攻了那个炮灰男配[快穿]   作者: 青枝令   文案:   每个世界主角的圆满,都会伴随配角的牺牲,郁止的任务就是让配角获得幸福。   郁止拿上教案:“我是老师,教你幸福。”   某人笑意盈盈:“不,老师,这个字读四声,你要教(jiào)我幸福。”   ①豪门老男人&悲惨真少爷(豪门)√   ②流量明星攻&阴郁影帝受(娱乐)√   ③风流质子攻&女装皇子受(朝堂)√   ④年下小叔攻&绿茶嫂子受(叔嫂)√   ⑤青年晚辈攻&暮年长辈受(年龄)√   ⑥智者书本攻&新生钢笔受(童话)√   ⑦心机管家攻&残疾少爷受(主仆)√   ⑧千年厉鬼攻&怂包阔少受(灵异)√   ⑨世家公子攻&寒门贵子受(宿敌)√   ⑩绝症病重攻&浪漫主义受(生死)√   ①①地主傻子攻&阴阳同体受(双性)√   ①②古代将军攻&现代学生受(时空)√   ①③山村农民攻&娇养少爷受(综艺)√   ①④普通人民攻&异能英雄受(异能)√   ①⑤优雅绅士攻&游戏人间受(婚恋)√   ①⑥永远记得攻&逐渐失忆受(记忆)√   ①⑦书香门第攻&将门虎子受(竹马)√   ①⑧性无能医生&艾滋病老师(治愈)√   ①⑨无情帝王攻&和亲皇后受(帝后)√   ②⑩大义名士攻&千古乐师受(知音)√   ②①科研大佬攻&人形机器受(科幻)√   ②②男频写手攻&咸鱼黑粉受(网文)√   ②③大投资人攻&小金丝雀受(养成)√   ②④弃官修道攻&嗜血灵剑受(修行)√   ②⑤失落的世界√   以上世界顺序可能不定,新世界随时补充。   ※主攻快穿,一对一,受是一个人,感情为主,剧情为辅。   纯甜:1、3、4、6、7、8、12、13、15、17、19、21、22、23、24   暖虐:5(我生君已老)、10(生死别离)、16(从相爱到遗忘)、18(艾滋病患者的心灵救赎)   be:2(双死)、10、20   推荐(个人觉得完成度高的):1、4、5、10、12、13、15、16、18、22、23   没写的世界就是没甜好,也没虐好,或者还没写。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甜文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止,星星 ┃ 配角:尹栩,纪星雨,应轻烛,兰景之,桑惜音,钢笔,杜寒星,柏忆,谢辞,迟朝暮,温良,叶逐月,乔慕青,风致,盛不离,江遇秋,沐云里,别逢君,宋逞意,祝弦音,郁星岚,戚又鱼,宁知微,悄悄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岁月情深,处处皆是你   立意:树立正确的是非观 第1章 豪门老男人1   s市,盛华酒店。   璀璨夺目的水晶琉璃吊灯旋转当空,照射出斑驳陆离,瑰丽无比的光芒。   杯中红酒在灯光照射下更显动人,一只修长洁白的大手轻轻握住酒杯,骨节分明的手指宛如上天完美雕刻出的艺术品,毫无瑕疵。   手的主人垂眸敛目盯着手中的酒杯,像在沉思,一道流光闪过,深沉的眼眸在这一刻更加深邃。   “郁董,这是犬子,一直仰慕您,只是没机会见面,今日我便托个大,带着他来认识一下您,不知道他有没有那个荣幸,能跟在您身边见识一下您的风采?”   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男人挂着谄媚的笑容,整张脸都写满了讨好,语气恭敬又不敢逾越,大手一伸,就把浑身僵硬坐在身边的男孩拉了起来,不顾对方的拒绝,强行将人推到郁止面前。   郁止并未多给中年男人一个眼神,而是将目光轻飘飘落在他身边的人身上。   年轻的男孩有着一张格外吸引人注目的脸,明眸皓齿,唇色殷红,一双桃花眼更添几分寻常男人没有的妩媚,格外招人。   只是那双眼中的纯澈眼眸清透明亮,不带半分污迹邪秽,与勾人的容貌明显不符,却更令人心动,白色衬衫上身,更添几分清纯。   此刻他脸色苍白,故作镇定的眼眸却掩饰不住惶恐与忐忑,像只掉入狼窝的兔子,披了一层刺猬皮,企图用刺掩饰内心的惶惶不安。   郁止轻描淡写扫了一眼,端起红酒杯浅尝一口。   看过原剧情线的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时候。   任务目标尹栩自幼被拐,乞讨几年后,被人送进孤儿院,十年后,尹栩成年离开孤儿院,他勉强考进了一个二本学校,却因为没钱报名而不得不考虑辍学。   这时,自称亲生父母的林家夫妻找到了他,痛哭流涕地认回了他这个亲儿子。   起初,在林家人的有意亲近之下,尹栩以为他们是真心的,可在将户口迁进林家后,林家人便显示出了真面目。   林家人喜欢的是他们在尹栩丢了后领养的儿子,这些年来也没有找过尹栩,如今找他回来也不过是想要利用他换取利益。   如果尹栩不肯,就用户口本身份证做威胁,让他有钱也不能报名,就算不读书也找不到工作,相反,只要他答应林家人的要求,林家便会答应给他报名交学费上大学。   威逼利诱之下,尹栩不得不答应他们的要求,懵懵懂懂地被林父带到了这场酒宴,送到了原主面前。   原主对男人没兴趣,拒绝了,林父秉着利益最大化的原则,另外选了一个男人送,对方不仅年龄大,在床上还有性虐癖好,最终被不堪忍受的尹栩激动之下失手杀了,尹栩被捕,不等案子开庭,就自杀在了监狱。   林家不仅没有任何损失,还借此机会趁火打劫,从那因为没了当家人而陷入混乱的公司中获取了不少利益,使林家进一步扩张做大,林家在本市的地位也更上一层楼。   踩着尹栩尸骨得来的钱财地位,却似乎没人觉得有任何不对。   就连作为这个世界主角的林家两个儿子,也依旧心安理得地过着优渥的生活,仿佛这世上从没有过尹栩这一号人。   郁止刚从教育部转到拯救部,业务不算熟练,却也知道面对这样的时间节点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放下酒杯,双唇轻启,淡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男孩的身体更僵硬了,眼中的恐惧褪色半分,取而代之的是冷冽怨恨,虽一闪而过,却也让郁止看了个清楚。   林父喜笑颜开地把男孩推进郁止怀里,“那犬子就有劳郁董看顾了,孩子还小,不听话,要是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尽管狠狠教育,能跟着郁董学习做事,是他的福气!”   郁止感受到撞进怀里的身体下意识想要挣脱抗拒,却又强行忍住,男孩的脸上也故作镇定。   但他大概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   这是下意识的反应,克制不住,隐藏不了。   他在害怕。   他怕极了。   郁止伸手扶着他站好,并没有趁机占便宜,“既然如此,人我就带走了。”   任务对象到手,他也没必要再留在这儿。   在场的人也都以为郁止是刚得了个美人,便迫不及待要尝尝味道,一边心中轻笑这表面看着衣冠楚楚的郁董,竟然也有这么猴急的时候,一边却也好意哄笑,“郁董这是急了,心都不在了,咱们也留不住啊,小林,也不知道你这儿子会不会哄郁董开心。”   在场众人有谁不知道这所谓的儿子是个什么情况,不过是个从孤儿院接回来的东西,随便玩玩也不会有事,倒是对于林父用这样一个便宜儿子就赚了一个上亿的项目,这样的无本买卖,众人心中羡慕嫉妒恨的滋味不必多说。   一个中年男人被比自己小的人喊小林,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生气等等表情,反而堆着笑道:“不会也还可以学,只要郁董愿意教,相信他怎么也会学会。”   郁止感受着男孩身子颤抖地越来越厉害,也不再多说,直接起身,“今晚账记我账上,诸位吃得开心。”   拿起挂在衣架上的西装外套,见人没跟上来,转头回望向男孩,“跟我走。”   说罢,转身离开。   男孩看了看他,余光又看了一眼屋内那些眼中毫不掩饰淫邪目光的猥琐男人们,咬咬牙,追上郁止的背影。   一个和一群,傻子也知道怎么选择。   坐上回家的车,男孩坐的另一边,二人之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   郁止靠着车窗似乎在闭目养神,实际在回忆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主也叫郁止,今年三十九岁,从二十几岁起就成为了郁氏当家人,郁氏在他的手中做大,成为s市老大,在全国也数一数二。   作为s市首富,原主什么也不缺,唯一的遗憾便是死得太突然,唯一的儿子还小,也不争气,产业没有继承人,郁氏很快败落。   愿意把身体让出来,也是为了让任务者完成他的愿望,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将郁氏继续发扬光大。   郁止心中第一人选便是原主的儿子,今年刚十岁,那孩子的生母生下他就把孩子丢给原主,自己拿着钱潇洒跑路,这些年来原主又忙于工作,没空教育孩子,因此那孩子文不成武不就,小小年纪就有纨绔作风,干啥啥不行拼爹第一名。   在教育部干习惯了的郁止脱口而出:“不像话!”   没注意到男孩因为他的话身体颤了颤,悄悄往他的方向挪了一点,没敢再往角落缩。   回到家,郁止把男孩领进门,觉得酒意上头,他现在只想睡个觉,教孩子什么的,等他睡醒再说,他有点醉,吓到孩子可不好。   无论是熊孩子还是可怜孩子,都得等他清醒后才能教。   他一边松领带一边往房间走,刻意放柔了语气,“今晚先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我先去洗澡。”   浴室门被关上。   男孩被丢在原地,手揪着裤子,脑海里回想男人刚才说的话。   睡一觉……   明天说……   洗澡……   声音还故意放得温柔……   他眼中泛起水光,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咬了咬唇,他心中终是做了决定。   郁止洗完澡出来,见室内灯都关了,想来那孩子应该睡了,便也擦了擦头发,躺上床准备睡觉。   卧室内暖意融融,厚重的窗帘隔绝了星月,也隔绝了夜晚的冷风,清新的茉莉熏香正悄无声息地散发着自己的香味。   柔软的床铺一躺下便深深陷进去,郁止的手随意一伸,下一刻,却只觉触手细腻柔软温热,他迅速睁开眼。   什么东西?!   抬脚飞快一踹,重物落地的声音和轻呼声同时传入耳中。   咚!   “啊……” 第2章 豪门老男人2   啪!   天花板的琉璃花瓣大灯被打开,灯光笼罩整间房屋,刺眼又明亮,也将屋内的情形照得无所遁形。   郁止低头看去,只见那少年慌乱地拉扯过被子遮盖住自己,面容还有些扭曲,似乎是被踢疼,又或者是摔疼了。   郁止第一反应却不是上前关心,而是拧眉沉声问:“你怎么在这里?”还不穿衣服?   少年眼底划过一抹冷芒与讽刺,都到了这种地步,还装什么冠冕堂皇。   嘴上却十分配合地和对方“演戏”,“您没有告诉我,我应该睡哪里。”   郁止直觉不对,却也没往那方面想,主要是因为原剧情中的尹栩可没有这么“乖巧听话”,即使被林父送给那个有性癖的老男人,也一直不肯屈服。   他转身走向房内衣柜,从里面找出衣服丢给少年,“穿上,随便找个客房休息,有什么话明天再谈。”   这话落在尹栩耳中却等同于“宽容一天,明天再吃”。   他也不矫情,在被子的半遮半掩下穿上这男人穿过的衣服,哪怕觉得恶心,哪怕恨不得把自己丢进消毒液,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可一个是体格成熟的成年男性,一个却是还未发育完全的青葱少年,这便导致衣服穿上身,却仿佛小孩儿套了大人的衣服,滑稽又好笑。   郁止见了,眉眼微松,声音也不自觉温柔下来,“暂时穿着,明天我让人送你能穿的衣服来。”   不过是个孩子,一点小事,没必要计较。   回想自己刚才踹的那一脚,又忍不住担心,上个世界不是和平年代,他身份又特殊,每天都在防备人刺杀,遇到这种情况几乎形成条件反射。   “我踹你哪儿了?疼吗?”   尹栩浑身一颤,低头看不见表情,他刻意没去管火辣辣的屁股,却也觉得那里怕是已经乌青,声音平静,“没事,不疼。”   郁止了解自己的力道,哪能不知道他在撒谎,不过他也只当是隐秘部位,对方难以启齿,“客厅茶几底下有药,疼就自己擦擦。”   他看了眼时间,“太晚了,去睡觉。”   尹栩忍着屁股上的疼痛被赶出房间,目光迟疑地往关上的门看了一眼。   犹豫片刻,他才一瘸一拐往客厅走去,跪在地上在茶几下翻找着,手指却在碰触到某个小方盒时顿住。   他拿出盒子,看着上面的名字,虽未拆封,却也仿佛觉得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飞快将它丢下,胸口起伏不定,唇角勾起一抹嘲讽,药也不找了,直接起身去客房,挑了间离主卧最远的房间进去。   清晨的日光刚洒在床上,郁止还未睡醒,就接到一个电话。   “喂,我是……稍等,我待会儿就到。”   挂断电话,郁止也没了睡意,一边起身穿衣,一边给助理打电话。   “今天不去公司,有事到公寓找我。”   匆匆吃了早饭,郁止坐上司机开的车出去。   尹栩一觉睡到大天亮,刚要起身,却“嘶”了一声,忍不住皱眉,去浴室照了照镜子,只见屁股那块地方已经由青转紫,这让尹栩忍不住吐槽,那人是练了铁砂脚吗?   衣服还没送来,他只能继续穿昨晚男人给的那套。   他想去厨房找吃的,却在刚到客厅就和一个中年女人撞上。   “您是郁先生的客人吧?早饭在餐桌上,或者您还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女人和善笑笑,面上并未惊讶,显然是提前被叮嘱过。   只是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以前郁先生也没带过男孩子回来,怎么现在却变了?瞧瞧那少年身上穿的衣服和走路姿势,女人忍不住在心中感叹有钱人就是不一样,性向都想换就换。   郁止从未想过,自己刚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会把任务对象带回家,更没想过,第二天就会因为儿子打架而被叫家长。   他赶到学校后,直接去教室办公室,里面已经站了好多人。   郁止一眼就看到了这个世界的便宜儿子,无他,实在胖得太显眼。   小胖子也看到了他,双眼迸发出惊喜,欢喜地跑过来,“爸!”   眼见人就要上来抱他,郁止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小胖子额头,不让人靠近。   这小子浑身都是灰尘污渍,也不知道在哪个垃圾堆滚过。   “郁先生您好,事情是这样的,您家小公子和几个朋友跟许同学起了冲突,许同学受了点伤,一定要叫家长,今天才不得不跟你打电话打扰您。”老师笑着跟他说话,语气中带着恭维讨好,言语间也对小胖子格外维护。   不仅是她,就连跟小胖子打架那位同学的家长见到他,也是满脸笑容,态度和善,丝毫没有追究的意思,一口一个“小孩子难免打闹,只是小事”。   “不打不相识,相信我家孩子以后一定能好好跟您家公子做朋友。”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和小胖子打架的男孩见到自家爸爸是这态度,心中气愤,表情憋屈,却也不敢再叫嚣着要人道歉,反而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自己爸爸身后。   看着小胖子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郁止简直要被气笑了。   难怪在原主印象里儿子只是不懂事有点调皮,原来更多的“事”都是这样被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从这些人言语间,郁止轻易便分析出事情经过。   小胖子喜欢一个女生,那女生却不喜欢小胖子,喜欢眼前这个男生,小胖子觉得生气又没面子,于是集结了几个小弟,把男生揍了一顿,恰好被路过的老师看到,那男生就要叫家长。   提着小胖子的后衣领,将人丢到许同学面前,语气低沉,“道歉。”   小胖子十分不服气,“凭什么?!”   “凭你做错事。”郁止冷冷道,“谁教你的拉帮结派欺负人?”   小胖子大声道:“谁让他抢我女朋友!”   毛长齐了吗还女朋友?   许爸爸也开口说好话,“一点小误会,我家孩子不喜欢那小姑娘,绝对不会跟小公子抢。”   小胖子这才挺起胸膛,“那还差不多。”   郁止看了看表情如出一辙的老师和对方家长,又看了看敢怒不敢言的许同学,眉心微蹙。   “错了就是错了,我代他向这位许同学道歉,许同学去医院的费用可以找我全额赔偿。”   说完对这件事的处理,郁止又转身面向老师,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不好意思,我想我需要谈一谈让我家孩子转学这件事。”   老师懵了,“怎、怎么就要转学呢?郁先生,我可以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抱歉,我坚持。”郁止不容拒绝地道。   下午,尹栩听到开门声,看到男人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小胖子。   那小胖子刚到家就把书包狠狠甩在沙发上,像是正要发火,却突然看到了自己。   “他是谁?怎么还穿你的衣服?”小胖子质问的声音传遍客厅,尹栩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没穿衣服,羞耻感充斥着内心。   小胖子看了看郁止又看了看尹栩,眼珠转了转,忽然恍然大悟,“他也是你情人,你不仅要给我找后妈,还要给我找后爸?”   尹栩垂眸,手心握拳,果然。   郁止斜眼一瞥,“胡说什么!”   “去把自己洗干净。”   小胖子发飙了,“我就不洗就不洗你能拿我怎么样?!”   郁止淡淡看了他一眼,随后对厨房里的保姆道:“晚上只做两个人的饭,不用给他做。”抬手指向小胖子。   小胖子瞪大眼,“你个暴君!法西斯!”他怒而跺脚,“谁稀罕你的饭!”   说罢噔噔噔跑回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哼!不吃就不吃,他还有零食。   郁止看向尹栩,见他身上还是那身衣服,才想起自己忘记叫人送衣裳,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到书房来,我们谈谈。”说罢他转身便走。   尹栩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机上的信息:   【栩:什么时候给我报名迁户口?】   【人渣:郁董对你怎么样?】   尹栩没再问,也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放弃还有利用价值的自己。   所以目前唯一能帮他的,只有那个男人。   他定了定心神,深吸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推开书房的门。   “关于你的户口和上学问题,我都可以帮忙解决。”郁止坐在转椅上,低头回复工作邮件,一心二用,头也不抬地说。   尹栩心中一定,自认为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   对方已经出价,自己该给报酬了。   心中凄然一笑,想着破罐破摔。   他的手颤抖地伸向衣扣。 第3章 豪门老男人3   “你在做什么?”   郁止不经意抬头,便见尹栩已经解到第三颗纽扣,挑眉询问。   尹栩心中哂笑,恼恨他的虚伪,却又不得不迈着步子上前,走到男人面前,“我在……感谢您的帮助。”   郁止按住他解扣子的手,声音平静中带着冷淡,“你的衣服还没送来,要换衣服去你自己房间。”   两人距离这么近,郁止轻而易举就能听到且感受到对方胸膛里极速跳动的心脏,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衬衫下的白皙细嫩的皮肤近在咫尺,隐约还能嗅到一股清香,像沐浴露的香味,却又仿佛混合了体香而组成的特殊香味。   尹栩喘了两口气,动了动唇:“你别……”   郁止不等他说完,低声斥道:“回去!”   尹栩吓得浑身一颤,看了看郁止面无表情的脸,片刻后踉跄着退出书房,看那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味道。   砰!   门被关上。   郁止沉默片刻,才略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方才并非不明白尹栩的行为是什么意思,却阻止了对方的挑明。   一来觉得好笑,细想后又有些心疼,怕那孩子尴尬。   回想昨晚,郁止突然明白对方不是进错房间,而是主动献身?   抽了抽唇角,郁止起身去了便宜儿子的房间。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门突然被打开,小胖子的手慌忙藏在被窝里,脸上的惊慌毫不掩饰。   郁止也不跟他说话,直接打开柜子收缴了里面的零食。   眼睁睁看着他冷酷无情地拿走自己储存的零食,小胖子惊呆了,反应过来后跳下床就要抢。   “坏蛋坏蛋!你个大坏蛋!”   郁止轻而易举将零食拿到他摸不到的高度,淡淡道:“既然你不饿,那这些零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去新学校。”   说罢,转身出了房间。   小胖子看着自己藏在被窝里的半包薯片,哭了。   老爸到了更年期,他怎么这么命苦啊!   郁止提着零食袋走在走廊,路过一扇门时脚步顿住,想了想,抬手敲门,没听到回应,便直接开门进去。   “这是从小胖子屋里收缴的零食,给你,别给他吃……”   话音未落,却因看到屋内情形戛然而止。   尹栩顾不上擦手,直接提上裤子滚下床站好,表情略有些隐忍的扭曲。   郁止没忘记刚才看到的红肿屁股,怕是他昨晚踹的,却也不好说什么,多说更尴尬,闻着屋内的药味,想着他应当是擦过药,便也放下心,将零食袋丢在床尾。   “暂时安心住着,我会帮你。”郁止怕他多想,临了又添了句,“不需要你做什么。”   尹栩不信,他看了看又要走的男人,忽然开口,“我已经过了十八岁。”   不用担心他未成年。   郁止脚步一顿,扭头看了他一眼,忽而莞尔,“才十八岁,还小。”   同时心里重新规划起对尹栩的安排,原先他考上的学校并不算好,没必要读。   尹栩看着男人依旧离开,回想他刚才的话,说他十八岁还小。   言外之意,是想玩养成,等把他养大点再吃?   被人掌控命运的滋味并不好受,可目前为止,他只能仰仗男人的鼻息才能生活。   心中对自己厌弃到极点,他却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要有一线生机,他都会咬牙坚持下去。   反正……反正这男人虽然年龄大了点,情人多了点,其他好像……还好?   咚咚!   尹栩吓了一跳,心想难道是男人反悔了?可他能拒绝吗?   “请……”进还没喊出来,就见一道小身影鬼鬼祟祟地溜了进来。   小胖子左看看右看看,最终两眼放光地看着床上的零食袋,当即要冲上前拿走,却在即将到手之际,零食袋被尹栩拿了起来。   小胖子不高兴了,叉腰颐指气使道:“这是我的,快把它还给我!”   尹栩没听,还没忘记,男人进来时说了什么,“他……你爸说不能给你吃。”   既然住在这里,他心里明白最该听谁的才能过地更好。   小胖子怒了,“你不就是我爸的情人?我可是我爸唯一的亲儿子,讨好我就是讨好我爸,信不信我跟他告状让他讨厌你甩了你?!”   甩了你三个字被尹栩清晰地听见,他心中一跳,犹豫片刻,迟疑问道:“……你爸很喜欢甩人吗?”   小胖子挺着胸脯毫不犹豫道:“那当然,跟在我爸身边的女人没有三位数也有两位数了,每个都没超过一个月,我爸最爱的还是我这个儿子,那些女人讨好我我可从来不给好脸色。”   他满脸写着“我愿意给你一个讨好我的机会你该抓紧机会并对我感恩戴德”一系列大字。   却完全没想到,原本还在犹豫要不要给出点零食的尹栩听了这话,十分干脆地收起零食,半点也没给小胖子看一眼。   “你爸说不能给你吃。”尹栩从来这里后首次露出一个浅笑,“我听你爸的。”   想来那男人甩了他之前应该不会吝啬给点分手费,比如……帮他解决户口和学籍什么的?   小胖子:“……???”   第二天,郁止把蔫蔫的小胖子从床上提起来,连带着书包一起塞进车里。   把生无可恋的小胖子送到新学校。   新学校是个注重校风校纪和学生成绩的学校,虽然比不上私立学校教学广泛,学生兴趣全面发展,但仅仅管教严格这一点,就足够让郁止把小胖子送过来。   他还对小胖子的零花钱加强管控,没了高昂的零花钱,小胖子也没了招收小弟的本钱,也就没办法在学校作威作福。   小胖子看到这么残忍这么冷酷无情的老爸,心里那个气,对着郁止离开的背影大声喊道:“暴君!混蛋!我要诅咒你娶不到老婆!”   郁止置若罔闻,他本来也没有老婆那种生物,更不需要。   上车后,他打电话给助理,询问了关于跟林家合作项目的事,得知项目合同还没签后,表示这件事他要亲自谈。   “帮我跟林有德约个时间,记得让他准备好我要的东西。”   助理办事效率很快,林有德那边也不敢耽误,双方约定在郁氏会客室见面。   林有德见到他,又是一脸讨好,“郁董,不知道犬子在您身边听不听话,如果有需要,我可以随时帮郁董教育他。”   如果可以,林有德才不要放走还有利用价值的尹栩,眼看着郁止对那小子有点意思,当然是一直捏在手里更好。   郁止听出他不想放人的言外之意,伸手把拟定好的合同重新合上,声音微冷,“林董,做生意讲究诚信,有来有往才叫交易,如果想空手套白狼,也得当心自己会不会被狼吃掉。”   他低头喝着咖啡,并未看林有德一眼,声音却轻飘飘仿佛随口闲谈,“你说是不是?”   林有德抹掉额头上的汗,尴尬地战战兢兢道:“是……是!郁董高见!那、那犬子就拜托您照顾了!”   郁止这才在合同上签字。   林父走后,助理进来,“先生,那林氏喜欢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并不是个好的合作伙伴,您为何还要和他们合作?”   以他的能力,要想以别的办法拿到想要的东西非常简单,但他却还是选择了合作交易,助理觉得亏了。   郁止话中意有所指,“合同而已,想要终止有的是办法。”   “可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郁止意味深长道。   助理:“什么机会?”   当然是吞并林氏的好机会。   郁止从不是慈善家,更没兴趣帮一个……不,一群人渣走上人生巅峰。   晚上,换上新衣服的尹栩从男人手里接过自己的户口本身份证以及学籍资料,手颤抖得不像话,整个人宛如梦游一般,不敢相信自己想尽办法都得不到的东西,这个男人却轻而易举地放到他手里。   “谢、谢谢……”声音发出,才发觉已经带上了些许艰涩哽咽,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更觉得在男人面前丢了面子,面色微红地垂下眉眼。   郁止心中微叹,这么点小事竟也让他感动成这样,可见是吃苦太多。   “举手之劳。”他放下微凉的茶水,将一份资料推到尹栩面前,“你以前半工半读,考上的学校不算好,我做主让你复读,帮你安排了新的复读学校,接下来一年会帮你复习冲刺高考,这是新学校的资料,你可以先看看,过两天我会带你去报名。”   尹栩接过资料,却没翻开看。   他不明白男人为什么帮他做这么多,如果只是睡他的报酬,其实用不着这么多。   奇怪,明明之前还为暂时不用陪他睡而庆幸,现在却觉得,如果是陪这个男人睡,他其实没那么不情愿。   他得了好处,这本就是他该付出的代价。   郁止重新倒了杯热茶,却见人还在面前杵着。   “如果没什么事,可以回屋休息,或者复习一下知识,入学会考试测水平,去学校需要用的东西我会……”   “我愿意的……”   郁止声音顿住。   尹栩郑重抬头,认真看着他,“郁先生,如果你想睡我,不用挑时间,也不必看心情,更不用装正人君子玩攻略游戏。”   “陪你上床,我心甘情愿。”   郁止:“……”   尹栩轻笑一声,却不知笑谁,只是很丑,像在哭,“趁我现在还算年轻,味道好,听说等长大就不好吃了……”   郁止无言半晌,忽而抬手伸向他,尹栩下意识想后退,却忍住了。   他放下资料,等着被吃拆入腹。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   尹栩:他就要吃我了。   后来……   尹栩:他怎么还不吃我? 第4章 豪门老男人4   “别哭。”   微凉的手似乎想要轻抚拭泪,却在接触到那细腻温热的肌肤时停住,恍然发觉对方面上并未有泪。   尹栩也愣住,掩饰性地垂下眉眼,“郁先生,我没哭。”   郁止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我知道。”   房内很安静,也安静到奇怪,陌生的氛围在空气中蔓延,穿过血肉,直入内心。   “你想要什么?”   郁止并非突然想到问这个问题。   这是他转部门后的第一个世界,比起以前简单轻松只要教导的教育部,这个所谓让改变目标人物命运,给予目标人物幸福的拯救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改变命运简单,他现在已经做到,有他撑腰,尹栩的一生都能平安顺遂。   可给予幸福是什么意思?   要怎么样他才会感到幸福快乐?   郁止不知道。   但他知道现在的尹栩一定不快乐。   尹栩还没从刚才的状态转换过来,他抬头看男人,“我……没什么想要的。”   他已经拿到了自己的报酬,男人不欠他什么,就算要睡他,也不必再付出。   郁止有些苦恼,没什么想要的才更令人头疼。   “那就好好读书。”   书读多了,眼界广了,心境开阔了,说不定,想要的便能轻而易举浮现,唾手可得。   尹栩觉得这男人听不懂人话。   都说不用装正人君子,不用冠冕堂皇。   他咬着唇,试图压下因情绪激动而乱跳的心脏。   他在害怕。   怕男人索要报酬。   更怕他不要报酬。   郁止见他手指不停搅动,眼中也有着焦虑,哪能不知他心中不安。   可若直说他不需要他做什么,也不需要他付出,就会帮他达成所有愿望,只怕会令他更加不安。   “尹栩。”他突然出声,并看向他,一双眼睛直直看向少年。   少年被他一声惊得看向他。   只见男人目光沉稳而平静,“我对你,并非无所求。”   少年的心湖被这句话激起涟漪,他做足心理准备,准备接受这终于要尘埃落定的要求。   “只是时机未到。”郁止淡淡道,“等我想要时,自然会向你讨要。”   尹栩心绪难平,回想昨晚男人的话,只觉得那便是真相。   可他明明说了,肉嫩才好吃,等他长大了,定然不比现在美味。   还是说……这男人口味便是这样独特?   非要等他长大变老吃起来才会减少负罪感?   尹栩听说过有的人不喜欢和是处的对象交往,因为不好甩,不想负责,有负罪感,难道这男人也这样?   尹栩不想欠别人的,可现在,他好像非欠不可。   郁止并不知道这看似纯情的少年,脑袋里面想过了多少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只是想暂时安抚住对方,也好让他不要再胡思乱想,甚至用各种行为试探。   “好好读书,不必担心学费生活费,在你上学期间,我都会资助你。”   郁止预感这个世界恐怕要待许多年,不能像以往那般教好就走。   不过也无妨,左右他经历过无数世界,时间这种东西,在他这里早已习以为常。   在让人出去前,郁止从袋子里取出一盒药膏,“如果明天再看到你走路还一瘸一拐,就取消报名入学。”   尹栩下意识摸向屁股,又假装不在意般收回手,拿了药膏,“我知道了,谢谢郁先生。”   郁止觉得郁先生这称呼不对,却又一时想不出更好的称呼,叔叔?干爹?爸爸?哪个都怪怪的。   虽说心里是将人当儿子养,可到底不是真儿子,便也任由他叫了。   回到自己房间,尹栩用药膏给屁股上了药,比昨晚那个好用,抹上去就清清凉凉的。   睡觉时,他没锁门。   前两天他是不敢锁,而如今却是不能锁。   他不再是被强迫的受害者,而是一个享受了别人恩惠却没回报的欠债者。   他没理由将人关在门外。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则微信消息。   【人渣:没想到我儿本事不小,小栩,你飞黄腾达了,可别忘记让你得到这一切的爸爸。】   尹栩面色一沉,冷笑一声,按灭了屏幕。   第二天,郁止带着尹栩去了新学校,也是小胖子同一个学校,不过一个高中部一个小学部。   办理入学手续的班主任老师问道:“郁先生,您真的不考虑给孩子办理一下住宿吗?高三复习很辛苦,孩子每天来回跑会花费不少休息时间。”   郁止也要说这事,“不办住宿,另外,我想给尹栩申请不上早晚自习。”   尹栩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复杂。   老师不同意地皱起眉来,郁止却解释道:“我给他请了家教,老师可以放心,在家也不会耽误学习。”   一对一的辅导自然要比一对多好,人家既然有条件,老师也无法阻拦。   “既然如此,那老师希望尹栩同学在家也能好好复习,争取明年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卷。”老师无奈同意,“也不要辜负你爸爸为你做的一切。”   此言一出,场内皆静。   老师觉得不对,抬头看向郁止,“郁先生,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郁止淡定起身,“没什么,小栩谢谢老师的帮忙和鼓励。”   尹栩双手攥紧新书包的肩带,暗暗磨牙,假装自己没看到男人唇角的那抹调笑。   “谢谢老师!”   又扭头看着郁止,露出个甜甜的笑容。   “也谢谢爸爸。”   郁止:“……”   好笑摇头,得,是个不吃亏的。   安排好上学后,郁止去了公司,郁氏目前蒸蒸日上,大方向上并没有什么需要他插手的地方,只是一些细节边角需要调整。   他砍掉一些冗长累赘的项目,精简部门机构,让郁氏这艘大船更轻盈。   忙碌了一天,晚上七点,才被助理提醒,“先生,您定好七点半到家,该下班了。”   郁止这才想起家里还有人等着。   回去后,果不其然见到尹栩已经在家里。   “郁先生,你回来了。”   看到他回来,尹栩忙起身给他端茶倒水。   没有先前的排斥厌恶,反而带了些恭敬。   郁止出声阻止,“你不必如此。”   尹栩动作顿了顿,却继续,“在先生向我索要报酬之前,我也不知道还能为你做什么。”   郁止了然,忽然明白了这孩子的性格,不喜欢欠别人,且固执。   饭后,尹栩没有回房,反而一反常态跟在郁止身后,眼神带了暗示的意味。   郁止以为他又像先前那般试探,“你又想做什么?”   尹栩:“……”   “先生,你是不是忘了?”   郁止:“什么?”   尹栩:“家教。”   尹栩看着他,鼓起勇气询问:“你说给我请了家教。”可从男人回来,他一直没看到有人上门。   郁止恍然,“没忘。”   尹栩:“那……”   郁止语气随意道:“我就是。”   尹栩:“……”   见他不信,郁止也不解释,直接道:“去书房等我。”   说罢转身回了卧室。   尹栩有些后悔没阻止男人取消他的自习课,现在再回去上来得及吗?   郁止沐浴洗漱后,穿着宽松的睡衣进来,丝毫不避讳,自然而然拿起尹栩的课本开始讲课。   尹栩的眼神不经意落在男人露出来还带着水珠的胸膛几秒,迅速收回视线,开始听男人讲课,心里却嘀咕,竟然完全看不出来眼前这人快四十岁。   出乎意料,无论是讲课还是讲题,郁止都信手拈来,毫不晦涩,某些地方还引经据典,甚至比学校老师还好。   说到底,教育才是郁止的本职行业,无论教什么,模式都差不多,他做起来自然轻松随意。   从不信到佩服,尹栩的神情被郁止看在眼里,果然,自然而然潜移默化才是最好的办法,继续下去,这小孩儿总会相信自己对他并没有非分之想。   郁止说得口干舌燥,起身去厨房倒水。   在他走后,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   尹栩本来不想管,可随意一瞥,就看见上面的备注:娇娇。   他心头一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却下意识伸了出去。   他想关掉,慌乱中却按了接通。   “喂~郁哥啊……”   甜腻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尹栩的脑子仿佛被重重一锤,这一刻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   只有一个念头十分清晰。   或许,那男人是真的没想睡他。   手心攥紧了书本……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他不想睡我。   不久后……   尹栩:他怎么能不想睡我。 第5章 豪门老男人5   郁止端着水杯进来,略微扫了一眼,见尹栩神色有异,询问道:“怎么了?”   尹栩垂下眉眼,“抱歉郁先生,刚才我自作主张接通了一则来电。”   郁止拿出手机一看,眉心微蹙,很快又松开,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将刚才的来电号码拉入黑名单。   他余光看了尹栩一眼,想来这小孩儿应该听到了什么。   “继续。”他若无其事继续给人讲课。   尹栩却听得有些心不在焉,频频走神。   郁止放下书本,声音沉静,“做任何事最重要的便是专心,认真,如果你现在脑子要做别的,我可以给它时间,等它安静下来再继续。”   明明语气平和,不知为何,尹栩却有种被班主任训话的愧疚和羞耻,令他面颊发红,没敢抬头。   “抱歉郁先生,我错了,我们继续吧。”   郁止连着每天晚上都给尹栩补课,白天去公司工作,原主后来是车祸身亡,只要他注意安全,避开死亡节点并不难。   签订和林氏的合同后,他便开始针对林氏发起进攻。   以产品质量问题延期付款,造成林氏资金链断裂,股价动荡,再趁机低调收购股份,一切都在缓慢进行。   当林有德后知后觉发现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他以为自己是攀上了大靠山,哪怕还不牢靠,但暂时得利应该没问题。   却没想到自己招惹的是只眼底容不得沙子的猛虎,睡着时毫无危险,醒来后一口便能将人彻底吞掉!   郁止给小胖子办的住宿,每周才回家一次。   在教学严格的学校里饱受折磨了一个星期的小胖子终于回到家时,突然觉得自己那更年期的老爸都和蔼可亲了,张开手臂就要狠狠上前把人抱住。   “老爸……”   卡嗒!   砰——   刚被关上的房门又被打开关掉。   小胖子扭头回身,见到竟然是那个抢了他零食的小情人,顿时拉下脸。   “爸,你竟然还没甩了他?难道你真变同性恋了?我岂不是要有后爸?”   进门刚换鞋的尹栩:“……”   郁止拍了一下小胖子后脑勺,“再胡说八道,零花钱减半。”   小胖子颓丧了脸,“不是吧……一百减半就五十了啊!”   每天五十块,他从小到大还没用过这么少的钱!   郁止定定看着他。   小胖子垂头丧气,却不敢再说什么,这一周的经历告诉他,现在的爸爸变了,绝对说话算话,想撒娇耍赖绝对做梦。   他的压岁钱已经被没收,又没有小弟上供,生活已经十分拮据,再得罪老爸,他怕是每天买个冰淇淋都够呛。   晚饭后,郁止照例给尹栩讲题,不过这回还多了个小胖子。   作为一个小学生,小胖子的作业几乎没有可讲性,郁止主要盯着他专心做作业。   保姆给三人送来了饮料牛奶,笑着道:“小栩昨天喝的芒果没有了,阿姨换了西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尹栩感激地勾唇,“谢谢阿姨,我很喜欢。”   小胖子瞪大眼睛,丢掉笔站起来,走到郁止面前,“爸,凭什么他每天都能回家我就得一周才回一次?!你重色轻儿!”   “噗!”尹栩差点呛住,接连咳嗽,“咳、咳咳咳……”   郁止把水端给他,伸手正要拍拍他的背,却又想到什么,不着痕迹地收了回来。   尹栩眸光闪了闪。   郁止低头看着努力仰头才能看着自己的便宜儿子,“因为他乖,他比你听话。”   小胖子不服气,“我也可以听话!”   郁止直接道:“什么时候你能考到全班前十,再跟我说走读的事。”   他低头喝了口茶,淡淡道:“听话的孩子可不会考个位数的分数。”   全校倒一的小胖子:“……”   晚上休息时,尹栩正要拿衣服洗澡,却听到开门声,心中微动,却意外的并没有害怕。   只是当看到来人时,眼中划过一抹自己都未察觉的失望,心却松了下来。   小胖子小心翼翼跑到他面前,像看有没有埋伏一般环顾四周,确定没危险后才对尹栩说:“我可以接受你做我后爸,但有个条件。”   小胖子想了想,发觉后爸还是比后妈好,后妈还能生弟弟妹妹,后爸生不了啊!   尹栩:“……”   小胖子毫无所觉,还在继续巴拉巴拉,“我要你在我爸面前说我的好话,让我零花钱快点解禁。”   尹栩沉默片刻,“你爸不会听我的。”   小胖子用“休想骗我”的眼神看他,“他那么宠你,还让你走读,怎么可能不听你的话,枕头风你还不会吹吗?!”   尹栩:“……”他还真不会。   他没把小胖子的话放在心上。   那男人说了,他对他有所求,他们之间说到底也只是利益交易,谈不上宠这个字。   他不会痴心妄想,男人更不会放在心上。   周末郁止并没有外出,他在书房安静看书,手机响起,是助理来汇报消息,“郁先生,林氏资金链已经断裂,银行那边我们也打了招呼,不会借给他们。”   “嗯,做的不错,计划继续。”郁止应道。   “不过应该瞒不住多久,林董大概会找上您,我安排了保镖跟着您,明天就到。”   “我知道了,这个月奖金再加一倍。”   “多谢先生!”   尹栩推开半掩着的门,看着站在窗前身姿笔挺的男人,半晌,还是端着饮料退出房门。   保姆见他回来,意外道:“先生怎么没喝?可是不喜欢?”   尹栩笑着摇头,“郁先生在忙,不方便打扰,还是待会儿麻烦阿姨端过去。”   郁止想过林有德会察觉到是他在针对林氏,事实上,他也并没有掩饰,因为不需要。   正所谓一力降十会,便是林有德知道又如何。   至于尹栩……   他想了想,跟学校那边打了个电话。   “最近可能会有人冒充我家孩子的亲戚混进学校闹事,希望校方可以严加排查,除了我和我助理,任何要见我家孩子的人都心怀不轨。”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恭敬,“好的我明白了郁先生,稍后我就会吩咐下去,您可以放心。”   校长挂断电话后,直接给下面人打了电话,听完吩咐后,对方语气有些犹豫,“那位郁先生送了两个人进学校,他说的孩子究竟是指哪个?”   校长也被问住了。   新的一周,尹栩到学校后不久,便皱着眉问:“你是说有人找我?那人还说是我爸?”   传信保安点头,“他是这么说的,说是有事找你。”   尹栩眸色一暗,抿唇强硬道:“那是骗子,我是孤儿,没有爸爸。”   下午放学,尹栩从学校出来,还没上车,就有一道身影快速从一旁冲出来,捂住尹栩的嘴就往角落里跑。   尹栩被捂得喘不过气,心跳紊乱,一抬头,就看到看着就狼狈疲惫不少,满眼血丝的林有德。   林有德声音恶狠狠地对尹栩说:“我还真是小看了你小子,没想到你竟然能勾引得那姓郁的来对付我,你是不是忘了,究竟是谁让你有了现在的日子?!这情人的位置还没坐稳,就想过河拆桥了?!”   尹栩皱眉,“你在说什么?”   林有德怒道:“你还装傻!你敢说郁氏对林氏下手不是你在背后挑唆?姓郁的吃饱了撑得烧钱对付我?!”   尹栩:“有人来了。”   林有德回头一看,就见接送尹栩的司机已经看到了他们,他慌忙对尹栩软了语气说:“小栩,爸爸好歹是你亲爸,难道你忍心看你爸妈和两个哥哥喝西北风吗?乖,回去让姓郁的收手,算爸爸求你了!”   尹栩看着眼前一脸哀求讨好的人,回想对方曾经嚣张厌恶的嘴脸,一种可笑的荒唐感涌上心头。   林有德逃跑,司机要追,被尹栩喊住,“不必追了。”   “回j……去。”   他想知道林有德说的是不是真的。   司机路上就给郁止发了消息,将今天的事汇报给对方。   郁止皱着眉看消息,打电话给助理,“再帮我安排两个保镖,负责接送两个孩子上下学。”   助理听着他口中的称呼,对于这段时间里对尹栩身份有了别的猜测。   难道那不是老板小情人,而是私生子?   “是,我这就去安排。”   郁止:“另外,针对林氏的动作可以加快,我希望半个月内让林氏易主。”   助理:“不知道先生对于林家有什么想法?”   是留一线还是赶尽杀绝?   郁止想了想,“踢出董事会,收购股份。”   如果林家能识趣,乖乖认输,还能做个拥有千万资产的小康之家,如果不识趣……   他也会让他们识趣。   安排好事情,郁止挂断电话转身,动作一顿。   他收起手机,若无其事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却见屋内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站了个人,神色复杂难辨,显然已经听了许久。   郁止没想深究,“你先把作业课本拿过来,我去看看晚饭做好没有……”   话还没说完,他的声音便戛然而止,刚走向门口的动作也停在原地。   他微微低头,向下看去。   只见一只瘦削白皙,比他自己小了几个号的手正抓着他的手腕。   肌肤相贴,对方的温度毫无保留地传入身体。   手不大,却紧紧的,不肯放。 第6章 豪门老男人6   感受着肌肤透过来的温度,郁止眉心一蹙,很快又松开,他动了动手,想要抽开,却被拉地更紧。   “这是要做什么?”   尹栩垂眸看了看他握紧的那只手,目光又下意识移开。   耳根和脖子一起发烫,他庆幸自己比男人矮一个头,这让他的异样有机会掩藏。   方才的头脑发热散去,后知后觉的他此时有些冒犯。   无论对方什么心思,都不是他无礼的理由。   “抱歉先生。”他松开手,忽略过心头那一抹空落落的感觉,“我只是想说,林家出事了。”   郁止看他一眼,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是想知道,这事与我有没有关系?”   尹栩点头,脑袋上的一撮小呆毛也随之摇摆。   郁止目光定定看着他,眼中神色带了点探究,“你刚刚不是都听见了吗?”   “我没……”尹栩心头微动,下意识想要否认,可一抬头,望进男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那狡辩的话便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郁止揉了揉手腕,似乎要把那刚才不属于自己的温度抹去,“既然已经听见,却还要问我,是什么意思?”   尹栩抿唇不语,心绪起伏不定,想说却又不知说什么。   郁止却帮他说了,“你是想问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心中一块石头落了地,尹栩也才恍然,原来,自己是想问这个。   他忽然就不紧张了,重新对上那双迫人的双眼,“那……先生的答案?”   郁止心中微动,眼底染上一抹笑意,“如果我说,是看你可怜呢?”   尹栩觉得这不是真话,“这不值得。”   郁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好像是这样没错。”   尹栩一噎,心中微堵,又说不出什么。   郁止逗完了人,开始给人顺毛,抬手摸了摸尹栩的头,“那就当觉得你可爱吧。”   说罢转身出了书房。   看着男人宽大的背影,尹栩摸上对方刚刚摸过的头,上面似乎还残留着那人手心的温度,嘴里嗫嚅了两句:“以后长不高算谁的?”   今天后,二人仿佛忘了林家的事,没有再向对方提起过。   郁止知道这小孩儿不会阻止他对林氏动手,因此他的计划并未停止。   尹栩虽不提,却默默把他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周末,小胖子的考试成绩终于突破个位数,上升到了两位数,虽然还没及格,但他自觉已经付出许多,非常努力,于是理直气壮地要求郁止带他出去玩儿,并且给他涨零花钱。   郁止看着他语气轻松道:“出去玩儿可以,但是零花钱别想。”   小胖子要被气哭了,大声道:“你个大坏蛋!我明明都听你的话了,你出尔反尔!”   郁止翘起腿,好整以暇问道:“嗯?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成绩提高会涨零花钱吗?”   小胖子想了想,最终目瞪口呆地发现,没有。   “你、你骗小孩儿!老奸巨猾!”   郁止笑了笑,“成语用得不错。”   小胖子把书包一甩,“我不学了!不学了!”   反正成绩提高也没有奖励,他还学个屁啊!   郁止并不阻止,点头道:“不学可以,你得还钱。”   “还、还什么钱?我没钱!”小胖子下意识摸上自己裤包,里面还有自己省吃俭用剩下的十块钱。   “你从小到大我供你学习花的钱。”郁止不疾不徐道,“从小到大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教学投资,现在你中途辍学,我的前期投资全部打了水漂,你得把它还给我。”   小胖子惊呆了,“我、我可是你儿子!”   郁止点头,好整以暇道:“是,没错,你是我儿子,所以我有义务抚养你,可这些义务里却没有必须让你读那么贵的学校,没必要提供最好的教育资源,也没必要给你那么多零花钱。”   “这些额外支出是我不用出的。”   小胖子被忽悠住了,仰天长叹一声,耷拉着书包悲催地回屋,连对周末出去玩儿都没了多少兴奋劲儿。   郁止教育完小屁孩儿,又转头看向尹栩,“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周末我带你们出去。”   尹栩心中被男人那双眼睛里的温柔看溺得受不住,移开视线,“我、周末有事,就不跟郁先生一起出去了,你们玩得愉快。”   见他说得认真,郁止也只好点头,“好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出门出哪儿可以叫司机送你。”   尹栩随意点点头,没再回应。   第二天,郁止应小胖子的要求,带他去了电玩城。   小胖子刚开始还有的蔫蔫的,没多久就玩儿疯了,彻底忘了昨天自己的要钱革命夭折的事。   “老爸,来不来一起玩儿!”小胖子对着自己创下的最高记录,得意地朝着郁止邀请。   工作赚钱他比不过这个男人,总不能玩游戏还比不过,看他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郁止勾唇微笑,“好啊。”   十几分钟后,小胖子面无表情地对着分数比自己高两倍有余的分数,心塞地说:“爸爸,您辛苦了,我不该用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在这种没有营养的事情上,你的智慧不应该受到弱智游戏的侮辱。”   郁止好笑道:“没关系,爸爸爱你,愿意为你受这等侮辱。”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简直就是小胖子的单方面被虐打,郁止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聪明人做什么都厉害,笨蛋做什么都被虐,以此激发小胖子积极向学上进进取的心。   小胖子表示受教了,并且决定这辈子能打赢老爸前都不再来电玩城。   傍晚,灰蒙蒙的天空越发阴沉,没多久,便下起雨来。   郁止带儿子回家后,饭菜已经上桌。   “先生和小少爷回来了!”保姆收拾完厨房,正要下班。   “嗯,尹栩呢?”郁止催小胖子去洗澡,自己脱掉有些淋湿的外套问道。   “小栩还没回来,郁先生先吃吧,我已经给他留了饭菜在锅里。”保姆说道。   郁止点点头,“你回家吧,路上小心。”保姆并不住在这儿,只是白天做饭打扫卫生。   父子二人吃完晚饭,尹栩还没回来,小胖子还记得今天被老男人虐了一天的事,故意道:“该不会跟谁劈腿偷情私奔了吧?爸,你老了,不行了啊!”   郁止:“……下周零花钱再减半,家里手机电脑没收。”   小胖子飞快跑回屋,“爸你很行,刚才我胡说的!”   郁止到底不放心,给尹栩打了电话,对方接了。   “喂……郁先生……我还在外面……快回来了!”   背景雨声很大,声音断断续续,但听到他平安无事,郁止还是放下心来,尹栩也不是小孩子,不需要时时关心,这会让对方觉得束缚。   半小时后,尹栩果然回来了,却浑身湿透,显然淋了雨。   “先去洗个热水澡,晚饭在锅里,热一下就行。”郁止吩咐道。   尹栩看了郁止一眼,眼中情绪似乎更复杂了些。   “好,谢谢。”   不知不觉,即便听见对方说洗澡这样敏感的事,他心中也不再害怕,也没有排斥。   郁止见他平安回来,便去书房工作,员工有假期,老板没有,他今天陪了小胖子一天,工作落下不少,他不喜欢把今天的事堆到明天。   他的主要任务就是回复下属员工们的邮件,以及看助理送过来的文件并签字。   花费了一个小时,总算把今天的工作完成,郁止活动了下身体,关掉电脑出了书房准备休息。   却在路过时看到走廊那头有亮光,走近去看,却见是尹栩的房间开着灯,还没关门。   这么晚还没休息?   郁止这样想,走上前要帮对方关灯关门。   啪!   屋内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郁止走进去,“怎么了?”   躺在床上的尹栩扭头看向门口方向。   此刻他眼神迷蒙,面颊绯红,睡衣散乱,露出白皙光洁的肩头,细嫩微红的锁骨和胸膛,似乎有些干燥口渴,他无意识地舔了舔唇,额头冒着细汗,满床景色旖旎。   漂亮的双眼水雾氤氲,看向郁止的眼中带着可怜又无助。   郁止下意识走上前,想要伸手挡住他的眼睛。   这孩子,又故意试探他。   大手抚上那双波澜荡漾的眼睛,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清晰传入尹栩耳中。   “别勾引我。”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我没有,你们信吗? 第7章 豪门老男人7   白天   在郁止带小胖子离开后,尹栩也出了门。   他回了孤儿院。   院长看到他,十分高兴地让他进来。   “怎么回来也不知道打个电话?吃午饭了吗?”   尹栩不好意思笑了笑,“谢谢院长关心,我吃过了。”   院长却还是热情地邀请他再吃一点,“今天中午是你喜欢吃的白菜粉条,你出去这么久,也不知道吃过没有,再吃一回吧。”   尹栩推辞不掉,只好跟着院长在食堂蹭了一顿饭。   不过他是真吃过,因此并没有吃多少。   暗中观察的院长见状才悄悄松了口气。   尹栩离开孤儿院也有好几个月,刚开始还经常打电话回来,跟她说一些事,比如找到了亲生父母,比如家里情况,可没过多久,尹栩的电话少了,打来也不说父母家庭的事,只是关心几句孤儿院里孩子们的情况,没说几句就会挂断。   院长见多识广,哪能猜不出这孩子怕是出了事,可她了解对方的性子,不愿意说的再怎么逼问也不会说。   幼年时的乞讨经历让他养成了内敛固执的性子,不喜欢对人敞开心扉。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院长怎么也忘不了这孩子刚进孤儿院时的模样,看似镇定实则一双眼里充满了害怕又防备,晚上不敢睡,一有声音就惊醒。   后来不是没有人愿意领养他,毕竟他长得那么好看,可尹栩就是不同意,宁愿在孤儿院挨到成年,宁愿半工半读上完高中,考上一个不算好的大学。   她本以为找到亲生父母后,这孩子总会圆满些,却不想事与愿违,她明显感觉到,现在的尹栩,比刚离开孤儿院时还封闭沉默。   “你总在电话里说过得好,不用担心,可我听你那声音,就觉得不放心,如今亲眼看到,才有几分相信。”   院长见尹栩穿着和模样,能看出至少生活方面尹栩并没有受到苛待,想来他亲生父母也不是普通人,不在意那点钱财。   无论如何,有了他们,这孩子总能过得好些,至于亲情,也只能说句莫要强求。   “你亲生父母对你好吗?”   尹栩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想给那家人渣说好话,却也不想让院长担心。   “我不跟他们住。”   “有人在资助我,他是个……好人,对我很好。”   他没提亲生父母半句,倒是夸一个资助他的人是好人,其意思可见一斑。   院长不知道他和亲生父母家庭怎么样,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有了个资助人,不过想来就算她问也没用,见他好便好。   “那你可要好好报答人家。”   尹栩低下眉眼,轻轻“嗯”了一声。   “我会的。”   饭后,尹栩陪这些许久没见的小孩子们玩,大家都十分热情地围着他。   “尹哥哥,外面长什么样?好不好啊?”   “尹哥哥,感觉你越来越好看了!我可以亲亲你吗?”   “尹哥哥……”   一群小孩儿都几岁大,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明明吵吵闹闹,尹栩却觉得心很宁静。   他眼中不自觉染上一抹柔和,缓缓回答他们的话。   下午三点,院长领着几个孤儿院的工作人员笑着前来,还没说话,孩子们便一窝蜂冲了过去,还一边叫喊着:“喝牛奶吃鸡蛋面包了!”   尹栩扭头,就见他们一个个排着队从院长手里拿走一盒牛奶、一袋面包一个鸡蛋。   这些东西一看便是都是统一制作,上面还印有图标。   眼熟的图标看得尹栩一愣。   院长给每个孩子分完营养餐,见尹栩还愣在原地,以为他是疑惑,便笑着解释道:“前不久有位贵人捐赠资助孤儿院,不但给这里的孩子们提供下午的营养餐,还给每个孩子都捐了新书包和文具,并许诺优秀的孩子可以被资助上高中大学。”   如今人们的日子越来越好,许多人都爱做慈善,或许是为名为利,或许是因为迷信,但他们确确实实得到了好处,应该心怀感激。   尹栩只是盯着那些包装上的商标。   同样的商标,他也见过很多次,那个男人家里很多地方都有,小胖子还特别自豪地炫耀过,“这都是咱们家的,自家东西就是好!”   郁氏集团。   他出声问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捐赠的人姓什么?是不是……”姓郁?   院长想了想道:“也没多久,大概半个月前,那位捐赠的贵人没有出面,都是他助理接洽,不过捐赠方写的是郁氏集团,是个大企业。”   见尹栩心神不宁,院长关怀道:“小栩怎么了?你知道郁氏?”   尹栩扯了扯唇角,“那么大的企业,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是好人呢。”   尹栩不知道自己怎么度过的那几个小时,似乎一直在走神,等他被院长提醒回过神来,已经到了下午六点。   从孤儿院到男人家里要穿过大半个城市,公交都要转两次,尹栩只能匆匆离开。   尹栩不喜欢挤地铁,因为总有人会经意不经意碰触到他占便宜。   哪怕花费时间更长,他也宁愿坐公交。   于是这一耽误,等他下公交时,已经是八点过快到九点。   天下起了雨,他没有带伞,挤在公交站亭里想等雨停了再走。   电话响了,看着屏幕上的联系人名,尹栩犹犹豫豫接起了电话。   雨声很大,将男人的声音影响得不甚清晰。   他却很轻易从中听出关心。   尹栩望着雨幕出神。   挂断电话后,他没再等下去,直接进入雨中,慢走回去。   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又觉得自己可能需要这场雨。   他淋着回去,不出意料地感冒了。   灯是故意开的,门是故意不关的,杯子是故意打碎的。   就连自己在床上的模样……也是故意弄出来的。   他想看看,想看什么。   当看到那双眼睛时,他终于明白了。   “别勾引我。”郁止平静道。   手抚上少年的眼睛,不经意间触碰到细腻的肌肤,不等他退开,又感觉到上面的灼热温度。   郁止拧眉,“你发烧了?”   冷水热水交替洗了好几次,能不发烧才怪。   尹栩迷蒙着双眼微微垂眸,带着热气的鼻音传来,“嗯……”   “抱歉……”   “打扰到您了……”   郁止知道生病的人都难受,也不跟他多说话,转身去客厅找了感冒药,又烧了热水端到尹栩床头。   将地上的水和碎玻璃打扫干净,郁止亲眼看着少年皱着眉把药吃完,才说了句:“身体就像朋友、爱人,需要细心呵护才不会受伤疼痛,一场雨就能让你感冒,可见你体质多差,明天开始每天抽出时间锻炼身体。”   尹栩:“……”   “这次只是意外,我保证以后不会了。”他不喜欢锻炼运动。   “不可以。”郁止的决定不容拒绝,虽然看着温和,本质却还是个严师。   尹栩:“……”   就……突然有那么一点后悔。   郁止见他不再反驳,心中满意他的识趣,转身出了房间。   厨房锅里还煮着粥。   香味慢慢散开,便是关上厨房门也隔绝不了那香味。   曾经有一世郁止的任务是教人厨艺,因此在厨艺上的技能树几乎满点,想着小孩儿估计吃不下油腻的饭菜,他便用冰箱里的食材煮了一锅鲜香咸粥。   还没煮好,小胖子却闻着味儿出来了,“爸,你吃宵夜还吃独食?我也要!”   郁止看了看他胖胖的身材,语气坚决:“刚吃晚饭多久,消化完了吗?回去睡觉。”   郁止搅动看了看,觉得火候到了便关火,舀了一碗热粥,又配了一碟小菜,端进尹栩房间。   被拒绝的小胖子握紧拳头,“果然他们说的没错,有了后妈就有后爸!”他现在竟然有两个后爸?!   不行,这不可以!他一定要想办法自救!   “保姆做的你感冒吃不了,我给你熬了粥。”   还没看,尹栩便闻到了那香味,哪怕他此时身体不适胃口不好,也想要尝尝它的味道。   青菜萝卜肉粒混合着米饭的醇香,色香味俱全,诱人无比。   难以想象这个男人竟然会下厨。   平日里他不是行事果决的精英模样,便是博闻广识的学者模样,今日看着这碗粥,尹栩不由发起了呆,想着这男人究竟还有多少面,又有多少人见过。   这样的男人,想要找什么样的情人伴侣找不到,用得着对他这还没长开的豆芽菜耍心机吗?   用不着。   尹栩信了。   这个男人是真的不是想睡他。   郁止见他抱着碗一言不发,想着也没别的事,便吩咐道:“你慢慢吃,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还不好的话,我会跟你班主任请一天假。”   说罢转身欲走,却又停住脚步,侧身看了少年一眼,微微勾唇,语气温和道:“晚安。”   尹栩抬头看着他一步步离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良久,才收回视线。   放下碗,整理了一下衣服。   男人把他刚才的模样当做勾引。   殊不知,这场病才是真正的试探。   现在结果出来了。   他果然关心他。   帮他拿回户口,帮他打击林家,帮他上学,教他读书,资助他曾经居住的孤儿院,照顾他生病……   却又不想睡他。   那还能因为什么?   尹栩想了很久很久,最终只能得出一早便有所猜测的那个答案。   一时间心绪复杂难辨。   似慌似喜。   ——他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他喜欢我。   尹栩:他是好人,要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他的心?   后来……   尹栩:到底要怎么样他才接受我? 第8章 豪门老男人8   郁止察觉到尹栩最近在有意无意地和自己保持距离。   比如,说话距离至少隔一米,言行举止间少了随意,多了尊敬,凡事以他为先,却除了日常必要活动外,再没有对他有多余的接近。   这倒正常,不正常的是为什么是现在。   他回想自己的行为,似乎没有哪里出格。   郁止摇头将这件事放在一边,听着助理汇报对林氏的计划行动。   “我们已经收购了林氏24.5%的股份,比起林有德手里的26.8%只差2.3%,成为林氏第二大股东,先生您是想要绝对控股还是只要超过林有德的股份?”   郁氏对付林氏几乎不费什么力气,哪怕林有德再不愿意,也只能一天天等待被彻底收购那天的来临。   郁止敲了敲桌面,“查一下林氏财务状况,如果有问题,记得让林有德填补清楚,他手里的股份能买就买,不能买也逼他卖。”   私企财务很少没有问题的,尤其是林氏这样的家族小作坊,他这是在逼林有德,要么卖股份,要么进局子,相信他会很清楚自己应该做什么。   收到这消息,待在家的林有德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郁!止!”   此刻的他头发凌乱,没有丝毫造型可言,双眼布满血丝,眼袋黑眼圈将他衬托得十分狼狈又疲惫,身上的衣服也皱皱巴巴,不知道几天没换。   他万万没想到,郁止竟然会真的为那个小畜生做到这种地步,他满心以为的摇钱树,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他不甘心,满心愤怒和恨意让他恨不得现在立马拿着刀去跟尹栩拼命。   可骨子里又是个软蛋的他却也清楚地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他没那个勇气去死,哪怕是跟仇人一起。   “老公,事情怎么样了?有转机吗?”一名中年美妇表情担忧问道。   比起林有德的狼狈,她倒是要好不少,没有黑眼圈,穿着打扮也干净整洁,只是脸上也略带了些疲惫,在妆容的遮掩下倒是不算明显。   “那姓郁的就是个王八蛋!”林有德愤怒起身,用力一甩,手机在地上砸了个稀巴烂。   他用力喘着粗气,中年美妇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胸膛和后背,给他顺气。   “那怎么办啊?难道咱们真的要丢掉林氏?”   “他想得美!林氏是我的!就算他烂在我手里,在我手里破产,我也绝不给他!”林有德语气坚决。   美妇噎了噎,犹犹豫豫道:“可是老公,咱们一家人还要吃饭,要是死磕到底,咱们一家人该怎么办啊?”   林有德绝望地抓了抓头发,“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美妇被训斥,开始低声哭泣落泪,也不辩解,只哭得林有德心软又心疼,正想要安慰,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这时,两个年轻人从外面回来,见到家里气氛不太对,美妇又在低头垂泪,连忙上前关心问道:“爸,妈,你们怎么了?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爸气哭的?”   刚想安慰人的林有德当即怒从心中起,一脸不悦道:“什么叫我气哭的?在你们心里我就是那种人?家里出事你们也不管不知道,就知道一天天出去浪,我要你们两个儿子有什么用?!”   他这一番怒气发得在场三人都被吓住了,两个年轻男人呆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倒是美妇怕林有德迁怒,连忙解释道:“阿恒,小暖,爸爸没有气妈妈,是妈妈自己有些担心才哭了,快跟爸爸道歉。”   林恒眸光闪了闪,拉着还有些不情愿的林暖跟林有德说道:“爸,对不起,是我们一时情急说错了。”   林有德冷哼一声,这才作罢。   林恒见爸妈这副模样,心中有些猜测担心,“爸妈,家里出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两人,林母只能哀哀凄凄地把事情说了,林恒林暖二人当即也顾不上刚才被训斥,纷纷瞪大眼,不敢置信道:“爸,妈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见林有德一言不发,林恒心里也一个咯噔,脸色严肃起来。   “爸,办法想过了吗?能不能跟其他叔叔或者银行借钱贷款?”   林有德没好气道:“你以为你想到的我能没想到?能解决早就解决了!”   林暖拉住林恒,挡在他前面,乖巧道:“爸爸,不要骂哥哥,哥哥也在想办法,要不这样吧,我哪里也还有些攒起来的零花钱,虽然不多,但是爸爸更需要。”   林有德看着小儿子面露关心,努力安慰帮助他的模样,心中怒气消散些许,无力地摆摆手,“算了,你那点钱哪里够。”   他站起身,转身上楼进了书房。   林暖转了转眼睛,走上前安慰又开始哭泣的林母,“妈妈放心,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都在一起面对。”   林母抱着他哭,“怎么会这样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她做了几十年的贵妇,有朝一日再让她变成普通人,不能买几十万的包,不能每天做上万的SPA,这样的落差她无法接受。   将林母安慰好,扶着她上楼睡觉,林暖回了自己房间。   刚进去,还没开灯,就被人从身后紧紧抱住,他没有反抗,顺着力道也转身把对方抱住。   男人高大的身影压下来,浓烈的气息在唇齿间翻涌,林暖被迫承受,不知不觉中二人就从门口滚到了沙发上。   直到林暖气喘吁吁地拍拍林恒后背,两人才及时刹车。   “白天做那么多,我累了。”林暖撒娇道。   “欸,你说,公司不会真的出事吧?郁氏怎么会突然想对付我们呢?”   林恒想到了一个可能,皱着眉道:“爸他先前把那个小子送的好像就是郁家。”   林暖惊了,“你是说尹栩让外人对付我们?他怎么这么狠心?虽然我不是他亲弟弟,可你们都是他有血缘的亲人,他怎么能这么冷漠无情!”   “不行,我得找个机会好好跟他说说,爸爸最近头发都愁白了,他心里到底还有没有半点亲情!”   郁止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见过主角攻受,他也不觉得有需要见,毕竟自己的任务对象又不是他们,且这个部门也没说不能影响主角路线。   他应付家里两个人都够头疼了,没兴趣再应付其他人。   “爸,你回来了!”刚进门,小胖子就丢下遥控器飞奔到郁止面前,满脸讨好的笑容看得人油腻无比。   郁止拧眉不让他靠近,狐疑道:“这么热情,又犯了什么错?”   小胖子胖脸笑容一僵,“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乖巧可爱的儿子!难道我不是你的小宝贝吗?”   郁止无情道:“不是。”   小胖子:“……”   他看了看老男人冷酷无情的背影,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他跑回房间偷偷打电话给同桌,“你说的办法没用,我看他就是更年期,怎么看我都不顺眼!”   “那你只能采用我第二个办法了,讨好他没用,那就讨好你后爸,反正你后爸也生不出孩子,以后多半还得指望你,而且如果你老爸要是以后跟他淡了出轨了,他只能依靠你才能留住你老爸,你们就是天然的利益共同体!”   小胖子歪着脑袋,“能有用吗?我看他也不好接近,你不知道,之前他还帮着我爸藏我零食来着。”   “那你想不想以后他帮着你糊弄你老爸?”   小胖子眼睛一亮,“想!”   “想就按我说的做。”   小胖子对同桌还是挺信服的,毕竟对方可是学霸,脑子比他聪明。   他从小到大也没见过他妈,听说拿了卖他的钱就跑了,认别人当后妈也不亏,于是思索片刻,他就偷摸进了尹栩房间。   尹栩已经习惯小胖子时不时突然跑来找他,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或许是对郁止的印象改变,爱屋及乌,他现在觉得小胖子也没那么讨厌。   “有事?”   “有!”小胖子故作小声说,“我同意你们的事了,以后你们用不着背着我偷偷摸摸睡,小爸,看在我这么支持你的份儿上,你以后可得向着我,我保证站在你这边,把那些勾引老爸的人都赶走!”   尹栩:“……”   他第一反应竟然是:“我们什么时候睡了?”   小胖子用“休想骗我”的眼神看他,“那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他进你屋,不是睡觉是做什么?盖棉被纯聊天?”   尹栩:“……”   他想解释,又觉得跟个小学生解释不清。   他还想说用不着打他的主意,他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只是暂住的外人,却又想到那个男人喜欢他,这话似乎不对。   难道……他真的重要到能影响男人的决定?   第二天,郁止回到家,收购林氏的计划到了关键时刻,他想嘱咐尹栩最近注意安全,甚至想过给他请个长假,直接在家里学习。   却在日常讲课时间听到少年提出与他相反的要求。   “你以后想在学校上自习?”郁止诧异挑眉,“是觉得自己学够了,不需要我了?”   尹栩低下头,红着脸道:“是我一直占用您太多时间,耽误您工作和注意,我、我心里过意不去,所以想在学校上课。”   闻言,一直放任他最近疏远的郁止觉得自己放任太过了。   他敲了敲桌子,端坐在椅子上,正色道:“尹栩。”   尹栩下意识站好,大气不敢出。   “我想我们需要谈谈。”郁止声音少了温和,多了严肃。   “我知道你一直以为我对你别有用心,所以对于你疏远的行为放任自流,但这并不是你拿自己的人生和前途开玩笑的理由。”   尹栩咬唇,总觉得这话哪里怪怪的。   老男人喜欢人,都是这样吗?   “如果你真心觉得学校教学更好,我尊重你,可你扪心自问,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因为什么?”   郁止见过许多叛逆少年,尹栩这样外表乖巧内心叛逆也不少,对于这种人最好的方法不是强力压制,而是将对方当成一个成年人交谈分析,从内心打击说服他。   他见尹栩低头反省,觉得对方大概是被说得哑口无言,于是放缓了声音道:“你的人生我没有权利干涉,但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一点小别扭而留下遗憾,好好想清楚,如果你坚持,我不会阻止。”   尹栩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拿出手机在网上鼓捣一阵,忽然,双眼闪过一抹了然。   原来还能这样……   爹系男友。   作者有话要说:   郁·真当爹·止:…… 第9章 豪门老男人9   郁止没指望尹栩能一直听话,事实上,一个完全听别人话,按照别人心意做事的人,也不会真正成功。   虽然任务并不需要,但他并不希望尹栩成为那种提线木偶般的人。   只是现在并不是他任性的时候。   之后,尹栩再没来找他说要回学校上自习的事,每天照常到书房听他讲课,仿佛那天的谈话并不存在一般。   郁止去郁氏上班,却在到集团大厅时听到一阵嘈杂的吵闹声。   “让我进去!我要见姓郁的!”林有德大声叫喊,引得来往员工纷纷侧目。   “先生,您没有预约,郁董没有时间见您,先生,请你先预约。”前台接待急得额头冒汗,生怕公司因为今天这场闹剧而扣她工资。   “他姓郁的有脸做下那种事,还让我预约?!让他出来见我!”林有德气急败坏道。   刚进门的郁止停下脚步,助理身后喊了一声,“先生?不如您先上去,我让保安把人赶走。”   保安也正往大厅里来,林有德见到保安来,当即闹得更开,喊得更大声。   林氏都快被郁氏整得破产了,他还管什么颜面不颜面,他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姓郁的是个什么东西?!   郁止否决了助理的建议,非但没有沉林有德被制住的时候上楼,反而转身朝着林有德走去。   “林董好大的威风。”低沉的声音传入在场人耳中,一些员工看来,不由纷纷低头侧目。   林有德见到他,当即睁大眼睛,怒道:“姓郁的,你竟然还敢出现,还敢见我!”   他来闹事,更多是想闹给大众看,败坏郁止和郁氏的名声,可他没想到郁止竟然看到是他还敢上前,难道他不怕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吗?   郁止微微勾唇,“我有什么事才会让你认为我不敢?”   林有德气得面红耳赤,指着他骂道:“你个不要脸的混蛋,给我下套,恶意收购,还逼我卖掉股份!”   郁止丝毫不怒,反而镇定自若道:“林氏偷工减料以次充好是事实,我收购林氏,也是希望它以后会有更好的发展,所采取的手段都是正当合法,如果林董不满,大可以去法院告我,看看法院判不判,当然,我也十分乐意接受林董对郁氏的监督,如果郁氏有任何违法乱纪的地方,你也可以针对回来。”   一句句话都说得有理有据,不疾不徐,完了还冲林有德点头,示意他如果有话可以继续反驳。   林有德差点被气个仰倒,心脏骤跳,捂胸要倒。   郁止连忙示意保安上前,将林有德扶住,并关心道:“林董既然身体不适,又何苦亲自前往,如果林董舍不得花钱住院,郁某愿意大发善心,送你去医院检查一番。”   林有德这回是真心疼了,他瞪着郁止目眦欲裂,试图冲上前打人,然而被保安架着,他怎么也动不了,只能逞嘴上功夫。   “你、你为老不尊!抢了我儿子当玩物!为了隐瞒事实才出手针对我针对林氏,大家快看看,郁氏董事长就是这么个不要脸的老混蛋!一把年纪还睡十几岁的男孩子,不仅是同性恋,还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郁止原本淡然的神色瞬间沉了下来,眸色深深,盯着林有德心中发颤,恨不得赶紧转身逃窜!   这个男人很危险!   这是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先前想要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的想法荡然无存。   他不可能赢过他,也不可能从他手里讨到什么好!   周围人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往郁止身上看。   似乎在感慨万万没想到他们郁董竟然是这种人,好这一口。   郁止对此置若罔闻,只是一步步朝被保安扣住的林有德走去,步履稳健,气定神闲。   走得近了,他的视线落在林有德脆弱的脖子上,语气悠悠道:“林董怕是糊涂了,你家两位公子我并未见过,且据我所知,他们还好好地待在林家,并未失踪,林董为什么要编这种谎话欺骗别人?还是说……你希望他们失踪?嗯?”   尾音上扬,林有德心中一阵阵发冷,他敢肯定,这是威胁。   郁止在威胁他,要是再说下去,对方就会真把他两个儿子抓起来!   林有德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语气艰难道:“郁、郁董说笑了……是我脑子糊涂,说错话了,我儿子们都在家、都在家里!”   郁止没碰到他,嫌弃,“既然是误会,那就解释清楚,我家里除了我儿子,只有一个资助的孤儿院出身的孩子,我见他可怜,才资助收养给我儿子做个玩伴,以后可不要再记错了,他不姓林,跟林家没有半点关系。”   “记、记住了……记住了!”林有德赔笑道。   他现在只想赶紧跑,他甚至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和冲动,让他敢来郁氏闹事,敢跟郁止对上,看着郁止那双如深渊般能够吞噬一切的眼睛,他只觉得可怕危险至极!   郁止示意保安,“送林董出去。”   “是!”   保安们架着林有德离开,林有德没有半点反抗,甚至无比配合,令两个保安一脸疑惑。   郁止视线往周围一扫,吃完瓜的众人纷纷各自做起了自己的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听到没看到。   他喊来助理。   “先生?”助理心中感叹先生对那尹栩少爷还真好,在外面也这么维护对方的名誉。   “去把外面躲着的狗仔抓起来,我不希望今天会有视频照片或者录音泄露出去,公司里的人也是。”   原来请狗仔发新闻才是林有德的计划,助理面色一正,“是!”   说罢他匆匆出去,领着保安抓人。   解决完事情,郁止没事人一样进电梯上楼,至于公司会有什么传闻,他并不放在心上,反正他们也不敢闹到他面前来。   正常上完一天班,下午六点半,郁止刚下班坐上车准备回家,却接到接送尹栩和小胖子保镖的电话。   “老板,刚才有个年轻人来找尹栩少爷,他说是尹栩的弟弟,想找他说话,大庭广众之下尹栩少爷不好拒绝,现在正在奶茶店说话。”   自从上回林有德突然出现,被保镖报告给郁止后,郁止便要求他们有意外的人或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郁止略一思索,便知那人是主角受,微微蹙眉,对助理道:“先不回家,去学校。”   尹栩看着眼前明媚娇艳的少年,眉眼中染上一丝不耐烦,“找我有事?”   林暖故作受伤道:“二哥怎么用这种语气跟小暖说话,小暖会伤心的。”   尹栩挑眉,眉眼上除了不耐烦,更添了一丝厌恶,他讨厌眼前人矫揉造作的模样。   “与我有关系?”   “而且,原先只是收养,现在解除收养关系,请你记清楚,我姓尹名栩,和林家没有半分关系,懂?”   或许是跟郁止相处久了,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言行举止已经带上几分郁止的味道。   林暖的兄友弟恭装不下去,脸色也不好起来,“二哥不喜欢我,我知道,我也不奢望你能喜欢我,可无论如何,爸妈哥哥都是你血脉相连的亲人,你怎么能联合外人对付他们?二哥,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尹栩觉得可笑,林家的人竟然跑到他面前说他的心是铁做的?   他们哪来的脸?   他可还记得林有德说要帮他找个“好归宿”的时候,眼前这个看似善良乖巧的弟弟说了什么。   “爸爸竟然要给二哥找托付终身的人?好羡慕,爸爸你真偏心。”   他唇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这不是你们希望的吗?替我找个‘好归宿’,我如今找到了,十分感谢你们,难道你们不为我感到高兴吗?”   林暖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不过很快又恢复过来,“看来二哥是铁了心不留情面,弟弟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让二哥的同学老师了解了解,二哥究竟有多么‘重情重义’了!”   尹栩眸色微沉,他按住自己在发抖的手,克制住揍人的冲动。   不,他不能冲动,不能打人,那会给郁先生带来更多的麻烦。   他已经够麻烦对方了,不能、不能再……   “小栩有多重情重义,自然该我知道,林家和他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值得他重情重义。”   “如果林二少爷再胡搅蛮缠,我倒是不介意让外人了解一下林家两位少爷有多‘兄弟情深’。”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尹栩侧身看去,便见男人高大的身影正走向这里,心中一松,下午的阳光洒在男人身后,有那么一刻,让他以为对方是哪里下凡拯救他的神仙。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岁月的痕迹,只有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沉稳。   只一眼,便心安。   林暖怔怔看着郁止,听着他的话,“你、你们……”   怎么会!不是说老男人吗?!怎么会是眼前这样只站在那里,便能感觉到他气势的男人?!   和他比起来,一直以来在林暖眼里稳重又强大的林恒都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完全不能比。   林暖震惊又失神,不过片刻,郁止便走到尹栩身边,视线落在他握紧的手上,伸手将它握在手里,轻轻拍了拍,语气温和道:“放心。”   尹栩果然放下心来,似乎只要有眼前这个男人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怕。   “林有德跑到郁氏闹事,你跑来威胁小栩,虽然你们没有血缘关系,但真不愧是相处多年的父子,手段都如出一辙的低劣又无能。”   “就是不知道,当他们知道你未成年就和他亲生儿子搅和在一起,还会不会认你这个儿子。”   “你怎么知道?!”林暖只觉得心头生出一股凉意,眼前的男人在他眼中更加可怕,却也更强大了。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希望你再出现在尹栩面前,除非你想一无所有。”   郁止对这个世界的主角没什么感觉,有也是厌恶,非要下手也不会犹豫。   说罢,他便带着尹栩离开,上了他坐的车。   小胖子出学校没在车上看到尹栩,问司机,“我小……呸!我栩哥呢?”   尹栩不许他叫小爸,小胖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喊哥。   司机:“尹栩少爷在先生车上。”   小胖子连忙打开窗子往四周看,果然看到了他老爸的车。   撇撇嘴道:“就这还说没关系,骗小孩儿呢?”   上车后,郁止微微一笑,对尹栩道:“今天再教你一点。”   “面对讨厌的人不必委屈自己,名声不过是外物,当你足够强大时,不必看任何人眼色。”   开车的助理:“……”   先生似乎忘了,早上是怎样维护尹栩的名誉的?   又是一个双标狗。   他默默升起隔板,表示并不想看别人腻歪撒狗粮。   观察这么久他也算琢磨出来了,就先生对尹栩少爷的态度,不是养儿子就是有意思,不管是哪个他都得罪不起。   打工仔的悲哀。   后座,尹栩看着升起的隔板,感受着男人就在身边的气息,隐约还能闻到一股薰衣草香。   男人并不爱用香水,更有可能是沐浴露或者洗衣粉的味道。   他抬起头来,撞进一双似乎永远都平静镇定的眼睛,视线心慌下移。   “谢谢先生。”   郁止笑道:“客气,谁让你是我家孩子呢。”   尹栩更心慌了。   无规律地跳着。   他忍不住想,面对这样一个人的喜欢,他舍得拒绝吗?   心在想到拒绝两个字时微微一顿。   脑子还没想清楚,心却提前给了答案。   ——他舍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助理:不是养儿子就是有意思。   有意思的尹栩:……   沉迷养崽的郁止:……   问:论频道不同如何聊天? 第10章 豪门老男人10   林暖回到家收起了脸上的愤怒表情,转而变得有些伤心。   “……我只是想劝劝他,一家人哪有隔夜仇。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也应该看在你和爸妈的面子上收手才对,可是他……”   他委委屈屈地向林恒诉说着自己的遭遇,言语间突出尹栩的蛮横无理,衬托他的贤惠宽容。   “好了,既然他狼心狗肺,不念血脉亲情,那我们也没必要有所顾忌。”林恒沉着脸道。   看着林暖瑟缩一下,以为自己是把他吓到了,表情重新变温和,抱着林暖不放手,声音阴沉道:“他让你丢脸,那咱们就让他丢脸。”   林暖犹豫道:“可是……他好歹是你弟弟,这样做不好吧?而且……而且那个男人知道我们的事,还说我们要是在外面说尹栩坏话,他就把我们的事告诉爸妈。”   “哥,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还惹爸妈生气,他们已经够辛苦了,尹栩的事就算了吧,我受点委屈没什么,只是希望我们一家人能好好的。”   这番别样诉说委屈的话果然很受听者欢迎,林恒听得为他心疼,抱着人拍了拍背,安抚道:“你放心,就算暂时按兵不动,哥也会找时间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一个从孤儿院里扒拉出来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是亲生的,竟然敢威胁他的人?!   林暖依偎在他怀里,脸上满是感动和满足,嘴上说着“谢谢哥”一类的好听话,心里却在叫嚣着。   不够……不够啊!   哥哥为什么就不能像那个男人一样呢?   为什么尹栩就能轻而易举压过他呢?   他不甘心。   郁止起床下楼,打算日常晨跑,却在路过厨房时停住脚步,看着某个不该出现在厨房的身影,出声询问:“周末不休息,怎么起这么早?”   其实他更想问尹栩为什么会在厨房,但又担心这会显得他不许他来厨房一样。   尹栩洗好豌豆,冲他喊了一声:“先生早。”   保姆笑着上前解释:“郁先生不知道,小栩早起说要帮我做饭打下手,帮了我不少忙呢。”   郁止看了尹栩一眼,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既然不想睡,不如干脆跟我一起晨跑。”   尹栩:“……”   他拒绝道:“先生,我有点头晕,这就回房睡回笼觉。”说罢他快步走回房间,不给郁止半点抓人的机会。   郁止望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笑着摇摇头,出门跑步了。   半个小时后,他重新回到家,浑身因为锻炼过而没有刚起床的乏力感,精神也好了不少。   刚进门,就听到尹栩的声音。   “先生回来了,早饭已经好了,您是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饭?”他笑着,丝毫没有半小时前的仓皇模样。   郁止笑了,故意道:“不是说要睡觉?”   尹栩面不改色,“我已经睡过了,现在正式起床。”   郁止又没在家,更没钻他被窝,哪能知道他究竟睡没睡,真睡假睡。   不过对于尹栩明显跟他开玩笑逗着玩的态度,他还是很乐见其成的,毕竟对尹栩他又不是真老师,喜欢看学生对他毕恭毕敬。   这倒是真有了养孩子的模样,是孩子,就会搞事。   殊不知,家里另一位跟他这具身体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也正琢磨着搞事。   晚上,小胖子又偷偷摸摸跑到尹栩房间,“栩哥,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尹栩竟然习惯了他时不时跑来的行为,“什么?”   “我……学校要开家长会,我想请你去当我家长。”小胖子犹犹豫豫还是说出了这事。   尹栩挑眉,“为什么不喊你爸去?你又不及格了?”   小胖子跳脚,“当然不是!”   “我、我当然跟我爸说了,可他平时忙嘛,哪有时间去给我开家长会,说让他助理给我开,以前也是助理开,我不喜欢,我就想让家里人给我开,他指望不上,只有你了。”小胖子眼睛转了转,低着头没让尹栩看到。   尹栩的心因为那一句“家里人”而心动了一下,只一下。   “可我……也不一定有时间。”   “栩哥……栩哥……我求求你啦!我爸对你那么好,你照顾一下我怎么了嘛……”小胖子半撒娇半要挟道。   尹栩禁不住他软磨硬泡,含含糊糊应了。   “我要是请不到假就不去。”   “一定可以!谢谢栩哥!”   回到自己房间,小胖子给同桌打电话,“怎么样?我这边已经搞定了,你要是搞不定我可帮不了你。”   “哼,用不着。”同桌高贵冷艳的声音传来,并跟他说明了他让家里佣人帮他开家长会的全过程。   小胖子……小胖子羡慕极了,他家怎么就没有那么多佣人呢?!   唉,老爸也太抠了,连佣人都雇不起,还说什么要他勤俭节约,说不定都是减少他零花钱的借口,老爸穷了。   看来靠别人是靠不住的,致富,还得靠自己。   郁止今天眼皮一直跳,有种有人背着他干坏事的感觉。   “今天有什么行程?”他问助理。   助理向他汇报今天的行程,跟某建材公司老总吃饭,跟本市市长打高尔夫,跟某公司签约……   全是工作,郁止每个都想了一遍,没发现问题,只能暂且搁置。   另一边,尹栩换下校服穿上自己的常服,来到了小学部。   老远他就看到有个体型明显的小胖子冲着他招手,生怕他找不到路似得。   “栩哥,你能来给我开家长会我非常高兴且感动,为了不让你受委屈,我非常乐意你在位置上坐着,不用听老师讲,你可以学你的,做自己的事。”小胖子一本正经道。   尹栩皱眉,“你不会做了什么吧?”   小胖子最近演技见长,“没有啊,我这不是体谅你上课已经很累了还要听我老师的天书吗,栩哥你该不会怀疑我吧?我最近一直很乖,都没问我爸涨零花钱了。”   尹栩也想不到有什么事,来都来了,还能走不成?   小胖子松了口气,把人领到自己位置上后,就以上厕所为借口,噔噔噔跑了。   跟一个眼镜男孩来到没人的角落,“搞定!”   两人一个击掌,一副暗中谋划的坏事的模样。   “郁元,今天来参加你家长会的是谁啊?你哥吗?他长得真好看!我想跟他拍照!”几个女同学叽叽喳喳跑过来说,眼睛里藏着无数小星星。   小胖子虽然不喜欢他老爸欺负他,可无论如何,老爸和同学比起来后者才是外人,他才不会给这些女生挖他老爸墙角的机会。   他抱臂道:“你们别想了,没戏,那不是我哥,是我爸。”   “你骗人,我见过你爸,根本不长这样。”一个见过郁止的同学指责道。   小胖子理直气壮,“我才没骗人,你见的那个是我亲爸,里面那个是我后爸。”   同学们惊呆了,纷纷猜测小胖子的妈长得有多好看,竟然能把里面那个年轻又漂亮的男孩子拿下。   “不对,我记得你说过,你没妈,你妈把你卖给你爸就跑了,你没妈,哪来的后爸。”有同学又反驳。   小胖子不觉得自己没妈是什么值得自卑的事,因此在外面从不遮掩,被人指出也面不改色。   “谁说没有,他嫁给我亲爸,不就是我后爸了吗。”   同学们这回是真震惊了,小小年纪的他们还不了解什么是同性恋,被小胖子一通忽悠,竟然没一个人辩驳。   “谁要嫁给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小胖子往前一跳,转过身,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且出现在身后的男人,额头冒汗,连连往后退。   “爸……?”   “你、你怎么来了?”   郁止冷笑一声,“我要不来,怎么不知道你还帮我娶了个老婆?”   郁止看了看坐在教室里乖乖听老师讲话的尹栩,又看了看吓得恨不得原地逃窜的小胖子,只觉得十分糟心。   该乖的那个不乖,不该乖的在错的地方格外乖。   时至今日郁止终于发现,养孩子跟教孩子根本是两回事。   见老爸要发飙,小胖子慌张地拉扯同桌的衣服,希望同桌想办法帮忙。   眼镜男孩走上前,以比小胖子小几个号的身躯挡在小胖子面前对上郁止,“叔叔,我想其中可能有误会,我们应该冷静……爸?”   镇定的声音在最后一个字上拐了个山路十八弯,沉着冷静的表情也在那一瞬间破功。   郁止挑眉看了看这个男生,心说自己怎么又多了个儿子?   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中年男人从后面走上前,眼镜男孩喊的正主。   正主没来得及跟自己儿子亲热,扭头就看到刚刚跟自己分开不久的郁止,表情忽然有些尴尬。   “……郁董?”   “原来……老师说的卖作业的从犯就是您儿子啊?”   郁止:“……”   他也没想到合伙跟小胖子卖作业的同桌竟然是刚刚跟他分开的市长的儿子。   同样是卖作业,怎么人家儿子就是出脑力的,他儿子就是出苦力的?   丢人。   犯错不可怕,谁蠢谁尴尬。   郁止心累摇头,“不,这个是捡来的,里面那个才是亲的。”他看了眼坐得笔直端正的尹栩,心中十分遗憾,怎么就不是亲的呢。   小胖子听见这话当即不干了,“爸,你别胡说,同性恋就算了,乱伦是不允许的,栩哥明明是你老婆。”睡都睡了,咋还不认账呢。   众人:“……”   这混乱的关系……   郁止:“……”   “先、先生,你怎么来了?”出来去洗手间的尹栩眼尖看到郁止,惊了,想想自己帮小胖子开家长会的事,有些不安,怕郁止觉得他多管闲事。   发现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怪异,尹栩一脸迷惑:“……怎么了?”   郁止糟心道:“没什么,小胖子看你帮他开家长会太感动,帮你升了个辈分,让你做他爸爸。”   尹栩心头一跳,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试探还是试探又或是试探,只呆呆地看着郁止,忘了反应。   见他鲜少露出的呆愣模样,郁止没忍住,忽然笑了,刹那间,如风拂山峦,明月静照。   尹栩看着,竟忘了移开视线。   砰——砰——   那是胸膛里心跳的声音。   如此清晰,如此响亮。   好像……也不是那么想拒绝。   作者有话要说:   郁止:怎么就不是亲的呢?   尹栩:……幸好不是亲的。   小胖子(泪眼汪汪):本文我终于有了姓名!   一家人整整齐齐。 第11章 豪门老男人11   在办公室听完老师讲完前因后果并训导后,郁止领着一大一小两个崽往学校外走。   小的那个恋恋不舍地望着跟自己同病相怜的同桌,简直像被无情拆散的一对鸳鸯。   大的那个垂着脑袋,也不敢看郁止一眼。   “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连个小学生都能把你骗了还让你数钱。”郁止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好笑又好奇。   尹栩无言以对,总觉得说什么都会显得自己很蠢,于是干脆装作没听到。   郁止也没继续打趣他,他让尹栩上车后,又单手把小胖子拎上车,这两人看了一眼,以小胖子的讨好和尹栩的无动于衷而结束。   正当郁止也准备上车时,一道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令他停住了脚步。   “郁董!”   郁止扭头看去,意外挑眉。   林暖小步上前,露出个甜美的笑容,语气柔和道:“郁董,能再次见到您真好,上回太过匆忙,我想我们有一些误会需要说清楚,希望您不要觉得冒昧。”   郁止看着林暖那双试图藏住算计讨好,却又无所遁形的眼睛,心中了然,又觉得可笑。   “有没有误会,我想你心里清楚,并不需要我再强调。”   郁氏进不去,林暖在学校蹲了好些天,才终于蹲到郁止出现,哪里愿意轻易放弃这次机会,眼见郁止要上车,连忙道:“郁董!我真的有事要跟您说,哪怕是和二哥……尹栩有关,你也不在意吗?”   郁止不明白他知道什么和尹栩有关的事,不过他至少知道这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不想搭理,正要上车,却见一道身影从车上下来,动作飞快地太艰难一踹,将林暖踢倒在地!   “啊!”   林暖摔在地上,手臂因为和地面摩擦而疼痛,屁股也仿佛被摔成几瓣,还有被踹的肚子,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眼中含泪,忍痛的同时还不忘向面前人表现他的楚楚可人,我见犹怜。   可惜面前两个人都没兴趣看他一眼。   郁止看着沉着脸从车上下来的少年,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先生不是说……不想见的人可以任性一点吗?”   “……为什么要听他说话。”   尹栩克制着自己不要太激动,却无法忘记刚才看到林暖对着男人露出那副表情时心中的愤怒,以及一些琢磨不透的情绪。   他顺着心意下车,顺着心意踹了林暖,顺着心意说出那仿佛带着质问的话。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多么难看,愤怒又压抑,难过又委屈,像千万种情绪被压在心底,只等待一个爆发的时机。   可郁止看到了。   不仅看见,还感受到了。   手腕上抓着他的那只手力道很紧,还微微发颤。   一股奇怪的感觉从手腕相接处传入体内,仿佛预示着什么,又表达着什么。   他心中一愣,下意识将它放在那里,没有去想。   又或者,是不敢去想。   他手指动了动,到底还是伸出手,把尹栩拉过来,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又淡定,“你说的对,所以上车吧,我们回家。”   “回家”两个字戳中尹栩的心,让他内心的冲动冷却下来,他后知后觉松开手,低下头掩饰道:“嗯。”   两人旁若无人地上车,地上的林暖忍痛爬起来,冲着启动的车子大喊:“郁董!郁董!”   望着车子离去,留下一片烟尘尾气,林暖控制不住表情,气急败坏地跺脚。   车上,空间很狭小,小到人轻轻呼吸都能听到。   小胖子靠着车门和座椅已经睡着,小小地打着呼噜,成为安静的车内唯一的背景音。   尹栩双眼放空,似乎刚从刚才的状态中出来,余韵令他暂时失神。   半枯的树叶撒了一路,象征着夏日已去,秋意来临。   郁止望着窗外,仿佛在欣赏傍晚的秋景,可若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眼中并未映进任何事物。   回到家,郁止晚上破天荒没有给两人讲课,反而让他们休息。   “今天也累了,吃完晚饭早点休息。”郁止笑道。   小胖子刚睡醒就听到这样的好事,当即欢呼雀跃,大喊了一声:“老爸万岁!”   随后飞快冲进自己房间,联系自己同桌。   尹栩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抓着背包肩带的手不断摩挲,仿佛这样就能缓解心中的不安。   见他不动,郁止询问道:“怎么,还有什么事?”   尹栩看了看他,半晌,才迟疑问道:“先生,你生我的气了吗?”   郁止奇怪道:“生什么气?你怎么会这么想?”   尹栩抓着肩带的手一紧,眸光一黯,他没有先问为什么会这么想,而是生什么气。   “我自作主张帮小胖子开家长会。”   “是他忽悠你的,我知道,要气也是气他。”郁止不在意道。   “我还擅自打断你跟别人说话。”   “我没想跟他说,你也不算打断。”郁止继续道。   尹栩看着他,咬了咬唇,说不出话来。   郁止眼中闪过一丝不忍,犹豫着伸出手,揉了揉他的头,温声道:“别想那么多,吃完饭就去休息。”   尹栩低低“嗯”了一声,“你也是,先生。”   郁止却没那心思,饭后,他把自己关在书房,回想着今日的怪异感,心中不由怀疑又好笑。   怎么可能。   自己一定是想错了。   他将只燃了半截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打开空气净化器,将室内的烟味驱散。   原主经常吸烟,他却不爱,除非是心烦意乱的时候。   吸烟不能解愁,却能让人冷静。   郁止决定再看看。   若是想错了,他自己尴尬还好,误会人家孩子多不好。   抱着这样的念头,郁止睡了。   小胖子在屋里跟同桌联机打游戏,他原本以为今天自己要完蛋,肯定要挨揍,他都准备回到家首先跑回卧室换条厚点的裤子了,结果万万没想到回到家竟然被放了一马。   心中庆幸的他当即决定跟同桌打游戏庆祝。   不过同桌没他运气好,被他老爸教训了,对于他来说打游戏是庆祝,对于同桌来说打游戏是安慰心灵。   正到收割人头的关键时刻,房门突然开了。   小胖子慌忙说了声:“我爸来了!”   把手机一关,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尹栩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别装睡,不然我就提醒你爸他没收你手机。”   小胖子悲愤爬起来大怒,“你、你没良心!亏我今天还那么维护你!”   尹栩问道:“你还骗我呢。”   小胖子心虚,支吾道:“那是意外……意外,我今天维护你了,扯平扯平。”   “怎么维护了?”尹栩不解道,他有什么值得这小胖子维护的?   “还不是我爸,不愿意在别人面前给你名分,我可是主动帮你正名,不用太感谢我。”小胖子几句话把下午的事解释一通。   别的尹栩没听出来,倒是听清了那句升辈分的由来,眼皮微垂。   原来不是试探。   一时间,心里说不清是放松还是别的什么。   一股不得劲儿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不多,却也令他沉默下来。   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郁止是被吓醒的。   他做了个噩梦,由于噩梦太过可怖且清奇,令他醒了也没忘记。   尤其是梦里少年光着身子在床上喊他爸爸的画面,一直在脑子里回荡,吓得他连早上起来后的日常生理都没解决,别扭。   此前从未做过这种梦的郁止坚定地认为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等把这件事解决,或者时间一长忘记,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厨房有人忙碌,郁止本以为是保姆,谁知进入客厅才发现保姆正在整理客厅,家用清洁机器人正在努力工作。   “谁在厨房?”虽是问,心里却已经有了猜测。   保姆笑着说:“是小栩啊,小栩一早起来就说想亲自做饭给郁先生,您别说,这些日子小栩学得不错,郁先生待会儿可以亲自尝尝。”   郁止整理袖子的手一顿,“他学?”   保姆点头,“对啊,前段日子小栩跟我说想学做饭,我就教了他一些简单的家常菜。”   郁止了然,原来之前见他在厨房帮忙,并不是闲着没事做,而是在学厨艺。   他不过撞见一回,而少年却不知已经学了多久。   郁止微微拧眉,又迅速松开。   早餐比较简单,粥和小菜即可。   尹栩仿照郁止那回煮的粥,做了有三五成像,味道仅是尚可。   郁止很给面子吃了半碗后,包子出炉了。   面皮有点厚,还不均匀,馅儿略咸,有的包多了,褶子没合拢。   尹栩从其中挑了个模样尚可的给郁止,“先生如果吃不下去,不要勉强。”   说来也是,郁止吃过无数美食,哪怕这味道再好,于他而言也不过是寻常,尤其尹栩的厨艺远远没有到美味的地步。   他只是不忍看他失望。   接过包子,郁止吃了一口,微笑夸赞道:“味道不错。”   得了夸奖,尹栩没忍住笑道:“先生不必如此,就算我现在做得不好,以后还能做更好。”   话虽如此,他眼里的开心却骗不了人。   郁止看着他眼里若有似无,或许连对方本人都未察觉的缱绻情丝,却是笑不出来,包子也不香了,反而还很烫手。   猜测成真,心中仿佛被一座大山压顶。   要命。   作者有话要说:   郁止:他喜欢我。   尹栩:他喜欢我。   今日一问,谁在说谎。 第12章 豪门老男人12   他喜欢他。   得到这个结论时,郁止起初震惊且难以置信。   可再然后,便只剩下心疼与怜悯。   因为他想了许久,可能让少年喜欢上自己的原因,不外乎是他的关心爱护以及日常照顾。   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答案很简单,因为自己对他好。   可换个角度想。   为什么要喜欢自己?   答案也很简单,因为只有自己对他好。   十几岁的少年,在经历过人心险恶后,面对这个冷漠的世界,他只能用力地抓住身边所有东西,其中最重要的,便是自己对他的好。   在荒芜一般的人生中,这份好宛如一片彩虹,在少年心中留下一抹浓墨重彩,漂亮,绚烂,吸引人,令人眷恋。   但凡这样的色彩多一点,他也不至于被这小小一片给吸引住。   然而,郁止心里清楚,他所做的一切一半有任务的原因,动机不纯,另一半,不过是随手为之。   这算什么?   好像自己只用几颗不重要的糖,便拐骗了一个孩子的感情。   郁止心疼,还愧疚。   得知有人喜欢自己,郁止并不觉得骄傲自豪,也不觉得理所应当,他后悔。   不是后悔对尹栩做的太多,后悔对他好。   而是后悔在做这些之前,没有把他们的关系固定在父子上。   如果一开始就收养,那孩子也不会误会,更不会迷迷糊糊走上这条并不正确的路,他们的关系也只会向亲情发展。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自己应该做什么呢?   自己又还能做什么呢?   窗帘大开,城市灯火通明,夜景落入眼中,簌簌夜风从窗户吹打在人身上、脸上,越吹越清醒。   手里的香烟点了灭,灭了点。   郁止一夜未眠。   第二天起来。   “先生昨晚没睡好?”尹栩看着脸上略有疲惫之色的郁止,关心问道。   郁止刚想冲他笑笑,笑容却微微一僵,随后不着痕迹收敛许多,含蓄道:“没有,只是睡得晚了些。”   谎话,他昨晚到现在根本没睡。   一闭上眼睛就是尹栩乖巧的模样。   愁人。   尹栩想了想,“我学过一点按摩,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先生按摩试试。”   郁止看了他微亮的眼睛一眼,收敛笑容,移开视线,“不必了,反正今天周末,可以在家补眠。”   尹栩一愣,像是没从这拒绝中回过神来,半晌才迟疑应道:“啊……哦,好的。”   于是,接下来的整顿早饭,尹栩都情绪低落,没怎么说话。   郁止越看心越沉,在他没察觉的时候,自己对他的影响已经这么大了?   普普通通的一次拒绝,也能影响他的情绪。   “说起来,你上新学校也有半学期,和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交好的同学不如周末一起约出去玩,学习固然重要,却也要劳逸结合,以你的进步速度,高考考一个好大学没多少问题,可以适当放松一些。”   郁止询问道,想着如果有朋友占据他部分心神,转移他注意力,或许也不会将自己看得那么重要。   进而及时止住这不应该的感情变化。   “同学都挺好的,不过大家都忙着复习,没时间忙着玩,”尹栩拒绝道。   很好,这条路也走不通。   郁止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完全看不出他内心有多发愁与遗憾。   “你还年轻,可以多认识一些朋友,不必把时间都放在家里。”他苦口婆心道,天地良心,这话他说得绝对真心实意。   可尹栩听了却抬起头来,看着他良久,最终犹豫着说了句:“先生……你是觉得我在家里待太久,腻了吗?”   很好,不仅否决了要求,还反将一军,郁止觉得自己要是再说几句,恐怕会被这孩子觉得自己不想见到他,想赶他走。   于是他乖乖闭嘴,没再继续刺激人。   可这事到底压在他心里,不解决不行。   至少,他得想个办法,对这变化的关系喊停。   究竟怎么做,他还需要细细谋划。尹栩的心情却正如郁止猜测那般,不是很好。   一个人的态度变化想要感觉出来其实很简单,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你心中很重要的人时。   尹栩心思本就敏锐,对于自己或许有在山不见山的迷惑,可对于自己之外的人,绝对的清晰明了。   郁止早上的变化被他察觉到,却想不通。   如果男人真的看厌了他,直接一句话就能让他从这房子离开,根本用不着拐弯抹角。   所以他那样是因为什么?   关心他没有朋友?   郁止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可面对尹栩,他实在做不到直接粗暴地把一切说开,那样造成的巨大冲击绝对会让对方受到强烈刺激。   两周后,就是尹栩的生日,不过是周一,郁止说要提前给他庆祝。   尹栩笑了,却是说:“说起来,这也并不是我真正的生日,不过是我被送进孤儿院的日子,过不过都一样。”   他从前喜欢过生日,是因为在孤儿院时,这一天会有额外的零食,事实上他对这一天并没有什么感觉。   郁止摇头轻笑,“很多时候,过生日并不是代表纪念你的出生,而是一个仪式感,它代表这个世界上一个叫尹栩的人又长了一岁,这个世界记着你。”   尹栩看着他,听得愣住。   “那先生呢?”   郁止微愣,笑容收敛。   “先生的生日是哪一天?”他不想让这个世界记住这个人,而是想自己亲自记住。   郁止回神微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尹栩低下头,也不介意男人不告诉自己,反正他可以去问小胖子。   “今天你想去哪里?”郁止询问他。   知道男人会带他出去庆祝,尹栩眼中生出些许兴致。   想来上回男人带小胖子出去,自己却拒绝,如今倒是有些后悔。   “哪里都可以?”   郁止点头,“都可以。”   “那我想去月亮上。”   郁止:“……说个地球上的地方。”   越来越皮,还会开玩笑。   尹栩笑了,“我说笑呢。”   郁止心累,“听出来了。”   最后尹栩定了游乐园。   “如果说要个一直很想去,却又一直没机会去的地方,就是它了吧。”小时候听说小孩子都会去那里玩,不过一般都是父母家长带去,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家长,还没有钱,想去也去不了。   郁止满足了他。   他带着人去了游乐园,虽然有些项目还要排队,可尹栩一点也不觉得烦,反而排得兴致勃勃。   尹栩还好,郁止这么大的人在一群小孩子中显得格格不入,时不时有女生看他,不过他都当做没看到。   就像他对尹栩说的,不必在意他人的目光。   反而是尹栩不太喜欢。   哪怕那些人也看他。   两人一起体验了不少项目,甚至有些喜欢的项目还重复体验,一次让尹栩过足了瘾。   他自己都没注意,自己一天脸上都带着笑容。   郁止看见了,却什么也没说。   午饭是在附近的餐厅解决,尹栩一边吃还一边想着下午还要玩儿什么,郁止却突然道:“晚上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尹栩抬头看他,眼中的好奇几乎溢了出来,“什么地方?”   郁止但笑不语,被追问后才说:“你会喜欢的。”   还没到晚上,尹栩却已经开始期待,连带着对下午的活动都兴致消减。   六点不到,他便缠着郁止询问还要多久,几点才去一类的话。   郁止也没有卖关子,在确定他确实不留恋游乐园后,便驱车带着他去了目的地。   那是郊区一栋别墅,远远看去,别墅灯火通明,显然有人提前准备过。   临近别墅前,尹栩后知后觉有些犹豫迟疑。   在被郁止提醒了两遍下车后,才慢吞吞解开安全带。   可男人带他来这里做什么?   疑惑和忐忑浮上心头。   可他在心里询问自己,发现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排斥拒绝。   只是和他想的不一样,郁止领着他进门后,便径直带着他上了天台。   开阔的视野令人心情舒畅,夜风微凉,郁止给他披了件外套。   随后便走到天台上摆放的某样东西前,就算尹栩没有真正见过,却也多半能猜到,那是什么。   郁止调试好天文望远镜,看着里面宛如近在咫尺的星空,笑着对尹栩招手,“过来。”   他把人领到面前,将位置让出,声音温和道:“看看。”   郁止解释并展示了观看方法,见尹栩兴致勃勃地尝试,并在看到美丽的星空画面时露出惊叹的表情。   微微一笑道:“你不是想去月亮?虽然暂时去不了,但这样看一看却是可以。”   尹栩不敢置信,因为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这人便花费时间精力带自己来这里观星览月。   可再如何不愿意,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他也不得不信。   心中情绪翻涌,百般滋味萦绕心头,似乎只要一个小小的契机,便能喷薄而出。   郁止却未看他,而是抬头仰望着星空,他的声音在这空旷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温柔又轻缓。   “时空是这个世上最奇妙,且最难以探索的东西,当你以为自己已经站的够高看得够远,实际不过是沧海一粟,身如蜉蝣。”   他想告诉这孩子,不要被眼前的事物迷惑,因为未来还有更多的人和事等着他,和天地宇宙比起来,一个人又算得了什么。   他的人生太过短暂,短暂到他连世上最渺小的人都没见过多少,他还前途无量,不要被一时的迷途绊住脚步。   不应迷惑,不该知足。   尹栩心情激荡,看着天外星空,仿佛感觉在世界之外,还有许多世界。   他好奇地看着这一切,同时一心二用听着男人的话。   郁止看着他脸上的笑容,忽而垂眸敛目,声音却是丝毫不减的清晰,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说起来,一直有件事想问你。”   “当初出手救你,是时机正巧,后来越相处,便越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你也知道,家里的小胖子时常令人头疼,我一直很希望,能有一个像你这样乖巧听话还可爱的儿子。”   “你愿意,被我收养,做我的孩子吗?”   外套滑落在地,迅猛的夜风袭来,吹得尹栩彻骨生寒。 第13章 豪门老男人13   暗示。   这是郁止想了许久想出来的办法。   借收养的名义,让对方明确自己的位置,斩断那不该有的心思,这是他想到的最隐晦方便又不伤人的办法。   表明自己一直将他当成儿子的态度,如果在尹栩心里,自己真的很重要,他就会为了不影响两人的关系而止步。   算是利用了他对自己的感情。   虽然可耻,但是有效。   夜风还在放肆地吹着,郁止弯腰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外套,重新披在少年身上,笑着问:“怎么,不愿意吗?”   事实上,重点并不在愿不愿意,从他说出这番话开始,他的目的便达到,结果如何并不重要。   尹栩慌乱地垂下头,声音迟疑而艰涩,“不、是……是太突然,吓到我了!”   他努力试图扯出一个笑容,然而勉强几次,终究没能成功,于是故作面无表情,只是那眼中的茫然无措却掩饰不住。   他头脑一片空白,几乎什么也没想,双唇开了合,合了开,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只犹豫着憋出一句:“为……为什么?我从来……从来没想过……”   他本该高兴的,有人疼爱他,重视他,甚至把他当做真正的家人,并邀请他加入这个家庭。   他应该高兴的……应该……   可为什么,此时他心里除了惊慌失措,便只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阵阵酸涩?   以至于他连抬头看郁止都不敢。   郁止眼中一道怜悯一闪而过,抬手揉了揉尹栩的头,感受着掌下人的僵硬和些许颤抖,努力放柔声音,“还能为什么,刚才说过了,你很好,我很喜欢你,希望你做我的孩子。”   尹栩红了眼眶,喉中宛如被堵塞,他吸了吸鼻子,“我不值得……”   他不过是个弃儿,连亲生父母都不喜欢他,怎么会有别人想要他做儿子。   这个男人博学,睿智,温柔,为什么会想要他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做儿子?   他心里这么想着,却又似乎不止这么想。   郁止笑容更深,“你觉得我会嫌弃自己的孩子吗?”   远在家里的小胖子:“……”你对我不是这么说的!   郁止目的达到,也不会逼尹栩做决定,见少年一副无措的模样,心中不忍发作,拍了拍他的后背,温声道:“跟你说这些,不是希望你轻易答应,只是想告诉你,你很好,我很喜欢你,像对小辈一样,你可以把家当成家,把我当成你的家人。”   “我对你好,没什么要求,你用不着回报,也不必战战兢兢,更不必心存不安,可以坦然接受。”   眼眶中的液体终究承受不住重量,似要滴落,尹栩看向地面,致使它直接滴落在地,并未在面颊上经过、停留。   仿佛这样,就能遮掩住它的存在。   夜风呼啸,秋夜微凉。   尹栩的心头仿佛也被秋风侵袭而过,一片狼藉,满目凌乱,乱得他根本看不清。   冷暖在心中交替,令他不由得紧了紧外套。   天上的星星还在闪耀,身边的天文望远镜也依旧对准着远在天外的神秘星空,却已经无人问津。   “我、我知道了。”尹栩低声回应,总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表示些什么,就好像不知好歹。   郁止收回手揣进裤兜,掌心在看不见的地方摩挲着,驱散忘记方才的触感和温度。   “……知道就好。”   又是一阵沉默。   说的明明是件好事,却谁也没开心起来,郁止调整好心态和表情,让自己的表情看不出半点端倪。   事实上,尹栩此刻连看也没看他,更遑论看出些什么。   “夜里风大,如果不想看了,我们就回去。”郁止笑着道。   尹栩点点头,随即跟在郁止身后下楼。   郁止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转身,走到楼梯口时,却脚步一顿,转头侧目看去,一只手正拉扯住他的衣袖。   他抬起头看向尹栩,面露询问。   尹栩没有与他对视,而是抬手指了指天文望远镜的方向,“那个……”   郁止了然,安抚道:“会有人来收拾的。”   尹栩这才回想起,来时这栋别墅灯火通明的模样,显然是有人提前准备过,既然如此,走后也会有人来将一切收拾好。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台天文望远镜,喊住了郁止,“先生。”   郁止回头,便听到少年提出了一个要求,“我可以要它吗?”   虽然,今夜有突如其来的意外,可他还是忘不掉那震撼和喜悦。   郁止明白了,“想要它?”   尹栩点点头,他知道这东西大概很贵,也知道自己大概很长时间都买不起,但,还是想要。   “好,我让人送到家里。”郁止应下。   “谢谢先生。”尹栩心情稍稍平静,倒也能露出个笑容。   两人一前一后下楼,尹栩的目光不自觉落在前面男人身上,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脚下的路都没看清,一个趔趄就要摔倒。   千钧一发之际,被人拉住手臂往前一拉,那要向下摔倒的趋势便变成了向前扑,撞上了男人的胸膛。   很硬,磕得他鼻子发酸发疼。   这疼让他回想起刚到男人家里那一晚,自己被踹的那一脚,屁股仿佛隐隐作痛。   “小心点,怎么不看路?”郁止提醒道,并动作迅速地将人扶好,拉开距离。   既然已经那么说了,再有亲近的举动便不合适。   尹栩低着头没说话。   上车后,郁止专心开车,偶尔用余光看一看坐在副驾驶的尹栩。   尹栩表情平静,除了眼神有些放空外没有太大表现,这让郁止稍稍放心。   他是对的。   只要说明关系,顶多只有短时间内的失落难过,过后便会越来越好。   既不太伤人,也不至于影响感情。   到家时已经是晚上十点,郁止没让人直接去睡觉,而是将人拉进餐厅,将保姆提前做好的饭菜热一热端出来。   他没有因为表明态度后直接疏远,那会让人情绪反弹。   反而态度从容,一如既往,潜移默化地转变会更容易让人接受。   “吃完早点休息,明早还要去上学。”郁止叮嘱道。   尹栩其实没什么胃口,却不好拒绝。   他知道,先生都是为了他好,如果自己拒绝,似乎显得不识好歹。   客厅的电视机播放着他没看过的古装电视剧,他看不见画面,却能听见声音,欢快的背景配乐冲淡了他心头的酸涩。   别墅时那难以言喻的感受不复存在。   生活还在继续,似乎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一样的饭桌,一样的交谈,这个说想做他爸爸的男人真的如他所说,对他关怀备至,询问他的日常生活和学习情况。   尹栩这才发现,原来一切早有预兆。   只是他太蠢太笨,竟然没有看清。   从一开始,这个男人对他都是对小辈的态度。   他到底为什么会误会呢?   一无是处的自己,怎么可能被这个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喜欢,自己的那些猜测简直可笑至极。   他怎么会误会呢。   他该庆幸,男人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想法,否则就算男人愿意,他也绝对不会留下来。   太没脸了。   尹栩有些难过,他忍不住想,如果一切没有误会呢,那该有多好。   饭后,郁止看着少年进屋,这才终于长长松了口气。   将碗筷放入洗碗机,他进书房点了根烟。   烟味在室内弥漫,郁止没有抽,只是这么闻着。   明明早习惯演戏,却在今天第一次发现演戏竟然也能这么累。   要时刻注意着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还得同时注意对方的情绪,并且根据对方的情绪而做出合适的相应反应。   今晚尹栩所感受到的一如既往,没有区别,都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感觉。   实际上,无论是他的言行举止,还是家里的饭菜电视,都在他的精心计算内。   终于搞定一切时,郁止总觉得自己后背微凉,那是因神经紧绷而导致的汗意。   一根香烟燃尽,净化空气后,郁止转身出了书房,没打招呼进了小胖子的屋。   开灯,进屋,掀被子,动作一气呵成,果不其然逮住一只偷偷摸摸藏手机的小胖子。   “爸?!你怎么来了,你都把我吵醒了!”小胖子学会了先发制人。   郁止伸出手,没收他的手机,“以后喊尹栩叫哥,别跟他乱说话,如果你能做到,下个月把手机还你。”   小胖子瞪大眼,拼命挣扎,“爸!这不公平!你凭什么没收我手机?!”   郁止一手提着他的衣服,轻而易举将他整个人提下床,悬在半空,“答不答应?”   被扼住命运后颈皮的小胖子:“……答应,我答应!”   郁止满意放人,出了房门。   小胖子泪眼汪汪恋恋不舍地望着被迫和自己分离的手机,心中暗暗下定决心,要早点想法,自己掌控命运!   尹栩什么时候睡的记不清了,第二天醒来,他脑子还有点懵,觉得自己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的前半段很甜很美好,后半段却像狂风呼啸。   郁先生对他说想收养他?想做他爸爸?   怎么可能呢。   尹栩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怕是胡思乱想多了才会做这种奇怪的梦。   然而,他起床收拾东西准备上学,去阳台收衣服时,动作一顿,表情僵住。   只见空旷开阔的阳台摆放着一台熟悉的天文望远镜。   倏然间,潸然泪下。   原来……是真的啊。   他真的不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他不喜欢我。   尹栩:蓝瘦,香菇…… 第14章 豪门老男人14   一大早,助理就应郁止的要求来接他去公司,比平时早了一个小时。   助理:“先生,早餐放在您的办公桌上。”   郁止点点头,“谢谢,加班费会算上。”   他没在家吃早饭,而是让助理在公司食堂拿了早饭上来。   先前他就把时间算好,昨天睡一觉,今早醒来后尹栩的状态或许还不稳定,能不见就不见,等上完课回来,多少能恢复点。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郁止才有些后悔当初没有给他办住宿,或许,就连对方会生出那种心思,也是因为早晚相见,相处太多。   “最近有没有什么需要出差的项目?”郁止问助理。   助理想了想回道:“有个国外的订单需要商谈签约,大约在三天后。”   郁止吩咐道:“尽可能将它提前,另外,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出差的项目,尽量都提前。”   助理一边心里琢磨着老板这是发生了什么,一边嘴上应道:“好的先生。”   陆陆续续来上班的员工看到助理在这儿,都猜到董事长已经到了,平时热闹的场合没敢出现,倒是群里热闹许多。   【员工A:今早在公司吃早饭看到董事长助理带早餐,应该是给郁董的吧?】   【员工B:刚刚收到消息,郁董让人把几个出差项目尽量提前,这是怎么了?】   【员工C: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从中看出了我爸跟我妈闹别扭,远香近臭,我爸为了缓和决定出差的既视感……】   【员工D:我去,不是吧?谁有这么大能耐?以前有个白富美都没拿下我们郁董啊!难道是母凭子贵?】   【秘书A:呵呵,说母凭子贵的,没看到小少爷的亲妈吗?那可是正儿八经生了太子爷的人物,可你们看看有谁知道她是谁?】   【主管A:你们这么说,我更好奇了,这么多年都没人拿下的郁董究竟会被什么样的人俘获,竟然还住进了家门。】   【员工A:emmm……那个……你们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有个来公司闹事的,最后被郁董让人架走那个?】   【员工B:不是吧……你的意思是……?】   【秘书A:你们说什么瓜?我竟然没吃到?】   【秘书B:那一阵你出差,我跟你说,有个被郁董收购公司股份的人跑来公司闹事,想要败坏郁董名声,说郁董收了他儿子当禁脔!结果被郁董否认,然后把人赶出去了。】   【秘书A:……】   【员工C:你们说这事是真的?不会吧,郁董以前都是女朋友,没交过男朋友吧。】   【员工B: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书上说过,大多数人的性向是流动的,虽然郁董以前是异性恋,但也不是没可能喜欢上同性。】   【秘书C:那个,我突然也想起来,之前有一回,董事长助理让我订购一批年轻男孩子的衣服,并且送到郁董家里……】   【员工B:!!!实锤了!看来我们要有个男老板娘了。】   【助理:……先生缺一个在会客厅端茶倒水的,谁来?】   全员装死,安静如鸡。   郁止在公司忙碌,期间给尹栩班主任打了个电话,询问了一下尹栩在学校的状态,得知并无异样后,心里也不知该放松还是该担心。   怕他太过憋着,又怕他太过伤心。   最终郁止决定不去打听,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让假自然变成真自然。   林氏的收购计划到了结尾,林有德虽然还想负隅顽抗,毕竟林氏是他一手创立,花费了他大半辈子的心血,轻易不可能放手。   可郁止一方面用牢狱之灾威胁,另一方面又以利益诱导游说其他股东,林有德独木难支,公司被收购的趋势无法挽回。   哪怕林有德再拿着那些股份,也不可能继续当林氏的董事长,林氏不再叫林氏,也不属于他,他也不再是林氏的老板,只是一个手里有着一点股份的打工人。   想到将来可能要在郁止手底下干活,林有德受不住这刺激,生病住院了。   这倒是个好机会,将林氏被收购一事拖了几天,然而也仅仅是几天。   没多久,林氏就对外宣布易主一事。   郁止对于这家从人渣手里抢来的公司没什么好感,他直接大刀阔斧改革,把一些不必要的累赘和亏损产业舍弃,整合其中有用的项目部门,拆分重组,直接和郁氏旗下的某个公司融为一体。   至此,林氏不复存在。   林有德也真的病了。   他手里的股份成了白纸,所有的坚持都是无用功,他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卖股份,好歹还能换些钱,比现在更多的钱。   可现在呢,他这些折价便宜卖掉的股份得来的钱财还得填补以前的漏洞,否则郁止就要送他去坐牢。   他相信那个男人就是这么心狠手辣,半点情面也不留,而唯一能指望的尹栩也不肯见他,他们的法律关系和社会关系全都解除,是彻彻底底的认识的陌生人。   林有德想了又想,最终什么办法也没想出来。   不仅如此,家里也因为公司没了的事弄得一团乱。   大儿子没了公司的职务,每天外出试图找机会白手起家,可白手起家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   他手里不过是有以前那二十几年攒下来的几千万,如果拿来开公司,连个小型企业都开不起来,只能是一些工作室这样。   这与从前的落差太大,他接受不了,终日借酒浇愁,闷闷不乐。   林母没有工作,现在家里钱财紧张,她不能出门购物做美容,也不能跟以前认识的富太太打牌,只能每天在家哭哭啼啼,唉声叹气,闹得林有德心情更加糟糕,而他心情一糟糕就要骂人,林母就哭得更厉害。俨然一个恶性循环。   他们家已经被排挤出了上流圈子。   林有德想了又想,最终道:“小恒,我记得李氏珠宝的千金对你有意思?”   林恒一听就知道他什么意思,可本该一口拒绝的他此时却犹豫了。   林暖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晚上,林恒敲开了林暖的房门,后者冷着一张脸,“你还来干什么?”   林恒上前就要抱他亲他,却被他拒绝,“小暖,这只是权宜之计,等家里情况好起来,我就跟她划清关系,相信我,我爱的只有你。”   林暖心中冷笑,只怕林恒自己心里都不信这番话,连他都能知道,在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之前,李家不可能帮林家东山再起,可如果结了婚,那可不是林恒说离婚就能离婚的。   再说,就算真离婚了,李家还不能回过头来对付林家吗?   所以无论如何,林恒都必须一直安抚李家,至少在林家有能力跟李家对抗之前。   “哥,你跟我说这些话你自己信吗?”离开林家离开林恒他就什么也没有,无论如何,他都要努力为自己争取利益,林暖心中冷笑,面上嘲讽中带着受伤,看得林恒心疼不已。   “既然你决定跟别人在一起,那我们就分手吧,反正……反正除了我们,根本没人知道这段关系,你连让人闭嘴都不用,我也不要你什么,白白睡了我两年,什么都不用给,你多划算啊!”   林暖冷笑,他知道自己越是这么说,林恒心里就越是愧疚,何况他又没说假话。   果然,林恒一脸心疼,张嘴想要说什么:“小暖……”   一道突如其来的惊恐声音却在走廊另一头响起,“你们……在做什么?”   *   尹栩回到家,吃完饭后并没有想往常那样去书房,而是找借口回自己房间。   这段时间他一直这样,不想跟郁止有更多的私下相处时间。   他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才能接受男人是把他当儿子看的这一事实。   转移注意力是个好办法,但仅仅转移注意力还不行,他还要和男人保持距离,要是经常相处,那天再怎么想转移注意力都没用。   于是他私自断了每天晚上的辅导。   奇怪的事,不知道为什么,男人竟然也没追究,就这么同意了,在他的询问下,男人给出了他最近也很忙的解释。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尹栩总有些半信半疑,直到男人晚上回来得越来越晚,早上出门也很早,经常他起床时男人已经离开,他睡觉时对方还没回来,两人在家见面的时间逐渐减少。   尹栩的理智告诉自己,这样很好,这才是对的,可心中还是忍不住失落。   不是说喜欢他吗?   不是说想要他做儿子吗?   不是说……   怎么才过多久,就早出晚归,是躲着他,还是厌倦了他?   偶尔跟小胖子聊天说话,对方也一脸苦恼,“我爸不让我跟你乱说话。”   尹栩回想小胖子一直以来的认知,以及他对自己说过的话。   心中了然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找到了罪魁祸首。   自己为什么会误会,其中小胖子可是没少为此添砖加瓦,如果不是他那些话,自己也不会轻易认定男人对他抱着那种心思。   至于男人为什么跟小胖子这样说,想来也是那回家长会小胖子乱说话被他注意到了吧。   想到这儿,尹栩也忍不住说道:“你确实应该少说话。”   都怪他,自己才会这么尴尬又难受,都怪他,自己现在才连多看男人一眼也不敢,都怪他……   小胖子瞪大眼,当即就想甩筷子不吃了,哎我这暴脾气!   他招谁惹谁了?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至今手机都还没拿回来的小胖子不高兴了,愤怒地指着尹栩:“你们大人做不好事就要怪我?我怎么这么惨啊!”   尹栩用筷子戳了戳碗底,“谁让你要乱说话的。”   他觉得自己胆子越来越大了,一个外人,竟然敢指责恩人家里的小少爷,心里还不惭愧也不害怕。   小胖子彻底怒了,决定要跟尹栩分出个胜负来,“说!他进你房间是不是真的?给你做饭是不是真的?给你辅导是不是真的?苛刻我宽容你是不是真的?对你比对我这个亲儿子还好,没有奸情还能有什么?!你说!”   还有父子情,尹栩心里默默回复,可这话他不想说,也不好说,要是让这小胖子知道自己是来抢他位置的,指不定还要怎么闹。   “没话说了吧?”小胖子见尹栩哑口无言,觉得自己胜利了,“哼,让你们欺负我!”   他随意扒了几口饭就溜了。   他要去老爸房间找手机,他要跟同桌好好诉苦,好好说说他这没爹没妈的小白菜日子!   尹栩看着他蹦跳着溜走,心里忽然哂笑一声,自己怎么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跟一个小学生争论计较。   要是被先生知道了,一定会笑话他的。   想到郁止,尹栩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些许,一股失落卷土重来。   先生已经几天没回家了。   难道,是真的看厌了他,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明明想要拉开距离的是自己,如今后悔的却还是自己。   他应该怎么做?   晚上,尹栩许久才睡着。   接着,他又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   第一次自动挂断,他倒头继续睡,谁知又响了第二次。   他拿起手机,迷糊的眼睛因为看到来电而陡然瞪大,脑子也瞬间清醒,一股喜悦自心头冒出。   “先生?!”   “您好,这里是第一医院,刚才机场附近发生车祸,机主刚进手术室……”   啪!   手机掉落在地。   里面的声音却还倔强地继续。   “……需要签字,还请速来……喂?有人听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我只是尴尬难堪,不是伤心难过。   尹栩:……算了,连我自己都不信。 第15章 豪门老男人15   秋雨连绵,夜风徐徐。   大雨击打着窗户,车内安静,车外喧哗。   尹栩飞快上了出租车,“师傅开车。”然后一直发呆,好像还在打击中没回过神。   尹栩茫然许久,却见车子一直没开,连忙喊道:“师傅,开车啊,我很急!”   司机:“……帅哥,地、址。”   尹栩恍然,不好意思道:“第一医院急诊部。”   车子在雨夜中飞速行驶,虽然雨大,但好在因为是深夜,路上没多少人,不拥堵,没花费多少功夫就到了第一医院。   尹栩伸手想要摸钱包,结果才发现自己穿的睡衣,连脚上的拖鞋都没换,幸好下意识把手机抓在手里,否则他连车钱都没办法给。   下车后,他顾不上淋雨,飞奔进医院。   在哪儿……   在哪儿……   在哪儿?!   他额头手心都冒着汗,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原来此时他这么紧张。   直到终于到了急诊室外面走廊,看着站在那里的穿戴整齐的医生,他慌忙上前,“医生,里面的人怎么样了?”   “接电话的是你?”医生扫了他一眼,见他这身打扮就知道是着急坏了,也不耽误,直接把手术告知书拿出来让他签字。   “除了给你打电话的机主,还有一个伤患,不过他的伤不算严重,有点脑震荡,正在病房里昏迷,待会儿你给他们办理一下住院手续并缴费就行了。”   尹栩只想知道里面的人严不严重,“那他呢?严重吗?”   “还好,头部受创加失血过多,好在没有伤到神经,只是一些外部创伤,手术缝合加输血后不会有太大问题。”医生说完便进去帮忙。   走廊里只剩下尹栩一个人。   蓝白色的走廊,灯光明亮。   可医院的独特氛围令它并不能丝毫减弱阴冷的感觉。   尹栩抱着手臂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这儿虽然没风,却也冷得令人颤抖。   一路走来的茫然与恍惚终于在听到还好时解除,如梦初醒的他,后知后觉感到满身疲惫,或者也不是身体,而是心。   直到此时,他才有心思去想怎么就车祸了呢,男人明明一直很注意交通安全,应该不会发生这种事才对。   事实上,每天都有几十万上百万人发生车祸,不是你,也是他,至于为什么会发生,追究起来,也不过是一句运气不好可以解释。   只是尹栩一直觉得那离自己很远,如今才发现,危险一直在自己身边。   原以为一直会好好的人如今却躺在手术室,这让尹栩十分无措。   一个小时后,手术室的灯熄灭,一张病床被推了出来。   尹栩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扑上去,病床上昏迷的男人映入眼帘,苍白的面容令他显得格外脆弱。   他感到脸上凉凉的,没忍住一摸,恍然发觉自己已经落泪。   悄无声息的,无知无觉的。   可他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落在医护人员眼里可怜极了。   一名护士不禁安慰道:“病人没事了,不用太过担心,外面冷,还是赶紧送他进病房的好。”   尹栩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我想给他和跟他一起的伤患开高级病房。”他账户里有钱,除了他那点曾经打工留下来的微弱存款,都是男人给的。   于是两人被送进像酒店一样的高级病房。   尹栩一直在病房里照顾郁止,平时无所不能的男人如今却脆弱地躺在床上,令他的心很是不安,他必须忙碌起来,给自己做找事情做。   一会儿接了热水喂给男人,一会儿又用干净毛巾给他擦拭裸露在外的身体,时不时还跟他说说话。   “先生,你什么时候才醒啊?”   “我请假了,你不会骂我吧?”   “对了,我还忘了把这事告诉小胖子,我要不要把他也叫来?”   他一个人自说自话,没得到回答也没事,只是眼里的脆弱几乎要溢出来一般,看着病床上男人的目光充满了依恋。   让人很难想象,如果郁止真的出事,他会变成什么样。   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男人已经成为了他的精神支柱,成为他生命中的心锚,没了他,他的心也失去了目标和支柱。   无力的感觉真令人害怕啊,尹栩再也不想感受接到电话那一刻的感觉,仿佛心空了一个大洞,一眼望下去,尽是深渊。   高级病房里有其他床位,可尹栩没有睡,他也不敢爬上男人的床,怕将人磕到碰到,干脆搬来椅子,直接披着薄被趴在床边浅眠,许是人就在身边,令他觉得安心。不知不觉竟也睡着了。   郁止是被阳光刺醒的,头上传来的疼痛进一步刺激了他的苏醒。   他先头脑风暴的一会儿,回想起昏迷前的经历,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状态,稍稍放心了些。   他试图抬起手撑着病床站起来,然而抬了抬手,却发现它触及到的温度。   郁止剑眉一拧,转头看去,随后一愣。   只见少年正趴在床边,握着他的手,睡得香甜。   薄被已经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他身上穿着的睡衣,郁止稍稍一想,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少年吧唧了一下嘴,扭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可大手的动静还是惊醒了他,令他慢半拍地清醒过来。   一抬头,便撞进那双带着关心的眼眸,他惊喜道:“先生,你醒了?!”   郁止收住情绪,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试图安慰,“我助理怎么样?”   尹栩顿了顿,才道:“我没去看,不过听医生说他伤势不重,只是有点脑震荡。”   郁止放下心。   这回是他大意了,光顾着把心思放在尹栩的事上,竟然忘了原主的死劫,好在反应及时,有惊无险。   过了死劫,这具身体倒也能活到寿终正寝,也算好事。   “麻烦你了,我睡了多久?”郁止问道,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看尹栩的眼睛,因为只要一看见,便能轻易感觉出其中的依赖和眷恋,缠绵悱恻。   “才一晚上。”尹栩笑着说,这说明郁止身体很好,这回受伤也不算严重。   “我估计还要在医院住几天,不能一直耽误你的时间。”郁止说道。   “我会请个护工,你回去继续上学。”   尹栩敛了笑容,表情略带几分茫然失措,按理说,郁止的处理方法才是正确的。   他已经没多大事,已经耽误了一天,再耽误自己的学习有些不妥,好在现在是高三复习期,耽误一天问题也不大。   可问题是,郁止才刚醒,他们才刚说几句话,他就提出这样的要求,这让尹栩有种对方不是关心自己,而是要赶他走的感觉。   郁止的话刚出口,也觉得自己有些心急,这孩子担心了一晚上,自己才刚醒,却要让人回学校,心里难免不得劲。   也是他醒来看到这孩子眼里的感情,有些惊吓,一时心急,才出了错。   为今之计,也只能尽量找补。   他看着尹栩,笑着道:“被吓到了?”   尹栩乖巧点头,眼中还有着些许惶然。   郁止眼底闪过一抹怜惜,伸手努力抚上他的头,“抱歉,我也是担心你,看你这一身,昨晚走得很匆忙?担心坏了吧?家里事情处理好了吗?跟小胖子说了吗?跟老师的请假电话打了吗?”   尹栩:“……”   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原本还在难过的尹栩瞬间开始自责,他好像……什么都没有处理好?   他低下头,有些不敢看郁止,“抱歉先生,我给忘了。”   他怎么这么没用,似乎离了这个男人便什么也不会做。   郁止松了口气,安慰道:“没关系,你还小,可以慢慢学,你的一生还很长,无论从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   “我让人请两个护工,顺便打电话让司机接你回家,你不在,也不知道小胖子有没有担心。”   尹栩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因为他这最后一句再也说不出口。   他想留下来,想陪着郁止,可他忘了家里还有个小胖子,不能不管不顾,不能太过自私。   郁止见他没拒绝,便知道这是同意了。   他找到手机给司机打了电话,并且联系了医护人员帮忙找护工,尹栩全程帮不上忙,也插不了嘴,只能坐在那儿等着司机来接他。   “不必担心,我还要住几天,你放假可以过来看我。”郁止劝道。   尹栩无法反驳,他不想走,却在郁止温和的目光中一步一回头,当走出病房,关上门,隔绝了他的视线,郁止心中松了口气,可尹栩却觉得空落落的。   身心都在叫嚣着要他留下来,在意的人却迫不及待地让他离开。   哪怕是为了他好,尹栩心中也颇为不得劲儿。   他回到家,本想跟小胖子解释清楚,谁知问了保姆才知道,“早上司机接他去上学了,看到你不在还以为你提前走了。”   尹栩:“……”行吧,果然他就没长那脑子。   尹栩打电话请了一天假,老师听说他家里出事还关心了几句,可挂完电话他就有些后悔。   他请了一天假呢,怎么就不多在医院待一段时间呢?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不,先生一定会笑话他婆婆妈妈扭扭捏捏,像个离不了家的小孩子,不够成熟。   他不喜欢被先生看轻。   心烦地打开电视,却意外地在上面看到了郁止的脸,他正在接受记者采访。   作为大企业的老板,他出事会令商界股市发生震荡,必须第一时间出面安抚人心。   屏幕里的郁止即使脑袋上缠着纱布,面容苍白,也依旧笑容从容,淡定自若。   仿佛昨晚他经历的不是一场车祸,而是简单参加了一个酒会。   隔着屏幕,尹栩也能感受到他的强大,内心充满了羡慕,以及……欢喜。   “原来郁先生出车祸了啊?难怪你一早不在,严重吗?”保姆看着电视屏幕上的采访,担心问道。   尹栩却怔怔看着,不答反问,“阿姨,如果你时常想念某个人,只要有机会,就想和他待在一起,哪怕不说话不做事也不想离开,听到他的夸奖关心会高兴,被他要求离开会失落,听到他出事会紧张地什么都不管不顾,想跟他做家人却又似乎不仅仅满足于家人……会是是什么感情?”   保姆听得一脸懵逼,“小栩,你有喜欢了人了?”   尹栩愣住,“喜欢?”   忽而,他又笑了,眉眼间的迷茫散开,笑容明媚,却又带了一丝苦意,“原来……是喜欢……”   不是男人喜欢他。   而是他喜欢那个男人。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在对方表示把他当儿子之后。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我还有希望吗? 第16章 豪门老男人16   郁止在医院修养了一周,身体便好得差不多,但他没有立刻出院,而是又等了一周,才从医院出去。   而出去后,他也没有选择回家,而是直接住在郁氏,公司堆积的事务不少,他借着这些需要处理,拒绝了回家。   不能回家,自然也不能给尹栩补习,郁止打电话给他,“我帮你重新请了一位老师教你,他过几天就会上任,我不在家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不要耽误学业,就快要期末了,我很希望你们取得令自己满意的成绩。”   “我在家里有人照顾,先生住在公司舒服吗?”尹栩在电话里支吾半晌才道。   他其实更想问他这么短的距离,为什么不回家,可犹豫片刻,到底没有问出口。   郁止站在落地窗前,双眼虚虚望着高楼之下的城市景色,听着关心的话,语气也难免更温和了几分,“我很好,小栩,你和小胖子也要照顾好自己,这样我才不会分心担心。”   “嗯……”   挂断电话,郁止心中轻叹一声。   他不回家根本不是因为太忙,事实上堆积的事务他两天内就能完成,站在待在公司也不过是日常工作。   他只是不想回家。   不想见尹栩。   他至今没忘记,醒来时看到的那双眼睛,以及其中蕴含着的感情。   明明他做了那么多,却好像什么也没改变。   一场车祸,似乎让尹栩比以前更清醒。   然而这种清醒却令他头疼。   “先生,车祸的事查出来了,只是意外,并没有人为迹象,您还要继续查吗?”助理伤好后重新走马上任,在高额的赔偿金下,他的工作激情丝毫不减。   “不必了,就以意外结案。”郁止心里清楚,那就是意外,再查也查不出什么,不过是走个流程。   助理下去给警局打电话,另外也将最近两天的日程发给了郁止。   郁止还在想自己要在公司待多久才回去,然而没想到,他才待了两天,这办法几乎就没什么用了。   周末放假,尹栩在家和保姆一起熬了鸡汤。   “小栩,你知道郁先生公司在哪儿吗?”保姆询问。   尹栩:“我不知道,司机也会知道,小胖子也知道。”   保姆这才放心,笑笑道:“我就是担心你不知道路。”   说罢,她把鸡汤装进保温桶,又装好米饭和其他菜,“你要先在家吃了还是去了再吃?”   尹栩:“他们公司应该有食堂,放心吧阿姨,我不会饿肚子的。”   小胖子昨晚熬夜打游戏,这会儿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起床,“好香啊!”   “你要去见你爸吗?”尹栩问他。   小胖子知道郁止车祸都是他身体好得差不多之后,去过医院两次,这会儿他犹豫道:“我真的要去吗?我爸不会再没收我手机吧?”   尹栩:“……”   “你爸重要还是手机重要?”   小胖子抱着肚子还自以为很聪明地说:“当然是我爸重要,可现在他不是没事嘛,但我手机有事啊。”   尹栩:“……你现在要是不去我就跟你爸说你玩物丧志,悄悄偷回了手机,你要是去,我就帮你在他面前说好话。”   小胖子当即变脸,正色道:“栩哥你说的什么话,我爸那么爱我,现在他有事我当然要关心他啊。”   “一句话,去不去?”   “我去!”   尹栩领着小胖子换衣服,站在穿衣镜前,小胖子才后知后觉起来:“栩哥,你不对劲!”   尹栩挑衣服的手一顿,“我怎么不对劲了?”   小胖子质疑的目光看着他,“以前你对我可没这么上心,更不会亲手挑衣服!”   尹栩假装若无其事,衣服在手里过了一件又一件,却又谁也没停留久一点,“我就不能关心你?难道我以前不关心你吗?”   小胖子挠挠头,“就是不一样,你现在就是那什么……殷勤?对,就是殷勤!”   如果不是他爸不让他乱说话,他都想说尹栩是不是想做他后爸了,无他,给他找衣服的尹栩真的特别有后爸范儿。   尹栩随手丢了套衣服在小胖子头上,“少废话,穿上。”   小胖子看了他一眼,又嘀嘀咕咕,“果然是后爸。”   回到自己房间,尹栩觉得自己很无耻,竟然试图通过拉拢小胖子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果先生真的不喜欢他,不愿意接受他,难道他还要让他们父子反目不成?   恩将仇报。   尹栩,你真可怕。   十多分钟后,两人坐司机的车来到郁氏,这是尹栩第一次来,小胖子也来的不多,认识他的人也不多,两人来到前台。   “你好,我……”尹栩犹豫一瞬,继而把小胖子往前一推,笑道,“这是郁董的儿子,我们是来见他的。”   小胖子瞪了他一眼,自以为找到了真相,原来他就是个工具人。   尹栩却在走神,刚刚那一刻,他竟对自己的身份哑口无言。   他凭什么来见郁止?   他是郁止什么人?   亲人?家人?客人?爱人?   都不是。   原来,他连想来见那个人,都找不到合适的身份和理由。   走神的他没注意到,前台和路过员工多看了他好几眼。   两人被安排让人带上楼,人走后,员工们才开始兴奋地议论起来。   “刚才那个男孩是不是就是先前闹事的人说得那个?”   “你们看到了吗?他长得可真漂亮!如果我是男的,我也愿意为他弯一回啊!”   “我就不信,身边有个这么活色生香的大美人还能无动于衷,郁董果然艳福不浅!”   “啊啊啊啊啊!!!我竟然不知道该嫉妒郁董能拥有那么漂亮的少年,还是嫉妒少年能让郁董为爱变弯!”   “酸什么,再酸也都不是你的。”   “扎心了!”   尹栩第一次来这儿,他跟小胖子被安排进等候室,据说郁止还在跟人商谈合作。   小胖子等得无聊,手又摸上兜里的手机,内心蠢蠢欲动。   郁止送走客人,这才从助理口中得知尹栩到来的事,他进门的脚步一顿。   “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让他们去我办公室?”   助理诚恳道:“应该是怕打扰到您。”   “我知道了,下次直接让他们去我办公室等。”郁止一边往等候室去一边道。   助理应下,“是,先生。”   推开等候室的门,郁止一眼便见到那个正在窗户边向外看的少年,巨大的落地窗毫无阻挡地呈现出高楼外的景象。   人站在窗前,乍一看,仿佛置身云中,摇摇欲坠。   郁止快步上前,伸手抓住少年的手腕,一把将人往里面拉。   尹栩猝不及防被拉这么一下,身子不稳,脚步一乱,栽倒在男人怀里。   淡淡的薰衣草香味沁人心脾,令他还没看清人是谁,却已心安,内心叫嚣着想一直停留在这一刻,停留在这个怀抱。   可再美好,也有结束的时候,郁止伸手推开他,扶着他站好,声音略带着低沉,“站在窗边做什么?不觉得危险?”   尹栩一愣,“先生,这是你的地方,你还会觉得危险?”   郁止心中微动,面上不显,状似淡定地松开手,“无论在哪儿,危险的地方就是危险。”   尹栩莞尔一笑,“我知道了。”   “谢谢先生关心。”   显然,他对郁止的担心很是受用,心情不错。   郁止转身坐上沙发,转头却见小胖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微微拧眉问道:“他昨晚又熬夜打游戏了?”   显然他对小胖子也十分了解,没指望他能乖乖待在家里学习。   尹栩自觉利用了小胖子,想着要帮他说好话,“今天我问他来不来,他还说很想你,宁愿不玩游戏也希望你好起来。”   郁止:“……”   拿他跟游戏比,比赢了他还应该感到欣慰?   这小孩儿到底是想帮小胖子说好话还是想给他上眼药?郁止竟一时分不清。   尹栩也觉得不太妥当,当即找补道:“今天要不是他,我说不定还在下面大厅上不来,先生就别生他的气了,小孩子贪玩才是本性,至少他现在学习也挺认真的。”   说着,他一边打开保温桶,将饭菜给郁止摆放好。   “什么叫上不来?”郁止问,不就是打个电话的事。   尹栩手上的动作一顿,刚想隐晦说一句他和他又没有什么明确的关系,然而想到男人曾说要收养他,心头一梗,话顿时被他憋了回去。   他宁愿没关系,也不要做父子。   “没什么,先生快吃饭吧,这是我让阿姨做的,你最近都不回家,我担心你在外面吃得不好,不健康,便想着给你送饭。”   尹栩笑容温柔,“如果我不在家,也可以让阿姨给你送,家里的饭菜总要比外面的健康安全,先生说呢?”   他看着他,目光也不避讳。   眼中的情意不刻意收敛,也没随意释放,就那么静静地,守在一旁,为他安排好一切。   担心小胖子着凉,还找来薄毯盖在他身上。   郁止睁眼看着,沉默了。   他终于感觉出哪里出了问题。   少年如今几乎毫不掩饰,为他安排好一切,解决后顾之忧。   瞧瞧那言行举止,分明是贤妻和良母全占了。   自己曾经试图以潜移默化改变两人的关系,如今少年便用同样的方法入侵他的生活,让自己离不开他。   在这种情况下,发现少年明悟并试图追求自己这件事都只能让郁止心中感到“终于来了”的尘埃落定。   这算什么?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作者有话要说:   郁止:脑壳痛。   尹栩:我帮你按摩。   郁止:……更痛了。 第17章 豪门老男人17   “先生,不吃吗?”见郁止对眼前的饭菜无动于衷,尹栩不由问道。   “你呢?吃午饭了吗?”无论心里多糟心,郁止面上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对于少年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有些接受困难,于是干脆低头吃饭,不去看他。   “还没有呢。”尹栩说道。   郁止不由皱眉抬头,“为什么不吃了再来?”   尹栩看着他,笑着道:“因为想着第一次来,想尝尝先生平时在公司都吃的什么,不知道作为东道主,先生愿不愿意请我。”   说话别别扭扭的。   郁止懒得回他,直接打电话给助理,让对方在食堂带一些饭菜送上来。   接到电话的助理:“???”   老板不是在吃了吗?怎么还要?难道是尹栩少爷带的分量少了不够他吃?平时也没见着老板有这么大的胃啊。   心里虽然这样嘀咕,助理却还是十分尽职尽责地选了几样郁止平时常吃的饭菜送上去。   尹栩看了看,认真地把菜式记下,想着有机会就学一学。   他尝了尝,发现这些菜虽然不错,却还是不如家里做的好吃,有些心疼男人因为忙于工作而没能吃上更好吃的饭菜。   小胖子迷迷糊糊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不满地说:“你们吃独食!都不知道叫我。”   郁止敲了敲筷子,“你醒了正好,我也正想听听你昨晚的战绩。”   小胖子哈哈笑了一声,“小爷我昨晚三十把赢了十六把,胜率过半……哈!”   笑声戛然而止,终于清醒的小胖子看着郁止,脑子里那点睡意终于被驱散,立马站起来,十分乖巧地说:“爸,刚刚是我做梦说梦话呢,你别当真。”   郁止淡定点头,“不错,那你眼前这顿饭也是做梦呢,别当真,等梦醒了再吃。”   小胖子:“……”   他泪眼汪汪,求助似地看向尹栩,惹得尹栩一直憋笑。   “我已经说过他了,小胖子保证他期末能考全班前五,学习也要劳逸结合,先生就放过他这次吧。”尹栩不负他所望地站出来打圆场。   小胖子心中感激涕零,然而听清内容后:“……”   什么全班前五?他什么时候说考全班前五了?!别给他加戏啊!   尹栩笑着看他。   没有吗?   小胖子眼神坚定,没有!   尹栩双眼微眯。   想清楚,真的没有吗?   小胖子瑟瑟发抖,没、没有……   尹栩眼神如刀,扭头就要说话。   小胖子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垂头丧气。   有,他有行了吧?!   尹栩摸摸他的脑袋,真乖。   不知为何,看到眼前这一幕,郁止脑子里只闪出了一句话:慈母多败儿。   呸!   他把这句话丢掉,把那奇怪的感觉丢掉,低头认真吃起了饭。   吃到其中一道菜时顿了顿,这不是保姆做的味道。   他抬头看了尹栩一眼,复而又收回视线,心中更是一团乱麻。   总觉得这回可不好打发。   饭后,尹栩便要带着小胖子回家,临走前,他看着郁止,认真道:“先生,工作是忙不完的,一直住在公司也不是个事,还有……家里人都很想你。”   究竟是家里人想我还是你想我?   郁止心里无声询问,叹了口气。   面上微微一笑,“知道了。”   他伸手在尹栩头上摸了摸,“小小年纪就成了管家公可不好,年轻人还是要活泼一点才可爱。”   可他要的又不是可爱。   尹栩垂下眼睑,略带失落道:“嗯,我先回去了。”   郁止目送两人离开公司,直到看着他们上车且车子行驶出视线,才转身上楼。   他叫来助理,“帮我……”   助理等了一会儿没听到后续,不由询问:“先生?”   郁止:“……算了,没事,你下去吧。”   他本来想让他预约个心理医生,然而想想那些心理学他自己也懂,道理他自己也明白,可他还是束手无策,就算真来个心理医生又有什么用。   还得承担信息暴露的风险。   郁止点了一支烟,闻着烟味,突然觉得空旷的办公室有点闷。   电话响起,“老郁,你在家修苦行僧呢?多久没出来玩儿了?快点出来,今儿要是再不来可别说是我兄弟。”   郁止看了一眼开电人姓名,是原主关系很好的朋友。   不过和原主不一样,这个朋友从小到现在都是个只拿分红吃喝玩乐的纨绔,大概也是因为这种人相处起来比较轻松,原主才会偶尔跟他一起吃饭喝酒。   包括原主的一些情人都是通过对方认识的。   郁止用脚指头也能想到对方喊他出去是去哪儿,去做什么。   他没什么兴趣。   不过好歹是原主的朋友,他既然顶替了原主的身份,那这些人际关系自然也一并继承了下来。   下午五点,他提前下班,没有回家,而是开车去了原主好友在的地方。   那是一家对方自己开的会所,刚进门他就感觉到那股奢靡之气,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郁先生请进,老板已经等你很久了。”这里的工作人员自然是认识郁止的,领着他进了他们老板的包间。   开门进去,就见一个身材保养不错的中年男人冲着他招招手,“老郁快过来。”   说罢他推了推身边的两个美女,示意她们伺候郁止。   郁止找了个单人沙发坐,拒绝了她们的靠近。   见他不接受,那男人也不生气,让那俩姑娘跟其他人玩儿去了,自己凑到郁止身边。   “怎么,最近修身养性了?”魏睿安推了推他,“你车祸兄弟我在外地,身体怎么样,好了没?”   郁止点头,“好了,不用担心。”   魏睿安给他指了指桌上的酒,“你喜欢的我都点了,不过你身体刚好,少喝点吧。”   他拍了拍郁止的肩,“毕竟都是老骨头,我觉得你做得对,修身养性挺好的。”说罢还一脸认同。   郁止:“……”   平时虽然想着老男人,可这会儿被别人点出来还是有点别扭。   这具身体真的老了吗?   如果真老了,那小孩儿怎么还会看上?   不过,无论这具身体是不是老了,他这灵魂却早已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   所以无论怎么算,他都是老男人。   魏睿安见他神色有异,刚想问什么,结果电话就响了起来,他笑容满面地接起来,又温声软语地说了几句,轻描淡写的就把人打发了。   又指着电话给郁止看,有些得意地说:“你老了,我可没老,不知道多少姐姐妹妹想跟哥哥我再续前缘呢,我是那种爱吃回头草的男人吗?”   郁止挑眉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经验很丰富?打发人的手段也挺高?”   魏睿安看了他一眼,笑着抖了抖衣裳,“怎么,想让我帮你支招追人?不是我说,老郁你这条件,还追什么追,直接用钱开道不好吗?还是你这一把年纪,还想玩玩儿真爱的路数?”   郁止:“……”   “我确实有点问题想咨询你。”   魏睿安认识郁止这么久,还没见过这家伙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说是咨询,其实已经算求助。   当即来了兴趣,让人把包厢的音乐关小点,不要太吵,其他人继续玩儿,他拖着沙发凑到郁止身边,“什么事儿?快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郁止不理会他的话,直接道:“怎样拒绝一个人隐晦的追求?”   魏睿安:“有人追你?这不很简单吗,不见对方就是了。”   “不能不见面,至少短时间内不可以。”   魏睿安有些好奇是谁了,难道是老友身边那个助理?不对啊,助理是个男的,老友可是异性恋。   咦,对啊,正因为是异性恋,才要拒绝来自同性的追求,魏睿安自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那你就交个新女友,或者直接结婚,让他死心。”   郁止不打算用这种方式,别说对尹栩太狠,对那个假女友妻子也不公平。   欺骗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之后魏睿安又支了几个招,却都被阻止否决,弄到最后魏睿安都没了脾气。   “你干脆直接说你不喜欢他得了,他不是还没明确说喜欢你?年轻人都爱面子,指不定被你当面拒绝后就不会再死心眼了。”   郁止拿着酒杯的动作一顿。   喝了一口,对着魏睿安点头,“有道理,今天的消费我请。”   说罢,他便起身匆匆离开。   留下魏睿安有些傻眼,这是他自己的酒吧,本来就不花钱,请个什么请?   郁止回到家,身上还带着酒味,他脱掉外套,酒味淡了些。   他说有道理不是说要当面挑明一切并拒绝尹栩。   而是那句年轻人都爱面子。   郁止虽心有不忍,却也知道不能拖下去。   尹栩这温水煮青蛙的办法他说不定真遭不住,必须下猛药。   听到开门声,尹栩出了房间,看着打开的书房,心中一喜!   先生回来了?   他脚步轻快走上前,却在走到门口时脚步顿住。   男人的声音在里面响起,似乎在跟谁打电话。   “……对,家里有个孩子,或许心态偏了,我想请你帮我给他看看……”   “什么偏?放着年轻人不喜欢,喜欢老男人这种偏,能拉回来吗?”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他知道了! 第18章 豪门老男人18   尹栩跌跌撞撞回房,小心将门关上,他才宛如脱力一般靠在门后往下缩,蹲在地上抱住双膝。   仿佛这样,才能让他重新充满力量。   他不知道刚才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和镇定,竟然装作什么也没听到一般悄悄回了房间。   他将下巴抵在手背,轻喘着气,颤抖的手抓着双膝,良久,才逐渐开始平静。   先生知道了……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知道了会怎么想,怎么做?   思及此,尹栩乱糟糟的心突然安静了一瞬。   其他问题他或者不知道答案,可最后这个他还能不知道吗?   毕竟,刚才他可是亲耳听见啊……   为了让他回归“正途”,男人甚至想请心理医生。   尹栩心头一痛,有些闷闷的。   一开始得知自己暴露的紧张忐忑降下去,取而代之升高的是难过与无力。   就算他知道了,也没有拆穿挑明,反而是想将一切拉回正轨。   尹栩轻笑出声,却红了眼眶。   理智告诉他,男人是为了他好,为了他们的关系好,毕竟只有什么都不变,他们才能继续这样相处下去,一旦变了,可就什么也说不准了。   感性却又告诉他,男人的行为就代表了拒绝,哪怕他知道自己喜欢他,也不打算接受他的心意,甚至不愿意面对他的感情,只想装作什么也没发现,悄悄的,不声不响的,解决他。   如果不是他碰巧听见,说不定当他心灰意冷地决定放弃那一天,都不知道其中有男人的推手。   到底还是年轻,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尹栩有些受不住被这样对待。   可偏偏,他连生气埋怨的理由和立场都没有。   偷偷喜欢的是他,打算追求的是他。   男人做错了什么呢?   没有。   对他好错了吗?善良优秀强大……这些错了吗?   就连想要拒绝,想要引导自己走上正途,他都悄悄来,没有伤他的脸面,更没有因此而赶他走,远离他。   对方都做到这种地步了,自己还想奢求什么呢?还能要求对方怎么做?   拒绝是他的权利,自己无权剥夺。   他很好,真的很好,好到自己连怨恨的理由都没有。   有那么一刻,尹栩是怨的,却不是怨他拒绝,而是怨他对自己太好,他这么好,自己怎么愿意放手呢。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凡人,人都是贪心的,他也不例外。   人有趋光的本能,渴望一切美好的东西,而对目前的尹栩来说,郁止表示其中之最。   错过郁止,他的一生都不会圆满。   先生会怪他吗?   不,不会的,即使知道自己对他的心思,先生也没有找他说话对质,反而想办法开解他,认为他跟年轻人更合适。   可是先生大概不知道,在他眼里,他是最好最耀眼的,虽然他还没遇见很多人,可他却认为即便见到再多人,也无人能像郁止那般吸引他,引着他不断靠近。   可是……先生不要他。   这一晚,郁止和尹栩两人都没睡好。   第二天郁止起床,并没有像从前那般一早就离开,反而一直等尹栩起来,他想通过尹栩的反应看看自己昨晚下了猛药后的效果。   却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双眼红肿,还挂着轻微眼袋的少年从房间出来。   郁止故作不解问:“怎么了?昨晚又熬夜看书还是看电视?”   尹栩笑着摇头,“我没事,先生不用担心。”   他熟练地把早餐端到郁止面前。是郁止喜欢的口味。   见郁止愣在原地,他还把碗筷往他的方向推了推,“先生不吃吗?今天要休息不上班?”   郁止这才接过碗筷,心情复杂地吃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昨天的行为只导致了一个结果……尹栩哭了一晚上。   就没了……   没了……   没了?!   不难从尹栩的行为中看出他并没有改变什么,一如既往关注并看顾他的饮食起居,显然还抱着原来温水煮青蛙的方法。   所以他昨晚竟是无用功?   说好的年轻人爱面子呢?   郁止这回是真觉得自己老了,已经不懂年轻人怎么想的了。   要换了他上个世界的任务对象,这会儿估计恨不得立马出师不见他。   可尹栩没有。   明知道自己知道他的心思,却还是一如既往地做想做的事。   郁止冷静下来一思考,忽然就明悟了。   这孩子大概是想着自己不挑明,显然是不想他受伤,既然如此,那他干脆也装作不知道,反正自己本就不知道昨晚他偷听到了电话。   他就是仗着郁止不会挑明。   郁止不由心中摇头轻笑,无奈在心中一点点蔓延。   尹栩……   尹栩……   尹栩……   自己应该拿你怎么办呢?   正如郁止所想,尹栩就是仗着郁止不会挑明。   他不傻,如果挑明一切,如果他明确表示出对男人的追求之意,男人便会趁机明确表示拒绝,这样,他就再没有机会了。   不如装作没听见,让自己忘掉昨晚。   周一,两个孩子去上课,郁止心中却并没有轻松,事情不解决,不会消失不见,只会变得麻烦越来越大。   郁止不是个爱拖拉的性子,可面对一个把追求打成心理战的少年,着实感到了一种无力感。   有那么一刻,他都想干脆躺平任攻略算了。   可是不行。   不仅仅因为这具身体比少年大二十岁,还因为他是个任务者。   这个世界不过是他经历过的其中之一,过去他经历过很多,未来还会经历更多,可少年只有这一世。   如果自己接受他,经历一世,然后忘了对他的感情,这对记了自己一辈子的尹栩不公平。   可如果自己不忘,带着有关于他作为爱人的记忆穿越,这对几乎永生的自己也不公平。   郁止喜欢公平,不喜欢别人欠自己,更不喜欢自己欠别人。   期末考试很快到来,在老师郁止尹栩三方教导且压迫下,小胖子成功考了班级第三,成为了郁止口中的普通人。   小胖子睁大眼看他,“爸,我现在是普通人,那你以前把我当成什么?”   郁止也看着他,悠悠反问:“你说呢?”   小胖子:“……”   郁止微笑:“需要我提示吗?”   小胖子严词拒绝,“不要!”他才不要听人说自己是笨蛋!   虽然……虽然他以前确实不聪明。   “你怎么不说栩哥?栩哥还没考到第三呢!”才第五,根本比不过他。   小胖子有些得意地看了尹栩一眼。   郁止敲了敲他脑袋,“你栩哥读什么?你又读什么?你栩哥班上年级多少人?你多少人?”   “人多怎么了?人多就没有第三了吗?”小胖子还振振有词。   尹栩只是笑,并不跟他计较,还十分热心地表示要帮他把书包拿回屋。   那贤惠的姿态,郁止都没眼看,只有小胖子以为尹栩是想趁机报复他,于是坚决不肯,宁愿自己拿进去。   看着小胖子的身影一蹦一跳地消失在走廊,郁止才收起笑容,面对尹栩。   “假期有想过去哪里玩吗?先说好,我带你们去。”虽然只有半个月,但抽出两三天也不是问题。   尹栩抬头看他,复而低下头,声音和顺,唇角微扬,“先生,其实我并没有那么想去外面。”   “比起外面的风景,我更喜欢陪家里的人。”   言语间略过线,心里知道他目的的自然会联想到其中深意,心里不知道的,听起来也没错,还算正常。   郁止都要被气笑了,这小子天天在书房看书,什么语言的艺术,是不是都用在了他身上?   自己这是作茧自缚?还是教会了徒弟饿死师傅?   “你想宅在家我不反对,但我会带小胖子出去,你就一个人好好在家吧。”郁止抿唇道。   尹栩微微睁眼,连忙抓住了要走的郁止,“先生!”   “我错了,我跟你们去。”   郁止斜眼看他,“不是说喜欢宅?”   尹栩一本正经摇头,“不喜欢。”   郁止唇角上扬,“不是说想陪伴家人?”   尹栩语气坚定,“你们就是我的家人。”   郁止看着他眼底的哀求和焦急,忽然没了逗弄的心思,温声道:“那就自己收拾好衣物。”   说罢,转身回去。   尹栩看着他宽大的背影,喃喃道:“你还没说去哪儿呢。”   毕竟是冬天,郁止没想去太远的地方,轻松过后开学不容易进入状态。   郁止带着两人去了一个郊区农家乐。   乍一从繁忙的都市来到山野,人的身体和心理都会轻松下来。   白天,郁止领着两个人钓鱼,他钓的最多,在他的指点下,尹栩也能钓上来几条,只有小胖子,专注打游戏,鱼把鱼饵吃光了也没见他收一下线。   结果钓完后,郁止丢下一句话,小胖子立刻傻眼了。   “今晚我们谁钓的鱼谁吃。”言外之意,没钓的人别吃。   小胖子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尹栩,当即哭着耍赖,“爸,你不能这样!”   郁止微笑,“我能。”   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只有逗逗小胖子能让他轻松些了。   晚上,小胖子到底还是蹭了尹栩的晚饭。   等他洗漱后睡着,郁止把尹栩叫出来。   天上繁星闪烁,月光温柔。   男人的声音也一如既往的温柔,轻易便让尹栩卸下心防。   “我觉得你最近心态有点不对,是不是复习太紧张了?我帮你请了个医生,回去后找时间去看看?”   他目光毫不闪避地看着尹栩,眼中的含义也丝毫不掩饰。   他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尹栩。   他知道了。   并且。   要挑明了。   尹栩心跳漏了一拍,有那么一刻,他仿佛感觉有一只大手正掐着他的脖子,令他窒息。   他抬头静静看着郁止,他面上还有着真心实意的关心,他是真的关心他,担心他,可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却处处都在戳他的心。   肆无忌惮。   郁止被这目光看得心略慌,他移开视线,心生不忍,闭了闭眼,随后笑笑道:“既然你不喜欢,那就算了,只是我希望你多照顾好自己,不要……做可能让自己后悔的事。”   说罢,他转身便要回房。   下一刻,手腕被人紧紧抓住,像用尽了全力。   尹栩语气艰涩,却又故作镇定,他忍着心上的酸涩,轻声道:“先生,不必再试探了,也不必再暗示,你想听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预感到他要说什么,郁止不由皱眉,竟下意识想要阻止,想要离开。   “等等……”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你想听吗,我喜欢你。   郁止:……不,我不想。 第19章 豪门老男人19   秋夜寂静,晚风微凉。   一轮明月高高悬挂在天空,向下挥洒着柔和的光芒。   屋檐下,明亮的白炽灯正拼命发光发热,努力将这片空间照亮。   黑夜里,少年眼眸闪烁着微光,仔细一看,那是水色映照下的灯月,波光粼粼,水光潋滟。   尹栩忍耐着喷涌的情绪,忍着沸腾的血液,忍着颤抖的身体。   他是没资格,也没理由哭的。   面对这个男人,他就像个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不懂的小孩。   幼稚,可笑,不成熟。   他知道,他都知道。   或许在这个男人眼里,他这不过是小孩子的任性矫情。   他配不上他。   可他还是难受。   这种连生气委屈的理由都没有的感觉,太难受了。   泪意上涌,他微微抬头,不许那眼泪落下,可这一抬头,却看见了男人的表情。   心疼,无奈,和怜悯。   郁止也没想到会这样,看着这小孩儿一副被欺负得要哭出来的模样,他就是再有许多生气也都变成了无奈。   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固执呢?   他想不通。   或许,少年的情怀便是如此,深刻,炽烈,难以割舍。   郁止忍不住伸手摸出胸前口袋里的手帕,抚上尹栩的眼下,丝质顺滑的手帕在那眼睑轻轻一靠,来不及汇聚滴落的泪水便被吸进手帕。   “别哭。”郁止轻声道。   可他不说还好,一说,尹栩一直被压抑的泪意便再也止不住,仿佛仗着有手帕在,便可肆无忌惮地涌出。   不多时,郁止便感觉到这手帕湿了。   随之一起释放的还有被压抑着的情绪,尹栩忍着哽咽和哭腔,有些无理取闹道:“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为什么呀!   为什么呀……   如果没那么好,那他也不会动心,更不会像此时此刻,被迫表钟情。   少年确实爱面子,但是因为这个男人,尹栩愿意不在乎面子。   可这并不代表他被逼表露感情时心中半点异样也没有。   事实上,因为被告诉的人是郁止,明摆着要被人拒绝,他难堪又难过极了。   郁止听懂了他这句看似生气实则委屈的话,一时也有些无言。   他本只想让这孩子改变心意,可没想到,对方竟然这般固执,倒成了他的错。   郁止哂笑一声,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地道,不过是个孩子,不过是个动了春心的孩子,哪怕他动春心的对象有些不对,但到底不过如此。   从前哪怕面对千军万马,兵临城下,生死存亡之际,也没有皱过一下眉头的自己,为何对于一个小孩儿的喜欢便这样烦恼无措?   不至于。   真的不至于。   他再次给少年擦了擦眼泪,便把手帕塞进对方手里,“拿着,自己擦。”   尹栩愣愣看着,却停止了落泪。   一瞬间的发泄过后,此时他又冷静了下来。   “抱歉,先生。”   “刚才是我无理取闹了。”   说到底,郁止做错了吗?对他好难道错了吗?   当然没有,是他自己的人生太过贫瘠,遇到一点亮光便被放大,照亮他,吸引他。   郁止叹息道:“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怎么瞧着你也像是水做的?多大点事儿,哭什么?”   尹栩小心缓缓抬头看他。   “你……不介意吗?”不介意我喜欢你吗?   “介意什么?”郁止笑着反问。   尹栩没再回答,只是这么看着他,郁止被看得无奈,微微勾唇笑道:“不过是一场喜欢罢了,又不是天崩地裂,世界毁灭。”   事实上,在他心里,大概世界毁灭都没这个令他如临大敌。   尹栩被他轻松的外表所骗,以为他不觉得有什么,忍不住放下心来,心中也略轻松了些。   可一想到男人的轻松更多是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尹栩便又忍不住感到无力。   “你对我好,我却对你有非分之想,觊觎你,亵渎你……我还对你发脾气,对不起……”他真心惭愧,却也真心不知悔改。   如果再来一次,不,不需要再来一次,就说现在,他还会喜欢这个男人。   郁止见他只穿了一件单衣,想来是准备洗漱,却被他叫住,便脱下自己的外套,将它披在少年身上。   微热的温度传入体内,为尹栩驱散夜里的寒凉。   “我不冷。”他闷闷道,声音还带着哭后的鼻音。   “我觉得你冷。”郁止无视他的抗拒。   尹栩一噎,竟然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你妈觉得你冷”的味道,一时间胸闷气短。   猜到他在想什么的郁止忍不住露出一个笑容。   他觉得自己先前真的着相了,为什么会被一个小小的喜欢弄得焦头烂额呢?   少年的心容易感动,可到底他的人生还很长,而自己,不过只是过客之一。   说不定再过一年半载,成长后的少年便会淡化或者转变此时的感情。   他担心得太早了。   “我也很抱歉,不该像刚才那么逼你。”他温声道。   尹栩诧异,看着郁止,对上那双蕴含包容与温柔的眼睛,心中的无力更甚。   他明白了。   这个男人将他的喜欢当成感动后的少年情怀,想着大概风一吹,雨一淋,就可能悄然改变。   他只需要等待着自己改变。   恐慌袭上心头,令尹栩忍不住怀疑自己,他真的会轻易改变吗?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这样的郁止更令他心动不已。   他觉得郁止真是善良,要让他死心,其实很简单,只要对他不好就行了,再不济,就远离他。   根本用不着绞尽脑汁想什么委婉温和的办法。   他太善良。   可是先生,你大概忘了,人善被人欺。   这样温柔的你,真的很难让人不得寸进尺。   人心都是贪得无厌,他自己也不例外。   郁止深感这场谈话有多失败,想结束,等有机会再找个时间聊天,然而当他说完“早点休息”,并转身要回房间时,却被尹栩喊住了。   “先生。”   “我还能继续喜欢你吗?”   ……   直到十几天后假期结束,两个孩子继续上学,郁止也过完年,重回忙碌的工作,坐在办公室,都还心情不顺。   暗道少年的狡诈。   那个问题他怎么回答都是错。   能,不就代表自己不反对并接受他的喜欢和追求?   不能,他说不能有用吗?如果真的说一句不能就能阻止,自己又何必浪费那么多心思。   “助理,帮我订一些16-19岁青少年教育的书籍。”   郁止觉得自己需要知识补充,人类在进化,孩子也越来越难搞。   助理一边答应,一边忍不住感叹,果然自家老板要从霸总转职当奶爸了,虽然这孩子大了些。   一切好像都没变。   一切又好像都变了。   相处模式还是和以前一样,可尹栩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意,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每每看向郁止的目光都含情脉脉。   小胖子也是阅览过偶像剧言情小说无数的人,觉得这回八成没跑了,于是故态复萌,私下跟同桌对尹栩喊起了小爸。   觉得他爸也不过如此,没有尹栩厉害,再怎么聪明能干全能不也栽在了尹栩手里?   是男人,就得真香。   “我们没有在一起。”尹栩找到小胖子,不想他误会,他是想要认同没错,可他不需要虚假的认同。   小胖子惊讶张大嘴,“啊?我爸那头老牛那么难啃?”   尹栩:“……怎么能这么说你爸,他不老。”   小胖子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也是个偏心的,多半没什么指望。   原本还指望来个小爸帮他吹吹枕头风的小胖子终于意识到,自己等到的可能不是枕头风,而是两爸双打,彻底放弃了这想法,打算让这两人爱怎么搞怎么搞。   离高考只剩不到四个月,郁止不希望因为感情的事影响尹栩考试,于是对于对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无论有什么事,都放到高考过后再说。   而很快,冲刺高考一百天,尹栩知道郁止的用意,不想辜负他的好意,减少了对生活琐事上的费心,开始专心专注于学习。   白天在学校复习,晚上由郁止查缺补漏,两人都默契地对感情这件事避而不谈,一时间,相处竟仿佛回到了之前,尹栩没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男人的时候。   经过一年的复习补习,尹栩的成绩大幅度提高,他本就不笨,只是以前在打工上花了不少时间,现在其他都不用操心,专心学习,成绩自然上去的快。   在郁止看来,考上重点大学没有问题。   而大学,不过是人生的起点。   “好好考试。”三个月后,炎热盛夏,郁止来送尹栩进考场。   在确定东西都带齐了后,郁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微笑道:“等你考完,我有话跟你说。”   尹栩心中忽上忽下,忽然有些不想考试。   他知道,对方会说跟什么有关。   也知道,多半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他艰难扯出一个笑容,“先生,看在我要考试的份儿上,真的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抚一下我的心吗?”   郁止笑了笑,伸手捋了捋他有些汗湿的额发,“放心,我觉得你会喜欢。”   尹栩愣住,被郁止迷迷糊糊推进考场,又迷迷糊糊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知道预备铃打响,他才终于从这混沌的状态中回神。   回想起郁止的话,忍不住缓缓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令监考官一直看了他很久。   他怀着激动又忐忑的心考完三天试,觉得自己大概可能超常发挥。   考完回家,当晚,郁止便将他叫进书房,笑着道:“恭喜。”   尹栩笑容都压制不住,“先生之前说,想对我说的话呢?”   郁止当然没忘,他看着尹栩,认真道:“小栩,考去外省,然后,搬出去吧。”   尹栩笑容消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他骗我,我一点也不喜欢。 第20章 豪门老男人20   暖黄的灯光挥洒在室内,洁白的窗帘遮挡住室外的夜景。   明明开着通风器,尹栩却还是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窒息。   心口像是突然被从天而降的陨石砸了个大窟窿,漏着风,飘着雨,彻骨寒凉。   尹栩动了动唇,难听的,歇斯底里的话他说不出来,颤抖许久,他终究也只是说了一句:“你说过……我会喜欢的。”   “……你骗我?”   郁止看着他,大概尹栩自己都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表情仿佛被亲近的人欺负,懵逼,难过,又委屈,还小心翼翼。   “那你希望我骗你还是没有骗你?”他神色不变地问。   这是废话,当然是没骗他。   “走出这里,走向世界,拥有一个完全属于你自己的未来,不好吗?”他的声音温和而沉稳,像一颗嵌在山上的石头,任凭水流击打,任凭风霜入侵,都稳稳地停在那儿,分毫不移,令人安心。   尹栩喉咙里说不出话,千言万语都卡在其中,一时竟不知哪个该脱口而出。   他只能循着本能摇头,想要第一时间表达出自己的想法。   不好。   他不愿意。   “小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现在答应你,可将来有一天,你发现此时的感情只是慰藉,你遇到了更吸引你,令你奋不顾身的人,要一走了之,我该怎么办?”   郁止并没有张口便阻止,反而用并不美好的假设来给尹栩心理暗示。   他知道,如果说为了尹栩的未来,为了让他不后悔,为了让他有更合适更配得上的爱人这种话,尹栩根本不会听。   可把主人公换成自己,说他可能受伤,可能被始乱终弃,尹栩多少都会放在心上。   果然,尹栩摇头的动作顿住了。   “你希望看到那样的情景出现吗?”郁止询问。   尹栩毫不犹豫,“当然不希望!”   “那就证明给我看。”郁止认真道,未来还有数十年,你敢不敢用几年时间跟我打赌。   尹栩颤抖着道:“……赌什么?”   “就赌,时间的力量吧,如果你输了,那便输了,不用付出什么,就当这个赌约从未存在。”   郁止给他倒了一杯冰水,放进尹栩手里,让他镇定,又缓缓道:“如果我输了……”   “那我把这辈子剩余的时间都赔给你。”   尹栩霍然抬头,泛着水光的双眼懵逼震惊中,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喜。   他听出了这话的言外之意,却还是不敢置信。   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就放在眼前,只要他伸手,便有可能拿到。   这让一直都在被拒绝的他忍不住小心翼翼,心生怀疑。   真的吗?   这么简单吗?   追逐一件事情久了,当某一天,它就摆在眼前时,第一反应不该是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将之收入囊中,而是胆怯,犹豫,怀疑。   可看着男人那坦荡而坚定的眼睛,尹栩心跳漏了一拍。   郁止的眼神认真而坚定,向他诉说着这些话都出自他的真心。   见他还不信,郁止又加大猛料,微笑着说:“你想,我都要四十了,人生已经过半,而你才不到二十,如果我们结合,有眼睛的人都会认为我老牛吃嫩草,你亏了。”   “我的未来还有多久?左右我心里也没有喜欢的人,如果非要跟一个人共度余生,是不是找喜欢我的你更划算?”   “我一直不答应,不过是因为怕你后悔,如果这场打赌你能赢,说明你不会后悔,那我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一通合情合理的糖衣炮弹砸出去,彻底将尹栩的脑袋给砸晕,他想了想,愣愣点头,觉得男人说得对。   他们之间,本就是因为男人顾虑太多,如果一场赌约能让这个男人打消顾虑,那便值得。   “所以你同意了?”郁止认真询问。   尹栩抬头看了看他,最后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郁止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复而笑着道:“那很好,四年吧,等你大学过后,如果你还执念不改,就回来。”   尹栩看着他,不肯移开视线,心中却想着。   四年,对他来说确实不长,他耗得起,可这个男人呢?   他还有多少个四年可以这样无意义地消耗?   是为了他。   都是为了他。   尹栩垂下眉眼,掩饰住眼底的心疼,同时心中忍不住想。   他真狠。   宁愿浪费四年时间,也不愿意轻易应允。   打发尹栩回屋睡觉,郁止独自站在窗前,语音打开窗帘,看着窗外茫茫夜色,万家灯火,郁止心头的些许怅然悄悄散去。   盛夏的夜晚,重重层云散去,显露出被隐匿在天空深处的星月,天欲破晓,黑夜终究会迎来光明。   尹栩心情激动,没什么睡意,却在喝了一杯郁止送来的牛奶后,睡意席卷而来。   第二天醒来,他呆坐在床上许久,思绪和记忆才逐渐回笼。   忍不住傻傻地笑。   这种高兴持续了好几天,除了在面对郁止时因为怕对方觉得自己过于痴汉而有所收敛外,其他时候基本就没变过。   放假回家的小胖子被笑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受不了似得问他:“你搞定我爸了?”   尹栩一时也不知道该摇头还是点头。   见他没承认,有过经验的小胖子就翻了个白眼道:“那你有什么好乐的?我还以为你终于要做我后爸了呢。”   尹栩推了推他。   小胖子扭头看向打扰他找同桌打游戏的家伙,“干嘛?”   “我有事情想请你帮忙。”尹栩想了想道。   虽然觉得靠一个小孩子不太靠谱,可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小胖子打量了他一下,抄起手,扬起头道:“我可不是免费的。”   尹栩咬唇,“我可以带你和你同桌上分。”   小胖子怀疑地看着他:“骗谁呢?你还会打游戏?”他都没见过好吗。   尹栩一本正经道:“我当然会,只是平时为了不让你爸看到,觉得我不务正业才没打。”   骗人的,等会儿他就去学打游戏,这俩小孩儿打什么来着?好像是什么王者?   小胖子心中暗叹尹栩奸诈,同样都打游戏,怎么他就不是被骂就是被没收手机?而比他打得还好的尹栩却能成为老爸眼中的乖宝宝?   不公平。   想归想,小胖子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不许反悔!”   尹栩一本正经点头,“我保证。”   说完条件,小胖子这才说道:“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尹栩眼珠转了转,才小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小胖子听得目瞪口呆。   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不是吧……   “可我……我怎么知道他喜欢谁?以前我爸那么多情人,也没见过他喜欢谁,再说,他要是把人养在外面,我怎么知道有没有?”小胖子觉得他栩哥真是看得起他。   尹栩想了又想,决定放宽要求。   “要是他带人回家,你就告诉我。”   他觉得以先生的性格,愿意带回家的,多少都会有点喜欢。   “这么关心我有没有喜欢的人?”突如其来的声音出现在身后,将一大一小两个人吓了一跳!   慌忙扭头转身,就看到郁止站在身后,眉眼含笑地看着他们。   郁止是没想到,竟然会听到这两人密谋打算监视他。   尹栩的脸瞬间就红了。   羞恼不已。   在背后干坏事还被正主抓到。太尴尬了。   还是小胖子反应快,“爸,我刚刚梦游,什么也不知道,我回屋了!”说罢,连滚带爬地抱着手机跑回房间,无情地抛下尹栩一个人面对郁止。   郁止闲步走到沙发上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面颊微红,一副恨不得躲起来模样的尹栩。   “如果有要求,可以直接告诉我,用不着拐弯抹角问其他人。”他这样说。   “既然答应了赌约,我就不会阳奉阴违,说着等你的同时还不忘跟别人在一起。”有女朋友的是原主,郁止对此不感兴趣,也没必要拿这件事刺激对方。   尹栩心跳紊乱,他知道,这是他在心动,因为郁止。   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其实你不用这样,只是赌约,我们又没有在一起,就算他交女朋友,找固定伴侣也没有关系,不用因为他而委屈自己。   他想这样说,可又说不出口。   他以为自己不是个爱嫉妒的人,哪怕知道这个男人曾经有过很多女朋友,甚至还跟别的女人生过孩子,他也不在意。   可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有时候不嫉妒,仅仅是因为没资格、没必要嫉妒,过去的就只是过去。   可现在和未来,他都想独自拥有。   他真自私啊。   可是不想改。   成绩出来后,郁止问尹栩想上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尹栩选了Q大。   Q大所在城市距离s市跨了大半个国家,足以证明尹栩的认真。   悠闲安宁的假期过后,尹栩不得不面临即将离开的未来。   郁止十分尽职尽责地帮他准备好各种在学校需要用到的东西,并且安排了送他去机场的车。   自己却不去。   看着茫然又不舍的尹栩,郁止笑了笑,“到哪里都是分别,我就不送你去机场了。”   “到那里安顿好后,记得打电话给我。”   “学业繁重,如果没空的话。不回来也不要紧。”   “我的手机号不会变,有事可以打电话,或者视频。”   郁止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做足了关心的模样。   可尹栩却犹犹豫豫,不愿意离开。   郁止和安排的司机一起把他准备的东西拿上车,最后推着尹栩上车,并关上车门。   对着车里人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到了记得打电话。”   车子疾驰而去。   司机对尹栩说了几句老板真关心他的话,可尹栩都没在听。   从考完后的谈话,到今天的分离,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重现。   后知后觉的尹栩突然发现,自己被骗了。   什么打赌,什么约定,什么四年……不过都是那个男人骗他离开的工具。   时间和距离,是最能淡化感情的工具。   郁止根本没想考验他,他只是迷惑他,引导他,将他推入没有郁止的世界。   用无法拒绝的阳谋,引诱他犯错。   可恨的是,若想要达到目的,除了赶赴这场阳谋,他无路可走。   而那个男人,从不相信他能坚持下去。   他抛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他真奸诈。   郁止:这年头,想做个好人太难了。 第21章 豪门老男人21   虽是毫不留情地将人送走,郁止却并没有彻底放手,他安排了人在暗中每天汇报给他尹栩的生活,担心他遇到什么麻烦,却又不愿意告诉他。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尹栩都做得很好,无论是学业上还是生活上,都处理得井井有条,游刃有余。   听说他住在学校,和室友关系都很好,也不再像从前那么独,班级宿舍有什么集体活动他多半也会到,没空的话也会买礼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赌气还是想证明自己,从上大学后,尹栩就没再用过郁止的钱。   他在外面上课学习的同时,还不忘在外面兼职,经常一份工作做不久又换一份,不像是做不下去,而像是想有更多的尝试。   看着侦探发过来的消息,郁止不由感叹,果然,人离了家便会长大。   或许,他根本用不着等那么久。   没了尹栩,郁止工作之余,将更多的时间放在了小胖子身上,不仅平时给他增加补课时长,还经常带着他去公司,想让他从小接受商场熏陶,培养商业敏锐度。   然而这对小学还没毕业的小胖子来说,简直是无法承受之重,每天苦不堪言。   不得已,小胖子除了跟同桌吐槽外,还经常打电话给远在半个国家之外的尹栩,希望他能管管更年期到了的老男人,不要心狠手辣地摧残他这个幼小儿童。   可他并不知道,会经常给他打电话的尹栩,自从走后就没给郁止打过电话。   电话里的尹栩也只是含糊应下,没有给确切答复,可怜小胖子经历太少没察觉出这是不想答应时的敷衍。   他打完电话后时不时用得意的眼神看郁止,心想让你暂时得意,你老婆总要收拾你。   被这样诡异的目光看着,郁止不可能不为所动,转头看他,“有事要说?”   小胖子按捺不住喜悦,仰起头说:“爸,你也就能得意这一会儿了,我打电话给栩哥说你奴役我,他答应帮我骂你。”   郁止挑眉,看了一无所知的小胖子一眼,就知道这傻子被骗了,尹栩根本就没给他打过电话,别说骂他的,就是寻常电话都没有。   只有节日或者特殊日子会给他发信息。   郁止也没有打过去,他知道,这是尹栩在生气。   虽然先前被他忽悠了过去,可时间一长,尹栩又不傻,当然能反应过来他的目的,因此对于这生气,郁止并不意外。   打破是在他的生日。   郁止并没有告诉尹栩他的生日,不过尹栩问过小胖子,去年还给他庆过生,亲手做了一个蛋糕。   今年尹栩没有回来,但在这一日,他终于打了从离开后的第一个电话。   “先生,生日快乐。”尹栩的声音已经丝毫听不出有气。   显然,他已经切身体会到郁止这个计策的阴险又无力之处。   明明离开是那样生气,那样伤心,可过了几个月,不到半年时间,先前的气早已经散得一干二净。   或许,有一天,他的感情也会像这样,慢慢随着时间消散?   他不想去想。   也不敢去想。   他只能抓住现在。   “谢谢。”清润温和的声音通过手机传递。   郁止坐在阳台的椅子上,阳光尽情挥洒,遮阳伞在郁止身上留下一片阴影。   “今天有去哪里玩吗?”尹栩问。   他站在宿舍阳台,握着手机,哪怕祝福已经送到,没说几句话,也不愿意松开挂断。   屋内的室友看着在阳台煲电话粥的室友,忍不住跟其他人挤眉弄眼,示意他们去看。   “我敢保证,绝对是心上人,我以前给我女朋友打电话也这样,光听声音也不想挂电话。”一个人说。   “难怪校草连白富美校花的追求都拒绝,这是心有所属啊,消息要是传出去,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失恋。”   尹栩不知道室友们八卦,还在跟郁止聊天,他今天下午没课,可以聊很久。   “没有,我在家一切都好,倒是你,最近怎么样?”郁止喝着果汁,没从尹栩声音里听出什么,估计没什么事。   “我怎么样,先生不是应该很清楚吗?”尹栩微微勾唇道。   郁止动作一顿,无奈笑了,“竟然没瞒过你,看来他们业务水平不太行。”   尹栩没说话,这个男人安排人调查他日常生活的行为根本没怎么掩饰,能被他发现也正常。   “我不明白,先生。”   “让我走的是你,放心不下我的还是你,你到底想怎么做呢?”尹栩已经尽量控制情绪,可是忍了这么久,终于通话一次,他还是没忍住,语气里带上了委屈。   郁止心下微叹,望着阳台周围的勿忘草,粉蓝色的花朵星星点点点缀在翠绿之上,迎着阳光,悄然绽放,寂静欢喜。   “小栩,我无法阻止你的感情,可你也不能阻止我担心。”   “你应该明白,哪怕长得再大,在长辈眼中,孩子永远是孩子。”   可我不想做你的孩子。   尹栩咬唇,在心中反驳。   刚得知男人不放心自己,一直暗中调查时,他是高兴的,可当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样做,高兴便变了质。   “先生,这不公平。”   “你希望我成长,自己却怀着私心,如果我真的是你的孩子,那这样做无可厚非,可我不是。”   “我是一个想要追求你的人,我们之间不是从属关系。”   “你可以用自己的方法看着我,我却只能被动接受你的信息,你的安排。”   “我知道的,都是你想让我知道的。”   郁止感受着轻拂在脸上的暖风,语气悠悠,“你也可以这样。”   “关心我,了解我,询问我的日常,分享你的生活,我从未阻止,也不会阻止。”   尹栩语气犹疑,“……真的?”   郁止微笑,“我从不说谎。”   尹栩咬唇,确定道:“这可是你说的?那就不能嫌我烦。”   郁止肯定道:“当然。”   尹栩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从阳台回到室内时,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容。   围观不知道多久的室友们纷纷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想法。   是女朋友没跑了。   虽说这位校草室友平时待人接物也很温和,可他们从没见过对方脸上会有那样的笑容。   真诚,温暖,还有甜蜜。   俨然一个热恋中的人。   “万万没想到,咱们寝室最先脱单的竟然是校草,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漂亮妹子能拿下我们的校草同学。”室友打趣道。   尹栩收敛笑容,看了他一眼,“没有,我目前单身。”   室友们更震惊,原来校草不是热恋,而是在单相思?!   究竟什么样的美人竟然连他们颜值逆天的校草都能忍心拒绝?这也太暴殄天物了!   然而接下来无论他们怎么问,校草都不愿意透露那个人的信息,显然将人看得十分重要。   而他的一句“他是个比我优秀许多许多的人”,也十分令人遐想。   事实也正去室友们所料,校草单恋的消息一经传出,学校论坛哭晕了好多人,男女皆有。   然而再怎么哭,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尹栩也对此乐见其成,因为这让他少了不少麻烦,至少追求者少了,让他不用花时间拒绝。   可以有更多时间和郁止联系。   从那天过后,他不再别扭较劲,而是随心地表达自己对对方的思念和感情。   虽然不能见面,但是每天电话视频却不少,只要看着对方,尹栩便觉得心中安定,每天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说很久。   这让室友们一直认为他离脱单不远了。   用他们的话说,就是:“有姑娘愿意浪费睡美容觉的时间跟你聊一些小事,肯定对你有意思。”   尹栩没接话,他没告诉这些人,他打电话的人不是女生,而是个男人,不存在睡美容觉这种事。   不过,他心里也有这样的想法,先生或许还不喜欢他,但应该有感觉吧?   一日,天毫无预兆地下雨,尹栩没带伞,一路从图书馆逃回宿舍,为了保护笔记本电脑而冒雨狂奔,顾不上遮挡。   回到寝室后洗了个澡,想给郁止打电话,然而室友正在用阳台,他只能等室友讲完。   室友跟家里人打电话,一直说了半个小时才进来,无奈地说:“我爸妈就是爱瞎操心,看天气预报说有雨,就让我多穿几件衣服,穿得那么臃肿还怎么体现我英俊潇洒的气质身材?”   另一个室友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也不知道谁前些天病了,给爸妈打电话还哭呢,转头就嫌弃了,啧啧。”   打电话的室友恼羞成怒,随手丢了个枕头过去,“我那是生理泪水,不是在哭,又不是巨婴。”   之后两人打打闹闹说了什么尹栩没再听。   他拿着手机站在阳台,翻着号码页面,久久没有拨出去。   他无奈苦笑,自己好像又被诱哄了。   郁止习惯性上阳台,准备接听尹栩打来的电话,这几乎已经成了这段时间的日常。   大手摩挲着今天打算看的书,《心理与行为的秘密》,心中不由得想,小栩的电话还会持续多久?   正想着,电话就来了,郁止微微一笑,接通后主动喊了一声,“小栩,要睡了吗?”   电话那头的尹栩声音有些疲惫,“……睡不着。”   一声低低的轻笑传入耳中,郁止大概猜到了什么。   “先生,你真厉害,哪怕距离这么远,不见面,也能让我感到挫败。”   “这些天,你都在看戏一样等着我醒悟吧?”   郁止喝了口白开水,并未说话。   尹栩抹掉眼角的晶莹,控制着情绪。   “你是对的,是我不成熟,是我雏鸟心态,是我离不开你,是我把你当成心理支柱。”   “你把我当成孩子是对的,我之前说,我们不公平,就像个笑话。”他根本不配和这个男人处在同等地位。   郁止安静听着,并未言语,他知道尹栩并不需要他说什么。   “但是先生,如果你希望这就能让我自惭形秽,让我不战而退,那你就错了。”尹栩深吸几口气,平复好心情道。   郁止挑眉,“小栩,你知道,我并不想这样。”   尹栩:“可是我想。”   他仰头看天,星月朦胧,它们不知在银河存在了多久。   “不过是四年罢了。”他想。   郁止沉默一瞬,问道:“你想怎么做?”   尹栩缥缈的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先生,我要戒掉你。”   既然对你上瘾,那就戒掉你。   然后,再平视你。   郁止望着天上同一个月亮,心中一叹,既为他的固执,也为他的坚持,抿唇轻笑一声,满目温柔。   “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这么想做我爸爸,以后有的是机会。   郁止:……不,我不想,你也不想。 第22章 豪门老男人22   尹栩说到做到,在那之后就没再联系过郁止,但郁止可以随意调查他,得知他的近况,了解他做了什么,这是他们约定好的。   看着照片里已经脱去稚嫩,逐渐成长为青年的男人,郁止心里似乎也生出了成就感。   那是他看着成长的孩子,也是因为他而成长的孩子。   这种感觉被他珍藏在心里,连同尹栩的喜欢一起。   “爸,栩哥怎么不打电话了?之前还说带我打游戏呢。”小胖子都察觉出了异样。   “他很忙,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闲?”郁止看了他一眼,有些嫌弃这小子的蠢样,在商业上的天赋也一般。   他现在倒是不怎么担心主要任务能不能完成,反而担心原主的心愿能不能达成,就小胖子这脑子,哪能玩得过商场上的狐狸群?   日常被老爸打击的小胖子现在已经养成了左耳进右耳出的良好习惯,他笨又咋滴?不还是他爸生的?这只能说明他爸基因不够强大。   欸,不对,他爸挺聪明的,应该是他那没见过面的妈太蠢,不然也做不出拿了钱就跑的事,拉低了他的智商。   “爸,踩一捧一大可不必,我栩哥是比我聪明,但也没见他追到你啊,可我一出生就是你亲儿子,说明在运气这一方面,我碾压他!”小胖子自得地说。   郁止:“……”   他开始怀疑自己教孩子的水平是不是下降了,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特立独行?   区别只在于一个是执着,一个是自信,都成了极端。   “马上要升学考试,你加油,能考上什么学校就送你去什么学校。”郁止表示不会帮他走后门。   小胖子傻眼了,看着他爸施施然回屋,片刻后反应过来,连忙跑回屋给同桌打电话。   “怎么办啊,咱俩上不了同一个学校了!”   同桌:“……九年义务教育。”   小胖子:“……对啊!我爸他骗我?!”   同桌:“……”难道重点不应该是你竟然被骗到了吗?   小胖子现在成绩不错,和学霸同桌上同一所中学没什么问题,于是刚刚还紧张兮兮的小胖子顿时又开始咸鱼瘫,准备享受难得的假期。   同桌却想让他咸鱼翻身。   “你这样不行,初中是没问题,可是高中呢?大学呢?你就不想还跟我一起吗?”   小胖子抱着软和的肚子,“那还早嘛。”   “不早了,你要是再咸鱼,我就要把你甩掉了。”   小胖子大惊失色,“咱俩什么时候在谈恋爱了?”   同桌:“……”   同桌:“我说学习……学习!”   小胖子摸头讪讪一笑,“那啥,我这不是最近被我爸弄糊涂了嘛,不是故意的。”   因为心虚,小胖子不得不答应同桌一起努力学习的要求,从此过上了在学校上课之余还要被同桌揪着学习,回到家同样要被老爸拉着补课的悲催日子。   心里突然万分期盼老爸能娶个老婆或者再生个孩子,从前羡慕独生子女的想法简直太单纯了,独生子女收到的爱多,可受到的压力也多啊。   他就是条废物咸鱼,老爸偏要他学龙翱翔九天,都是命运犯的错,绑定了不合拍的你我。   “学长,s市的一个集团有个设计比赛,要不咱们一起报名参加吧?”一个穿着一身米白色纱裙的长发女人走了过来。   尹栩正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随意看了她一眼,“什么公司?”   “就是那个郁氏,做很多产业的那个,学长你手机也是他们家的,他们家的珠宝也很出名,我有内部消息说是这次比赛如果得到名次,有可能得到郁氏珠宝的offer。”   尹栩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蜷了蜷手指,双眼放空片刻,随后继续将笔记本放进包里。   “你们去吧,我打算去f城一趟,祝你们顺利拿到名次和offer。”尹栩笑笑道。   “这么好的机会,学长你比我们都厉害,去了一定有机会,不觉得可惜吗?”女人还是觉得尹栩太浪费自己的才华,平时也没见他参加多少活动或者比赛,除了学习就是出门采风寻找灵感,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名气。   “乐彤,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尹栩学长已经跟凯旋签约,当然用不着争取其他offer。”一个年轻男人走到长发女人身边,语气略奇怪,看向尹栩的眼中有羡慕也有嫉妒。   你拼命争取都得不到的,别人看都不看一眼。   尹栩抬眼扫了他一下,随后微笑道:“只是卖了他们一个系列的设计,没有签工作约,以后也不会进凯旋。”   众人便以为他要做独立设计师,自己开工作室,心中羡慕又佩服。   尹栩不在意他们的想法,打完招呼便离开。   走在路上,却因为走神,差点被路上的石子绊倒,一时有些无奈。   可哪怕回过神,刚才听到的名字还是在心头挥之不去。   犹豫半晌,他还是给自己的老师打了电话。   “老师,我想申请提前毕业。”   云间客   “能把你叫出来,真是难得啊!”魏睿安拿着酒杯跟郁止碰了一下。   “怎么,最近不养生了?”他好奇问。   他不过是像以前一样顺便邀请了一下,一般情况下都会被这人拒绝,却不想这回竟然来了。   郁止从没有刻意养生,他本就是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人,在别人眼中戒酒戒烟戒重欲戒饮食重口每天锻炼的养生生活,对他而言只是日常。   “听说你要结婚了?恭喜。”郁止避而不答,转移话题。   魏睿安笑得无奈,“这不是家里老太太逼的吗,非要我安定下来,老人家就是这样,担心我老了无依无靠,可我有钱啊,她真是瞎操心。”   “兄弟我以后不能浪了,你还有机会,羡慕啊。”   郁止笑笑,并不多言。   “对了,你听说了吗?王家老二前段时间带回来一个私生子,他老婆只生了个闺女,屁都不敢放一个,只能忍了,好家伙,这一忍,没两天,那私生子就被王家老爷子安排进公司了,啧啧。”   魏睿安人生两大乐事,一个是吃喝玩乐,一个就是八卦,说起来也是眉飞色舞,好不快活。   郁止总觉得这家伙在内涵他,毕竟原身的小胖子也不是婚生子。   他最近确实为了小胖子没有商业天赋的事头疼,却也并不想为了满足原身的愿望而再生或者领养一个孩子。   两个已经这么头疼,再来一个他怕不是得早几年去下个世界。   原身愿望没达成,顶多也就是用业绩给他多换点功德送过去,算是还了这身体的报酬,倒也没那么麻烦。   “魏哥,过几天你结婚,今儿哥们几个给你送份大礼,以后可没机会了。”几个狐朋狗友走向魏睿安。   “郁董。”   “郁董。”   郁止跟他们没什么交情,对方还很收敛。   没几分钟,便有人领着几个男男女女走了进来。   郁止微微皱眉,不等他说什么,魏睿安就摆摆手,“你们玩儿去吧,哥都要结婚了。”   他活了这么久,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这些人还吸引不了他,既然答应了结婚,要是再乱来也未免太不尊重人。   他是花心没错,又不是不做人。   安排的礼物人家不领情,狐朋狗友们也只好领着人自己玩,那些男男女女听话跟上,其中却有一个男人磨磨蹭蹭不肯走,视线一直落在郁止身上。   感受到那道视线,郁止随意抬头扫了一眼,下一刻,顿了顿,不由挑眉。   魏睿安敏锐,“怎么,认识还是看上了?”   郁止若无其事收回视线,他倒是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看到主角受。   自从林氏没了后,他就再没关注过林家,谁知短短几年,主角受竟然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按他的想法,林家就算没了,也应该还有几千万,只要有点脑子和规划,做个普通家庭没问题,他并没有要赶尽杀绝的想法。   可现在看来,林家似乎发生了许多事啊。   不过那些郁止都没兴趣。   他起身说要去洗手间,待会儿直接回去。   林暖看着他走了,咬咬牙,找了个机会溜了出去。   “郁董,好久不见。”洗手间外,林暖总算堵到了人。   郁止:“不好意思,你挡路了。”   林暖咬牙切齿,压低声音说:“郁董,您难道不应该为从前的事向我道歉吗?我现在沦落成这样,都是因为你!”   郁止:“……”   “是我让你兄弟乱伦?”   林暖一噎。   “是我让你打伤你母亲,事发后被赶出去?”   林暖一惊,“你……你怎么知道?!”难道这个男人一直盯着他们?盯到他们死?   一想到这种可能,他不禁心头一寒,下意识想逃跑。   郁止本来不知道,可刚才一时好奇,就给助理发了个消息。   助理十分能干,没几分钟就把内容发了过来。   他没兴趣对这人解释,绕过对方,径直离开。   林暖过了这么久讨好别人的日子,突然遇见曾经心动过的人,哪怕感觉到危险,也不想轻易放弃,回过神后紧追出去。   “郁董,郁董,这么久不见,你就一点也不想看见我吗?说起来,我也好久没见过二哥了,听说爸妈现在处境不太好,你说,要是我让他们去找二哥,会怎么样?”   郁止拧眉,拿出手机想要打电话叫保镖把人赶走。   “许久不见,林二少爷还是这么听不懂人话啊,明明只有一个跟你纠缠不清的大哥,你哪儿来的二哥?”   熟悉的声音令郁止动作一顿,下意识扭头看去。   青年一身浅咖色针织衫,黑色修身裤衬得他双腿笔直修长,双手插兜,休闲随意。   陌生的风格,陌生的打扮,令郁止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他长高了。   青年款步上前,摸出一张手帕,拉过郁止的手,在刚才被林暖无意中碰到的地方擦了擦。   “你……”郁止略卡壳了,毕竟他实在没想过,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见到青年。   青年抬眼看了他一眼,专心擦手,没说话。   郁止有些错乱的心霎时安静了下来,莞尔一笑。   “欢迎回来。”   青年擦干净手,将手帕往垃圾桶一丢,抬头勾唇,“谢谢先生,可我更想听的是欢迎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尹栩:刚回来就看见他差点被吃豆腐,老男人也不知道要检点。   郁止:……作者,你就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开个玩笑。 第23章 豪门老男人23   星月满天的天幕笼罩下,清韵悠扬的晚风拂过面颊,带着春末的潮湿,也带着初夏的温暖。   手上还残留着方才触碰的温度,郁止伸手摸出手机,打开看了看,随后抬头看向青年,“回来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尹栩看了他一眼,像轻描淡写,却也像意味深长。   “本来想给先生一个惊喜,却没想到先生先一步给了我惊喜。”   郁止好笑道:“借题发挥好歹也要挑个好一点的理由。”   尹栩故意道:“我这么久没回来,谁知道先生会不会对某些原本不重要的人有什么想法。”   郁止弯了弯唇角,“我能对他有什么想法。”   林暖看着这两人借着他打情骂俏,气得不行,眼见这两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要上车离开,当即气急败坏上前。   “尹栩,你就不怕吗?要是我告诉你的同学老师学校,你弃养父母,你就算不被开除,也会名声受损,你的老师,你的同学,甚至你未来的同事,都会知道你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你不怕吗?”   他仗着尹栩为了名声,一定不敢把自己陪老男人睡觉的事说出来,只要自己泼了脏水,对方就无法澄清,更无法辩解!   郁止正要给会所工作人员打电话,让他们把林暖带走,既然林暖能出现在这儿,还是那种场合,多半是在这里工作。   却不想有人比他动作还快,电话还没拨出去,便见青年上前两步,对林暖笑道:“我怕什么?”   “就算他们知道又如何?”   “他们对我什么态度与我有何关系?”   “我的生活不会因为他们而改变,更不会因他们而妥协。”   他轻嘲地笑了笑,唇角那抹嘲讽刺得林暖眼疼,“再者,我想林二少爷大概是少爷做久了,不知人世冷暖,我的工作和生活会怎么样,取决于我的能力,而不是那虚无缥缈的名声。”   郁止这时才从见到尹栩的喜悦中回过神来,认真打量这位变了很多的青年。   他想,照片和资料还是太过单薄,单薄到他几乎从未想过,尹栩会变得这样好。   没有在孤儿院的怯懦孤僻,没有被林父利用的阴沉自弃,也没有在郁家时的自卑依恋。   这是一个拥有着完整三观,也拥有着处事能力的成熟男人。   郁止从未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他长大了。   心中莫名一叹,像是看着自家孩子长大后的欣慰与不舍。   不仅是他,还有林暖也被尹栩的气势压制,短短几年,两人的身份便掉了个个儿。这让怎么他甘心。   “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跟了个厉害的男人吗?跟我又有什么不一样?!”他满脸嫉恨道。   尹栩收敛笑容,“你还没听明白?”   他看了一眼林暖手腕上的表,“像它,你只能问别人要,而我可以自己买,这就是根本区别。”   说罢,他不再搭理对方,转身便拉开车门上了副驾驶。   林暖还想说什么,却被郁止叫来的保安带了回去,毫无反抗之力。   郁止坐上车,转头好笑地看着尹栩,也看了一眼他手腕上价值百万的星罗万象。   “刚才我没听错吧,某人说自己可以买,那怎么还戴我送的表。”他见青年骄傲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   尹栩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因此脸红,“别人是外人,怎么能跟先生一样呢,先生不会忘了约定吧?现在,我赢了,你的不就是我的吗?”   郁止:“……”   刚准备踩的油门忽然就踩不下去了。   这小子,欠收拾的本事见长。   心中竟也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感。   未免他再语出惊人,郁止干脆闭嘴不谈,也没回关于赌约的事。   尹栩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为所动,当即也扭头看向窗外,似乎这s市的城市夜景有多吸引人,让人目不转睛。   回到家,郁止刚进门就看到沙发上的黑色背包,以及都没来得及拿回房间的行李箱。   显然某人刚回来,连东西都来不及拿回房间就跑去找他。   至于怎么知道他在那儿,要么是小胖子要么是助理。   只一眼,郁止就复盘完尹栩回家后的过程,看着坐在客厅自如地打开电视机的青年,“吃晚饭了吗?”   尹栩手上调着频道,眼睛却根本没认真看电视上在播放什么。   “吃了,飞机餐。”   郁止听明白了,这是嫌难吃大概没吃多少。   他转身进了厨房,保姆大概也没想到晚上还有人回来,冰箱里没留饭菜。   郁止拿了几个番茄鸡蛋,打算做两碗面,又拍了两根黄瓜凉拌。   都是很平常的饭食,但他做起来的一举一动都有优雅从容,有种赏心悦目的味道。   尹栩电视也不看了,靠在厨房灶台安静看男人下厨。   “难道我误会了,你进厨房不是来帮忙的?”郁止看了他一眼,意思让他不帮忙就出去。   尹栩故意道:“我是什么人,又不是主人,不就是客人吗?哪有让客人帮忙的?”   郁止要被气笑了,认认真真喊了他的名字:“尹栩。”   尹栩也认真回答:“在呢,先生。”   “你在学校是不是还修了一门学习阴阳怪气的课程?”   尹栩淡定道:“没有呢先生,我聪明,无师自通。”   郁止也好声好气地商量:“那麻烦聪明的你现在把它给我堵上。”   尹栩老实答应:“好的,先生。”   心里却想,你欺负我这么多回,我阴阳怪气几句怎么了?   郁止见他老实了,便也专心煮起面来。   十几分钟后,两人坐上餐桌,闻着香味一起吃晚饭。   郁止自己吃着没感觉,尹栩却从这碗面里感到了久违的幸福感,也不知是因为面,还是一起吃面的人。   他忍着三年没回来,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习惯了在外面,可如今回来,才发觉并不是。   他没忘记自己回到这座城市的喜悦,也没忘记自己坐车回到楼下的近乡情怯,更没忘记发现自己指纹还能解锁时的感动,以及进入屋子后的放松安心。   明明只有寄人篱下一年的日子,这里却已经成了他心里无法取代的家的位置。   “我不记得你们学校最近放假。”饭后,郁止问道。   尹栩没有瞒他,“我提前毕业了。”   尹栩却微微一笑,“所以先生,你不用想着我什么时候回学校。”   郁止一愣,随后点头道:“你说得对。”   他转口又道:“可我记得,当初说的是四年,并不是以毕业为准。”   尹栩:“……”   看着男人面上的认真表情,尹栩深吸一口气,悠悠道:“先生,不带这么耍赖的。”   “既然是个好家长,那就该以身作则。”   他握着茶杯的手忍不住用力握紧。   双眼微凝,就连坐姿都忍不住紧张起来。   久等不到回应,尹栩忍不住抬头,便撞进一双隐含着笑意的眼眸。   ——这个男人在逗他。   清晰的意识在脑子里浮现,尹栩心上一松,整个人仿佛打了一场仗,战胜后疲惫又松懈。   他整个人往后一靠,砸进沙发里,鹅黄色的靠垫陷下去一大块。   “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他弱弱道。   这也是他回来后,第一次在郁止面前露怯示弱。   额上冒着细汗,眼里流露出委屈,整个人就是大写着“你欺负我,你要哄我,你要宠宠我”的模样。   可怜又可爱。   郁止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也是这小子今天从回来后一副淡定从容的样子迷惑了他,让他忘了,在面对某些事的时候,他从来都没变。   想着逗逗人,也算报被阴阳怪气的仇,却没想到差点把人逗哭。   他摸出手帕笑着给他,“放眼睛下接着,别哭花脸。”   尹栩心中一气,反而不想哭了。   愤愤接过手帕,不要白不要。   嗅着上面的茉莉香味,尹栩有种在嗅男人身上味道的错觉。   郁止心中微叹,这几年他每周都能收到关于尹栩的消息。   知道他在学业上有多认真多努力。   知道他跟同学朋友的人际关系也很好。   看着他一点点往自己想要的方向转变,郁止不是不高兴。   他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这小孩儿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就会忘记少年时的那点心动,人生进入正轨。   可这种想法随着对方一直拒绝别人的告白和追求后,一次次落空,直到后来,他几乎不抱什么希望。   郁止这时才想起来,少年是容易被感动,也喜欢品尝新鲜事物,可他们同时也很固执。   一旦做了决定,别人怎么也拉不回来那种。   这时他又有些后悔,自己曾经的一直拒绝,是否也成了让尹栩固执下去的因素?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或许当初让对方轻易得到,如今早就变了心也说不定。   可假设终究只是假设,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不得不面临并接受尹栩一直在固执坚持的事实。   郁止想了很久,可面对一个坚持到底的人,纵然他有再多手段,也无法施展。   赌约是他定的,他不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即使当时只是权宜之计,他也没想过出尔反尔。   既然对方已经用实际行动表示不会后悔,那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奉陪?   旅途漫漫,总有一些事,可以冲动任性一点。   他抬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觉水温有些冷了,便放下不再喝。   尹栩瞧见,动作自然地端过茶杯将冷掉的茶水倒掉,重新倒了一杯,放在郁止面前伸手便能够到的位置。   夜风呼啸,吹得窗帘翻飞,带进来一场凉意。   虽是春末夏初,昨天却下过雨,天气微凉。   “时候不早了,先生回屋休息吧,我也去睡了,有些事可以慢慢说,不急。”尹栩起身欲走。   “尹栩。”喊声从身后传来,温润清朗的声音一如既往认真淡定。   他听见男人似乎淡淡轻笑了一声,声音无奈又纵容,轻描淡写就说了令尹栩梦寐以求的决定。   “你赢了。” 第24章 豪门老男人24   很难形容那一刻的感觉。   像站在高山之上,急坠而下,跳入水中。   也像随意经过某个地方时,突然嗅到的一阵诱人的异香。   更像清晨初初睁开眼,阳光映入眼中时的片刻怔愣。   激烈,惊喜,如梦初醒。   难以言喻到令尹栩久久失声。   他看着郁止,郁止也微笑看他。   一种岁月寂静,地老天荒的安宁涌上心头,尹栩不禁露出个笑容,轻咬了下唇瓣,声音低低道:“……够了。”   能得到这么一句话,他这三年便不算白费,所以够了。   他今日求的,也不过是这样一句话,他赢了。   他的决心和毅力,或者说对这个人的喜欢,赢了他。   一句赢了,代表郁止见识到了他的真心和决心,并由衷承认且接受。   三年坚持,换来一句认输,真的够了……   郁止微微挑眉,抬头看他,“小栩。”   尹栩转过头去,微微仰头,灯光的照耀下,他眼中的晶莹格外闪亮。   尹栩双眼微红,笑着缓缓道:“先生,其实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你。”   郁止静静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尹栩也十分顺着他的心意,慢慢道:“想你的样子,想你的话,想你做的事,想你……一切的一切。”   他微微勾唇,像是觉得好笑,“你大概不知道,有很多时候,我甚至恨过你。”   郁止略微抬眸,心中竟然没有很惊讶。   大概是因为,在很早之前,他就想过这种可能。   这很正常。   当一个人对于某件事物执着,却又因为某些原因求而不得时,怨恨,是再自然不过的情绪。   哪怕这个原因就是事物本身。   “我经常反复去想,你为什么这么固执,是我不够好看,还是我不够年轻,吸引不到你,你能接受那些年轻女人,没道理不能接受我,毕竟,我从没听过你用你是不可改变的直男这个原因拒绝我,代表你也并没有那么直,不是吗?”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接受?在我已经倒贴的情况下。”   尹栩轻笑出声,微微低头,看着地板上映照着的光影,自己的影子若隐若现。   “我还幻想,如果你没那么好就好了,对我没有那么好,或者道德没有那么高,我就不会喜欢你,更不会对你念念不忘。”   “将自己的求而不得,寄托于对方自我败坏,这样的想法自私又可笑,我一度很厌弃那样的自己。”   郁止觉得这茶杯有些烫手,伸手又将它放下。   “可再多的怨恨,也敌不过一星半点的想念,每每深夜无眠时,我都在想你,没有想具体细节,就只是纯粹想你,思念你,恨不得赶快飞回到你身边。”   “什么赌约,什么喜欢,都不要了,就像曾经那样,只要一直待在一起,只要能看着你,守着你,就很满足。”   “为你奋不顾身,为你辗转反侧,为你寤寐思服……”   尹栩淡淡轻笑,像是在笑那个时候的自己。   郁止眼眸微眯,一丝心疼一闪而过。   “或许,我当初不该拒绝你。”这样他便不会经历求不得之苦。   郁止不禁回想,自己之前为什么非要拒绝呢?既然他想要,给他便是,只要他能满足开心。   可怜他对爱情这玩意儿也一知半解,曾经的他不懂尹栩的坚持,现在的他不懂曾经自己的固执。   一世情缘,是很不得了的事吗?   他还有千年万年无数年,可尹栩却只有短短数十年,而他却让对方有好几年的时间都沉浸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   郁止心上一顿,心跳漏了一拍。   尹栩却摇摇头,声音温柔又乖顺,丝毫没有刚才说怨恨郁止的感觉。   “不,先生,你拒绝我是应该的。”   “曾经我想过很多你拒绝我的原因。”   “年龄差距,阅历差距,身份差距,性格差别……很多很多。”   “可最终我才明白,最简单,最根本的原因,只是一句……”   “——你不喜欢我。”   郁止心跳顿了一下,抬眸看着尹栩的眼睛,清澈,明亮,透彻,像拨开重重迷雾,终于窥见那一处真实。   “或者说,不够喜欢我。”尹栩继续补充,“不足以让你奋不顾身,赌上未来。”   他蹲下身,半跪半坐在郁止脚上,双手搭在郁止双腿上,以仰视的姿态看着郁止,语气认真,双眼真诚。   “喜欢我,回应我可能付出的代价很大吗?”   郁止无言,竟不知如何回应。   大吗?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好在,尹栩也没真想问出点什么,他和煦笑笑,无论是态度还是表情,都是平和温柔的,丝毫没有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偏执尖锐。   一如郁止本人。   郁止终于察觉出变化。   从前的尹栩不会这么淡然平和,在被拒绝时,是激烈又难过的,会用质问的眼神看他,会用悲愤的语气怨他。   可如今的尹栩,哪怕是在诉说自己曾经的想法经历,也只是静静地、缓缓地诉说着。   用平和的语气,说着偏执的话。   郁止闭了闭眼,心跳得很快。   尹栩将头伏在郁止腿上,闭目缓缓道:“郁先生,我喜欢你。”   郁止心中长叹,他看到了。   他看到青年的喜欢,那样的纯粹,那样的温柔。   像寂静夜晚温柔照耀的明月,也像流淌过山间磐石的潺潺流水。   喜欢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选择。   而现在,郁止清晰地看见了尹栩喜欢一个人的做法。   ——将自己变成跟对方一样的人。   若说曾经的尹栩对他的喜欢更多还是依赖和慰藉,而现在的尹栩的喜欢便纯粹又干净。   他早已经不再需要慰藉,也不再需要依赖别人,因为他自己早已经从一个接受者,变成了赠与者。   曾经他从郁止身上收到的温柔,被他以同样的方式缓慢地赠与其他和他接触相处过的人。   一个人被爱时,他是幸福的,当他学会爱别人时,他是成熟的。   而如今,已经成熟的尹栩依然说:“我喜欢你。”   不是爱,是喜欢。   对亲人也能说爱,却只有对令自己心动的人才会说喜欢。   一句喜欢所诉说的,是青年沉淀数年,最终被时间打磨,被大浪淘沙也没有消失,反而变得更真诚的情意。   而伏在他腿上的青年还在缓缓诉说。   “先生,你大概也不知道,离开你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害怕。”   郁止经过方才的震动,此刻倒是平静了不少,缓缓回应:“怕什么?”   “你吓我。”青年的语气中还带了些生气,不像是发怒,反而像是娇嗔。   郁止眉眼温柔,唇角微弯,好笑道:“我怎么吓你了?”   “就是。”尹栩固执地说,“我走之前,听你说我喜欢你只是因为无处安放的不安,以及渴望拥有的慰藉。”   “你说再过几年,甚至或许用不了几年,我就会自己觉得不对,收回或者转变感情,遇见一个更好的、能真正令我心动的人。”   郁止还真这么想的,谁知尹栩竟然坚持到现在都没变心,出乎他意料。   尹栩脸贴着郁止的腿,隔着薄薄的裤子,也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和感触。   “我当时害怕极了,怕你说的是真的,毕竟你那么睿智,阅历丰富,走过许多我不曾走过的路,你说的话怎么会错呢。”   “有一段时间,我都害怕交友,怕真有那么一天,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是谁的人,令我莫名其妙心动,否认了我对你的感情。”   尹栩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弯了眉眼。   郁止也没忍住勾唇,轻轻丢下一句,“真傻。”   是啊,真傻,但能被这样一个人喜欢,他又是多么的幸运,是被时光眷恋的温柔。   “后来慢慢的,我也发现并没有所谓的那个人。”   “主动的,被动的,我也认识了许多人,可他们都不是你,也从未令我感到过心动。”   并非不够优秀,事实上他也遇到过许多青年才俊,其中也不乏对他有好感并追求过的人,可他都没有感觉。   就好像,见识过了宽阔广博的大海,便不会再为河流停住脚步。   “我只喜欢你。”也只爱你。   “所以愿意为你妥协。”   尹栩抬起头,抓住郁止的手,像许诺发誓一般,双手交叠,抬眼认真地看着郁止。   “我喜欢你,所以也愿意等你足够喜欢我,等你不为怜惜,不为约定,而是真正愿意与我在一起的那一天。”   我看遍山川,看遍河流,摸过云间白雪,走过荒芜沙漠,经过成功,品过挫折,认识不少人,也交了二三好友。   可蓦然回首,仍只有你能予我心安。   我从千山万水中走来,在你心上栖息,等待它某日悄然开启。   然后……   装下我。 第25章 豪门老男人25   郁止没想过,尹栩回来会带给他这样的惊喜,既惊又喜。   虽然惊的不多,喜中带忧,但惊喜就是惊喜,他无法反驳。   夜晚太安静,时间也宛如停留在这一刻,锁住了这满室暖意。   直到郁止回过神,试图让某个将他腿快压麻的某人起来,却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入睡,呼吸平稳,面带笑意。   无法,郁止无奈地笑了声,将某人抱起来,一路回了久无人住的房间。   虽然主人一直没回来,可他每回都会让人打扫,各种用品定期更换,如今正是享受这方便的时候。   将青年放上床,犹豫了下,并没有给人换衣服,盖上被子后便离开。   床上的青年无意识地翻了个身,面对郁止离开的方向,似乎在留恋那一抹茉莉花香。   今夜,有人一梦天亮,有人无眠半晌。   翌日,自然是睡得更好的尹栩先起床,来做饭的保姆不是他熟悉的那位,想来是辞职了。   这一生人来人往,在尹栩心里,只要他和郁止都不变,就已经很好。   早饭是他做的,这些年在外面他也在继续练习厨艺,并没有因为没有施展的对象就搁置。   一件事要持之以恒才能在最合适的时候获得收获。   就像现在。   他把早饭做好,见郁止下来,便招呼他过来吃。   “这回应该不会再为难你的味觉。”尹栩笑着说。   他还记得以前给男人做过几回,只是味道一般,只能说勉强入口。   郁止吃着这顿饭,对尹栩的厨艺有了新的认识,“确实不错,练了多久?”   尹栩想了想道:“倒也没有注意,就是有时间就做点,不知不觉便熟练了。”   他双手交叠,下巴靠在手背上,好整以暇问道:“那么请问郁先生,今后我有那个荣幸负责你的一日三餐吗?”   郁止怕他真上瘾,笑着劝道:“那太耗费时间,你又不是没事做,偶尔做做就好。”   尹栩想着好东西都是偶尔得到才能珍惜,回味无穷,经常就会变得寻常,遂作罢,算是应了郁止的话。   郁止要出门上班,尹栩便跟着他一起去,理由也正当。   “我又不用上学,一个人在家待着也无趣,不如跟着你去郁氏转转,说不定有机会还可以进郁氏工作。”   郁止失笑,“你不知道吗,公司不许办公室恋情。”   尹栩当即皱眉不悦,“郁氏也有这种不近人情的规定?”   郁止转了下表腕,“没有。”   说完又看他,“可你难道不该第一反应是我们并不是恋人?”   尹栩:“……”   郁止没忍住,还是笑了,“原来某人说着可以等,实际心里已经认定了。”说罢,不等人反应,转身出门。   尹栩羞恼,追着他出去,“你故意误解我……”   这个男人,再过多久见面还是这样,总是挖坑等着他跳!   气煞他也!   郁止领着人进集团大楼,一路轻松随意,时不时回尹栩几句话。   尹栩周围看了看,“这里好像没怎么变。”   郁止随口道:“我念旧。”   实际上,就算建筑装修摆设没变,人员调动却也有不小的变化。   至少今天见到尹栩的人,几乎都不知道他们老板在几年前有个神秘小情人。   更不知道那小情人跟他们今天见到的帅哥长得一样。   得知郁止上班还带了个年轻人,许多人都猜是不是亲戚,或者私生子什么的,毕竟郁小少爷他们也见过,还经常见,不长这样。   有人猜测是不是小少爷资质太差,老板就找了别的私生子回来继承家业,一时间,感叹豪门真乱、小少爷真惨的想法在众人心中涌现。   被同情的小少爷要是听到这消息,说不定会跟同桌打三天游戏大肆庆祝。   郁止领着尹栩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让人在沙发上玩电脑。   “想吃零食吗?”他问尹栩。   尹栩面露惊讶,“你还会买零食?”顿时好奇地翻身而起。   郁止无奈一笑,转身去柜子里拿了一袋子乱七八糟的零食出来,放在茶几上。   “小胖子的,据说是珍藏。”   从他带着小胖子来公司,想让他逐渐接触郁氏集团事务后,小胖子便在他办公室藏零食,还振振有词,“老爸你已经剥夺了我的人身自由,现在连我吃东西的自由也要剥夺了吗?我不管,你要是不买我就没精力看你工作!”   尹栩心想这是那小子能做出来的事。   他挑了一袋拆开,一边吃,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我吃了他的珍藏,他不高兴,找我算账怎么办?”   我和你儿子,站谁?   郁止听着这言外之意,一时觉得好笑不已,现在都跟小胖子争上了,还说心里没想。   知道青年只是随口开了句玩笑,郁止没搭理,开始处理起今天的事务。   好在今天行程简单,没有需要去外面的,可即便如此,还是让尹栩看得心疼。   “每天都这么辛苦吗?”   郁止不觉得这辛苦,不过是日常工作而已。   “要不要考虑退休?”尹栩现在已经开始为他的身体担忧了。   事实上,这样的担忧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自从发现自己喜欢这个男人后,便一直都有。   他不担心年龄差太大,却担心太大的年龄差距会造成的后果。   他不想去想,却又不得不想。   总有一天,有人会先走。   郁止看见他眼中的担忧,心中微叹,却也知道自己说不出什么。   便改变话题走向。   “想退休,也要有人接手,小胖子太蠢了,在找到继承人之前我还不能退休。”   说罢又笑道:“再说,你刚开始工作,我却要退休,这算什么?”   尹栩:“……”听着就感觉差距更大了。   于是尹栩不得不接受男人还要继续工作的决定。   尹栩一下下往嘴里喂着零食,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却又想不起来。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备忘录,没什么重要的事,看了看微信和其他账号,除了一些老师同学发的问候消息,也没事。   他提前毕业的事还是有些突然,也没通知别人,因此大家得知后便纷纷问他怎么回事。   尹栩挨个回复说没事,就是想回家了,便将手机收了起来。   所以他到底忽略了什么?   郁止看了他好几眼,见人在发呆,不由莞尔,却也没提醒。   下午,郁止还要工作,尹栩自告奋勇要去接小胖子,今天学校放假。   郁止知道他是想给小胖子一个惊喜,便让去接小胖子的司机带着尹栩一起去。   小胖子放学刚约好跟同桌第二天出去玩儿,结果扭头就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对着他笑。   “卧槽!小爷该不会是被看上了吧?”   尹栩:“……”   他不笑了,板着脸道:“几年没见,没想到你身材瘦了,脸却更胖了。”   经过抽条,小胖子已经不胖,身高也长得飞快,才初三,要是脱去他脸上的跳脱和稚气,出去冒充成年人也有人信。   听这声音,反应过来的小胖子终于回过神,“我去,栩哥你没跑啊?!”   尹栩迷惑,“我跑什么?”   小胖子理直气壮,“终于受不了我爸的残酷压迫,跑路啊。”   这几年尹栩没跟小胖子联系,让他以为尹栩像自己一样,被他爸那个老男人摧残,终于受不了跑了。   心里还十分羡慕,他是他爸亲儿子,跑不了,尹栩可不一样,他一个人过,不用受到老男人揠苗助长的压迫,一定幸福死了。   尹栩:“……”   这小子这些年还没被先生赶出家门,是亲生的没错了。   两人一起坐车回家,一路上小胖子的嘴就没停过,尹栩也耐心听着,时不时回应几句表示在听。   不过他觉得,自己就算不回应,这小子也能一个人说得愉快。   回到家,尹栩就看见郁止在厨房忙碌。   郁止看了看他们,主动道:“我让保姆回去了,今晚我下厨。”   尹栩又溜溜达达进了厨房,在一旁看着。   小胖子挠挠头看着那两人,一脸疑惑。   车上栩哥说什么来着?在追他爸?   确定还需要追吗?   这不是老夫老妻吗?   郁止用勺子舀了一口汤,让尹栩尝尝味道。   名为试味,实则解馋。   尹栩见他问也不问,不禁起身走到他身边,“先生,你都不问吗?”   郁止:“那味道如何?”   尹栩视线在他面上转了一圈,意味深长道:“其实还有更直接让你知道的办法……”   郁止抿唇轻笑,也不看他,故意道:“我自己尝。”   尹栩胸口起伏不定,看着这个故意装作不解风情的男人,一时恶从心中起。   飞快凑上前,在男人唇边轻啄,舌尖一瞬掠过,炖汤的浓香和某人的香味一同染上。   “你再尝尝,有什么味道?” 第26章 豪门老男人26   骨汤的香味还在厨房飘荡蔓延,但此刻似乎还有另一股气息在空气中滋生,飘飘荡荡融入两人血肉,与呼吸交缠,同心跳共舞。   “嗯,有点甜了。”郁止抿唇舔了舔,温声道,面上表情自然,看不出什么,仿佛刚才就是普普通通尝了一口。   尹栩当即从方才脸红心跳的状态中抽离,整个人脸更红了,却是气的。   恼羞成怒地看着眼前淡定自若的男人,尹栩抿唇怒道:“你自个儿尝去吧!”说罢转身去了客厅。   郁止轻声一笑,舀了一勺汤,尝了尝,鲜香味美,齿颊留香,却没有刚刚的甜味。   郁止不爱甜食,或者说,他不偏爱任何一种类型的食物,可今天的他却觉得刚才那抹汤香浓无比。   饭菜上桌,吃得最多的不是主厨郁止,也不是在主厨做饭时,就忍不住钻厨房偷香的尹栩,反而是小胖子,那吃饭的速度和姿态,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得。   “学校缺你一口吃的了?”郁止看了他一眼道。   小胖子理直气壮:“不缺啊,这是爸你欠我的,我在家你都没怎么下厨,现在我栩哥刚回来你就下厨,偏心也不带这样偏的!”   尹栩吃饭的动作不着痕迹加快。   郁止淡淡瞥了小胖子一眼,“你跟他比?那你也给我考个Q大。”   其实他并不是在意成绩的人,可谁让这便宜儿子太蠢,作为一个学生,当然只能在学业上怼人。   小胖子当即拍桌道:“老爸,你别小瞧我!我是考不上,可我同桌可以啊!”   郁止无语,“你同桌跟你什么关系?人家能考Q大还是你帮忙的不成?”   他看了小胖子一眼,这小子都没想过用他连高中都还没上为理由反驳他,脑子就是个摆设。   倒是尹栩笑了笑道:“小胖还小呢,以后努努力还是可以的,先生没空的话,我可以帮小胖补课。”   小胖子刚想让这两人不要再喊他小胖子,他现在可是个身材颀长的大帅哥,然而听了尹栩这话,当即顾不上称呼,连忙如临大敌道:“栩哥,刚回来你就想害我?!这些年的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尹栩心说我跟你有什么感情,别乱说。   此事最终还是以小胖子坚定地拒绝而作罢。   回到学校,小胖子便心有余悸地把这事告诉了同桌。   同桌的眼镜早就换成了玫瑰金边,衬得皮肤格外白嫩细腻。   听说这件事,他没对小胖子的惊险遭遇发表同情,反而问了句:“就是那个差点做你后爸的男人啊?他回来了?”   这几年他听小胖子说,也跟对方一样认为人走了,没想到竟然还会回来。   果然他就不该信傻子的话,也会变成傻子。   小胖子语气崇拜,“我也佩服他,敢于攻克我爸那种男人,牺牲自己,造福大家。”   虽然这个大家特指他。   有了栩哥,他把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会不得不减少。   “你爸接受了?”同桌又问。   “说是还没有,不过我觉得跟在一起也没差了,搞不懂那老男人矜持个啥。”小胖子嘟嘟囔囔。   “那他们……”同桌还想问什么。   “喂喂。”小胖子对同桌没弄清楚重点而气愤不已,“你到底听没听清啊?重点是他们吗?重点是我差点又被摧残啊!”   同桌淡淡哦了一声,随后道:“可是我打算以后考B大,你不准备跟我一起吗?”   “我当然……”小胖子忽然回神,卡壳了,挠挠头,讪讪笑道,“哈……那什么……我觉得咱们异校也不错的,也能网上打游戏,你觉得呢?”   B大,和Q大差不多的学校,为什么他要遭受这种人间疾苦?   同桌淡淡看了他一眼,小胖子后背一凉,总觉得同桌眼神越来越犀利了。   周末度过,郁止也继续上班,而尹栩也坚持不懈每天跟他到公司。   没用几天,就有人八卦起来,尹栩见郁止在忙碌,便自己去茶水间泡了两杯茶,一路上周围人的好奇目光几乎要把他淹没。   尹栩觉得好笑,走进办公室,将茶杯放到桌上,绕到郁止背后,靠在对方宽阔的后背上,对着正在批复文件的郁止道:“虽然好像人员有变动,但大家的八卦心情都如出一辙,先生,你的名声又要被我败坏了。”   郁止淡淡嗯了一声,温声道:“你不喜欢的话,我就跟他们澄清,你是我子侄,以后要来郁氏工作。”   尹栩:“……”   他凑到郁止耳边,没好气道:“你是不是故意的?”   郁止挑眉反问:“故意什么?”   故意曲解,故意不解风情。   尹栩看明白了,这个糟老头子坏的很!   他起身就要往沙发走去,却被郁止拉住手腕。   “等等,别走。”   尹栩心中的喜悦还没彻底升起,就听见郁止将文件推到他面前。   郁止:“看看,你觉得这个项目应该怎么处理?”   尹栩正要看,忽然感觉不对,“为什么要我看?”   郁止抬头看他,“你不是想让我提前退休?”   尹栩怔愣,“你想让我顶上?”   郁止微笑,“不行吗?”   这是他很久之前就想过的事,如果小胖子实在扶不起来,交给尹栩也一样,反正原主的要求只是培养一个优秀的继承人,并没有要求这个继承人必须是他儿子,或者一定要是郁家人。   虽然尹栩并不是学的金融专业,可商场上看的更多是天赋心性,学校里教的那些学得再好,也不如亲自在商场上实践,只要尹栩愿意,他完全可以手把手教对方,直到他能担当大任为止。   尹栩笑着摇头道:“郁先生,你到底知不知道一个郁氏代表着什么?把这样的庞然大物随便交给一个人,要是别人听见这话,指不定要乐疯了。”   郁止将他拉近,“让我看看。”   尹栩莫名,“看什么?”   郁止:“看你什么时候疯。”   尹栩:“……”   郁止没忍住笑了,觉得自己该收敛,否则将人逗狠了说不定会真生气。   他正经起来,只那眼角眉梢染上的温柔却丝毫不减。   “这事不是我一时兴起,也不是冲动,我想过很久,你应该相信我,不会拿千万人的饭碗开玩笑。”   尹栩想了想道:“那你想过小胖子会怎么想吗?”   那可是他唯一的儿子,要是知道自己爸爸把家业交给别人却不给他,心里能平衡?   尹栩可不希望因为一些身外之物而闹得家里不和谐。   “他?”郁止面露嫌弃,“他大概会大肆庆祝。”   尹栩:“……?”   郁止看了他一眼,这才无奈将小胖子躲懒犯蠢的事件一一跟他说。   尹栩:“……”   他还是拒绝,“很抱歉先生,虽然我很想让你满意,但我对这些真的没什么兴趣。”   郁止也料到会有这种可能,因此并没有很意外,他顿了顿,忽然看着尹栩道:“就算是为了我呢?你也不愿意?”   尹栩也不躲闪,跟他对视,手臂又搭上男人的肩,慢悠悠道:“那就要看……郁先生是以什么身份对我说这些话的了。”   “是帮助过我的叔叔,还是……我男朋友?”   他笑道:“如果是后者,那我可以勉强接受。”   郁止将他手臂从肩上放下去,面不改色道:“算了,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也就不勉强你,就像你说的,愿意接手的人多的是,你还是开开心心玩设计吧。”   他一句挽留服软的话都没有,尹栩愣住,回过神后又走上前,“你真的不再劝劝?其实我也没那么不喜欢。”   郁止怜爱地看着他,“不用勉强自己。”   尹栩:“……”   看着玻璃里倒映出尹栩气急败坏的样子,郁止心情愉悦,他觉得自己可能变坏了,时不时就喜欢惹某人生气,心里还挺高兴。   不过,逗人归逗人,还是得适度,这小子怕是忍不了多久。   下午尹栩提前回家,主动请缨要做饭。   等郁止回来,看到的就是桌上摆了几道热气腾腾的菜。   他还没走近,就闻到饭菜传过来的味道,脚步一顿。   他看着桌上的几道菜,抬头对上尹栩不怀好意的目光,“先生快坐,马上就好。”   郁止坐下来,看着桌上的各种酱菜,觉得某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先前说过他没有偏爱的食物,可他有讨厌的形态。   这种黏黏糊糊的酱是他最不喜欢的。   尹栩做了一桌。   但他不想让某人得意,于是面不改色地吃着酱拌饭。   完了还夸了句:“味道不错。”   尹栩脸僵了,看了看郁止,这个男人还真是半点机会也不给他。   “先生,我说喜欢你,可你要是一直这么欺负我,说不定哪一天,我就不喜欢你了。”他语带威胁。   郁止微笑,“我是在夸你。”   “我不需要。”他只要他哄。   “好吧,是我错了。”郁止服软道。   尹栩这才满意地收拾碗筷。   把碗放进洗碗机他才后知后觉顿了顿,那人好像什么实际行动也没做,只是嘴上道了句歉,自己就乖乖听话了。   他是不是亏了?   两个人相处,总有人要吃亏,可好像一直只有他吃亏啊?   而且……而且那男人到现在都还没答应自己。   想了想,尹栩又忍不住去书房找人,推开门,却没看到人。   他四处找了找,终于在阳台看到男人的背影。   他站在护栏边,正在跟人打电话。   距离不远,尹栩隐约能听到郁止的声音。   “……下次到公司,帮我定个遗嘱……嗯,他不想要……”   谈好时间,郁止才转身准备回屋,却骤然跟身后的尹栩对上目光。   “怎么出来了,外面吹风,也不怕着凉。”   他拉着人要回去,却被尹栩制止。   “先生。”   “嗯?”郁止看他。   尹栩抓着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手塞进对方的掌心,他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喜欢你,不需要你给我什么东西。”更何况是他死后。   他都不敢想象,当那一天来时,自己能不能……   明白他未尽之意,郁止眸光微凝,握住尹栩有些发冷的手。   “尹栩。”   尹栩抬眸看他,眼睛一眨不眨。   郁止温声道:“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好好的。”   尹栩摇头,“我不需要……”   郁止微微一笑,将某个试图逃走的人抓住,“既然喜欢我,那就请你在世界遗忘我的时候也要记得我。”   他眉眼依然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哪怕面对生死,也不会令他改色。   “可以吗……”   尹栩低头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我的男朋友。”郁止笑着补上后半句。   尹栩先是怔愣,下一刻霍然抬头。 第27章 豪门老男人27   星幕垂落,光影照耀下,两道身影映在地面,一高一矮,像依偎,像守护。   晚风拂来,吹动花簇,激起道道艳色涟漪,裹挟着郁金香的花香,温柔地抚过两人面庞。   青年眼中犹如星光闪烁,水雾氤氲,眸色潋滟。   被男人抓住的手也不再抗拒挣脱,他静静抬头看着男人,表情像哭又像笑。   “……真不希望,你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   “你想用糖衣炮弹安抚我,想说服我。”   “……你好重的心机。”都用在他身上。   偏偏让他舍不得拒绝。   郁止抿唇不语,将人拉进自己怀里,轻叹一声,无奈又好笑,“不要怀疑,不要误会,不要不相信。”   “你知道,我从不说谎。”   “我会这样说,自然是出自真心。”   尹栩被他抱在怀里,感受着郁止的心跳、气息,以及那说话时带出来的微动气流。   他不自觉伸出手,微微闭眼,回抱住对方。   这一刻,无论是真是假,他都不想去管,只想静静感受这醉人的温柔。   郁止大手抚上他后脑,声音平和又真诚地缓缓道:“你该相信自己,你的喜欢那么真挚,那么浓烈,那么瑰丽炫目,又怎么会打动不了我。”   “我是人。”   “不是神。”   “我也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不要用朝圣的姿态对待我。”   郁止从来不觉得自己有多与众不同,他不过是比其他人活得久一点,经历的多一点,会的也多一点。   比起做无欲无求,超然物外的神,他还是更喜欢做能感受世间万物的人。   喜欢便喜欢了,经过无数岁月,郁止最能明白一个道理,珍惜每段时光,如果只能守他一世,那便让他在这一世开心快乐。   不为任务,只为他想。   温暖的怀抱,令尹栩清楚地知道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你真心的?”   郁止微笑,让他退出怀抱,看着他,“不愿意?”   尹栩也顾不上掩饰发红的眼眶,连忙道:“当然没有!”   他拉过男人的手,和自己的紧握在一起,紧紧的。   勾起唇角,“我答应了。”   我的男朋友。   郁止伸手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温声道:“所以,新上任的男朋友,能不能答应我刚才的话?”   尹栩刚刚还荡漾的心神顿时凝滞,唇边的笑意也微微一僵,他转移视线,不去看他。   “答不答应?”郁止却不依不饶。   尹栩生气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非要在这种时候说那些我不喜欢的话?”   郁止轻叹一口气,笑容无奈,“大概是因为,我希望你能幸福快乐。”   尹栩微愣,抬头不解道:“这有什么关系?”非要说幸福快乐的话,那就是待在他身边。   郁止认真看着他,柔声祝福道:“如果爱我让你觉得幸福,那就请爱得更久一点。”   哪怕岁月悠长,哪怕他已不在。   这大概是他走后唯一能做的馈赠。   尹栩心绪不平,情绪激荡,千般滋味积在心头难以言喻。   忽而,郁止又笑笑,轻松随意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世事无常,谁能猜到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说不定哪一天会突生意外,谁走谁留,也说不清。”   虽然那样的意外几乎不会在他们身上发生。   尹栩听了却略微松了口气,心中好像也没有那么紧绷着了。   “进去吧,外面风大。”郁止拉着人进屋。   “时候不早了,记得早点休息。”   尹栩摇头,拉着他的手不愿意松开,“不想去。”   这个男人有点过分,这才刚刚确定关系,却连半点留恋也没有,冷酷无情地喊新上任的男朋友去睡觉。   要知道现在才不到九点,对于年轻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年轻人……   想到这个称呼,尹栩心头又一堵,还有点难过,他是年轻人,可这男人却不年轻了。   刚要说出口的话顿时被他咽进肚子里。   想了想道:“刚吃完晚饭就去睡觉,会长胖。”   郁止建议道:“那去健身房消食?”   尹栩无所谓,只要他们在一起。   确定关系后,似乎什么也没变,依然是一起生活,依然是一起去公司一起回家。   只是尹栩变得更加光明正大又理直气壮地黏糊,无论走到哪儿,都要牵着对方的手,哪怕有外人,他也毫不避讳。   跟了郁止多年的助理看得十分佩服。   他也没想到过了好几年,老板还真的跟尹栩在一起了,明明当年还不承认,明明中间也没联系。   缘分这东西真是奇妙。   不过,熟悉的人来做老板娘,总比一个陌生人强,尤其这位熟人还性格很好。   在办公室气压极低的时候还会说话缓解气氛,才来郁氏没多久,就跟这层楼的员工都打好了关系。   大家都不瞎,看这年轻人对他们老板的态度就知道对方喜欢郁止,看老板那样也不像是拒绝的模样,青年多半有戏,大家也愿意处好关系。   如今看着两人一路牵手,甜甜蜜蜜,同进同出,众人就知道,这是成了。   一时间众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虽然别人容易被郁止三十出头的外表所欺骗,可作为员工,他们哪能不知道老板的真实年龄?   这样一个漂亮男生跟他们老板在一起,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这时却有一些老员工见到同事发在群里的照片,认出了这个有点眼熟的年轻人。   “有点像几年前见过几次的少年啊,长开了,也更好看了。”   众人开始新一轮八卦,纷纷询问还记得尹栩的老员工,于是从对方口中得知了当年的八卦。   原来早在几年前,这位尹先生就跟在他们老板身边了,这么多年还没离开,还修成了正果,这算什么?   绝壁是真爱啊!   一时间,一些闲言碎语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众人纷纷议论宣传这个八卦,并且为这段跨越年龄的神仙爱情而激动落泪。   对此,悄悄加入员工群的尹栩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跟郁止分享几篇别人写的小作文,并且声情并茂地在办公室朗读。   今天尹栩读了一篇写囚禁play的。   “……咔哒一声,冰凉的手铐被锁在铁栏杆床头,纤细的手腕被无情地锁在前面,少年剧烈的挣扎令手腕被磨出了丝丝血痕,艳丽的殷红顺着白皙的手腕流淌而下……”   “看来他们是太闲了,竟然还有时间写这些东西。”郁止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对着躺在沙发上朗读的尹栩说道。   尹栩的眼睛恋恋不舍地移开屏幕,有些羡慕小作文里的自己竟然会有那样的待遇。   要知道,现实中的老男人才不会对弱小无助年纪轻轻的他强取豪夺,还要他主动追,主动倒贴才肯动心,勉强接受自己。   思及此,他起身拖着单人沙发凑到郁止身边,趴着用手指戳了戳郁止手臂,待他对方过头来,便面露好奇,眼含期待地询问:“你想试试吗?”   郁止不解,“试什么?”   “就是……”尹栩拿出手机,指了指上面的小作文页面,“这个啊。”   郁止:“……”   尹栩心里还有些期盼,忍不住劝道:“先生,你这辈子大概都没做过这类事吧?难道你就不想尝试一下吗?做一做强取豪夺的霸道总裁?”   郁止抬手轻轻敲了敲尹栩额头,笑道:“首先,囚禁是犯法的。”   “然后,不顾对方意愿强行发生关系的行为叫强奸,也是犯法的。”   “还有,争取不到就强取豪夺的人,只能是无能的失败者。”   短短几句话,瞬间从霸总的世界来到法制频道。   尹栩心里对强取豪夺play的蠢蠢欲动彻底熄灭,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郁止,心想什么事才能让这个男人变脸?   这男人在床上做那种事的时候又会是什么情态?   想想男人对他说,不要拿朝圣的姿态对他的话,尹栩忍不住想。   先生,希望我不拿你当圣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不当一回人。   何况,他们如今可是情侣,做那种事不更应该理所当然吗?   尹栩咬着唇,时不时用遐想的目光看向认真工作的郁止。   郁止放下检查过的文件,看了看时间,正要带着人去食堂吃午饭,扭头便看见不知道在想什么走神的尹栩。   “怎么了?”   “没……”   “走吧,去吃饭。”   “哦。”   晚上,尹栩拉着他要看电影,郁止报了几个名字让他选,尹栩挑挑捡捡,最后都没看,而是放起了他提前定好的片子。   然而当电影音乐响起,他才后知后觉地问郁止:“你怎么还会推荐电影?平时也没见你看啊。”   郁止淡定道:“哦,刚刚我说的都是郁氏旗下娱乐公司出品。”   尹栩:“……”所以这男人是把这当成检验员工工作成果来了?   当然不是,检验成果的过程早在产品上市之前,郁止推荐那些影片,是因为他可以保证它们的质量。   不过想想尹栩看电影大概也不是真想看电影,他便也识趣地没多说。   然而郁止却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   面对一部处处都是剧情bug和缺点的影片,郁止下意识皱起眉,一边看一边点评,“这个长镜头没拍好,放这儿也不合适,有点鸡肋。”   “男主刚刚进房间就发出尖叫,导演大概不知道人在突然面对恐惧时,会有一个短暂的缓冲,身体才会做出反应,且对于很多人来说,无声的恐惧才更恐惧,他叫早了,观众的情绪都没调动起来。”   “刚才两个镜头穿帮,女主的妆容变了……”   “郁、先、生!”尹栩忍无可忍的声音在郁止耳边响起,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郁止,“老天爷给的一张嘴,可不只是用来说话的。”   闻言,郁止不由莞尔,他缓缓道:“我知道。”   “还能吻你。”   说罢,转身覆上对方因为生气而撅得老高的唇。   辗转缠绵,极尽温柔。 第28章 豪门老男人28   刚打完下课铃,小胖子就迫不及待地转头对同桌说着话,脸上还洋溢着兴致勃勃的笑容。   “今天要不要回我家吧,反正你爸妈又不在家,我们可以一起上游戏,打周年庆活动!”   同桌推了推眼镜,“只是打游戏?”   小胖子一把揽住他的肩,将人带着往外走,“还可以跟我一起睡嘛。”   这回同桌没有拒绝,也没反抗,乖乖跟着小胖子走了。   “叔,叔!停车!前面停下车。”车子走到路上,小胖子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连忙喊道。   同桌皱眉看他,“你干什么?”   车子在某个路边停下,小胖子拉着同桌下车,转头看向司机,“叔,你等一下我们,马上就回来!”   司机答应:“好。”   小胖子这才对同桌说:“你跟我来。”   两人跑进一家模型店。   小胖子指着店里的一个游戏角色模型,“老板,这个卖多少钱?”   老板抬头看了一眼,“那个是非卖品。”   小胖子很懂行地说:“非卖品也有价吧?只要合理,我就出得起!”   老板再次抬起头,透着眼镜打量他,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眼力劲当然不差,见小胖子穿着不凡,就知道这年轻人没唬他,于是报了个比市价略高的价格。   小胖子一咬牙,掏卡刷钱,心却在滴血。   这些年他好不容易才从老爸手里攒下来的钱,一下子就要花掉大半,他能不心痛吗。   同桌看了看模型,眼里眸光微微动了动,“你买这个做什么?”   小胖子把包装好的模型往他怀里一塞,“给你!”   同桌抱着不动,也不说话。   小胖子说:“怎么,我记得你在收集这个系列的,应该就差这一个了吧?我家里有一个,这个就送给你了,就当提前给你的生日礼物。”   同桌目光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说不上是高兴还是无语。   到底还是收下了模型。   嘴上却道:“模型是模型,生日礼物是生日礼物,你休想赖账。”   小胖子当即气恼地伸手要抢过来,“那你还我!”   同桌不给,两人你追我跑出了店门,一路打打闹闹跑回车里。   耽误这么一会儿,等小胖子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还没进门,同桌下意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头发,看看乱没乱。   “你整理什么呢?我爸这会儿肯定要么在书房办公,要么回卧室睡觉去了,没工夫看你。”小胖子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同桌为什么每次见他爸都要这么在意形象。   同桌没搭理他,他这会儿不想跟傻子说话。   小胖子用指纹开门,还一边说:“也不知道厨房有没有饭菜,我都饿了,不然待会儿只能点外卖,我喜欢吃麻辣小龙虾,附近有家味道还不错,待会儿就点他家……”   说罢,小胖子才觉得哪里不对,诧异道:“欸,怎么不开灯啊?”   他当即想要喊开灯,谁知被同桌一把抓住手腕,慌张道:“别说话,闭嘴。”   “咋了,干嘛不能说话?”小胖子觉得莫名其妙,走出玄关,忽然注意到客厅那边有亮光,他抬眼看去,下一刻,差点被震瞎眼珠子。   “卧槽!”   惊呼声猝不及防传遍客厅。   被吻得意乱情迷的尹栩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推开郁止,红着脸没好意思看郁止,更没好意思看小胖子,躲在郁止怀里假装自己没听到。   郁止往小胖子那儿扫了一眼,后者求生欲当即爆表,连忙丢下一句:“老爸,栩哥,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你们在亲嘴儿!”说罢拉上尴尬的同桌飞快跑回自己屋里,砰的一声关上门。   同桌怜悯地看着他,“我都说了不要说话了。”   小胖子欲哭无泪,他面露希冀地看着同桌:“你说我还能见到明天的太阳吗?”   完了又说:“要不咱们连夜逃家吧?”   反正这个家是待不下去了!   同桌面无表情地把他推进浴室,什么游戏,什么周年庆活动也别说了,吃饭的心情都没有,赶紧睡觉吧,说不定就只能活这一晚了。   然而两人洗完澡爬上床,小胖子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刚刚的惊慌已经褪去大半,取而代之涌上来的,是无比的好奇。   回想起刚才他爸和他栩哥亲吻的画面,小胖子有些燥热,心里好奇,对于某方面的想法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他见同桌睡得正香,忍不住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脸,“喂,你睡了吗?”   同桌没睁眼,“快点睡。”   小胖子又戳了戳,“我睡不着。”   见对方不搭理自己,小胖子再接再厉,“你说,亲嘴儿是什么感觉?我刚刚看我爸和栩哥的表情,啧啧,我以前从没有见过。”他好奇死了。   同桌有些烦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糙,说接吻不行吗?”   小胖子无语,“你怎么还这么多规矩?这俩不都一样吗?”   同桌心说一样个屁。   听这人说话,他心里那点儿意动都没了。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这傻逼说话?   傻逼还在逼逼叨叨,“我爸真猛,我刚刚都看到了,他抱着我栩哥,我哥腰真细……”   同桌怒了,踹了他一脚,“还睡不睡了?不想睡我去跟叔叔说你跟我回味刚才看到的画面。”   这招太狠,小胖子瞬间熄了心思,乖乖关灯,“睡觉。”   他说睡觉就真睡了,全然没有刚刚说睡不着的模样。   反而同桌有些睡不着了。   他翻身面对着小胖子,黑暗里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个大概的轮廓。   他看着小胖子,心想这人睡着后还人模人样的,一点儿也看不出是个傻子。   在内心的蠢蠢欲动下,他悄悄凑上前,在傻子下巴上亲了一下。   就一下。   然后,揣着一颗怦怦乱跳的心,顶着一张发红的脸,假装若无其事地凑进某人怀里。   客厅   尹栩气息不匀,面色还有些羞赧,“怎么办,被你儿子看到了。”   郁止帮他捋了捋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要在客厅看的。”   尹栩嗔怒道:“不在客厅看,还能在哪儿看?”   郁止轻轻笑道:“你屋里,或者我屋里。”   尹栩一怔,认真看他,有些不敢相信这话里的意思,犹豫道:“真的?”   不等郁止回答,他又自己率先否决,“不用,没必要这样,先生……”   他知道在此之前,这个男人都是异性恋,跟他在一起,嘴上说得好听,说喜欢他,实际上有时候心里的喜欢和身体的接受不是一回事。   他不希望郁止勉强自己。   郁止看着他,不能说自己跟原主不是一个人,便有些无奈地笑道:“跟自己爱人做这种事怎么会勉强呢?小栩,你应该更自信一点,就算我有心理障碍不接受跟同性做爱,你也要自信地说可以勾引到我。”   似乎是想到什么,他忍不住又笑道:“当初那个暗搓搓想勾引我的人去哪儿了?”   尹栩脸色微红,毫无力道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为什么要翻他的黑历史!   卧室的灯光被调得格外昏暗,窗帘遮住漫天的繁星朗月。   尹栩压着剧烈的心跳,只觉得浑身血液滚烫,尤其是与某人肌肤相贴处,炙热无比。   郁止低头轻柔地吻上他的眉眼,这双如星星般璀璨的双眼,此时此刻只装着他一个人,只为他闪耀。   郁止想,他大概再也见不到比它更漂亮的星星了。   从前没有,今后大概也不会有。   “小栩,谢谢你送我的星星。”   我会带着它,走过千万星河。 第29章 豪门老男人29   清新的茉莉香味在屋内悄然蔓延,寂静幽然地融入每一寸空气。   晚风徐徐吹动窗帘,却依旧无法驱散屋内逐渐上升的温度。   郁止看着他,轻吻落下,极尽温柔,见人闭上眼,只是用手抱着他,仿佛这样便能令他心安,郁止低头在青年耳边低语了两个字。   尹栩睁开眼睛,就被对方翻过身去,匆忙之中,只能抓住面前的枕头。   感受着身体的异样感,感受着对方缓慢而具有安抚性的动作,尹栩轻咬着枕头,迷蒙的双眼微微眯起,带出一抹惊心动魄的艳丽红。   想着郁止方才说的两个字,别怕,尹栩心中便不由好笑。   他怎么会怕呢,他只有期盼已久的急切,以及得偿所愿的安心。   这个他毕生追寻的人,是他的了。   怀着这样的念头,尹栩极其配合,哪怕他觉得这种事好像并没有网上看的那么舒服,可他觉得这个男人是舒服的,而他也看清了郁止做这种事时是什么情态。   像只善于捕猎的猛兽,起初耐心又温柔地观察,等待猎物戒备心下降,便开始大快朵颐,将猎物吃拆入腹。   哪怕从未没有和别人有过这种经历,郁止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难的事。   像他原先所说,跟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做快乐的事,本就是人类作为兽性的本能。   他知道,尹栩心里多少都有不安定,这是他之前的多次拒绝造成的遗留问题。   当然,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他们日渐增加的相处,这些不安也会逐渐消失,可那太慢了。   而他又何必再将珍贵的时间花费在那种小事上呢?   只有真正的结合,才能迅速而又毫无保留地驱散尹栩心中的不安。   他们本该如此。   郁止抱着人,摸了摸尹栩汗湿的头发,露出他饱满的额头,在那上面落下个轻吻。   “乖,先别睡,去洗澡。”他说道。   尹栩不想动,只觉得腰酸腿疼,他只想睡觉。   郁止见他不起,只能无奈抱着人进浴室。   被泡进浴池的热水里时,尹栩睁着眼醒了过来。   “先生,你怎么不进来?”   郁止听话下水陪他泡,尹栩这会儿有些粘人,见他下水,不等郁止靠近,便颠颠凑近了他,疲乏稍解,尹栩精神恢复不少,抱着男人的腰,一双还泛着艳红水光的眼睛时不时看他一眼。   郁止看懂了那意思,却没说话。   见他无动于衷,尹栩有些不满,犹豫了片刻,才咬咬唇道:“先生……我还想……”   他错了,他不该觉得做那事并不舒服,事实上,从第一次的后半段开始,他便几乎失去了意识,只能跟随着本能感觉。   恍惚间,尹栩只觉得自己似乎见了很多,说了很多,明明是无意识的呢喃和低诉,却令人惊心动魄,色授魂与。   现在想起来还忘不了那种感觉。   可他……可他喜欢,不仅喜欢那种感觉,更喜欢与郁止做这种事本身。   他是不是也给先生带来了那样的感受呢?先生是不是也同他一样回味无穷?   两次又哪里足够。   食髓知味,情念蚀骨。   郁止冷静地制住他不断作乱的手,声音平和道:“不,你不想。”   不说本就不适合行事的男男,就是天生应当的男女,那种事做多了也不好。   纵欲过度可不是件好事。   何况尹栩刚刚接触这事,身体承受能力有限,不能放任他胡来。   尹栩愣住,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别的情侣都喜欢多多益善,怎么这个男人却能顶着一张冷静的面容,从容不迫地说出拒绝的话?   难道他不想吗?难道他不喜欢吗?还是……自己表现很差劲,让对方没了兴趣?   前两者还好,可要是后一种怎么办?自己又不能很别人练习熟练度。   尹栩转着眼珠,努力思考对策。   郁止一见他就知道在想什么,颇有些无奈地说:“一般而言两三天做一次才好,过于频繁会对身体造成负担,我也不希望你因为这种事进医院。”   尹栩:“……”   沉默良久,尹栩最终也只能深深叹息。   他佛了,既然跟这样一个老男人在一起,他就得接受对方的一切,他忍了。   郁止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问题,但他看尹栩一脸被迫接受的样子,便想了想又道:“小栩,健康很重要,我希望未来我们还能拥有更多的时间。”   尹栩心一紧,方才那点心猿意马顿时消失,连身体都冰冷了一瞬,他紧紧抱住郁止的腰,郑重无比地“嗯”了一声。   他会的。   翌日清晨,尹栩醒来时,便见郁止已经洗漱完毕,正坐在床头静静看书。   厚重的窗帘被打开,只有一层白沙帘遮挡,流苏轻轻晃动,光影摇曳。   阳光照射进来,暖而不热,明而不刺,静静打在地面、床上、身上。   “醒了?”郁止收起书,随手放在床头柜上,“饿了吗?想吃什么?”   尹栩恍然回神,试图起身,然而下一刻,他表情微微一僵,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爽感从身体传来。   他顿了顿,假装若无其事地重新躺下,“我还想睡会儿,你看着做吧。”   怎么回事?明明昨晚都没这样!   郁止垂眸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起身去厨房端了早做好的粥来。搬出小炕桌,放在尹栩面前。   “吃吧。”   尹栩一脸懵逼,看了看粥,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郁止,后知后觉地睁大眼,“你、你故意的!”   郁止一脸莫名,“故意什么?”   尹栩磨了磨牙,端起碗就开吃,那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吃什么人呢。   “慢一点,可能会烫,”   尹栩没理,却不自觉放慢了吃的速度。   一上午,尹栩都在床上度过,郁止也陪着他。   “我搬来你卧室还是你搬过去?”郁止主动提起这事。   尹栩眼睛亮了亮,“我想去你屋里。”   郁止笑着应允,“好。”   下午,尹栩终于忍受不了自己一直躺在床上,而忍着不适下床,郁止在书房开视频会议。   刚出门走到客厅,尹栩就顿住了。   “你们……没去上学?”他看了看在客厅打游戏的两个孩子,表情尴尬了一瞬,显然是想起了昨晚被这俩小孩儿看到的事。   小胖子面露同情地看了尹栩一眼,觉得栩哥可能是跟他爸睡到下午睡傻了,叹口气道:“栩哥,今天周末放假。”   “栩哥。”同桌也乖乖站起来打招呼。   尹栩还真忘了,“那你们好好玩儿。”   有这两人在,他不好意思待在客厅,干脆跑去了郁止书房。   郁止抬头看了他一眼,原本说的话卡壳一瞬,继而又说下去。   尹栩没出声打扰,从书架里找了本书,就坐在沙发上看了起来。   等到郁止开完会议,才走过来道:“饿了吗?”   尹栩好笑,“郁先生,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吃得很多的必须随时投喂的人吗?”   郁止微笑,“难道不是吗?那昨晚是谁说的还想?”   尹栩:“……”   昨晚又没喝酒,更没醉,他当然记得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这个随时翻他黑历史的男人,尹栩心中忽然倍感无力。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斗不过这个男人。   不过,为什么要斗呢。   尹栩起身凑上前,搂着脖子,对着郁止便是一个缠绵的亲吻,吻毕才道:“郁先生,可以请你口下留情吗?”   郁止还能说什么,当然是笑着接受了这场贿赂。   门口,两颗脑袋悄悄退了出来,小胖子摸着自己肚子,忽然觉得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肚子更饿了。   “我饿了。”   同桌沉默,他不饿,被狗粮撑了。   晚饭还是郁止动手,不过不同于以往的偏重口,今天的菜都偏清淡。   桌上,小胖子对尹栩道:“栩哥,你这回要做我小爸了吧?”   尹栩垂眸,装作淡定道:“你想说什么?”   小胖子:“我们学校要开家长会,你来给我开吧。”   “又帮你开家长会。”尹栩下意识道,他还没忘记几年前场小胖子搞出来的乌龙。   小胖子苦着脸,“我也不想啊,可学校又不是我开的,你就帮我呗。”   “还有你爸呢,怎么非要找我?”   小胖子眼珠转了转,在想要说什么才更有说服力。   同桌就热心地帮助他说了:“因为栩哥你看起来年轻,他想带出去炫耀。”   尹栩:“……”   郁止冷笑道:“我看你是钱多了。”他都没嫌弃这小子笨呢,这小子道嫌弃起他来了。   碍于金钱的压力,小胖子噤声了。   然而家长会还是尹栩去了,原因是郁止没空。   尹栩知道,郁止是有意给他亲近小胖子的机会。   这个男人嘴上不说,却努力把一切都安排周到。   于是,小胖子得以成功在学校炫耀起了自己有个年轻爸爸的成就,虽然这个成就是他另一个爸爸帮他挣的。   “郁氏珠宝大赛第一轮晋级作品展览,欢迎大家参观,且郁氏珠宝将在三天后进行决赛,欢迎大家踊跃投票……”   尹栩看着这条消息愣了愣,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虽然他没参加,但他有朋友和几个学弟学妹一起参加了这个比赛。   “先生,这个在哪里举办?”尹栩那着消息界面询问郁止。   郁止看了看,“应该是在明瑞园,有认识的人?”   尹栩点头。   郁止牵起他的手,“想去见见吗?”   尹栩猝不及防撞进他透彻却又包容的目光,心跳乱了一拍。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小胖子。   不过是小胖子想炫耀爸爸。   而他则是想炫耀男朋友。   “先生愿意吗?”   郁止意外问:“有何不可?”   尹栩看着他,笑着到:“我还以为先生不会想见他们,毕竟他们在你心里大概也是跟我以前一样,是个孩子吧?”   而成人与孩子之间向来有着不了跨越的差距。   郁止拉着他来到阳台,他坐在摇椅上,尹栩坐在他身上,二人共同沐浴着阳光,他这才缓缓道:“你说的也没错,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年龄,我和他们的差距都很大,可现在有你。”   “先生,你不必因为我而迎合那些事,感情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其实你完全不必和他们有什么接触。”尹栩握着他的手,圈在自己腰上。   “我知道,可我们生活在一个家的同时也生活在一个圈,或者两个、多个圈,我可以不在乎你圈里的人怎么看我们,却不能不作为你家人的身份露面,这不是迎不迎合的问题,而是礼不礼貌,以及尊不尊重你的问题。”   郁止伸手从一旁的花栏中摘了一朵红色郁金香,阳光下,它仿佛周身泛着金红色的光芒。   煜煜生辉,璀璨夺目,一如他真诚的心。   尹栩接了。   红色郁金香的花语,喜悦,热烈的爱意。   虽然与男人静水流深般的爱意不同,可他却似乎感受到了其中的共同之处。   “谢谢你先生……”   谢谢你爱我。   谢谢你满足了我。   可我却越来越贪心,不但想要此生此世,还想要永生永世。   我真是个坏孩子。   郁氏珠宝大赛初赛是在线上举办,而在选出其中五十名参赛者进入决赛后,便会从线上进入线下。   当初学校还有人邀请尹栩一起参加,尹栩拒绝不说,还突然提前毕业,惊呆了不少人。   当他们都以为以后恐怕只能在某些重要场合,或者重要比赛上才能见到尹栩时,却又在郁氏珠宝大赛决赛参赛场地见到了他。   一如既往的安然闲适,面上挂着淡定从容的微笑,仿佛什么也不会惊动他的心。   “尹栩?”   “学长?”   “你怎么会在这儿?”几人纷纷围了上来,脸上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喜。   然而说出这句话后,他们又纷纷闭嘴,觉得自己怕是脑子进水,出现在这儿还能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来参加大赛啊!   最先劝他来参加的女人笑着道:“我还以为学长你不会来了,没想到你竟然来了,这也是缘分,待会儿咱们一起吃饭去!”   “好啊你,招呼也不打就申请提前毕业,也不知道你小子暗地里准备了多久,竟然一直瞒着我们,还罚!这回请客可跑不了!”   说话的是尹栩大学几年的室友,两人关系不错,此时听着这人这样说,尹栩也笑着点头,“好,今天我请客,大家一起去。”   “不过,我不是来比赛的。”他又道。   几人:“???”   不比赛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我家就是s市,一直没跟你们说。”尹栩一边给他们发定好的吃饭地点,一边说道,“回来也是因为家里有事,以后大概会一直待在这儿,不走了,你们有空可以找我。”   最后一句不过是客套话,事实上,只要有时间,他便恨不得一直跟郁止待在一起,又哪里愿意让别人来占用他们的相处时间。   几人讷讷应了,他们没想过尹栩竟然是s市本地人,就连室友也摸了摸脑袋,显然也是不知情的一员。   直到尹栩离开,几人才进入比赛场地,室友忽然反应过来道:“欸,不对啊,尹栩不是来比赛而是专门找我们,那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哪儿的?”   可仔细一想,或许是尹栩知道他们要参加比赛,所以专门找到这个地点来找他们的。   这样倒也说得通。   几人比完赛出来,已经是很久之后,要不是室友还记着这事,说不定几人就因为太饿的肚子而直接找个地方就餐了。   几人来到尹栩给的地方,刚到门口就愣住了。   这是一家古色古香的餐馆,看那装修就知道价格不菲,而且这是s市,著名经历之都,可想而知这得有多贵。   几人迟疑地进去后,便收到了店员的热情接待,并将他们领到郁止订的包厢。   几人推门而入,他们先是被这桌上丰盛的菜肴惊了一下,随后又看着尹栩笑着向他们介绍这包厢里另一个气质温雅的男人。   “这是我男朋友。”   室友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不由回想起这些年尹栩的绯闻来,以及一直听他说有喜欢的人的话。   尼玛……难怪不说是谁,原来是男朋友,而不是女朋友。   没什么炫耀,也不需要打脸,就是一顿普通寻常只是除了贵一点问题也没有的饭菜。   虽然这顿饭几人吃得懵逼,尹栩却挺高兴,他时不时就要看一眼郁止,在桌上两人互相习以为常的夹菜行为那样熟练,眉眼间的情意流转又是那样明显,这要说他俩不是情侣才不信。   晚上回家,尹栩忍不住问:“先生,你有想要的东西吗?”   “怎么,你要送我?”郁止笑问。   尹栩诚实点头,他觉得自己玩套路玩不过男人,不如乖乖回答。   郁止还真没什么想要的。   想了想便道:“你想送什么?就是我想要的。”   尹栩心头一滞,差点脱口而出,我想将一切包括我自己都给你。   不是赠送出去,而是他回归心安处。   就像那几年,不是郁止等到他回来,而是他终于等到郁止一样。   星海辽阔,繁星密布,可那颗有了牵挂的星星,却只想待在想见之人身边,为此不惜走过这星河万里,亿万光年。   他闭了闭眼,将头轻轻埋在男人胸膛,听着那轻易悦耳的心跳,仿佛那不是郁止的心,而是他的。   清雅的茉莉香萦绕鼻尖,沁人心脾,是这夜里轻易能嗅闻到的无限心安。   眼见夜色渐浓,郁止拍了拍他的背,“太晚了,该睡了。”   尹栩却睁开眼看着他,“可我还不想睡。”   说罢,他仰头吻上郁止的唇……   ……   半夜,尹栩悄悄爬起来,撑着疲惫的身体打开了电脑。 第30章 豪门老男人30   中考过后,小胖子终于如愿和同桌考进了同一所学校。   考完试后,两人相约一起去参观新学校,郁止本来准备安排司机送他们去,却听尹栩道:“我也想去陪他们看看,不用司机,我开车送他们就行。”   那所高中并不是他曾经上过的学校,郁止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想看,心里思索是不是他尹栩曾经更心仪那个学校。   尹栩凑上前,对着他便是熟练地吻了上去,片刻后才笑道:“先生别乱想,我只是有些怀念年轻的时候,并且有点事顺便出门。”   郁止闻言便收敛心思,伸手抚上他的侧脸,柔声道:“你现在也很年轻。”   他说得没错,尹栩至今才22岁,而郁止比他大了二十岁。   郁止并不会因此自惭形秽,却不得不理性思考这会带来哪些问题和影响,并想好解决措施。   既然决定好好在一起,那就要认真应对未来。   照常去了公司,助理汇报道:“先生,周律师正在会客室等您。”   “知道了,请他进来。”   周律师进了办公室,便将公文包里的文件取了出来,推到郁止面前。   “郁先生,这是我们律所按您的要求拟定的遗嘱,您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补充或者修改的地方。”   郁止看了看,对他礼貌道:“多谢,我看了,没什么问题。”   之后便是要走公证流程,以郁止的身份也不需要太长时间。   金牌律师跟有钱人打多了交道,但还是被这位首富先生的手笔震惊了。   这个年纪就定下遗嘱,也不知是太过未雨绸缪,还是心大到对生死也不在意。   当然,比起这个,他还很好奇那个被郁止赠送了大部分财产和股份的尹先生。   作为律师,他当然知道雇主和几位被赠与者的关系,心里对那位年纪轻轻却和郁止交往的尹先生十分好奇,也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被这位郁先生看中并付出这般多,连亲儿子都要在尹先生手下讨生活。   被金牌律师惦记着的尹栩正开车把两个孩子送到学校,在跟学校确定是来参观的事,被放进去后,尹栩却借口有事先离开,让接待老师带着两个孩子逛。   “我在对面的饮品店,有事给我打电话,”他对小胖子道。   小胖子摆摆手,“知道了,栩哥你去吧,我不会告诉我爸你背着他干坏事的。”   尹栩:“……”   这小子,一如既往的欠打。   因为郁止对这所学校的大手笔捐赠,校方对待小胖子十分热情且认真,尹栩不用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   他去了对面饮品店,早就等在那里的人对着他招招手。   尹栩走上前,坐下后开门见山,做好了吗?   “尹先生如果有需要,其实大可以让我们送上门。”男人笑着将一个礼袋交给他。   验完货后,尹栩满意地在签单上签名,语气温柔道:“家里有人。”   暂时不能知道的人。   送货的男人秒懂,心照不宣地对他道:“恭喜您!”   尹栩淡笑道:“谢谢。”   另一边,小胖子和同桌在老师的带领下在学校里逛,两人都觉得有些别扭,当然,主要是因为有不熟悉的人在,两人不好随意说话聊天。   于是,在听对方介绍完学校各区职能后,小胖子就礼貌表示他们想自己四处转转。   老师也没强求,只是加了号码,表示有事可以给他打电话。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小胖子长松一口气,“啊!终于走了!”   平时他跟同桌说话当然不在意有谁听,可对方是老师啊,一个仅仅听到就能让他收敛情绪不再嘻嘻哈哈的职业。   同桌好笑,“有那么害怕?”   小胖子否认道:“不是害怕,是紧张,紧张知道吗?”   “我看你在叔叔面前都不紧张。”同桌说。   “这怎么能一样。”小胖子还挺鸡贼,他爸是他爸,愿意迁就他,外人凭啥迁就他。   同桌知道他就是窝里横,还橫不起来,也不拆穿他,两人在学校里闲逛,因为这时高一高二还没放假,学校里学生不少,两人掺在其中也不明显,都当他们是本校学生。   午休时间,两人怕晒,来到林荫树下乘凉,周围还有其他学生。   “你快看,那边!”小胖子一脸震惊地拍了拍同桌,双眼睁得老大,却刻意压低了声音。   同桌顺着视线看过去,只见一棵树后藏着两个同学悄悄牵手,两个脑袋逐渐凑近,其余部分虽然被树挡住了,但可以明显看出他们是在接吻。   小胖子一脸好奇和羡慕,“原来高中生恋爱都这么大胆?也不怕学校领导逮到?”   事实上,不止一对男女情侣,还有两个女生,两个男生的组合。   同桌蜷了蜷手指,看向他的目光深了深,面上笑意更浓,“谁知道呢。”   小胖子还在那里看得一脸痴迷,羡慕地说:“以后开学,我也要抓紧时间找个女朋友!”   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变得低沉的气压。   小胖子扭头看同桌,见他一脸不平静,忍不住道:“欸,怎么感觉你一点也不好奇?”上次看见他爸和栩哥接吻也是。   这人不会性冷淡吧?   想想发小竟然可能患有这种可怕的病,小胖子心中担忧又同情,自己到底要不要劝他不要讳疾忌医呢?   同桌咬牙道:“你在乱想什么?”   “没,我没想。”小胖子连忙道,他想,发小或许有那种毛病,自己刚才还说找女朋友岂不是戳他的心?难怪脸色那么难看。   想了想,小胖子艰难地做下决定,要不他就忍一忍,等发小把病治好再找对象,不然岂不是要刺激到对方?   “为什么要找女朋友?”同桌看着他,深吸一口气问。   “当然是谈恋爱啊!”小胖子理所当然道。   同桌推了推眼镜,“我是问为什么一定要女朋友?”   “啊?”小胖子一脸懵逼。   同桌继续追问:“男朋友不行吗?”   小胖子更懵了,下意识想挠头,虽然他爸成了同性恋,可他还从没想过自己交男朋友这个可能,一时被问住了。   对啊,为什么是女朋友?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从小到大的认知影响,再说,他从没觉得自己可能是同性恋。   “所以男朋友不行?”同桌步步逼近。   小胖子正准备说话,就听有人大喊一声:“副校长来了!”以抓早恋出名的那位副校长来了!   树荫下的情侣们纷纷一哄而散,副校长扑了个空,过来的时候这儿就剩几个男男、女女组合的同学没走。   校长看了一圈,实在没抓到,只能离开。   这时,那对男男同学其中一个亲了另一个一下,“走吧,回寝室。”   小胖子:“……”   同桌面不改色,说道:“看吧,男女朋友校园恋爱风险太高,还是男男、女女更好,如果你非要谈恋爱,为什么不找个男男?”   小胖子:“……你说得竟然还有道理?”   同桌再接再厉,“所以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做这么多年兄弟厌倦了吗,不如我们换情侣试试?”   小胖子:“…………”   由于太过突然,他脑子里竟然没有“自己被表白”、“发小竟然暗恋我”、“我把他当兄弟他却想睡我”等等念头。   反而是神特么的“试试”,这特么的试了还能回来吗?!   还有厌倦,这个家伙难道早就不想跟他做兄弟了吗?!   沉默半晌,当然,或许也是呆住了,根本没反应过来,而后终于回过神来的他才懵逼地吐出一句,“我为什么要答应跟你做情侣?”   同桌:“我们可以一起打游戏。”   小胖子:“我也可以找个跟我打游戏的女朋友。”   同桌:“我可以辅导你学习。”   小胖子:“……”这特么,根本不是好处好吗!   同桌:“我还可以在叔叔限制你花销的时候帮你赚零花钱。”   小胖子:“……”好像有道理。   他这些年被老爸掌控经济命脉,要不是有同桌想办法支持,只怕早就苦哈哈地跟老爸学做生意了。   同桌再接再厉,“难道你想要在我们玩游戏的时候被女朋友缠着逛街吗?”   小胖子顿住。   同桌:“难道你想跟我待在一起的时候却被女朋友说你不关心她不陪她吗?”   小胖子沉思。   同桌:“难道你想为了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女生而跟我断绝往来吗?”   小胖子皱眉。   好像……都不想。   同桌作出结论,“所以咱俩才是天生一对,这世上除了家人没人比我更重视你,更了解你,你也一样。”   小胖子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啊。   谈恋爱嘛,当然是要找个喜欢的,想和对方待在一起的,这么多年跟同桌在一起惯了,要他跟另外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他还不愿意呢。   不过,他还是得确定。   “那我们在一起,你真的能陪我一直打游戏?”   同桌脸有点僵,这时候重要的是游戏吗?   “可以。”他还是艰难出声。   小胖子忽然笑了,他还挺高兴,这一下子男朋友有了,也不用和朋友分开,他好像还挺赚的呀。   他大手攀上同桌的肩,“那好,我答应你了,以后我们就是情侣。”   同桌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忽而冷笑,“这个恐怕还不行。”   小胖子瞪大眼,“为什么?不是你先说的吗?”   同桌淡定整理了一下因为刚刚被攥得太紧而皱巴巴的袖口。   “我们还没成年,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小胖子:“……”   他瞪眼,“那你说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提前预定,防止被人捷足先登。   同桌淡淡道:“我就是提前给你报备一下。”   “真抱歉,一不小心就提前了三年,但是我相信你不会反悔的,对吗?”   小胖子:“……”   我看你一点也没感到抱歉!   时间匆匆而过,很快假期只剩半个月,大家迎来了七夕。   这一日,尹栩早就提前跟郁止说过,想要早点回家。   郁止也并没有在今天冷落男朋友的意思,于是在处理好工作后便提前下班,匆匆赶回家中。   饭后,尹栩来着他来到阳台,郁止笑问:“究竟是什么,让你这么郑重?”   他扭头一看,便见阳台上放着一架眼熟的望远镜,顿时愣住。   见状,尹栩便笑着上前,“先生还记得它?”   郁止点头,“当然。”   又问:“怎么把它翻出来了!”   尹栩:“想陪你看星星,今天是七夕,牛郎织女应该会在一起吧?”   郁止笑着点头,“大概。”   尽管这几年没用,可这天文望远镜也依旧崭新,通过他看天上的星星,依旧那样明亮璀璨。   “先生,你说,明明牛郎织女的神话并不美好,为什么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呢?”尹栩坐在郁止怀里,低声询问。   郁止微笑:“很多人喜欢的不是牛郎织女,也不是这个故事本身,而是七夕这个日子的特殊作用。”   “你见到有多少人为了牛郎织女而祝福?又见到有多少人借此机会为自己争取、祈祷、努力让自己得偿所愿?说到底,节日也是为人过的,而非人们迎合节日。”   “就比如我。”尹栩忽然道。   郁止看向他。   尹栩转过身,对着他笑笑道:“先生,我也是普通人的一员,我也想在这一天做点有意义的事。”   “我不喜欢牛郎织女,却喜欢鹊桥,它能够跨越银河,连通两岸,而我也希望能够有某些东西能够连通你我,无论我们身处何处,都能相遇。”   郁止怔愣半晌,看着尹栩的目光眸光深邃无比,仿佛装着无尽时空,承载着无边空寂。   仅一瞬,他便收拾好情绪,重新恢复成温文尔雅的模样,看向尹栩的眼中溢满了温柔情意。   “会的。”   郁止不知道会不会,但他此时此刻希望会。   他发现自己远比他想象的要在意这一世情缘。   尹栩笑了。   从背后摸出一个宝蓝色的盒子,小小的,很是精巧,看着就不便宜。   只一眼,郁止便能猜出其中是什么。   心中微顿,发现自己竟是漏了这件事。   而尹栩竟也没提醒,反而在今天主动出击。   盒子打开,微醺的香味飘散开,两枚精致的戒指正在月光下煜煜生辉。   郁金香缠枝戒环,一颗星形黑钻点缀在花朵中,像归家的星星在花朵中安眠。   “郁止先生,你愿意跟我一起品味余生喜怒哀乐吗?”   静静看着那不知何时准备好的戒指半晌,直到等待回复的某人已经有些坐不住,郁止才轻轻笑着,将戒指从里面取出,分别为两人戴上,又在尹栩戒指的星星落下一个亲吻。   “欣然愿往。”   愿你余生,只有喜乐,不见悲苦。   玻璃门外的两个少年看着阳台上尽情亲吻的二人,默默转身离开了这里,   小胖子第一次知道狗粮是什么味道。   他想了想老爸和栩哥,又看了看依旧无动于衷的同桌,忍不住推了推他,“今天是七夕欸,你不给点表示吗?我们还没我爸那老男人甜。”   同桌推了推眼镜,“我想亲你,可年龄不同意。”   小胖子深深感到后悔,他觉得自己被同桌套路了,这也难怪,毕竟同桌是个学霸,那么聪明。   可看着老男人那么甜,有那么一刻,他都想换男朋友了。   自己准男友根本不甜!   两人的七夕活动就是上各大游戏参加七夕活动,然后又一起看了部电影,电影才看了一半,小胖子就无聊地睡了过去。   同桌看着小胖子靠着床头睡得一点点缩下去,将电视声音调小,小心看了一眼四周,才小心翼翼凑到某个睡着的小胖子脸上亲了一口。   谁知下一刻,却被抓住手腕,小胖子睁开眼睛,笑容得意,“被我发现了吧!”   同桌耳根一红,下意识想说什么解释,然而下一刻,却被某人亲了个真真切切。   唇上的感触那么真实。   小胖子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惊喜地说:“真的好软!”   同桌心乱如麻,脑子里反复浮现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行字。   然而看了看笑得像个傻子,不,是本来就是个傻子的某人,心一松。   算了,不符合就不符合。   合他心意就好。   时间如流水,匆匆淌过。   高中毕业后,小胖子主动领着男朋友出柜,郁止同意了,条件是他那位姓季名斐的发小兼男友必须来郁氏上班。   任凭郁元再怎么说郁止阴险狡诈压榨人,也无法阻止老爸跟男友不顾他的意愿定下了这件事。   郁元一边为自己男朋友未来社畜的辛苦生活而抹泪,一边又毫无顾虑地跑去电竞圈打游戏。   等两人长大,郁止便将郁氏交给他们,自己则过上了养老生活。   因为他,尹栩也没有什么建功立业,事业有成的想法,既然什么也不缺,他也不愿为了那些外物而忽略他最应该重视的东西。   于是他开始陪郁止过上了养老生活,只有灵感爆发时,才会有作品出现,且一律交给两个便宜儿子。   因此,哪怕他的名字在业内越来越有名,他也从未放在心上。   郁止想尽可能陪他更多的时间,然而他这具身体到底只是凡人,生老病死,都免不了。   哪怕他后来保养得当,原主原来几十年劳累的伤身还是没能完全补回来。   在七十八岁时,终究支撑不下去。   他看着尹栩,努力笑了笑,“很抱歉……”   “别哭……”   终于还是闭上眼。   尹栩伏在他床边,握着逐渐发凉的手,却怎么也填补不了心中的空寂,眼泪无知无觉滚落下来。   即使早知有这一天,他也有些难以接。   先生啊,你教我面对悲欢喜乐、爱欲情苦,却从未教我面对生死。   去黄泉的路,冷吗?   葬了郁止后,郁元二人要接尹栩一起住,他们后来从家里搬了出去,领养了两个孩子,如今也已经长大,是不放心尹栩一个人。   尹栩却笑着说:“不用不放心,有先生陪着我。”   “栩哥,我爸已经走了。”郁元担心他是不是老年痴呆,小心说。   尹栩看着他,“只要我记着他,他在我心里,他就还在。”   几人劝不了他,只能任由他一个人住在跟郁止住了几十年的家里,只是安排了家政保姆照顾他,也经常回去看看他。   当孩子们回去,家政也离开,屋里只剩尹栩一个人的时候,他安然坐着,对着空荡荡的屋子。   “先生……你还在吗?”   柔风不知从何处吹来,轻抚在他脸上,像是在回应这一声询问和呼唤。   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   恍惚间,尹栩还能感觉到似乎有人抚上他的面颊,轻柔拭泪。   两年后,尹栩某一日精神很好,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坐车去了墓园。   来到郁止墓前,他缓缓坐下,倚靠在墓碑上。   暖融融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照得他浑身都轻松很多。   他低声轻语:“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   缓缓微笑,“所以先生,你能不能……等等我?”   “不需要太久,真的……”   他轻轻闭眼,像是要在这儿假寐。   一道透明的身影守在他身边,男人清隽的眉眼一如往昔,俊美的容貌虽有些陌生,那通身气质却眼熟非常,若尹栩能看见,必然能凭感觉便一眼认出。   郁止看着尹栩一点点沉眠,终于有一刻,停止了呼吸。   他刚要动作,却见星星点点的荧光从尹栩身体里飞出,并又迅速消失,郁止只来得及抓上一把,张开手却发现空无一物。   郁止怔愣片刻,怅然若失。   ——   A市某热闹的酒会,宾客们觥筹交错,衣香鬓影。   一个僻静的角落,身穿白色西装的年轻男人漫不经心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修长白皙的指节漂亮中透着一股冷感美,精致的五官,完美的轮廓,薄唇泛着一分水光,眸中浓雾漫漫,似乎要遮掩住不愿见人的真实情绪,冷冽沉郁的眉眼和气质给他更添了几分神秘。   杯中的香槟轻轻晃动,在灯光的照映下更显璀璨夺目,却并未映入男人眼中一星半点。   一个身穿酒红色西装的男人看到他终于松了口气,“你怎么在这儿?让我一通好找。”   “兄弟我订婚你就知道在这里躲清闲,也不知道,小心你以后……”声音突然卡壳了。   青年淡淡看了他一眼,声音冷冷道:“以后什么?”   男人连连摆手,“没什么!”   他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呢,明知道这人心里有个碰不到求不得的白月光,竟然还提起这个敏感话题。   他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该劝一劝,“你说你这也不是个事儿啊,世上什么样的人没有,你好歹也找个顺眼的……”   “那人是谁?”纪星雨的眸光忽然一凝,随即死死盯着某个方向,一动不动,声音里好似还带了一分紧张个急切。   男人扭头看去,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生,站在人群里也举止从容不迫,握着酒杯的姿势优雅尊贵,哪怕面对在场无数圈内大佬前辈,也没有半点露怯,一双眼眸沉静又温和。   “我要他。”纪星雨语气坚定地说。   “啥?”男人一脸懵逼。   郁止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便顺着感觉看去,蓦然撞进一个男人侵略性十足的眼神中。   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刚想转过头去,却在看见对方耳朵上的东西时顿了顿。   然而就是这么一顿,那人便大步走到自己面前。   “你叫什么?”   郁止对于这人前来问人名字却不自报家门的行为有些不满,略微皱了皱眉,却还是道:“郁止。”   陌生人而已,他没义务教导,刚来到这个世界,他还要找机会接收剧情。   说罢,他正想找机会离开这儿,却见男人从怀里摸出一张房卡和名片。   “待会儿来我房间。”   郁止:“……”   他看了看被人强行塞进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   半晌,才终于确定,他这是要么遇到约p,要么被潜规则了。 第31章 替身白月光1   杯中的瑰丽酒液差点倾洒而出,幸而郁止及时将它放到吧台,才让两人的衣服幸免于难。   眼中眸光一闪,顷刻间,无数记忆剧情涌入脑海中。   郁止看向眼前人的目光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是一个娱乐圈的世界,主角是名重生后的小明星。   小明星前世在事业初期就遇见渣男,不仅被对方当成垫脚石,还被对方忽悠得退圈回家给他做家庭煮夫,辛辛苦苦付出五年后,才发现对方是个双性恋,还一直在出轨,儿子都三岁了,一气之下要曝光他们的时候,跟渣男拉扯间,没看路,不小心被车撞死。   重新睁开眼,小明星发现自己回到了五年前,自己才刚跟渣男在一起,还没有被对方吸血,也没有为了他退出娱乐圈。   重新来过的他干脆利落地甩了渣男,重新在娱乐圈奋斗,并努力成为国际影帝。   而重生后的他凭借前世在家自学的多种技能,受到不少关注,颇有种玛丽苏杰克苏的味道。   被他吸引到的人有死对头、大总裁、当红明星、知名导演,还有老牌影帝。   其中其他人都是真心喜欢他,而那位老牌影帝却没有那么单纯。   据说影帝一直有个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耿耿于怀,因此一直没有交往任何男女朋友,连绯闻也不传,活得像个苦行僧。   直到主角的出现。   影帝第一次在酒会见到主角的时候,就说了一句:“你很眼熟,和他真像。”   仅仅因为这一句话,之后便一直帮助主角,成为主角最大的金手指。   有人黑主角,他帮忙澄清。   有人害主角,他帮忙解决。   主角有任何作品,他第一个全力支持。   主角想要什么角色,他努力也要帮人争取到。   只要主角需要帮助,需要人的时候,他永远不会缺席。   堂堂一个有地位有名利的老牌影帝,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个备胎金手指。   主角和好几个人有感情纠葛,然而作为其中出力最大的影帝,却反而没跟对方发展出什么更进一步的关系。   每次主角对影帝心生感激,跃跃欲试想要发展的时候,影帝都会深深看着他,语气深沉地说一句:“你和他真像。”   这话说了剧情从头到尾。   然而这话里的“他”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   连暗示身份是谁都没有。   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却贯穿全文,成了影帝挥之不去,难以忘怀的心理阴影。   剧情为了给主角开的金手指,造就了影帝的一生。   生悲苦,求不得。   只能在主角身上找寄托。   然而那也不过是饮鸩止渴。   当主角成功获得影帝奖后,影帝便宛如如释重负般放下一切,生无可恋,自杀于家中。   影帝的一生只有做主角的人形金手指这一个任务,当主角成功,任务完成时,他的作用便消失。   失去作用的工具人,最后还要发挥他的价值,剧情便安排他自杀身亡,让他这个角色更加立体,更加让人难以忘怀。   可让影帝纠结一生,痴狂一生的那个“白月光”,却从未真正出现。   或者说,从未存在。   不过是剧情支配了影帝的思想,令他为了“某个人”痴狂,又为了和那个人“像”的主角付出一切。   白月光一词,仿佛刻在他骨血灵魂中。铸就了他一生的悲剧。   可悲又可笑。   而这位影帝姓纪名星雨。   真巧,跟他手里名片上的名字一模一样。   郁止当然不会当做是巧合,事实证明,眼前这个满脸写着势在必得的男人,就是他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   原本打算扭头就走的他不得不停下脚步,看着眼前年轻俊美的男人。   “不好意思,纪先生,我们好像并不认识。”   纪星雨勉强压制住身体里沸腾的冲动,忍住自己不冲上去把人吓坏。   他收敛眼中的情绪,伸手从吧台上端了一杯红酒,轻抿一口,意味深长道:“你不认识我?”   作为红遍全球的国际影帝,竟然还会有人不认识他?纪星雨心中轻笑。   视线在郁止手里的房卡上轻轻划过,“我以为你明白我的意思。”   郁止不想明白。   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剧情里对“白月光”至死不渝的纪影帝,会在此时此刻主动对他发出这种信号。   难道剧情中这人痴恋某人而死都是假的?   “冒昧问一下,你……喜欢我?”郁止礼貌问。   谁知,说起喜欢两个字,纪星雨就仿佛被戳中什么开关一般,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看向他的眼中也带上了警告。   “呵,你想多了,不过是因为你跟他很像。”   “认清自己的位置。”   郁止:“……”   听着这句属于影帝对剧情中主角所说的台词,郁止愣了一瞬。   片刻后,他看了看周围环境,又看见了正在远处跟人攀谈的主角陆淇,后知后觉发现,他好像抢了主角的戏份。   酒会,纪星雨,你跟他真像,完全是剧情中纪星雨跟主角初遇时的场面。   除了现在被说像的人变成了他,其余跟剧情没多大……不,郁止看了看手里的房卡,面色略有些古怪。   剧情里的纪星雨也没给主角房卡,怎么他这儿就变了?   看着纪星雨当场发疯,朋友围观懵逼了好一阵,眼见好友越来越放肆,才终于回神冲上来,拉住纪星雨,抱歉地朝郁止笑了笑。   “不好意思,他这……喝多了,耍酒疯呢,说了什么你也别当真!别当真!”   说罢,赶紧拖着纪星雨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怕纪星雨当场挨揍,到时候“纪影帝订婚宴被揍”的消息怕是会分分钟上热搜。   纪星雨被朋友强行拖走,看着郁止的目光却还没收回来,眼中充满了势在必得的光芒,呵。   “我等你。”   郁止抽了抽唇角,有些不想去看那个不知为何“移情别恋”的任务目标,刚要离开,就见一个三十几岁的微胖男人冲他过来。   “郁止!还不快来,我正介绍人给你,怎么跑了?”   来人是原身经纪人,陈越,带郁止来参加这场酒会,也是为了结实更多人脉,否则凭原主这新人的身份,不知道多久才能闯出名堂。   原主是初出茅庐的新人,路上遇到星探,就此被挖掘进了娱乐圈。   因为一张雌雄莫辨的盛世美颜,原主进入娱乐圈,成了全网闻名的花瓶。   原主唱歌跳舞演戏都一般,却硬是凭借一张脸坐到了当红偶像的位置。   直到因为说错话得罪了人,被人针对,黑料满天飞,各种资源被抢,这才糊了。   原主沉寂了一段时间,加上又有看不惯他的人落井下石,娱乐圈更新换代又很快,一段时间不见,原主成功过气,后来不得不黯然退圈。   肯将身体交给郁止,是为了让郁止帮他完成愿望,第一继续在娱乐圈大红大紫,至于第二……   “那些人看不惯我长得好,嫉妒我一个花瓶能踩在他们头上,为此不惜抹黑我,天天编排我抱大腿潜规则,那些老男人老女人都那么丑还猥琐,跟谁看得上似得。我要让他们看看,老子就算吃软饭,那也是顶级软饭!”   郁止忍不住抽了抽嘴角,一时竟不知拿这个愿望怎么办,又想到抽风的任务目标,忽然有种想放弃这个任务,进入新世界的冲动。   “你刚刚大庭广众之下干什么呢?”朋友把纪星雨拖回角落,有些崩溃地问,“你知不知道刚才要是有人听见看见,你马上就能上新闻头条,标题就叫‘影帝纪星雨当众强迫同性潜规则’!”   纪星雨垂着眉眼,冷淡道:“那又怎么样,我被他们黑的还少吗?”   “可这不一样,这是事实,有证据,不是黑啊!”朋友抓抓头发,订婚的喜悦全没了,满心都是为发疯的朋友操心。   他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人当场就疯了,跑到个陌生人面前表示要潜规则。   忽然,他突然想起来,“刚刚那个是什么人?不会乱说吧?万一对方背后有人,不好得罪呢?”   纪星雨满脸毫不在意,“一个刚出道的小明星罢了,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他之前在网上看到过那男生的图片,奇怪的是之前他从未有感觉,可刚才看到男生的模样时,心却跳得很快,一股来自灵魂的感觉告诉他。   这个人,很像他。   朋友后知后觉,警惕地看着他,“你该不会还没放弃吧?!”   “有问题?”   问题大了!   “你以前也没这习惯啊,怎么突然就风格突变?”   纪星雨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白他此刻崩溃的原因,“不是你劝我天涯何处无芳草,该找个人?”   朋友:“……”   那我也没让你这么迅速简洁又粗暴啊!   “这位是瀚海娱乐的副总,姓王。”   “王总,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艺人,叫郁止,一直很喜欢瀚海的剧,只是年纪还小,不好意思来认识您。”经纪人陈越陪着笑脸,向双方介绍着二人。   王总兴致缺缺,笑着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丢下一句“有合适的机会会通知你”,便转身跟其他人谈话了。   陈越不放弃,想继续介绍其他人给郁止认识。   一杯白水递到他面前。   端着杯子的手白皙修长,在这璀璨绚烂的琉璃旋转吊灯的照耀下,显得更加骨节如玉。   “喝口水歇歇。”郁止平静的声音传来,给人一种不慌不忙的安心。   陈越接过来大喝几口,“谢谢。”   “不必再介绍其他人,无论是谁都一样,不会给我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多少机会。”毕竟都是地位高的管理者,谁会愿意去管底下雇佣的临时员工究竟合不合适呢。   “这怎么行,机会都是要自己争取的,别人争,你不争,那就没机会了。”陈越觉得他是新人,什么也不懂,还是得自己带。   郁止却道:“如果我是他们,在没看到我的价值之前,我也不会轻易给出机会,毕竟,在别人那里十拿九稳的盈利,在我这里却还要承担不小的风险,稳赚不赔的在眼前,何必要去赌一个运气。”   陈越听得满心怔愣,抬头看了看郁止半晌,“我怎么觉得你突然变了很多?”   郁止微笑,“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得认清位置,我目前为止能拿得出手,对方能亲眼看到的优点就是脸,或许可以从这上面考虑发展。”   既然原主都不介意被说花瓶,那他也不介意用这张脸先起个家。   谁知陈越却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半晌,才小声道:“你是想走捷径?”   郁止:“……”   他忽然觉得这人的脑子大概跟纪星雨有的一拼。   就是不知道谁更蠢一点。   陈越虽然这么一说,却也没真觉得郁止想走捷径,毕竟当时签人的时候这人就说过,他不喜欢被人惦记他的黄瓜和菊花。   “丑逼休想肖想我!”这是原主原话。   然而陈越万万没想到,这才酒会后没过两天,便有人找上门来,明确表示有人对郁止有兴趣,希望能跟对方进一步发展。   而这个人更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过的——国际影帝纪星雨。   陈越无措,找到郁止告诉了这件事。   郁止挑眉,没想到纪星雨不仅仅是在酒会上说说,竟然还找到了他的公司?   看来他必须亲自会一会才行。   另一边,纪星雨得知对方的消息,面上不由轻笑,“想见我?”   行吧,看在那么像的份儿上,他就见那小男生一回。   两人约在一家私密性极好的酒店。   纪星雨一早便等在哪儿,不知等了多久,才听到一阵开门声,抬头一看,果然是那个年轻男生。   他扯了扯唇角,“你来了。”   “这是想通了吗?”他笑着询问,眼中侵略性十足的视线毫不掩饰。   郁止上前坐在沙发上。   “冒昧问一下,纪先生为什么要执意于此?如果我不同意又当如何?”郁止看着纪星雨,想要分析这个人什么性格,面对他自己应该怎么应对。   可目光看过去,视线却总要被对方耳上的耳钉吸引住视线。   那是一枚黑钻耳钉,那颗黑钻是一颗星星的形状。   郁止目光闪了闪。   回神再次认真看着纪星雨。   纪星雨冷笑一声,淡淡道:“我做什么,应该用不着跟别人解释。”   “不同意?那没关系,我可以用其他办法让你同意。”   对付一个小新人,纪星雨还不需要费多少功夫。   郁止当然能听出他言外之意,心中轻笑,看来这回的任务目标不够乖,寻常的办法大概应付不了。   见郁止不说话,纪星雨心道这就怕了?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年轻。   想了想自己是不是说话太严厉,正要再度开口,却听一声低笑。   “既然如此,我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郁止笑着将纪星雨早就提前准备好,并且放在茶几上的文件看了起来。   这是一份包养合同,他随意看了看条款后便签了字。   纪星雨心中满意,觉得这小子还算知情识趣。   既然对方这么乖顺,那自己也应该给点好处才行。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却又见郁止拿了个笔记本出来,看着自己询问:“我记得纪先生先前说,要我认清自己的位置?可是把我当做了某个人的替身?”   纪星雨眸色沉了沉,冷笑道:“怎么,不愿意?”   郁止浅笑摇头,“并不,只是我想询问一下自己究竟有什么地方跟您心中那位相像。”   纪星雨意外挑眉,看向郁止的目光是真真切切带上了意外。   本来以为找的人只是像,却没想到业务竟然也这么用心。   他想了想道:“你们眼睛很像,脸型像,嘴唇也像,笑容也像。”   “……其实你已经很像了。”不必再做多余的事。   毕竟,不会有人能跟那个人一模一样。   郁止看了他一眼,收敛了笑容,合上笔记本,冷淡道:“我想纪先生误会了。”   “我只是打算先整个容。”   “不好亵渎你的白月光。”   纪星雨:“……” 第32章 替身白月光2   暖白的灯光将屋内照得明亮无比,桌上酒杯中的半杯红酒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吹出涟漪波澜,映照在桌上,给这屋中添了一抹炫目的艳色。   光影摇曳,有那么一瞬间,纪星雨觉得眼前男人的形象面容仿佛更加立体,清晰,像是真正印在他脑子里一般。   纪星雨轻扯出一抹笑容,带着几分戏谑,冷冽的声音透着一股兴味盎然,“如果你是想吸引我的注意,那你成功了。”   至少,现在他彻底记住了这个为了表现出和白月光区别而口称要整容的男人。   郁止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对方的轻嘲而表现出气愤和羞辱,反而露出了适当的困惑。   “我还需要吸引你的注意吗?”   “难道不是你主动找上我的?”   纪星雨:“……”   竟然无法反驳。   郁止拿过桌上一个红酒杯,丝毫不见外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轻轻晃动着酒杯,香味萦绕在鼻尖,尝了一口,一系列动作休闲自在,从容流畅,完全看不出是个被威胁来被迫卖身的人。   “当需求位置被调换,谁主谁从,便不由一开始开启交易的人做主。”   这意味深长的话让纪星雨不由自主地看向桌上那已经签好的合同,总觉得这玩意儿可能有什么坑在等着自己。   郁止收回落在纪星雨耳钉上的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想其他,而是专心应对这个世界。   纪星雨想了片刻,终于不耐烦将那些烦心抛诸脑后,厉色的目光注视着郁止,管他呢,签了合同就是他的人了,任凭他在外面有翻江倒海的本事,在他这儿也只能乖乖做他的替身!   “以后你搬来跟我住,我也可以把你签进我的工作室,如果你想带上谁也可以一起签过来。”   在此之前他当然调查过郁止,知道这人没有男女朋友,也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时候他还颇为满意。   郁止却拒绝道:“不必,我现在公司也挺好。”   纪星雨好几年前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也培养出了好些个不错的艺人,资源地位都没有问题。   可郁止却没有一直跟纪星雨纠缠的想法,利益交集太多日后不好分割,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不喜欢麻烦。   交易谈妥,郁止出来见到一脸焦急的经纪人,陈越赶忙上前小心问:“怎么样了?”   郁止理了理袖口,淡定道:“我答应了,过两天会搬家,以后他如果有什么工作资源联系你,也不用拒绝,记得给我亲自过目。”   他没有拒绝纪星雨资源的意思,毕竟他要是不要,说不定有朝一日又给了主角。   他对这个世界的主角没什么想法。   前世眼瞎,重生后知道上进倒是不错,至于他收的那些追求者给的资源,那也是别人愿意给的,几个人的感情纠葛也是你情我愿。   以后就当普通人对待就好。   但他对剧情有意见,主角已经重生了,重生的路还很平坦,青云直上也不为过,所以,到底为什么非要设定一个付出一切却没有好下场的金手指男配呢?   就算没有纪星雨,主角也能成功,也未必达不到剧情里结局的高度,既然如此,又何必安排一个纪星雨?   仅仅为了显示主角的魅力或者运气,便安排一个帮了主角很多的人落得那样的下场,纪星雨又何其无辜。   郁止同情他,怜悯他,所以才愿意想办法帮他,任务不过是其中一部分原因。   但这并不代表他觉得纪星雨不该打。   刚见面就威胁别人要包养,自私又任性,十分欠教训!   陈越小心看了一眼郁止脸色,见他眉心微蹙,有些心疼,他可是知道郁止不想被人包养的,以前还明确表示过,现在会答应,一定是受了纪星雨的威胁。   都怪那个纪星雨,长得人模人样,还国际影帝,大众男神呢,分明就是个色欲熏心的家伙!   三十岁的人了,也好意思对白刚二十的小男生下手。   真是不要脸!   “小郁,那什么,要是你真不愿意,也不用委屈自己,咱们就不干,大不了退圈,他难道还能强取豪夺怎么着?”陈越怕这小子想不开,劝着安慰道。   郁止:“……放心,我没有不愿意。”大可不必这么紧张。   陈越想了想道:“难道你是看中纪星雨的脸了?也对,好歹是国际影帝,虽然这两年作品少了,那颜值还是能打的,睡也不吃亏。”   郁止不想听这些,干脆转移话题,聊起了未来事业发展。   陈越果然放下心里艺人跟影帝的二三事,专注于工作。   两天后,郁止正式搬进纪星雨的家。   那是一处安保很好,私密性很高的公寓,据说很多知名明星都住这儿。   郁止行李不多,纪星雨看着他手里一个行李箱,不由皱眉,看了郁止一眼,暗含深意道:“你以为你要在这里住多久?轻易便能出去的吗?”   郁止不理他这话,只问道:“我住哪个房间?”   纪星雨一愣,一时沉默了,因为他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   郁止意外道:“难道纪先生是希望我跟你住一间房?”   “我还以为你对那白月光情深义重。”   原来也不过如此。   听出他言外之意的纪星雨脸色一沉,冷声道:“郁止,别以为你仗着跟他像就能有恃无恐!”   郁止轻笑道:“纪先生忘了,我要整容的,哪敢跟您的白月光比。”   纪星雨:“……”   “不许整。”他命令道。   郁止转了转手表,淡定道:“我以为这并不属于我们合约中的任意一条。”   “我说不许整。”纪星雨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郁止面前,试图以气势压迫。   然而哪怕面对面站着,两人的距离不足一尺,郁止也面不改色,丝毫畏惧的意思都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纪星雨在怀疑自己的名气地位降了,连个初出茅庐的小新人都敢毫不畏惧地面对他的压迫。   郁止看着他,“可是,我亵渎冒犯了你的白月光怎么办?”   纪星雨抿唇咬牙,一字一句道:“我不介意!”   郁止淡淡道:“这样,可我很介意。”   纪星雨被气笑了,厉声道:“郁止,你是不是忘了,究竟为什么会被我看上?”   因为他像,才会被看上。   “要是你非要固执下去,你觉得会是什么后果?”   郁止也笑了,“可我本就不需要被纪先生看上,不是吗?”   纪星雨顿住,面上表情一空,脑海里终于回想起那天郁止的话。   “当需求位置被调换,谁主谁从,便不由一开始开启交易的人做主。”   郁止面色淡定,举止从容地看着他,“纪星雨,从你需要我,而我不需要你的时候,你就输了。”   纪星雨忽然觉得腿有些软,一股发自内心的无力感包裹着他,手脚微凉。   “现在,我重新给你一个机会。”郁止推开他,又走到他面前,认真道,“我要整容。”   “你的答案应该是什么?”   身穿黑白拼接衬衫的青年眉眼平淡无波,没有怨怼,没有得意,没有讽刺,更没有期待。   他就这样静静看着,等待着,好似纪星雨回答也可,不回答也不如何,他不放在心上,也并不在意。   可……既然不在意,又为何要问?   纪星雨清晰地知道,在这一刻,他没有想什么白月光,没有想什么包养合同,没有想这个男人是自己买来供自己取乐的。   他只想看到这个男人露出一分在意,而不是这样宛如一个看戏的旁观者,只静静看着自己满腔愤怒发泄不出,有怨无处诉。   纪星雨死死盯着眼前这个那人,似乎要将他整个人的记在心里。   良久,那双锐利又偏执的目光才骤然一松,漂亮的眉眼放松下来,他轻笑一声,声音里每个字都似乎带着咬牙切齿的重量。   “你赢了。”   郁止静待他继续。   “你跟他,一点也不像。”纪星雨一字一句道。   得到自己满意的回答,郁止终于露出个缓和的笑容。   “我也这么认为。”   “世上每个人,哪怕是同卵双胞胎,也不可能一模一样。”   “每个人都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学会尊重别人的存在,是每个人应该学会的礼貌。”   “恭喜你,终于迈出了第一步。”   俊美的容颜被这一抹笑意染上了一抹仿佛仙圣的光芒,出尘绝色,风姿无边。   纪星雨被这抹光芒迷了眼,等他回过神,便见郁止拿过行李箱,转身要去找客房。   仿佛刚才的对峙不过是件再轻松寻常的事,而非两人的对决。   “郁止。”   郁止停住脚步。   “你,很好!”纪星雨抿紧唇瓣,终于吐出这几个字。   郁止转头,微笑看他,“谢谢,我也觉得自己很好。”   “现在,纪先生能告诉我,我该住哪个房间了吗?”   ……   “这个,菠萝台的王牌综艺,这是一季主咖的合同,还有这个,S.K.M的亚洲代言,另外还有一部大制作电视剧,导演是李文,据说是明年的热门剧……”经纪人陈越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拿着手里的资料和合同一个个对郁止兴奋地介绍。   像是拿出房产的傻爹,然后对着郁止大手一挥,儿砸,你选吧!咱们每天换地儿住!   陈越在公司也就是个B级经纪人,能接触到的资源有限,人脉也有限,平时能见到一个顶级资源就够他兴奋半天,现在可是一下子送来了好几个,还是各个领域都难以得到的资源,他除了傻笑就只会傻笑了。   郁止从中看了看,最终选了一份放到了最上面。   陈越拿过来一看,顿时愣住,那是这里唯一一个需要试镜争取,而不是直接定下的资源。   “张导的电影啊……虽然张导的作品一直不错,要么叫好要么叫座,或者二者兼有,但他是出了名的要求高,还不近人情,达不到他要求的,哪怕是再大的咖也不行,当年有个特别火的流量小生走后门进了剧组,却达不到他的要求,张导顶着投资被撤的压力,连夜让人滚了。”   “那什么……我没说你演得不好的意思,但这咱们虽然有纪星雨兜底,也要脚踏实地一些,切忌好高骛远。”陈越苦口婆心地劝道。   郁止知道原主展现出来的实力无法说服对方,也不胡搅蛮缠,而是以理服人。   “既然只是试镜,那也只是试镜而已,过了是走了大运,没过也没什么损失。”   “一部电影从开机拍摄到播出,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我完全可以在这段时间内接其他工作,左右我现在也不红,耽误得起这点时间。”   郁止要完成原主的愿望,就得大红大紫,而最容易一炮而红且持续深远的,绝不是广告代言综艺。   至于电视剧和电影,郁止看了看,更看好电影的剧本和配置,近几年电视剧注水严重,少有好剧,他一眼便看出那不古装剧的上限和下限。   下限不用说,就是扑得没有半点水花。   至于上限,也不过是短暂红火,没有后续就会被打回原形。   倒是那部电影,无论是题材剧情导演投资还是其他演员配置,都有火爆的潜质。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商讨一下,在电影上映前,我可以接哪些工作,又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反馈,以及怎么提高和保持热度。”   陈越:“???”   他在说什么?   这不是才刚说试镜的事吗?   怎么突然跳到拍完上映了?   还上映后……万一都没试镜上呢?万一拍摄不顺利呢?万一被赶出剧组呢?万一无法上映呢?   这样都不用讨论了吗?   还有,这一板一眼地职业规划讨论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记得你是一个艺人,而不是经纪人吗?   ……   “不是家里有人吗?怎么还跑我这儿来?我还以为你金屋藏娇,要宅在家一段时间。”   薛彦是纪星雨刚进娱乐圈时认识的朋友,两人当时待在一个剧组,作为年龄相仿,戏份相差无几,也都是新人的两人,顺利迅速地发展出了深厚的友谊,直到后来薛彦发现自己不是这块料,退圈继承家业,也没断了这份友谊,并将它发展到了现在。   上回薛彦在订婚宴上见到纪星雨对个小年轻莫名感冒,差点当众发疯,心里就有些担心,别这人过去那么多年的名声地位都为这件事毁了个彻底。   自己就不该嘴贱说让他找人的鬼话。   原以为好友得偿所愿,应该高兴一阵,谁知没两天,这人又来找他喝酒。   喝酒就喝吧,他还什么也不说,这就让心里好奇的薛彦难受不已。   然而无论如何,这都是他兄弟,总不能什么也不说吧。   “既然做都做了,你也别有多大的心理负担,白月光碰不到,总不能还影响你一直单着,你可千万别有自己对不起白月光这种想法,那就是纯粹折磨自己。”   纪星雨面颊因为喝酒而泛红,某种也水光动人,听着这话,不由“呵”了一声。   想想那个威胁他要整容的男人,纪星雨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他到底图什么?   墙上挂着的电视机开始播放电视剧。   男主角英俊的面容在电视上尽情呈现。   纪星雨随意一瞥,忽然顿住。   薛彦看了看,紧张问道:“怎么了?你该不会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吧?”   纪星雨回神,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什么。”   有那么一刻,他觉得屏幕上的那个青年才是最像白月光的替身。   有个声音告诉他,就是他,自己认错了人,他要找的是电视屏幕上的那个男人。   他应该帮助他,注视他,为他做尽自己能做的一切。   纪星雨闭着眼摇摇头,嗤笑道:自己这是被气糊涂了吗?   尽管那姓郁的小子可恶得不像话,但他也知道谁更像好吗。   心烦。   出来找人喝酒都能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闹得脑子进水,纪星雨干脆跟薛彦说了一声后离开回家。   路上,他接到了张导的电话。   “星雨,你这是在哪儿挖出来的人才?小郁我要了,我得谢谢你,让我能得到这么好这么合适的男主角!行了,下次请你吃饭!对了,你要不要也来客串一个角色?你和小郁是朋友,合作起来应该会更有火花吧!”   隔着手机,纪星雨都能感受到对面张导的兴奋。   心中懵逼了一瞬,反应过后便是狐疑,“他通过试镜了?”   张导高兴道:“对啊!小郁演技是真好,我还从没见过他这么厉害的新人,他真的是新人吗?还是你培养的秘密武器?我看他演戏的路数习惯也跟你不一样,不像是你教的。”   当然不是。   张导的试镜不过是纪星雨随手丢进那堆资源的,本以为郁止会选择其他更容易拿到手,更加光鲜亮丽容易赚钱的资源,却没想到他竟然选了这个。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竟然还拿到了。   此时此刻,纪星雨忽然想起了郁止曾说过的话。   “可我本就不需要被纪先生看上……”   是真的,原来……是真的。   如果郁止能凭实力试镜上张导的戏,那他是实力毋庸置疑。   他是真的不需要自己。   反而是自己需要他。   纪星雨脚踩油门,加快了车速。   回到家,便见屋里亮着灯。   天花板上四周一圈亮着并不刺眼的壁灯,暖色的灯光给这屋内染上了一丝朦胧。   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饭桌上摆放着已经做好的可口饭菜。   此情此景,竟给纪星雨一种家人在等自己的错觉。   郁止从厨房出来,见他回来,淡声道:“还以为你不回来了。”   纪星雨指了指饭菜,“不回来你还做什么?”   郁止看了一眼,随意道:“我试镜成功,马上要进组,短期内回不来,只能在走之前努力做好自己的服务。”   纪星雨:“……”   有种被当成任务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试镜成功也不说,你到底有没有做金丝雀的自觉?”   郁止看了他一眼,诡异的是纪星雨竟然从中看到了欣慰。   纪星雨:“……?”   “你欣慰个什么劲儿?”   郁止语气温和,“恭喜,你这回没说替身。” 第33章 替身白月光3   青年清澈的声音清润悦耳,宛如静水潺潺,本该动听无比。   饭菜散发的阵阵香味也本该令人倍感温馨。   可纪星雨却静静看着郁止,忽而冷笑了一声,兀自拉开椅子坐下。   “既然你喜欢自欺欺人,那我就不拆穿你。”   言外之意,既然你不想听,那我满足你,可无论你承不承认,都是那位白月光的替身。   郁止眉心微蹙了一瞬,很快又松开。   他瞬间想明白问题。   作为一个事业有成,年龄也大他许多的成熟男人,纪星雨自带天然的压制优势,在他眼里,自己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年轻,就算借机要求威胁他做什么,也不过是看一个小孩子的任性无理取闹。   哪怕纪星雨照做了,也多半不是因为他真的愿意,而是因为一丝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忍让纵容。   郁止以前任务对象大多初期都是小孩,再不济,也比他小,年幼者对年长者有着天然的服从,这让他习惯了以年长者的姿态对待任务对象。   面对比他大不少的纪星雨,他的话似乎少了分量。   郁止心中思忖,面上却神色平淡地坐下吃饭。   没关系,既然此路有碍,那他就走别的路。   纪星雨见青年也不说话,直接吃饭,心想对方大概在生气,心中轻笑,也不言语。   一顿饭吃得安静异常。   纪星雨就从不是个会刷碗的人,将筷子一丢,“不想洗会有家政来。”说罢起身就要回屋。   身后却传来一道男声。   “等等。”   纪星雨转头看他,眉眼染了一丝不耐烦,“还有事?”   郁止好像没看见他不高兴一般,也不起身,坐着看他,神色淡淡道:“今天这顿饭成本费一共两百块。”   纪星雨:“……”   他啼笑皆非地看着郁止,仿佛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你的意思是让我给这两百块?”   两百块不算什么,他在外面一顿饭也要翻好多倍,但他就是被这人理直气壮的要钱姿势给气笑了。   郁止摇摇头,“不。”   纪星雨刚想这还差不多。   就听郁止继续道:“不止两百。”   纪星雨:“……”   “买菜做饭购置物品哪一样都要钱,虽然我知道你以前为了白月光从来没乱来过,但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跑吧?你见过有谁包养别人却不给钱的吗?”郁止不疾不徐道。   纪星雨:“……”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知道自己没有经验的?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竟然被自己包养的人教训了?理由还因为他没包养到位?   这是什么魔幻剧情?   制造魔幻剧情的郁止站起身,与纪星雨平视,缓缓道:“如果纪先生对于这门业务不熟练,就请自行补课,否则被我笑话不要紧,要是被别人笑话,纪先生怕是要成为金主界的一大传奇,你说呢?”   纪星雨:“……”   他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往之前加上的微信好友里转了二十万,又一言不发地回了房间,没再看郁止一眼。   他怕自己忍不住揍人。   郁止看着他的背影,笑了。   一周后,郁止开始进组训练,作为男主角,还是一个从前从来没演过电影的新人男主角,哪怕张导对他的演技很满意,却也不得不担心他其他方面的问题,因此他的进组时间比其他演员提前了一周。   可是很快,张导就发现他多虑了,因为郁止无论是什么时候都表现地非常好,在他所认识的演员中,几乎找不到比郁止还出色的人。   虽然有人能达到郁止表演出的程度,但可别忘了,郁止是一直都保持这种状态,想要什么效果,想演什么情节都能手到擒来,从容不迫。   这代表他还有余力,这不是他的演技巅峰,而这个余力,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   他实在没忍住,问了郁止:“你是重生的吗?”   郁止:“……”   他哭笑不得道:“张导怎么会这么问?”   张导也知道自己是异想天开,并不认为这是真的,便笑着道:“因为我实在很难相信,天赋出众的演员我也见过不少,但还真没见过像你这样的。”   人家是老天爷赏饭吃,但换成郁止,怕是得说老天爷逼着喂饭吃。   听着另类的夸奖,郁止神色依然淡然,并未因此沾沾自喜,仿佛这不过是寻常。   “老天爷的饭又哪是那么好吃的,唯有天道酬勤才是真理。”郁止并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他如今的成就和能力,也是从前无数世界的积累,除此之外,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   张导点头,“你说得对。”   话虽如此,但由于郁止的演技过于出众,甚至在导演上的造诣也不小,导致张导无法再将对方当成一个新出炉的晚辈看待,反而当成了忘年交,平时经常就电影的事和他讨论,且收获颇丰。   开机半个月,郁止每天晚上都会跟纪星雨通话,这既是纪星雨的要求,也是郁止希望的。   “看来你们剧组还是闲了,否则你一个男主角怎么会每天都有空打电话,要是张导不要你了,我可不会帮你求情。”纪星雨讽刺道。   郁止看着屏幕里露出一抹讽笑的男人,面色平静道:“是啊,毕竟我又不是纪先生心里的白月光,又怎么能处处完美,毫无瑕疵呢。”   纪星雨笑了,“你竟然还想跟他比……”   “不敢,只是羡慕那不知长什么样的人物,能够成为纪先生心里高高在上,不可攀折的白月光。”郁止皮笑肉不笑道。   纪星雨脸色阴沉下来,“郁止,是我太纵容你了吗?”   这个家伙,跟他谈话里,十次有八次都离不开白月光三个字。   有时嘲讽有时羡慕有时更像随口一提。   现在纪星雨怀疑自己要是说一句要睡觉,这人会不会回一句“去梦里见白月光”这种话。   “既然不想做替身,又为什么要一直提起?!”他冷笑道。   郁止收敛神情,不再笑了,“不是我提起,是你从没忘,也没放,我不过是将你心中的心心念念说出来罢了。”   屏幕一暗,对面挂断了视频。   郁止收起一句消息也没再收到的手机,心里琢磨着这段时间下的药够不够,如果还不行,只能加重药量了。   既然纪星雨忘不了“白月光”,那他就一直提,一直让“白月光”刷存在感,直到对方对这个词感到生理性厌恶反胃为止。   张导的这部电影拍摄的是科幻,未来背景,外景不算多,大多时间还是在棚内。   郁止作为新人,刚开始谁也不服,心里暗搓搓想给下马威,让这个新人看看他们的本事。   然而等真正较量,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再没人敢自取其辱,纷纷在私下疯狂磨炼演技,就怕自己连个新人都比不过,电影可是要进入全国乃至全球人的眼中,一时的压制,永远的丢人。   大家都不愿。   为此,剧组掀起了一股拼命上进风,随时随地都能看到演员看剧本,讨论要怎么演能达到的效果才更好。   弄得连张导都目瞪口呆,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发展,心中又暗自感叹能得到郁止来剧组的幸运。   思及此,他又给纪星雨打了电话,把郁止夸了又夸,把纪星雨谢了又谢。   被郁止气得头疼的纪星雨:“……”   他真的并不想听。   眼睁睁看着纪星雨脸色阴沉地挂断电话,薛彦小心翼翼问:“老纪……你还好吧?”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觉得纪星雨脾气越来越差。   从前的纪星雨虽然也经常冷着一张脸,却不会像这样憋着气,仿佛一只正在藏着怒气等待爆发的恶龙。   这人明明如愿得了个小替身,怎么还越来越暴躁了?   想不通。   纪星雨强撑道:“没事。”   “抱歉总叫你喝酒,你未婚妻怕是要烦我了,还是早点回家吧。”   薛彦摆摆手,语气有些酸,“哪能啊,她可是你的忠实粉丝,只会怪我不带她一起来。”   纪星雨扯了扯唇角,算是露出个笑容。   打完招呼后,径直回了家。   他倒要看看,那人究竟有多厉害。   电话接通,“喂,张导,你上回说的事,我答应了。”   剧组,郁止有些疑惑,最近纪星雨怎么没跟他接视讯,是出事了?还是在生气?   不应该,按他之前的推断,纪星雨应该不会轻易被气到回避。   一时想不通这人究竟是什么情况,正当他打算请个假回去一天的时候,张导便兴高采烈地告诉剧组众人:“明天会有位前辈来我们剧组友情出演,通告会有调整,大家记得表现好点。”   “是谁啊张导?”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张导本人就是招牌,面对任何知名演员都能稳住,能让他都特地打招呼的人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其他人都在猜测,只有郁止脑中瞬间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   果不其然,第二天,他就在剧组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男人坐在休息室沙发上,摘下口罩,露出那张锐利明艳的面容,目光随意扫过在场众人,并未在郁止身上多做停留,仿佛故意来这儿的人不是他。   “纪老师要在我们这儿拍摄一段时间,大家都认识一下,可不要掉链子。”张导又冲着郁止招手,“小郁,你跟纪老师是朋友,不如就由你带纪老师转转,今天就不拍摄你的戏份了。”   他这么一说,也算是给郁止和纪星雨朋友的关系过了明路,当即有人便在心里感叹,原来郁止是纪星雨的朋友,难怪演技这么好,一定有纪影帝的指导吧?   不少人心中冒起了柠檬酸,然而再酸也没能让那两人看一眼。   郁止看着自己刚穿好的衣服,不由皱眉,“你耽误了我的拍摄进度。”   纪星雨没想到他在这种时候还这么说话,自己这么久没理他,他就不关心不在意不害怕吗?   不,想想这人曾经说的话,他确实不害怕。   纪星雨唇角扯出一抹弧度,似轻笑似嘲讽。   “听说你演技很好?张导在我面前夸了好几次。”   郁止一听便看了他一眼,那一眼,似乎将什么都看透。   “自是不如纪老师,更不如你那白月光。”   纪星雨抿唇咬牙,艰难忍耐才没在大庭广众之下跟人吵起来。   他斜眼看了郁止一眼,冷笑道:“那我也要看看,能被张导吹得天下有地下无的演技,究竟是好到什么程度。”   第二天,拍郁止的戏份。   纪星雨作为友情出演,戏份很少,也需要时间看剧本,因而不着急拍,昨天该郁止拍的戏份被挪到今天。   张导拍的这部剧叫《进化》,听着像是个生物科幻片,实际上是生物智能科幻片。   3020年,已经进入超智能时代。   无数工作由机器人取代,能源问题严重,已经开发出的最先进最节能的机器人每天消耗的能源只占人类的十分之一。   为了减少能源消耗,人类的出生越来越少,机器人取代人类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力,他们可以做人类一切做得到的、做不到的事。   机器人领悟的发展越来越快,甚至有人已经研究出了把人脑中的内容安在机器人上面,让死人“复活重生”,以这种方式实现人类的永生。   可怕的是,他们成功了。   再生人类的诞生,代表人类进入永生时代,也代表人类的灭绝。   前者是大脑,后者是身体。   再生人类拥有同样的公民权,他们逐渐成为普通机器人的领头羊,在人类的统治中占据一席之地。   而在他们的带领下,“销毁人类,制造再生人类”的言论传遍各国,并且受到无数人的追捧。   少数人类不同意这样的言论,发出反对意见。   领头的再生人名叫易安,在他作为人类时,是个超级天才,也是他带领研发了再生人实验,并获得了成功。   而这,也是郁止所饰演的角色,这部剧的主角。   今天这一场戏是易安作为再生人代表,通过媒体向广大民众宣传作为再生人的优点好处,以及这样对世界能做出的贡献,劝说群众加入再生人的行列。   男人身体挺直,带着一股一板一眼的感觉,从走向并坐在沙发上的过程,就能看出他身体的刻板机械。   “自古以来,人类一直在进化,从猿进化成猿人,再进化成人,之后数千年停滞不前,如今人类能再次进化,是上天的礼物,也是我们所有人共同努力的结果,我们不该拒绝,应该坦然接受。”   “从古至今,无数人追求长生不老,而如今,这已经不再是梦想,只要我们换一具身体,就能得到梦寐以求的长生,一步之遥,梦想就在彼岸。”   男人说话也是不疾不徐,不磕不绊,读完演讲稿子后,他开始闲谈,回应问答,说话言语幽默,甚至时不时还能与主持人谈笑风生。   但不知为何,明明是同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调,纪星雨就是从中听出了属于机械的冰冷感。   那不是人类能有的声音。   那是机器。   不,那是怪物。   一个拥有着人类的记忆,机械心的怪物!   纪星雨目光灼灼地看着还在拍戏的男人,连手里的水倾洒了都没注意到。   此时此刻,他眼中只有前面那个男人,披着人皮的怪物。   那是郁止,却又不是郁止。   直到此刻,纪星雨终于明白张导在电话里为什么会激动难耐,对某人推崇备至,原来真的有人,谈笑之间、眉梢眼角皆是戏。   砰——!   砰——!   那是他心跳的声音。   没有白月光,不为小替身,只为这个叫郁止的男人。   晚上收工,纪星雨没有回自己房间,而是敲响了郁止的门。   郁止见是他,挑眉后放人进来,好整以暇问:“有事?”   纪星雨的目光带着兴味与罕见的柔和,“不欢迎?”   他走近郁止,极尽的距离让他能闻到郁止身上的沐浴露香味,宽松的睡衣露出了白皙的胸膛,些许水珠点缀在肌肤上,似乎是晨起花朵上的露水,引人采撷。   “郁止,别忘了,你签了合同的。”他意味深长道。   郁止看进他的眼睛,便被那一汪欲念侵染了个彻底,瞬间明白了纪星雨的意思。   他有些好笑,又有些安慰,好笑在于这人竟然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安慰在于任务似乎有了进展。   毕竟,能对白月光以外的人产生欲念也是一种进步,不是吗?   知晓来意,郁止并没有紧张,反而自然地当着纪星雨的面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缓缓吐出一句令纪星雨耳熟又反感的话,“不能吧,纪先生,我还以为你不会辜负白月光。”   积压已久的烦躁在心头沸腾翻涌,似要炸开,既为心中的白月光,又为郁止。   白月光白月光,白他妈的月光!   轰隆——!   天空一道巨响,闪电照在人身上,衬得纪星雨脸色愈发阴沉。   眼前黑了一瞬,纪星雨头痛要倒,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隐约间,他似乎听见了男人略有些紧张的声音。 第34章 替身白月光4   大雨滂沱,窗外电闪雷鸣。   剧组附近的酒店隔音不行,哪怕紧闭着门窗,也能清晰地听见外面的声音。   “好,我知道了。”郁止挂断场务打来明天外景改拍内景的通知。   扭头看了看床上昏睡不醒的男人,郁止心中一叹,只能认命地在网上订了退烧药。   也不知这人怎么照顾自己的,连发烧都没察觉到。   半小时后,药送来了,郁止烧了热水准备给人喂下,却又怕这人咽不下去。   他喊了喊纪星雨,对方却半点反应也没有。   郁止量了下他的体温,发现没有退也没有加,考虑片刻,到底还是强行将人叫醒。   看着纪星雨迷迷糊糊睁开眼,郁止道:“药在你床头,吃完再睡。”   纪星雨脑子里嗡嗡作响,却还是听清了郁止说话的声音,他睁着眼,看了看郁止,又看了看周身的环境,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身体的疲乏和头昏脑涨令他心情更为糟糕,想想今天发生的事,他只觉得自己果然昏了头了,否则怎么会色欲熏心头脑发热跑到这个男人房间,还暗示想做那种事。   纪星雨,你很饥渴吗?丢脸透了!   他现在一个字也不想说,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刚才一定被这个小鬼笑话得厉害!   起身下床,也没看床头的热水和药一眼,一双眼眸仿佛压着炎炎烈火,无处释放。   穿好鞋,整理好因为睡下而有些凌乱的衣衫,纪星雨就要离开,路过时,却蓦然感觉手腕被人抓住,力道不重,却固执得让他无力挣脱。   “有事?”纪星雨冷着脸,眼风一扫,然而他此刻脸和身体烧得通红,眸光迷蒙,即便是冷脸,也毫无威慑力。   郁止略一皱眉,看了看他道:“吃了药再走。”   纪星雨垂眸看了看抓着他手腕的手,半晌,不由冷笑,“郁止,你这样关心我,会让我误以为你喜欢我。”   “还是说……这不是误会?”   听着这样激将法的话,郁止也不过是微微挑眉,并未反感地将人丢下。   他伸手端起水杯递给纪星雨,神色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不希望因为你耽误拍摄。”   纪星雨心头一梗,竟无法反驳。   “你拍过的戏那么多,应该明白要是因为你身体而拖延拍摄进度会给剧组带来多少麻烦。”郁止继续道。   纪星雨混沌的脑子骤然划过一丝什么,略感清明,他眸光微动,“你知道我拍过多少戏?”   明明刚认识时,这人都不认识他,是之前装的,还是后来补的?   前者意味着郁止与他的相遇是蓄意图谋,后者意味着郁止出于某些原因也在试图了解他。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纪星雨的心情稍稍好转。   见他语气缓和,郁止虽不明白,却也无意无病人争论呛声,便说着恭维的话,哄人一般,“毕竟纪老师可是国际知名影帝,作为一个入圈新人,还需要多多学习,关注也是自然的。”   闻言,纪星雨想到张导曾经跟他说过的话,又回想了下今天看郁止拍戏时的模样,不由轻笑道:“以你的本事,还需要向我学习?”   郁止不语,只将水和药递给他,双目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纪星雨被看得心烦意乱,想扭开头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像是怕了他一般。   意识到自己不答应恐怕想走会很麻烦,纪星雨忍着郁闷,伸手夺过药往嘴里一喂,苦味迅速在口中蔓延,他眉心紧蹙迅速拿过水杯咕噜咕噜往嘴里灌了好几口,大半杯水下肚,这才勉强压下口中的苦意。   “这样行了吧?!”   郁止松开手,视线在被他握得发白的手腕上转了一圈,“请便。”   刚喝了药,药效发作没那么快,纪星雨此刻还是头昏脑涨加头疼,刚才跟郁止说话都在忍着难受,此刻终于得到释放,他走出卧室就要到门口。   “纪星雨。”   纪星雨停下脚步。   屋内青年双手抱臂,目光盯着他的背影,眼中眸光深深,像是在犹豫,在考量,直到纪星雨等得有些不耐烦,想要径直离开时,才听他继续道:“我签了合同没错。”   “可合同上并未明确写过我需要为你提供身体上的服务。”   纪星雨抿唇,没有辩驳,那个合同说得很笼统,但确实没有明确写过。   “至于为什么没有,我想,是因为你当初制定时也没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是吗?”郁止反问。   纪星雨捏紧拳头,忍不住回头,“现在没有,以后可不一定,你别忘了,附加条款有写,甲方有权在任何时候添加新的要求。”   郁止唇角微弯,“我知道。”   “我只是想说,如果你哪天真的想更进一步,可以。”   纪星雨挑眉,有些意外。   “但是。”郁止又道,“我有一个要求。”   “你没资格提要求。”纪星雨有些烦躁道。   郁止当做没听到,继续说:“那必须在你忘记你那白月光之后。”   纪星雨心上一顿,仿佛被人拿什么东西击打了一下。   不重,却传来隐隐的钝痛,且随着时间越长而越痛。   白月光白月光,又是白月光。   他突然明白了郁止的险恶用心,在他面前日常强调白月光,一来是以此为借口躲避跟他的亲密接触,二来则是为了让他对这三个字产生生理性厌恶,也算变相打击对手。   纪星雨深深看了郁止一眼,良久,才转身离开。   郁止看着他离开,随后收回视线,看了眼卧室的床铺,眉心微蹙,也懒得折腾,没有换掉床单,直接从另一边躺了上去。   从某种方面来讲,纪星雨想的也没错。   郁止并没有要牺牲自己来完成任务的意思,那样说,也不过是为了让纪星雨尽早摆脱被白月光的支配。   若是有朝一日,纪星雨真的来找他表示放下白月光,便是郁止离开之时。   或许是郁止的药发挥了效用,纪星雨睡了一觉,第二天便感觉自己没了那种头重脚轻的感觉,除了鼻子还有些不舒服外,倒也没有什么其他问题。   房门敲响,纪星雨打开房门,便见一个酒店工作人员拿着一个袋子交给他,“先生您好,这是2903房的先生让我交给您的,并让我告诉您,记得按时吃药。”   纪星雨皱着眉接过袋子,有些不明白郁止的用意。   明明不喜欢他,也从未想要讨好他,却还做这些容易令人误会的事,难道他在攻略自己的心?   纪星雨想着这个令他觉得可笑的猜测,随手将药丢在茶几上。   想了想,到底还是担心因为自己的身体而耽误拍摄进度,认命地拿出药吃了。   《进化》的绝对主角只有男主易安,但它也有其他重要的角色。   坚持反对再生人类的高官、反对再生人类,却因为得了基因绝症不得不变成再生人类的母亲、成为再生人类,却以生命警告世人的巨星影后……   而纪星雨作为友情出演,角色属于戏份很少,却很重要的一类。   男主角的朋友。   曾经作为普通人时的朋友,后来男主角成为再生人类,朋友也站在了对立面。   今天这一场就是拍摄两人的对手戏。   充满科技感和冰冷感的主角家里,朋友坐在沙发上,“大家已经很久没见到你了,你最近在做什么?又有什么项目了吗?”   朋友还不知道这个可怕的科学怪人已经用自己做实验,把自己变成了再生人类。   易安看向他的目光充满冰冷,不带丝毫温度,“你的日常时间平均八个小时睡觉,两个小时吃饭,八个小时工作,一个小时锻炼,一个小时看书,两个小时休闲娱乐,只有两个小时可分配在社交和朋友相处上,而你的朋友分为三类,一类亲近的,可以无话不谈,一类酒肉朋友,不可交心,一类是社交朋友,属于认识的范围。”   “作为你的亲近朋友,我大概拥有半个到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交流联系感情,但我并不认为这是必须的任务,有那个时间,积少成多,我可以在实验室获得更多的成果。”   朋友目瞪口呆,心中颤抖的同时还忍不住发寒。   “易……易哥,你没事吧?”   易安平静道:“我没事,不过是抛弃了累赘,成为了更有用的自己。”   朋友紧了紧手心,回想起朋友上回说研究就差最后一步。   “上次你说研究成功了,一直没问,你研究的是什么?”   “能让人类进化的研究。”易安轻描淡写道,“我的大脑现在可以当光脑用,如果你想,你也可以。”   朋友瞳孔紧缩,身体僵硬。   “卡!休息!”   张导笑嘻嘻地看着刚才拍的镜头,又看了看郁止和纪星雨,“二位辛苦了,你们俩真不愧是朋友,昨天私下一定对过戏吧?一开始就一条过,今天一定能拍得很顺利!”   纪星雨看了一眼郁止,他也没想到他们会拍得这么顺利,明明也没对过戏,但表演起来却如鱼得水,十分顺畅。   郁止浅笑道:“是纪老师配合的好。”   张导看着镜头里两人的对手戏,心中有个想法突然冒出,令人心痒难耐。   他把编剧叫来,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编剧看向郁止两人的目光也有些发亮,眼里充满了跃跃欲试。   郁止注意到了,却没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拍摄上的事,这都不算什么。   余光瞟到纪星雨拿着冰冻过的矿泉水就要喝,郁止迅速伸手将它夺了过来。   纪星雨正渴着,却被抢了水,一时恼怒道:“你干什么?”   郁止将矿泉水重新扭紧,用纸杯在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放进他手里,“喝这个。”   纪星雨手掌握住纸杯,灼热的温度传入身体,在血液里蔓延开来,仿佛这温度也能传进心里,灼灼滚烫。   郁止抿唇微笑看着他,“纪老师有时候让我觉得比我还小,需要人照顾。”   刚才的异样迅速从心里退去,纪星雨憋气,“用不着,我有助理。”虽然这次来这儿被他当成放假,所以没带。   “哈哈哈,星雨,小郁这是在夸你年轻呢。”听了一耳朵的张导笑着道。   郁止笑而不语,就当是吧。   纪星雨无语,他才三十岁,本来就年轻,谁稀罕夸。   晚上,郁止还在拍戏,纪星雨闲一个人在屋里无聊,于是干脆守在片场,正巧张导也有事想找他商量。   听着张导的想法,纪星雨沉默,看着眼巴巴正在等回答的张导,纪星雨转头看着还在片场帮人对戏的男人,喝了口水,“他的主角,这事你应该问他才对。”   张导笑呵呵道:“你们什么关系,只要你答应了,他肯定会答应!”   不得不说,张导想得很对。   下戏收工,郁止听完张导想要拍两个版本的想法,得知纪星雨答应后,并没有犹豫太久,便应下了。   既然纪星雨都不介意,那他也没什么理由介意。   张导打算拍两个版本,一个版本就是今天拍的那样,纪星雨饰演的角色是主角的朋友。   另一个版本里,纪星雨饰演的却是主角的爱人。   他就想着要是爱人过不了审,那就用朋友,但在张导心里,爱人这个版本更精彩,更合他的心意。   主角作为科学狂魔,原本对恋爱的态度可有可无,是爱人的主动靠近,才让他逐渐动心,可变成再生人类后,感情这样没用的东西被他的程序剔除,面对爱人,再也没有爱意和温度,只剩下公事公办。   甚至因为再生人类的身体不需要身体欲望的发泄,每次跟爱人上床,也成了对另一半应尽的义务,机械又冰冷,毫无温情。   仅仅这样的设定,就给张导带来无数灵感,他连夜跟编辑讨论开会,花费两天时间,终于制作出爱人版本的剧本。   看着上面的两场床戏,郁止眉心微蹙,看了看纪星雨如常的面色,倒也没说什么。   可以说,被这样一改,纪星雨这个角色的位置直接从友情出演的小角色变成了男配。   和主角的感情戏天然带隐形番位提升。   可这种改变对纪星雨这样一个国际影帝来说只有害无益。   他已经摘得桂冠,已经手握成功,不需要再倒退回去演小配角。   先前那样还好说,算特邀,不用算番位,可现在这样一改,直接从特邀变成不知道几番的男配,传出去观众粉丝只会说纪星雨降格。   自己能想到的,他一定也想得到,可他不在乎。   郁止除了一句任性,也不能说他什么。   纪星雨的戏份集中在一起拍摄,先拍完朋友的版本,之后便只剩下爱人的版本。   却没想到,之前一直配合地很好的两人却出了问题,导演频频喊卡。   在张导再次找不对感觉喊卡后,不得不把两人叫过来聊天。   “星雨,小郁,你们都是好演员,我完全相信你们有把它演好的能力,你们都是朋友,那也没什么放不开的,既然暂时找不到感觉,那我给你们放两天假,我先拍别的,你们自己找找感觉,希望之后能拍得大家都满意。”   张导在片场的脾气可没有这么好,可谁让这两人一个是得罪不起的国际影帝,另一个是自己十分看好的忘年交呢,作为食物链底层的张导只能委委屈屈地让这两人自己好好商量。   两人当场答应得好好的,下来后纪星雨便自顾自回了酒店房间,根本没看郁止一眼。   郁止望着他的背影不由皱眉,陈越给他找的助理最近刚刚上岗就位,连忙跑过来询问:“郁哥,咱们也回去吗?”   郁止点头,“回去。”   “纪老师可真任性,说好要跟您对戏,下来却自个儿跑没影了。”小助理嘀嘀咕咕抱怨。   郁止看了他一眼,“别乱说话。”   小助理以为自己说错话,慌忙道:“喔喔,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郁哥。”心里却想,看来郁哥和纪老师关系是真的不错,否则怎么会帮人说话。   回到酒店,郁止吃完晚饭便敲响了纪星雨的房门,手里还拿着剧本。   门被打开,露出穿着松松垮垮浴袍的纪星雨。   胸口大敞,毫不在意地露出精致的胸膛和那若隐若现的两点。   郁止微微皱眉,下意识想离开,却又担心这人这模样被路过的人看到,便加快脚步走了进去,并迅速关上门。   “怎么不穿好衣服就开门?”   被人拍到看到怎么办?   纪星雨双手抱臂,定定看着他,“你在质问我?”   “我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说罢转身进去。   郁止跟着进去,眉心不自觉蹙起。   他只觉得先前说这人任性幼稚的话还真没说错。   “你的剧本呢?”   他看了看,还是没找到。   如果能背诵,也不一定要剧本,他说这话主要是在提醒纪星雨,快来对戏。   纪星雨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揉着额头,对郁止的话置若罔闻。   见他耍赖不搭理,郁止敲了敲桌面,“纪星雨,纪老师,你的职业素养在哪里?我不希望因为我们两个人而导致拍摄出现什么问题。”   纪星雨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刺向郁止,看着青年公事公办,毫无私情,也毫不避讳的模样,凤目中怒火再压抑不住,熊熊燃烧。   他霍然起身,快步走到郁止面前,一把将人推倒在沙发上。   他俯身看着郁止,胸口的衣衫彻底敞开,只需稍稍转移视线,便能将其中看得一览无余,   白皙细腻的皮肤,精致匀称的骨肉,漂亮丰满的肌肉……还有那顺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往下滚落的水珠,一点点,一幕幕,皆在引诱人欲念丛生。   可即便如此,郁止那双眼睛也平静无比,并未生出多少波澜,仿佛这一切都不被他放在眼中。   凭什么……   “凭什么?”   他沉声询问:“郁止,凭什么你心如止水,凭什么你心无旁骛……”   为什么演不好他当然心中有数。   面对活色生香的自己,这人却能毫不心动,依然仅凭“演技”行事,纪星雨不甘,也不服。   即便这人是修行的僧侣,是入道的道人,他也绝不能接受他对自己毫无邪念。   他想拉人沉沦,想眼睁睁看着这人为他陷入欲海,妄念丛生……   郁止看着这样的纪星雨,他不由皱眉。   “纪老师这是什么意思?”   “人不是只会凭本能发情的禽兽。”   “我动不动欲念与纪老师有何关系?纪老师是不是忘了,你心里还有个白……”   “闭嘴!不许说那三个字!”纪星雨怒道。   他俯身低头,什么也没想,只想堵住这人的嘴。 第35章 替身白月光5   幽香浮动,光影迷离,氤氲朦胧的双眼迸射出锐利夺目的光芒。   怒意与心火交织燃烧,耀眼又滚烫,一不小心,便会将人焚烧成灰烬。   咫尺之距令人连呼吸都仿佛连接在一起,嗅着幽香,似乎还带着对方的温度。   落下的吻太过猝不及防,以至于即便郁止反应迅速,也只来得及堪堪侧过头……   温热柔软的唇瓣落在侧脸,紧挨着唇角,那抹带着刺激性的幽香被侵染到了郁止身上。   咫尺的距离迅速归零,冰冷的肌肤被那温热侵袭,也被一同染上了温度,连带着身体一起,都变得滚烫灼人。   “起来。”郁止蹙着眉,声音微沉。   看着他生气的模样,纪星雨反而笑了,他发现,比起那个平静无波,从容不迫的郁止,他更喜欢看这人露出其他情绪,哪怕这情绪是生气发怒。   “你气什么?”纪星雨不起,反而将身体压得更低,让两人之间只剩下那两层衣服的距离,哦不,是一层,纪星雨睡袍松松垮垮,胸前几乎没有遮挡,就这么紧贴着对方的衣服。   “我问你,在气什么?”纪星雨凑到他耳边,呼出的气体击打在郁止耳边,带着诱人沉沦的气息。   郁止眼眸一扫,抿唇不语。   “你不是要对戏吗?今天那场戏,明明我们比现在还要亲密,你都不介意,装得一副正人君子无动于衷的模样,现在又气什么?”   纪星雨悠悠道:“演戏是演戏,那身体呢?”   说罢,纪星雨的视线缓缓下移到某个方向,感受着某处的变化,他不由笑了,笑得开心又明媚,像个得偿所愿的孩子,仿佛刚才憋着怒火的不是自己。   “既然有感觉,为什么又那么冷静?弄得我都要以为你是……无能。”   “原来,也不是啊。”   郁止忍无可忍,觉得这人实在欠教训,他一把将人推开,坐起身,远离了纪星雨,继而整理自己因为刚才被袭击而弄乱的衣服。   他双唇紧抿,眸色深沉,看向纪星雨的目光带着克制,几乎可以想象他此刻烦躁的心情。   可是越见他这样,纪星雨便越高兴,像只做了坏事吸引铲屎官注意的猫,对方越生气,他便越心满意足。   整理好自己,重新恢复成从容淡定,不动如山的模样,郁止双腿交叠。   “生理变化很多时候并非心理能控制,就像纪老师明明心有白月光,却还忍不住对我做出刚才的行为一样。”   纪星雨不笑了。   他盯着郁止,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然而盯了许久,他始终一无所获。   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仿佛什么也不重要,哪怕被激怒,也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纪星雨心中突然感到一股无力,面对这个男人,他似乎除了认输,别无他法。   “郁止,这世上有被你放在心上的人事物吗?”他不由询问。   郁止轻轻抚平衣衫的动作顿了顿,又不着痕迹地收回手,眉目平和地看着纪星雨。   “纪星雨,你知道又想要什么呢?”   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似乎这个人就在一直崩坏,和他所知道的剧情截然不同。   不止对替身的态度不一样,对得不到的白月光的执念更固执难忘,以至于对他一个替身都斤斤计较。   郁止不觉得也不相信纪星雨喜欢他,会追究,会计较,不过是因为他在这人心里,是那位白月光的替身。   毕竟他们并不相熟,从相识至今,纪星雨不了解他,也没试着了解他,更没因为什么事对他转变心态。   从始至终,他在这人眼里都是替身。   既然如此,那纪星雨对他的执念来自何处?自然是来自对白月光的心心念念,求而不得。   “你想证明什么?你自己的魅力?还是你对我的吸引力?”   郁止看着他,一眨不眨道:“如果是想要这些,那我告诉你,你不用再千方百计证明,我承认,你很有魅力,也足够吸引我,但这又如何?”   “我不会喜欢一个心里装着白月光,还把自己当替身的人,而你,看着我,想的却又不是我,你能真的放下白月光吗?”   一连被提好几个白月光,纪星雨已经在暴躁的边缘,他捏紧拳头,很想让这人闭嘴,然而忍了又忍,才终于勉强忍耐下来。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到底还是被气笑了,“你别忘了,我有能力让你在这一行一辈子出不了头,继续惹怒我,你就不怕吗?郁止,到底谁给你的胆子!”   “自然是你那白月光。”郁止随口道。   纪星雨忍无可忍,“让你不要提他!”   郁止轻笑,“为什么不提?纪老师,既然是事实,那就不要逃避,没有用的,除非有朝一日我在你眼里跟你那白月光再无瓜葛,否则哪怕我不提,事实也不会改变。”   纪星雨想说你不是,我没有,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郁止拿过剧本,“既然纪老师今天没有心情对戏,那就休息吧,我明天再来。”   临走前,又道:“只是希望纪老师能公私分明,不要被情绪掌控,耽误了大家。”   砰的一声,房门关上,纪星雨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拿起一个水杯,朝着门砸了去。   啪!   玻璃碎了一地,杯里的水也随之倾洒迸碎在地上,粉碎彻底。   两天后,再次拍摄那场戏。   幽暗的房间内,易安关闭光脑,正要进入每天的休眠时间。   门铃声却急促地响起,他打开查看,见到是自己的爱人。   爱人=责任=负担=无用。   虽然不喜欢无用的负担,但他没有理由拒绝,于是打开门,将人放了进来。   见他一身睡衣,爱人意外道:“这么早,你就要睡了?”   易安一板一眼回答:“晚上九点到凌晨五点是我最好的休眠时间。”   爱人刚出差回来,没想到迎接自己的是这样的易安,以为他是故意的,不由好笑道:“你这是在学机器人吗?”   易安放他进来,根据记忆把爱人领回卧室,就在他想要继续休眠时,爱人却动情的从背后抱住他,暧昧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易哥,我很想你……”   亲吻落在他侧脸,但耳根,又到脖颈……   寂静的房间、放肆的挑逗、暧昧的氛围越来越浓,可是爱人却没有看到,易安那双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睛。   眼里似乎有片刻凝滞,那不是犹豫,那是他在运算。   连情侣间的亲密,都要被他放在程序里看看合不合算,在得到无用的结果后,数据紊乱一瞬,易安没动。   爱人疑惑抬头看他,“易哥?”   见易安不回应,关心地问:“易哥,你累了吗?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他伸手要去摸易安额头,却被易安抓住。   易安皱眉,对这人的聒噪和冒犯而不喜。   大脑重新计算,发现做和不做之间,后者带来的麻烦会更多,于是当即也不再废话,抱着爱人将他放在床上。   透明的床帐放下,遮住那一场缠绵,唯有两张面容若隐若现,一张迷离,一张清醒。   “卡!”   张导激动地大喊一声,紧张地满脸通红,死死盯着屏幕里拍到的极具美感的画面。   喊卡后,郁止和纪星雨都没迅速起身动作。   反而是看了对方片刻,最终才慢悠悠起身,整理自己身上凌乱的衣服和头发,只是不约而同地没有离开床,毕竟有被子遮挡,有些变化才不会被看出来,也容易被解决。   几分钟后,两人若无其事地下床,走到张导身后看了看拍到的画面,镜头里的两人一个深爱,一个冷静,一个极欲,一个清醒,强烈的对比令人难以从那上面移开目光。   就连张导都自恋地看着这一幕,嘴里还在念念叨叨,“我竟然拍出这么美的画面,你们怎么这么厉害,不过还是我更厉害,慧眼识珠,让你们有了这机会演绎出这样的画面……”   他该兴奋,也该自豪,毕竟这镜头里的每一帧放出去都能被粉丝们争抢得嗷嗷叫,成为爆款壁纸屏保,被粉丝们舔屏到手机坏掉。   纪星雨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他不喜欢镜头里郁止无动于衷的样子。   几天后,纪星雨的戏份拍完,便要离开剧组,郁止却还要留下来继续拍摄。   大概想起了这位还是自己要服务的对象,郁止亲自开车送人到机场。   “路上小心,注意安全。”   口罩下的纪星雨轻嘲地笑了笑,既然不在意他,又何必装模作样。   当他的身影消失在登机口,郁止才重新开车回去,然而刚出机场,他便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郁止在心里盘算着有可能是什么人,一边开车甩掉他们。   等回到剧组,郁止才给纪星雨发了信息,告诉他注意着网上的新闻。   果不其然,没多久,网上就传出“机场惊现纪星雨”的消息,同样上热搜的还有郁止这个陌生小哥哥,他送纪星雨去机场的视频也传了出来。   还没正式出道,就被纪星雨带着上了热搜,郁止摇头感叹影帝名不虚传的同时又有些啼笑皆非。   同样看到热搜的薛彦也忍不住啧啧出声,“你这是对你那小替身究竟有多操心,竟然还用自己给他铺路?你那也好下面无数粉丝都在问那人是谁。”   纪星雨刚回来没看手机,睡了一觉醒来才从薛彦口中得知这件事。   不过,也没什么好在意的,他看了一眼便随便丢了过去,根本没管。   这样的没管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默认了它的发展。   这会儿粉丝都纷纷认为这是纪星雨工作室的新人,或者是他的朋友。   虽然还不知道名字,但郁止却已经在粉丝面前刷了一把存在感,日后要是有机会两人合作,粉丝们也不会觉得不适。   薛彦推了推半躺在沙发上试图继续睡的纪星雨,“喂,你真的要帮你那小替身造势?为时过早了吧?”   他在演技上没天赋,但在娱乐圈的规则和商业上的天赋也不低,觉得纪星雨对这小替身做的早了也多了。   纪星雨依旧没理。   薛彦当即没好气道:“你个没良心的家伙,我好心帮你出建议你还不领情。”   纪星雨不耐烦睁开眼,他就不明白了,这人难道不是在一直挑刺?全是意见,哪有建议?   “你要是很闲,就去多陪陪你未婚妻。”   薛彦瘫在沙发上,叹气道:“从订婚蜜月回来后,她就一直在跟小姐妹们旅游,根本不搭理我,说是以后有的是时间跟我在一起,能陪闺蜜们的时间却没有多少,她要抓紧。”   所以,他是被抛弃的,否则他哪有那个闲工夫来找纪星雨闲聊。   纪星雨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觉得连自己另一半都抓不住的人未免也太过没用。   不过想想自己的经历,似乎也没资格说对方。   纪星雨随意打开电视屏幕,想给这安静又无聊的屋里增添点人气。   谁知这电视刚刚打开,他就看到了里面一道身影。   明明是陌生的身影,却无比吸引着他,令他移不开双眼。   薛彦看着画面上熟悉的男主角,不由问道:“你认识陆淇啊?最近他还挺火的,别的不说,我他演的还不错,应该不比你家小替身差。”   一句小替身,瞬间将纪星雨入迷的状态清醒过来。   他轻呵一声,沉默不语。   要是被这人知道,自己这个金主被金丝雀威胁了个彻底,他怕不是要把自己笑话死。   “你喜欢他?”纪星雨没看屏幕,不知道为何,只要他一看到屏幕,就会有种感觉这人才是自己要找的人,这人才是替身,自己必须无条件帮助他的念头。   因此,纪星雨干脆不看屏幕。   薛彦连连摆手,“别胡说啊!我是异性恋,要是被你嫂子知道了我晚上上不了床你赔我?”   见状,纪星雨也不再逗他。   薛彦安静了一会儿又坐不住了,他推了推纪星雨,十分好奇地问:“喂,那什么,和男人上床是什么感觉?和女人一样吗?”   纪星雨:“……”他怎么知道!?   “哦,不对,你心里只有白月光,没有过女人。”薛彦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戳了好友的伤心处,当即不好意思道。   纪星雨:“……”滚吧!友尽!   然而无论如何,纪星雨也只能悲催地发现,自己不仅对郁止口中的白月光下意识厌恶,就连别人口中的白月光也有些难以忍受。   白月光白月光……烦死了!   郁止继续在剧组拍了一个月,也是因为他演技好,还会揣摩导演的风格和心态,许多时候都是一条过。   终于杀青时,张导在杀青宴上喝醉了抱着他不撒手,哭着喊着这就是他心目中的主角,他要一直跟他合作。   好不容易结束杀青宴,郁止驱车回到纪星雨的家里。   屋内没开灯,就在郁止以为纪星雨不在家时,就看到某人躺在沙发上睡着了的身影。   躺在米白色的沙发上,他身上盖着咖啡色薄毯,手边的手机趴在地上,正对着手掌下面的位置,不难看出某人多半是玩手机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以至于手机已经摔落在地上。   郁止走上前,帮他把手机捡起来。正要放好,却见手机上正播放着某部正在热播的电视剧,而这部剧的男主角,不巧,正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陆淇。   纪星雨在看陆淇?   心里刚闪过这个想法,手里的手机就被人抢了过去。   纪星雨醒了,揉了揉眼睛,“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郁止淡淡道。   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纪先生认识陆淇?听说他是最近正当红的流量小生,这部电视剧拍得不错。”   纪星雨睡意彻底消失。   他睁开眼,看了看郁止,又看了看视频里的男主角,忍住认为对方很像白月光的反感,轻笑了一声道:“确实很不错。”   郁止眉梢微挑,眼中闪过一丝什么,很快又消失。   看来他的任务还没成功,需要再接再厉。   一直注意着他表情的纪星雨心下微动。   “你也知道他更像那个人?”纪星雨忍不住问道。   如果他没记错,自己从没有说过那个人的任何信息。   郁止淡定起身,“时间不早,我去睡了。”   刚要走,手腕却被某人用力抓住。紧紧的,不肯放手。   他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拉上沙发坐下,复而起身,凑到郁止面前。   凤目微沉,声音低哑,“郁止,你这样在意我对别的男人上心……会让我误会……你喜欢我。”   熟悉的幽香沁人心脾,开合的唇瓣轻轻发声,郁止刚要说些什么,却被某人猝不及防凑上前,以吻封缄。   某人得逞后,轻笑出声,低哑暧昧的声音缓缓在耳边流淌而过,仿佛带着拍戏时活色生香的余韵。   “这可是你让我误会的,怨不得我。” 第36章 替身白月光6   淡淡的幽香还在鼻尖萦绕盘旋,不曾散开,唇上的触感却已经消失,郁止眉心轻蹙,似乎对于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颇为不喜。   看着他不悦起身,纪星雨也没有阻止,反而兴味盎然地看着他。   按理说,两人在剧组也拍过了吻戏和床戏,是真真切切深入吻过的关系,本来不该这么在意才对,   可这毕竟不是拍戏,一切意义都不一样。   纪星雨懒懒地靠在沙发上,舔了舔唇,令其越发水润殷红,好整以暇地看着郁止,声音慵懒又妩媚。   “郁止弟弟,被我亲一下很难受吗?你觉得自己亏了?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可以任由你亲回来,绝不还口。”   郁止:“……”   他有些不想看这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幼稚男人,对于这突然的轻薄一时也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方面觉得纪星雨既然能克服白月光,对自己出手,说明白月光的重量和印象在他心里在逐渐褪色驱散,自己应该感到欣慰。   另一方面又因为纪星雨克服的原因是将更多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而感到进退两难。   若是让纪星雨摆脱被“白月光”支配的条件是移情别恋到自己身上,那自己又该如何?放任其发展?   思虑过久,纪星雨不由询问:“你在想什么?”   这个男人也不像是贞洁烈夫,应该不至于被他亲一下就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处置他才能还他“清白”?   郁止收敛表情,在茶几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喝下后才觉心中那缕燥意冷却下来。   “我只是在想纪先生或许应该上医院看看,这世上人有许多错觉,比如你觉得我喜欢你。”   纪星雨:“……”   他知道这不是真的,可这个男人竟然还把这件事单独提出来讽刺他,心是真的狠,也够损。   看着郁止转身离开,提着行李箱就要回房间,纪星雨憋着一股气站起来,朝着他后背大喊了一声:“郁止!”   郁止停下脚步。   “既然你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要答应签合同?为什么要关心我?为什么要计较我心有白月光这件事?!”   纪星雨声声质问掷地有声,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他后背,一副不给一个答案誓不罢休的架势。   郁止转过头看向他。   纪星雨冷笑,“不要跟我说怕我针对你封杀你这种话,你觉得我会信?”   “因为不喜欢麻烦,因为我是个好人,因为我不喜欢你明知道不可能却还惦记着什么白月光,甚至为此找别人做替身这种行为。”   三个问题,三个答案,清清楚楚地摆在眼前,郁止平静地看着他,“这样说,信了吗?”   纪星雨与他对视,许久,也没从对方那双眼睛中看出半点心虚和闪躲。   他说的是真的。   原因就是这么简单。   却让纪星雨心口憋了一股火,直到睡下躺在床上,也依旧愤愤不平。   自己难道真有那么差劲?一点也没有吸引到他?   他纪星雨好歹也是个国际影帝,在外面粉丝无数,遍布全球,怎么那小子就半点不放在眼里?   总给纪星雨一种他已经过气了的感觉。   翻来覆去睡不着,连他都没发现,自己的注意力已经从白月光上移开,反而纠结在了郁止身上。   翌日,郁止早起做早餐,既然答应要服务,他便不会推脱,在跟陈越商量好新工作后,就开始把剩下的几天休息时间放在纪星雨身上。   昨晚想了许久,最终在帮他摆脱白月光却有可能利用自己,和任由对方继续受控制,任务失败,这两者中,选择了前者。   他虽不喜欢纪星雨,却也不讨厌他,不想看着人走上剧情安排的道路。   早上九点,纪星雨被掀了被子,窗帘被暴力拉开,刺眼的阳光照进来,晒得他根本没办法继续睡。   “你在干什么?!”憋着一肚子起床气的他没好气坐起身对着站在窗前的青年怒吼道。   郁止转身看向他,“你快要错过吃早餐的时间。”   “不吃就不吃,要你管?给我出去!”纪星雨将被子重新拉来蒙住自己的脑袋。   郁止沉默片刻,拿出遥控器,将室内的温度调成暖风,温度开到三十多,十几分钟后,纪星雨被迫从被窝里钻出来,热得他满头大汗。   睁开眼,就看到罪魁祸首依然站在床前,静静地看着他,“吃饭。”   纪星雨:“……”   你他妈的……   最终,纪星雨认命地坐到了餐桌上,看着桌上三明治鸡蛋豆浆包子等中西合璧的早餐,竟也真的有了胃口。   此后,在接下来的几天,纪星雨全方位体验到了来自小金丝雀的伺候。   一天三餐必吃,且营养均衡,早上固定锻炼一个小时,做家务,中午看剧看剧本看书,下午两个小时休闲娱乐,晚上看新闻了解时事,晚九点上床睡觉。   自己不做,这人便用尽各种办法逼着他做,生生将纪星雨逼得开始佛系,过上了早睡早起,作息规律的养生生活。   一开始当然各种不习惯,往往九点上床,十二点还没睡,可几次过后,他的作息竟然也真的规律了起来。   家里一日三餐被人包了,家政除了打扫卫生没了别的作用。   郁止厨艺很好,且每天变着花样做各种美食,几天过后,不用郁止催,到点后纪星雨便自觉地坐在了餐桌前。   人一旦自律,脑子便会越来越清醒,人也越来越有精神,刚开始,纪星雨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   直到郁止假期结束,赶赴新工作,家里骤然空了下来,纪星雨突然觉得心中空落落的,就连平时最喜欢的玩游戏看电影都兴致缺缺,仿佛少了一个人,就丢了全世界。   郁止接了一部电视剧,试镜的男二号。   电视剧种类很多,不过其中最容易火最容易吸粉的还是偶像剧。   郁止心里对电视剧剧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看剧本和这部剧的质量以及可能达到的效果。   看着郁止认认真真地挑选剧本,认认真真分析优劣,认认真真地去试镜,陈越不由感叹:“我还以为你演了名导电影男一号后,就看不上电视剧了,你的起点很高,如果回到电视圈,很有可能会拉低你的格调。”   “怎么会。”郁止淡声道,“任何剧能够判定它们好坏的只有剧的质量,而非它的种类。”   “没有人或物能天然高高在上。”   新剧是部古装官场权谋正剧,根据同名小说改编,自带ip流量,当这部剧立项开始,就有许多粉丝热情关注着。   直到现在选角结束,粉丝们天天在官博嗷嗷求着要公布选角。   官博也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开始逐渐往外放角色海报。   首先从重要配角开始放。   《宦海记》讲述的便是架空朝代的由盛转衰时的官场倾轧。   其中重要角色多为男性,但数量偏少的女性角色却各个都很出彩。   不,应该说这部剧所有角色都很有特色。   懦弱平庸却心怀百姓的皇帝,权倾朝野又深情的丞相,野心勃勃的国舅爷,本为棋子却动情的皇后,足智多谋、惊才绝艳却血脉不纯的残疾王爷……   官场有什么?   随波逐流的庸人,墙头草左右逢源的小人,精忠报国的名士……   郁止饰演的便是那位残疾王爷。   残疾王爷原本自小被立为太子,按储君培养的他聪颖过人,心怀天下,后被人揭露其并非先皇亲子,而是皇后与人通奸所生。   遂被废,先皇本来要杀了他,却又说毕竟是他亲自教养长大,便饶了他一命,废其太子之位,封他为王,也算全了这段父子情分。   可这位王爷变相软禁宫中,却还是被人下毒害了双腿,最终查出是个从前被皇后害过的妃嫔报复,实际有多少猫腻,却不足为外人道。   先皇死后,他那仅仅受过一年储君教导的弟弟被赶鸭子上架坐上帝位,心中惶恐,时常求助这位从前为人宽和仁善的兄长。   可惜残疾王爷身体中毒,加上帮皇帝殚精竭虑,年纪轻轻便油尽灯枯去世,而他的去世,终于揭开皇朝衰败,无力回天的序幕。   此后每每皇帝无能不知怎么办时,总会念叨去世的王爷,说一句“若是兄长定会想到对策”。   其他角色每每遇到事情时,也会提一句“若是他在会如何”等言语。   这个角色在文中几乎起着承上启下,连通全文的作用。   小说本就十分精彩,其中各种官场斗争计谋令人耳目一新的同时大呼其精彩!将原本冷门的题材生生带成了火热,直到现在过了几年,仍被奉为神作。   电视剧改编起来更精简,更高潮迭起。   剧组甚至请来了原著作者主持改编剧本,而在围读剧本的时候,郁止时常发表的意见和建议令原著作者也忍不住惊叹,甚至有修文的冲动。   角色宣传海报放了几天,终于每天官博下面粉丝们都在嗷嗷叫,呼唤着剧组继续放更多。   终于,倒数第二天,残疾王爷扮演者的海报被放出来。   玉冠青簪,素衣锦袍,白狐大氅披在身上,缀祥云,绣白鹤。丰眉如黛,明眸似星,唇白而羸弱,唇边一抹浅笑若有似无。积石如玉,列松如翠,手中红梅映白雪,灼灼其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评论区沉默一瞬,下一刻,宛如一滴水入油锅,顿时炸开了一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分钟我要他所有资料!!!!!”   “天呐!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琅王殿下!!!”   “从今天开始我就爬墙了,快!告诉我这个小哥哥墙头在哪儿?!!!”   “看海报前:哪个旮旯角落来的新人竟然能演我的云琅哥哥!不行,我不服!看海报后:很好,这男人该死的甜美!”   “我就不一样了,也就舔坏了区区八块屏幕而已。”   “谁能告诉我这人是谁?为什么长成这样先前却连半点消息都没有?这不科学!!!”   “娱乐圈啊,就是个埋没美人和人才的地方。”   “我不管,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他死忠粉了,我要天天打call送我家殿下夺得王冠!!!”   郁止之前只有原主用来刷微博的私人号,他便开了个带上自己名字的大号,认证之后转发了这张放海报的微博。   网友别的还好,就是眼光犀利,一眼便看到了这个号,顿时纷纷涌入了郁止的微博,短短两个小时,这个号的粉丝便涨粉十几万,并且还在继续增加。   陈越看着这粉丝涨的速度,激动地对郁止道:“你会火的!”   郁止却不像他那样惊喜,他本来就会火,不说他,就是原主曾经也火了。   眼见新艺人的事业蒸蒸日上,前途无量,陈越便犹豫了片刻,说起了他一直放在心上的事。   “小郁啊,你现在凭借自己也能火,其实,就算不抱大腿也没关系吧?如果你怕得罪纪星雨,也可以想温和一点的办法,总之……你不用委屈自己。”   想了想他挠挠头道:“那什么,我没看不起人抱大腿的意思,但是你又不是喜欢这个的人,既然有机会不用继续,那你完全可以任性一点。”   郁止叹了口气,认真道:“谢谢你陈哥,但是并没有人委屈我,要是我不想的,再有人逼迫我也不会答应,所以,关于纪星雨,我有自己的考量,你不必多插手。”   陈越和他相处这么久,也深知郁止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做的决定别人无法阻止,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他便也不再多插嘴。   郁止想了想又道:“另外,纪星雨并不是个被人拒绝就会恼羞成怒要封杀别人的人。”   陈越这就心存怀疑了,回想当初纪星雨派人来接洽时的情景,陈越觉得自家艺人怕不是被纪星雨的糖衣炮弹打蒙了,竟然还帮着他说起话来。   想想自己曾经看过的总裁虐恋小说,心说自家艺人不会也像那些小说女主一样喜欢上虐自己的人了吧?   心中担心的同时又忍不住同情,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包养成真爱,开始是包养,后面也不会动真心,自家艺人要是傻乎乎地动了心那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自己被当成傻孩子的郁止开始进组拍戏,完全没管微博上掀起的风浪。   倒是一直关注他的某人注意到了,不仅注意到了,还一直关注着。   手指在屏幕上不断滑动,看着那不断上涨的粉丝数量,纪星雨眸光中产生了一起波动。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不可能!如果我见过绝对不会忘!”   “好像是有点眼熟,在哪儿见过来着?”   微博下逐渐涌现出这样的评论,薛彦也看到了,忍不住道:“估计用不了多久,你家的小金丝雀跟你有关系的事多半就会被发现,然后开始发酵,他会爆红。”   不是有可能,而是会,肯定的语气,从薛彦这个商业敏锐度极高的人口中说出来,格外有说服力。   纪星雨不为所动,依然刷着微博,时不时便忍不住将那张海报图点开看了又看。   薛彦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推了推他道:“你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等你家小金丝雀站稳脚跟,你多半可压不住他,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他是真心为朋友着想,思考片刻后道:“要不你从现在就开始物色新人吧?就算现在这只飞走了,大不了还有新的替补上来。”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办法格外好,他怎么这么聪明,想出这么和平又不伤害任何人的办法呢?   收到的却只有纪星雨看过来的一个宛如看智障的眼神。   薛彦:“……”   自己帮忙出谋划策,这小子不感谢也就罢了,竟然还鄙视他?真是没良心!   不巧的是,电视上又开始放起了正在热播的那部电视剧,男主角陆淇,那个总吸引住纪星雨眼神的陆淇。   而这回纪星雨却没有因为不喜欢这种感觉而回避,反而一直看着屏幕上的那人。   薛彦见他看电视看得目不转睛,哦不,应该说是看主角看得目不转睛,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入迷了?难道你真对这个演员有意思?他也像你心里那不知名的白月光?”   他认真看了看,觉得这个陆淇根本比不上现在那个小金丝雀,就是不知道像不像那白月光。   纪星雨看着屏幕上的陆淇,忍着心里想要保护他,为他付出一切的冲动,认真道:“我要见他。”   他要看看,这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会对他造成这种影响。   机会很快就到了眼前,在某次陆淇参加一个宣传电视剧的活动,纪星雨趁机借关系去那个节目后台见了陆淇一面。   看着那个正在化妆师手下化妆的男生,纪星雨忽然喊了一声:“你是陆淇?”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陆淇睁开眼看过来,却见一个戴着口罩的男人正看着自己,他站起身,迟疑道:“你是……?”   纪星雨摘下口罩。   陆淇瞪大眼睛,“纪、纪老师?!您怎么会在这儿?”   难道这个节目也请了纪老师?这个节目有这么厉害吗?   纪星雨目光就没从他脸上移开,听着对方惊喜的话,看着对方震惊的表情,不知为何,纪星雨忽然安心了些。   或许是因为从对方的反应看来自己还没过气,只是郁止一个人不识货。   又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反应太过普通,太过寻常,就是普普通通的粉丝见到偶像时的惊喜,并没有什么特别,很不像是和他有同样的感觉。   看着对方递过来的索要签名的纸笔,纪星雨伸手接过,刷刷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漂亮明锐的笔锋中带着些许豁达和通透明媚。   纪星雨眉眼都染上了柔和和喜悦。   他没错。   他没认错。   这个人,不是他心中的那个人。   也根本不像他心里的那个人。   他不是他。   “陆淇是吗?”   “你很好,但也不像他。”   此言一出,心中的一道枷锁骤然解开,仿佛打破了某种禁制,一层朦胧的雾自他眼前散开。   一直以来,认为陆淇很像那道身影的感觉骤然消失在心头,有些空,却更多的还是豁然开朗,雨过天晴。   一脸懵逼地接过签名的陆淇:“……???”   什么什么啊?   他是谁?自己为什么不像?   怎么感觉偶像有点病病的?   他尴尬地笑了笑,好心提醒道:“纪老师,你看你要不要去做点想做的,或者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放松一下心情?”可别压抑成变态了呀。   “想做的、开心的事?”纪星雨呢喃道,忽而一笑,“是个不错的主意。”   拍摄《宦海记》的安导突然接到一个消息,什么?纪星雨要来他们剧组探班?好啊好啊!   要知道,探班这种事说出去也是会带流量和曝光的,尤其是对象还是国际巨星纪星雨。   原来他们剧组男二号跟纪星雨还是朋友?!这可真是个惊喜!就是可惜今天有郁止的戏份,不能让人休息接待纪星雨。   纪星雨来时,剧组正在拍戏,正巧拍的就是郁止的戏份。   年少的残疾王爷穿着厚实的衣裳,在剧组制造的假雪天里与人谈笑风生,言语间尽是在诱敌深入,挖坑填人。   苍白的唇色衬得他更为羸弱,十足的惹人怜惜。   是他。   几乎是心中肯定一般,纪星雨知道,若是这世上一定有那样一个人,被他深深惦念,被他难以忘怀。   那必然是他。   是眼前这个言笑晏晏之人。   他从虚空中来。   化为真实。   真正存在。 第37章 替身白月光7   “你怎么来了?”   郁止刚拍完一条,有几分钟时间休息加补妆。   他刚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冰水喝了几口,随意一瞥,便停住了目光。   只见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步步走近,附近的工作人员和演员纷纷看着来人,眼中具是惊喜不已。   为什么纪星雨会出现在这儿?难道他也要来演这部剧吗?!他们剧组这么厉害?那自己是不是也有机会跟纪星雨一起拍戏?!   不等众人惊喜和心中猜测,便见那位名冠国际的影帝先生径直走向他们剧组的新人男二号。   原来是来找人的,众人失望的同时,又纷纷对这两人的关系产生了好奇。   难怪这位新人演员一来便能拿下男二号,原来是有纪影帝在背后保驾护航,众人心中忍不住各种羡慕嫉妒恨,心底咬着手绢看着这两个气氛不对的狗男男。   “你怎么来了?”郁止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纪星雨走到他面前一丈远,站定,目光毫不避讳地看着郁止,“我不能来?”   二人四目相对,不知为何,郁止似乎纪星雨那双眼睛眼中的不明光芒灼烫了一瞬,眼神闪了闪,随后镇定道:“当然可以。”   纪星雨视线不着痕迹打量了一下郁止这一身,锦衣着身,公子如玉,这人穿上这身衣裳,浑身气度和言行举止便宛如真的从古籍中走出的佳公子,与他上个剧组里的再生机器人截然不同。   这种气质,并不像是在剧组短短半个月便能培养出来的,纪星雨忍不住看郁止,这个人到底有多少能力没被自己见过?   纪星雨到来,明显是来见郁止的,郁止不好不闻不问冷落他,抓紧时间拍完自己今天的戏份后,郁止便卸妆换了衣服,准备领着纪星雨在剧组走走。   却被纪星雨阻止了。   “我又不是没来过,没什么可看的。”   郁止无语,既然如此那你还来干什么?   这念头在心里一闪而过,实际郁止也清楚,纪星雨来的唯一可能便是为了自己,这话说出去,寒的也是对方的心。   “为什么明明你没学过演戏,却能演得那么好?”纪星雨问。   作为这方面的佼佼者,他自然能看出郁止的演技并非有天赋有灵性这么简单,如果演技可以用天赋搪塞,那应对机位还有那些只有经验丰富的人才能领会的拍摄技巧便也说不通。   并不是第一个人问过郁止这个问题,郁止也不想骗人,他想了想道:“你就当,我在私下自己锻炼过,或者在梦里学过吧。”   郁止不信纪星雨来找他就为了问这么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知道两人说话聊天,附近工作人员也不自觉远离,他们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影帝先生还心存敬意,距离感很强,不太敢靠近。   演员们也一样,大庭广众下,贸然上前总会被人说抱大腿,都是有身份的人,套近乎也没这么蠢的。   于是,两人周围似乎与世隔绝,无人打扰。   纪星雨抬头望天,“那你这梦还真能干。”   郁止奇怪他竟然没出口刺人,只是这样不痛不痒地说了句,根本没认真。看了看他,发现纪星雨正抬头望着由晴转阴的天空出神。   “纪老师如果很闲,不妨也接点工作。”郁止真诚建议道。   他觉得自己最近很忙,纪星雨多半也不会来他这个剧组演戏,没时间陪他,也没时间念叨白月光,与其让这人一个人闲着胡思乱想被陆淇影响,不如让他忙碌起来,没空悠闲。   纪星雨最近两天都很少接工作,他给自己定的任务是一年一部戏,今年的那部安排在年末,其余时间都是他的私人休息时间,没人能打扰占据。   他一口拒绝道:“不,我挺忙的。”忙着想怎么攻略小鲜肉。   郁止:“……”   他看着眼前无所事事只能找他打发时间的纪星雨,忽然发现这人一个新的特点,脸皮厚。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命中注定吗?”纪星雨忽然看着他,认真问道。   “相信。”郁止毫不犹豫,自然而然回道。   这回换纪星雨愣住了,他还以为这小子会跟他唱反调,竟然没有吗。   “人生来命中注定就会死。”郁止认真道。   纪星雨:“……”   果然,就不该对这人抱有希望。   此时此刻,纪星雨很想去找人问问,到底要怎么才能攻略一个看自己很不顺眼还很有主见,且意志坚定的男人。   砸钱砸资源行吗?   看这小子的作风怕是不可能。   这下难倒纪星雨了,他才刚刚明了心意,对于追人也毫无头绪,尤其这准备追的对象似乎还不同寻常。   郁止见他看着自己竟然还发呆,想了想问:“你中暑了?”   纪星雨:“……”   郁止:“别在这儿晒太阳,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   两人一合计,正好又到了午饭时间,便去附近餐厅吃饭。   餐厅卖的日料,装修很有日系风情,纪星雨心里其实不太喜欢日料,可谁让这家餐厅最近,他又实在不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路上。   郁止让纪星雨点菜,自己给助理打了个电话,安排好接下来的事,刚刚重新坐下,便见已经点完菜的纪星雨正看着自己。   他下意识警惕一分,觉得纪星雨今天有些怪怪的。   来探他的班,对着他不是笑就是发呆,言语也不讽刺,难道是遵循远香近臭定律?   无论如何,伸手不打笑脸人,纪星雨不闹,他也不好一个劲提白月光。   两人吃了一顿饭,纪星雨没有继续停留,驱车离开后,车上给薛彦打了个电话。   只一句话,便将电话那头的薛彦给惊得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你知道怎么追求别人吗?”   夭寿了,抱着白月光,万年不开花的纪星雨竟然也要追人了?!   薛彦也不废话,当即道:“你在哪儿?我去找你!见面聊!”   郁止回到剧组,众人的目光便时不时看向他。   像是要看看他究竟有多厉害,竟然能与高居神坛的纪星雨关系亲密。   有人好奇,有人存疑,有人嫉妒,有人想讨好套近乎,纪星雨的出现,让剧组许多人对郁止的态度都变了。   郁止全都没管,之前什么态度现在还是什么态度,不卑不亢,像是完全不把外界的事放在心上。   若是有人找他麻烦,他也不会忍气吞声,若是有人阴阳怪气,他也不过是笑笑,然后在下次对手戏时让对方知道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渐渐的,众人便也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人家分明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冷漠和淡漠,是对待不喜欢的人最有力的工具。   而郁止充分将它们运用到了极致。   反而有些人还因此而对他芥蒂消除,关系融洽起来。   比如这部剧的男主角,演皇帝的当红小生,唐初一,还有几个年龄大的老戏骨。   老戏骨们见多识广,对后辈也态度宽和,何况郁止的演技和性格令他们心服口服,有时候他们都觉得郁止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而是跟他们同辈分的人。   男主角唐初一童星出道,演技经过多年的磨炼自然不错,又红又有能力,用不着嫉妒别人,平时相处,他还很喜欢郁止这个在戏里戏外都给他哥哥感的人。   他向来性情直爽,有些话也不藏着掖着。   某次私下里对戏结束,他便对郁止道:“你跟纪星雨在谈恋爱?”   见郁止看过来,他便笑着用食指抵住唇瓣,“放心,我不会跟人说的。”   郁止眨了下眼睛,语气平静道:“没有,你误会了。”   听见这答案,唐初一明显有些意外不高兴,“误会?不可能。”   他对郁止肯定道:“纪星雨绝对对你有意思,就算你们没恋爱,他也肯定喜欢你。”   见郁止沉默,以为他不信,唐初一说道:“我在圈内混了这么多年,火眼金睛不是白练的,哪些情侣是真是假,哪些人有没有暧昧私下有没有一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纪星雨也没怎么收敛,他要是看不出来才有鬼了。   郁止依旧沉默地静静看着他,唐初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似乎明白了什么,摸了摸脑袋,轻咳两声,转身离开,“那什么,我才想起来我明天台词还没背,这就先走了!”   仓皇逃出房门,唐初一才轻出一口气,啧啧两声摇头感叹。   他怎么就忘了,有时候沉默可能不是因为不相信,而是不想承认呢?   别人的恋爱,他老唐搞不明白。   洗漱后睡觉,郁止闭眼前,脑子里还盘旋着唐初一说的那句“他喜欢你”。   纪星雨回到家,就在门口捡到了提前到来的薛彦,两人还没进屋,薛彦就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进屋后,薛彦连鞋都没换,急匆匆催促:“快说快说,你看上谁了?为什么看上?竟然还要追求,你是真喜欢上了?那你曾经那白月光怎么办?彻底放下了?”   纪星雨换鞋的动作一顿。   随后缓缓抬头看他,“这么多问题,你想我回答哪个?”   “每一个!”薛彦斩钉截铁道。   纪星雨也不着急,洗完手还慢悠悠去厨房洗了切了些水果放在茶几上。   薛彦下意识要去拿,随后动作一顿,狐疑道:“不对啊,你以前可没这习惯,要是没人做饭,都宁愿点外卖,什么时候还会吃水果?”而且竟然还自己动的手。   他这兄弟这是从潇洒男神切换成了居家暖男?   纪星雨不想跟他废话,直接问道:“到底有没有追人的方法?”   薛彦吃了口块芒果,摆摆手,“先不急,你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纪星雨:“……”   碍于朋友太八卦,纪星雨无奈只有简单说了几句。   虽然简洁,但薛彦已经大致能从其中提取出了重要信息。   追求对象:姓郁的小金丝雀。   追求原因:喜欢。   事情经过:好友移情别恋放下白月光追求新人,小替身翻身取代白月光。   他默默喂了口火龙果,心中感叹,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纪星雨静静看着他,抿唇沉着道:“我是请你出谋划策的,不是请你来专门听八卦的。”   薛彦咽下嘴里的火龙果,又喝了口水,“这你就问对人了,我现在可是有未婚妻的,作为一个有经验的过来人,有我帮你,绝对能将那小替身……哦不,不是替身,是你那小情人手到擒来!”   纪星雨沉默无语,他发现自己现在对于替身白月光这两个词已经没了感觉,既没有一开始的深藏于心,耿耿于怀,也没有后来被郁止念叨得心烦意乱,深恶痛绝。   仿佛它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词,和他没有半点关系。   “你仔细说。”   “首先,你得跟小情人解除包养关系,然后告诉他,你是真心喜欢上他,先道歉,再表白。”薛彦看过小说无数,尤其是总裁文,替身文,各种误会情节了然于心,手到擒来。   纪星雨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让他继续。   薛彦靠在沙发上,悠哉悠哉道:“后面就要看你的小情人究竟是什么类型的人,需要用什么办法和态度对待你们的关系了。”   “有死缠烂打型,有深情不改型,有‘日’久生情型,有追悔莫及追夫火葬场型……你想选那条路?不对,应该说你那小情人适合那条路?”   纪星雨皱了皱眉,一时也弄不清楚。   要不他每个都试一遍?   郁止拍戏这两个月,纪星雨经常探班,探班就探班吧,每次来找他还做一些奇怪的事,说些奇怪的话,每每却又在郁止无语或者忍耐的边缘及时收手,让郁止颇为无可奈何。   对方滑不溜手,自己就算想借题发挥也有些无法。   郁止在认真考虑接下来要怎么应对的过程中,他的戏份便杀青了。   年轻的青年无力地躺在床上,灰败的面色更显他脆弱不堪。   双颊枯瘦,双眼凹陷,以往深邃的眼眸中已经染上了浑浊,他已经看不清这个世界。   云琅脑中还回想着方才国舅走时说过的话。   “琅王殿下,你以为先帝不杀你,是真的看在那浅薄的父子情分上?你在他手下十数年,还不了解他是怎样一个人?他留下你,无非是为了让你继续给皇家卖命,你在他眼中,不过是条随手丢在一旁的狗,你竟当真如他所想的一般为这个国家为皇室殚精竭虑,鞠躬尽瘁?可笑,真是可笑!”   云琅轻呼出一口气,轻轻闭眼,任由冰冷的阳光打在脸上。   他知道。   他都知道。   聪颖非凡的他,又如何看不出先帝用心?   可那又如何?   他还当真能撒手不管,放任这个国家衰败,放任所有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不管吗?   说来道去,是他心软,是他不忍,是他自己的选择。   可事到如今,他还是累了,也无能为力。   疲惫的灵魂陷入沉睡,这双眼睛再未睁开。   终能一梦不醒。   “卡!”   “恭喜小郁杀青!”   “谢谢,”   郁止笑着向众人打招呼,其他人的戏份还有半个多月,面对导演要不要参加杀青宴的邀请,郁止婉拒了。   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像杀青宴这种事用不着上心。   陈越来接他回去,路上说起了一件事:“公司年会到了,待会儿我陪你去挑一身礼服,这可是拉拢人脉的好机会,你可以多认识一些人,好好表现。”   郁止的公司开展年会,不仅公司艺人,还有挂靠在它名下挂靠的工作室艺人也有邀请。   陈越原本以为郁止参加不了,谁知刚好回来赶上,不去白不去。   郁止左右暂时也不想回纪星雨那里,便答应下来,给自己更多考虑的时间。   两人走到会场门口,才发现里面格外热闹,陈越打电话问了问,才知道不仅有公司的人,上面还邀请了一些有名当红的明星。   郁止站在外面略微皱眉,不太想凑这个热闹。   他刚扭头看向陈越,想说算了,这么晚了,不如回家睡觉,谁知这一转头,余光不经意便瞟到了某个身影。   目光微顿,凝眸望去,只见在一墙之隔的对面,灯红酒绿的会场中,主角受陆淇正兴高采烈地对着某人热情攀谈,而被攀谈的对象却不过是简单应和几句,示意自己在听。   面对陆淇,纪星雨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受剧情影响的模样。   陈越挂断电话,见郁止愣住,便顺着视线看去,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心情和想法却与郁止截然不同。   这纪星雨不会想脚踩两条船吧?!他家艺人不会受伤吧?!   “那个,小郁,你别误会,纪老师估计就是跟认识的人随便聊聊。”陈越小心道,怕自家艺人受刺激。   谁知郁止却不怒反笑,眉眼都放松温和下来,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挺好的。”郁止道。   完了完了,这是受刺激大发了啊!陈越心急。   却不知郁止是真这么想。   当他看到纪星雨能与陆淇平和交谈,面色无异时,他心中便明白,时机到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今后纪星雨不会再走上剧情中的那条路。   而他,也不用再纠结是否继续以这种方式帮助纪星雨摆脱控制。   纪星雨的未来将拥有无数可能,而他这个过渡辅助工具,将退出他的生活。   许是因为看得太久,引得玻璃对面的人看过来,只一眼,纪星雨便匆匆喝光杯中的酒液,甩开其他人,快步从里面出来。   “拍完了?怎么不进去?”纪星雨来这儿自然是提前知道郁止今天要回来,且多半会来这里。   “太晚了,就不进去了。”郁止回道。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开车,一起回家。”纪星雨想到家里的准备,心中紧张又兴奋,他没给郁止拒绝的机会转身就朝停车场走去。   无奈,郁止只能转头对陈越道:“我走了,你也早点回家休息。”   陈越看着这两人的相处模式,也是一头雾水,想了想,决定还是不掺和进去了,反正,看样子他家艺人也不像是会吃亏的。   郁止坐上纪星雨的车,一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一个是在想自己在家里的布置,另一个是在想待会儿回去后要说内容的措辞。   直到停在门口,纪星雨却没着急开门,反而转身对郁止道:“其实,今天我有些话想对你说,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听完。”   郁止看着他眼中的神色,心中一顿,一个念头忽然从心中升起。   不会吧……   指纹解锁,嘀的一声,门被打开,纪星雨用手一推,屋中情形映入眼帘。   红色的蜡烛将整个屋子照得亮如白昼,大红色的玫瑰花娇艳欲滴,装点着整个客厅。   入眼之处皆是一片喜庆的红色。   猜测成真,郁止心情复杂,望着这片浪漫的红色海洋,顿时有些不敢踏足。   可纪星雨像是怕他逃走一般,趁他愣神的片刻,将他拉了进来,关上房门。   纪星雨手心汗湿,抿了抿唇掩饰自己的紧张。   他还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让薛彦想了几套方案,最终才定下这个,一目了然的开场。   不容拒绝,不容误会。   “虽然我们有个错误的开始,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郁止,我向曾经对你做的一些事道歉,我不该在一开始对你说什么包养,不该把你当成什么替身,你就是你,独一无二,我向你道歉,同时也想告诉你,我喜欢你……”   “你愿意……给我一个弥补且改正的机会吗?”   向来不服输的人,正认真又真诚地看着他,哪怕竭力掩饰,眼中的期待与紧张也几乎无所遁形。   他静待着。   他期盼着。   满室花海与烛光表达着情意,静静等着见证这场阴差阳错的美好。 第38章 替身白月光8   烛火昏黄,花香满屋,连空气都安静下来,不想打扰此时此刻的两人。   郁止站在这屋里,被花香灯海包围,仿佛被纪星雨整个人包围,心中有片刻窒息。   纪星雨眼神毫不闪避地看着他,令郁止有些想要转移视线。   沉默时间越长,空气便越凝滞,一点点,一寸寸,从外面,一直凝滞进心里。   郁止看着纪星雨,看着对方眼中的希冀一点点沉没消失,看着他唇边的弧度逐渐放下,看着……   “抱歉。”   郁止低沉的声音通过静谧的空气传入纪星雨耳中,那不堪重负的心终于沉了下去。   双眼失神片刻,随后又锐利起来,仿佛披上这层外壳,便不会露怯,不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   他手心紧握,汗水濡湿了每一寸肌肤。   明明之前也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可当它到来时,心中的难受却不会减少分毫。   他咬了咬唇瓣,那力道,像是要将它要出血来一般,“为什么……我知道我开始错了很多,可我知道错了,道歉了,在改了,你就真的……连一个机会都不愿意给我?”   郁止垂下眉眼,压下复杂的心绪,“既然一开始错了,那一切便是错的,我知道你有心弥补改正,可你却没问过,我需要吗?我想要吗?”   “那你想要什么?”纪星雨疾言厉色打断他,声音中带着坚定,“只要你想要的,哪怕我没有,我也可以给你找来!”   郁止抬眼看他,差点被他眼中的烈焰灼伤,“你没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要的自然会主动争取。”   “而我不答应你,仅仅是因为,我不想要。”   纪星雨已经竭力压制,可他却还是忍不住露出慑人的目光,只是郁止并不畏惧,哪怕对上,也依旧镇定自若,安之若素。   “所以纪星雨,不是我愿不愿意给你机会,而是我并不想要你。”   他一字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从一开始,你对我只是因为将我当成某人的替身,而我也不过是不喜欢你将我当成替身,这才有了这场错误的交集。”   “由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跟你发展任何更亲近的关系。”   “换言之,我只是为了报复你,才接近你,你表错情了。”   毫不客气的言语,将纪星雨心中那点希冀打得粉碎。   他死死盯着郁止,试图从对方脸上看出什么别的情绪,然而……没有。   他一如既往的平淡,一如既往的毫无波动,似乎他纪星雨在他心里,真的半点痕迹和位置都没有。   呵!   纪星雨想笑,却又笑不出来,脸色难看又难堪,宛如刚从地狱爬出来,还没见到阳光,又被重新打落深渊。   沉默片刻,他忽然伸手揪住郁止的衣领,迅速拉进两人的距离。   近在咫尺的脸庞,只要低头便能吻上的唇,纪星雨还能从对方身上嗅到香水味,清新的大地香,混着泥土的芬芳。   “郁止,你就真这么狠心!?”   咬牙切齿的声音响在耳畔,用不着看,郁止都能想到此时此刻纪星雨的目光究竟有多么狠厉难看。   可郁止不能退,他不能给纪星雨一个他还有机会,自己对他有感觉,会心软的感觉。   既然如此,不如就狠心一点,一次彻底斩断,不要留有任何余地。   因而哪怕被揪住衣领,哪怕对方迫近,郁止也没有心软半分,   “抱歉。”   此言一出,纪星雨便仿佛被人卸了浑身力气一般,揪着衣领的手一松。   他闭着眼,垂下头,良久,才重新抬起头,看着郁止的目光深邃而坚定,他扯了扯唇角,轻笑道:“没关系,你能拒绝我的追求,却阻止不了我的追求,虽然你现在不答应,可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眼见对方摆明固执己见,一意孤行,郁止也不由拧眉,“纪星雨,既然你都知道我对你从未动心,更没有感情,为什么还要冥顽不灵?”   “我冥顽不灵,是我自己的事,你既然不愿意接受我,又有什么资格管我?”纪星雨深邃的眼眸凝视着他,眼中满是顽固偏执。   忽而轻笑一声,凑近郁止说道:“既然不想看我冥顽不灵,有本事,你就以身饲魔,接受我,管束我!”   郁止眉心更紧,这人,是在拿他自己威胁他?   郁止要被气笑了。   他劝说这人,是因为不希望对方做无用功,浪费时间在他身上,可这人却用他的好意心软威胁他。   “既然如此,那随便你。”   纪星雨神色沉郁,目光依旧紧盯着郁止不放。   被这样盯着,饶是郁止向来淡定从容,也会被盯得不自在。   他微微移开视线,略过这满屋的花香灯海,扭头看向自己住的房间的方向,神色淡然道:“事已至此,我觉得自己再住下去不太合适,你我都知道,那份合约没什么用处,你我至今并没有过多利益牵扯,连分割也不用。”   呵,原来这人没要他那么多资源,就是在等着今天?   纪星雨觉得自己已经摸清了郁止的用意,他是真的没想借助自己往上爬的意思,否则他送的那些资源也不至于都没动,唯一一个试镜也是他自己凭能力试镜得来的,而他给的不过是一个试镜机会。   原来如此,一切从一开始便有迹可循。   郁止虽然搬过来大半年,可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剧组,住在这儿的时间还不到一个月,因此他的东西根本没多少,一个行李箱便足够。   当郁止拖着行李箱走到门口,正要离开时,纪星雨自然双目赤红地看着他,眼中的偏执不减分毫。   郁止认真看了看他,不知心中想到什么,忽然出声道:“纪星雨。”   纪星雨身姿挺拔,眼中眸光闪了闪。   “其实当初我有许多办法拒绝你,我也知道,你不会真的为此封杀我,但我还是答应了下来。”   “为了报复你,所以接近你,用你的白月光威胁你,各种气你……”   “你到底想说什么!”纪星雨被他的话想起之前糟糕的经历,忍不住出声打断。   郁止沉默片刻,才用似认真又似随意的语气道:“我对你做的事也并非出自正义,并没有站在正义的角度,仅仅是为了发泄私欲。”   “对你,我没用真心,也不算纯粹的好人,为了我而践踏自己,不值得。”   纪星雨眸光凝固一瞬,神情微漾,心头的悲愤似乎都被轻飘飘化开些许,五味杂陈。   砰!   房门被关上,门外的郁止才稍稍松了口气。   就像他没想到纪星雨会这么快摆脱剧情控制一般,他也没想到纪星雨会更快对他表白。   可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郁止都没有跟对方发展下去的想法,既然如此,便只能严词拒绝,不留余地。   可临走时,看着对方孤零零站在烛光花海里,到底没抑制住那些不忍,说了那些看似自述,实为开解的话。   自始至终,他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纪星雨会喜欢自己?并且还是这样迅速地明了并表白?   难道对方是真把他当成白月光?可那虚无缥缈的白月光,又是依靠什么寄托住的?   屋内,一道身影缓缓从洗手间出来,听完全程的薛彦觉得自己可能要被暗鲨。   小心翼翼抬头,便见纪星雨仍站在花香灯海里,嗅着精心准备的玫瑰花香,竟是缓缓露出个笑容。   完了完了,好友被拒绝后精神失常,自己该怎么做?!   薛彦这会儿恨不得发个消息上网求助,然而当着纪星雨的面,到底没敢。   他鼓起勇气,小心询问:“你……没事吧?”   纪星雨笑容收敛。   为了开解好友,薛彦讪讪笑了笑,挠着脑袋道:“哈哈……那什么,老纪,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郁止不识货,总有人识货,而且这天下肯定也不止他一个人像你那白月光,没了这个,咱们再找下一个就是了,用不着纠缠他不放。”   纪星雨扭头看向他,双眸沉沉,深邃无比。   薛彦顿时就不敢说话了,心中感叹果然是演戏的,气场竟然连他这种真的霸道总裁都能压制,不敢动不敢动。   “他说不要,我可没同意。”纪星雨丢下这句话,便打电话叫家政来收拾屋子。   完了,这是真要跟那小替身杠上。   薛彦心中不由一个咯噔。   看了看纪星雨,觉得自己这好友怕是真要栽在这小替身上。   陈越是第二天才从郁止口中得知他和纪星雨分开的消息,一时心中也不知是遗憾多一点,还是轻松多一点,没了纪星雨,郁止能够得到的机会有限,可跟在郁止身边几个月,见识过他的真正的能力后,陈越对此并不担心。   就算没有纪星雨,郁止也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大红大紫,只是时间或许要久一点而已。   而结束和纪星雨这段关系,对郁止而言显然利大于弊,要是有人挖出来他跟纪星雨关系不寻常,抓住什么把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样想着,陈越也放松了下来。   “纪星雨会不会……”想到某种可能,他委婉提醒道。   “不会。”他知道陈越担心什么,但郁止相信纪星雨不是会因为追求不成而因爱生恨,恼羞成怒地报复对方的人。   堂堂影帝,也不至于用这种手段威胁他。   不久后,《宦海记》杀青。   由于这部剧是改编自大ip,还没开拍,播放权便已经买了出去,背靠大树,之后剪辑过审都很顺利,杀青的一个月后,收视率前三的草莓电视台开始在黄金档首播。   当一部剧有一个好剧本,好演员,好导演时,它便已经成功了大半,剩下的小半则是在运气上。   而《宦海记》的运气无疑是非常好的。   其他台同期首播的电视剧都是现代剧,什么都市偶像剧,家庭剧,只有它是古装且是权谋正剧。   要制作有制作,要剧情有剧情,要演技有演技,前期宣传也到位,刚刚播出,口碑立刻火爆。   什么豆组微博某乎,一时间都在讨论这部剧。   从服化道到角色,从剧情到演技,每一个都值得深入挖掘,观众们议论纷纷,认为这将是本年度最优秀的精品剧。   而作为出演其中备受期待男二的郁止,也趁势大火。   他无论是演技还是长相,都是万里挑一的出众,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作为一个新人,面对和许多老戏骨前辈的对手戏也丝毫不落下风,让原本还很担心他会毁了角色的原著党纷纷吹爆!   如今炒cp正热,郁止饰演的角色在这部剧中与许多角色都有cp,比如和小皇帝的兄弟,与皇后的青梅竹马,与对手的宿敌……几乎百搭。   剧组不会放过这个热度,适当炒一炒,根本还没有多大动作,便迅速爬榜,自来水粉丝比水军还猛,cp超话前十中,他一个人就占了四个,微博粉丝猛涨数百万,如今已经即将破千,这火爆程度惊得业内连连惊叹,而郁止的商业价值的迅速攀升,剧还没播完,他的人气已经直逼三线。   值得一说的是,在cp超话里,有一个和《宦海记》无关的cp,属于郁止和纪星雨。   是的,在广大网友竭尽全力的挖掘下,郁止便是当初在机场送纪星雨那个人的这件事已经被挖掘了出来,且还有一些圈内人爆料,说是纪星雨经常来探班郁止,两人关系亲密。   有国际巨星纪星雨的流量,这个名为双鱼的cp迅速蹿升至第一位,一时间竟然比其他cp更热。   而原本应该来狙击cp粉的影帝粉们也大多安静和谐,没有多少人来打击cp粉。   因为有大粉调和按住,而大粉为什么会这么做,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便是因为这是纪星雨的意思。   所以说,他们纪影帝真的和那个不知道哪里跑出来蹭热度的十八线是朋友?关系还好到可以炒cp,蹭热度的程度?   有些粉丝不愿意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种不甘心不服气的心态让他们忍不住去看了《宦海记》,想要找这个叫郁止的十八线的茬。   然而这一看便一发不可收拾,许多人被郁止的脸和演技折服,悄无声息地临阵倒戈,粉上了这个人。   有的人还成了双鱼cp粉,毕竟这是他们最爱的两个人,哪怕粮少的可怜,哪怕都是口头传言粮,他们也能嗑得美滋滋。   陈越最近都沉浸在艺人火了的喜悦中,郁止确实火了,火到什么程度呢?走到外面戴着口罩也能被认出来的程度,公司已经提了他的合同,给他安排了保姆车。   郁止对这些没感觉,他的目的就只是大红大紫,以目前的形式来看,做到这一点用不了多久。   相比之下,陈越就不淡定多了,天天拿手机刷微博,看着郁止的粉丝蹭蹭上涨,仿佛火的不是郁止,而是他自己。   这一日,陈越拿着手机给郁止看超话的双鱼cp,感叹道:“影帝的流量真高啊,《宦海记》都比不上,可惜你跟他断了联系。”   没有交集,再热的cp也会冷下去,双鱼力压群雄的现状估计再也见不到了。   “双鱼,双鱼座,这名字也好听。”陈越觉得自己都快成这两人的cp粉了,然而知道内情的他在心里只能拒绝,不敢粉不敢粉,什么替身白月光包养,全是玻璃渣。   “双鱼,应当是取自‘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并非是双鱼座。”郁止出声道。   陈越一愣,“是吗?”他没怎么注意问,只是简单想到了双鱼座,相信和他一样的人应该还有很多。   看着超话的热度,郁止不由微微皱眉,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给纪星雨发了信息。   郁止:【纪星雨,不要给cp粉炒热度。】   既然已经断了关系,那还用自己给他炒热度算什么?郁止不想欠对方什么。   先前他是借了纪星雨的势,但他也帮他摆脱剧情控制,在郁止心里,自己并不欠对方,可现在分开后纪星雨还帮他,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郁止等了一会儿,才听到消息提示音,点开一看,顿时无语。   纪星雨:【我们什么关系?你在教我做事?】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这样是为谁?   不久后,郁止发现,自己的提醒还不如不提醒。   在那之后,纪星雨某次出席活动,接受记者采访,被问他和郁止的关系。   这人笑得如沐春风,说话也意味深长,“我们啊?是朋友啊,关系很好很好,你们想不到的好那种。”   郁止:“……”   这段采访出来,cp粉们又炸了!   纷纷在微博和超话里刷起了“社会主义兄弟情”。   正主下场发糖,他们当然得接着吃啊!   相比之下,反而是被大家认为蹭热度的郁止这边冷淡许多,每每被人问及纪星雨,他都避而不谈,完全没有要蹭热度的样子。   这让一些影帝粉暗暗改观,觉得这两人或许是真的好,不是为了故意蹭热度那种,否则这个小明星也不至于一句纪星雨也不提。   这样一来,大家对双鱼超话的容忍度也提高了,一些找茬的人也消停下来,要是这两人是真朋友。他们这样做岂不是给纪影帝找麻烦?   事情转折发生在某天夜里。   不少营销号纷纷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赫然是纪星雨和郁止两人,昏暗的灯光下,两人正在亲吻,配字:“原来是这样会互帮互助的‘好朋友’。(吃瓜)”   是真的亲吻!没有借位!没有遮挡!   这张照片一出,粉丝们疯了。   超话被屠版,纪星雨微博下简直是大型脱粉现场。   “呕!原来你是同性恋!”   “一想到自己粉了个同性恋,我就恨不得把隔夜饭吐出来!”   “浪荡人渣,ex!”   哪怕有坚挺的粉丝支持,但他们的战斗力比不过激情脱粉的粉丝,也比不过浑水摸鱼的水军。   而郁止的微博下则是一片骂声。   自己的粉丝骂,纪星雨的粉丝骂,还有一些路人也骂,cp粉们都沉寂下来,不敢发声。   嗑cp不要紧,可要是cp成真,那就不是小事了,他们还是不给偶像添麻烦了。   所有人都盼望快有辟谣声明出来。   然而粉丝们还没等到辟谣,黑粉们却先等到了礼物,他们没能骂多久,就发现一个令人发堵的事——郁止微博关闭评论了。   众人:“……”艹!   这么特的,想找地方骂人都找不到,这人绝了!   有无辜路人见状竟然还哈哈哈笑了起来,成了郁止的路人粉。   而郁止本人此时脸色却不太好看,皱着眉道:“马上给张导打电话,问他为什么会泄露剧照。”   陈越:“好!我这就去!”   而郁止也走到窗边,电话打给了纪星雨。 第39章 替身白月光9   阳光斜斜照进室内,在洁白的实木桌上洒下浅浅的光影,照在桌上嗡嗡作响的手机上,光芒如琉璃。   手机响了许久,而它的主人依旧稳稳坐在椅子上,手指有节拍地敲打着桌面,浅粉色的红唇轻轻勾起,流露出那一两分他人不得见的魅色,并未有伸手去取的意思。   听着耳边因为久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的声音,郁止神色未动,而是再次按下号码拨打,当声音响到第三声时,电话接通了。   对面没有声音传来,但郁止却能想象得到那个人此时正是以什么模样听着这电话。   “纪星雨,有意思吗?”   郁止被对面人气得心累,手指动了动,有些想要抽烟的念头,他并没有烟瘾,原主也不抽烟,就连上辈子,也早就戒烟几十年,如今却被这人闹得想抽烟,可见是真生气了。   “不关我的事。”   纪星雨握着手机,悠闲地一点点品尝他最喜欢的一款红酒,语气轻松又惬意,仿佛丝毫不知道网上闹成什么样,也不知道他的经纪人早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匆匆赶来想要和他商量解决办法,更不知道附近有多少记者和狗仔正蹲着要拍他和郁止的照片,拿到第一手采访。   “你早就知道。”   郁止相信这件事或许不是纪星雨干的,但他绝对提前知道,毕竟在许多绯闻证据被放出去之前,狗仔们首选还是询问正主要不要出钱买回去,他们也是要吃饭的,单纯八卦又不能喂饱他们。   纪星雨绝对提前得到过消息。   但他没有阻止,反而放任它们流出去。   而这也表明,这件事一开始就去冲着纪星雨去的,否则郁止这边不会没有收到消息。   纪星雨沉默无声,便是默认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那些人要对付的是谁?拿自己的事业来任性,你觉得自己很霸气,很勇敢?”   郁止皱着眉,若是纪星雨现在站在他面前,他都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维持面上的平静。   “那又如何?”纪星雨淡淡道,他是真的不怕。   左右也不过是他在国内受制,可出了国门,他几乎没什么影响。   不过是同性恋罢了,又不是犯罪。   世界那么大,不至于容不下一个同性恋。   “所以你想趁机对付我?”郁止不由问道。   他当然知道纪星雨还有国外为退路,可他自己却还没到那个地步。   郁止知道自己能解决这次绯闻,可纪星雨知道吗?   “你想利用他们毁我?”毁了他的事业,让他乖乖做他的金丝雀?   这句话一个字传入耳中,纪星雨心中一阵刺痛,顿时酒不香了,人也不惬意了,他匆忙道:“我没那么想!”   “那你怎么想?”郁止问他。   纪星雨沉默片刻,双唇开合几次,最终却是突然挂断了电话。   听着对面的忙音,郁止眉毛跳了老高,看着挂断的屏幕,一股不妙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皱着眉沉思片刻,忽然扭头对屋里正拿着手机看网上舆论的助理说道:“帮我找辆车,我要出去一趟。”   助理诧异抬头,“啊?现在?郁哥,这不合适吧,外面肯定有好多记者狗仔正等着你呢!”   “所以要乔装改扮,掩人耳目。”郁止语气淡淡,说出的话却不容置疑。   陈越拿着手机进来,“张导说他们也不知道,可能是有人在你们拍戏的时候偷偷拿手机拍照了。”   一般而言剧组拍戏工作人员不允许使用手机,禁止泄密,当然,也有可能有漏网之鱼,这种事做不到绝对。   郁止也不管那照片来源,他现在急着要出去一趟,否则说不定某个不省心的家伙会给他捅大篓子。   他把要出门这一事一说,陈越果不其然皱眉不同意。   在得知郁止还想去纪星雨家后,陈越就更不同意了。   “你不会真的喜欢他吧?当然我不是说你喜欢他有什么不对,纪星雨长得好事业有成人还有魅力,粉丝遍布全球,迷弟迷妹无数,喜欢他很正常,但你能不能看看时机?你现在去找他,要是被拍到了绝对会有人趁机坐实你们的绯闻,纪星雨那种咖位不会伤筋动骨,可你才刚刚冒头,一个不小心就会前途尽毁,你能舍得?”   陈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然而郁止就是铁了心的要去,陈越阻止不了,只得帮人准备行头。   由于没人发声辟谣,照片的事在网上传得越来越大,纪星雨微博下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死忠粉控评的效果微乎其微。   郁止那边由于没办法评论,网友们只能转战其他地方,经纪人微博,公司微博,团队成员微博,甚至还有《宦海记》官博,以及《宦海记》演员们的微博。   尤其表示出和郁止关系很好的男主角唐初一,微博下面也不能看,粉丝们纷纷表示让唐初一离同性恋远一点,不要跟同性恋做朋友,而黑粉们则纷纷阴阳怪气揣测问他是不是也是同性恋,是不是也和郁止搞上了所以才关系这么好。   然而他们没能嚣张多久,就发现唐初一的微博也不能评论了。   黑粉们:“……艹!”   他们心里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会不会从今天开始,以后只要有明星绯闻或者黑料被爆,都会学郁止那个不讲武德的男人一样关闭评论?让他们有气都没地方发泄?   无视,是对黑粉们最有力的重拳出击。   郁止将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只怕从今天开始,许多明星都会有样学样,这个男人凭一己之力改变了娱乐圈微博大战的乱象,无论外面吵得有多火热,他的微博一片云淡风轻,宁静无比。   黑粉们简直要被气得跳脚,水军们也没了用武之地,纷纷都在心里咒骂郁止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这是要断他们的财路啊!   有围观的吃瓜群众见状反而冷静了下来,从吃影帝和新出炉的小鲜肉的同性恋瓜变成了看黑粉和水军们的笑话,看得不亦乐乎。   有不少人更是因为郁止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行为而粉上了他这个人,原先的粉丝们也纷纷耐心观望起来。   不知道为何,哪怕郁止没有出面辟谣,他们也觉得事情真相不是这样。   而郁止没有出面辟谣的行为落在众人眼里也不是被爆真相无话可说,而是根本没兴趣搭理,有种任凭网上粉黑共舞,我自岿然不动的镇定自若态度,十足的吸引人。   粉丝们爽了,黑粉们憋屈了,网友们热闹看得快乐了,最难受却是收了钱没能办成事的水军们。   各大水军公司正在给雇主打电话,某人的电话就没停过,男人沉着脸差点把自己手机给砸了,看着网上的动静了恨不得把那个叫郁止的家伙给拖出来揍死!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们连个刚冒头的小明星都对付不了?!”   他在意的当然不是小明星郁止的死活,他在意的是网上的舆论趋势。   随着郁止的态度和行为,网友和粉丝们都逐渐冷静下来,水军搅混水的时机没了,现在要是再下场带节奏,保准让人一眼就看出来背后有人捣鬼!   虽然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可心照不宣和心照又宣还是不一样的。   有心人一查,就会知道是他在背后捣鬼,这会把他钉在耻辱柱上,他的一切付出就都会打了水漂。   “艹!”男人爆粗口,一把将手机摔在沙发上,经纪人和助理根本不敢上前劝慰,只想等男人气消。   男人原本只是想对付纪星雨,至于那个照片上把纪星雨压着亲的男人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以他的地位根本根本用不着看一个新人一眼,可现在,他却是把郁止和纪星雨都给恨上了。   可就算恨上,他现在也拿那两人毫无办法,只能憋屈地对水军公司叫停,他的钱也不刮大风吹来的,事情都办不成了,他还花那个冤枉钱干什么。   左右照片是真的,就算那两个可恶的家伙再怎么想澄清,在大众眼中的印象也不会真的清白,有的是人相信空穴来风。   “那个小明星叫什么?”   “郁止,演《宦海记》的那个。”助理小声回答,她也看过《宦海记》,可喜欢琅王殿下这个角色了,还是郁止的路人粉,当然,这可不能告诉发工资的老板。   男人冷笑,“郁止是吗,好,我记住了!”   而被人莫名其妙记住的郁止正悄悄离开家,当他坐上去纪星雨家的车时,心绪就没稳过,总觉得事情不会太平。   纪星雨搞这么一出,难道就只是想污他们的名声?毁他们星路?   怕是没那么简单。   当他偷偷摸摸从家里出来,乔装改扮坐车赶到纪星雨小区外时,就看到有无数记者正扛着长枪短炮围堵在外面,哪怕此时已经是夜晚,也丝毫没有要回去下班休息的模样。   看那架势,怕不是采访不到纪星雨就不走了。   “要不你在这儿等等,我去找纪星雨?我没怎么露面,他们应该不认识我。”经纪人看了看外面的拥堵的人群,犹豫说。   “我露面更少,还是我去吧。”助理小声说。   郁止没回话,给纪星雨发了条信息:【我在你家外面。】   暗示纪星雨想办法接应,他要上去。   然而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回应,心中顿时了然,是明白纪星雨没想他来了。   他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晚上八点,天色已经入夜。   距离照片爆出已经过去了接近一天一夜。   按理说,至今纪星雨都没有什么反应,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郁止心中却觉得不会这么简单,这人现在按兵不动,多半是在酝酿大招。   要是等纪星雨把大招放出来,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得住。   想了想,郁止干脆让助理乔装打扮,故意装得行迹鬼祟,吸引记者们的注意力,自己则悄悄从地下室进入小区。   这方法还不错,助理装作躲记者的模样匆匆在人群中走过,一些宁可错认不可放过的记者们被勾引,快速起身冲向助理,助理快速离开,后假意被抓住,再在被众人围住事摘下口罩,假装自己只是个无辜路人。   郁止便在此时在夜色的遮掩下进入地下停车场。   他跟着进去的住客进入防盗门,一路顺利地到达纪星雨门前。   按下密码的时候,郁止还有些担心对方会不会换密码,下一刻边听见滴的一声,门开了。   屋内没开灯,光线昏暗,站在门口,郁止忽然想到了上次进门时的场景,顿时有些不知自己应不应该进去。   犹豫片刻,郁止到底还是走了进去。   按下开关,屋内顿时灯火通明。   “纪星雨?”   客厅没有那人的身影。   郁止四处找了找,厨房,卫生间,阳台,吧台,卧室,书房……到处都没有找到纪星雨。   最后他路过走廊时,恍惚间听到屋内有什么声音,推开门,便见自己找了许久的人正悠哉悠哉地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双腿搭在沙发扶手上,侧身面对着正在播放着什么的宽大屏幕,手里甚至还抱着一袋薯片慢慢吃着。   郁止:“……”   忽然觉得着急找人的自己有点傻。   他头疼地看着即便看到自己来,也没有抬一下头的某人,深切感觉到这人究竟有多难搞。   他给经纪人发完顺利的消息,便径直走向纪星雨,站到对方面前,刻意挡住身后的屏幕。   “你挡着我看电视了。”纪星雨终于舍得抬头看他,说的话却是让他赶紧让开,不要打扰他看电视。   郁止没搭理,他听着身后的声音,不用看也知道这是在播放什么。   《宦海记》正播放到太子云琅被揭露奸生子的身份,情节紧张跌宕,连配乐也令人忍不住提起心来。   放在此时此刻这个场景,倒是也算应景。   二人四目相对,还是纪星雨最先开口,他为了自己一口薯片,挑眉笑道:“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如果不希望我回来,那就不要故意搞事。”郁止走近看着他,   纪星雨伸手抓住郁止衣服上的流苏装饰,“你这样说,岂不是鼓励我去搞事?”   郁止:“……”   见他一脸无语,纪星雨却是笑了,笑得那样开心又明媚,   “我知道,你不想跟我扯上关系,我也没想拖累你,这不是忙着没时间回应吗,看把你给吓得。”纪星雨装大尾巴狼,仿佛先前阻止经纪人和工作室那边发声的不是自己一般。   郁止当然也不信他的话,但他不需要信,只需要纪星雨做到。   他拿起纪星雨放在一旁的手机,交给对方:“现在就发。”   纪星雨拿过手机,在手里转了转,“发什么?说我们没关系?你觉得他们会信?”   郁止微笑,“我不需要他们信,我只需要你表明态度。”   只要这人表示不再作,他就愿意相信。   纪星雨仍拿着手机在手里把玩,脸上的表情却从方才的轻松变得有些认真,也不笑了,沉声问:“郁止,你就这么不想跟我扯上关系?”   见他问得认真,郁止便也回答地认真:“纪星雨,你就这么想跟我扯上关系?”   轻飘飘一句话,扎的却是纪星雨的心。   他为什么没有阻止照片流出?为什么久久没有回应?不就是为了让这件事发酵,让郁止这个名字跟纪星雨绑在一起吗?   可对方本人都这样不客气地嫌弃自己的行为,纪星雨若是还要点脸,也不该再和对方过多纠缠。   然而纪星雨若是能被这样轻易说服,也就不会有先前照片一事了。   他扯了扯唇角,抬头看郁止,望着男人依旧沉着冷静的眼睛,仿佛哪怕他再做了今天这样任性的事,这人也不会被气得失去理智,首要任务还是想着怎么解决。   就像当初自己脑子犯浑,跟他定下包养合约时,郁止也是这么冷静地面对自己,给了刚刚上任成金主的他一个无法发泄的下马威。   这个男人,太过冷静,太过从容,令人真的很想看到他彻底变脸的模样。   为此,哪怕是惹对方生气,纪星雨也愿意尝试。   他勾了勾唇角,站起身,拍了拍手掌,又抽出一张纸巾,将手上的薯片碎屑擦干净。   “既然小郁你都这么要求了,那我又怎么会不答应呢,毕竟我……是那么的喜欢你啊。”   他语气悠悠说道,随手将擦了手指的纸巾丢进垃圾桶。   关掉播放设备,随后转身出了房门。   郁止跟了出来,皱眉看向纪星雨,“你要做什么?”手机就在手边,用得着特地到客厅?难道在客厅发辟谣才更有仪式感?   纪星雨对着他笑着道:“在手机上大发一条消息算什么?谁知道是人是狗发的?要认真澄清,当然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   说罢,纪星雨便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后知后觉察觉纪星雨是要做什么的郁止赶紧紧随跟上,“用不着这么郑重,只是个绯闻罢了,等我们澄清,再让张导认领一下剧照,这件事就会过去。”   “你不要跟来,被看到会被人更加误会,觉得我们大晚上还在一起。”纪星雨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反而制止他跟上。   郁止脚步一顿,就这片刻功夫,纪星雨已经走了出去,进入早已经记者们的视线。   已经等了一整天的记者们见到纪星雨出现,所有人顿时蜂拥而上,宛如被饿了几天几夜饿狼,正对着纪星雨这块肉骨头冲上去,恨不得将人整个吞金自己肚子里!   “纪影帝,请问你怎么对网上发布的照片怎么看?”   “请问你是否真的是同性恋,你和新晋小鲜肉郁止又是什么关系?”   “请问你真的跟新晋小鲜肉有不正当的关系吗?”   “请问……”   记者们长枪短炮地对准纪星雨,所有人的双眼都堪比他们手里设备的闪光灯,在各种意义上的“闪光灯”的照射下,纪星雨的脸显得有些白,而一双唇却又带着绯红的艳色,唇角一勾,便露出一个略带邪气的笑容。   “安静。”   平静的声音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众人顿时纷纷消停下来,知道纪星雨是真的要说了。   “你们真的想知道我和他什么关系吗?”   纪星雨双手环抱,双腿交叠,这是一个很闲适的动作,表示他心情很轻松,也很愉快。   “告诉你们也无妨。”他语气轻松随意道。   众人纷纷竖起耳朵,知道重点来了,有人拿出了笔记本录音笔,有人当场编辑新闻,纷纷要记录下这重要的一刻。   “就是我喜欢他的关系。”重磅消息就这样被这人轻飘飘地说了出来,轻描淡写的模样仿佛自己好似只是说了句“我喜欢吃水果”。   等着这人澄清的郁止:“……”   在场众人纷纷傻住,编辑消息的手也僵在原地,场面顿时有瞬间的寂静,仿佛空气都被凝固。   下一刻,现场爆发出更大的哄闹声! 第40章 替身白月光10   #纪星雨同性恋#   #纪星雨当众告白小鲜肉#   #纪星雨说喜欢他#   无数个头条内容已经迅速在记者们脑海中生成,就等着被发表出去!   动作快的一些人已经眼疾手快地编辑了消息发出去。   这可是能够震惊全世界的大消息!   他们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腥风血雨了。   闪光灯疯狂地仿佛要将纪星雨淹没,已经晃眼到他有些睁不开眼,噼里啪啦的快门声也不绝于耳,可他依然是那副悠哉悠哉的模样,连唇角的弧度也没放下半分,耳上的黑星耳钉在这闪光灯的照耀下格外闪亮耀眼。   他看着这些因为自己的话而疯狂的记者们,仿佛不是自己正在被这些人步步紧逼追问,而是自己正在招惹他们陷入疯狂。   无论是电影里还是现实中,他可以轻轻松松掌握无数人的情绪,掌握他们的喜怒哀乐,可那并不会给他带来成就感。   似乎从遇到某人开始,他的喜怒哀乐便只跟那一人挂了钩,只会随着对方而变化。   这样的感觉太让人情不自禁,让他情不自禁地在记者们面前说了这样一句完完全全会被人误会的话,他几乎可以想象得到郁止此时此刻会有什么表情,虽然开这么个玩笑对吃瓜群众可能不太友好,可……他实在没忍住。   再说,也不算误会,毕竟,这是事实不是吗?   “纪影帝,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请问你真的是同性恋吗?”   “请问你跟郁止是不正当关系还是真的在交往?”   “请问……”   一个答案抛出,得到的并不是话题的结束,而是更多问题迎面而来。   记者们几乎像见到了肉骨头的饿犬,饥渴又急切地盯着纪星雨,仿佛要将他身上昂贵的皮肉骨血都扒下来。   纪星雨沉默不语,反而在心里计算着时间,想着那人会忍多久。   不多时,一道声音突然从人群外传出来。   “别听他胡说。”   有耳朵尖的记者听到声音,连忙回头,就见绯闻的另一个当事人也站在这里,顿时惊喜地将话筒和摄像设备对准了郁止,想刚刚追问纪星雨一般也疯狂追问他。   “请问你真的是如纪星雨所说的关系吗?还是只是包养关系的遮羞布?”   “是在交往还是在追求中?”   “身为公众人物,你们为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感到羞耻吗?不怕带坏了追星的孩子吗?”   不同于纪星雨咖位大,地位超然,对于郁止这个新冒头的小鲜肉,记者们可没有那么客气,什么敏感有噱头的问题都砸到郁止脸上,这让一直悠闲含笑的纪星雨都忍不住皱起了眉,脸上满是不悦。   然而即便面对记者们的咄咄逼人,郁止也并未有任何怯场,他走到纪星雨面前,记者们见他没有跑路,也乐得给两人空出位置,有互动会创造更多话题,他们何乐而不为呢?   郁止站在纪星雨身边,淡淡看了他一眼,“别听他胡说,他在开玩笑。”   有记者当即追问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郁止也不卖关子,他实在被纪星雨给堵得够呛,也不想拖拖拉拉,直接解释道:“我们没有交往,更没有不正当的关系,照片只是剧照,是之前合作的一部新电影。”   纪星雨没有反驳,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在闪光灯下从容不迫,侃侃而谈,看着他面对记者们尖锐的问题也面不改色,看着……他像一颗不知道在哪里积蓄了光芒的星星,终于被更多的人看到,柔和又永恒的光芒照耀着无数人,也吸引着无数人。   记者们显然没有相信,继续追问:“那纪星雨口中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郁止也笑了笑,淡定道:“那只是剧中的角色和剧情,纪老师饰演的角色与我是情侣关系,喜欢也只是角色的喜欢,纪老师见大家辛苦蹲了这么一天,实在不想让大家空手而归,于是开了这么个小小的玩笑,也好让大家有更多恰饭的素材,这一趟没有白来。”   记者们:“……”艹啊!   那他们是不是还得谢谢你们?!   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这还是他们听说过的最令人无语的解释理由!   他们真的被纪星雨给耍了!?   众人再看去,就见刚才还一脸邪气笑容深沉的纪星雨,此刻正忍俊不禁地看着郁止,脸上丝毫没有要遮掩什么的意思,也没有不自在,反而态度从容又坦荡,双眼毫不避讳地看着正在面对记者们提问的郁止。   众人左看右看,实在没看出这人有哪里像当众出柜的紧张模样,想想刚才纪星雨那个带着邪意的笑容,心里已经相信了大半。   艹!他们真的被耍了!   纪星雨却像还没逗够他们一般,凑近郁止身边,打趣道:“怎么能说是开玩笑呢,郁止弟弟长得这么帅,要是真做我男朋友那我也不亏嘛,毕竟谁不喜欢小鲜肉呢?你们说是不是?”   记者们:“……”   是是是,是你妹!逗他们好玩的是吗?!   他妈的,别人卖腐要么含蓄要么油腻,也就只有纪星雨这人卖得光明正大,毫不遮掩,谁让人家根本不怕呢!   被他这么捧,郁止也不好不回应,否则怕是会被人看出来他跟纪星雨关系并不那么好。   于是郁止也看了他一眼,接话回道:“这么说来,如果纪老师真的喜欢我,那我好像也没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这世上想要被纪老师喜欢的人何止亿万,能被他喜欢,似乎是我的运气。”   可看着他坦然淡定的微笑,众人也不觉得他喜欢纪星雨,这话说得一点暧昧也没有。   这两人一唱一和,俨然没有对待同性丑闻的半点慌张,闹得记者们都信了他们的鬼话,这会儿兴致大减,也没了刚才的疯狂模样。   可既然机会在眼前,不抓紧也说不过去。   于是众人纷纷问起了其他问题。   “请问两位说是剧照,你们已经合作过了吗?是什么剧可以透露一下吗?”   “看得出来两位关系很好,不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请问你们觉得未来自己有跟对方发展的可能吗?”   纪星雨没说话,只能由郁止代他回答了一些问题。   郁止也懂语言艺术,根本不钻记者们给他设的套,反而轻描淡写地将一些尖锐麻烦的问题代了过去,问到最后,就不是记者在问他,而是他在引导记者问他想回答的问题,在不知不觉中,这场关于绯闻的提问就演变成了关于工作方面的提问。   直到郁止跟纪星雨摆脱记者们上车,记者们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这个小鲜肉了不得啊!   众人心中齐齐发出这道声音,随后便赶紧回到自己公司,在路上就开始联系怎么发布采访到的新闻,都要抢第一手资源。   而被他们遗忘的两人已经坐在了郁止的车上。   经纪人陈越和助理默默沉默,不敢打扰这两位大佬冷战。   是的,冷战。   从上车后,郁止便没有看纪星雨一眼,也没有搭理对方。   倒是纪星雨,脸上没有任何紧张,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丝毫没有在别人车上,而且自己还惹恼了车主人的自觉。   陈越和助理实在受不了车上的气氛,纷纷找了个借口下车,留下这两人自个儿别扭去吧。   郁止这才正眼看今晚不嫌事大的家伙,“纪星雨,你还是小孩子吗?”   “郁止弟弟何出此言?”纪星雨手撑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跟我捆绑很开心?要是我不出来解围,你是不是就任由那句话被他们误会下去?不去解释?”   郁止皱眉,这人到底以为自己是在拿谁的前途开玩笑?   “又不是误会。”纪星雨直言道。   郁止顿时说不出话来。   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郁止忽然听见这人缓缓说道:“郁止,你刚才跟那些记者说的话,我也想反问你。”   郁止回想自己刚才跟记者都说过什么,心中立时对纪星雨想说的话有了猜测。   “既然被我喜欢是你的幸运,你没有理由拒绝,那我喜欢你,你为什么还要拒绝?”   纪星雨看向他的目光认真无比,表情也正经严肃。   说话间,他迅速凑近郁止,车厢不大,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咫尺不到。   四目相对,一股无声的气息便在车内滋生疯长,悄然蔓延。   看着那双隐含着许多复杂情绪的眼睛,郁止闭了闭眼,随后道:“纪星雨,你活了这么多年,演过无数戏,饰演过无数角色,也体验过无数种人生和情感。”   “那你应该很容易明白一个道理。”   “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种,优秀的外表,有趣的灵魂,富有的身家,丰富的学识……”   “这些你应该都不缺,你是个从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   “而面对这样优秀的你的追求我却还被拒绝,只能是一个理由。”   纪星雨眸色渐沉,他心里有预感,有些不想让对方说出后面的话。   可那声音却还是全然无误地传入了自己耳朵里。   “我不喜欢你。”   简简单单五个字,便将纪星雨的所有努力和心思打碎。   无论什么样的理由,放到“不喜欢”这三个字面前都会黯然失色,无与争锋。   毕竟即便你拥有一切,还能管住对方的心吗?   任凭你再好,任凭你做得再多,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郁止没有回避,反而认真地看着纪星雨,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纪星雨听到这被拒绝的话却没有了之前的恼怒,也没了之前的激动。   尽管已经过去几分钟,他的神情依然还算稳定。   郁止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于纪星雨的反应。   两人的对峙,反而是纪星雨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沉默不语。   无论如何,这场相聚终究要分开。   直到下车前,纪星雨才终于又开口。   “有些话你说错了。”   郁止看向他,男人俊美中带了些妖异的面容在车内昏黄的车灯的笼罩下,染上了一层朦胧。   而在这层朦胧中,又似乎有一丝脆弱在他面上一闪而过。   “我确实演过无数角色,感受过无数人生,可那些都不是我,不是纪星雨。”   “我演过懦弱的角色,他的喜欢是帮对方做着微不足道的小事,看着对方幸福;我也演过霸道的人,他的喜欢是将人圈在自己的地盘,供对方生长;我还演过冷漠的人,他的喜欢是被对方融化……”   “我演过很多很多。”   “可他们都不是我。”   “没人告诉我,没人教过我,当我喜欢一个人时应该怎么做。”   郁止心跳忽然漏了一瞬。   他扭头看去,却见纪星雨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没再回头。   直到回到他也根本没住过几天的家,郁止都还在想纪星雨那番话的用意。   是在故意对他示弱,还是纪星雨想说他今后会学习怎样喜欢一个人?   郁止思来想去都没明白,最终也只能将之放在一边。   记者们的采访视频被传上网,果不其然网上炸了锅。   而且有的记者还坏心眼地把视频分成了两段,希望吃瓜网友们也跟他们一样经历一回被戏耍的痛苦。   于是,当群众们看到纪星雨自爆喜欢的时候,网友们炸了!   纷纷有人骂纪星雨是个同性恋不要脸,纪星雨微博没关评论,众人也只能在他微博下畅所欲言,发泄现实中的怒气与怨恨。   然而很快,就有看完了视频的人前来劝阻。   “那什么,你们还没看完吧?赶紧去看完再说话吧,否则我都替你们尴尬。”   黑粉们顿时懵了,什么意思?这都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反转?   众人不信,然而再一看,竟然还真的有?!   看完过后,黑粉们沉默不语,粉丝们欢天喜地!   他们就知道,自己的偶像绝对不可能是那种人。   有人纷纷对郁止感兴趣,毕竟这可是这人第一次面对公众的追问讨伐,然而却应对从容有理,丝毫没有唯唯诺诺地怯场,仪态优雅,气度非凡。   粉丝们第一眼看中的当然是颜,然后气质和性格助攻,这场绯闻至今,郁止的粉丝不减反增,其中虽然不乏有黑粉,但真正的粉丝数量也绝对增加不少。   只可惜郁止并不在意。   回应的视频上传不久,众人还在猜测这个剧照究竟是哪部剧的剧照时,沉寂了几个月没动静的张导转发了这条微博,并配字:“是我的戏,既然今天被爆,流量这么大,那我也来蹭蹭热度吧。”   “刚拍完送审结束,预计明年跟大家见面,《进化》,男主角@郁止,特邀嘉宾@纪星雨,男二号……”   新晋小鲜肉演了张导的男一号!?大料刚平,令一个料又起,猝不及防爆了个大料,网上众人纷纷震惊,在张导微博下评论。   “不会吧!?不是吧!?郁止不就是个刚出道的小鲜肉吗?他演技确实不错没问题,可已经演了张导电影的男主角……这种话说出来多半是要被其他家粉丝打的!毕竟人家求爷爷告奶奶都拿不到的资源,郁止随随便便就拿到了,不仅拿到了,还演完了!?”   “匪夷所思……张导的电影不是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呢,怎么可能因为走后门而给了对方这个角色?”   粉丝们都在这时跳了出来,纷纷帮郁止说话。   然而郁止从看到张导发的微博后,便转发了一条,之后再没有搭理。   左右已经澄清,愿意相信的人已经相信,不愿意相信的人还是不信,郁止没有去管那些装睡的人。   他最近忙于工作,因为人气大大提升,以及绯闻事件的影响,《宦海记》剧组四处跑宣传的队伍中也加入了郁止。   同时他也在安排下一份工作。   和别的艺人喜欢把行程排得满满当当不同,郁止更喜欢时效性和计划性。   当前一份工作结束,才会安排下一份。   太过忙碌除了浪费自己的时间,没有其他用处。   “这是近期发来的比较好的资源,你可以认真挑一挑。”   共事这么久,陈越已经了解到郁止是个什么样的人,也愿意任由对方自己安排,毕竟各种事实证明,郁止的选择都是正确的。   郁止没有找到好的剧本,虽说他现在有热播剧在播放,但愿意凭借一部剧就相信他的人还是少数,相比之下,电影方面的资源甚至还要好一点,毕竟有张导的名声在,他也算是沾了光。   郁止挑挑捡捡,最后选定一档真人秀节目。   这档节目叫做《三百六十行》。   没错,就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那个三百六十行。   主要内容就是让明星嘉宾去体会各行各业的生活,内核在宣扬各行各业的不易,另一方面也是宣扬传统文化和现代生活的美。   在一众不是卖脸就是卖肉的资源中,这是最吸引郁止的一个。   陈越相信他的眼光,在确认郁止真的决定要参加后,很快就带着团队跟对方节目组敲定档期,签订合约。   郁止在合约上签下字,忽然想起什么,在让陈越把合同和人送走后,他转身来到书桌,拉开下面的一个抽屉,将某个从签下起就一直放在这儿落灰的合约拿了出来。   上面可笑的包养二字仿佛还在嘲讽他和纪星雨。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将这没用的东西丢进搅碎机里。   郁止都已经打开了搅碎机,手却拿着合约久久没动。   沉默片刻,郁止还是给另一个当事人发了信息:【那个合约,你还要吗?我准备销毁了。】   没等多久,两分钟的时间,他就收到了回复。   纪星雨:【好。】   合约终究还是无情地进入了搅碎机,粉身碎骨,面目全非。   真人秀的敲定很快,尤其是这种主题积极向上,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过审很容易。   没多久,郁止便收到了进组通知。   而这时,《宦海记》也进入了结尾阶段。   他饰演的琅王死了,粉丝哀嚎好几天,然而正主根本不知道,因为他没有看微博,也还没有开放评论区。   以至于粉丝连哭丧都只能跑到官方微博下面嚎几声,并痛骂偶像太冷酷无情。   他们却不知,此时的郁止已经拖着行李箱来了《三百六十行》的拍摄中心,这个节目一期拍摄一个职业,自然不可能真把所有行业拍完,这也是有选择的,第一期的拍摄地点是在山里。   倒也不是深山老林,而是有人居住开发的山林,车子能开上去,几个嘉宾中,郁止来的不早不晚。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意料之外的某人。   年轻的影帝从车上下来,闲庭信步朝着郁止走来,步履从容,不疾不徐。   蔚蓝色的衬衫在阳光下竟似乎泛着金光,仿佛在冰冷的海面上覆上了一层阳光。   幽深寂静,蔚蓝神秘。   大庭广众之下,纪星雨走到郁止面前,笑着问:“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意外是有,惊喜却无。   郁止张口似乎正要说什么,纪星雨却先一步制止了他,手指抵唇,“嘘——”   “他们都在看我们。”   那你还来?郁止心中腹诽。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纪星雨笑着低声凑到他耳边道:“可我想来。”   锐利的凤目似乎染上一层柔和,向来冷硬的声音也刻意学着放柔。   “郁止,先前我说,无人教我,我也不会。”   “所以现在想自学成才。”   “不知道你给不给这个机会?”   教什么,学什么?   自然是喜欢。   喜欢什么?   不是风花,亦非雪月。   是你。 第41章 替身白月光11   晨曦微光,炊烟袅袅。   清晨鸟儿在林中嘹亮地叫唤,吹响这一日的开始,声音响彻山林,空旷幽远。   夷山位于西南境,这里多山地丘陵,土地偏酸,是十分适合茶树生长的环境。   这里住着这个地方最多的茶农,漫山遍野的茶树翠绿茵茵。   而茶和茶农,便是这一期节目要拍摄的主题。   郁止作息一直很稳定,清早六点便起床晨跑了半个小时,然而就是这半个小时,他都能在路上跟纪星雨狭路相逢。   可这也不是纪星雨有意为之。   因为同居的那段日子,纪星雨的作息接近郁止,哪怕后来分开,纪星雨在短暂颓废后,还是不由自主地捡起了跟郁止相同的作息。   “早。”纪星雨最先打招呼。   郁止也不好当着镜头的面冷落他,谁让他们是在广大网友面前证明过的“好朋友”。   便点头回道:“早。”   之后再没多说什么。   昨天听了纪星雨那番话,郁止心中有一瞬间失神,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另一个影子,这让他不由皱眉,却仍是没回应纪星雨的话。   而纪星雨也不需要他的回应,既然他都说了是“自学成才”,那他学成什么样,中途会不会半途而废,都与郁止无关,郁止无权插手,也无法阻止,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看着,选择接受或者不接受。   当着众多节目组员工和几个圈内人面前,郁止也不愿意跟纪星雨多说什么,省得暴露他们那点不为人知的纠葛。   纪星雨笑着看郁止回去,自己也跟了上去,他已经发现了,郁止这个人吃软不吃硬,当他拿自己无能为力时,那便是他的机会。   在这个节目组,纪星雨是毫无疑问的最大咖,有人想跟他攀关系,到纪星雨都很客气,公事公办的模样。   唯有对郁止,他会嬉笑怒骂,随意说话开玩笑,瞬间像高不可攀的仙人落入凡尘。   节目组当然也知道两人热搜那事,给他们同框的镜头格外多,毕竟节目也是要收视率的,否则他们干嘛找明星来拍,不干脆找专业的素人?   节目组拍摄的内容大概就是茶农的日常生活,而嘉宾们的工作就是成功制作出一罐自己亲手做的茶。   内容大概生活和制茶二八分,毕竟前者单拍有些枯燥无聊。   嘉宾们居住的这户人家属于这座山上的茶农大户,房子比较宽敞,能够容纳下六位嘉宾和工作人员以及设备。   也正因如此,这户人家才会被节目组选中。   由于是周末,这户人家十几岁的女孩儿放学在家,对于拍摄还挺好奇的,便是愿意出镜。   十六岁的女孩儿起床做好饭,见到嘉宾里长得最好看的两个人从外面回来,高兴地招呼两人吃饭。   “纪叔叔,郁哥,开饭了!”   纪星雨:“……”   他微笑着对这女孩儿说:“小姑娘,我们能不能商量个事?叫我哥,别叫我叔叔。”他也不至于老到那份儿上吧?这女孩儿是什么眼神。   女孩儿问:“为什么?”   纪星雨:“我很老吗?”   女孩儿:“没有啊。”   纪星雨困惑了,“那你为什么叫我叔叔?”   女孩儿想了想道:“我喜欢你演的《偷光》里面的俞叔,所以想喊你叔叔。”   女孩儿爸爸去的早,一直很喜欢叔叔这类的男性长辈角色,纪星雨在《偷光》里扮演一个叔叔角色,是女孩儿最近特别喜欢的角色,于是看到他便想喊叔叔。   纪星雨一噎,他开始对女孩儿循循善诱,“你看,角色是角色,演员是演员,我演的叔叔,不代表我在现实里也是叔叔。”   他指了指正在喝水的郁止,“我跟这个哥哥是朋友,你喊我叔叔,喊他哥哥,这不是差辈了吗。”   女孩儿实在受不住他的纠缠,最终勉强改口,还老大不高兴,心里将对纪星雨的喜欢排到了郁止后面。   这个纪哥哥没电影里的讨喜。   怎么能硬逼观众出戏呢。   纪星雨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一个小粉丝,知道他也不在意。   降辈分的事大功告成,他也大松一口气,朝郁止看了看,挑了挑眉,像是有些得意地邀功。   郁止:“……”   这人怎么越来越幼稚?   而此时,其他嘉宾才刚刚起床,一位女星睡眼惺忪地从房间出来,洗了脸后才惊慌失措地想起这里有摄像头,自己没化妆,慌慌张张跑回房间。   “还是年轻人身体好,我以前也能起这么早,现在不行了。”一个上了年纪的前辈从屋里出来,笑着看向郁止。   这位老前辈在圈内地位高口碑好,是节目组精心挑选出来的压场嘉宾。   本来也该如此,可后来纪星雨表示想要参加,节目组不想放过这座大佛,也不想错失对方和郁止的绯闻热度,于是咬牙把纪星雨签了下来。   咖位最大的变成了纪星雨,这位老前辈的地位便有些尴尬了。   不过对方也是个真性情和蔼的人,对后辈没什么嫉妒心思,甚至很爱提携别人,否则在圈内也不会口碑那么好。   对于纪星雨抢了自己的主咖他也并不计较,纪星雨不是不尊重人的人,双方相处还不错,节目组也松了口气。   然而他们都没想到,这档节目真正的控场竟然会是郁止,这个刚刚出道,还非常年轻的小鲜肉。   最近郁止的风头正热,《宦海记》爆了,然而最火的却是郁止,就连扮演主角的唐初一都要退一射之地。   在许多人心中,郁止就算不张扬,也应该会骄傲得意,毕竟他这个成绩说出去也值得他骄傲。   然而没有,这个节目组里的嘉宾,有神格稳固的影帝,有名声口碑很好的前辈,有曾经红火现在沉寂的小花鲜肉,有性格孤僻的歌手。   对上不谄媚,对下不倨傲,面对任何一个人都是平视的态度,这样的他几乎跟所有人都能说上话,关系都不错。   从明星到素人,从嘉宾到工作人员,都察觉到了郁止的与众不同。   甚至连原本不懂这个原本没什么名气的人是怎么跟纪星雨成为朋友的众人也觉得自己明白了,只要了解郁止,很难有人不愿意跟他做朋友。   无论是神坛还是深渊,待久了,总会有人想要到地面看看,而毫无疑问,郁止便是那个能带领他们到地面的人。   性格上的特点也就算了,偏偏郁止还博学多才,无论跟他聊什么话题他都能接住,且往往深入浅出,直击重点,让人忍不住继续跟他聊下去。   于是,纪星雨就在这节目中看着郁止跟前辈做忘年交,跟其他人打成一片,成为素人小姑娘最喜欢的大哥哥,毫无疑问成为节目组中的核心人物,连自己都比不上。   哪怕知道郁止人缘好,纪星雨心里也忍不住妒意翻涌。   连带着今天采茶的时候掐坏了不少茶叶。   看得素人小姑娘忍不住走过来头疼道:“哎呀,纪哥,你让开,我来采,我要是你这样,早就被我妈打屁股了。”   言外之意,你干活太废了。   这已经不是暗示,而是明示了。   纪星雨:“……”   被小姑娘排挤出采茶队伍的纪星雨孤零零地站在一旁怀疑人生。   镜头给他的脸拍了特写。   他甚至忍不住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这儿干这种无趣的活,难道就为了被人嫌弃吗?!   “喝口水。”透明的大水杯被递到纪星雨面前,温和中含笑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纪星雨视线落在拿着水杯的那只手上,又顺着手看向来人,郁止向来平静的眸中有一丝笑意,一闪而过,不重,却也足够令纪星雨羞恼。   他面无表情地接过水杯,面无表情地喝水,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暗骂自己。   孔雀还没对对方成功地秀出羽毛,就被对方看见了自己出糗的模样,他这还想追人?   在想屁吃。   纪星雨觉得自己不能认输,别人能做到,他怎么就不能了?   他上前要重振旗鼓,温和的声音再次响在耳边。   “掐错了。”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纪星雨手一顿,便又听见对方在说话指挥。   与其说是指挥,更应该说是指导。   此时天色还没大亮,一行人从凌晨最优时间开始采摘,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小时。   其他嘉宾都从笨手笨脚开始到勉强会采摘,动作还不熟练,也就是普通初学者的模样。   当然,其中也有两个特别,纪星雨特别差,而郁止便属于特别好,明显不是初学者。   有他在一旁提点,纪星雨又不想表现得太过差劲,便认真听了,最后虽比不上其他人,但也勉强过关,至少小姑娘嘴上也不说嫌弃了。   当然,嘴上不说,心里怎么样却不好说。   反正纪星雨在她心里的地位极速下降,取而代之的郁止的极速攀升。   郁哥哥真的好聪明,好像什么都会的样子,真想让郁哥哥做她亲哥。   纪星雨看着那小姑娘围着郁止打转,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明知道郁止就是这样的性子,明知道小姑娘对郁止也没有男女之情,可他就是不爽。   采茶过后,便是晒青,这个任务简单,纪星雨做得有模有样,然而在所有人都做得不错时,他的效果也就不那么明显。   更不爽了。   所以他为什么要追到这个节目组来?还不如等节目拍完再追,现在可好,什么影帝光环都没了,在郁止眼里,自己大概就是个年龄还蛮大的笨蛋吧。   一想到年龄,纪星雨又是一阵心塞。   到底是农家,房间没酒店多,嘉宾们也只能两个人一起挤一间。   因为郁止和纪星雨是上过热搜的“好朋友”,两人毫不意外地被分到一间。   说来也是可笑,有过同居的日子,但这档节目还是两人共睡一间房的唯一经验。   且这儿没多余的床,两人是被迫睡一张床,虽然大,但到底是两个成年男性,躺上去,再分别盖两床被子,便也将床塞满了。   郁止洗漱过后回来,看了看在床上自闭的纪星雨,从行李箱里找到某样东西,丢到纪星雨床头,“自己擦一擦。”   纪星雨从被子里钻出来,便见头顶有一管擦剂,他拿过看了看,是修复肌肤磨损的。   采茶的工作看着简单,动起手来却不轻松,尤其是长时间的重复动作,再简单也会让手不舒服,尤其是对刚干活的人更不友好。   纪星雨拿着在自己手上擦了擦,淡淡的清凉药香萦绕在鼻尖,还有点好闻。   手上的痒痛感也缓解不少。   “为什么你这么熟练?”他就不了解这一行,什么也不知道。   郁止并未多做解释,只道:“来之前做过调查。”   纪星雨沉默片刻。   就在郁止刚准备上床休息时,却听对方忽然道:“郁止,你也调查过我?”   郁止擦头发的动作一顿。   纪星雨抬头看过来,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你这样的人,不做万全的准备不会轻易去做某件事。”   “当初我找上你后不久,你就答应了,你应该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只是因为看我不顺眼,想要报复我,才刻意接近我的吧?”   郁止静静听着,也看着,看着纪星雨下床,看着他走到自己面前,看着……对方眼中那复杂又未知的情绪。   “你太冷静了。”   “也太过正经。”   “这样的你,哪怕别人得罪了你,你也只会用正当手段报复回去。”   “如果真如你所说,我是因为把你当成替身得罪了你,你也应该会正大光明打击报复我,而不是用刻意接近这种复杂又耗费精力的手段。”   纪星雨双手环抱,径直走到郁止面前,双眼认真地看着他,“所以,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这样的纪星雨,郁止一时竟有些无言。   他没想到纪星雨会想到这一点,也没想到他会询问自己。   “不能是因为我很讨厌你,所以愿意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纪星雨将手里的药膏拿出凑到郁止眼前,唇角微勾,“你管这叫很讨厌?”   郁止心中暗道:这年头做好人也错了。   他或许不喜欢纪星雨,却也是真的不讨厌,随手照顾人这一点,是他对关系还不错的人的习惯,哪怕是纪星雨,他也没想过刻意去改。   却不想就是这没改,竟让人心生怀疑。   “所以,能告诉我,你当初接近我的理由吗?”纪星雨看着他,还在等那个答案。   然而他注定等不到,事关任务,郁止不会说。   “那你就当做我那时脑子犯浑,做了糊涂事吧。”郁止错身越过纪星雨,将擦头发的毛巾放好,便自如上床睡觉,丝毫不管纪星雨正抿唇看着自己。   两军对峙,终究还是纪星雨先泄气认输,认命地也爬上床,望着郁止的后脑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与郁止的相遇至今,却也终究没找到什么想要的答案。   从前他并未注意,可现在回想,郁止却真的不像是会用那样的方式报复人的性子。   所以所谓的报复,究竟是为什么?   还有那日夜不停惦念的白月光,也让纪星雨摸不着头脑。   翌日,郁止起得早,天下雨,路上都是泥泞,不能出去跑步,便去灶房帮小姑娘做饭。   小姑娘的爷奶正在忙活家里的家务,小姑娘便包揽了做饭的活。   她一直以为自己手艺不错,这可是她从小跟奶奶学的,据说她奶奶年轻时候还是村里包席的主厨。   然而见到郁止下厨,便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是那么能干。   郁哥哥会采茶做家务做饭还会演戏,他怎么这么能干?这还有谁能配得上他?尤其是那个哥哥还那么笨。   小姑娘同情地说:“看来纪哥是追不上郁哥哥你了。”   郁止盛菜的手一抖,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小小年纪,说什么呢。”   小姑娘哼了一声,“别说我年纪小,看过的电视剧可多了,你们可瞒不过我,纪哥分明就喜欢你。”   “那又如何。”郁止随意道。   小姑娘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唉,看来你们不成了。”   郁哥哥一看就不喜欢纪哥嘛。   这么好看的两个人,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这多养眼啊。   被她这么一说,郁止在饭桌上都忍不住看了纪星雨几眼。   这人真有那么明目张胆,毫不掩饰?明显到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他喜欢自己?   因为纪星雨态度和从前并未变多少,只是脾气收敛了许多,郁止还真没感觉出来这一点。   被人提醒才发觉这有些不妥。   得找个机会跟他说一说。   因为下雨,今天的拍摄都在户内,中午有时间睡午觉,郁止便去休息了一个小时。   醒来时,便听到房门被人急促地敲着。   “郁哥哥!”   郁止下床皱着眉开门,便见小姑娘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慌忙说:“郁哥哥,纪哥不见了!”   “他让我把这个暂时拿一会儿,我等了一会儿就找不到他了!”   她伸手露出手里的东西,赫然是那枚纪星雨从不离身的黑星耳钉。 第42章 替身白月光12   雨声淅淅沥沥,连绵不绝,昏沉的天空不时闪过道道雷光,闷声作响。   土地因为大雨而松散泥泞,地上积水深深浅浅,路边草群树林却因大雨而被洗刷干净,生机勃勃。   郁止穿着那户人家中的雨衣,打着一把大黑伞走在林间小道,手机打过去永远是“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便也成了摆设。   不得已,郁止只能一边走一边喊纪星雨的名字,以期望不知道跑去哪儿的纪星雨能够听到,再大发慈悲地现身,令他停下这场漫无目的的寻找。   由于下午,工作人员都在其他租借的农户家中,并未跟拍,只留下几台摄像机远程拍摄,他们也没想到纪星雨会在这下雨天跑出去,这会儿便是想找人也爱莫能助,还没郁止动作快。   山雨飘摇,狂风卷着大雨将人吹得几乎看不清眼前路,郁止这会儿什么也没想,就在想纪星雨会去哪儿。   他走走停停,时不时还得往脚下路旁的陡坡上瞧瞧,看看那人是不是不小心滑了下去,然而仍是没找到那人的身影。   郁止越走越往山上,眼见已经上了半山腰,再往上一会儿,都能到达山顶,仍是没见到那人。   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多叫些人来时,却见一条隐秘的小路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正缓缓向外挪动。   雨很大,郁止撑伞并非为自己挡雨,而是为自己扫清视线。   此时,他正清晰地看着那不远处的人正艰难地从这泥泞的路上一点点往外走。   他下意识去看对方的动作,很好,走动如常,应该没受伤,心中小小松了口气。   “你做什么上山?!”确定人安全无恙后,心中因为担心而生出的怒火便再难压制,语气冷硬之余还有些冲。   可纪星雨没在意,从听到郁止的声音,看到这人的身影开始,他便难忍心中的喜悦,便是听他发怒也不在意,加快脚步走到郁止面前,随后将手里提着的口袋一打开,露出里面的东西。   “看!”   看什么看!   郁止被这人弄得心情不悦,可看着这人浑身在大雨里也这遭不住期待光芒的双眼,片刻后,无奈拧眉低头,只见这袋子里装满了红红纷纷的花朵。   “听说这山里有刺花,下了大雨就要被打坏,我就来看看,还能不能摘。”纪星雨不知道郁止喜不喜欢花,但一定不讨厌,便想着去找找,万一能找到并寻人开心呢?   山民淳朴,一些太过常见的花也不知道叫什么,便将这带刺的花都称为刺花。   纪星雨看到时,只见带刺的藤蔓爬了满坡,上面开的正好的花朵都在大雨中磋磨,眼见仿佛要奄奄一息,他便瞧着能摘的好看的摘了几朵。   郁止看着花,视线却落在纪星雨被雨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手上,板着脸道:“回去。”   见他一个笑容都不给,纪星雨也不笑了,心中有些愤怒,却还记着要收敛性子的话,只是他平日里还能装模作样,真生气时哪还能控制自己。   见郁止声音冷硬,自己便也硬着声音道:“你不喜欢?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   若是这人明明白白地说他喜欢什么,自己又何至于绞尽脑汁想办法讨他欢心?   郁止闻言不语,只沉声道:“为什么冒着大雨还要一个人出去?为什么不留口信不接电话?你是不是忘了,我们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们是来录节目的,纪星雨当然没忘。   可他并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严重的事,节目组都说了,今天只拍室内素材,不强求做什么,相当于放假。   即便不是放假,这个节目也是自由的。   而且他只是上个山,又没几步路,这又不是什么荒山野岭,哪里要大惊小怪?   “手机淋雨坏了。”他出来是一时兴起,当然,也是他觉得没多远距离,不会耽搁太久,谁知这下雨的路这么难走,他加快速度时差点摔倒好几次,后来便学乖慢慢走了。   他手机坏了,郁止的没有,他当即给等消息的节目组打了电话,表示纪星雨没事,他们马上回来。   “外面雨大,回去再说。”郁止挂断电话,看了纪星雨一眼。   纪星雨被这一眼看得心中来气,觉得手里的花朵们也没刚才的好看了,还碍眼挡路。   抿了抿唇,随手便将那一袋花往陡坡下丢,眨眼间,只见一片粉红的花幕坠入坡下,不见踪影。   站在雨里,也一派矜贵气度的模样,双手环在胸前,声音由硬转冷,“既然不被人喜欢,那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郁止视线还在那陡坡下,眉心不自觉蹙起,像是在对那些话心中祭奠,又像是在沉思什么,半晌才道:“随你。”   他忽略掉刚才因为那些花被丢弃时那一瞬的空落和微恙,语气平静。   但忽略也仅仅是忽略,却没能忘记。   他清楚地感觉到方才心中由于纪星雨的行为而产生的异样感,为什么会不舍?   思来想去,最终也只得出因为那是纪星雨辛苦摘的,而自己因为纪星雨闹这么一出又辛苦找了对方那么久,其中浪费的精力让他对那些花产生了沉淀成本的感觉。   理由合情合理,说服了他。   纪星雨却不知他这一心理活动,见他无动于衷,觉得自己这是做了无用功,演了笑话给人看,加之心中因为山路泥泞难走而生出的不耐烦摆脱压制,涌了上来,更生气了。   当即也不看郁止一眼,脚下步子加快,要往山下走去。   然而他心情不好,走路更是不用心,加上路本就难走,刚走几步,便因踩到石头上的青苔而滑倒,瞬间后坐在地,还不由自主往下滑了一段距离!   艹!   纪星雨来不及去想手在石头上被磨得发疼,他现在满脑子都只装着一件事——自己衣服脏了!   还不是一般的脏。   换句话说,这衣服脏得不一般。   他是屁股着地,此刻屁股后面全是泥,明眼人一看就能猜到他是以什么样的羞耻方式滑倒的。   简而言之,没多疼,但丢人。   郁止这时跟了上来,见到他呆坐在地上也不起来,以为他哪里受了伤,忙问:“伤到哪儿了?我看看。”   他刚才看见了纪星雨滑倒的全过程,不由为这人的自知之明叹气。   “我没事!”纪星雨大喊道。   他终于发现,比起被其他人猜到自己滑倒的过程,被郁止看到刚才滑倒的丑态更令他不适。   然而看都看到了,难道他还能穿回去再来一遍吗?   秉承着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想法,纪星雨慢悠悠从地上站了起来,确定站稳后,又就着雨水冲洗干净手,却见右手因为方才慌忙要稳住身体而被石头磨破了皮,此时洗干净后,手掌泛着红,那是血渗出来还没凝聚便又被雨水给冲掉。   手臂上传来稳固的力道,“走慢点。”   郁止抓着他的手臂,防止这人再次摔倒。   认真看了看,确认郁止脸上确实没有嘲笑后,纪星雨心里既松了口气又有些无力。   “等等。”他喊道。   郁止停下脚步,看着他面露不解,像是问他还要做什么。   纪星雨转了眼神,没去看他,“让我淋一会儿,你可以先走。”   “你不想回?”郁止皱眉问。   “不是。”纪星雨反驳。   “那你还等什么?”郁止不明白。   “我喜欢淋雨,想多淋一会儿。”纪星雨一本正经地胡说。   郁止不信,认真打量了他一眼,视线落在纪星雨背在身后摸着屁股的手上,心中生出一个猜测,眉梢微挑,眼中划过一道一言难尽的了然。   纪星雨抿唇不语,眼中的厉芒因为雨无法准确地传达给郁止,声音冷冷道:“还不走?”这么想看他笑话?   郁止无奈,看了他一眼,“你快点。”   还是等对方一起的好,否则要是中途又出什么事,还没完没了了。   纪星雨看了他一眼,见他不似作假,心中郁气稍散。   空旷的山林间,大雨覆盖着一切。   纪星雨在雨中,郁止在伞下,二人之间只隔了一层厚重的雨幕。   淋雨的这段时间是漫长的,漫长但纪星雨的心绪逐渐平复,转而检讨起自己来。   犹豫片刻,他到底是对郁止说了句:“对不起。”   “让你们担心了。”   郁止抬眼看了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会道歉。   “是我冲动了,还考虑不周。”事实证明,纪星雨不仅道歉,还是真切地进行了反省。   说完,他又看着郁止,“可是郁止,你太难攻破了,让我不得不绞尽脑汁试图从各个方面用各种方式来想办法。”   然而事实证明,傻傻地去做一些或许能讨对方喜欢的事,为对方找有可能喜欢的东西,对郁止来说,并没有什么用。   郁止的无动于衷,仿佛自己一切都在做无用功。   纪星雨心里头一次感觉到了疲惫。   这比他当初拍一部打戏,集训了几个月还累。   他闭了闭眼,试图甩掉这一刻的疲惫之意,感觉自己已经被雨水冲刷得差不多,便上前道:“走吧,回去。”   纪星雨走在前,郁止跟在后,二人之间不过两米之距。   郁止垂眸敛目,脑中还在思索纪星雨方才的话。   看那意思,是纪星雨因为他的固执而心累,长此以往,等到纪星雨真的放弃的那一日似乎不难,他该高兴才是。   可事实上,他心里除了松了口气,还有一股淡淡的怅然。   像是某样一直在的东西突然消失的怅然若失。   郁止忽而不由轻笑,自己也避免不了人的劣根性,失去了才后悔吗?   不,不是的。   郁止了解自己,对于不在意的事物,他向来不会放任何心思,如果自己真的有“失去了才后悔”的感觉,那只能说明,在失去之前,他对这样东西便并非没有半点在意。   郁止闭了闭眼,不由微叹。   这人心,最是难懂,即便是自己也一样。   下山的路很顺利,因为雨在逐渐变小。   郁止自觉有雨衣,便将伞给了纪星雨。——这本就是给他带的。   两人缓缓下山,路过一条阡陌小道时,纪星雨忽然睁大了眼,扯了扯郁止的衣服,指着那条小道上惊喜道:“郁止,你看!”   郁止转头看去,之间那条小道上被绿草覆盖,青绿的草地上正开遍着蓝色的小巧花朵。   星星点点,倔强生长。   看着这一片勿忘草,纪星雨双眼发亮,真心实意地道:“真美!”   *   回去后,纪星雨果然掩饰住了自己滑倒一事,好歹没有在外人眼里那样难堪。   他心满意足,跟人道了歉后从小姑娘那里取回了耳钉。   他怕把它丢了才摘了下来。   落在屋里尚且难找,若是落在外面,无异于大海捞针。   只是唯一令他纠结挂心的是,从回来后,郁止的心情便不好,也不太搭理人。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自己道歉后对方便好好的。   仔细想想,似乎就是从看见那勿忘草开始。   纪星雨心中惦记,便想找机会问问郁止。   却不知,竟是郁止先找上了他。   第一期拍摄结束,临走前,郁止邀请他一起,纪星雨自然没有不应的,高兴地上了车,心中还想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哪里打动了他,所以郁止想要与他说些什么?   然而当两人来到纪星雨家中,助理下去等着,屋里只留下郁止和纪星雨两人。   纪星雨刚烧上热水,回到客厅,便听郁止语气平静又温和道:“纪星雨。”   “……放弃吧。”   纪星雨正要倒水的动作顿住,半晌,将水壶一放,双手环抱,尖锐的目光刺向刚刚说完话的郁止。   后者不闪不避,抬头对视。   “你什么意思?”纪星雨沉声道,“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还是你觉得我逼得太紧,打扰到了你?亦或是你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或者想发展的目标?”   他在心里犹自盘算着这个对象可能是谁,是先前拍戏的某个演员,还是这回综艺上的哪个嘉宾?   郁止扯了扯唇角,第一次在纪星雨面前露出这样无奈中似乎还透着难言的表情,虽是一瞬,却也被纪星雨逮了个正着。   “如果可以,我也很想说是。”   “可惜……”   “那你什么意思?”纪星雨板着脸,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忍耐,要压下心中的怒火,然而每每看到郁止,便控制不住,收效甚微。   “恰恰相反,我发现,自己对你好像并不是一点感觉也没有。”   是的,经过深入的思考,郁止再不愿相信,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对纪星雨有感觉,多少说不清,但是有。   意识到这一点,郁止再回想,便也能察觉一些痕迹。   他对纪星雨的容忍过了度。   若是换成其他人,被拒绝后还死缠烂打要追求,郁止绝对不会放任。   可在纪星雨到达自己面前时,他却没有用更直截了当的方式了断拒绝。   虽未答应,却也未阻止。   这不是因为节目,也不是因为纪星雨是他任务目标的特殊身份能够达到的。   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却还没有保持距离,明知道沾染对方便是沾染麻烦,却还是没有强行远离,明知道……   他反省了一下,觉得自己当初在被采访时说的那些话真有先见之明。   纪星雨长得好,演技好,人有魅力,地位高,万众瞩目,脾气虽差却也知道克制,性格娇纵蛮横却也不失可爱,人无完人,这样的纪星雨已经具备吸引别人的资格。   关键这样的纪星雨还喜欢他。   纪星雨不知道,但郁止心里清楚,自己从没有因为什么白月光而讨厌他,没人比他更清楚那白月光是怎么回事。   因为它而厌恶纪星雨,纯属谎言。   一直以来坚持拒绝,下意识认为自己并未对纪星雨动心,不过是因为他的潜意识这样告诉自己,压下了那一抹不起眼的心动。   他将这些心思一一告诉纪星雨,听得纪星雨目瞪口呆,心跳也紊乱个不停。   “那你会这样的原因……”纪星雨觉得自己不该问,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不会是他喜欢的答案。   可他就是想知道。   不为什么,就是想知道。   郁止双手交叠,置于膝上,看着纪星雨,语气认真道:“因为,我还没放下上一段感情。”   是的,这才是他潜意识里认为自己对纪星雨并没有想法的原因。   纪星雨却要被气笑了。   “你玩我?”他调查过郁止,这人哪来的上一段感情?   郁止也不介意他信不信,他今天说这些,只是为了告诉,而非让他相信。   “那人是谁?”纪星雨咬牙问。   “他不在了。”郁止道。   纪星雨愣住,“那你还……”   郁止:“可我还没忘记。”   他并没有要死死抓着一段过去的感情不放的想法,但他确实还没彻底放下,在心里明明爱着一个人的同时,与另一个有感觉的人交往,这是不公平的。   无论是对谁。   要让他彻底放下过去,接受别人,那只能依靠时间来淡化,而非是用谁来取代谁。   从前他认为纪星雨的追求不会动摇自己,因此有恃无恐,可现在发现,是可以的。   既然如此,那他再不说清楚,便不合适了。   似乎从初遇,看到纪星雨耳上的黑星耳钉时,他便忍不住将一点心神放在这人身上,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是他的错。   他站起身,认真地看着纪星雨,“抱歉。”   “很抱歉,我没能坚守住本心。”   “很抱歉,明明有意却还要拒绝你。”   “告诉你,也是想让你知道,我不接受你,不是因为你不够好,相反,你很好,好到足够吸引我,诱我动心。”   他笑了笑,神色温柔,语气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坚定的残忍。   “纪星雨,不要将心思浪费在一个无法全心爱你的人身上,这不值得。” 第43章 替身白月光13   黑色的星星在琉璃灯的照耀下璀璨夺目,煜煜生辉,宛如纪星雨那双凤目中迸射出的眸光,却是一瞬即逝,仿若流星。   他动了动唇,像是要说什么,然而只听“啪”的一声,地上玻璃碎了一地,幸而还没倒水,地面只有玻璃没有水。   纪星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连水杯也没拿稳。   郁止的“小心”被堵在了嘴里,没能说出口。   抬头看去,却见纪星雨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眼中神色难辨,似惊喜,似悲怆,又似恨铁不成钢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目光一眨不眨,丝毫没有分给地上那些碎玻璃一眼。   “郁止。”   “我发现你这人心还真的有点狠。”   半晌,纪星雨才深吸几口气,缓缓吐出几句话。   “对我,也对你自己。”   他调整好心绪,抱臂静静看着郁止。   “你明知道,就算拒绝,你也不可能再拥有你最爱的人。”   “你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我和你什么也得不到,什么也没有。”   “你明知道……我宁愿不介意这些。”   他宁愿容忍郁止心里还有别人,却跟他在一起,毕竟,无论如何,那都是过去,都是个永远不会再回来的人。   世上有多少人会为了一个永远存在于过去回忆里的人,而放弃当下和未来的感情?尤其是在已经对那人有感觉的情况下。   为了过去放弃现在和未来,这样的行为无疑是愚蠢的。   可郁止就是做了。   他是愚蠢吗?   显然不是。   那就只能是一个原因。   ——他爱另一个人多过自己。   面对这样的现实,要说不丧气那是不可能的,可纪星雨却也只是丧气了一丁点儿,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另一点。   ——这个男人可是亲口承认了,他喜欢自己。   在经历过这样久的追求与拒绝,在走过这么长时间的攻克后,他终于说出了那一句。   他是对自己有意思的。   他是动心的。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要拒绝。   纪星雨都不知道自己该说这个人固执还是说他迂腐。   忽而他轻笑出声,抬头重新看着郁止,一双眼中洋溢着半是欢喜半是痛心。   他无视地上的碎玻璃,走到郁止面前,两人之间超过了正常距离,挨得极近,“郁止,你知道你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吗?”   郁止微微一笑,答得诚恳,“知道。”   所以他对纪星雨说抱歉。   纪星雨固执地看着他,“所以你宁愿辜负我,放弃近在咫尺伸手便能抓住的感情和幸福,守着你那埋进坟墓里的感情?”   郁止沉默,便是默认。   纪星雨静静看着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丝疼痛,从心间蔓延,一阵一阵,不重,却痒。   郁止拒绝纪星雨,辜负的又何尝只是纪星雨,还有他自己呢。   他向纪星雨道歉,可他又向自己道歉的吗?   纪星雨演过无数人生,也见过无数作品中跨越生死的感情,但他却从未感到过真实。   要么觉得夸张,要么觉得油腻,又或者是虚伪。   他不否认真的有生死相随的挚爱存在,但还真是第一次见到郁止这样的。   此时此刻,谈起那个人,郁止从未露出悲痛的神色,但他仍是坚定地拒绝了自己。   这是什么呢?   纪星雨觉得自己用言语说不清。   可他无法控制心里的感觉。   “郁止,你真的以为,你这样说了,我就会真的放弃吗?”   不,他了解自己,也真切地感受到了此时此刻自己的内心,   看着这样的郁止,他非但没有泄气的感觉,反而因为对方那句“有感觉”而感到苦尽甘来,还因为这样深情真挚的郁止而更加喜欢。   他不会放弃,不止不会放弃,还会乘胜追击,如果郁止从未对他动心,再听见对方有喜欢的人时,或许他会犹豫,或许他会泄气。   可既然已经动心,那他为何要放弃?   郁止也看着他无奈笑笑,随后认真道:“我也知道。”   可他还是说了。   “不告诉你,这不公平。”   纪星雨有权知道,那是他用一颗真心辛苦换来的成果。   它不该埋没,不该不为人知。   纪星雨眸光闪动,悲愤又无力地看着郁止,咬牙道:“你可真是!”   言语表达不出他心中的复杂心情。   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这样一个人?   为什么郁止会是这样一个人?!   倘若他随性一点,倘若他潇洒一点,倘若……他的认真和真心少一点……   他们何至于如此!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郁止,他就是这样一个人,诱得他痴迷不已,无法自拔……   纪星雨闭了闭眼。   郁止觉得自己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便告辞转身要离开。   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身后那人喊了一声,“郁止!”   郁止停下脚步,转身回头,隔着玄关看着那人的身影,影影绰绰。   “你能不能,再说一回。”   纪星雨的声音传入耳中。   郁止出声:“再说什么?”   纪星雨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还是说……你不敢说?”   激将法,两人心知肚明。   郁止却还是笑了笑,动了动唇,缓缓道:“我喜欢你。”   *   郁止说喜欢说得干脆,退出节目也很干脆,为表歉意,他礼貌地找到节目组导演商谈,表示后面的几期大概没办法继续录制。   解约需要违约金,既然郁止愿意自掏腰包违约,那谁也阻止不了他的退出。   导演却十分心痛。   要是在第一期拍摄前郁止要解约,他顶多是有点遗憾,可在拍了一期,见识到郁止在节目组中的作用,以及他展现出来的人格魅力后,却要面临这位隐形控场主咖要解约退出录制的显示,他难以接受。   更难以接受的,是纪星雨那边也表示后续不再续约继续拍摄,但毕竟人家本来就只签了一期,不继续也说得过去。   一口气走掉两个最大牌,导演预感这节目命途多舛,怕是要完,不过好在这两人还算靠谱,自己走了,却也推荐了救场的人,没让这节目开天窗。   然而导演还是遗憾叹气,他有预感,总觉得后面的几期不会比第一期更有热度了。   纪星雨找到郁止,“你不必退出节目,我只签了一期。”   他本来也没想全部拍完,没那个时间。   只是打算一期一期地续,等到把郁止追到手了,也就没必要再拍这节目。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   郁止倒是真没想到这一点,可既然都已经解约,违约金也给了,那他也没打算继续拍下去,没必要。   “电影宣传见。”说罢,纪星雨转身离开,他也要挑剧本,拍属于今年的那部戏。   既然知道郁止心里有他,纪星雨反倒没有那么着急了,左右人就在那儿,跑不了。   他有信心,郁止注定会是他的,哪怕这个时间会很长。   郁止自然知道纪星雨说的电影是《进化》,它已经过审,正在拟定档期,而在确定好档期后,便会迎来紧锣密鼓的宣传期。   到时候,作为其中的男主角,郁止自然少不了跟着剧组跑宣传。   而纪星雨作为电影里的招牌噱头,虽然角色番位不高,可他若是想帮忙一起宣传,剧组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郁止无奈笑笑,却也早料到了会有这样的结果,并不意外。   无论纪星雨怎么做,他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   《宦海记》的大火让剧组收到了不少综艺节目的邀请,其中郁止自然也有份,接下来半个月他大概都得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   《三百六十行》属于边拍边播,第二期拍好,第一期就开始在各大平台上线。   近期火的综艺都是生活经营类,或者选秀类,《三百六十行》也能勉强跟生活沾个边,加上又有两个大咖助阵,刚一播放,热度就很高。   绝大多数都是慕名而来看新时代兄弟情的cp粉。   谁让双鱼cp发糖太少呢,好不容易有个综艺能让他们吃一吃,哪能放过。   众人想着就算有两人同框也算是糖了,是的没错,在经历过“口称探班”这种捕风捉影的口头幻想糖后,他们已经非常佛系,觉得只要两人同框,就算不说话,做一对塑料兄弟,他们也能靠剪辑吃糖。   然而万万没想到……他们看到了什么?   郁止教纪星雨采茶。   纪星雨对郁止嬉笑玩闹。   纪星雨跟郁止晨跑。   纪星雨外出,郁止冒雨找人。   ……   种种情节,还有很多很多。   粉丝们全都看呆了,纷纷对着屏幕嗷嗷叫!   这什么啊?根本不用剪辑,就满屏全是糖啊!   各大视频博主都在恨官逼同死,这么多糖,让他们还怎么剪?   节目组微博也热闹了起来,粉丝们纷纷在弹幕、节目评论区、官博评论区刷“好甜!!!”。   还有一些人忍不住叫喊:“这是真的吧?这一定是真的吧?啊啊啊不行了!!!他们真的好配啊!!!给我锁死锁死锁死!!!”   有些明眼人一针见血指出:“郁止对纪星雨有没有意思看不出来,但纪星雨一定对郁止有意思!”   可惜这种真情实感的评论只能被cp粉们控评。   理智的cp粉们表示吃糖就吃糖,别牵扯到真人,毕竟这俩是真的好朋友。   那个火眼金睛不高兴,愤怒地说:“你们不信就算了!”   只有他看到了真相。   哼,他等着这两人翻车。   cp粉们疯狂,加上两人粉丝和其他嘉宾带来的流量,成功让这档综艺冲上排行榜前三,并且还在往上爬。   其中最火的当然还是郁止和纪星雨,无论是纪星雨的真实亲民感,还是郁止的随时控场感,都让观众觉得十分舒服,喜欢不已。   只是cp粉那边出了点问题。   “我逆cp了!”   “+1”   “+2”   “……”   “+10086!”   “+∞!”   是的,许多人都逆cp了。   毕竟,纪星雨比郁止年龄大十岁,纪星雨是神格稳固的国际巨星,而郁止则是新冒头的小鲜肉,纪星雨性格向来冷肃深沉,而郁止对外的态度温和有礼。   在两人身材外貌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众人自然是习惯性地把纪星雨当成攻,郁止当成受。   然而看完了这档节目,众人才发现,对外冷肃深沉的纪星雨对着郁止像个任性的孩子,而看着温和的郁止却有着十成十的控场力,且学识渊博,只听他说话,就仿佛觉得想跟他一起聊到地老天荒。   这样的两人,在众人的眼中,顿时攻受颠倒,再也掰不回来。   然而即便逆了cp,众人吃起来也觉得好香好香,根本停不下来。   然而节目就那么长,看完就没了,粉丝们尝到了甜头继续嗷嗷叫着要吃糖。   然而怎么也找不到。   就在这时,《进化》定档,开始宣传。   消息刚传上网,网友们便纷纷跑到微博底下疯狂呼唤,表示要支持。   其中叫嚣地最厉害的就是cp粉,天知道他们找粮都快找疯了。   现在终于有了,且据先前纪星雨透露,这两人在这部电影里了是真的情侣!   还有那张看得人面红耳赤的床照,粉丝们怎么能不蠢蠢欲动?   为了电影跑宣传,郁止和纪星雨再次见面,郁止一身黑色衬衫,身姿笔挺,隔着衣服都能看出他健美的身材,引得纪星雨多看了两眼。   纪星雨勾唇:“好久不见!”   郁止抽了抽嘴角,假装没有看到纪星雨的目光,面对对方的打招呼,也只是礼貌点头,并未多说话。   电影首映,两人的座位安排在一起,这让想远离纪星雨的郁止有些无奈,他不觉得纪星雨会一直不来找他,只是感叹怕是在《进化》这部电影所有事宜过去前,纪星雨都甩不掉。   奇怪的是,他竟然不觉得意外和厌烦。   看来虽然表面上他拒绝着纪星雨的接近,可心里却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   荧幕上播放着电影,高超的特效,精湛的演技,高潮迭起的剧情,将观影的众人吸引地移不开目光,直到看完还意犹未尽。   只有纪星雨全程在开小差,时不时戳一戳郁止,时不时看一看他,时不时给他发信息。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没用,郁止就是不搭理他。   看得纪星雨有些不高兴,便用腿去勾搭郁止的腿,试图让对方将注意力从电影移到自己身上。   郁止将双腿转了个方向,无奈出声:“别闹。”   有了这话,纪星雨果然没闹,直到首映结束,众人从场地离开,郁止也跟着离开,却在外面被纪星雨赶上。   “这么久不见,想请你吃顿饭。”纪星雨道。   郁止指了指前面车,“不用了。我这人在等我。”   郁止上了自己的车,经纪人正在车上,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手里正拿着什么金闪闪的东西对着郁止,“这是骄阳送来的请帖,他们准备在游轮上举办一场三天三夜的狂欢宴会,请了不少明星和大佬来,你去参加的话,有机会跟大佬们认识,积攒更多的人脉和资源!”   “怎么会给我?”郁止可不觉得自己会有资格被送请帖。   陈越看了他一眼,“你也太小看自己了,你现在可是张导新戏的男一号,现在电影正要上映,请你去,或许是看上你的潜在价值。”   郁止不觉得自己现在有被人这样认真对待的价值,但要想找到答案,只能自己走一趟才知道。   果不其然,上了游轮,当晚,游轮宴会开始后,他还没来得及看看这游轮上有什么,又有哪些人,便被两个身穿黑西装的男人找上了门。   “郁先生是吗?我家小姐想请您喝杯酒。”   小姐?   郁止眸光微动,“不介意我换件衣服吧?”   两人礼貌道:“您请便,不过,如果可以的话,还请您能快一点。”   郁止:“好。”   回到房间,关上门,郁止打电话问陈越:“骄阳老板有女儿吗?”   “是有一个,怎么了?”陈越问。   郁止面色平静:“没什么,就是人家要请我喝酒。”   说是喝酒,但谁不知道这是借口。   陈越紧张道:“她该不会对你有意思吧?要不我现在来接你?”   郁止:“……游轮在海上,你怎么来?”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会看着办。”   挂断电话,他换好衣服出门,“好了,不知道你们小姐在哪里?”   两个保镖态度还不错地领着他往前走。   几人上了顶楼,露天的顶楼上,一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子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桌上摆放着一杯咖啡。   见到他上来,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容,打量了一下他,眼中的好奇毫不掩饰,   “你就是郁止?果然比电视里好看,请坐。”   郁止从善如流坐下,“白小姐,您好。”   听着她认出自己,女人也不意外,“要喝点什么?”   郁止:“白开水就好。”   白小姐笑道:“不必防备我,我虽然喜欢你,却也不是会强人所难的人。”   郁止也笑了,神色淡然,“不,是我本就喜欢喝白开水,有点渴了。”   白小姐笑容更大了,“你这人有意思。”   “你知道我叫你来的意思吗?你的回答是?”   郁止接过侍从送过来的白开水,喝了几口才道:“抱歉,我可能要让您失望了。”   白小姐诱惑道:“你知道要是跟着我,你能获得多少便利吗?”   白家黑白通吃,势力复杂,实力雄厚,如果有他们帮助,郁止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纪星雨的高度。   郁止坚持道:“虽然有点麻烦,但我还蛮享受一点点往上爬的过程。”   白小姐笑容不变,“可我怎么听说,郁先生一开始可是接受了纪星雨的资助?”   郁止眉心不自觉微蹙了一瞬。   白小姐看在眼里,声音仍旧轻松随和,“我知道,纪星雨喜欢你,可我也听说,你拒绝了他,还跟他断了关系。”   听着对方说本该只有自己和纪星雨知道的事,郁止也并未露出意外的神色。   白小姐眼中的赞赏更多了一分。   “郁先生是个有原则的人,可若是我用纪星雨来威胁你,你答不答应呢?”   “毕竟,郁先生也是喜欢他的,不是吗?”   郁止放下杯子,双腿交叠,双手随意置在腿上,看向白小姐的目光中隐隐带上了锋芒。   “如果白小姐只是与我找消遣的,大可不必开这种玩笑。”   “我愿不愿意,与纪星雨无关。”   白小姐叹口气,“你还是在维护他。”   郁止却笑了,笑容清浅,语气随和,不见丝毫紧张,“白小姐也说了,他毕竟是我喜欢的人,不是吗?” 第44章 替身白月光14   海风轻抚在脸上,带来晚秋的寒凉,顶楼灯火通明,侍者用小提琴演奏着优雅浪漫的乐曲,然而在座的两位却是郎无情,妾有意。   白小姐看着郁止不疾不徐喝水吃甜点,半点也没紧张的模样,心中对他更为欣赏。   然而她也心知,欣赏又如何?这个男人并不是自己能掌控的。   从对方拒绝开始,她就没有了机会。   白小姐抖落手上的香烟,将它灭在烟灰缸里,合上面前的杂志,对郁止笑着道:“都说了,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既然郁先生不愿意,那便算了,这次是我冒昧,接下来的时间,祝郁先生在游轮上玩得开心。”   说罢,她起身便要离开,却在走了几步后,忽然又停下回头笑道:“对了,作为赔礼,我便免费告诉郁先生一个消息吧,纪星雨也在这游轮上。”   郁止挑眉,抬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郁止微微蹙眉,却是没打算继续享用晚餐,下到自己所在的楼层,郁止没花费多少功夫,便在某个位置看到了纪星雨,对方正在跟朋友说话,看两人关系应当不错。   “你出来陪我玩,你老婆不会不高兴吧?”   薛彦在几个月前就跟未婚妻结了婚,刚度完蜜月,自觉忽略朋友太久的他便自告奋勇陪纪星雨出来玩,以两人的身份,弄到这儿的请帖并不难。   “她最近正忙着演出,哪有时间理我。”度个蜜月还嫌麻烦浪费时间耽误她演出呢。   薛彦这委屈的语气瞬间就让纪星雨明白过来,不是这人想陪自己,而是被老婆嫌弃,不得不找兄弟聊以慰藉。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管的公司,总裁这么闲的吗?   “艹!他怎么也在这儿?!”薛彦眼睛一转,突然看着某个方向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边。   声音惊得纪星雨不由问:“谁?”   说罢,顺着薛彦的视线看过去,下一刻,目光微凝。   薛彦没来得及阻止,就让一家兄弟看到了郁止,心中那个艹。   最近他听着纪星雨跟他说跟郁止的关系变化进展,原本对他的话还存有几分怀疑,然而看到真人,怀疑打消了不少,这都追上来了,果然是有感情。   他正想要不要给兄弟腾位置,包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起来一听,顿时面容僵住,像是忘记怎么运动一般,久久不动。   纪星雨察觉不对,皱眉关心问:“怎么了?”   下一刻,薛彦突然抱了纪星雨一下,啊啊大叫:“啊啊啊我要做爸爸了!”   纪星雨眼中一亮,自家朋友迎来这样一个大喜讯,那确实该恭喜庆祝。   他笑道:“恭喜!”   又道:“那你现在要回去吗?”   薛彦放了几次才终于把手机揣进兜里,嘴上不停道:“回回回!马上就回!兄弟,你在这儿好好玩儿!我要回去陪老婆了!祝你也感情顺利!”   他一边说一边往服务区跑,远远还能传来他大喊要回去的声音。   游轮在海上,但中途也并非不能离开,只要用快艇送回去即可。   收到消息的服务员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在抬头看向某个方向,得到指示后,才对一直沉浸在妻子怀孕消息的傻准爸爸薛彦微笑点头:“当然可以,先生请随我来。”   薛彦正拿着手机看对面发来的B超图,根本没注意到这个服务生的异常,十分乖觉地跟着对方离开,嘴上还催促道:“待会儿快一点,我家人还在等着呢,很着急!”   服务生眼眸暗了暗,面上表情僵硬,皮笑肉不笑道:“好的呢。”   目送薛彦离开,纪星雨眼中不由闪过一丝羡慕。   朋友家庭美满,即将迎来新生儿,真是事业家庭都幸福美满。   可他自己却还在某个固执的男人身上死磕。   总觉得自己输了。   这么想着,纪星雨转头便看见郁止正朝着自己走来。   他收敛眼中的羡慕,看着他道:“我竟不知你也会来这种地方。”   在他印象里,郁止可不是喜欢玩乐的人,何况,这里也不是普通人能来的。   郁止哪里来的请帖?   这个念头在心中生起就隐隐没有下去。   郁止并未解释什么,白小姐的事暂时解决,应该没什么问题,用不着告诉纪星雨,徒增担忧。   “有人送的。”他简单一句话带过。   “呵!”纪星雨却呵了一声,冷笑道,“我竟然不知,你什么时候跟谁关系这么好了,连这么重要东西都能随便送。”   这是在吃醋了,可说到底,他又有什么资格吃醋呢?不过是不爽,也只能是不爽罢了。   郁止秉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避而不谈,转而道:“你朋友家中有喜事?忘了说一声恭喜。”   纪星雨哪能不知道他在转移话题,一时气恼,不由也不悦道:“他家里有喜事关你什么事?还是你也想要那种喜?”   这是在说他要娶妻生子?   郁止面上的温和退散,眉心一拧,这是他生气了的预兆,“纪星雨。”   纪星雨移开视线,不看他。   明明早就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不要再动不动发脾气,平白招惹对方不高兴,可有事他还是控制不住。   究竟是谁给的郁止请帖?   那人对郁止又是什么关系?   来这艘游轮的人非富即贵,但大家都有自己的目的,要么玩乐要么联系忍耐,可纪星雨和郁止却哪个都不是,两人不去玩儿那些游戏项目,更不跟谁攀关系人脉,只待在一隅,享受这片安静闲适。   夜晚,游轮上要燃放烟花,郁止并不知道,于是,在突然听到这爆炸的烟花声时,反射性神经紧绷了一下,以为哪里有敌袭,神色一厉,转头看去,却见游轮外围围了无数人,到处人头攒动,欢呼声喊叫声如山如海。   再一看,原来是烟花。   郁止心神一松,身体也从紧绷放松下来。   两人距离这么近,纪星雨不可能没注意到郁止的异样,当即顾不上生气,走近关心道:“你怎么了?”   “不会被烟花吓到了吧?”他觉得这猜测有些好笑,不过是随口一说。   谁知郁止却一本正经道:“是有点,这放得有点突然。”   纪星雨没想到还真是因为这样,难道这人从小到大没听过烟花吗?   话虽如此,他心中却还是忍不住对郁止产生了怜惜和关心。   不由在心里询问自己,怎么就要跟一个年轻人计较呢?   自己比对方大,迁就一点又怎么了。   哪怕郁止看起来能干又正经,可说到底,这人可是比他小了十岁,还是个年轻人。   不对,他也不老。   是郁止太小。   纪星雨是不怕十岁这点年龄差的,不知道为何,从一开始确定以及喜欢郁止后。他就从未担心过年龄差的问题,就好像……这点不算什么,每每在心中略过,也都是轻描淡写便过去了。   “这烟花随机燃放是这儿的规矩,毕竟意料之外的美丽更为惊喜,不少人都喜欢。”纪星雨对郁止解释道。   郁止却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也说得过去。   “这里太热闹了。”他不是很喜欢人多的地方,拥挤燥热不安全。   纪星雨也顺势应下,“我们回去。”他也更想要二人世界。   两人一拍即合,穿过重重人群往住宿房间走。   巧的是两人房间在同一层,虽然相隔也不算太近,但至少比不同层好很多。   两人路过走廊,最先走到郁止房间,纪星雨站在门外,见郁止进去后丝毫没有邀请自己的意思,不由出声,“喂……”   郁止抿唇,心中无奈,只得提醒道:“纪老师,我记得自己好像没有和你在一起?”   虽然,因为在这艘游轮上,最熟的人只有纪星雨,两人在接下来几天估计少不了接触,然而这并未过界,可要是邀请对方进来,保不齐对方会得寸进尺。   无论纪星雨想要怎样找借口进去,郁止都坚定不移地关上了门。   回到房间,洗了个澡,想了想,心头那股不舒服的感觉仍找不到源头,无奈之下,也只得睡下。   第二天,郁止还没醒,就收到了纪星雨电话的狂轰滥炸,他皱着眉接起电话,“喂……”   “起床了,你怎么这么久还没起床?快起来开门,我在外面。”   很好,一点也不出郁止的预料。   早在知道纪星雨也在这艘游轮上后,郁止便想到会被对方死缠烂打的可能。   毕竟游轮就这么大,他想躲也躲不了,纪星雨可不就仗着这一点可劲儿纠缠。   想着这游轮上人多,陌生人也多,郁止也没想着要远离纪星雨,未免对方惹上麻烦或者出什么事,还是看着点比较好。   纪星雨不是空手来的,进来时,他手里还提着打包好的食盒,“我带了早餐,你想吃什么?”   郁止正在洗漱,吐出一口牙膏沫,“随便。”   纪星雨还记得两人在一起的时候,郁止多做中餐,于是拿的多是中式早餐。   吃完饭,纪星雨又要拉着郁止去锻炼,理由都是现成的——郁止今天没晨练。   郁止黑线,“纪老师,你是不是忘了,饭后不宜剧烈运动?”   他昨晚睡得太晚,加上这是陌生环境,以至于今早起晚了,错过了晨练。   “不运动,我们还可以去做其他的,比如听演奏会,看电影,又或者你想认识什么人?如果我认识,也可以帮你引荐。”   总之,反正都要两个人一起做,别想甩掉他。   郁止被他这模样弄的一时哭笑不得,心中的不悦早已消失。   “你要是觉得无趣,大可以去多认识些朋友。”他没什么想认识的人。   纪星雨眸色深了深,他双手抱臂,沉声道:“郁止,你装什么糊涂?不想看到我就直说,我也不至于死缠烂打。”   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对你有心而有恃无恐。   郁止心中腹诽,面上不显,看着纪星雨离开的背影,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瞧瞧纪星雨这样子,他总觉得自己离阵地失守已经不远了。   郁止头疼,还有些郁闷,纪星雨有恃无恐的模样让他还真有些难办,打不得骂不得说不得,想要劝诫管束还没资格。   自己是不是也该离开这艘游轮?   这个念头在郁止心里一闪而过,到底还是被放在了一边。   白小姐那边说是放弃了,可这也说不准,万一对方因为自己的迫不及待要离开,又心火重燃呢?他不怕麻烦,却厌恶麻烦。   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   然而郁止却不知,此时此刻,纪星雨正在跟他所想的白小姐一起聊天。   说来纪星雨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刚走出住宿区,到了休闲区,就被两个黑衣保镖找上,并且表示:“我家小姐想要请纪先生一起吃个饭。”   态度诚恳,语气恭敬。   然而纪星雨也见过无数人,哪能看不出这两人说话也是肯定句。   换言之,这顿饭不吃也得吃。   纪星雨唇角扯出一抹笑容,笑容略带了点邪气,眼中眸光厉厉,掩住了那一抹深色。   “好啊。”   他跟着人去了,倒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第六感告诉他,这与郁止有关。   毕竟,自己最近可没招惹什么,能找上他的,便是与他相关的人和事,而这座游轮上有什么与他有关?必然是郁止不可。   只是他没想到,找他的人会是她。   “纪先生好久不见,昨天玩得可算愉快?”白小姐笑着招呼。   纪星雨看了看白小姐,径直走到她对面坐下来,唇角微勾,“原来是你。”   白小姐笑容款款看着他,好奇问道:“是我,纪先生吃醋了吗?以前我对你感兴趣时被你拒绝,现在你喜欢的人却上了我的游轮,说不定,还上了我的床,后悔吗?”   纪星雨笑而不语,就这么静静看着她。   白小姐笑得脸僵,终于笑不下去,不由收敛笑容,面无表情问:“你笑什么?”   纪星雨确实在微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白小姐真有意思,最近演技见长,说不定还有机会来我们行业混碗饭吃。”   言外之意,我看着你演。   白小姐脾气再好,也要被这人给气死了,“纪星雨!”   纪星雨伸手给她的咖啡续杯,“白小姐息怒,气大伤身,好歹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身体不比年轻人,这要是出点问题,还得请医生,岂不是麻烦?”   白小姐这回真是气笑了,看着眼前这个把她气得不打一出来的男人,冷冷道:“说我老,你不也就比我小两岁?女人在那方面还有天然优势,你都这么老了,多年宝刀未出鞘,那玩意儿还能用吗?”   纪星雨:“……”   “能不能用,也不是你能知道的。”   白小姐嗤笑,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难怪郁先生不接受你,他脾气那么好,显然是觉得你性格糟糕,才用各种理由当借口,表面敷衍你,背后想尽办法摆脱你。”   纪星雨笑不出来,脸黑了,他何尝不知道这女人是故意说假话激怒他,可这事本就是他最近惦记着的,这女人是说到他心梗了。   见自己扳回一局,白小姐终于重新挂上笑容。   然而纪星雨却有些神思不属,脑子里忍不住想这女人请郁止上来做什么?难道真是她说的那样?   看着纪星雨脸色越来越差,白小姐兴味盎然地欣赏了许久,才终于大发慈悲般开口,“你要是求我,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我跟他都聊了些什么。”   “求你。”纪星雨答应地毫不犹豫,根本不给白小姐反悔的机会。   白小姐:“……”   这求得她一点成就感都没有,都不想说了。   然而她要是出尔反尔,这个男人怕是要笑话死她。   “好吧,既然你都求我了,那我就告诉你,你猜的没错,我就是想睡他。”白小姐笑盈盈地说。   纪星雨面色变也没变,“他不会答应你。”   白小姐直接说结果,反而道:“你猜,我要是用你做威胁,他会答应还是拒绝?”   纪星雨愣住,显然没想到这种可能,不说其他,就说他自己,心里希望郁止说答应还是拒绝?   他犹豫了。   ……   看着纪星雨匆匆离开的背影,白小姐喝了口猩红的酒,与红唇相互映衬,相辅相成。   “小姐,您为何要这样做?”   白小姐笑笑道:“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保镖不觉得,男人谈恋爱有什么意思。   白小姐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正色道:“林城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保镖严肃道:“已经尘埃落定,邹家绝无翻盘可能。”   白小姐施施然戴上自己的蕾丝白手套,语气悠然道:“那就尽快处理了吧,我不希望下次去还能看到无用的废物在我眼前晃。”   “是!”   *   郁止久等也不见纪星雨回来,想着要不要出去找人,然而他刚打开门还没走出去,就被人扑了个满怀!   郁止下意识皱眉,鼻尖嗅到熟悉的味道,才勉强没将人迅速推开。   他领着人进来,将门关上,这才把纪星雨推开,不悦道:“你干什么?”   却见纪星雨顶着一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自己。   走之前的气恼早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有些受不住的热情。   想着他们并未交往,理应适当保持距离,郁止后退半步。   纪星雨却上前一步,将距离拉得更近。   郁止皱眉,却见纪星雨笑了,眸光摧残,眉目缱绻。   “郁止,你既不是我家人,也不是我爱人,为什么要在别人面前维护我?”   “你嘴上说着不接受,行动却从未撇开我。”   “拒绝享受作为我男朋友的权利,却背负对我的责任,你属蜗牛的吗?”   把什么都背在身上。   “你是不是……有一点爱我?”   不是喜欢。   不只是喜欢。   是爱。   像草木对泥土,悄然滋生。 第45章 替身白月光15   空气凝滞,安静无比。   那双看着他的眼睛是那样明亮又绚烂,眸中流光四溢,婉转缱绻。   闻言,郁止哪能不知道这人是见了谁,他自然而然移开视线,不欲去看那双眼睛。   “只是应该做的。”他淡淡道。   “既然喜欢,就该如此,”   至于爱不爱,他给不出答案,大概他自己也不知道,毕竟在他这里,一旦掺上责任感,喜欢和爱的界限便会变得不那么明显。   这些话不是纪星雨想要听的,但其实他也没必要问,因为答案已经在他的心里。   郁止在回避他的眼睛。   “郁止,你不累吗?”他问。   克制着喜欢和欲望,背负着本不属于自己的责任,明明比他年轻,却像个已经活了许多年的人,认真又克制,冲动这种东西,仿佛从来没在他身上看见过。   这让纪星雨不由得想,若是当初在郁止故意提出要整容时没有坚决反对,这人真的会因为这种事去整容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转了一瞬,随后消失,无论如何,他又不能重来。   但他真的很想看到郁止不再克制,随心所欲的一面,这辈子还那么长,他总会有机会的,不是吗?   想到一辈子,他又不禁露出笑容,看着郁止的目光带上了隽永安宁。   从前性子沉郁又爱生气的人,已经学会了笑,学会了开心,学会了控制自己的脾气,力求让自己更好的一面呈现在对方面前。   若是回到一年多前,纪星雨都恐怕想象不到那样的人竟然是自己,无他,差别太大了。   “为什么会累?”郁止没有那种感觉,毕竟一路走来,他一直如此,没有改变,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或许是习惯了,从未觉得累。   好比让一个从来不运动的人去跑步锻炼,当然会觉得累,可若是让一个一直坚持锻炼的人特地去锻炼,那便是再简单寻常不过的日常。   郁止对纪星雨道:“你怎么会见到白小姐?你知道我是她邀请上来的,所以特地去找她?”   他觉得有可能,但又不像,毕竟没有预兆。   反而白小姐主动邀请别人这点让他有些联想。   纪星雨爽快道:“她叫我去的,想用你气我。”   说罢又笑倒在郁止身上,“可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真正气到我的人只有你。”   我的喜怒哀乐,只和你有关。   闻言,郁止便也知道他没吃亏,便放下心来劝道:“这里不比陆地,未免不好离开,还是低调一点。”   纪星雨随意点头,他现在想的只有郁止一个,哪里还想搭理其他人,若是可以,他愿意跟郁止在屋里共度三天三夜,只可惜怕是这人不会同意。   都说完了,郁止便也将趴在他身上的人推了起来,“不要动手动脚,克制一点,我们……”   “我们不是情侣,我知道。”纪星雨截了他的话头,又勾唇轻笑道,“可你不能否认我喜欢你,也不能让我放弃接近你,对你情不自禁。”   “如果你不想,那就自己阻止,我靠近一次,你就阻止一次,我追我的,你拒绝你的,我们互不干涉,这样才公平。”   郁止:“……”   头一回见人将骚扰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正大光明。   果然,是知道他动心后便有恃无恐了吧。   郁止第一次有点后悔坦白。   有的人,你君子,对方却不一定会君子。   为了自己的原则和清白,郁止将纪星雨推出了房间,让他回自己屋去。   纪星雨不愿意,然而郁止铁了心的,这里到底不是普通地方,两人要是推搡也不好看,纪星雨无奈被驱逐出门。   回到房间,纪星雨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几个滚,面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他觉得这游轮没白来,谁知道竟然会在这儿和郁止有这样的进展呢?   他忽然觉得,自己大概用不了一辈子,就能将这人拿下。   他已经找到了正确攻略郁止的方法。   既然他为了另一个人不愿意跟他在一起,那他便在郁止面前刷感情,只要让郁止更爱自己,不愁等不到对方主动靠近自己的那一天。   纪星雨越想眼睛越亮,左右这艘游轮上别的没有,娱乐的活动却不少,他得好好想想要怎么做。   打铁要趁热,完了还指不定会生什么变故。   郁止在跟经纪人打电话,也是商谈后续工作的问题,以他现在的人气,还没到达“大红大紫”的程度,两个任务只完成了第二个。   “吃软饭”是钻了空子,在跟纪星雨的包养合同期间勉强完成的,可“大红大紫”却没办法钻空子。   不过按他的估计,《进化》能够大火,而在它大火后,自己再借着热度拍一部高质量电影,播出后,大约就能达到“大红大紫”的标准。   因此他在让陈越推掉一些不必要的通告,等他回来再挑选两个位置在两部电影间隔期间维持热度的通告就行了。   倒不是郁止讨厌做明星,但他喜欢用最高的效率达到自己的目的。   至于其他不那么必要的,他不需要也不想做。   陈越却有些担心,“你现在本来也没多少作品,如果还不忙着工作,圈内更新换代又那么快,恐怕……”   “这些我都知道,你放心,我有考虑。”郁止说道。   陈越无奈,只能道:“那好吧,我给你推了。”他知道劝不动郁止,干脆不浪费那个唇舌。   郁止很满意陈越的明白,挂断电话后,他在考虑其他。   原本他只打算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就离开,可现在纪星雨已经将心放在了他身上,若是自己毫无预兆地离开,他会怎么样?还会幸福吗?   既然不会,那他的任务也就失败了。   这是个无解的问题,除非他像上个世界一样留下来。   郁止心中无奈,明明他都认认真真地完成任务,可每每到后面都会变成以身相许,让对方一辈子“幸福”?   这算什么?   何况,他不认为自己是花心滥情的人,可接连两个世界,他都喜欢上了别人。这不合理。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郁止只好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上午他都在房间里,下午去这艘游轮其他地方转了转,这上面应有尽有,客人们每个都兴致高昂,哪怕已经过去一天,也都还在兴奋,各个地方热闹不已。   “你们这是做什么?”路过,看到一名服务生推着工具车,上面还有许多蜡烛。   “要停电了吗?”他礼貌询问。   服务生笑着道:“不是的先生,是有位客人买了灯海套餐,我们需要为他布置场地。”   郁止看了两眼便道:“那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去吧。”   “是。”服务生离开。   没在外面找到纪星雨,想着对方或许已经回了房间,郁止便也不再在外面浪费时间,回去了。   晚饭是叫的服务,然而当服务生敲开房门是,手上并未推着餐车。   郁止一愣,才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应该点了晚餐?”   服务生顶着完美无瑕的笑容,礼貌地对郁止行了个礼,“先生,有位纪先生邀请您去一个地方。不知道您愿不愿意?”   郁止眉心微蹙了一瞬,想着纪星雨做了什么?   然而他就算猜到对方大概准备了惊喜,却不知道具体究竟是什么。   要拒绝吗?   他还想拒绝吗?   如果去了,他还能保证自己的心像之前一样坚定不动摇吗?   郁止扪心自问,想了许多,然而各个都没有答案。   只有亲身实践,才能得知自己内心的想法。   而实践,便必然要迈出那一步。   郁止沉默片刻,就在服务生觉得自己恐怕要失败时,终于听见一声,“好。”   夜晚的游轮灯火通明,宛如白昼,而客人们却比白昼更放得开,一路走来,郁止已经见到了好几对男男女女接吻。   这里隐私性很高,大家也都是聪明人,不必担心泄密的问题。   如果白天大家都是成功人士,彬彬有礼,那么夜晚便仿佛给所有人盖上了一层遮挡浓雾,让人可以尽情释放真实的自己,什么牛鬼蛇神都暴露了出来。   郁止对这些没兴趣,却也被迫看到了不少辣眼睛的画面。   直到领着他的服务生停下脚步,“到了。”   郁止这才回神,定睛一看,顿时愣住。   服务生功臣身退,这里只剩下郁止和眼前这一幕。   平静无波的海面上,飘荡着一盏盏莲灯,精致漂亮的粉色莲花中,立着一支红色蜡烛,数十朵莲花灯照亮了这一片海面上的夜色。   纪星雨没有在游轮上,而是坐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橡皮艇,看样子应该也是游轮上的,正在莲灯中央,被那一片粉红暖黄包围着,手上还在不停地将蜡烛放在莲花上点亮,放入海中,渐渐飘散开。   “要下来吗?”纪星雨对郁止邀请,他身上深海蓝的衣服,在夜色的掩盖下不甚清晰,只那双眼睛却一如既往的明亮。   郁止不由自主地想到纪星雨当初表白那一夜,也是满屋子的红蜡烛,漂亮又喜庆。   只是那日两人的关系和气氛远不如今日和谐暧昧。   他不禁弯了弯唇角,“你还真是,对红色情有独钟。”   面对纪星雨的邀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不想拒绝。   纪星雨拉着他一起上了橡皮艇。   到底不是陆地,也不是厚重的游轮,身下的橡皮艇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郁止上去时,略有些摇晃,令人紧了紧心神。   郁止握着纪星雨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纪星雨唇角微勾。   这艘橡皮艇比较小,刚好容纳两个人,也就是说,并没有多少余地给两人拉开距离。   不知是因为身下的晃动,还是这海面的莲灯太美,郁止觉得自己心也晃动了片刻。   “今天买什么灯海套餐的是你?”郁止很快便想到了白天遇到的服务生。   纪星雨承认道:“是我。”   这玩意儿要在夜里才有可看性,而夜里其他人往往都相约进了房间,或者一起跳舞,很少有人愿意在这个气候来海上吹风,被纪星雨捡了个便宜,附近没有其他人,人都在游轮上。   “好看吗?”他问。   郁止点头,“嗯。”   “那你喜欢吗?”纪星雨又问。   郁止看了他一眼,没回答。   纪星雨也不失望,回想起以前,便笑着说了起来,“我知道,你看到这的第一眼,大概就会想起那天晚上。”   “事实上,我的用意也是如此。”他说道。   “郁止,我不问你后不后悔,也不问你如果能重来,你会不会做什么的无用蠢话,今天在这里,我只想再问你,今天要不要考虑答应我?”纪星雨语气认真,明亮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郁止抬眼看他,却第一时间注意到对方话里的问题。   “今天要不要考虑?”   “难道除了今天,以后的每一天,你都要问我?”   纪星雨一本正经肯定道:“所以如果你不想听,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立刻答应我。”   郁止被逗笑了。   真的被逗笑的时候,他几乎什么也没想。   这种情景,这种时候,面对眼前这个固执不肯放弃妥协的人,他真的很难再分心去想其他。   认真看了纪星雨许久,看得对方都有些不自在,甚至想撂挑子不再装什么安静优雅的男神,干脆释放本性时,才终于听他开口。   “既然如此,那我勉为其难考虑一下。”郁止故作纠结地道。   闻言,纪星雨刻意压制的脾气忍不住被放了出来,他凑上前,揪着郁止的衣服,不高兴道:“我这样的,你还要考虑?”   郁止:“不是你要问的?”   纪星雨哑言失声。   两人距离很近,近到只要稍稍故意稍稍重一点,就能被对方听见。   微微低头,便能触碰到对方。   海风寒凉,吹打在人的身上并不美好,然而两人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反而觉得温度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热。   清新淡雅的兰香萦绕在二人之间,像蛊惑,像诱哄。   不知不觉间,纪星雨一点点靠近……靠近……   终于,触碰到那唇上的温软。   二人俱是睁眼,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面容,谁也没动。   片刻后,还是郁止先有了动作,他将纪星雨推开距离,唇瓣分开。   纪星雨心中一凉,看向郁止眼中带上了厉色,有股咄咄逼人的味道。   难不成这个男人又要拒绝或者反悔。   “纪星雨,我想知道,你真的想好了吗?”郁止拉着他的手,到底没有松开。   “我一直都想好了。”发现有转机,纪星雨来不及回神,下意识道。   “即便我还同时喜欢别人,你也不介意?”郁止认真问道。   “介意,但如果只有那个不在的人,我可以接受。”谁会不介意自己喜欢的人还喜欢别人?甚至比喜欢自己还多?   但纪星雨愿意接受和理解。   “我只是不希望,明明我们都对彼此有感情,却要因为一些无法更改,无法挽回的原因而耽误错过,你不觉得很可惜吗?”   郁止微笑道:“可惜吗,但你好像忘了,没有我,你也可以找其他人,并不是一直吊在我身上,可我还爱着别人这件事,却没有挽留的余地。”   “你亏了。”   亏死了。   纪星雨听出他松口,当即趁热打铁道:“其他人有很多,可我喜欢的只有你。”   “从一开始,就只有你。”   郁止微微挑眉,似乎有点不解。   只有他,那白月光呢?   他自己知道白月光不存在,纪星雨本来不该不知道,可他为什么会这么说?   疑惑在郁止心头蔓延一瞬,便又被他抛开,专心面对眼前的人。   纪星雨故作淡定,握着他的手却捏得紧紧的,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   良久,郁止终于无奈微笑,“我似乎,没有理由拒绝。”   原本他拒绝对方,便是因为觉得委屈了他,对他不公平。   可这段时间以来,纪星雨却逐渐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哪怕他还忘不了过去,也愿意接受。   不想因为过去而耽误未来。   这就是他的答案。   那自己还要怎么拒绝?   “纪……”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下结论,说从今天开始,他们便是情侣。   砰——!   漂亮绚烂的烟花在上空燃放,璀璨夺目,像是在为这场浪漫庆祝。   郁止却面色一正,整个人严肃起来,一把将纪星雨抱住,力道很紧。   本来等待着他说话的纪星雨一愣,“怎么了?”   “出事了!”来不及解释太多,郁止只道,“刚才不只是燃放烟花的声音,还有枪声!”   闻言纪星雨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郁止,“上面有好多人!”   不仅好多人,还都是有身份地位,不乏有头有脸的人。   游轮上的客人没郁止这么快的反应,然而在看到大庭广众之下,一个人被击杀时,也迅速混乱了起来。   “啊——!”   尖叫声呼喊声响彻整艘游轮。   一群穿着服务员制服的人拿着枪悠闲地出现,放肆大笑,愉快地欣赏这些人上人名流惊慌失措、疯狂逃窜的狼狈模样。   仿佛这样便能取乐他们,仿佛这样的他们便能让这些歹徒愉快疯狂。   “哟哟!”   他们拿着枪,看中谁,就射一枪,不疾不徐地追在后面,跟在后面像追捕羔羊的猎人。   白小姐要疯了,“你们都是蠢货吗?为什么会被这些人混到游轮上来?!”   这游轮上有这么多重要人物,要是出了什么事,白家绝对要重伤!这件事是谁干的她心里有猜测,恨不得亲手解决了那蠢货!   “快去报警!”白小姐吼道。   然而,即便警察们飞速赶来,最快也要十多分钟后,而在这十多分钟内,这游轮上的人还能剩多少?   白小姐简直不敢去想。   她也不想去想,拿上自己的精致的银色手枪就去了外面。   她一枪对准一个歹徒,每个都精准毙命,然而对方人虽然不算多,却分散,一时间她也没办法全部解决。   这些不是普通歹徒,而是热爱混乱,根本不怕死的恐怖分子。   一些想要逃跑的人已经拿了救生圈橡皮艇逃生船等等准备从海上离开。   然而那些恐怖分子朝着水上射击,也不射人,只射中救生工具,再看着那些人在海里挣扎。   不巧,郁止两人也在海上。   看着已经有恐怖分子注意到他们,郁止当机立断,抱着纪星雨,“跳!”   砰!   橡皮艇被射中,漏了。   两人都会水性,在水下憋了一会儿,郁止抓着还负隅顽抗的橡皮艇想对纪星雨说话,然而身在海中,张口就是海水。   又过了片刻,两人浮出水面,郁止艰难道:“上游轮!”解决完那些恐怖分子才有活路。   这里离岸边还有点远,两人不一定能游回去,且不保证那些人不会朝着水里的他们射击。   纪星雨一听,就知道郁止要做什么,抓着他的衣服,有些想要阻止。   他知道,郁止要是上游轮,必然会跟那些人对上,太危险了。   “你又没武器,危险!”纪星雨担心。   两人离游轮也有一段距离,郁止没时间劝人,也不商量了,直接道:“抓紧我!”   纪星雨想说什么,忽然感觉自己身边水流攒动,黑夜之中看不清,他却能感觉手上一疼。   被利齿刺破皮肤的感觉传入脑中,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只感觉身体一麻,大脑一沉!   心悸感一阵一阵,同时仿佛浑身的血液和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片刻,他有些木的脑子才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被海蛇咬了。   剧毒的那种。   他先是茫然地想:这样啊。   随后又想:怎么会呢。   察觉他的不对劲,郁止停住,关心道:“怎么了?”   纪星雨摇头,他没说话,他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出水透气,只能抓着郁止,借助他的力量。   他脑子转得有点慢,却还是在想:这会拖累他的吧?   纪星雨张嘴似乎想说话,却被喂了一口腥咸的海水。   白小姐和她的人力挽狂澜,占据上风,事情想必会被解决,郁止觉得不需要自己,便也不着急上去。   他抓着游轮的梯子,抱着纪星雨,让两人露出水面呼吸。   纪星雨心悸感越重,他能感觉血液流速很快,带着那不知名的毒素流遍全身。   他几乎睁不开眼,声音也十分虚弱,郁止以为他是累了,安慰道:“快要解决了,想必警方也要到了,再坚持一下。”   坚持不了了。   纪星雨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这一点。   果然,还是自己最了解自己。   警方出警很快,远远的海面上闪烁着的警灯,纪星雨顿是安下心,郁止没事,他不会有事。   他声如细蚊道:“郁止,我想听我……最喜欢的那句话……”   郁止听着这声音便愣住,低头看他,却在夜色掩盖下看不出什么,只感觉怀里这具身体似乎越来越重。   首次感到心慌意乱的感觉,郁止动了动唇,“我喜欢你……纪星雨,我喜欢你。”   纪星雨闭上眼睛,勾起唇角,“真巧……我也是……”   但真可惜……   对不起啊,大概要留下你一个人了。   纪星雨感觉自己意识一点点沉寂消失。   终于,再无感觉。   金色的荧光星星点点从纪星雨身体里飞出,消散在这深夜里。   而郁止还没来得及看纪星雨的情况,便被这一幕震住!   这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身体,也没注意他的手一松,纪星雨坠入深海,而他自己也重新落入海中。   星星……   喜欢……   只有你……   一幕幕如电影般在脑海中回放。   心脏仿佛被谁紧紧握住,抓碎,搅烂……   警察到来,看着有人在海里,赶忙救援。   郁止被捞上来,看着他呆愣茫然的模样,警察不由关心问道:“没事吧?正在抓捕罪犯,要是身体有问题,待会儿就能去医院。”   郁止闭了闭眼,面上悲戚一闪而过,他望着平静的海面,苦笑道:“不好意思,好像要让你们做无用功了。”   警察还没明白他这话什么意思,便见这人纵身一跃,急坠入海。   追着那抹深海蓝而去。   月光倾洒,烛灯仍照。   海面重归平静。   警察:“!!!”   “快救人!” 第46章 替身白月光16   #纪星雨逝#   #郁止殉情#   #游轮事件#   #山海集团致歉#   网民们一大早起来,习惯性刷了刷手机,很快,接二连三的重磅炸弹就砸了过来,彻底震惊了整个网络。   刚开始他们还不信,然而等上了微博,看着警方发布出来的消息,他们不信也得信了。   青城警方v:“昨日(x月x日),警方接到报警电话,称海上xx游轮上出现恐怖分子……”   警方不仅说了报警经过,还报道了有多少人伤亡,虽然都只说了姓氏,但是网友们神通广大,很快凭借蛛丝马迹猜出了那些人的身份,这下可就地震了!   因为这些人无一不是行业大佬,名气很大,突然死了这么多,网上众说纷纭。   然而等郁止和纪星雨的身份被扒出来,那就是不是地震了,而是山崩地裂!   消息甚至传到了国外!   无数交流平台都崩了,抢修了一个小时才好。   等他们刚刚重新登上微博,就看到警方发布的关于纪星雨郁止的消息,没办法,询问的人太多,闹得太大,为了平息或者说转移视线,警方便公布了两人的死因。   当然,也是因为这两人是这些死者中唯二不是被恐怖分子打死的,需要解释。   于是网友们纷纷知道,原来纪星雨死于蛇毒,而郁止则是跳海身亡。   这一天无数人请假,无数人抱着手机哭得泣不成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假的假的!!!快告诉我这都是假的!!!我家影帝怎么可能死了!!!一定是做梦!是个噩梦!!!”   “我刚刚还在看《宦海记》,刚看到琅王殿下身亡,正在哭呢,就被新闻推送吸引来了微博,为什么刚刚在电视里看到郁小哥哥死了,现实中也听到了?这不是真的对吧?不可能对吧?”   “呜呜呜……我不接受!明明昨天还好好的!纪哥哥还发微博说要跟人表白来着,怎么可能一晚上过去就人没了???玩笑也不是这么开的啊!!!”   “那个,影帝说完表白的微博我也看了,当时还在想不接受,不高兴,一定不会轻易接受那个不知名的嫂子,谁知道今天……早知道我一定祝福他,就祝福他们长命百岁,平安喜乐!”   “所以纪影帝没了,他喜欢的人怎么办?昨晚他表白成功了吗?这要是成功了,第二天人却没了,这可怎么办?心疼死我了!呜呜呜……”   “回楼上,不用担心,因为那人已经跟他一起走了。”   “楼上什么意思?!!!”   “纪某尸体沉入海中,郁某被救后重新跳海身亡,捞出尸身时两人在一起,还分不开……这些消息你们就没明白吗?”   “楼上的意思是纪影帝死了,郁止在被救了的情况下还跳海自杀?我的天!殉情,这也太梦幻了吧?”   “梦幻个屁!我宁愿他们好好的,好好活着幸福地在一起,我们绝对支持祝福,为什么要这样?是觉得我的眼泪不够多吗?还是觉得我的心太好了,想让它痛上一痛?”   “呜呜呜呜呜呜……郁小哥哥……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相信有同生共死的爱情,现在我信了!可我宁愿我不相信……”   网上的风向从一开始的震惊不敢置信,但逐渐冷静,足足花了两天的时间,网友和粉丝们这才接受两人死了的事实。   在殉情这件事面前,那些想要用同性恋攻讦对方的人纷纷沉默不语不敢出声,只要敢说话,就会有成千上万个人来骂他们。   在真爱面前,同性算什么。   而且人都死了,现在要是还对郁止二人说不好听的话,绝对会被网友和粉丝们问候祖宗十八代。   网上一大片为纪星雨郁止哀悼祝福的人,哪怕知道他们看不到了,知道他们已经不在,却依然坚持,只希望两人在来世能够幸福美满,还要在一起。   如果说纪星雨的逝世带给众人是震惊和遗憾,那郁止的殉情行为带给众人的便是震惊与感动。   人是感性动物,谁不喜欢看美好动人的爱情故事?可往往现实中更多的是败于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现实,如此一来,人们更加向往小说故事中那种热烈真挚爱情。   可现在,它成了现实。   网上都在哭泣,有的想到这两人还心痛。   cp粉们更是承受不住,他们本来只嗑个cp,谁知道一夜之间cp成为现实不说,两位当事人还双双死去,他们做错了什么?   cp成真固然欢喜,可刚刚成真人就没了,这让众人恨不得这根本没成真。   一切都是假的,纪星雨和郁止没有死,他们还是快乐的cp粉。   然而事实就是事实,cp粉们在否认过后也只能接受,在网上给两人办了“生同衾,死同穴”的葬礼,哭过之后默默祈祷祝福。   不久后,《进化》正式上映。   作为纪星雨和郁止的遗作,尤其是剧中两人还是情侣关系,这部电影未播先火,成为广大群众们期待的作品。   等到院线上架,几乎所有的票都在短时间内被抢购一空,无奈之下,各大影院只能加大排片量。   《进化》作为科幻大片,制作精良,特效精致,本身就是一部好电影,再加上“纪星雨郁止情侣搭档遗作”的帽子,被无数人追着去电影院观看。   看着电影里的易安从一个人变成再生人,再从再生人,剔除“不需要的感情”,成为一个披着人皮的机器。   看着爱人苦苦追逐,却被易安无情抛弃,看着爱人因为易安的变化而痛苦不已。   爱人已经分不清,现在的易安究竟还是不是他的爱人,但他爱他,除了追逐,无路可走。   易安说服了全世界,将所有人类变成再生人,获得永生。   只有爱人不一样。   他不愿意永生,也不愿意成为易安一样的再生人类。   易安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永生,这个人类自古以来梦寐以求的东西,为什么这个人不愿意得到?   “你觉得变成再生人类后就不再是人了吗?这个世界会被我这样的‘怪物’统治,所以你不愿意?”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从宇宙诞生,地球孕育以来,这个世界也不是一开始就由人类主导统治,进化,是世界变化的必然之路,从前是人类占据上风,现在由再生人类取代人类,也不过是必然道路上的一环。”   “我是再生人类,但我也有理智,会计算会维护这个世界,和人类有什么不一样?”   “未来或许还有人会像我们取代人类一样地取代我们,我也愿意接受那一天的来临。”   作为一个再生人类,他拥有绝对的理智和逻辑,认为自己做的只是顺应天命的事。   进化,不存在对与错,那只是必然。   爱人却看着他,笑着摇摇头道:“你以为,我不愿意变成再生人,是因为不承认你们,觉得你们非我族类?”   易安皱眉,“难道不是?”除了这个,还会有什么理由?   爱人伸手抚摸上那与从前的易安别无二致的脸庞,上面的温度都仿佛和从前一样。   “不,你错了。”   “我不愿意变成你们,只是因为我不想忘记爱你的感觉。”   易安愣住,从他变成再生人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乱码的情况,仿佛核心忘记发布指令,只能这样呆住。   爱人悄然落泪,满含爱意的眼眸看着易安。   “易安,你忘了怎么爱我,我不怪你。”   “可你没有权利,让我忘记爱你的感觉。”   利刃刺穿自己的心脏,流着血的爱人还在微笑,身体软倒在易安怀里,血染了两人一身。   易安的眸中终于染上一丝无措和不解,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弥留之际,爱人还虚弱地看着他,染血的手试图再次抚上他的面颊,却无能为力。   爱人怜悯地看着他,“对不起……要留你一个人了,不过……大概你也不需要我……”   他扯动唇角,眼中的怜悯却不知是给谁。   “下雪了……”   “真美,可惜……再看不到了……”   雪已落,人无声。   电影一经上映,观众们顿时再次哭得泣不成声。   现实中两人身亡,电影里的爱情也不得圆满,这太伤人肺腑,仿佛再次经历了一遍听到两人一死一殉消息的感觉。   《进化》里感情戏不多,却绝对浓墨重彩,属于这部电影必不可少的一环,加上现实中两人感人至深的爱情,一时间《进化》的其他因素都在感情戏面前退了一射之地,网上热度超高,议论纷纷。   电影在全世界大火,而作为其中绝对主角的男主郁止,名气也火遍世界,跟纪星雨以及他们的爱情故事一起。   在郁止死后,他依然完成了原主大红大紫的目标。   然而其中一半却要归功于他和纪星雨的故事。   无论是哪国哪地的观众和粉丝,都在心中默默祝愿。   愿天堂有你们,愿来世有情人终成眷属。   *   京城,杨柳居。   作为京城最大的青楼,杨柳居每日夜晚都客似云来,热闹非凡。   香粉熏香的味道萦绕在这里的每一个角落,令人无处可逃。   郁止意识刚回笼,便觉一股浓郁甜腻的香味扑鼻而来,呛得他几欲晕厥。   “客官,盈风刚来这儿不懂事,冲撞了您,她尚未接过客,怕是不如您的意,待奴家教导数日,您再来可好?”女声和气地打圆场。   几个男子嘈杂的声音又传入耳中。   “你这老鸨怎么做事的?你可知今儿眼前这位爷是谁?那可是应王世子!你家这小东西能被他看上,那是天大的福分!”   “就是,咱们也都让让,可别耽误了世子爷的洞房花烛!”   一群人放肆笑着,老鸨心里暗暗着急。   郁止刚刚睁开眼,便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被自己搂在怀里,另一只手还要摸上对方不可言说的地方。   郁止:“……”   他正要放开,随意看了看这人,只一眼,便再移不开。   上一刻还在海底抱着那人的身体,下一刻,就再次见到了对方,虽然容貌不同,可郁止的灵魂告诉他。   就是“她”。   就是眼前这个人。   顷刻间,心痛的感觉再度席卷而来,眼中不知不觉泛了红。   下意识要将人抱紧入怀,然而下一刻,便觉一股大力袭上自己胸口,震得他胸中震荡,气血翻涌。   他的身体宛如漏风一般,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自认没用多大力气的“女子”:“……”   他这是遇到碰瓷的了?   郁止苦笑。   难道是因为前两世追得太辛苦,太生气,才会一见面就将他打出内伤?   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他头晕眼花,意识越来越浅,却还死死抓着“女子”的手腕,艰难地吐出几个字:“不许……走……”   说罢,便倒在“女子”身上,不省人事。   “女子”:“……”   一旁几人见此情况,顿时大惊失色,郁止的几个狐朋狗友当即指着那“女子”道:“是你伤了世子爷?!”   “女子”:“……”不是我,别乱说!   “奴……奴家……”   他正要酝酿情绪,却被几个无赖强行指认道:“好啊你!拒绝世子爷便也罢了,竟然还胆敢伤害世子爷!世子爷都说了,不许你走!今儿要是世子爷醒不过来,你休想逃跑!”   笑话,应王世子出了事,被算账的首先便是他们几个跟郁止一起玩儿的纨绔,这事总要有人担责,若是这女人跑了,岂不是负责的便成了他们?   于是,任凭老鸨怎么求情,“女子”都被强行留在了郁止房间,不得离开。   几个纨绔相约请大夫,实则跑路,他们都不想惹得一身骚,却留了下人看着这房门,不许那“女子”出来。   看着床上郁止昏睡的模样,应轻烛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和不耐烦。   若是早知道自己今日会惹上这么个麻烦,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在今日出宫。   可惜没有早知道。   老鸨小声道:“屋里有秘密通道,不如我送您离开?”   应轻烛摇摇头,“莫要打草惊蛇,反而露了马脚。”   据他所知,这个应王世子不过是个浪荡草包,应该不会发现什么,可若是让他发现自己被假冒,或许反而还会引起他注意,消息走漏,说不定他也会暴露。   老鸨痛心道:“委屈您了!”   “若是这人要硬来……”她担心道。   应轻烛眸色沉了沉,“我会想办法。”   老鸨放心了些,既然主子这么说,那定然是真的有办法。   无奈之下,她也只能离开房间,停留太久会惹人怀疑。   应轻烛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男子。   应王世子郁止,在京城声名远播,只可惜这远播的却不是什么好名声。   风流浪荡,眠花宿柳。   容貌虽好,却是个锦绣草包,无数人都在为战功赫赫的应王竟然有这样一个儿子而叹息。   却无人怀疑这二人的血缘关系,毕竟郁世子的容貌与应王有七成相,这张结合了父母优点的脸是那样的俊美无俦,令人着迷。   应轻烛强迫自己从那张精致俊美、出尘绝色的面容上移开视线。   从怀中取出一抹指甲缝那般多的药粉,伸手将它融在了茶杯中。   这药的药效大,只需这么一点,便能让一个正常成年男子一月无法人道。   大夫赶来诊断后,只道贵人身子虚弱,一时太过激动,这才乱了心血,好生将养着便可。   待大夫离去后不久,喝下药的郁止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便见昏迷前浓妆艳抹的时候“女子”正站在床边,殷勤地给他端茶递水。   “贵人,奴家今日并非故意,害贵人若此,是奴家罪过。”应轻烛泪水涟涟,他没照镜子,却也能想到自己此时的花脸模样,若是这般都能下得去口,他就服了这人。   “您刚醒来,怕是口渴了,奴家伺候您喝水。”他手持茶杯要给郁止喂水,而郁止也只是静静看着他,不反抗,不动作,任由他伺候,仿佛在神游天外。   应轻烛心中蹙眉,这人傻了?   看着茶水顺着唇缝进入这人口中,他心中怒气渐消,这种人,活该不举!   郁止的心神还未从上个世界回过神,此时见着应轻烛,虽知他不记得,却心中明白他是自己爱人。   想到对方上一世的情景,心中情绪顿时又迅速席卷而来。   愧疚、心疼、怜惜……还有那被压制一世,终于沸腾翻涌的爱意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的灵魂在震颤发抖。   前世跳海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令他克制不住,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不顾对方打翻了颜料盒般的脸,迅猛地吻上对方的唇……   尚未入腹的茶水在二人唇齿间流转交缠,顺着呼吸和本能的吞咽下了肚。   应轻烛:“……” 第47章 风流病世子1   朱唇香腮,蜜髓轻含。   惊诧呆愣过后,取而代之的便是胸中狂怒,“少女”挣扎着敲打这胆大包天的风流浪荡子,可恨的是未免暴露身份,他连用力都不能,只能如被轻薄的女子一般泣泪交加,看似反抗,实则无力挣扎,以此姿态取乐对方。   这一刻,被美色迷惑的应轻烛心中霎时清明,怒火中烧,这人竟敢……   然而再怒火中烧,应轻烛唯一能做的便是哭,他不能反抗。   在“自己被轻薄”的冲击下,他甚至忘了自己咽下了郁止口中的茶水,那被他下了药的茶水。   郁止正以亲吻疏解心中复杂又强烈的感情,良久,他忽而尝到了一丝咸味。   是泪。   恍惚间,他终于从方才的疯狂忘我的状态中回过神,缓缓睁开眼,便见“少女”顶着一张花脸默默无声地哭着。   平心而论,用不好看来形容都太温和。   岂止是不好看,简直是触目惊心。   可郁止却丝毫未放在心上。   他伸手抚上应轻烛脸庞,为他拭泪,却染了满指殷红,   低声温柔道:“莫哭。”   指腹轻柔地在应轻烛面上抚过,应轻烛无意中撞进那双眼眸,霎时间,心如擂鼓,又慌忙移开。   “我言行无状,轻薄于你,是我不好。”郁止柔声道,脸色苍白,唇上和双目却泛着红。   前者因为方才那热烈的亲吻,后者……却是为那万般滋味,难以言喻的感情。   是他没忍住。   可他真的……真的忍不住。   一想到上一世的纠结错过,悔恨便克制不住地冲击着他的心。   郁止从前从不认为自己会后悔,一直以来,他认为若是做错事,便应当加以改正弥补,后悔是世上最无能的行为的情绪。   然而这一回,他却真真切切地尝到了控制不住后悔的情绪。   哪怕知道无用,哪怕知道不该,却仍是管不住心。   应轻烛面上惊惶,心中却疑惑不已,这应王世子怎得这般表情?   还有那眼中自己看不清的情绪,都让应轻烛心中莫名,异样感自心头闪过,被他强行压下。   “奴……奴不敢……”   “是奴不小心将您给推吐血了,都是奴的错,奴只求您饶过奴一回……”   他哑着声音,细声细气,双唇略有红肿,这感觉令他都不愿触碰自己的双唇,只当那被这人轻薄蹂躏过的部位不存在。   郁止努力平复心绪,未免吓到对方,尽力收敛眼中眼中的感情,声音却是温柔无比,“吐血是我身体之因,与你无关,我不怪你。”   “女子”眼中迸发出喜悦,欣喜的模样几乎毫不掩饰。   “那、那贵人可否放了奴?奴实在害怕!”   此时此刻,应轻烛也暂且不去想什么报复,若真想报复,日后有的是机会,他的心和直觉告诉他,远离应王世子!   否则恐有大难临头。   虽不知为何,但他向来相信自己的直觉。   事实上,他的感觉并未出错,只见这令人琢磨不透的世子殿下对他温声软语道:“我自然不会怪你,因为我心悦于你,欲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应轻烛:“……”   应轻烛懵了。   他听到了什么?   眼前这位素来风流浪荡的世子殿下竟对着他这位“青楼女子”说心悦于他,并且要娶他为妻?   王公贵族娶青楼女子?   传出去怕不是要让世人笑掉大牙。   且这人风流之名日盛,却突然说要与他成亲?   是阴谋吧?   一定是的。   化名盈风的应轻烛惶惶然摇头摆手,“奴乃贱籍,休敢肖想贵人!您、您这是要折煞奴了!”   然而无论他如何严词拒绝,郁止都语气坚定,“我既心悦于你,又怎会在乎你出身?我对你的真心可昭日月,若你不信,我大可立誓,若此生负你,便让上天生生世世降罪于我。”   他语气一如既往温和,说出的话却那般坚定,不容置疑。   此番立誓令应轻烛懵了片刻,待他回过神来,郁止却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好了,我这便让人取银子为你赎身,待我禀明皇上,便娶你为我堂堂正正的世子妃!”   若是寻常女子,哪怕不是青楼女子,听了郁止这样一番情真意切的话,虽不至于深爱,却也必定会心生感动。   可应轻烛此时此刻却只有满口苦意,他甚至怀疑这应王世子尝了什么苦味,在亲吻时也带给了他。   他为何不早些溜走?为何要逞一时之气而报复?   这还没真报复上,却已然麻烦上身,还难以摆脱。   应轻烛本该笑,然而此刻他真的很难笑出来。   只装作受到惊吓,不胜惶恐之状,“贵人,奴何德何能……”   郁止看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眸中似乎只装着他一人,“凭我心悦你,你便当得。”   应轻烛要麻了,此人根本是油盐不进,任性妄为!   他的话半点也听不进去。   从前应轻烛只以为蠢人做蠢事,容易麻烦上身。   如今看来,是他太过狭隘,分明是任性之人才最能做蠢事,制造麻烦!   偏生他因为不能暴露身份,还得在此人面上装着普通青楼女子,普通青楼女子可不会拒绝世子妃这般大的诱惑!   除非他“死了”。   可以这人的任性程度,若是盈风“死了”,难保他不会将杨柳居闹个天翻地覆,届时,杨柳居的许多秘密怕是也会暴露。   应轻烛投鼠忌器,陷入难题。   郁止并不给他思考对策的时间,撑着内伤未愈的虚弱身子,下床推开房门。   “请你们老鸨过来,我有一笔大买卖要与她谈。”他对青楼的人道。   老鸨本就关注着这间房,听见人找自己,收拾收拾便赶了过来,“哎哟世子爷,盈风笨手笨脚的,伺候不好您,奴家为您找两个利索的姑娘,不仅花容月貌,还温柔体贴,最是会照顾人的……”   她准备了一长串说辞,只为了让郁止放过应轻烛,救出主子,谁知刚来,听见这位应王世子一句话,当即傻愣在原地。   “什……什么?!”   “我要娶他,赎身的银子要多少,去找应王府上即可。”   老鸨下意识想去看应轻烛,忍住了,没敢暴露端倪,她心里产生了不少阴谋论,首当其冲的便是主子身份暴露了,此人在装疯,想要浑水摸鱼!   然而她回想这位应王世子从前在杨柳居的行事作风,又实在难以相信,这个空有皮囊的锦绣草包,竟然会伪装藏拙。   她强笑道:“世子爷说笑呢?盈风乃青楼女子,贱籍出身,又怎能受此福分?”   可郁止只是通知她,而非证求她的意见。   对于一位手握重权王爷的世子而言,即便是留在京中安抚人心的质子,他想要一个青楼女子也轻而易举。   应轻烛的身份让他受制于人。   他不敢暴露,因此不敢明着拒绝。   郁止的目的,便是要将人收入自己麾下,一是制造更多的相处机会,二来也是保护他。   应轻烛,大楚已逝皇后唯一的血脉,为保性命,自小隐瞒身份,充作女子养大。   行四,人称四公主。   因不受皇帝待见,自小便是皇室中的小透明,无宠无才,受人欺凌,却也顺利长大,至今一十有八,尚未婚配。   原剧情中,他的身份是个幕后反派,本有机会问鼎皇位,却败在男女主光环之下,最终失败。   郁止不管任务要如何,他只想护着他,给他想要的一切。   公主不好娶,一名青楼女子却没有多少阻碍,想必许多人愿意乐见其成。   郁止敛了眸中深色,对老鸨道:“盈风暂且留下两日,待我将一切准备好,便接他出去,在此之前,若他有半分损伤,小心你杨柳居!”   他随意一瞟,冷眼不屑地看了老鸨一眼,眼中威胁之意毫不掩饰。   原身本就是这般作风,郁止做来倒也无人怀疑。   说罢,他又转身握住应轻烛的手,“暂且委屈你几日,待我准备好,定娶你过门,你当信我。”   他看向应轻烛的目光深情缱绻,丝毫看不出一分伪装。   应轻烛的心有瞬间凝滞,迅速回神后,只见那人已然朝外面走去。   应轻烛和老鸨回到房间,后者着急问道:“主子,这可如何是好?!”   应轻烛眯了眯眼,一道厉芒自眼中划过,“皇帝为了颜面,不会同意这等荒唐事的。”   老鸨却道:“那位或许不会答应应王世子娶一名青楼女子,可他却管不了应王世子非要纳青楼女子进府为妾啊!”   应轻烛一噎,也是他被郁止带糊涂了,硬朝着那“娶他为妻”去想,竟忘了阻止得了娶妻,却阻止不了纳妾。   “不如,咱们让盈风暴毙?”老鸨建议道。   应轻烛皱眉,“如此一来,杨柳居不保。”   老鸨又想,“那……咱们要不让应王世子……”她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其意思不言而喻。   应轻烛仍是摇头,“不行,若他死了,无疑是给了应王造反的名头和机会。”   这不行那不行,老鸨也没了辙,思来想去,犹豫道:“既然如此,咱们要不让那位世子坏了身子,再起不来?”   应轻烛面色一僵。   老鸨察觉异样,关心问道:“主子,怎么了?”   应轻烛摇头,“无事,此事待我想想,容后再提。”   他才不敢说自己已经给那人下了药,然而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也阴差阳错喝了茶水。   接下来十几日都要不能人道。   这种丢脸的事,怎么能告诉别人!   至于郁止会不会察觉出异样,以为是他做的?   呵,那种被推了一掌就吐血的病秧子,真的起得来吗?说不定他的药对那人根本是无用功!   郁止走在街上,华服玉冠,衣冠楚楚,容貌昳丽,气质出尘,引得无数男女悄悄注视。   然而郁止都未曾放在心上。   他几乎是漫无目的地走的,宛如行尸走肉。   此时此刻,他仍未彻底从上一世的后遗症中摆脱。   只觉得一闭上眼便是那人在海中悄无声息的模样。   若非定力好,他早就压制不住情绪,身体暴动,再次晕厥。   原主这具身体确实太弱了,情绪一激动便承受不住。   即便如此,原主竟然还整日流连花丛,没有死在女人身上真是他此生最厉害的事。   原主身为大楚唯一的异姓王应王嫡长子,自小被封为世子,送往京城为质。   在应王的刻意放纵,在皇帝的有心引导下,原主成为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子弟,年纪轻轻便吃喝嫖赌样样精通。   应王当他是弃子,皇帝当他是棋子,一个用来稳定帝心,一个用来刷名声,将计就计。   原主也是个真正的锦绣草包,以至于当应王起事时,皇帝拿他威胁,无果后泄愤杀死。   废物又短暂的一生,就这么草草结束。   也因此,原主的愿望是做一个有用的人,至于如何有用,并未具体说明。   但此时郁止认为最重要的不是研究原主的愿望,而是找人看一看自己的身体。   他感觉到体内虚弱无力,想来原主不仅是头脑空空,见身体也残如败絮,也不知能撑到几时。   若是原剧情中的应王造反没有到来,原主也会死去,成为应王造反的契机。   郁止来到附近的一家医馆,找大夫诊脉。   大夫还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对郁止态度很好。   然而当他开始诊脉后,他便后悔了。   他这是又碰上哪家后院的阴私事?   虽然不想碰上麻烦,可当麻烦已经碰上时,他也避无可避,只得道:“公子平日里吃食上可要注意,一些看似无害的事物放在一起,便成了有害……长此以往,恐于寿数有损。”   大夫说得委婉,然而重点却一个不落。   这是指相克的事物吃多了多年,身子破败,恐怕要英年早逝。   大夫能说到这一点,已经是有心。   可……英年早逝吗?   郁止眸色深了深,不知在想什么。   当他付了诊费要离开时,又听大夫犹犹豫豫地愧疚道:“公子,您这身体误食了一些隐秘的药物,只怕将有十数日清心寡欲,不过,公子体弱,清心寡欲也是修身养性,对身子好。”   郁止:“……”   他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看着大夫认真的模样,他便知自己未曾听错。   大夫的意思是,他吃错药,导致他要被迫禁欲?   虽然他并未想着这么早便与爱人有实质性的发展,然而想不想和愿不愿意是两码事。   所以问题来了,他怎么中的药?   郁止将自己到来这个世界后的事全部在脑子里回顾一遍,最终线索精准地指向某个人。   郁止:“……”   郁止有些哭笑不得,很多的却还是难过。   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于宇宙时空的浓重恶意。   从前爱人追着他,如今对方反而将他当成敌人,不止心中防备,还结下梁子,对他下黑手。   得亏对方还有良心,没有下重药,否则他这辈子都得“被迫禁欲”不可。   “被迫禁欲”一段时间他不放在心上,毕竟这对他来说与平时并无区别,然而应轻烛对他的态度却无法不令他上心。   他有预感,总觉得这一世不会太顺利。   回到京城的应王府,立马有仆从拥了上来,“爷!您终于回来了?听常公子等人说,小的们还以为您病倒了!”   郁止闲庭信步走进去,即便身体虚弱,却也没刻意把自己当做病美人。   “他们几个就知道乱说。”郁止进去后道,“我是在与美人谈心。”   小厮笑容暧昧,“那您谈得如何?和哪位姑娘谈的?”   下次有机会,他也去尝一尝,怎么说也是贵人尝过的味呢。   他心中想什么,郁止一清二楚,厌恶自眼底一闪而过,悠悠道:“谈得自然是好,我对他一见钟情,回来也正是因此。”   一见钟情?   小厮一愣。   “收拾收拾,送我进宫,我要向皇上请旨赐婚。”郁止学着原主的模样,说风便是雨。   下人们还没从郁止的头一句中回神,就被这后一句震得慌忙要劝阻。   然而郁止却动作迅速,屁股还未坐热,便又起身要进皇宫。   仆从们:“!!!”   宫中,皇帝觉得自己在幻听,否则怎会听到如此不可思议之事。   “荒唐!”   他随手砸出一支毛笔落在郁止脚边。   “堂堂应王世子,怎能娶一青楼女子为妻?!”   皇帝锐利的目光落在郁止身上,他是个正常人,还是皇帝,首先想的自然是郁止此举的用意,然而想了许久,仍是没想出半分好处。   难道,此人一直在藏拙演戏?   面对聪明人,郁止不得不飚演技,“陛下这就不懂了,我与那姑娘真心相爱,我心悦他,只愿娶他为妻,还望陛下成全。”原主一个草包,面对皇帝时也礼数不周,自称我乃是寻常。   皇帝既不想让郁止势大成威胁,却又碍于名声面子不好赐个小门小户的婚,便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听着这小子不着调的想法,心中微动,竟也不是太想拒绝。   堂堂应王世子痴心一青楼女子,并执意求娶,此事传出去,应王府将被世人耻笑。   “此事休要再提!”   皇帝假意不耐烦地将郁止赶走。   然而郁止却知道,只要自己再提两次,对方必定会“无奈”答应。   不急,他可以等。   春日灿烂,郁止面色在日光下显出一抹几近透明的苍白。   他却是笑着的。   此事,刚刚回宫的应轻烛,迅速从眼线中得知应王世子进宫请求赐婚的消息。   原来这人不仅说真的,还动作如此迅速?   难道自己当真要再给他下药? 第48章 风流病世子2   许多时候,八卦传播的速度比风都快。   郁止出宫后,不到一天时间,消息便传遍了京城。   坊间传闻,素来风流多情的应王世子对杨柳居某位姑娘一见钟情,见到人第一日,便与这位姑娘在一间房中待了半日,期间还请了大夫。   初见后不久,世子殿下迅速进宫请旨赐婚,对皇帝直言,他要娶这位青楼女子为妻!   堂堂应王世子,竟愿意娶一位青楼女子为妻,甚至冒着被责罚耻笑的危险,进宫向皇帝请旨赐婚。   与情爱有关的八卦乃八卦中力量最强的,加之其中还有这类似于“高富帅”喜欢“贱民”这等身份等级差距,其中一位当事人还是京城素来以风流纨绔闻名的应王世子,此消息一出,迅速勾起了无数男女老少的八卦心思,再在有人推波助澜的情况下,消息迅速席卷京城。   不等应轻烛想出应对之法,便发现此事已然闹得人尽皆知,全城瞩目。   这下可好,死遁的法子彻底不能用。   应轻烛咬牙切齿,想到近日那无论怎样刺激,就是起不来的二弟,心中对郁止的痛恨几乎令他恨不得将人咬上一口!   “四姐姐,四姐姐在吗?”俏丽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很快,一名身穿粉色襦裙的少女便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   应轻烛理了理身上洗得褪色的长裙,起身迎上,“五妹。”   五公主满脸兴奋好奇地看着他,小声说:“四姐姐,你听说了吗?那个应王世子要娶一名青楼女子呢!”   应轻烛略微惊讶,“怎会?”   五公主得意道:“我就知道你不知道。”   “我真想出宫瞧一瞧,究竟是怎样貌美的女子竟能让那阅人无数的应王世子动心,还不顾身份,要娶她为妻!那定是为倾城绝色,天仙般的人物吧?”   天仙笑得有些尴尬,却没让五公主看出来,他此时是四公主,脸上因为涂了特殊药膏而显得瘦削蜡黄,一脸营养不良的模样。   四公主在宫中向来是个透明人物,留给所有人的印象便是个瘦弱懦弱的公主,若非五公主与她关系还不错,有什么活动都带着她,说不定早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当然,五公主带着她也不是为什么姐妹情深,而是想让四公主的貌丑懦弱衬托自身的明艳美丽,还能刷一波关爱姐妹的好名声,一举多得。   应轻烛却并不排斥这位五妹的亲近,毕竟自己也从对方身上得到了好处,一是宫中的生活,二来便是对方是个八卦搬运工,一些重要的不重要的,大的小的,有用的无用的消息都从对方这儿听到,也省了他不少打探消息的麻烦。   懦弱的四公主小声道:“不能轻易出宫,还有那青、青楼,也是不能去的。”   五公主皱着眉,苦恼道:“你这样说也不错,那本公主只能另想他法了。”   她沉吟片刻,忽然灵光一闪,“有了!若是她与应王世子的婚事成了,在他们成亲当日,我们便能以庆贺的名义上门,闹洞房时,不就能见了吗?!”   应轻烛:“……”这特么!怎么平时没见你这么聪明?   “还有啊,她若是真嫁给了应王世子,我们举办宴会也能请她,总不能一直不见人吧?”五公主双眼发亮,仿佛看见了一条宽阔明亮的前路。   应轻烛却心中一堵。   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否则事情必定会发展至自己不一样的那一步。   送走了倾诉的五公主,应轻烛唤来院子里不起眼的粗活嬷嬷。   “主子。”苍老的表面,却是年轻男子的声音,诡异无比。   “顶替我两日,我要出宫。”应轻烛道。   外面的传言这人自然知晓,“是。”   和五公主不同,其他不少人也听说了这条八卦,却不认为此事如表面看着那般简单。   应王世子虽然一直是个毋庸置疑的草包,可他既然占了应王世子的身份,那他不同寻常的举动便没有那么简单。   无论是他主动藏拙谋划,亦或是被人诱导,其中必然有阴谋。   而如今,众人便想根据这件事本身去查探它背后隐藏的内情。   只可惜,他们注定什么也查不到。   因为这本就没有阴谋。   结果传至众人府中,不少人皱眉怀疑,“难道真就是看上个青楼女子那么简单?”   此事,他们的想法终于与五公主达成了一致,究竟是怎样的绝色,才能令眼光颇高的应王世子青睐有加?   接着,便有人去查那位名为“盈风”的青楼女子,只知他自小便入了杨柳居,却因为其貌不扬而一直未曾接客,不曾想初见那应王世子,便勾了对方的心。   众人困惑了,既然其貌不扬,那又是如何勾的人心?   好奇心驱使,有人去查探“盈风”的样貌,打探的人回来后纷纷觉得眼瞎了,恨不得接下来再也不去杨柳居。   “不能说其貌不扬,只能说触目惊心!”   此乃打探消息之人给出的回复。   再细问,才知道那盈风明明不合适,却还要画一脸鬼一般的大浓妆,还画得十分难看,令人恨不得自戳双目。   众人:“……”   所以不是人家倾城绝色,世间难寻,而是应王世子眼光独特吧?   难怪应王世子前些年无论再美貌的女子都未能让他收心,却能对这位盈风一见钟情。   定是他眼光独特,从前无人迎合,因而一直压抑,如今有人完美符合他的独特癖好和要求,便一见钟情,且一发不可收拾,这不,连请旨赐婚都闹了出来。   至此,大家几乎相信了表面的真相,应王世子对青楼女子一见钟情,执意求娶。   当然,这本来便是真相。   郁止在应王府待了两天,忍着不去找应轻烛的冲动,将府中大大小小的探子都查了个遍,结果发现,除了一些在边缘外围或者做粗活的人还算清白外,其他人都多少与一些人员势力有关。   其中以皇帝安排的人为最,毕竟这府中绝大多数人便是皇帝直接从内廷调过来的。   其次便是远在溧阳的应王,并不稀奇,毕竟这位应王殿下早有反心,安排探子哪有直接安排在应王府好。   第一代应王乃是跟随大楚太祖皇帝征战天下,打下大楚半壁江山的异性兄弟,待大楚开国后,作为第一功臣,被太祖皇帝封王,且以皇室之姓为名,这是何等荣耀。   而初代应王也未曾辜负这重恩,不曾功高噬主,反而一直安安分分,稳稳地维护皇帝。   然岁月流逝,世事无常,几代更迭后,后代应王起了异心,而后代皇帝亦不愿再信任,时至今日,几乎已经只剩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未曾戳破,双方之间的战争一触即发。   在大致知道应王府势力分布后,郁止并未贸然行动,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的一举一动都在京城众人的眼中,难免打草惊蛇。   无论如何,都要他将应轻烛娶回家再说。   郁止再度来到杨柳居,张口便向老鸨要人。   老鸨狠狠跺脚,忍住想将人丢出去的冲动,挂着苦笑上前迎客。   “世子爷来了!杨柳居真是蓬荜生辉啊!”   这声一出,不少寻欢作乐的人都往郁止身上看了两眼。   这两天应王世子的八卦早就传遍了京城,他们自然好奇是哪个傻逼这么惊世骇俗。   一个青楼女子,接回家做妾都是抬举,此人竟还要明媒正娶为妻,不是傻逼是什么?   然而众人看去,却见那傻逼长得那叫一个面如冠玉,气质出尘。   呵!这年头原来做傻逼的要求都这么高?这完全看不出来啊!   不少人心中无语,兄弟,有你这样貌,还娶什么青楼女子,有那心思照镜子不好吗?怎么能让青楼女子玷污自己呢?   看着郁止,不少人连怀中的美人都不香了,索然无味。   然而看呆的岂止是他们,连那些青楼女子都不禁侧目。   一些甚至与原主有过交集,不由喃喃道:“原来世子爷竟这般俊美?为何从前并未有此时震撼?”   废话,从前的原主,一个流连花丛荤素不忌的花花公子,而现在是郁止。   一个人的性格与内涵能反应在人的外表上,哪怕还是那个人,哪怕顶着同样的脸,他的行为举止和通身气质都会发生明显变化。   郁止还趁这这两日养了养身体,将精神养好,看着自然天翻地覆。   此刻,他从怀中掏出银票给老鸨,“这是他的赎身费,想必应当足够?”   先前应王府下人送来,老鸨推托不收,如今郁止亲自前来,还带着传遍京城的八卦,以及在皇帝面前挂了名,老鸨不得不收。   她接过那银票便好似接过烫手山芋,强笑道:“世子爷,您这边请,老奴这就去唤盈风来!”   郁止进了上回那间房,这里的摆设几乎没变,他倒了杯茶水嗅了嗅。   有杨柳居所有酒水中自带的助兴药味,没有上回给他喂的不举药。   郁止缓缓勾唇浅笑。   上回他神思不属,这才没察觉出那人喂的水中的古怪,想到后来对方也被迫喝了些,要与他同甘共苦,郁止便觉这不举也不算什么。   有他陪着,就是不一样。   但那人应当气坏了吧?   等待片刻后,房门被推开,一名穿着与上回他见应轻烛穿的衣裳的女子走了进来,脚上还画着盈风的习惯妆容,袅袅婷婷,期期艾艾地来到郁止面前。   “奴盈风见过世子爷……”   身材相似,声音相似,语气相似,妆容衣服也一模一样,郁止在心中暗自感叹,这伪装能勉强打个及格分。   “你不是他,我要见他,去,将人叫来。”郁止并未高声怒喊,面上也未有怒容,可不知为何,女子只觉得有一股寒意传入体内,令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出师未捷身先死,女子心中既忧又怕,仍坚持道:“爷……您在说什么,奴、奴就是盈风啊……”   郁止抬手敲了敲桌面,隔着桌布的青木桌发出沉重的声音,“我的话,不想再说第二遍。”   女子心尖一颤!   惶惶然看了郁止一眼,迟疑片刻,终究缓缓后退,出了房门。   隔壁,应轻烛听完郁止房中的动静,便见假冒盈风的人走了进来,“主子,奴婢失败了,请责罚!”   应轻烛身上也穿着和盈风同样的衣服,画着同样的妆容,可见他也并未只觉得能够彻底骗过郁止,做了两手准备。   不过他不曾想,对方会发现得这么快,还没真正和冒牌货接触,竟便一口判定他是假的。   这出乎他的意料。   看来这人比他想象的还要熟悉盈风。   “伪装不过关,自己去领罚。”   “是。”   应轻烛这才在老鸨的担忧中起身,离开去了隔壁。   房门再次被推开,郁止抬头看去,下一刻,眉眼中便自然而然带上了温柔缱绻。   “你来了!”   他起身相迎,将应轻烛拉上美人榻坐下,他坐在榻上,应轻烛坐在他怀里。   一眼认出他,应轻烛眸光微动。   “您……就没什么要问的吗?”比如刚才那个人。   郁止并未答话,而且从怀中摸出一包包裹得严严实实,还热乎的油纸,当着应轻烛的面打开,香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软糯可口的百香糕正以香味诱惑人的心脾,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应轻烛咽了咽口水,“这……”   “给你带的,尝尝?”郁止笑道。   摆在应轻烛面前有几种可能,第一,这糕点有毒,这人做了一切便是为了害他。   第二,这糕点有毒,有人借郁止的手害他。   第三,糕点没毒,单纯是这人喜欢便带给了他。   理智告诉他,前两者可能性很大,感觉却令他的心逐渐向第三种可能偏移。   郁止眸光微动,在应轻烛犹豫要抬手时,先他一步拿了一块,自己吃了一半,又将另一半递到应轻烛面前,“我觉得,我吃过的会更香些,你以为呢?”   应轻烛手心一紧,万分庆幸自己化了妆,郁止看不见他脸色变红的模样。   这人……这人简直……   无论心中如何羞恼,应轻烛仍是吃下了那半块百香糕。   只一口,便愣了愣,这味道……竟是宫中的糕点膳食都比不上。   郁止一早特地亲手做的,自然美味非常。   接下来,应轻烛便不知不觉解决了这一包糕点,待反应过来觉得腹胀时,已然发现竟只剩两块,顿觉不好意思。   “都是你的。”郁止笑着道,伸手擦了擦应轻烛嘴角的糕点屑。   应轻烛却回了神,开始说起其他事,打探起这人。   “世子不想问,为何方才来的不是奴吗?”   郁止见他是真不吃,大约是饱了,便伸手将油纸以及剩下的糕点放在一旁。   “这有何可问的。”   “不外乎你害怕,不愿意嫁我。”   应轻烛眸光闪了闪,似是没想到郁止会如此直接,令他的后续语言被堵在喉咙里。   “近来你也听说了传言,知道我是谁?”   应轻烛缓缓点头,“您是应王世子,是大贵人。”   “非也。”郁止将头轻靠在他肩上,闭了闭眼,遮住眼中的深邃温柔,声音却仍是缱绻无边。   “我只是爱你的人。”   应轻烛心头一跳,心慌感令他恨不得立马跳起来,迅速从郁止怀中挣脱。   仿佛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死死盯上,无法逃脱。   “可是……可是殿下,您到底……心悦奴什么呢?”   是啊,他到底为何会心悦自己?心悦二字,表示如此轻易便可说出口,如此轻易便能产生的吗?   应轻烛想到这儿,心中逐渐镇定。   不要被对方迷惑,他接近你,本就是别有目的,你若信了,便是中了对方的圈套。   “心悦或许要理由,可它不告诉我,我如何得知?”郁止缓缓道,“我只知仅仅见到你,我便心中欢喜,不见你便想念。”   “相见亦无事,别后常忆君。”应轻烛下意识脱口而出,说完便后悔了。   郁止轻笑出声,“原来还能这样说,我知道了。”   应轻烛握了握拳,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是故意的。   “世子殿下,奴不过是一青楼女子,配不得世子妃身份,若您真有心垂怜,奴愿意以这身卑贱皮肉伺候您,明媒正娶这般话,您莫要再提了,恐污了您的名声。”   郁止面上带了一丝伤心,“你怕我?亦或是……不信我?”   “奴不敢!”应轻烛当即要起身跪下,却被郁止阻止。   将人抱在怀中,郁止感到了安心,哪怕他不记得,哪怕他性格有了变化,哪怕他此时不喜欢自己……但仅仅抱着他,看着他,郁止便心中安宁,   相见亦无事,别后常忆君,并非作假。   “那就信我。”   清雅的声音凑在应轻烛耳边,传入耳中时,他还能感到那呼吸喷出的热气,带着对方的体温,与自己肌肤相亲。   “无论我此时说什么,想来你都不信,那便别说,莫问,只看着,我说娶你,那必然要娶你,无论要如何做。”都会达成目的。   应轻烛心尖一颤,心头微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人的话是在暗示……或者威胁他。   让他莫要轻举妄动,因为无论他做什么,这人都要娶自己。   应轻烛第一次觉得男扮女装是件糟糕的事,被人强娶都没办法。   他暗自皱眉懊恼,为何事情会如此发展?明明之前自己以公主身份见应王世子时,对方还给了他嫌弃的眼神,明摆着嫌弃他丑。   为何换成盈风便被一见钟情?   难道……难道此人当真如传言中那般,有特殊爱好?   应轻烛打了个寒颤!   竟有些怕了这人。   明明他面对那些阴谋算计都能冷静应对,却对郁止束手无策?   果然是聪明人对付不了任性的疯子吗?   郁止感觉身上人的肌肉和呼吸变化,便大致猜到他的想法,微笑不语。   虽然此时应轻烛不信自己,或许,也不喜欢自己,都没关系。   他不在乎,毕竟,来日方长。   郁止离开后,老鸨从隔壁进来,忧心道:“主子,您要作何打算?”   应轻烛收起在郁止面前哀怯自卑的模样,转而变得冷静深沉,“盈风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为今之计,只有让盈风惭愧,不愿玷污郁止,当着郁止的面,让对方亲眼看着自杀,才能将杨柳居摘出来。   可难题是郁止一眼便能分辨出他真假,找替身自尽的方法不能用,只能亲身上阵。   老鸨听了当即着急道:“主子,万万不可!”   这要是其中出了差错,说不定假死便成了真死,后悔也来不及!   应轻烛却皱着眉,“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老鸨一噎,她没有。   可……   “不必再说,我意已决。”应轻烛声音低沉,显然心情不好,废话,在郁止这个废物纨绔手里被逼到如此境地,他能高兴才怪。   哪怕这个纨绔变好看了,哪怕这纨绔……有点吸引人,也不能抹去对方是个纨绔的事实。   翌日,郁止又进了宫,向皇帝请旨赐婚。   而不出意外的,又被拒绝了。   又过了几日,郁止再次进宫请求赐婚。   皇帝大怒,斥责他任性妄为,丢尽勋贵颜面,罚他在殿外跪着。   郁止心知,就是今日了,便也自然而然,毫无怨言地去殿外跪了下来。   地面被太阳烤炙得滚烫,郁止也被晒得满脸通红,汗水一滴滴落在地面,砸出朵朵水花。   若非他养了这些日子的身体,怕是还撑不住这罚跪。   两个时辰后,皇帝示意询问太监总管,后者恭敬答道:“世子还跪着呢。”   皇帝眼中意外,不由感叹道:“从前竟未看出,这小子竟还是个痴情种子?”   他心里虽还有怀疑,却在这几次见面中打消了不少。   冷笑道:“也不知那人得知自己嫡长子娶了个青楼女子会是何表情。”   他拿出玉玺,在早就准备好的圣旨上盖上印,“去,告诉世子,朕不忍见他为情所困,允了。”   不是他不想阻止,是郁止太固执,这可不怨他。   圣旨自然不会当场拿出去,而是要等明日,毕竟做戏也要做全套。   郁止得了准话,也干脆利落地出宫,等着明日的赐婚圣旨。   翌日,宣旨太监首先到应王府,郁止接了圣旨,便跟着宣旨的一行人去了杨柳居。   白日里安静的花街柳巷正有不少人探头探脑,悄悄围观。   老鸨得了消息,当即对应轻烛喊道:“来了!来了!”   应轻烛问道:“什么来了?”   老鸨喘着气,“圣旨……圣旨来了!”   应轻烛一愣,随后飞快跑到正对着大门的房间楼上,推开窗,低头看去,一眼便在一众蓝衣内侍衬托中瞧见那人。   一身白衣,风雅出尘。   对方也似有所感,抬头望去,与应轻烛对视。   莞尔一笑,双唇微动,说了几个字,应轻烛的心克制不住地激烈跳动。   明明烈日炎炎,明明盛夏已至,他却好似嗅到清风几缕,裹挟着鸟语和花香,明月在旁。   他听到了。   他看到了。   那是——   信我,娶你。 第49章 风流病世子3   暖阳东照,炎风徐徐。   杨柳居自己大概也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在“奉旨查抄”之外还迎来圣旨降临,此时还在补眠的姑娘们被强行唤醒,不等她们发怒,便听得外面传来的消息。   圣旨?   圣旨!   闻言哪还敢生气发火,匆匆忙忙将自己收拾出个人样,手忙脚乱地跑到楼下,纷纷跪在地上等待宣旨。   众人心中面上都在惊疑不定,不知这圣旨是何意,难道是杨柳居前些日子风头太盛,惹来官家震怒,这便要查封?那、那她们这些人又当如何处置?   她们心中慌乱,惶惶不定。   直到那传旨太监用那难听的声音扬声道:“杨柳居盈风接旨——!”   “盈风姑娘可在?”   盈风?   众人瞬间想起前些日子的桃色传言,惊疑不定,听这太监的口吻和语气,对那盈风颇为尊重,想来应当不是坏事,不少人心头松了口气,总算将自己的心放了下来。   而有的人却也不由生出羡慕嫉妒,那盈风与她们一般,区区一青楼女子,如何能幸运得到贵人垂青?本以为对方会大祸临头,又或者被无情抛弃的人通通被打脸,此时自然不甘心。   既有圣旨,又是这般态度,想来不会是何坏事。   老鸨携着应轻烛快步跑来,在杨柳居其他人之前跪下。   “盈风在此。”应轻烛装作茫然无措又卑怯的模样,这般表现,自是三分真,七分假。   传旨太监不着痕迹往他身上一打量,心中有些不屑,更多还是不解。   这应王世子虽说无甚德行才华,却也是位容貌上佳的俊俏郎君,可这位名为盈风的女子,竟是位连妆容都不会画,审美无能的卑贱女子。   真不明白应王世子是因何对对方动心,并且执意要请旨赐婚成亲的。   既是成亲,本该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应王世子在京中既无父母,也无师长,唯一能够做主为他娶亲的,便只有作为天下之父的皇帝。   这也是郁止要求赐婚圣旨的原因,有它在,他们的婚事便名正言顺,无人可否认,即便远在溧阳的应王夫妻也不行。   传旨太监从盒子中拿出圣旨,扬声对着众人念,乍一听都是很好很吉祥的话,然而仔细一听,听着说郁止的“文武并重”,以及说盈风的“秀外慧中”,便知这圣旨究竟写的有多不用心,又或者,纯粹以此讽刺。   无论哪一条,都证明这赐婚并不被人重视,像儿戏,也像笑话。   然而郁止不在乎,只要能将人名正言顺地捞在自己身边,他并不在意外人看法。   应轻烛愣愣接过圣旨,一副惊喜交加,未曾回神的模样,连传旨太监都是被老鸨塞了礼送走的。   其他人也从地上起身,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应轻烛手中的圣旨,明明与她们一样都是千人枕万人尝的贱籍,为何此人却能如此幸运,仅仅因为得了一人欢心,便一举脱离贱籍,成为凤凰?   为何不是她们?   然而当事人就在现场,她们不能也不敢当着郁止的面欺负盈风,只能在心里酸了酸,随后回屋气恼,眼不见为净。   郁止走到应轻烛面前,缓缓蹲下身,与还在地上跪着,似乎忘记起身屙应轻烛来了个面对面。   “吓到了?”他握住应轻烛的手,这双手不如女子般纤细柔弱,反而充满力量,虽看着白皙,却已然生了重茧。   应轻烛看着郁止,仿佛仍在惊吓中未回神,被阻止拉着站起身后,张了张唇,咬了咬,犹豫再三,“你……”   “世子为何这般执着?娶了盈风,不过是徒增笑料罢了。”他是真想不通,这位风流浪荡的世子爷为何转了性,竟对他一见钟情,甚至要娶他。   他试图给这人找借口,或许是察觉他的端倪,心存算计。   又或者是审美非寻常。   又或是他脑子磕坏了。   他在给郁止找借口,否认他对自己一见钟情,倾心不已,甚至为此不惜毁了名声,只为娶他为妻。   仿佛只要这般,他便能全然忽略忘记方才在楼上与郁止对视时的悸动,安心算计利用郁止。   郁止给老鸨使了个眼神,后者心中无奈苦笑,却还只能乖乖给这要拐走她主子的人安排房间。   二人进入房中,郁止将人拉进怀里,假装没注意到应轻烛浑身的僵硬紧绷,片刻后才逐渐放松。   “喜欢吗?”他看了一眼那被放在盒中的圣旨道。   应轻烛迟疑地点了点头。   盈风应该是会喜欢的吧?   一名飘零无依的青楼女子,面对那给她赐婚,且让她从贱籍一跃成为贵人的圣旨,又怎会不心中欢喜?   可于应轻烛而言,带来的却只有麻烦。   “既喜欢,那便收好,不日便娶你回家。”郁止笑着道。   应轻烛在心中琢磨着还有哪些能够摆脱的方法,如今只是赐婚,距离成婚应当有段时间,他需要在这段时间内丢掉盈风这个身份。   正想着,便又听郁止道:“你觉得我们何时成婚合适?”   自然是越晚越好啊!应轻烛心道。   郁止:“三日后如何?”   应轻烛:“……”   你特么……想立马洞房就直说!三日?还要三书六礼?明媒正娶?做梦都来不及。   “三书六礼,我早已经备好,一日便可过,二日挂红彩,三日备宴席,自是可行。”   郁止可是有备而来,若是再磨蹭,说不定这人便不管不顾逃了,届时,他可再找不到第二个应轻烛版的盈风娶回家。   应轻烛:“……”   这人……这人……   他心中既慌又急,简直对郁止手足无措,仿佛只能束手就擒。   “你不喜欢?”郁止摩挲着他的手,在茧子上多停留了片刻,又不着痕迹移开。   他知道这位男扮女装的嫡长子自小受过许多苦,隐藏后艰难生存,似乎这几个世界,他都是这般可怜的人物,让郁止舍不得再看着他独自苦苦支撑。   “盈风不敢。”应轻烛是真的有些生气,然而他却也分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了郁止的急切坏了他的打算而生气,还是因为听着郁止这般细数二人即将成婚的各种事宜时心中莫名生出的喜悦而生气。   总之就是生气。   “你要体谅我,迫切想要娶你的心情。”郁止故意道,   “盈风。”他轻唤着。   应轻烛心中微动,心头仿佛被这两个字和这人的声音轻轻刮过,痒意挠心。   有那么一刻,他脑中似乎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想法,他想听这人用这声音唤他本名。   不是青楼女子盈风,而是应轻烛。   下一刻,他又狠狠摇头,试图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抛诸脑后。   郁止轻笑出声,“我想看你为我穿喜服的模样。”   为我,穿喜服。   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他并未说谎,因为他确实想看。   经历这么久,他们还从未真正成过婚。   若此次能成,这将是他们三世的初次婚礼。   今后再有无数次,那也不是这一回。   不知为何,应轻烛心中微动,手指蜷了蜷,竟被这人说得紧张起来。   “都听世子的。”   他还能说什么呢?   先前还想着要当着此人的面自杀假死,可如今圣旨以下,若自己还要执意寻死,非但不妙,还显得奇怪,容易被人盯上。   他只能嫁。   也必须嫁。   应轻烛压下那一抹心动,固执地想,不是自己愿意的,他不过是无奈才嫁给这人,他并未期待,也未欣喜。   都说要骗人时首先要骗过的自己,应轻烛如今才发现,自己从未学到过骗术精髓,因为他连自己都未曾骗过。   得了他这么一句话,郁止心中一定,便知他这是下定了决心,不会再跑了。   煞费苦心的郁止十分满意,于是决定放对方三日假期,等他处理好盈风嫁人后会产生的后续事宜。   这三日,自己不会来打扰他。   而他也希望,能在三日后,被对方成功惊艳。   送走郁止,老鸨又苦着脸进来,“主子,您真要嫁给此人?”   应轻烛沉着敛眸,“不是我,是盈风。”   嫁人的不是应轻烛,是盈风。   四公主应轻烛并未嫁人。   老鸨心说这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你?   “您可是男身!嫁人可要洞房花烛,还要睡一个被窝,这要是暴露可要如何是好?!”   应轻烛也思索着此事,片刻后道:“正常人是会洞房花烛,可……他若是不正常吗?”   老鸨:“???”   应轻烛没解释,心中却想着要多准备些不举药,让那应王世子娶了他只能看不能碰。   说不定,这还会成为他今后以盈风的身份摆脱郁止的理由。   所以……那不举药还是多多益善吧。   郁止一回府,府中管家下人们便齐齐涌了上来,各个面露苦色,争相要与郁止说话。   郁止知道他们要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悠哉悠哉道:“都想说什么?”   管家第一个跳出来。   他觉得自己苦啊,原来在应王身边干得好好的,谁知被安排与世子进京,做内应。   不过即便那时再难,如今他也熬了过来,然而好景不长,世子突然搞了个大事,还是自己无法解决,即便告诉应王也无法阻止的大事。   成亲便也罢了,可成亲,也是要花钱的!   区区一个青楼女子,随便一顶小轿送进门即可,可昏了头的世子非要大操大办,无论什么都要最好的。   什么八抬大轿,什么上百抬聘礼嫁妆,什么精美华贵婚服……样样都要贵的,可这银子得花多少?   管家把苦一诉,郁止毫不在意地随口道:“这些年父王年年送礼,还有皇上的不少赏赐,办个婚礼应当绰绰有余,若是不够,我怕是要进宫找皇上帮忙,让他找人瞧瞧府中究竟有多少钱财,管家,你说呢?”   管家额头的冷汗连连往下落,这世子究竟是藏拙还是傻子运气好?随便说一句话便能轻易拿捏住他的死穴。   他当即也不敢再说什么,连连道:“小人知晓,一定给世子办得妥妥帖帖!”   郁止满意颔首。   接着便有下人道:“禀世子,曹公子他们来府上找您,可要见他们?”   若是原来,他们必定直接放人进来。然而在经历这段时间的“调教”后,众人便不敢再自作主张,凡事过问郁止。   曹公子便是原主的那群纨绔朋友,郁止这些日子都没见过他们,到底是原主的朋友,虽未必真心,但他们对原主的了解却毋庸置疑,郁止倒是不介意被发现与原主的不同,可婚礼在即,他不希望被一些心眼多的人盯上,继而婚事有碍。   “去告诉他们,我近日筹备婚事,无暇与他们相聚,邀请他们三日后参加婚宴,请柬稍后奉上。”   “是,世子。”下人匆匆快步去回复。   府外,收到消息的几个年轻男子摇着扇子不可思议道:“这……竟然是真的?”   “你们说郁止这什么毛病,竟然要娶一个青楼女子?”那日他们见过盈风,长得怎样看不出来,可那张脸的妆容却已经吓得他们嫌弃不已。   可郁止非但不介意,竟然还要娶对方?   “看来那盈风倒是有点本事,也不知在床上能不能满足郁世子。”   几人在郁止受伤后,便匆匆回了家,藏了好几天才出来,结果便听到郁止的桃花传闻。   众人初初听闻时自是不信,郁止是什么人,他们知道的最清楚,那小子能为一个青楼女子痴心不改?   笑话!   结果几人等了又等,却没等来传闻澄清,反而等来了赐婚的消息。   几人:“……”   当即也不躲了,匆匆凑在一起,齐齐走向应王府,本想看看郁止要做什么,然而连对方人都没见到,只能灰溜溜回去。   郁止一手操办婚事,从旁督促下面人干活,果真如郁止所说那般,一起便走完了三书六礼,第二日府中的红绸双囍已然挂了满院。   第三日筹备宴席。   郁止本没有打算请多少人,可京城倒是有不少想看热闹的闲人,纷纷有意来瞧一瞧这场几乎惊世骇俗的婚事,为了让人来的时候有位置坐,郁止准备了数十桌宴席,占了待客的整个院子。   当一切准备妥当,第四日清晨,迎亲出行。   应轻烛半夜便被唤醒起床收拾,他不明白这又不是正经成婚,更不是真心成婚,自己为何要这么认真对待?   不过是场伪装罢了。   他这样想。   然而他身在人员众多的杨柳居,不能暴露,只能顶着杨柳居花娘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早早爬起来收拾。   他依旧化了浓妆,脸上的脂粉仿佛让他戴上了几层密不透风的面具,憋闷不已。   繁复美丽的凤冠发髻,精致合身的大红婚服,当一切的一切上身,哪怕明知这场婚事不过是假意敷衍,心中却仍是不可控制地生出了紧张之感。   仿佛……仿佛这一切都是真的,仿佛他与那人本就是一对有情人,如今冲破重重困难,得偿所愿,终成眷属。   恍惚间,他似乎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祝福,正从不知名的地方逐渐传来,环绕他周身,暖意融融,情真意切。   盖头倾覆,将视线遮住,他坐在床上,等着人背着自己出门。   屋内闲杂人等皆被打发出去,应轻烛正在想,会是谁背自己?这杨柳居也没合适的人,都怪那郁止,要娶他竟然连个地方都不换,直接让他从杨柳居出嫁,也不怕被人指指点点。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娶了盈风,便注定要被人指指点点,多一点还是少一点,又有何区别?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脚步平稳地朝自己走来。   来人不疾不徐,缓步走到床边。   “来背我出门之人?是谁?”应轻烛没听见说话声,便问道。   长臂伸出,将人抱起,应轻烛不悦,试图挣扎,要将这不说话的人赶出去,换一个。   “是我。”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应轻烛的挣扎动作当即停下。   男人闷哼的笑声透过盖头清晰传入,“我的爱人,自然要自己来抱回家。”   爱人二字落入心湖,溅起阵阵涟漪,应轻烛被人抱着,双手下意识搂住郁止的脖子,心中暗道:谁是你爱人?   盈风?   还是应轻烛?   若你知道真相,可还会这么想?   盈风虽是青楼女子,可他却连女子都不是,没有软玉温香,没有柔情蜜意,算哪门子的爱人?   可他到底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搂住这人的脖子,热闹的喜乐环绕,郁止安排人制造的贺喜声不断,应轻烛竟暂时忘了一切,只知道他在同人成婚,今日是他们的喜宴婚礼。   直到离开郁止的怀抱,坐在花轿里,他才从这恍惚中回神,心中懊恼了一下,随后捏了捏袖口。   他的不举药带够了吗? 第50章 风流病世子4   红妆十里,喜乐长吟。   郁止一人一马行于队伍前方,热热闹闹的迎亲队伍排满了几条街,沿途有郁止安排的人抛洒铜币,不愁没人说喜庆词吉利话。   但围观之人能挤满几条街,更多还是因为这场婚事的特别,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有人想看看那敢冒大不韪请旨赐婚的应王世子是何模样,也想瞧瞧那勾得应王世子倾心不已,不顾名声也要娶回家的盈风又有多倾国倾城。   后者由于人在花轿,无人得见,可前者却被众人围观了个够。   不少人在心中感叹,难怪这位应王世子从前风流浪荡,原也是有那等资本,就这模样,若是对方愿意,他们倒贴都心甘情愿。   可这样的人,如今竟愿意为了一名青楼女子收心,且情深若此,世间罕见。   “哼!都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应王世子从前是何模样,如今便是暂且收了心,也未尝不会有故态复萌一日,届时,我等着瞧那什么盈风的笑话。”有人酸溜溜道。   她们没有郁止这般容貌的夫君,更没有为她们情深为她们付出的爱人,此时见状,可不得心生嫉妒。   一名粉衣女子坐在楼上,通过窗户往下看去,看着那容貌昳丽如仙的男子骑马走过,看着长长的迎亲队伍络绎不绝。   眼中的艳羡之色毫不掩饰,“真可惜,四姐姐病了,未能见此盛景,从前也曾见过应王世子,却也不及今日惊艳,难道是今日是他大喜之日的缘故?”   “公主,咱们该走了,您不是要去瞧那世子妃容貌吗?”   五公主当即起身,“走,本公主要去闹洞房。”   京城应王府,灯火通明,檐下院中,处处挂着大红灯笼,囍字几乎落在整座王府每个角落,宾客早早到来等待。   却如郁止所想,不说他发请柬的,还有不少不请自来之人,有人想来参加这场特殊的婚礼,有人却是想借着这场婚宴与人交谈筹谋。   郁止并不在意,一来是不在意他人,二来今日重点不在于他们,他只想着一个人。   高堂不在,并无长辈受他们跪拜,两人只按礼数跪拜了两回天地,随后便是夫妻对拜。   直到最后那一拜低头,应轻烛才恍然发觉,自己竟然真与一个男人拜了天地,做了夫妻。   听着傧相唱礼,送入洞房,应轻烛下意识握了握袖口,那里,装着他提前准备好的不举药。   男人的大手握住他手臂,扶着他往后院走去。   一群熟悉或者不熟悉的人跟着,声称要闹洞房。   郁止心知若让人见到应轻烛,未来未必没有暴露身份的风险,于是皆以“不愿让人见到心上人样貌”为由,将这些人全部关在门外。   五公主亦在其中,看着那紧闭的房门,狠狠跺脚,她辛苦出宫来参加婚宴,便是为了一睹那盈风的真容,谁知郁止根本连机会都不给她。   气得她跺脚。   一名女子笑着走到她身边,“五公主莫要着急,明日应王世子必定会携世子妃进宫谢恩,届时公主等在贵妃娘娘身边,自然能见到世子妃真容。”   中宫无主,贵妃统领后宫大权,若是那两人要谢恩,应当会在贵妃面前走个过程。   五公主浑身一个寒颤,撇撇嘴,“别了吧!”她又不是贵妃所出,去那女人面前平白找骂吗?   “容姐姐莫说我,你是未来板上钉钉的三皇子妃,贵妃娘娘未来亲儿媳,比我更合适。”   眼前这位黄衣女子,便是已经定下的三皇子妃,而三皇子乃如今夺嫡热门人选,换言之,这位容姑娘,极有可能是未来皇后。   然而,听见这话,容云嫦面上却未有喜色,仍是那般端庄稳重,优雅大方,淡声道:“臣女尚未嫁与三皇子,理应守礼才是。”   五公主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这女人装什么装,表面冷淡,心里也不知有多得意。   多半便是父皇和贵妃被这女人端庄做作的外表所骗,才会将她赐婚给三哥。   哼,真以为大气端庄便能当皇后吗?三哥连太子都不是呢!   几个纨绔也被关在门外,被守卫拦在外面,不得进去。   一人不满道:“世子可真小气,当谁没见过那盈风似得。”   不就是个浓妆艳抹的青楼女子,这么宝贝还真当是什么闺秀不成?也不知被多少人见过了床上的模样,竟还被郁止当成个宝。   曹公子看了他一眼,将画着仕女图的扇子一合,“行了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郁世子哪舍得让你们给他耽误了,走!咱们前面吃酒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其他想要凑热闹的人见没人捧场,洞房也闹不下去,于是便也遗憾地去前院吃酒。   喜房内,应轻烛坐在床上,因郁止提前吩咐,床上并未有花生红枣桂圆等等,他便是坐着也挺舒服。   喜娘笑着端上喜称,说了两句祝二位称心如意的吉祥话,便对郁止道:“新郎揭盖头!”   郁止接过喜称,却并未揭开盖头,反而对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喜娘一愣,迟疑道:“世子爷,这流程还未走完呢。”   还有喝合卺酒,结同心发。   郁止语气平静,声音却仍坚定道:“都出去。”   众人不敢再言,纷纷退下,并贴心地帮他们带上房门。   见人都走了出去,郁止这才以喜称挑开那绣着鸳鸯戏水的盖头。   眼前渐生光明,屋内烛火明亮,应轻烛抬头,一眼便见到那人穿着一身大红婚服,容貌昳丽,俊美风流的模样。   郁止唇边含笑,对应轻烛这脸上的妆容颇为无奈。   “夫人若喜浓妆,日后为夫愿意亲手教你。”所以不要再化成这鬼样子了,说不定哪日半夜起来,他会当成哪儿来的厉鬼不小心捅了。   应轻烛听着这人的话,心中的第一个念头竟不是他才不会在这人面前卸下妆容,让对方亲手画,而是今日说好的新婚夜,这人竟在话中嫌弃自己的妆不好看?   果然是娶进门到手了,就原形毕露,不珍惜了吗?   若是郁止知道他心中想法,必定会点头应是。   都成亲了,人到了自己窝里跑不了了,可不得放下心来。   “盈风喜欢,世子若不喜,又何必娶我。”应轻烛硬邦邦道。   他自己都未察觉,在郁止面前的姿态已经越来越轻松,不再像最开始的紧绷防备模样。   郁止点头应道:“自是可以,可若我要带夫人外出见人,恐会被人嘲笑指点。”   应轻烛更气了。   这人娶了他,本就会被人指指点点,这才刚进门,连洞房都未曾,这便将他嫌弃若此,这场婚事又何必成?!   可还不等他说什么,便又听这人笑着柔声道:“为夫自是不介意被人示以异样目光,可我不愿见他们那样看你。”   “被我放在心上的人,不该受到他人的轻视鄙夷。”   应轻烛憋在心里还没来得及发泄的怒气,顿时宛如那决了堤的洪水,一泻千里,不见半分踪迹。   他看着郁止,不经意撞进那双溢满柔情的眼中,被溺了个浑身酥麻。   他浑身一颤,缩回视线,声音低低道:“盈风不在意他人目光,世子也不必在意。”   郁止看着他,伸手在他脸上轻抚,却沾染上浓重的胭脂色。   “该喝合卺酒了。”他缓缓道。   喝酒……   喝酒?!   应轻烛眼中闪过一丝微光,袖中的手摸了摸,摸到那个小纸包才放心。   他笑着对郁止道:“世子爷,盈风自昨夜便未进食,此时已然饥肠辘辘,不知可否劳烦您为盈风寻来吃食?”   郁止见他眼珠转动,便知他心中在计算着什么,心中思虑一瞬,多少猜到一点,他想了想笑道:“这是自然,待你我喝了合卺酒,我便去吩咐人端来饭菜。”   当然是喝酒更容易下药,若是饭菜上来,药下了进去,郁止硬是要给他夹有料的菜,还不得不吃怎么办?   思及此,应轻烛双眸微动,水光逐渐在眼中生成,湿漉漉的眼睛看着郁止,眼中盈着些许委屈难过,令那双如星星般的眼眸看着那样令人心生怜惜。   他便这么看着,郁止心中好气又好笑,这人是用自己吃定他了吗?实际福利没多少,倒是这种时候利用得十分顺手。   好吧,既然如此,郁止决定满足他,也好看看他要做什么,“别哭,你等着,我这就去让人端来。”   说罢,他起身去外间,开门对守在门外的丫鬟吩咐。   应轻烛手脚飞快地往喝合卺酒的其中一只葫芦里撒了药粉,又迅速给两只葫芦倒上酒。   待郁止回来时,便见这两杯合卺酒已经准备好,而那人正端着这两只葫芦对他道:“世子殿下,该喝合卺酒了。”   郁止接过他递过来的那杯酒,轻轻嗅了嗅,却仍是在这酒香中嗅出了那样熟悉的东西。   郁止:“……”   合着这人下不举药下成了习惯?   看着应轻烛言笑晏晏的模样,郁止哪能不知对方所想,不过是怕他非要洞房,继而发现他男扮女装的真相。   可是小轻烛,你想的未免太过简单,不知道哪怕硬件不行,也能用工具的吗?   他看着应轻烛,眼中不见生气,只有莫名的笑意,看得应轻烛心中发毛。   他迟疑喊道:“世子爷?”   郁止轻声回应,“嗯?我在。”   应轻烛视线落在郁止手中那杯酒中,提醒道:“该喝合卺酒了。”   难道他发现了?不会吧,自己可是避着人下的,又或是上次下药后他发现了什么,今日又察觉到?   应轻烛心中打着鼓,等到郁止终于说“好”时,他的思绪已经跑到了自己若是被发现身份,是要将这男人杀了还是抓起来囚禁。   终于,听到了那声好。   应轻烛放下心来。   他当即笑着将手臂与郁止的交叉,饮下了那杯酒。   而当他抬头时,却见郁止正看着自己,而他杯中的酒未喝一口。   “世子爷?”他面露询问之色。   这杯酒不被人喝下去,他难以放心。   郁止眸光深邃地看着他,唇边扬起一抹弧度,“合卺酒不是这么喝的。”   应轻烛一愣,不这么喝?那要怎么喝?   不等他询问,便见郁止一口将那杯酒饮尽,他心中将将放心,却只觉腰间的大手传来一股大力,自己被强行搂在郁止怀中,男人的气息将他紧紧包裹住。   两唇相接,涂抹着胭脂的唇被强行撬开,长驱直入,那未咽下的酒水顺着那被撬开的唇全数进入应轻烛口中。   “不……”   他身心惊颤,正要将酒水吐出去,或者退回郁止口中,然而郁止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   缠绵缱绻的深吻侵袭着应轻烛身心,令他控制不住地从抗拒到享受,直到这场深吻结束,应轻烛被松开蹂躏过后的殷红唇瓣,理解的心跳声如擂鼓,晕乎乎的脑袋顺着呼吸逐渐清醒,他才后知后觉,方才那杯酒,全都被自己咽进了肚子里。   应轻烛:“!!!”   他瞪大眼睛看着郁止,后者却好似全然不知方才自己做了什么,仿佛那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吻。   他眉眼弯弯,声音温柔道:“这杯酒该这样喝,知道了吗?”   既然这么想下药,那就自己喝,左右也不是什么伤身药物,算是给这人的一点小教训。   郁止想到刚来时自己也被他下了这药,如今倒是全部还了回来,算得上是新仇旧恨一起算。   应轻烛胸口还起伏不定,大口大口喘着气,也不知是方才接吻的后遗症,还是被那杯酒气的。   他可是下了一个月的量,现在全给自己用了!   想想自己才刚解除药性没几天,如今又被迫太监,他眼睛都红了。   他死死看着郁止,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怎么就这么寸呢?自己怎么会这么倒霉?   难道是这人伪装扮猪吃老虎?   表面什么也不说,实际早已经发现自己的端倪?   郁止被他看着,态度自然,面露疑惑道:“夫人怎么了?”   “可是饿了?再等等,饭菜马上就到。”   他笑着道:“不知你喜欢什么口味,便让人多备了一些。”   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深深情意。   应轻烛方才的怒火和怀疑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心虚。   “没、没事。”   这人分明是真喜欢他,又怎么会这么做呢,自己这爱多想的性子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丫鬟很快送来饭菜,而郁止将应轻烛领到桌边,嘱咐道:“你且吃着,我去外面敬完酒便回来。”   应轻烛讷讷点头,浑身都没了精气神一般,显然是还沉浸在自己又要被迫禁欲一个月的惨状中,也没心思去管郁止去敬酒。   然而真当郁止离开,整间屋子空空荡荡,只剩自己一个人时,应轻烛却又忽然感到空虚。   人还未走远,却已经想念。   忍住那不合时宜的心思,应轻烛咬着牙对桌上的饭菜作斗争,心中还想着要找人研究这不举药的解药。   下次!他绝对不会再失手!   ……失手也能再解开。   郁止出了喜房,才放开了脸上的笑意,心情愉悦,步履轻松地走去前院。   有下人要跟上,被他制止:“不必跟来。”   “是。”   郁止独自走过花园,假山重重,池中活水潺潺,静谧安宁。   “嫦儿。”温润的男声带着隐痛,令人一听便之其中痛苦,又情意绵绵。   “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七殿下,臣女很好。”相比起来,女声却更冷静,也更淡定。   “赐婚一事也非我意,待我得知时,圣旨已下,嫦儿,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放弃现在的一切,我们远走他乡,双宿双飞,远离纷争。”   “殿下,臣女既已有婚约,便不该违背,且容家上百口性命并非儿戏,过往如云烟,该散了,你也有自己的未婚妻,委实不该再沉溺于过去。”   “嫦儿,你竟这般狠心……”   之后的话,郁止并未听下去,他已经知道那两人是谁,也知道此时是什么情况。   容云嫦乃这个世界的重生女主,前世她痴恋七皇子,哪怕嫁给了三皇子,也一直在暗地里帮助七皇子,她以为他们是被命运阻碍的苦命鸳鸯,然而七皇子不过是拿她当做工具,等到利用完,便将人一脚踹开,反而是性情残暴霸道的三皇子,对她千好万好,可惜她从前眼瞎耳聋,什么都看不到。   重生后,容云嫦便干脆利落地斩断与七皇子的关系,安心嫁给三皇子,并在后来帮助三皇子登基,报复七皇子。   所以这是个重生后弥补遗憾并报仇的爽文甜文故事。   可惜,郁止站在应轻烛这边,自然要与男女主成为对手。   原剧情中没有这场婚宴,女主与七皇子断绝关系还要在后面,郁止看过便罢,继续去前院敬酒。   应王一脉只有他一人在京城,在场几乎没什么亲戚郁止随意敬了几桌便以酒量浅推脱。   有人说他是不是不给面子,郁止笑着当没听到,并不搭理他,毕竟他们又不熟。   为何要为了不重要的人委屈自己。   随意应付过后,郁止起身离开。   那几个纨绔面面相觑,也迟疑着没敢上前。   “郁止好像变了。”   “难道是爱情使人成长?”   “那什么,就他能喜欢上别人这件事本身就挺让人不敢置信的。”   无论怎么说,面对陌生的郁止,他们都没敢贸然上前。   郁止转了一圈又回来,都没过半个时辰,应轻烛刚刚放下碗筷不久。   这人怎么这么快?   郁止假装没看出他眼中的心慌,握着他的手,齐齐坐在床边。   龙凤红烛,红帐飘飘。   郁止声音裹挟柔风,笑容意味深长。   “夫人,夜已深,该就寝了。” 第51章 风流病世子5   灯烛轻晃,人影绰绰。   一高一矮两道身影隐没在红帐内,外袍解开,垂落在地,眼见着方才还衣冠楚楚的人正在宽衣解带,应轻烛陡然睁大了眼睛。   他慌忙叫停:“等、等等!”   郁止明知故问:“为何?夫人,今晚可是你我洞房花烛夜,切莫辜负此良辰吉时。”   身下是大红鸳鸯锦被,帐内燃着靡靡之香。   应轻烛故作镇定道:“世子爷,奴……盈风也想伺候您,可、可正逢不巧,妾身近日身子不适……”   他狠狠咬牙,事出意外,药没下成,为了不洞房,应轻烛连这种借口都想了起来。   虽然令人羞愤,可这话确实有效。   郁止心中忍笑,面上体贴,“既然如此,那为夫确实不好勉强,可是夫人,你既让我没了这洞房花烛夜,是否也该在其他地方补偿一下为夫?”   应轻烛这回是真懵逼,“什、什么?”   郁止没回答,只是将人一把抱起,吹了帐内灯烛,只留外面那一对龙凤红烛燃至天明。   应轻烛从未想过,竟有人这般……这般不要脸!   都说君子风雅,为何这人长得这般神仙样貌,内里却是个浪荡风流的性子?!   明明都说了身子不便,却还不肯放过他,不过是将伺候的方式换了一个,说到底还是那等没皮没脸的风流事!   中途时间太长,应轻烛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心中默念了多少次忍耐忍耐,已经忍到这一步,若是临了却忍不下去,便是前功尽弃,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如此这般想了几个来回,他才勉强压下要将郁止打晕的想法。   翌日醒来,他两只手抖得连筷子都拿不稳。   丢人!   丢人!   不着痕迹注意着他的郁止心中忍笑,面上不显,体贴地将早膳夹到应轻烛碗里,“多吃点,稍后还要进宫。”   郁止当然不是如应轻烛所想那般饥渴,事实上,他对上床并不沉迷热衷。   可昨日是他们这三世第一次成婚,郁止心中的仪式感让他并不想给两人留下遗憾。   若非顾忌着应轻烛不愿意暴露身份,怕是昨晚即便应轻烛不愿,他也不会放过。   如今只是这般,已经是他心中思量过的后果。   应轻烛不搭理他,今日早晨趁郁止洗漱沐浴之时,应轻烛趁机给自己重新上妆,此时他脸上已经有厚厚的妆容,吃东西并不方便。   他只能小口小口吃着,一些不好食用的菜都被他剩在碗里,他伸出筷子,要去盛一碗鸭汤,却被郁止按住的动作。   “等等。”   应轻烛扭头询问。   郁止面不改色道:“这道鸭汤凉了,喝了对身体不好,夫人若是口渴,喝热水就好。”   冷了?   应轻烛看着那碗还冒着油珠,隐约还能看出热气的鸭汤,微微皱眉,却没否认郁止自欺欺人的话,转而倒了热水喝起来。   这应王府看来并不简单。   既然如此,那他身边这位,真的就是个普普通通暂时失智的风流浪荡子?   郁止前段日子未免打草惊蛇,一直未曾处理应王府这些探子和陷阱,以至于上桌的菜色还是如以往一般用了相克的食物。   如今星星已经落到自己怀里,也是时候剔除那些碍眼的人了。   郁止心中思索,面上却不显,饭后,领着穿戴整齐,虽仍是浓妆,却至少不辣眼睛的应轻烛进了宫。   皇帝刚下完朝不久,今日不曾去政事堂议事,刚回了长生殿,便听伺候的宫人禀报——应王世子携世子妃进宫谢恩。   皇帝震在原地,懵了懵,才迟疑地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大太监,“难不成是朕的记忆出了错?朕昨夜并非睡了一晚,而是三月?”否则为何数日前自己才下的旨,今日便成了,当事人还进宫谢恩?   大太监哭笑不得地解释,“回陛下,那位世子爷……”   他原原本本将郁止在短短三日内,走完了三书六礼将人娶进门的趣闻讲了出来。   皇帝听得惊奇,完全想不到这应王世子竟然会这么猴急。   谢恩多半是在殿外跪拜谢恩即可,不必亲自进去,毕竟又不是皇室中人,还要说些自家话。   然而今日皇帝却对那能将应王世子的心勾住的人究竟是何模样,久闻其名,却不曾见过真容,今日恰巧有机会,不讲人看个清楚明白怕是不愿意放人出宫。   “应王世子、世子妃,陛下请您二位进殿。”   郁止面不改色,依旧拉着应轻烛的手,态度平静,闲庭信步地走了进去。   相比之下,反而应轻烛更为僵硬忐忑。   这些年来,他也不是没见过皇帝,不过大多都是随众人一起,在热闹的公众场合跟着其他人一起瞻仰天颜。   可他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作为新婚之妻,进宫来向皇帝谢恩?!   荒唐二字在应轻烛心中转了又转,最终偃旗息鼓,没有说出口。   “臣参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二人跪地请安,应轻烛低着头。   皇帝笑着对郁止道:“朕倒是没想到,你这小子竟是这般着急,这才几日,便已经得偿所愿。”   郁止微笑道:“臣谢陛下成人之美!”   皇帝看向应轻烛,这位能引诱地郁止收心且痴情至此的人物,“应王世子妃,抬起头来。”   应轻烛手中的拳头紧了紧,掩饰住眼中心中的不安,缓缓抬头,露出那张几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脸。   皇帝表情有些僵硬,像是从未想过被郁止倾心不已之人竟会这般不堪入目。   他内心逐渐拢起,声音沉了沉,“既成了亲,便好好过。”   说罢,他便像再也不想看这二人一眼一般,摆摆手示意,“下去。”   应轻烛眸光微转,难道自己今日这妆容真有那般令人难以忍受?   郁止看了皇帝两眼,也没说什么,领着应轻烛谢恩后告退。   二人走后,皇帝眉心褶皱不减反增,沉默良久,终是道:“平安,仔细算算,敏娘走了也有十几年吧?”   被唤平安的大太监额头冒汗,强笑着斟酌道:“回陛下,至今已有一十八年。”   他从小侍奉皇帝至今,已有数十年,对皇帝的事几乎了如指掌,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皇帝口中的“敏娘”乃十几年前早逝的先皇后。   皇帝沉吟片刻,“如此说来,四公主也已经有十八岁?可有定下亲事?”   平安大太监心中稍稍安定,“回陛下,尚未。”   见皇帝不高兴,想了想又说了句:“许是贵妃娘娘宫务繁忙,一时竟也忘了与陛下商议。”   皇帝皱着眉,“不必在朕面前替她说话,贵妃什么性子朕比你清楚,当初她便与敏娘争皇后之位,却输了,直到如今朕也未将她封为继后,她不记恨敏娘,不记恨四公主才奇怪。”   既然您心中清楚,那您为何又什么也不做呢?平安大太监心里滚着这句话,咬咬唇,到底没说出口。   “每每只有年节大宴才会见到那孩子,朕竟记不清她是何模样,但大致记得,与敏娘不像。”   皇帝笑了笑,宛如开玩笑讲笑话一般,对平安大太监道:“朕今日竟见到一个比她的亲生女儿还像她的人。”   “果然,这世上无奇不有。”   像先皇后的某人正被阻止牵着手,转身朝宫外走去。   “世子爷,我们不用去见贵妃娘娘吗?”应轻烛问道。   郁止看了他一眼,故作意外道:“夫人这是下了功夫,竟连宫中事物都知晓。”   应轻烛咬牙,暗道心中大意,复而腼腆笑道:“世子爷也知道杨柳居是何等地方,来来往往多少贵客,便是妾身刚开始不知,后面耳濡目染也知道一二。”   郁止好笑看着他,“那你说说,你我婚事承了贵妃多少恩?”   应轻烛一愣,恍然发现,还真没有。   郁止握着他的手,不着痕迹揉捏舒缓,“我又问你,贵妃可是皇后?天下之母?”   自然也不是。   郁止自然道:“一无恩,二无威,三非亲,你我为何要去?”   应轻烛被说服了,他看着郁止,似乎是没想到他竟然这么能说会道。   言语间还能感觉出他对贵妃并无尊敬,都透露出一件事,这人看不上贵妃。   应轻烛自小在宫中受贵妃磋磨,若非有她,母后留下的势力帮扶,如今他即便不死,大概也真的成了一个瘦小懦弱的四公主。   如今见郁止也不喜欢贵妃,对她无畏无惧,应轻烛的心情没有缘由地好了起来,对于郁止握着他的手捏捏碰碰的动作并未说什么。   二人一路回府,马车却在路上突然骤停,差点跌了两人滚在车厢中。   “外面出了何事?”郁止扬声问道。   “回世子,是三皇子的队伍匆匆回京,道路狭窄,我们需要避让。”   三皇子应曜,生母贵妃,今年十八岁,却已经在朝中办差两年,一月前受皇帝命令前往徽州查徽州谎报灾情一案,今日正是回京之时,正巧被郁止碰上。   听着外面路过的人,应轻烛掀开车窗布帘朝外面看了看,只来得及看见一群人策马疾去的背影,尘土飞扬。   郁止将帘子放下,“别着急,咱们让一让,再回府也不迟。”   不迟?   三皇子如日中天,如今又即将迎娶内阁大学士之孙女,怕不是不久便要被册封太子,还不迟?   应轻烛心中思绪万千,嘴上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世子爷对陛下几位皇子如何看待?”   郁止看了他一眼,随后笑道:“夫人,为夫不过是个纨绔,你真的想听我的想法?”   “真的。”应轻烛又觉得这话似乎有些硬邦邦,便想了想,别扭地吹捧道,“妾身想听,并非是真想听出一二,不过是想知道妾身夫君的想法罢了。”   夫君二字自他口中说出,已然带了一分缱绻之意。   郁止听着很受用,唇角微勾,便耐心道:“大皇子残腿,二皇子异族,都被排除在储君之外,三皇子年少有为,母族妻族底蕴深厚,正是夺嫡的热门人选,然鲜花着锦,盛极必衰。”   且这位男主性子残暴,毕竟这个重生故事的男主角便是暴君一般的人物,除了宠爱女主,对于其他人都不曾放在心上,要杀便杀,几乎将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句话发挥到了极致。   这样的人设在小说故事中很吃香,时常惹得读者嗷嗷叫,然而当作为剧情中人,当小说成为现实,国家有一个暴君,只会甜了女主,苦了百姓。   “四皇子早夭,五皇子母族不继,懦弱无能,六皇子耽于情爱,七皇子……与三皇子一母同胞,原本和三皇子的条件应当一样,且他还礼贤下士,看着温文尔雅,本该是最好的继承人选,然而正因为他上面压着三皇子,他才不能出头。”   这也是七皇子要对付同胞哥哥的原因,有三皇子在,七皇子永远不可能入贵妃和其家族的眼。   后面还有几位皇子,不过都还小,尚且看不出什么,郁止便没再说。   郁止没说的是,即便三皇子再如日中天,今上却非迟暮,只要他还活着,还握有权柄,其他人便越不过他。   从始至终,对于夺嫡最有话语权的,不是皇子,而永远是皇帝。   是废是立,都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是罢了,其余人都只是他手中的棋子。   可就是他这么几句话,却让应轻烛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深邃,也越来越明亮。   他口中的一切,应轻烛都想过,可他没想到,郁止竟然也能想到这么多,且还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这个人分明并非不学无术的浪荡纨绔,从前大约是藏拙,可如今却愿意在自己面前几乎袒露本性。   恍惚间,应轻烛差点要真的相信了郁止是真的喜欢他,毕竟此人愿意在他面前暴露这么多。   可正因为如此,这人才更有可疑。   一个心眼通透,心怀城府之人,为何会对一个寻常女子贸然心悦?   他们当初分明不过是盈风与应王世子的初次见面。   说这人是真心爱他,他是不信的,如果说是他想要报复自己两他一掌推出血的仇还有几分可信。   可花这么多功夫,付出那么多,只为了报仇,未免太过儿戏可笑。   “世子爷,妾身差点就被传言所误,当真以为您是个只知风月的纨绔子弟。”   郁止闻言哪能不知他心中又在怀疑,不过他亦不惧,他是故意的。   吸引一个人最好的办法,便是利用对方的好奇心。   如今的郁止在应轻烛眼中满是疑团和怀疑,而疑团越多,这人便越不会想着早日摆脱他。   他会被自己吸引,主动探究,待到探究地更深入时,想要离开,也再来不及。   “夫人,你该喊夫君才是。”他伸手帮应轻烛重新插上方才因为马车晃动而掉落的珠花。   应轻烛垂了垂眼睫,不语。   直到马车停在应王府外,郁止下马车后,伸手接他,二人短暂抱了一下,很快离开。   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甜意,又仿佛染了一分诱惑。   “夫君……”   郁止愣了愣,应轻烛趁机绕过他,在他之前快步跑进应王府。   回过神后,望着他的背影,郁止眉目弯了弯,摇头轻笑。   这人,当真不愿吃亏。   连勾引这种事都要你来我往。   最重要的事已经完成,郁止终于能腾出手开始处理原主身边的事物。   首先,郁止让管家将府中人员的花名册拿来。   管家似有所感,“启禀世子,府中众人都是待了许多年的老人,如今又所调动,恐怕不太好。”   郁止也不着急,老神在在道:“既然如此,那就全部换掉,管家觉得呢?毕竟我本就是个喜新厌旧的性子。”   管家霍然抬头,二人四目相对,对峙良久,终究是管家败下阵来,“小人也就去拿花名册。”   郁止也不急,慢慢等着。   另一边,回到后院的应轻烛敏锐察觉到院子里下人们的神情不太对。   有心虚,有不屑,有怜悯,有的看好戏。   不等他思索出了什么事,便听见一群莺莺燕燕的女声传入耳中,“妾身拜见世子妃!”   应轻烛侧头看去,便见一群至少十数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貌美女子,站在那儿朝自己懒懒散散毫无认真地行礼。   几乎是一瞬间,应轻烛便想到某种可能。   很快,他的猜想便成了真。   院中的嬷嬷告诉他,这些都是府中世子的妾室。   世子妃进门,理应拜见。   可这些人是来拜见还是来给下马威,应轻烛还能看不出来?   看着眼前这群女人,应轻烛心中对于郁止真心喜欢自己的猜测顿时打消了大半。   有这么多美妾,这人还能厚着脸皮说真心喜欢他?   呵!   郁止正看着花名册,忽然打了个喷嚏,皱了皱眉,确认这本花名册是真的无误后,他起身回到后院。   看着院子里人都面露担忧紧张害怕的表情,郁止挑了挑眉,“发生了何事?”   下人不敢隐瞒,连忙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个清楚。   郁止皱眉,怪他前些日子忙着拐应轻烛,忘了处理原主留下的烂摊子,如今更是忘了,若非这些人凑到应轻烛面前,郁止都未必想得起来。   面对翻车现状,郁止并不着急,反而让人安排下去,给那些人一笔钱财,连带着卖身契还给她们,放她们出府。   吩咐完后,郁止进屋,还未关上门,便听见一道委屈的声音传入耳中。   “世子当真是怜香惜玉,妾身身子不适,正好让那些妹妹们伺候您。”   应轻烛故意道。   他从前为什么没想到呢,让别人占据这人的精力,便也不必担心他会发现自己的端倪。   郁止也不辩解,坐在他身边道:“那些不过是从前,夫人应当相信为夫,为夫对你的心天地可鉴。”   他仍是那副淡定温和的模样,丝毫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窘迫。   应轻烛看着他,心中冷笑。   这人口口声声说喜欢,可他又到底喜欢自己什么呢?他甚至连自己是男是女,是何身份都不知道。   这样的喜欢,宛如空中楼阁,海市蜃楼,像泡沫般一戳便破,极不真实。   郁止看了看他,忽而笑道,说出的话像开玩笑,又像别有深意,“不用怀疑,为夫对你,是即便你当场变成男子,也依然不变的那种喜欢。”   应轻烛:“……”   这都不算暗示,几乎是明示。   这个传闻中的风流世子,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然而本应该紧张害怕杀人灭口的应轻烛此刻却只有一个念头。   所以昨日的不举药和那什么,都是故意的吧? 第52章 风流病世子6   华裳仍在,云鬓犹香,珠钗满头,艳染浓妆。   无论从何处看,应轻烛都是一副女子模样。   可如今,郁止却当着他的面,拆穿了这层披了十多年的假面,毫不避讳地表示他知道他的真实。   应轻烛知道自己此刻最应该做什么。   将郁止抓起来,秘密审问,找出同谋,确认无误后再悄悄解决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理智告诉他,这样做才是正确的,然而他却半点没有想这样做的念头。   “世子爷,不知您对祸从口出这一词有何见解?”   这人是有何依仗,当真认为自己被他拿捏住,不会对他动手吗?   若真有此想法,那只能以愚蠢二字形容。   郁止像蠢人吗?   “我有说什么吗?”郁止笑道,“不过是一个假设而已,夫人切莫当真。”   分明是他挑起,却又是他否认,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端的是让人琢磨不清。   “世子好本事。”应轻烛皮笑肉不笑道。   郁止仍是一副仿佛什么也没说一般,自然而然地握住应轻烛的手,“既然如此,那夫人可愿意让为夫为你描眉化妆?”   应轻烛心中忽然生出个荒唐可笑的念头,他轻笑道:“世子爷说这番话,可别是仅仅为了给妾身上妆?”   “妻也,夫美之。”郁止浅浅一笑,状似寻常,“人之常情。”   冒着生命危险挑明身份,竟只为了给他上妆?   好一个人之常情!   应轻烛也不跟他客气,起身甩袖,“夫君若有为人上妆的爱好,府中众多姐妹可供夫君施为。”   说罢,转身出了房门。   看着这人似气似无语的背影,郁止轻笑了一声,随后拿出花名册,开始盘算府中人员如何变动。   应王府乃几代传承,至今已有上百年头,因时常保养翻新,有匠人打理,王府中事物一应如新。   而在两代之前,应王一脉便常驻封地,京城的应王府鲜少进人。   因而府中绝大多数都是几代传下来的老人,家生子又生家生子,应王府已经成了他们的根。   郁止若是非动不可,此事办下去必然会闹大。   思来想去,郁止决定将那些不能为自己所用的老人调离去庄子,安排来的奸细探子能打发的便打发,已经和府中人有关系的,便同那些老人一样,被调去庄子上。   应王府只有他与应轻烛二人,也用不着那么多人伺候。   思虑过后,郁止便找管家安排这些人的去处。   刚刚将那些姬妾放出去的管家,大概也料到了会有大变动,本想让人闹上一闹,却见世子根本没伤人性命,处置甚至过于温和,对于老人也并未强行打发,而是放去庄子,他们仍破是应王府的人,除了接触不到应王府核心其他都没多少变化。   如此处置,准时让管家无话可说。   主子要处置奴才也就一句话的事,世子非但没有苛待他们,若是这还闹起来,岂不是明摆着说他们居心不良,奴大欺主?   管家仿佛已经看到自己的未来,处置了下面的人,他这个管家大概率也会被换掉,可见其他人的下场,想必自己也不会多难看,又稍稍放下心来。   如今世子已经显露出和以往不一样的一面,令人摸不清底,轻举妄动的下场或许比如今更惨。   管家安稳了许多年,早已磨平了他的锐气,如今比起搏一搏,他更愿意保持安稳。   左右他也还在京城,要想为王爷打探消息也不难。   “是,小的这就去办。”   郁止心中满意,继而又道:“那些被放出府的,记得派人仔细搜查,若带了不该带的,一律上报官府。”   管家心中一凛,“是!”看来世子还是仁慈,至少对于放去庄子上的老人们还是温和的。   郁止只是不想动静太大而招来麻烦罢了。   应王若想搜罗京中消息,根本防不住,郁止不过是不愿意自己住的地方有那些人。   到底要在这儿住上很长一段时间,他不喜欢被人一直盯着。   “世子爷,安大夫来了,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下人来报。   郁止放茶盏的动作微微停顿了片刻,“让他稍等片刻,我这就去。”   *   “主子,您当真就待在那应王府了?如今婚事已成,盈风若是去世,也怨不得任何人,是他应王世子没那百年的福分。”老鸨言语暗示道。   “你以为,这位应王世子是怎样一个人?”应轻烛眸色略深。   老鸨所言确实为真,然而即便他假死又如何?难保郁止不会再次找到他。   且……他承认,郁止成功了,成功吸引住了他的好奇心,让他想要去探究郁止这个人,这个仿佛神通广大,也有着许多秘密的人。   皮相的吸引至多能吸引一时,可他的内在却让应轻烛不探究个清楚便不愿意放手。   或许前方万丈深渊,那也许也有另一面风景。   他微微勾唇,正在思索如何回答的老鸨见状,心中一个咯噔,一种不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主子不会……   “还没想到吗?”应轻烛看了她一眼,老鸨连忙低垂下头。   先皇后生前也是一位奇女子,她原本乃杏林世家出身,自小习得医术,待字闺中时,便已经行医数载,救过无数人,甚至有人为其立长生碑。   她与皇帝感情很好,用现代语言来讲,他们属于自由恋爱,那时的皇帝并非储君,他上面有一位嫡亲哥哥等着继承大统,皇室便也任由他喜欢谁。   两人定下婚事后不久,谁知皇帝那位嫡亲哥哥便急症去世,皇帝被迫成为太子。   身为太子,他与先皇后的婚事便不再匹配,加之有强权世家安排的才女争夺太子妃,这场婚事差点被取消。   是皇帝利用先皇后救治过无数人的医仙之名造势,生生压了那贵女一头,这场婚事才稳固,不过,为了安抚世家,他仍娶了那位贵女位侧妃,便是如今的贵妃。   当年的先皇后与皇帝也是情深义重,然而后来才多久,却已经物是人非。   她是先皇后的人。   先皇后于她有救命之恩。   主子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   无论如何,她都要保主子安全。   “应王世子入京十数年,一直以来都以纨绔姿态行走于京城,可在奴婢看来,纨绔未必为真,此人或许包藏祸心,与应王里应外合,如今这痴情模样,不过是用来迷惑世人。”   她言语间并未贬低郁止,反而将人抬得很好,说他心里深沉,说他别有用心,引起应轻烛排斥反感。   这是在上眼药。   应轻烛未必听不出来,老鸨也未必不知道应轻烛明白。   她要的便是表态,他们不喜应王世子,也请应轻烛考量一二。   应轻烛垂了垂眼睫,“我知道了。”   “接下来我会在应王府待一段时间,杨柳居这边会少来。”他还有个公主身份,目前维持应王世子妃和四公主两个身份已经分身乏术。   老鸨心中却嘀咕,主子这是真要做这应王世子妃到底了不成?   面上却还是稳稳答道:“是,奴婢知晓。”   “不过,另有一件事,前些日子杨柳居来了位特别的客人,女扮男装,看起来对杨柳居很感兴趣,似是知道背后不凡。”老鸨皱眉道。   一个应王世子便也罢了,如今竟然还有女子混进来像是要查探,合理怀疑杨柳居暴露,怕是不安全了。   “是谁?”应轻烛皱眉。   “未来的三皇子妃。”   容家那位?   应轻烛倒是有些印象,不过这印象是在这位未来三皇子妃与七皇子的那点事上。   “七皇子可有异动?”   “并未,不过是在暗中接触那位未来三皇子妃,却未果。”   看来两人是掰了。   那这位容姑娘冒着名声被污的风险来杨柳居又是为了谁?   “给我盯紧她,若是有异动,不必留恋,离开杨柳居,另,三皇子回来了,找个合适的时间,着人将我那未来三弟妹和七弟的事告诉三弟,想必他会很喜欢。”   “是。”   应轻烛唇边冷笑,“竟是这婚约让我那未来三弟妹变了心。”   “红姨,你说,女子嫁了人,便全心全意都是自己的丈夫了吗?”   “这……”如何说得准?   老鸨也无言以对,但她却道:“他人奴婢不知,但先主子并非这种人。”   应轻烛表情收敛。   “我知道。”   他不经意一瞥,却见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虽然看不太清,可他也能猜到,自己的模样是有多令人不敢注目。   可就这样,竟还有人面不改色地对着他说倾心。   而这样他,竟也做了一回出嫁女。   虽未能理解出嫁女的心,却也在这短短的相处中隐约感觉出,即便素未谋面,女子却会对丈夫心悦体贴的原因了。   不外乎便是那四个字。   日久生情。   无论是男女之情,亦或是相伴亲情。   思及此,应轻烛在心中给自己下了一个截止时间。   三个月,若是自己还未能将郁止摸透,便不管其他,直接离开,不再留恋。   他不会让自己陷入那四字牢笼。   只可惜此时的应轻烛并不知道,flag不是随便立的。   夜已深,郁止坐在床边,久等某人不至。   他起身开门,对守门的下人道:“都去院外,院内不留人。”   近日府中走了不少人,这些都是新提拔上来的,被郁止最近的大动作吓得战战兢兢,不敢怠慢,当即连声道:“是……”   郁止看了看无人的院子,转身进去,宽衣上床。   烛火灭了两盏,帐内晦暗不明。   待人睡下,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一道矫健的身影从屋外进来,悄然来到郁止身边,似乎在沉思着什么,犹豫不决。   “为夫知道自己貌若潘安,夫人若想看,大可以点灯仔细观看,这黑灯瞎火,恐伤了夫人眼睛。”   郁止转过身,却不起来,就这样与他闲聊,仿佛丝毫不知道方才已经的处境有多危险。   若是应轻烛心狠点,利落点,他此刻性命堪忧。   应轻烛很多时候分不清郁止对他是真心或是假意,便是因此。   “夫君,那日的合卺酒全入了我的肚,想来夫君定是无比遗憾,若是夫君愿意,妾身愿意再为你斟一杯,你看如何?”   声音没有压抑,寒意在着黑暗的夜里显得有些阴恻恻。   郁止伸手拉住某人,将人带上床,“若是夫人愿意同甘共苦,为夫自是奉陪。”   呵!   喝了的是自己又不是他,这人当然说得轻松。   不过,想想当初在杨柳居,这人是喝了的,多半也禁欲了半个月,应轻烛心情便放松了不少。   许是黑夜放大了人的心,嗅着这人身上的淡香,仿佛这几日的同床共枕让应轻烛放下了些许戒心。   他忍不住道:“郁止,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郁止睁开眼,如水潺潺的情意悄然从中流泻。   似乎,这是这人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熟悉感愈浓,令郁止也不禁温声软语起来。   “你不知道,便用心去看,用心去听,若我直接告诉你,你可会信?”   不会。   郁止伸手抚上他的面颊,也不顾这满手脂粉,清浅的笑容隐没在黑夜中,对方也看不见。   “不过,你能主动来问,已是很好。”   郁止埋首在应轻烛颈边,那最脆弱,脆弱地轻轻一划,便能取走人性命的地方。   “我很喜欢……”   也不知是着看似平静却又幽深的喜欢二字,亦或是对方呼吸言语喷出的热气,让应轻烛脖子生出痒意。   这痒意从脖颈传入血肉,再传进心里。   缱绻交融,温柔无声。   “夜已深,歇息吧,待明日,我为你上妆。”   男人的声音好似恢复了平静,没了方才的触动,却依旧如风温柔。   “我的世子妃世间无双,总该让人知晓。”   翌日,二人起床后,郁止果真未如前些日子那般刻意避开,让应轻烛自己上好妆。   而是等在他身边,似要看他卸妆。   应轻烛仍在犹豫,卸妆意味着他要将真容暴露在郁止面前。   虽说郁止怕是对他的身份心知肚明,可这是方面再无法反悔的决定,应轻烛知道,若真迈出这一步,便无法回头。   今后郁止要么为他所用,要么死。   见他不动,郁止亲自为他卸妆,当浓妆逐渐淡去,青年姣好的容貌一点点呈现在眼前,柳眉星眸,琼鼻朱唇,眉角一点红痣给这张脸增添了一分魅色。   艳如桃李,见之不忘。   “夫人,我后悔了。”郁止玩笑道,“若你以真容见人,这世间也不知要多多少被辜负的可怜人。”   应轻烛不搭理他。   刚刚还犹豫忐忑,如今真卸了妆,反而坦然起来。   事已至此,走一步算一步吧,若这张脸能试探出此人用心,那他也不算白费。   看着镜中的自己,应轻烛不经意蹙了蹙眉,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容貌,在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以为是因为自小男扮女装,才让自己越长越女气,这让他厌恶,直到后来才逐渐释怀,可即便释怀,他也并未喜欢上这张脸。   如今,这张脸在郁止的手中逐渐改变模样。   应轻烛本来以为郁止所谓的化妆,也不过是以脂粉遮盖表面,然而真正被这双手施为时,才发现似乎远不止如此。   他亲眼看着,郁止不过是用这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涂涂抹抹,这张脸便完全变了模样。   妆容不算浓,看着十分自然,可这张脸却仿佛换了一张,与他真容以及公主的容貌完全不一样。   他惊讶地瞪大了眼,不禁道:“你怎么做到的?”   郁止不语,看着应轻烛这张脸,略有些失神。   他给应轻烛画的是上一世纪星雨的妆容,如今看来,这张陌生的脸竟变得与上一世有八分像,令他一时有些走神。   “喜欢就好。”   郁止不是一个喜欢缅怀过去的人,那并无意义,如今他面对的谁他很清楚。   “收拾一下,我带你去出去。”   应轻烛换上简洁的服饰,被郁止领着出门,“去哪儿?”   “去了便知道。”郁止翻身上马,应轻烛看了看,没看见第二匹,却见郁止伸手,“上来。”   应轻烛犹豫了下,想着这人不至于连自己也摔,便拉着他的手,上马坐在他身前。   身后是郁止瘦削却有力的胸膛,策马奔腾,狂风呼啸,分明是夏日,却仿佛初春。   人流急退,燕景远去,唯一清晰传入耳中的身后胸膛的有力心跳。   快而律,沉而稳。   有那么一刻,应轻烛想抓着郁止一同滚下马,都说患难见真情,他倒想看看,危难时刻,此人是否对得起他口口声声的心悦。   他扯动唇角,语气幽幽道:“夫君,你可愿与我患难与共?”   郁止垂首,眉目含笑,“夫人,你这是在邀请我野战?”   野战?似乎可以这么说。   可……这人笑什么? 第53章 风流病世子7   广袤的草地一望无际,野风呼啸,扑面而来,却仍未吹去应轻烛的疑惑。   所以野战还有什么意思?   为何一向冷静内敛的男人竟然会笑得那样肆无忌惮,仿佛看见了什么新奇好笑的事物?   野战很好笑吗?   野战当然没什么可笑的。   郁止笑的是人。   他是当真没想到,应轻烛会这样纯情。   他本以为一个随身能将不不举药当佐料下的人,就算未进女色,却也应当对此事知之甚多才对。   不过他仔细一想,便又有些了解。   应轻烛时常在杨柳居打转,难免碰到那些不规矩的人,这不举药应当是他用来保护自己,也用来惩罚他人的。   而他专注于事业,多半没心思去研究性事。   理解虽理解,可这并不影响他觉得好笑。   西郊马场很大,在这儿纵马狂奔很是恣意,连心情都开阔放松了许多。   到应轻烛却并不认为郁止带自己来这儿就是为了跑马。   “当然不止如此。”郁止自然而然道。   他一手牵人,一手牵马,温顺的大白马乖巧地跟在他身边,不比身边的另一只,表面看着乖巧,内里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都说过了,带你出来,自然是让你见人的。”郁止握着应轻烛的手,示意他朝某个方向看,“看到了吗?”   应轻烛抬眼望去,之间远处正有一群少男少女好奇地朝着他们向往,他眼神不错,隔着这么远,应轻烛也能看见那群人陡坡京中有名的公子小姐,其中甚至包括他之前听说的未来三弟妹。   看见她,应轻烛便不禁皱眉,既然对方在,那是否三皇子和七皇子也有人在?   “前方可是应王世子,今日相遇纯属巧合,世子可愿与我们同游?”有人大声招呼道。   原来的应王世子可没这么大面子,虽不被人欺负,却也没那么受欢迎,如今会被人主动邀请,自然是因为他身边的另一个人。   应轻烛问道:“为何还不去?”   郁止反问:“为何要去?”   应轻烛一愣道:“不是你说要带我去见人?”   此人莫是如今便痴傻了?   郁止却笑道:“我带你来,是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的世子妃,而非让你凑近供人观赏。”   “对于不熟的人,一道恰到好处的身影即可。”说罢,他便翻身上马,并将应轻烛也捞了上去,   下一刻,骏马奔腾而去,从那群少男少女面前匆匆奔驰而过,待众人回神,便只闻空中保留的一抹淡雅的幽香,一时也分不清是谁留下。   骏马身姿矫健,红白衣袂翩翩,那两人宛如惊鸿一瞥,在这些少男少女天之骄子心中留下一抹浓烈的惊艳。   容云嫦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扯了两下,令她回过神来,扭头看向身边的一位年轻姑娘,对方愣愣问:“容、容小姐……你刚刚见到那二人的模样了吗?”   容云嫦一时竟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因为她见到了,却又好似没有见到,因为那一幕宛如画中仙,而那二人,乃天上人。   “原来……原来那盈风竟是这般模样,也难怪会令应王世子一见倾心!”有人喃喃道,语气中满是羡慕,却不知究竟是羡慕谁更多一点。   容云嫦也这么认为,她原本还以为应王世子出现在杨柳居,还与其中一位青楼女子纠缠不休,实际有诸多原因,试图暗中筹谋,浑水摸鱼,然而今日所见那二人,心中的怀疑顷刻之间被打消了大半。   那样的人物,确实有被人一见倾心的本事。   可既然杨柳居有那样的人,从前又为何不出名?甚至以传出貌丑的名声也未曾辩解。   正沉思着,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喊她。   “容小姐,我们主子有请。”来人一身侍卫打扮,巧的是,容云嫦认识他,这人乃三皇子身边跟随的近侍之一,上一世,她也曾见过许多次,后来为三皇子而死。   想到这人对三皇子的忠心,容云嫦待他也十分客气,“劳烦稍等片刻,我这就来。”   在众人面前惊艳了一回的二人,此时正在马场中跑了一圈,直到再一条小溪边停下。   大白马低头喝水,两人仍坐于马上。   溪风拂面,凉意清爽,应轻烛仿佛感受到了山水的呼吸,生命的律动。   “看见了吗?”郁止的声音自身后传入耳中。   应轻烛视线在周围巡视,心中猜测这人是要带他来看什么。   不多时,他的视线便停在某处,那里站着两个人,他那未来三弟妹,以及刚回京不久的三弟。   两人似乎正在因为什么而争执,容云嫦面露焦急连忙解释,而应曜却一直板着脸,表情并未有多少变化。   “你带我来见他们做什么?”应轻烛知道,三皇子已经知道容云嫦曾对七皇子有情一事,不曾想手下人动作这么快。   “打蛇打七寸,这样的小事,对他们来说不痛不痒,好钢要用在刀刃上。”郁止缓缓道。   应轻烛皱眉,一时也不知这人什么意思。   这是知道他做了什么?且在教训他?认为他不应该这样做?   他被气笑了,“夫君可还记得,你是谁的人?”   郁止握着他的手,调侃道:“原来在夫人心里,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应轻烛一噎,一时竟哑口无言。   “休要转移话题。”他恼怒道。   郁止不逗了,反而正经道:“并非是说你不对,不过是想让你瞧瞧,人的软肋。”   应轻烛正不明白,不多时,却听一道破空声传来,箭矢极速飞来,闯入几人眼中。   下一刻,便见原本还冷着脸的三皇子陡然皱眉,飞快将容云嫦拉入自己身后,眼疾手快,一剑斩断箭矢。   然而对方显然有备而来,一箭不成,另有一箭。   顷刻间,箭矢宛如纷飞的羽毛,自四面八方飞来。   三皇子紧紧将容云嫦抱在怀中,翻身上马,以身相护,无暇顾及自己,此时他已经身中数箭。   容云嫦惊恐落泪,想要帮他却又不知从何下手。   两人极速奔逃,不多时便已不见了身影。   应轻烛看得手心冒汗,“……是你?”   郁止不由委屈道:“夫人,在你心中,我便是这样的人?”   应轻烛心中并未这样认为,可谁让这太巧了呢。   郁止被他这么看着,无奈之下,便道:“确实不是我,不过,我大概能猜到是谁。”   不外乎七皇子罢了。   应轻烛却细想后道:“不对,既然你不知道,今日又带我来见什么?如何得知今日会出事?”   郁止自然不能说他从剧情中得知这二人来马场,而又在七皇子那边推波助澜一把。   “那你便当做是我动了手脚也可以。”   应轻烛看了他一眼,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人说什么当做是,合着自己还委屈了他不成?   “走吧,否则我们怕是也要被牵连。”   应轻烛闻言,心中猜测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用来让他打消怀疑的工具?   然而不等他多想,便见箭矢朝着自己飞来,应轻烛甚至忘了明白这件事真与郁止无关这一点,只来得及着急喊:“小心!”   话音未落,便见一截马鞭利落地巻住了那支长箭,随后马鞭一甩,长箭顺着来时的方向飞回去,林中传来闷哼声。   双腿一紧,胯下马身一震,飞奔的速度加快。   郁止不由感叹道:“今日,当真要与夫人同甘共苦一回。”   应轻烛恼这人在危急关头竟然还玩笑,一点也不严阵以待,正要发怒,便觉腰间的手臂一紧,男人的声音凑在耳边,即便狂风呼啸,却仍清晰入耳。   “夫人放心。”   应轻烛心中微动,还在侧耳倾听,却不见对方说出后半句。   放心,放心什么?   他会保护自己?   还是今日不会出事?   虽然大致猜测出答案,他却仍想听这人亲耳说。   只要你说,我便相信。   信你……是真的心悦于我。   然而等待良久,仍未听到,想来这人是只想说这四个字,让他放心。   应轻烛有些失望,然而就连他本人,都觉得这失望不应该。   他为何要知道这人是否心悦于他?   应轻烛扪心自问,却不想知道答案。   身后的黑衣刺客仍在追杀,不过主要对象还是三皇子二人,追着郁止他们的不过两人,郁止马速加快,确保那两人追不上,而他阻拦身后箭矢的速度也宛如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快准狠。   那二人惊怒不已,连射几箭,郁止虽然技术高超,可到底没有三头六臂,尽管努力躲闪,却仍有箭矢从身侧擦过,带出他一层血肉。   距离越远,眼见两人就要到马场人多出,那两个刺客也无奈撤退。   郁止拉绳下马,脚步略有不稳,应轻烛眸光微动,手心不由紧了紧,“你怎么样了?”   视线落在郁止雪白锦袍上破开的几道口子,还有上面沾染的血色,应轻烛心中不由生出明显的怒火,可他很清楚,这怒火不是对着郁止,而是对那群刺客,以及……还有自己。   郁止捂着胸口,“箭上无毒,皮肉小伤罢了。”   疼痛能忍受,他是因为极速奔跑和体力运用令他呼吸急促不稳。   这具身体……   郁止不愿说得过多,便笑着对应轻烛转移视线道:“到底护住了你。”   应轻烛霍然抬头,撞进那双装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装的眼睛,心跳的速度忽然急促又紊乱。   手指无意识蜷了蜷。   他信了。   信这人是真心心悦于他。   白衣为凭,血香见证。   “郁止,你闻到了吗?”   “什么?”   “你的血,是香的。”   你是香的。   想吃。   三皇子遇刺一事,不多时便传遍了京城,而郁止和应轻烛作为两个被牵连的人,知道的人却没那么多。   不过,三皇子和容云嫦却是其中知情者。   被皇帝询问时,三皇子难免阴谋论,“父皇,今日遇刺,为何正巧遇上应王世子?其中恐有奸计。”   三皇子可还记得未婚妻曾告诉过自己的事,杨柳居有问题,这个应王世子和世子妃也未必就如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听到这两人,皇帝眉心不由短暂一蹙,“朕知道了,你去审问那些刺客,死活不论,能问出来多少算多少。”   他直觉问不出什么,便将此事交给三皇子自己去问,问不出来他也怨不了谁。   三皇子当即应下,“是!”   他确实没留手,将那几个刺客大刑伺候了一遍,对方仍旧嘴硬,最终,三皇子也只得到了个明显是挡箭牌的答案。   刺客说他们是徽州世家派来刺杀他,给他一个教训。   徽州,三皇子刚从徽州查完谎报灾情案回来,得罪了不少当地世家豪强,用这个理由,倒也合情合理。   可三皇子知道,未必真是如此。   容云嫦曾对他说,京中还有另一股势力涌动,藏的很深,若是不将他们揪出来,只怕后患无穷。   只可惜他查了许久也没查到,可想到容云嫦信誓旦旦的模样,他不愿意不信她。   沉思良久,三皇子终于怒了。   管他是谁,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做了这么多年风头最盛的皇子,皇位几乎是他的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作为被牵连的两人,郁止和应轻烛自然也被问话,他们如实回答了,别人信不信却说不定。   二人到底身份不一般,且尤还是受害者,官府不能为难他们,连问话都是官府的人亲自上门,在郁止表示要请大夫压惊后,官府的人也识趣离开。   临走前还没忍住多看了这对夫妻两眼,不说别的,仅仅看着,便能心情好很多,毕竟这世上谁不喜欢美人呢?   “此事你当真没有马脚?”在屋内只有他们二人时,应轻烛仍是关心问道。   郁止笑了笑,“夫人,你该相信我。”   信他。   这人似乎很喜欢说这句话。   当初成婚说要信他,心悦也要信他,如今被问及刺杀一时,还说要信他。   郁止看了看他,刚要劝他去休息,便听下人敲响房门。   “世子,世子妃,大夫来了。”   应轻烛双眼一亮,起身去开门,“快请进来。”   郁止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勾唇。   爱人嘴硬心软,郁止也只能等,等着他不再嘴硬的那一天。   这位大夫是郁止先前请过的安大夫,见面行礼后,便直接让他坐近诊脉,又看了看伤口。   “箭上确实无毒,也未有脏污。”安大夫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皮外伤好办。   但这位主,身体可不仅仅只有皮外伤这么简单。   他正琢磨着要怎么说得委婉些,然而不经意看到郁止投过来的眼神,心中一凛,当即领会到什么,未再多言。   应轻烛听完大夫的话,也显然放下心来,若是郁止因为他而重伤,他心中恐要过意不去。   如今这样便很好。   “夫人可拿着药方让人去抓药煎药。”安大夫写了一张内服补血药方交给应轻烛。   应轻烛看了郁止一眼,“我去了。”   待屋中没有其他人,郁止才对安大夫道:“多谢老先生帮助,在下不愿让夫人得知内情,徒增伤心,还望老先生今后能够隐瞒。”   安大夫活了这么多年,自然也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见到郁止这番作为,也只叹口气,宽慰道:“世子切勿妄自菲薄,日后仔细调养,说不定,尚有十年光阴。”   郁止淡笑道:“多谢老先生。”   安大夫笑了笑道:“世子心胸宽达,必定有后福。”   他见过许多因为寿数而徒增误会的年轻人。   这位明知自己不得长寿,却仍要与心爱之人相守的行为或许从另一半看有些不地道,但他确实喜欢。   再观应王世子,似乎并未将自己身体一事放在心上。   心性如此豁达,可见一斑。   郁止动了动眼睫,并未抬眸。   他也未想到,这具身体会被损坏得这么厉害,以至于这一世恐又要匆匆而过。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愿放弃,装作陌生人旁观守候。   上一世的经历告诉他,既然认定一个人,便莫要犹豫迟疑,否则只会都遗憾。   或许他们还有下一世,或许……没有了呢?   “来人,送老先生出去。”   安大夫告辞,背着药箱走到门口,才忽然一拍脑袋想起来,自己忘记开身体调养的药方了!   治病有阶段性,自然不能一直吃一种药。   安大夫取出纸笔,写了一张药方给送他出来的丫鬟,“这药记得让世子一日一服,让他放心,两张药方不会相冲。”   丫鬟不敢耽搁,连忙拿着药方跑回去,却不想与刚回主院的应轻烛撞在了一起,整个人摔在地上。   “何事这般毛躁?”   丫鬟连忙将药方双手递上,“安大夫开的药方,说是给世子爷调理身体的。”   应轻烛皱眉接过,心道药方不是已经有一份?为何又有新的?   他看了一遍后默记下,还给这丫鬟,“你去吧。”   “是。”   夜晚,应轻烛回了一趟杨柳居,找人询问那药方有何效用。   先皇后乃医女,医术高超,手下收的人也多少与此沾边,一位医术很好的人听完药方,沉吟片刻道:“主子,这药方并无特别之处,不过是固本培元,养身健体作用。”   应轻烛心中疑惑刚收起,却又听他道:“不过,硬要说特别,那便是这药有些重。”   “重有问题?”   “寻常人固本培元都用最温和的方式慢慢调养,然而依这药方来看,病人应当是位身体沉疴旧疾,积重难返,温和的药方已经无用,只能用重药。”   “然是药三分毒,重药更伤身,即便此方能在短时间内使身体变好,也不过是燃烧身体能量,寿数堪忧。”   咚!   杯子被主人无意识地重重敲在桌上。   应轻烛面色仍挂着平静,是真是假却瞧不清。   “我知道了。”   深夜,郁止想着那人今夜究竟回不回来,他洗漱后上床,照例在屋内留了两盏灯,正要睡下,却见一道身影悄然进屋。   眨眼间,那人便到了床边。   红衣似乎还染着夜里的清风,有些许微凉。   “为夫还以为,今夜又要独守空房。”郁止浅笑道。   “穿这么严实,不热吗?”   屋里虽置了冰,可到底不如现代空调方便,郁止伸手要帮他解了外衣,两人更亲密的事的做过,应轻烛不会拒绝郁止这般动作。   果然,后者任由他解衣。   “浴房有水,洗了再睡。”郁止一边说,一边将干净衣服拿给他。   应轻烛看着这人伸手递出来的衣服,看了许久,直到郁止察觉似乎不对,才忽而道:“郁止,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我很多……”   郁止眸光微动。   “钱?”   郁止:“……”   “你怎么不说我欠了你情债?”他无语地揉了揉额头。   应轻烛自然而然道:“感情这么廉价的东西,又怎值得你辛苦报答。”   郁止心跳漏了一拍。   他想到应轻烛生母的剧情,虽不多,却也足以让他窥见一二,对于应轻烛的观念也能理解。   可理解却不代表不介意。   “你是在说我廉价?”   应轻烛好笑抬头,认真看着他,看着那双只装着自己的眼睛,仿佛这个世间,只有自己有资格被他装进眼中,心里。   “不,你的无价。”   他一步上前,吻住那张看着便诱人的唇,很香,很软,恍惚间,应轻烛似乎又闻见了那阵血香。   辗转离合,缠绵悱恻。   “所以我只能用同样无价的东西还你。”   氤氲之息就在耳畔、颈侧……   应轻烛忽然觉得,上辈子恐怕是自己欠了郁止的,否则这一世不会让这人勾引他坠入情网。   他是他的孽,亦是他的障。   死生纠缠,难以割舍。 第54章 风流病世子8   芳香萦绕,绯纱蔓起,外间的微弱烛火悄悄照了进来,微光明亮了内室的角落。   而那角落里,正有两道身影贴得极近……极近……   仿若连理并生,合为一体。   不知何时,交缠的人影逐渐分开,却仍久久未有言语。   终于,一道闷笑声响在耳畔,郁止温声轻笑道:“夫人原来也会如此热情。”   “不过,夫人怕是忘了,你身体不适,不宜洞房。”   哪里是身体不适,分明是那阴差阳错的药还没解除药性。   不对,既然郁止知道他是男子,那成婚当晚的那杯酒表示刻意。   思及此,应轻烛看向郁止的目光都带上了锋芒。   郁止好似未曾看出来一般,只道:“夜已深,该歇了。”   薄被揭开,盖住了两人。   应轻烛还未洗漱沐浴,他却不去想此事,满心都是身后用手臂轻搂住自己腰的男人。   良久,他终是开口问道:“郁止,你就没什么话要说吗?”   郁止还未入睡,他不知今夜应轻烛的改变是为了什么,但左不过是那些事。   “夫人想听什么?”   他搂人的手紧了紧,“我都说给你听。”   应轻烛心中微动,心跳仿佛都快了一点,听着郁止这语气纵容的话,感受着夜里沉寂的风和月,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疑惑被他问出:“你究竟……为何会心悦于我?”   他与郁止的相识并不美好,即便不是盈风,而是作为四公主,他们之间也并无过多交集,甚至连话都未说过两句。   这样一个人,却口口声声说心悦于他,令他如何信。   可今日,他信了。   信他不为名利,信他未有诡计,信他……钟情自己。   可原因呢?   他想知道。   郁止睁开眼,手边抚着应轻烛的秀发,“你可信前世今生,转世轮回?”   “或许前世,你我便有斩不断的缘分,今生重逢再续前缘,才令我对你一见倾心。”   应轻烛轻扯唇角,觉得好笑,“你信神佛?”   郁止并未犹豫:“不信。”可轮回有时无需神佛。   应轻烛想说既然如此你还这么说做什么。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反而认真道:“即便有轮回,今生的你我,已非前世人,如何算数。”   郁止轻笑出声,好似明白了对方心中症结所在,“我不知他人如何,却知你是你,我是我,即便没有前生,难道今世便不能动心?”   应轻烛心头仿佛一轻,似乎那困扰多时的难题已经在心中有了答案。   不为其他,只是心动。   不因前世,只算今生。   不过如此而已。   *   翌日,闲来无事的应王府迎来了一位稀客。   三皇子一早便到了应王府,却被告知府上两位主子尚未起床。   如今已经日上三竿,三皇子不由皱眉,心中对于应王世子并非风流草包一事产生了怀疑。   又等了许久,茶水都上了两回,才终于见到那人。   “三殿下。”郁止随意执手称道,“不知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三皇子左右看了看,却仍没见到那位应王世子妃,便问道:“敢问世子,世子妃为何不在?”   郁止并未被他质问的语气给吓到,轻咳两声,笑了笑道:“昨日她累了,此时还在休息,殿下有事问我即可。”   近乎暗示性的话语让三皇子意味深长地往他病恹恹的模样多看了两眼。   “今日前来,既是为先前刺客牵连到二位而致歉,礼物已经备上。”   “第二,也是想来询问世子可有关于刺客的猜测和线索。”   郁止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喉,“殿下不必多虑,刺客一事,并非您所愿,不过是意外。”   “可惜我们与那刺客接触太少,并未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怕是要让殿下今日白跑一趟。”   这结果在三皇子意料之中,他本就没想过能从郁止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不过是想试探郁止的态度,如果对方含沙射影,他或许还能有些想法,可对方明显滑不溜手,让人抓不到半点错处,他也就没了想法。   “既然如此,那是我贸然打扰,这就告辞。”   “殿下慢走。”   待人走后,应轻烛才走进来问道:“为何不让我与他见面?”   “三皇子是个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人,若让他察觉到你的不对,或许会招来麻烦。”郁止起身拉过他的手。   “让杨柳居暗地里的人撤出来吧,被容云嫦知道,三皇子也会知道,说不定再过不久,他便会下手。”郁止劝道。   应轻烛默默听着,二人之前并未聊过这等话题,可从郁止的口中,却仿佛对他知之甚详。   他不知道郁止到底知道多少,也不去管对方是怎么知道的,他只要明白,眼前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其他,便都不重要。   “郁止,你曾经说,要我多看,多听,我看了,也听了,如今斗胆问一句,你可是想扶持我?”   扶持他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郁止对上他认真的表情,眉目温柔,“若你想要,又有何不可。”   左右他可以确保应轻烛会是个好皇帝,左右……原剧情中的前世,真正走到最后也确实是应轻烛。   在女主前世的剧情中,她帮七皇子害了三皇子,可七皇子却也没走到最后,在弥留之际,她隐约听到有人来向七皇子汇报,宫门被人攻破了。   这便是重生后女主并未将七皇子放在眼里,反而暗中调查其他势力的原因。   如果按原来的路,这场博弈中,应轻烛会输,可如今有了他,有心算有心,应轻烛会赢。   应轻烛沉默,他不知道郁止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人寿数难长,难道他就不怕自己今后若是真登上那个位置,会三宫六院广开后宫吗?   还是说,他根本就不在乎,又或者是他相信自己到了无论如何也不会怀疑的地步?   心念一转,应轻烛敛眸垂目未再多言。   “既然下定了决心,那便不要犹豫,不要后悔。”郁止伸手试图去揉他的头,却又在这云鬓珠钗前败下阵来。   “从今以后,我可以教你。”   “教什么?”应轻烛抬眸看他。   郁止眉眼弯了弯,“你想做什么,便教什么。”   你既想做天子,那我便教你帝王之术。   应轻烛原本以为郁止只是在说玩笑逗他,这人又才多大,能教他什么。   谁知在接下来许多天,他全方位见识到了郁止的博学与心计。   他自小伪装身份,为了那个位置努力,多数时间都被用来研究人心,对付他那几个兄弟和朝臣势力。   无人能教他更多,也无人敢教他更多,只能自学和潜移默化。   然而这些日子郁止给他系统性地上课,却让他充分见识到了自己的不足。   当然,这些不足他或许可以在未来的日子里慢慢学习弥补,可那需要耗费许多时间和精力,这也便罢了,在前期,他还可能因为能力不足而导致许多百姓为他的错误付出代价。   如今能够避免,也算好事。   可是他不明白,郁止为何会这些?   他作为应王世子上京为质,至今已有十余年,京中处处传的都是他风流纨绔的名声,然而当真正认识对方,才知此人心有沟壑,绝非等闲之辈。   应轻烛难免有了一些猜测。   “听闻溧阳的葡萄甜美可口,可我似乎并未在府中见到,是今年没有,还是往年都没有?”   问着葡萄,实际想问什么,郁止心知肚明。   “一直都没有。”他也不避讳道,“应王与我并不亲近,你不必在意他们。”   应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应轻烛此番询问,是在问郁止是否为应王寄予厚望的儿子。   听到郁止的答复,应轻烛心中有了数,可哪怕关系再不好,到底也是亲父子。   应轻烛垂了垂眸,“我知道了。”   郁止见他在府中读了许多天的书,上了这么久的课,有心让人放松一下,干脆带着人去了名下一个庄子上。   这里是他新买的庄子,没有被人安插什么眼线奸细,也没有倚老卖老的王府老仆,有的只有郁止买来做活计的农人。   见到主人到来,纷纷行礼,被郁止挥手让他们继续忙碌了。   他牵着应轻烛的手走在田野上,看着农人们忙碌。   这是应轻烛第一次真正亲自接触土地农业,第一次离它们这么近。   他面上还有些新奇,看了看,多认出一样作物,心中便多高兴几分。   忽然,他目光在某处停留了下来,拉了拉郁止的衣袖,指着那个方向不解询问,“你在这里也种花吗?”   郁止顺着手势看去,只见不远处正有人抱着几棵植株在种植。   “若是喜欢花,也有许多品种可供种植观赏,为何要种奇怪也并不好看的白叠子?”应轻烛皱着眉看郁止,似乎是在为郁止的审美感到堪忧。   郁止忍俊不禁道:“那并非是花。”   “……你骗我见识少?”应轻烛也是在立场赏花宴中见过这白叠子的,这种西域传过来的花种虽然稀少,京中却也不是没有,他觉得郁止是在逗他。   郁止笑后却认真道:“我说的是实话,它的作用并非是观赏的花,而是能够御寒的作物,其效用比丝更好,等日后它产出,我便让人做来给你穿。”   应轻烛一懵,犹豫道:“那你种来……”   “自是给你的。”   不是给他用,不是给他穿,而是给他……造福万民。   回想近日种种,应轻烛心中甚至有种感觉。   比起教授权术制衡,郁止更多还是教他如何理政为民。   他不是在教他如何做一个皇帝,而是在教他如何做一个好皇帝。   明明他的身份还未解决,明明他连储君都不是,明明……前路漫漫。   可郁止却好似已经确定他会成功,因此跨过夺权,谋起了更长远的未来。   这个人……真奇怪。   奇怪的郁止并不知道应轻烛心中所想,他只是按自己的想法安排行动。   三皇子遇刺的事最终只能以徽州豪强心有不甘,收买人行刺结案。   三皇子受了伤,却仍未放下手中事务,每天忙与朝政,闲暇时间都留给了容云嫦。   七皇子虽逃过一劫,但他心知,他三哥已经对他起了疑心,今后他就算真的安分守己,对方也不见得会放过他。   于是他干脆不再遮掩,冒着被发现被针对的风险找贵妃告状。   “母妃,近日皇兄已经有多久未来看望您了。”   贵妃还是知道大事为重,替大儿子解释道:“你皇兄是要做大事的人,自然要忙于朝政,母妃有你陪就够了。”   给了哥哥皇位,给了哥哥势力,给了哥哥未来,却什么也不给他。   自小教导他要辅佐哥哥,不要和哥哥争。   可是凭什么?   明明他也是父皇母妃的儿子,明明他也有才有能,就因为有一个比他大的哥哥,便什么都要忍让?!   呵!   七皇子心中暗恨,面上却不显,仍是笑道:“母妃,今日我可瞧见皇兄送未来皇嫂去大皇姐的赋诗会,他们感情深厚美满,将来必定能成为一对亲密无间的恩爱夫妻,儿臣便在此提前恭喜母妃,早日将皇嫂娶回家门,抱得麟孙!”   贵妃素来心眼多,如今七皇子这番话入耳,心中顿觉不是滋味。   儿子今早有时间送未婚妻去诗会,却没时间给她请安?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这种事又发生了多少?   媳妇还没进门,就被儿子这么宠着,日后若是进了门,她这个做婆婆的,可还能对儿媳立规矩?   儿子儿媳恩爱,亲密无间,那她这个生了儿子养了儿子为儿子付出这么多的母亲放在哪里?   原本贵妃还很满意这个儿媳,可此时她却对容云嫦的好感尽消。   没办法,母亲养大了孩子,便很容易将孩子当做自己的私有品,不愿意对方属于另一个女人。   婆媳关系永远都是难题。   而这个难题,足以让感情很好的母子心生芥蒂,而他便能趁虚而入,趁机谋取利益。   这是笔无本买卖,七皇子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后续事情果真如他所想一般,三皇子在贵妃找茬容云嫦时,皱眉而出,站在容云嫦那边,彻底激怒了贵妃。   贵妃强行赐了一批宫女去三皇子的住处,名分为侍妾。   恰逢遇到容云嫦正在与三皇子谈情,容云嫦受伤离开,而三皇子……在盛怒之下,竟亲手砍了那几个挑拨离间、花枝招展的宫女侍妾!   消息传到七皇子耳中,七皇子都快要笑疯了。   他这位三哥啊,性情未免太过暴戾了一点,怎么能一言不合便杀人呢?还是杀的这等无辜之人,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果不其然,隔天早朝上,便出现了一摞子斥责三皇子性情凶残的奏折,摆满了皇帝的御案。   皇帝也不得不当众斥责了三皇子几句,再象征性罚了三皇子俸禄,此事便也过了。   为几个宫女处置他看好的儿子,不划算。   而容云嫦也听说此事,知道自己误会了三皇子,且看见三皇子受罚,心疼不已,便主动前来和好,二人和好如初。   可贵妃与容云嫦的关系却越来越紧张。   贵妃认为容云嫦是来抢走她儿子的贱女人,处处看不顺眼。   可惜儿子每每都站在那个女人身边,甚至还将贵妃气晕倒。   七皇子趁机出现,指责三皇子重美色,对母妃不敬。   三皇子看着义正辞严的这个弟弟,心中终于明了,“原来是你。”   七皇子心虚,“我怎么了?皇兄自己为了一个女子便对母妃不敬,还不喜弟弟亲近母妃?难道你自己不孝,便也不许别人不孝不成?”   三皇子看着这个同胞亲弟弟,心中却没有丝毫感情,他现在猜测,说不定上回的刺杀,这个弟弟也有份。   勾引未来嫂子一事还没找他算账,刺杀一事他也轻轻放过,如今竟然还离间母妃和他与嫦儿的感情,一系列事情,总该要还了。   此后,三皇子不再掩饰对七皇子的不喜,逢年过节,送给郁止的礼都要比给七皇子的重。   这两兄弟彻底崩了。   郁止关上窗户,遮挡住楼下三七二人见面的暗流涌动。   “夫君以为谁会更有胜算?”应轻烛一边给郁止倒了杯茶,君山银针的香味溢满了房间。   郁止顺手接过,指腹贴着杯壁,有点烫,便没着急入口。   “三皇子。”   说出口后,应轻烛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七皇子。”   毕竟上回这人带他去看三皇子和容云嫦,二人为情所困,乃软肋,可利用。   而相比之下,七皇子更无情,也没有软肋在身上。   郁止但笑不语,他又不能说女主重生归来,拥有先知的金手指,就七皇子了这样的,必然敌不过男女主光环。   可这不能说,于是便笑道:“大概是爱情的力量,我相信拥有心爱之人的三皇子会更有力量对付七皇子。”   应轻烛:“……”   见鬼的爱情的力量,那他拥有郁止不也是……呸!   “如果让你选,他们二人你更倾向于谁当皇帝?”   “三皇子。”   “为何?”   “三皇子虽性情残暴,对于得罪他的人下手极狠,却在处理政事上并无太大问题,且有容云嫦从旁辅佐,这二人若上位,问题不大,不说中兴盛世,却也足以守成。”   且有男女主光环在,其他势力针对大楚的阴谋多半不会得逞。   “至于七皇子,本性多疑虚伪,善于伪装,可同苦难,不可共富贵。”   面子工程做得不错,死后应该会得到个好名声,活着的时候若是做皇帝,一定比不过男主。   他侃侃而谈,毫不藏私,然而等他说完,却发觉应轻烛久久未说话。   不由抬眼看去,只见对方正直勾勾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郁止心中微动,笑着将人拉过来,让对方坐在自己怀中,温声问:“看什么?怎么不说话?”   应轻烛沉默良久,才终于开口道:“郁止,你是不是,其实并不在意谁做皇帝?只要他能做得好,是谁你也无所谓,是不是?”   郁止把玩应轻烛手的动作一顿,心跳漏了一拍。   “不要多想,我知道,你能做得很好。”   可那是因为有你。   如果没有你,他未必能做得比他那三弟好。   这避而不谈的回答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的,他猜的没错。   郁止不在意当权者是谁,哪怕是应王造反,只要能将这皇帝做得好。   是因为他,因为自己,郁止才会甘愿主动踏进这夺嫡斗争的漩涡。   是因为他。   都是为他……   郁止笑谈这大概也算得上另一种意义上的假公济私。   应轻烛却并未与他笑闹。   回家后也异常沉默。   郁止以为他是觉得自己对他不够偏心,因此生气,有心安抚,却还未想到方法。   晚饭他不惜亲自下厨,做了这人喜欢吃的菜。   应轻烛刚尝了一筷子,便微微一愣。   从前他只当郁止的前世今生为勾引他的甜言蜜语,此时却忽然觉得,或许这世上当真有前世,否则他为何从这道菜中吃出了熟悉和安心?   饭后,郁止习惯性先去浴池沐浴,却在离开时,忽然被应轻烛拉住了手。   “我想同你一起。”   简单的一句话,被他平平淡淡地寻常语气说了出来,若是不经意,怕是真要以为这不过是句普通话。   然而郁止用了心听,自然瞬间便明白其中含义。   他转头看他,笑道:“可是认真的?”   “你不愿意?”应轻烛面上依旧平静,如寻常一般并无太大情绪。   郁止浅浅勾唇,温声道:“我怕你不愿意。”   “没有,这本就理所应当。”他们成了亲,周公之礼确实应当。   如墨锦缎般的长发飘然入水,如它的主人一般,被温热的池水浇透,淋湿。   换做一月前的应轻烛,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在短短时间之内,自己竟然便会与这人走到这么亲近的地步。   亲密无间,共享激情。   他也从未想过,做这种事竟会让人丢盔弃甲,抛却所有礼义廉耻,脑中空空,只余身体的本能在进行。   在今夜,郁止终于看到了爱人放纵后的模样,与平日的冷淡截然不同。   床上重新铺了大红的锦被,柔顺丝滑的红锦之上,是比那大红更为艳丽动人的景色。   ……   不知过了多久,夜色深沉,二人才相拥入眠。   应轻烛面上的艳色还未褪去,他看着男人沉静的睡颜,在那唇上落下一个单纯的轻吻。   谢谢。   翌日中午,郁止自床上醒来,下意识摸向身边,却只余一手微凉。   不知何时,应轻烛已悄然离开。   郁止倏然起身,锦被下的信纸映入眼帘。 第55章 风流病世子9   轻飘飘的信纸被衣风一吹,便飘然落下,雪白的信纸携带着昨夜残留的绮香,染上轻尘。   郁止指尖略显青白,顿了顿,他才从地上拾起信纸。   展开一看,原本还担忧的心不由放了下来,唇边染上一抹无奈又心疼的笑容。   这个人,怎么如此固执?   听见屋内主人动静,外面守着的侍女敲了敲门。   郁止:“进来。”   侍女推门进来,将水盆巾帕备好,郁止起身穿衣,侍女整理床铺,看着上面凌乱的痕迹不由红了红脸颊,却不敢询问世子妃在何处。   郁止看了一眼,沉声吩咐道:“出去就说世子妃病了,需要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   侍女们心中一凛,当即齐齐应道:“是。”   郁止:“下去吧。”   侍女们离开并关上房门。   郁止视线不经意落在梳妆台上,换做往常,此时他应当正在为应轻烛化妆梳头。   他上前两步,伸手拿着妆盒胭脂眉笔等看了看,试图从这些东西上找到正在为应轻烛上妆的感觉。   而当他看到首饰盒时,眸光一顿,一抹黑色映入眼帘,两缕长发交织纠缠,难舍难分。   发上绑了一块小木牌,木牌上朱笔雕刻了两个名字。   郁止,应轻烛。   终是以这种方式亲口告诉了他真正的名字。   结发同心,恩爱不疑。   *   应轻烛清晨一早回了宫中,与代替他的下属换回了身份。   他穿上那老旧掉色的宫装,涂上遮盖皮肤的药膏。   原本这也就够了,可今日他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怎么也不满意,总觉得这双眼睛中那抹艳色略有明显,勾人心魄。   思来想去,他又将眼圈周围涂黑了一点,看着像是病重或者疲劳过度的模样,终于让眼睛的颜色不再有那么明显。   一早,便有人敲响了应轻烛所住宫殿的宫门。   “四姐姐,你身体好些了吗?”五公主看似担忧地询问道。   然而看着应轻烛这副模样,心中摇头叹息,她这位四姐姐也太没用了。   身为嫡出公主,半点贵气也无,连身体都这么没用,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个好姻缘。   这要是牵连耽误了她自己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眼珠转了转,五公主看着应轻烛道:“四姐姐,今日要不要一起去给贵妃娘娘请安?说不定还能遇到父皇。”   父皇看到她们,总该想起来他还有适龄女儿尚未婚嫁。   四姐姐不定亲,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   应轻烛掩唇垂眸,轻咳了两声道:“我身子不好,便不去打扰贵妃娘娘了,恐将病气过给翊坤宫。”   五公主见她这么不争气,心中恨铁不成钢,却是面露担忧关心道:“四姐姐你身子一直不好,一直待在宫中,不请御医怎么行,不如去见见父皇,让父皇为你请御医看诊。”   她上前要拉着应轻烛走,应轻烛皱眉扶腰。   “四姐姐怎么了?”怎么这么麻烦。   “无事,扭到腰了。”应轻烛抽出手,仍拒绝道,“五妹若是想念父皇,自去便是,今日我实在难以奉陪。”   说罢,应轻烛转身往里间走去,他今天没心情和五公主装什么姐妹情深。   五公主心中气恼,觉得她这四姐太废物,一点用也没有,目光看了几眼对方的背影,别说,看样子确实不像装的,难不成真伤了?   算了,四姐带不动,那她自己去。   五公主生母只是个嫔,还没背景,没有家族势力,在宫中就是个透明人,靠不住,否则她也不至于想尽办法为自己打算。   若是如大公主那般,她和至于苦苦为自己筹谋?还要带上废物四姐来衬托,他人何时看见其他几个姐妹多给应轻烛一个眼神?   五公主惯会做面子工程,平时常来给贵妃请安,今日来也习惯了。   只是不巧,她竟然遇见了三皇子和七皇子争执的场面。   心中顿时后悔,她今日就不该来的!   贵妃正被闹得头疼。   三皇子为了维护容云嫦那个女人,竟然连番给她没脸,还说七皇子有心与他争。   别说七皇子一直对她十分孝顺,从未说过要争那个位置的话,就说他真要争,都是她儿子,凭什么不能争?   她辛苦扶持大儿子那么久,对方却还为了一个女人忤逆她,小儿子对她孝顺贴心,她为何不能支持小儿子?   这个念头冲动地出现在脑海里,激得她差点便要当场口不择言,然而在这话刚要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便有宫人进来禀报,“娘娘,五公主前来向您请安。”   贵妃当即止住要脱口而出的话,转而道:“让她进来。”   话题被打断,刚才那个冲动的念头也退了下去,可它留下的痕迹却无法磨灭。   有些念头没想到时,便不会去想,可当它出现后,也让人难以忘记。   直到对撞上枪口的五公主言语讽刺一番,发泄心中的怒气,又赶走了两个不省心的儿子后,夜深人静时,贵妃又想起来那个突然的念头。   大儿子不听话,为什么不能支持她小儿子呢?   小儿子才名远播,温文尔雅,礼贤下士,无论是外在形象还是自身本事,都足以争一争那个位置。   她有两个儿子呢,一个不行,另一个也能上啊,岂不是双重保险?   且她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来牵制大儿子,让他对自己更加恭敬。   一举数得,是个好主意!   “殿下,娘娘她怎么样?”马车中,容云嫦关心道。   她没想到,这一世自己还没嫁进门,便已经和贵妃产生了矛盾,比前世来得早了很多。   为了三皇子,她努力讨好对方,却都没用。   无奈之下,她只能尽量避开,却不想这矛盾还是越闹越大。   她不担心三皇子,她知道,无论自己和贵妃起了什么矛盾,对方会维护的都是自己,可她与贵妃的关系不好也是个隐患。   “老七恐怕有异动。”三皇子沉下眸子道。   这世上他最看中的只有两样东西,一是容云嫦,二是皇位,当容云嫦是他的后,最重要的便是皇位。   可如今他那位同胞亲弟却要染指,说不定,之前的刺杀也有对方的份,这让他心里的那点兄弟情分被消耗殆尽。   对七皇子,他已经动了杀心。   知晓七皇子只是只螳螂,真正的黄雀还在暗处的容云嫦却并未将七皇子放在眼里,闻言便劝道:“殿下,七殿下并非是您的威胁,您该查一下其他皇子。”或者不是皇子,是其他势力也说不定?比如应王旧部?   听见她这话,三皇子心生不悦,他死死抓紧容云嫦的手腕,一双鹰眸一错不错地盯着容云嫦,“你这是在帮他说话?你们……还念着旧情?”   容云嫦连忙摇头,当即道:“殿下误会了,臣女只是说七殿下无德无能,根本不配做殿下的对手,殿下应该将目光放在其他人身上……”   “你连老七都看不上,竟然会觉得那些废物中会有我的对手?”三皇子嘲笑出声,眼中隐含不屑。   容云嫦一卡壳,脑中恍然发现了什么一般。   是啊,为何那群皇子看着都很弱,很无用,却还有人做了黄雀?   若不是他们藏得够深,那便只能是……还有人隐藏身份在暗中!   他一定隐藏得很深,甚至有可能不是这几位皇子。   就在容云嫦的思绪跑到“是否有前朝皇室血脉”上时,三皇子却受不了她的走神,认为这是对他的冷淡。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他拉过容云嫦,迫使后者双眼只看着自己。   容云嫦思绪被打断,一时也想不起来自己想了什么,此时此刻,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这个男人。   “殿、殿下……”   话音未落,后面的声音便被尽数吞没在口中。   一吻完毕,三皇子抱着脸色潮红,尚未回过神来的容云嫦,哑声道:“剩下的等我们新婚夜再做。”   容云嫦双颊更红。   如今距离他们成婚已经不到一月,这一回,她一定会做一个完美的三皇子妃,做他的妻子。   默默监视这二人的郁止不禁抽了抽唇角。   果然,当主角的爱情与其他对上,无论是什么,对方都得靠边。   郁止并没有看不起重感情的意思,只是觉得既然如此,想来应轻烛的前路会更简单些。   “日后不必向我汇报这二人的事。”   “世子爷?”   “下去吧。”   既然他不希望自己插手,那他便不做。   应轻烛睡了一觉醒来,便从宫人口中得知五公主被贵妃斥责,被罚抄写宫规。   再一打听,才知这是撞上贵妃心情不好,刻意找茬。   而贵妃为何心情不好?除了皇帝,便只能和三皇子与七皇子有关。   眸色深了深,“去,帮七皇子一把。”   “是。”   坐山观虎斗,看其两败俱伤,似乎更省力。   “主子可要去看五公主?”   应轻烛拒绝道:“不必了。”   今日前去,免不了还会被提及婚事,五公主自己要求婚事他管不着,可若是想要因此而对他做什么,休想。   可应轻烛却未想到,五公主没能对他的婚事做什么,皇帝却主动提起了此事。   被人传话皇上有请时,应轻烛还在心中猜测是有何事,从杨柳居到应王府,从郁止到三皇子,甚至从先皇后到贵妃,他都想过,却没想到皇帝见她竟是为了婚事。   皇帝坐在桌前,贵妃正在一旁为他展开各种画像,并且一个个解说。   “这位是宁国公府大公子,相貌英俊,一表人才。”只是身为庶出,被嫡母不喜,早就被下了绝育药。   “这位是闻阁老的嫡孙,为人善良,声名远播。”可惜善良是对路边卖身葬父的姑娘,以及青楼楚馆中的女子,远播的也是花心之名。   “还有这位,是刘将军的嫡长子,为人英武不凡,年纪轻轻,却已经有了四品军衔,未来必定前途无量。”然而此人早年在战场受过伤,那处已经成了摆设,进门便要守活寡。   这些都是内宅消息,皇帝这样忙于政务的人,又怎会处处清楚手下朝臣们子孙的内帷情况。   看着这些人,心中还算满意,只觉得贵妃当着他的面,不敢欺负应轻烛。   且他平日也对这个女儿不管不问,此时见面,也心绪复杂,不知该以何种态度面对。   “这些,你若是有看上的,朕便为你下旨赐婚。”   应轻烛咳了两声,“谢父皇,不过儿臣不愿嫁人。”   皇帝皱眉,“为何不想嫁?你如今已有十八,你几个姐姐像你这般大时已经出嫁。”   贵妃也应和道:“陛下所言甚是,嫁人生子,便是女子最重要的后半生,长幼有序,四公主若不嫁,你之后的五公主六公主又如何是好?难道也不嫁?”   “本宫平日与四公主并不亲近,若是四公主因此而对本宫心有不满,大可对直言相告,切莫要说不嫁这等傻话。”   应轻烛看了她一眼,面上情绪未变,仍是对皇帝道:“回父皇,儿臣不愿嫁,原因有二。”   “其一,儿臣体弱,恐于子嗣寿数有碍,不利于嫁娶。”   “这有何难,养一婢女,将她所生子嗣抱来抚养。”皇帝自然而然道,作为一个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孩子的生母是谁在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便习惯性认为其他人也不在意。   应轻烛没理他这话,继续道:“其二……”   抬头看了皇帝一眼,应轻烛继续道:“儿臣怕哪一日驸马家中生了祸事,满门灭绝,嫁了又守寡,不如不嫁。”   啪!   皇帝拍案而起,震怒道:“大胆!”   身边伺候的平安大太监吃惊地看了应轻烛一眼,连忙上前守在皇帝身边,准备安抚。   就连一向对应轻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贵妃,此刻都震惊地看着这个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习惯做个透明人的四公主,若非这是死对头的女儿,她恐怕都要对他说一声佩服。   竟敢当面惹怒皇帝,看来这位公主,也不似平日里那般软弱无能。   贵妃心中下意识要警觉,然而一想这不过是个公主,还是个默默无闻了十八年的公主,心中的警惕便消散不少。   比起围观之人的震惊和震怒,当事人应轻烛却相当淡定,他慢吞吞起身,又慢吞吞下跪,面不改色道:“父皇息怒。”   这还息怒?皇帝更怒了,“谁跟你说的这些!”   应轻烛缓缓道:“没人刻意同我说什么,不过是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罢了,父皇为何会以为,儿臣听不到呢?”   “你!”皇帝心中既气又虚。   心虚的虚。   先皇后一事,他确实难辞其咎,抄家流放的圣旨是他下的,皇后亦是当着他的面自杀。   临死前的那番话,至今仍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们毁我虞家,不外乎是我们无权无能,只能任人欺凌。你护不住我们,也是因你无能,至今连皇帝权柄都未全部掌握。陛下,我等着你,等着看你有朝一日也大权旁落,任人宰割,届时,我也想知道,你有没有和我一样的自尽勇气?哈哈哈……”   皇帝闭了闭眼,指着应轻烛道:“给朕滚!”   应轻烛也不客气,起身告退。   走出长生殿,应轻烛心情不错地想:估计未来有段时间,皇帝都不会找他了。   殿内,贵妃上前安抚皇帝,“陛下,莫要气坏了身子,四公主年龄尚小,恐怕是听了那些嘴碎宫人的话,才会误会陛下,待将宫中肃清一番,再让四公主抄写宫规静心,必定能让四公主明白事理。”   皇帝怒气未消,“还小?十八岁,换做其他人都是做母亲的人!”   事实上,他并未如贵妃所想的那般怒不可遏,反而好似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儿一般,从前呆板的印象仿佛终于有了确切模样,清清楚楚地映在他眼里。   “既然她不愿,那便不管她,你先给小五小六她们挑。”   贵妃犹豫,“这长幼有序……”一看皇帝余怒未消的模样,后面的话便被咽了下去,笑道,“臣妾会办好此事。”   眼中划过一丝可惜,可惜了她专门选出来的好人选。   贵妃告退,皇帝站在桌边沉思,大太监平安正要说什么转移皇帝注意力,却听皇帝先一步道:“平安,朕好像错了。”   平安心头一跳,“陛下?”   皇帝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道:“方才你看见了吗?”   “朕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敏娘。”   曾经他说这孩子和先皇后一点也不像,今日一看,却觉得他形不似而神似。   *   晚间,郁止坐在书案前,烛火将桌上的书本照得清楚明白。   白皙瘦削,骨节分明的手在桌上有规律地轻敲着。   当敲到五十多下时,窗户被人悄然打开,一道身影自窗户翻进来。   黑色的衣衫与夜色融为一体,直到进屋,逐渐被烛火笼罩,眉眼渐渐清晰。   尚未靠近,郁止身上的药味便进入鼻息。   应轻烛脚步一顿。   郁止见他不走近,朝他伸出手,“过来。”   袖中半露着的素白手掌仿佛带着魔力,引得应轻烛视线忍不住落在它上面。   只看一眼,便令他回想起那晚这只手如何在自己身上点火,又如何熄灭……   耳根微微一红,面上故作镇定,他伸手回握,两人十指交缠,   “夫人一走了之,留我一人,万分想念。”郁止笑着两人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二人紧挨着。   药香侵染,气息交缠。   许是觉得几句话,应轻烛弱声道:“我留了信。”还留了理。   信上写他只是暂时离开,勿着急。   “可它们都不是你……”郁止深深道。   有人在,那些东西才有意义。   若人不在,在动心的礼物都填补不了内心。   应轻烛被这话勾得心中微动,不仅道:“对不起,日后我会等你醒来。”   郁止忍俊不禁道:“夫人这是想长期上演偷情的戏码?”   分明是夫妻,却要夜聚日离,是何道理。   此事无法妥协,应轻烛已经在应王府耽搁了不少时日,宫中四公主长期称病不见人,定会被人怀疑。   于是他聪明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我饿了。”   “宫中没有膳食?”   “那是别人的,错过了时辰,我没有。”   郁止心疼道:“没关系,家里管够。”   应轻烛看了他一眼,听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吃多少。   饭菜呈上,郁止没动筷,看着他吃。   “你先前所说,我答应了。”郁止道。   应轻烛筷子一顿,扭头看郁止。   郁止笑道:“真没见过你这样傻的人,你我既是夫妻一体,我帮你你却还不愿意。”   应轻烛固执道:“你本不该帮我。”他本不会帮任何人。   他不喜欢这人为了他去做违背自己习惯和原则之事。   皇位、夺嫡,本就与他无关,这人是为了他,才会甘愿蹚这趟浑水。   可凭什么呢?   应轻烛自小一个人成长,一个人扛起夺嫡的任务,跟随他的人承恩于他母亲,只有郁止,他从不欠自己什么,也不认识他母亲。   更何况,自己也并未优秀到能够被郁止扶持的程度。   皇位是他自己的事,成也好,败也好,都与郁止无关。   他只希望这人看着,待有朝一日他成事,能令对方真正心甘情愿教导辅佐之时。   再名正言顺,心无顾虑。   饭后,二人看了半个时辰的书,这才准备睡下。   郁止刚宽衣解带,随意一瞥,却见应轻烛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书。   “这么晚,你还要读书?该歇了,名日一早你还要走。”   谁知应轻烛不仅自己看,还将书递到郁止面前,“夫君,之前我有一困惑,如今得到解答,只是尚未亲身体验,到底未理解精髓,不知夫君可解答否?”   他唇边勾起一抹浅笑,可这笑容却好似带着一股别样的意味。   郁止接过一看,顿时觉得着书烫手。   此书并非诗经子集,亦非话本闲说,而是那连图带画的房中术。   而应轻烛给他翻的这一页,场地正是荒郊野外,两个主人公衣衫半解,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跃然纸上。   配字中,他一眼便瞧见了“在野”二字。   应轻烛聪慧,学什么都很快,融会贯通,举一反三。   见到这副图,当即便明白从前郁止先他“野战”是何意。   今日便将这书拿来堵他。   盯着应轻烛好整以暇的目光,郁止故作寻常地将书合上,“原来宫中竟有此禁书,未免夫人受牵连,为夫暂且将其没收,夫人可要与公主说清楚,切莫要报复。”   应轻烛抿唇,倾身问:“若我不说,若公主非要报复呢?”   郁止轻咳了两声,忍笑道:“那我便只能与夫人同流合污了。”   “不知夫人学得书上几招几式?”   “一招一式。”应轻烛轻哼道,“你倒是与他人学得多。”   这是想到从前应王世子的风流名声,心生醋意。   郁止忍俊不禁,伸手牵住应轻烛,将人往内帐里带。   “我欲与夫人重新学习,不知夫人可愿?”   “谁教谁学?”应轻烛问道。   “书为师,你我为学生。”郁止一本正经道。   “不可,你是我老师,这差辈了。”应轻烛义正辞严地拒绝。   “非也,方才我教的是公主,而非夫人。”郁止笑着哄道,“公主与我为师生,而夫人与我,在这风月上,皆为学生,应当用心学习,以求一日千里才是。”   言语间,二人皆是衣衫半解,举止间,好似欲拒还迎。   到底是郁止这个好学生积极进取心更强,带着后进生学了半夜。   双双学识增进,一日千里。 第56章 风流病世子10   入秋时节,宫中一连传来两件喜事。   三皇子与容家小姐的成婚之喜。   五公主与六公主婚事已定。   为什么没有四公主?据传四公主体弱,不宜成婚。   体弱到不能成婚,究竟是体弱到何等地步?是真的弱到无法行周公之礼,亦或是问题不在体弱,而在生育?   在贵妃的引导下,有关于四公主短寿或者无法生育的留言便传遍了后宫和朝堂。   一些想要以娶四公主而攀附之人纷纷打退堂鼓,如此女子,若真娶回家,恐怕也不长久,不如再等几年,待后面的公主长大,再考虑也无妨。   左右陛下正值盛年,未来日子很长。   三皇子已娶妻,便要从宫中搬出,而这也象征着他能够独当一面,彻底成人。   朝中百官请皇帝立太子的奏折堆满了书案。   皇帝看也没看一眼,直接让人丢去角落。   他沉着脸道:“这些人如此迫不及待,是当朕已经病入膏肓,风烛残年?”   “陛下息怒!”大太监连忙跪下劝道,“陛下洪福齐天,长寿无疆!”   皇帝冷哼一声。   他如何不知万岁不过是个场面话,世上有谁能真正万岁?   可他见不得这些人整日盯着他屁股底下那座椅子。   当初他被迫上位,也无人问他愿不愿意,耗费数年才大权在握,却又要面对大臣支持自己的儿子来觊觎他的位置。   皇帝皇帝,这究竟是权力还是诅咒?   “当初,朝臣们上折子说虞家通敌卖国,要朕严惩时,也是这么壮观。”   于是因为四公主,皇帝这些日子时常想起皇后,如今看到这堆奏折,也是想到方面虞家的欲加之罪。   曾经为了逼迫他抛弃发妻,这些人群起而攻之,如今为了逼他立太子,这些人同样一拥而上。   不同的是,如今的他,已经不是那个连妻子和妻族都无法保下的皇帝。   “传令下去,三皇子新婚,理应多陪新妻,朕特许休假一月。”   “另,七皇子博学多才,纯孝至真,理应为朕分忧,即日起入户部观政理事。”   大太监心中一凛,“是!”   三皇子刚休完三日婚假,换上朝服进宫,却被人堵住,传了这道口谕。   当着众臣们的面,三皇子面上让自己没露出太过难看的脸色,转身进了后宫。   然而他以为自己镇定自若,落在朝臣眼里,却是戾气满身,锋芒毕露。   有朝臣看在眼中,摇头叹息,“到底还是太年轻。”   也太顺遂,没什么强有力的对手磨刀,以至于三皇子在政事上尚可,心性却略有不足。   有人在心中思量片刻,决定看一看那刚刚入户部的七皇子如何。   若七皇子做得比三皇子好,人选也未必不能换。   毕竟这二人一母同胞,利益人员共同,扶持谁上位都差不离。   应轻烛在宫中收到此消息,心知他那位父皇到底还是心中存了芥蒂。   明明是亲生父子,也是曾经寄予厚望的儿子,如今防备起来却也是轻而易举。   唇边勾起一抹轻嘲的弧度。   “计划继续。”   “是。”   杨柳居私下看不见的人撤了不少,只有明面上的老鸨等人还在,三皇子之前几次明察暗访都没找到证据,已经认定其中没多大问题,多半问题不是出在杨柳居,而是来杨柳居的人。   在他离开后,一少部分人又陆陆续续回了杨柳居,这里仍是据点,却作用大减。   应轻烛也许久没去,可他却不知,自己这偶然来一趟,却收到一份大礼。   他皱着眉看眼前几个年轻女子,对老鸨道:“红姨这是做什么?”   老鸨上前认真道:“主子如今也有这么大,连三皇子都成了婚,主子就算不考虑婚事,也该考虑一二子嗣问题。”   他们跟随应轻烛多年,看着他长大,如今到了下一辈的年龄,心中难免有些感慨。   可这感慨之余,她也对某些事颇为挂心。   应轻烛气压低沉,冷得连老鸨也不由瑟缩了一下。   “主子若是不喜欢这些,下次属下还能给您挑几个更好的,不知主子您喜欢什么类型?”老鸨将屋内的女子打发下去。   这些女子都是下面培养的人,安全可靠,不必担心消息泄露。   “不需要。”应轻烛直接拒绝。   “主子,您表示暂时没想法,却也到底该留个后,给属下们吃颗定心丸。”红姨苦口婆心道。   自古以来夺嫡之争都充满血腥,道路艰难,成功则已,可若是失败……   应轻烛明白她的意思,却是轻笑一声道:“若是我失败,难道还要将我都失败的事,加重在孩子身上?”   “红姨,你们跟随我,多数是因为我母亲和母家对你们有恩,可这恩还一代便也罢了,难道还要还生生世世代不成?”   老鸨顿住,热泪盈眶,   应轻烛只道:“我若赢了,你们自然能一步登天,收获回报,可若我输了,你们可就什么也没有,赔了夫人又折兵。”又何必重头再来。   一朝事一朝了。   应轻烛不希望其他人和自己一样,都背负前人留下来的“任务使命”,为此付出一生,甚至几代人的代价。   如今尚且能听见什么前朝血脉如何,前朝皇室尚有余孽等等话。   大楚离前朝已有两百余年,百姓都换了好几代,即便是前朝皇嗣,血脉也早已疏远,按理早该放下,却仍不太平。   血脉,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很多时候,不过是困在人身上的枷锁。   应轻烛这般离经叛道的言论若是穿出去,必定会被世人攻讦反对,所以他不说,只做。   “今后也不必再提此事。”应轻烛神色沉静。   “若我败了,你们便自行离去,忘了我母亲,忘了我,安心做回普通人。”   世人多为追名逐利所累,却不知……安乐多在寻常中。   红姨听完这话,心中不说没有触动那是不可能的,可她触动过后,却仍有个念头,“主子这般行事,可是为了应王世子?”   应轻烛眸光一凝。   红姨见多识广,从应轻烛的反应中,哪能看不出端倪。   她早该想到,自主子以“盈风”之名嫁与应王世子,却不愿意死遁脱离后,她便猜到了什么,如今也不过是确定罢了。   “主子为了应王世子无意于子嗣,那应王世子可会相同?”   “亦然。”应轻烛平静且坚定道。   “再有一问,主子言说失败后属下可自行离开,可您呢?您败了,去了,又让应王世子应当如何?”   应轻烛沉默。   他……没想过。   他想过自己或许失败,却没想过若是失败,郁止会如何。   是下意识认为他神通广大必定平安无事,还是认为他会放下自己安心度日?   前者尚且不定,至于后者……他的心下意识便告诉他,他不愿意,也从未如此想过。   他微微眯眼,厉芒乍现。   “我不会败!”   红姨心中松了口气,她是聪明人,如何感受不出主子对夺嫡谋位的抗拒,这个孩子她从小看到大,看着他知晓母亲身亡真相,看着他知晓自身安危之难,看着他背负着许多人的期望。   他的责任太重,背了十几年,早已经疲惫不堪。   可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应轻烛对他们仁善她自记在心中,可她不能看着这孩子失去斗志,便用应王世子激以激,效果显著。   红姨放松的同时又忍不住苦笑地想:原来在主子心里,这位应王世子,竟然已经比皇后遗命更重要了吗?   也对,少年慕艾,是该这般炽烈,如烈火燎原。   *   中秋节宴,皇帝要与臣同乐,在宫中重华殿举办宴庆,京城高官勋贵皆在其列。   郁止作为应王府唯一的代表,除非重病,否则不能缺席。   他代表应王府对皇帝的态度,虽然郁止从未想为应王遮掩什么,但他还是会进宫。   毕竟,他那学会了夜里偷香的夫人也在宫里。   自那回夜里学习后,这人便每每都在夜间辛勤,往来于皇宫与应王府之间,不仅与郁老师学史说今、座谈论道,还与郁同窗一起点灯勤学至半夜,才堪堪学完一本风月册。   进宫后,郁止跟随宫婢指引入座,百官勋贵也早已准备就绪。   郁止的位置比较靠前,视野也好,抬头看去,便见皇帝率领一众妃嫔子女进殿。   “臣等参见陛下!”   “众卿平身,今日朕与众卿同乐,无需多礼。”   众人感谢入座,郁止抬头,便见那人身穿青衣,缓步而来。   二人四目相对,眉梢眼角,皆是心动。   青裳广袖自桌前掠过,惹来鼻尖满是清雅药香。   群臣饮宴,自少不了歌舞助兴,有人看得津津有味,有人心不在焉。   皇帝视线在下面巡视一圈,目光落在那群儿子上,眸色深了深。   不经意一瞥,便瞧见了独自饮食的郁止。   “应王世子为何不带世子妃?”   被点到名,郁止不得不停下动作,起身回话:“回陛下,夫人身体不适,不便外出。”   “你成亲也有一段时日,世子妃却久病,如此于子嗣有碍,不如朕再为你赐一平妻?”   “回陛下,臣心悦夫人,欲效仿唐公。”   唐公,前朝一位有名的文士,与发妻情深,妻子难产而亡后,终身未续弦纳妾,以至于子嗣断绝。   郁止此言也是说他宁愿无子也不会另娶纳妾。   无论这话是真是假,皇帝听了心中高兴是事实,他大笑两声,“倒是朕做了回坏人,既然如此,朕也不便勉强。”   只是此话若是传入应王耳中,只怕这人在应王心中的地位也会下降。   不过,皇帝看这样的郁止顺眼,只要他在,这世子之位便一直都是郁止的。   郁止无意听皇帝跟底下人寒暄的虚伪话,倒是有两件事看在了眼里。   第一,皇帝赐婚七皇子与安平侯嫡幼女。   第二,三皇子宣布三皇子妃有孕。   安平侯早年也是武将出身,后来边疆再无战事,便被调回京城常驻。   虽然兵权收回,可他手下仍掌握着京郊大营两万兵马,肩负守卫京畿重地职责。   皇帝此举,表明他是真的要扶持七皇子跟三皇子打擂台。   而三皇子也没落下风,宣布了三皇子妃有孕,他即将有后的消息,子嗣在众人心中地位颇重,尤其生在皇家,这意味着就算三皇子倒了,他的儿子也能接替他的人手,继续大业,此举安抚了追随三皇子的人的心。   容云嫦看着如今的事态,心中惊疑不定。   上辈子明明七皇子一直没冒头,都是暗地谋划,明面上,皇帝也并未扶持他,今生为何改变了这么多?   原本应该起兵的应王如今也按兵不动。   还有那一直藏在暗处的人她也没找到。   这一回,她真的能顺风顺水吗?   心绪不稳的她甚至错拿了三皇子的酒杯,若非他眼疾手快提醒,这杯酒下去,或许要伤及还未稳定的胎儿。   “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三皇子皱眉问。   容云嫦安慰笑笑,“只是有些忧心罢了。”   三皇子看着她眼中的关怀和担忧,心中一暖,抱住她,小声在他耳边道:“放心,凡事有我。”   他这个七弟还没站稳,就想学会走,学会跑,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本事。   宴席尚未过半,郁止便以不胜酒力为由,出殿醒酒。   而在他出去后不久,透明人应轻烛也悄然离席,且并未打算回来。   坐在他旁边的五公主暗暗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四姐说没用还真没用,也不知道在这宴席上多看几家公子,为自己婚事谋划一二。   哼,管他呢,反正自己的婚事已经有了着落,就算应轻烛终身不嫁又关她何事?   还是继续看歌舞好了。   郁止出了重华殿,一路往外,直到一棵桂花树前才停下。   圆月当空,繁星漫天,安静的角落逐渐出现脚步声,虽然很轻,可动静却并未让郁止忽略。   “世子用桂花树醒酒?”   应轻烛作为四公主和作为应王世子妃说话的声音并不一样。   应王世子妃出身杨柳居,声音柔而媚,四公主常年身居皇宫,作为一个透明人,她的声音低沉而平静。   郁止听着,这倒是像他原本的声音了。   也不知这人为了男扮女装究竟吃了多少苦。   “非也,在下在用星月醒酒。”郁止看着天上,天幕低垂,满天繁星仿佛触手可及,他笑着邀请道,“不知公主可愿同往?”   应轻烛悄然抬头,看着星幕下的郁止。   他一身白衣云锦,玉冠长簪,在星月光辉下煜煜生辉。   倒比这更闪耀的,却是郁止昳丽的形貌,以及那清雅和煦的笑容。   在这一刻,这人仿佛是从月宫下凡的仙人,仙气飘飘,不似凡人。   应轻烛下意识屏住呼吸,仿佛真应了那一句——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片刻后,他悄然低眸,视线落在郁止伸出的那只莹白如玉的手掌上,唇边勾起一抹清浅的弧度,与郁止那满袖的清风如出一辙。   郁止拉着应轻烛来到桂花树下席地而坐,长臂一伸,倚靠在一起。   微微抬头便能望见满天星月,仿佛地为席天为被,只余他们二人在天地间。   “世子可知晓天文地理,可知这天上繁星的名字?”   不知为何,仰头往天,看着广袤无垠的星幕,应轻烛心中便生出莫名的喜悦。   有人观星为天象,有人观星为苍生,还有人观星揽月寄相思。   而应轻烛看着这些星星,只觉得寂静欢喜,一股心安自心中油然而生,仿佛孤独的旅人找到了回家的方向,沿途风景都变得美好祥和。   郁止动了动肩膀,让人靠得更舒服点,这才缓缓道:“你想认识哪颗星星?”   天上的星星不一定都有特殊的名字,更多还是类似代号一类的名称,但这没关系,谁说不能为这些星星赋名?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意为他喜欢的星星赋予一个独属于两人之间的名字。   群星闪耀,璀璨夺目。   然而应轻烛望着,想了想却道:“世人多为最闪亮的星星吸引,因为它们明亮又耀眼。”   “可更多的却还是默默不起眼的星星,正是它们的宁静沉寂,才让其他星星显得更为璀璨。”   他望着天幕视线逡巡良久,却仍是没有定下哪一颗。   太多了,多到几乎分辨不清谁是谁。   郁止耐心等待,最终却只等到应轻烛道:“罢了,我们与他们素不相识,又如何能凭借从未交流认识的经历而随意赋名呢?”   郁止心中有些心虚,“你怎么知道我是随意赋名?”   应轻烛奇怪道:“不是赋名,难道还是你问它们,它们回答的不成?”   郁止无言以对,无奈笑道:“你说得对。”   郁止知道,不同的世界存在不同的能量体系,有的世界星星就是星球。   而有的世界星星却属于别的存在。   或许是仙人,或许是沉睡的力量集合体,也或许是没有意识没有生命的纯物体,更或者是存在于虚幻中的海市蜃楼。   虽然外表看起来相似,实际却完全不同。   看着天空,郁止忽然忍不住想,身边这人又是哪个世界的哪颗星?   “最近朝中不安定,注意安全。”郁止嘱咐道。   “郁止。”应轻烛忽然出声。   “嗯?”   “我好像从没有问过你,你想不想要我去坐那个位置?”应轻烛认真看着他,似乎真想从郁止眼中看出他的真心答案。   郁止一愣,随后无奈笑道:“公主,我记得,先前你便知道,我并不在意谁上位。”   “既然别人可以,那你也可以,我从没有过不愿意。”   “是吗?”应轻烛继续问道,“即便我会面对很多诱惑,很多难题,例如子嗣选秀?”   郁止脸色微微一变。   他好像还真的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因为这在他看来从来不是问题。   在他经历过的无数年来,他做过许多任务,其中自然也做过皇帝。   在经历过众多世界,达到过巅峰,经历过谷底后,看事物反而会放平心态。   总而言之,皇帝这身份,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普通职业。   可对于土生土长的古代人来说,却不是这样。   而郁止此时也才想起来,眼前的爱人,在这个时代生活了十几年,没有从前的记忆,或者……也会被影响。   而面对一个被环境改变的爱人,他还能做到追随相伴吗?   郁止想笑,却又觉得面部肌肉僵硬,他笑不出来。   感受到这人气压都低沉了下来,应轻烛心中忐忑,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他哪里知道,郁止并不仅仅只想到这个世界,还想到未来的无数世界,一两个世界改变或许不算什么,但若是一直改变呢?   郁止扪心自问,他无法勉强自己接受。   最终的结果,或许也是唏嘘一场,分道扬镳。   可如今的应轻烛并未改变,他不能以没有发生过的未来揣测眼前的人。   “在我眼中,皇帝与平民并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你因为浮华迷了眼,你不会想知道我会怎么做。”   可他不说,应轻烛也心有猜测,想到这人离开的可能,心中便生出一股心慌,令他求生欲爆发,当即连连道:“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我信你几回,你也应该信我。”   无论未来多长,无论前路多远,若我没变,你就不能抛下我。   郁止心中一松,微微一笑道:“嗯,我信你。”   心中起伏不定,令应轻烛都没问如果自己失败了,甚至……死了,他会怎么做,总觉得这个问题一问,此人要么生气,要么伤心。   应轻烛既不想让郁止生气,更不愿令他伤心。   时间渐去,算算宴会散场的时间,郁止知道该离开了。   离开之前,他对应轻烛道:“公主之前不是有问题不得其解吗?今日我倒是可以为公主亲身示范。”   应轻烛先是疑惑,随后想到什么,当即耳根一红,面色正经道:“不必劳烦世子,天色已晚,世子该出宫了。”   “不急,左右我与公主都是这京城中的小人物,消失半夜也不妨事。”郁止笑道。   “妨事。”应轻烛连忙起身,简直不敢再窝在这男人怀里。   这人宽衣解带的动作越发熟练,或许一不小心,自己身上的衣裙便没了干净。   他嘴上总说野战如何,可到底从未真正实践过,心中别扭羞赧先是不提,便说这场合时间也完全不合适,至少也要……   也要什么?   什么时候也不行!   “宫门要下钥了,世子快出宫吧。”他催促道。   “不急,今日中秋佳宴,宫门会晚一个时辰下钥。”郁止也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你不急,本宫急,我要走了。”应轻烛慌忙道。   郁止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人逗得太狠,让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印象成了不分场合那啥的色情狂。   看着人疾步离开的背影,郁止忍俊不禁。   然而笑着笑着,思绪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来先前的问题。   思索片刻后,才发现自己这是杞人忧天,自寻烦恼。   心中一松,便又将一切放下。   负手而立,抬头望天。   星空很美,像他。   *   中秋过后,三皇子与七皇子的斗争彻底被摆放在了明面上。   聪明的朝臣忠于君王,明哲保身。   大胆的人择人投靠,押宝求胜。   愚蠢的人左右逢源,意图谁都不得罪,却不知谁都对此不喜。   仅仅短短一月,朝堂上便换上了好几个生面孔,可见一斑。   郁止从中看出了应轻烛的动作。   他拿捏好了皇帝的心思,左右不过是既想看兄弟斗,却又想两个都打压消耗。   于是他借皇帝的手,将三皇子和七皇子在某些重要位置上安排的人手拉了下来,换上了这两人都不依靠的人,这样的人显然能更让皇帝放心。   三皇子手中的人逐渐减少,七皇子手中的人逐渐增多,当二人差不多旗鼓相当时,皇帝便没再扶持七皇子,转而与这两个儿子说起了父子兄弟情深。   三皇子心中冷笑。   七皇子暗中咬牙。   二人面上装得好,出了宫门便分道扬镳。   回府后,容云嫦迎接他,三皇子上前拉着她的手一起进去,“今日胃口如何?”   “尚可,这孩子很乖。”容云嫦柔软的心喜悦非常,前世他也曾与三皇子有子嗣,然而她不愿意生,故意堕胎却假装摔倒,令三皇子更加心疼,在贵妃送侍妾时更是严词拒绝。   她很后悔,如今对腹中孩子视若失而复得的珍宝,十分疼爱。   “还好他听话。”三皇子冷哼一声道。   二人进了书房,三皇子说了最近与七皇子的斗争。   他原本以为压下这个七弟很简单,谁知对方也不是蠢货,知道扬长避短,政务不通便多向他人请教,倒也做得不错,且他十足的礼贤下士姿态还吸引了不少人追随,便是母妃都对七皇子更好。   容云嫦心中有个办法,可以挑拨离间七皇子和贵妃的关系。   她俯首在三皇子耳边说了一番,三皇子抱着她笑道:“多谢嫦儿,家有贤妻。”   不久后,贵妃从心腹口中听说了一个消息——   先前请立太子一事,实际并非为了立太子,而是为了讨价还价,逼迫皇帝立她为继后!   此消息一出,先不论真假,贵妃心中便一阵绞痛!   皇后……   皇后啊!   她这辈子都在追求皇后之位。   闺阁中她以为自己要嫁给那位丰神俊朗的太子殿下,谁知太子死了。   后来家中要将她嫁给太子弟弟,如今的皇帝,谁知新太子为了一个什么都不如她的女人踩她!   等到那个女人死了,皇帝也不愿立她为继后。   如今有个机会曾经摆在眼前,却阴差阳错失败了,贵妃又怎会不后悔莫及。   想到那回立太子最后的受益者是小儿子,贵妃瞬间对小儿子生了怨恨。   她根本控制不住。   接下来几天,七皇子去给贵妃请安,都只收到贵妃歇息的回应。   他有些着急。   此时有谋士建言:“贵妃娘娘虽说疼爱七皇子,可她到底也是三皇子的生母,尤其三皇子妃还怀着她的第一个孙辈,二人矛盾都少了不少,殿下,您该为自己打算才是。”   “先生有何高见?”   “草民寻得一美人,本欲献给殿下,如今见殿下危机,欲用她解殿下危机。”   消息传入应轻烛耳中,他无语许久,“他与贵妃生疏,却还为皇帝献美人,这是嫌贵妃的疏离和气恼还不够?”   郁止摇头道:“多半不是他的主意。”   “三皇子要出手了,他送进宫的那位美人恐怕会出问题,你要小心。”   应轻烛心中疑惑,不明白什么大问题,而当他回宫后不久便得知,这位美人凭借调香的手艺颇受皇帝恩宠。   甚至皇帝不顾他人反对,执意要封这位无德无功的美人一跃成为九嫔之首的昭仪。   调香?   这个词落在应轻烛耳中便被他留意到,因为母亲医术高明,应轻烛在这方面的了解也偏多。   之前这香料的作用他便心中了些许猜测。   待他的人将香料偷偷取来一点看过后,却疑惑地皱眉,没有什么异常。   应轻烛皱眉,“把他们盯紧了。”   这他们便指的是皇帝和这位昭仪。   “是!”   他将这香料在某日夜晚偷偷带回应王府,想让郁止看看这香究竟有没有问题。   他本不抱什么希望,不过是将事情告诉郁止时的顺手而为。   然而郁止在闻过后却道:“确实没有问题。”   这说明这香不仅真的没问题,更说明郁止懂香。   应轻烛没忍住,将脑袋歪倒在书案上看着郁止。   这动作看着有些呆,配上应轻烛习惯性冷淡到面无表情的面容,令郁止忍俊不禁。   他伸手在应轻烛取下珠钗,散开发髻的头发,柔软顺滑,手感很好。   “真有这么惊讶?”   “不该习惯了吗。”   应轻烛静静看着他,良久,才长出一口气道:“郁止,有时候我都怀疑,你到底是不是郁止,或者说,是不是应王世子。”   闻言,郁止面上并未惊慌,心中也心如止水。   他未携带任何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作弊器,与原主和部门的交易也都是和此方世界谈妥,他的存在被世界允许,只要不对本世界人透露任务和管理局的存在,其他都可以。   即便被人知道他不是原主也没关系。   何况应轻烛不过就是这么一说,玩笑的成分居多。   郁止便也玩笑道:“大概过不了多久,我或许真就不再是应王世子。”   应轻烛双眼一眯,“不是应王世子是什么?太子?还是皇夫?”   郁止:“……”   可以两个都不要吗?   太子是不可能,别说应王能不能造反成功,就算成功了,他也不会立他为太子。   至于皇夫……他要是成皇夫了,盈风夫人又该是什么身份?   无论如何,他很看重这段和爱人的婚姻关系,哪怕是马甲号,也不愿意解除。   “不想做皇夫,那就只能做情人了。”应轻烛看着他道。   说实话,他也不想抹掉盈风这个身份。   应轻烛可以是郁止的爱人,可以是他的情人,也可以是皇子公主未来天子……   可只有盈风,是只属于郁止名正言顺,八抬大轿娶回家的夫人。   他舍不得。   郁止微笑,白皙修长的手握着应轻烛,二人手的温度和本人截然相反。   郁止看着温和,十指却冰凉。   应轻烛看着冷淡,手心却十分温暖。   一冷一热,正好互补。   而应轻烛的心中却并未想着他们二人究竟有多相配,而是道:“你的身体……”   郁止笑容停顿了一下,随后自然地继续,温和道:“已经在调养了,你要相信我,夫人在,我总要为与夫人的未来考虑。”   “我也想陪你百年。”   然而身体却并不在他的完全掌控中,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应轻烛总信他,听他所言便觉得慢慢养,总能养回来。   想了想,应轻烛竟起身在床上翻找一阵,将那买来为了和郁同窗学习风月的本子收缴起来,“你既身体虚弱,便不好太过纵欲,这些我都先收起来,等将来大夫说你和寻常人一般强健时,我们再来继续学习。”   郁止:“……”   那你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他睁大眼,定定看着应轻烛良久,终于忍无可忍吐出几个字:“你认真的吗?”   应轻烛皱眉,不喜他这态度,难道自己还会在和他身体有关的事情上开玩笑说谎?   “你怀疑我不关心你?”   “……不,我只是觉得你真的……太关心我了。”   关心地他都有些心虚和无语。   其实可以少关心一点,禁欲一辈子什么的……大可不必对自己这么残忍。   然而因为某人的隐瞒和误导,应轻烛完全不知道自己方才的话代表着什么,他只是为自己的爱人考虑。   他想与爱人长久,一时的禁欲又有什么关系。   郁止想了想,犹豫要不要说出自己善意的谎言,他对此事并不执着,到底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人,这点定力自不必提。   可这辈子应轻烛是个实打实的刚开荤的年轻人,有冲动再正常不过。   为了自己的一句话,便要无限期禁欲,听着都让他不忍心。   “其实,你可以问问大夫,我觉得他会告诉你,适当的床事对身体也有好处。”他挣扎着从其他方向让应轻烛打消想法。   应轻烛皱着眉看他:“为何你对自己的身体这般不上心?没见你多喝几碗药便罢了,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吗?”   他觉得自己爱人太重欲了,不爱惜自己的身体,这样不好,不能纵容。   被认为没自制力的郁止:“……” 第57章 风流病世子11   秋意渐浓,夜风簌簌,红帐纱幔飘荡飞舞,将其中的人影映得影影绰绰,梦幻朦胧。   应轻烛看着郁止点灯燃香的背影,喉结滚动,强迫自己的视线从那人纤美优雅的身影上移开。   说好的禁欲养生,怎么能打自己的脸。   想想这人的身体,想想先前的药方,应轻烛心头的那些冲动和臆想都被驱散了个干净,心中也冷静下来。   郁止转过身时,他已经恢复成先前的模样。   应轻烛也要解衣入睡,目光不经意在那帐中幽香上停顿片刻,忽然道:“郁止,你说,会不会这香只是障眼法?”   郁止抬头看一眼他,“你就想说这个?”   应轻烛对上他的视线,想到自己刚才的想法,略有心虚道:“不然呢?”   郁止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发现。   但这人难道不知道,自己心虚或者害羞的时候就会脸红吗?   “或许是,不过你要提醒皇帝?”   应轻烛想了想,垂下眸,摇摇头,“即便说了又如何?他就算信了,揭穿了阴谋,可对我大概也是忌惮和怀疑。”   对于这个父皇,应轻烛心情复杂。   双方之间接触不多,也没多少深厚的感情。   说一个人会为了自己在乎的人而对对方在乎的人爱屋及乌,都是骗人的。   没有长时间的相处,又怎么可能有深厚的感情。   顶多是对对方感官特别点,其余的,再多也没有了。   应轻烛幼年不懂事时尚且恨过皇帝,可等他逐渐长大,世事道理也懂得了许多。   如今的皇帝,于他而言只是为了实现母亲临终愿望的见证者和绊脚石。   这世上,能被他放在心中,在一个别人触碰不到位置的人,也只有郁止。   郁止笑着伸手想要揉揉他的头,然而应轻烛站着,自己坐着,这个动作做起来略有些别扭。   想了想将他拉到床上坐下。   “或许你不必想这么多,一切都自有定数。”   原剧情中皇帝的下场也不怎么好,甚至也不光彩。   他是在后宫争宠的手段中着了道,其内情没写多少,倒是知道有个妃嫔被秘密处死。   皇帝陷入昏迷,下不来床,而七皇子让容云嫦拖住三皇子,自己把控了皇宫,再把容云嫦抓起来威胁三皇子,后者就这样输了。   后续情况郁止知道的不多,但知道七皇子也不是最后的赢家,合理猜测后来是应轻烛做了黄雀。   如此算来,助应轻烛成功,似乎也理所应当。   思绪一转,他又笑着为应轻烛解衣,二人上床后入睡。   迷迷糊糊间,只听应轻烛嗫嚅道:“郁止,你要好好的……”   还没睡的郁止心中一顿,睁开双眼,看着身边的应轻烛,知道他心中还记着自己的身体,不放心,原本还想将真相告诉他,如今这个念头却被打消。   还是暂时不要用这种揪心也无能为力的事告诉他,徒增烦恼。   长臂一伸,轻放在应轻烛腰上,继而沉沉睡去。   *   近日来,三皇子与七皇子的斗争进入白热化,七皇子的婚事就在年后,他本身在文人学士中颇有名声,如今又有和手握京中守城军的岳家,其势力已经不可小觑,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去各种诗会宴席露脸刷名声。   短短一月,七皇子德才兼备、礼贤下士的名声已经传遍了京城。   与此同时,七皇子还暗中拍人散播流言,说三皇子手段凶狠残忍,其心不仁,其行倨傲。   踩一捧一的戏码虽然老套,可效果却很好。   三皇子冷笑,“倒是我小看他了!”   是他心慈手软,才让这个弟弟走到现在,懂得反思的三皇子想了又想,决定要找机会将这个弟弟打一个万劫不复,一击致命。   看着容云嫦关心自己的模样,三皇子安抚地笑了笑,伸手摸向她的腹部,“别担心,你就待在府中,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其他都交给我。”   容云嫦看着他,笑着依偎进他怀中,“殿下,我相信你……”   前世若是没有自己,殿下一定会成功,相信如今也一样……不,那个神秘人!神秘人尚未找到!   容云嫦这段时间想了许久,最终在她知道的所有有可能的人选中一个个排除,最终觉得还是应王最有可能,或许当初应王没死,或许他假死脱身,随后率领大军入京。   “殿下,要小心应王。”她提醒道。   三皇子皱眉,“你的意思是他要反?”   容云嫦点头,“殿下还是先做防范的好。”   三皇子想了想,“我知道了,会派人盯着京中和溧阳的动向。”   容云嫦觉得自己应该安心了,然而她心中仍在担心,这是为何?   难道……那人不是应王?   郁止尚且不知已经有人帮他防备应王,他正听着宫中查探得来的消息。   上回应轻烛想的果真没错,那位昭仪所谓的以香得宠不过是她放出来的烟雾弹,实际上,那位昭仪依仗的是厨艺。   她有一手好厨艺,每天都吃得皇帝欲罢不能,恨不能一日三餐都在那昭仪宫中用膳。   郁止心中有了猜测,这所谓的好厨艺,恐怕加了什么不该加的东西,让人逐渐上瘾,欲罢不能。   这个念头一出,郁止便告诉了应轻烛,后者皱眉问:“五石散?”   郁止摇头,“与五石散差不多,都能令人上瘾。”他说了两个字。   应轻烛皱眉,没听过,郁止便自书架找了本书,上面有记载罂粟的介绍。   应轻烛看着,含着怒火的目光中透着些许复杂。   虽想着不揭露告诉皇帝,但眼睁睁看着对方被人用这种东西算计,他心中仍是有些复杂难辨。   “你想救他?”郁止一针见血指出。   应轻烛抬头看着他问道:“你觉得呢?我该怎么做?”   郁止握住他的手,仿佛在给他力量,“无论你怎么做,都不算错。”   应轻烛的心也确实因为郁止的动作安定下来。   虽只认识半年,但他已经想不起来,没有郁止时,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似乎是算计……算计……还是算计?   几个皇子的遭遇处境,或多或少都与他有关。   因为动静小,且并未伤及性命,因此并未引起他人怀疑,三皇子和七皇子,因为母妃是贵妃,以及他还需要时间,这才没有来得及下手。   可如今,他已经无法想象,自己是怎么度过的那枯燥乏味的十几年。   冷漠无情,空虚孤寂。   有了郁止,仿佛他那被丢弃十多年的感情和心软都找了回来。   温软寂静,暖意在心。   应轻烛打算找机会揭穿那个昭仪的手段,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除夕前两天,皇帝在朝堂上宣布封印,除夕那晚,宫中会举办年节宫宴,随后便会开启为期半月的假期。   皇帝很高兴,因为他最近都很顺心。   两个儿子在私下斗,朝臣重新站队,考量两个儿子,也没人再逼他立皇后太子。   皇帝这些年没有再立继后,一部分是因为他还念着先皇后。   若是先皇后还在,他们说不定已经相看两厌,可对方死了,还是因自己而死,死得那么坚决,那么惊艳,那么令人难以忘怀。   这便值得她在皇帝心中留下最深刻的印象,他们的感情被冻结在最深的时候,再也无法变质。   多年来对应轻烛不管不问,其中有因为他很忙,毕竟是皇帝,还因为他有些无法面对这个亲眼见证了生母当着生父的面自杀的孩子,尽管他当时刚出去,什么也不知道,可皇帝看着他却依然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一日。   他既不想忘,却又很想忘的那一日。   这一日,他去佛堂给先皇后上香,回来时路过新宠昭仪的宫殿,便忍不住走了进去,想看看爱妃正在做什么。   因为是上香,他没带人什么人,可这昭仪宫中也不知为何没有人守着。   他悄悄走进去,逐渐听见两道说话声。   其中一个很熟悉,是他的新宠昭仪,另一个却很陌生。   “你还有多少量?”   “不多,够一个月的。”   “主子说了,不要太惯着那位,这会让这东西露出端倪。”   “我知道,主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主子想知道陛下的习惯喜好,越详细越好。”   “好。”   “你记着,罂粟不能下太多,会让人吃出来,要一点一点,慢慢来,主子说不着急,大可以等他嫡长子出生后再对陛下下重手,记得,要嫁祸给……”   两人商议机密,屏退左右,却不知竟被皇帝误打误撞到来听见。   刚听见这些话的皇帝先是懵逼,继而理清前因后果,满心震怒!   他当即想到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贱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他要知道究竟是谁竟敢对他犯下这种罪!   是老三还是老七?   怒火中烧的他当即大步进殿,走到一脸懵逼和惊恐的昭仪面前,一个巴掌甩出去,“贱人!”   昭仪被扇滚在地,浑身颤抖,桌子也被她连带着翻倒,茶杯茶壶碎了一地!   另一个说话的宫女也是满头大汗,惶惶然下跪!   “陛下……”   “陛下饶命!”   皇帝怎么可能饶她们性命,“朕要将你们千刀万剐,抄家九族!朕倒要看看,你们究竟有几条命!”   他转身要走,脚下却突然踩到那宫女因为害怕而从手中滑落在地的小瓷瓶,里面装着罂粟粉。   皇帝滑倒,好巧不巧,脑袋磕在地上的碎瓷片上,顿时眼睛和头脸被刺出了血!   “啊——!”   “请太医……快给朕请太医!”   皇帝眼睛很痛,他捂着眼睛,血水从手中渗出……   他慌忙叫喊着,惊慌失措占据了整颗心,他害怕……怕自己眼睛会瞎。   朝堂上不能有一个独眼皇帝!   他会被人逼迫禅位,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太上皇,天天看自己儿子眼色生活,就像从前他看朝臣们眼色一样。   然而见他这样,昭仪却不知从哪儿生出来勇气,非但没有请太医,反而拿起花瓶,咬牙对着皇帝的脑袋砸了下去。   “你……”皇帝倒在碎瓷片里,却还在挣扎。   昭仪心中既惊又怕,却还是拿着花瓶一下下砸,直到皇帝没有动静为止。   眼中惊惶,浑身颤抖的她将花瓶一丢,“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都是你逼的!”   见识过荣华富贵,她又哪里愿意失去它们,被皇帝折磨至死?   慌乱之下,她只能对皇帝动了手。   她死死抓住惊恐不已的宫女,压低声音道:“我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主子早日得到那个位子,只要主子保住我后半辈子平安富贵!”   宫女狠狠扭头看她。   三皇子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要去贵妃宫中请安,最近因为七皇子的骚操作,以及容云嫦腹中的孩子,他与贵妃的关系拉近不少,他自然要花时间维持。   得到这个消息,他当即惊怒道:“快带我去!”   看着皇帝满脸血地躺在床上,他心中一紧,转头看那昭仪,“你想怎么做!”   “妾愿意将之告诉七皇子,哄他隐瞒此事,挟持陛下,再由殿下您以救驾之名铲除七皇子,名声言顺登基。”   三皇子心中一跳,乍一听有些天方夜谭,可仔细一想,却又觉得不无可能。   如果成功,他便能清清白白,顺理成章地登基,若是失败……只要趁乱杀了七皇子,后续都一样。   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昭仪,半晌,他终于点了头。   很快,七皇子就收到自己的人打伤了皇帝,皇帝至今昏迷不醒的消息。   七皇子:“!!!”   他连忙进宫,发现情况属实,他紧张得心都快跳出来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三殿下,诬陷我与七殿下您有染,陛下愤怒要处置你我,我怕毁了殿下大业,便……”   “殿下,妾不过一孤女,死便死了,可殿下您乃真龙,岂能困于浅滩?”   本来听到前面,七皇子脸都要绿了,恨不得把这个自作主张的女人千刀万剐,可听到后面,却又觉得对方说得有道理。   事已至此,追究又有什么用,只能想办法处理。   无奈之下,七皇子只能要挟皇帝身边最受重用的平安大太监,命令他对外宣称陛下犯了头疾,需要静养。   他决定拖到除夕宫宴,届时百官家眷在宫中,不怕他们不就范。   思及此,他又立马派人通知了他未来岳父,让他暗中调遣兵马进城入宫。   另一边,收到七皇子一系列动作的三皇子露出满意的微笑。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老七如此配合。   “我们的人准备好了吗?”   “随时待命!”   “后宫和皇子公主怎么样?”   “七皇子并未安排。”   三皇子暗骂一声:“这个蠢货!”   随即吩咐道:“去!让人把那几个地方守着,一只蚊子都不许飞出来!”   “是!”   连逼宫都要自己帮忙,这种蠢货是怎么能跟他争的?三皇子再次深深怀疑。   同样收到消息的还有郁止。   他几乎不敢置信,事情会发生到这种地步,皇帝身边不该有人随时保护的吗?怎么会这么轻易被一个妃嫔得手?   事实上,是因为皇帝对先皇后有些心虚和愧疚,同时那也是他不愿意面对的窝囊过去,有人看见先皇后的牌位,他便觉得对方看见了自己难堪的过去,因而一直不让人跟来。   从前十几年也从没有出事,谁知今天却出了事。   “不能等了,安排你的人随时准备,再写信送去豫州,一天来得及。”   应轻烛原本和郁止约定元宵游灯会,因而应轻烛这两日都在应王府,如今后宫被封锁,他也回不去。   “好,我这就去安排。”   他想了想道:“明日你待在府中,别进宫。”   明知道进宫就是瓮中捉鳖,他不希望郁止身处危险之中。   “不行。”郁止斩钉截铁道。   “为什么?”应轻烛不满皱眉。   郁止看着他,“明日你进宫危险重重,我有一更安全且简单的办法送你进去,且保证进宫后可以到离皇上很近的地方。”   应轻烛疑惑。   除夕当日,一辆马车驶向宫门,最终跟其他贵人的马车一样,被宫门守卫拦了下来。   今日的排查格外仔细,必须车中每个人下车走进宫。   不过其他人虽有些许疑惑,却并未多想,只以为是今日除夕宫宴,理应慎重。   马车上下来俊美不似凡人的二人。   郁止那张脸已经有许多人见过,众人对他并不陌生,而他身边那位陌生女子,想来便是那位时常称病的应王世子妃?   仔细一看,果真有惊鸿之姿,沉鱼落雁之貌,也不怪应王世子倾心不已。   就连他们见了也心痒难耐,可惜这大庭广众之下,谁也不愿意上前攀谈,否则岂不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此时众人尚且不知今夜即将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郁止四周看了看,成功看到了三皇子府的马车,小声说道:“看来他们也刚来,并未走远,我们快些,抢在他们之前见到皇上,你的人都准备好了?”   应轻烛点头,只要一声令下,对付宫中这些兵马不在话下。   “可你……”他还是不放心郁止,想让他跟着自己。   郁止笑着安抚道:“放心,相信我,不会有事。”   相信他。   应轻烛认真看着他,见郁止眼中满是胸有成竹的笃定,心中不由稍稍放心。   也对,左右他的人也在殿外,无论如何也能保护他。   二人跟随众人进宫,众人本想去寻常宫宴用的紫宸殿,谁知宫婢却将他们带到了长生殿。   众臣们疑惑,正要询问,却见宫婢哆哆嗦嗦跑了。   敏锐的大臣心中暗道不好!出事了!   “快叫御林军!进宫救驾!”人群中有人大喊一声。   话音刚落,便见一群穿着守城军兵甲的人站在殿外,推开殿们,领头一人扬声道:“陛下有令,谁也不许离开长生殿半步!”   谁都知道这是假传圣旨,皇帝此时恐怕已经被控制住,也不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事,明明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皇帝突然就出事了呢?   有的朝臣当即想要站出来忠君报国,然而这里除了大臣,还有无数家眷,这些人惊慌失措,有人甚至大喊大叫起来,场面一度很混乱。   此时,三皇子自觉时机已到,自己应当站出来大喊救驾,再杀出去和自己的人汇合,一同杀进父皇寝殿,将残害囚禁父皇的老七抓起来关进大牢,再让看见自己忠心的朝臣们看见父皇的惨状,自己被立为太子是板上钉钉的事。   这都是他的想法,本该如此。   他正要大喊,谁知下一刻,脖子一凉,一抹银光落在他脖颈间。   “别动!”冷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人,陌生是因为他没听见那人用这么冷厉的声音说过话。   有人见到这一幕,震惊大喊道:“应王世子是要携武器入宫,挟持三皇子……是要造反吗?!”   殿内众人纷纷看着眼前这一幕,向来威仪贵气的三皇子,此刻正被人用剑抵着脖子!   而这剑的主人竟然是——   应王世子?!   是的,众人顺着那把银光乍现的青锋剑看去,果真见到手持利剑的人正是从前的风流纨绔,后来的痴情傻子,郁止!   郁止云锦着身,广袖方能藏剑,此时三尺青锋一出,浑身锐气逼人。   他仍笑着,却不再是平日里的风流写意,反而如骄阳烈日,灼灼逼人。   “诸位误会,并非我要造反谋逆,而是为皇室清君侧,平反贼。”   “我奉先皇后所出嫡长子之命,捉拿意图逼宫谋逆的三皇子、七皇子二人。”   众人懵了。   什么玩意儿?   先皇后什么时候生了儿子?他们失忆了还是耳背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在其他人眼中看到了和自己同样的疑惑。   他们懵了,三皇子却没有,这一刻,无数信息在他脑海里交汇。   先皇后……   嫡长子……   嫦儿的不安……   她总说的暗中之人……   似乎只要一点,只要一点他就能想明白所有!   郁止转头看向应轻烛,安抚却又催促道:“去吧,这里有我。”   被公布自己的存在,应轻烛也不在意,反而看了看郁止手中的剑,又看了看他,心中便知他身手怕是也不错,有把握。   他心中一安,却仍是无法彻底放心,低声道:“等我!”   郁止微笑,“快去快回。”   应轻烛快步而出,同时抽出一把与郁止别无二致的青锋剑,与一队黑衣人里应外合,轻松便将围在长生殿外的人马杀尽,直冲皇帝寝殿而去。   “啊啊啊——!”有人吓得大叫。   若说原先郁止的出手对众人来说是震惊,那么此时应轻烛的出手对在场上百位官员勋贵及其家眷来说便是懵逼呆滞。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应王世子妃会突然这么可怖,简直是个罗刹女、刽子手!   不对!他真的是女的吗?!   看着应轻烛长裙飞舞,干脆利落地解决了自己和老七安排在长生殿外的人,三皇子陡然瞪大眼睛,脑中终于最后一块拼图完成。   四公主!   心中怒火和急切几乎冲破了他的心脏,他甚至不顾自己脖子上架着的剑,迅速抽身与郁止对上,掏出怀中的匕首就与郁止动起手来!   “先皇后同四公主欺君罔上,以子充女,淫乱后宫,按律当诛九族!”   围观众臣脸色一变,有人甚至浑身颤抖,是被吓的,有的人颤抖,却是怒的,而有的人颤抖,却是激动的!   他们不傻,三皇子的话点醒了他们,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而有人甚至想要附和三皇子的话,以图在三皇子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然而不等他们先发制人,却有人先他们一步说出了一句让他们彻底将要出口的内容咽回去的话。   “你说诛九族,是指皇家要一起吗?”   郁止对于三皇子没妄想逃跑而感到欣慰,当然,他也注定跑不掉。   他一边悠闲地欣赏着他脸上的泼天怒意,一边应付地游刃有余,嘴上还不忘回了那句差点让三皇子吐血的话。   没什么好说的了,三皇子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离开长生殿,他的人不止长生殿外那一点,被杀了也还有机会,可若是一直被困在这儿,那可是什么都打了水漂!   黄雀在后……果然黄雀在后!   他为何没早些听嫦儿的话?!   今日事大,他怕容云嫦进宫出事,便安排她在家没来。   他迫切想要赢过郁止,迫切想要从长生殿逃出去,迫切想要去皇帝寝宫“救驾”!   可他所想的这一切,连第一点都做不到!   他打不过郁止!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越来越清晰,因为他应对起郁止越来越吃力,他体力不支了。   可郁止依旧是那样游刃有余,别说出全力,简直就仿佛在和小孩子过家家。   他分明有拿下自己的能力,却在这里猫逗老鼠?   三皇子目眦欲裂,几欲吐血!   这个男人,是打败他还不够,还要这样侮辱他?!   这个念头一起,他的力气又回来了些,被逼突破极限,手上的动作又快了两分。   可依旧没能拿郁止如何。   只见他手中青锋利落转向,轻松随意地挽了朵花,看似简单,可若非三皇子躲得快,这会儿手上就该留下一朵血色花图。   郁止知道男主韧性强,不愿意轻易放弃,但他见这人再执着下去,恐怕精神身体都得受到重创。   想着应轻烛应该赶到,于是也不再拖延,干脆利落地挑了三皇子的武器。   躲在一旁围观的众人,只见这位刷新他们认知的应王世子身影如鬼魅般闪至三皇子身后。   三尺青锋再次抵上他对方的脖子,划出一道血痕,然而此时的三皇子却不再如之前整洁,反而满是汗水血污,狼狈不堪!   只听那人声音清润悦耳,轻飘飘道:“你输了。” 第58章 风流病世子12   皇帝寝殿。   浅黄纱帘重重叠叠,随风飘荡,雕刻着瑞兽的镂空香炉正升腾着阵阵香烟,墨色山水花鸟屏风阻隔着人的视线,而其中最深处,便躺着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   殿外已经布满了黑衣人,他们都是耗费数年培养出来的精英,以一敌十不成问题。   应轻烛到来,红装染血,血水顺着青锋剑一滴滴落下,在地上形成一道血路,笔直坚定,烈烈焰花。   “人在里面?”他问。   “是!”黑衣人答道,“主子,七皇子已被擒获,正被捆了听候发落。”   应轻烛:“做得很好。”   说罢,他推开殿们入内,黑衣人要跟上,却被吩咐:“你们都在外面等我。”   应轻烛原本以为自己很激动,然而如今却感觉,心中一片平静,不是曾经为了伪装强迫自己心无波澜的平静,而是真真切切,心中并无半点波动。   此刻,他对里面人的思绪,甚至还没有对郁止的关心多。   但他还是一步步走了进去,仿佛今日不过是随意来向人请安而已。   “父皇。”   皇帝这两日过得实在不好。   他被那个昭仪砸晕,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伤口不过是被随意撒了金疮药,以至于不再流血,但也算保住了他的命。   然而命保住了又如何?七皇子怕皇帝醒来后就要清算自己,干脆皇帝醒来一次就喂一碗药让人昏睡过去,每天十二个时辰,他最多只有一个时辰的清醒时间。   而这一个时辰里,他还要面对自己眼睛和脸受伤,以及自己被儿子挟持囚禁的现状,一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七皇子因为心里害怕,也不敢来见他,皇帝别说斥责降罪,连人都见不到。   在这短短两日,他体会到了曾经从未有过的桎梏,比朝臣上的暗潮汹涌、唇枪舌战还要令他感到无力和恼火。   他甚至想杀了七皇子,这个被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儿子,被他寄予了厚望的儿子。   但他被困寝殿,对一切都无能为力,只能期盼着宫中有谁发现他的异常,好救他于水火!   等不到宫中人,可过两日还是除夕,皇帝必须出席,这时若还见不到他,朝臣也该反应不对,一定能救他!   然而无论如何他都没想到,今日来救他的竟然是应王世子妃!   他睁着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觉得自己是不是脑袋被砸得太狠,如今出现了问题。   否则他怎么会见到应王世子妃?还提着剑一副刚刚大杀四方的模样,浑身的血气还没消散。   这人不是杨柳居出身?为何还会用剑?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应王的阴谋?应王世子也是假装?如今是应王已经起兵,里应外合进了京城?   短短片刻,他脑海中就闪过了无数种念头。   最终,他也闭了闭眼,心中有了决断。   “世子妃,你救了朕,你要任何东西朕都能给你,哪怕你要应王世子承袭世子之位朕也能下旨!”   当然前提是救他出去。   他不要继续待在这儿!他是皇帝,天下至尊!   应轻烛久未答话,反而皇帝沉不住气,看着他问:“世子妃?!”   应轻烛停下前进的脚步,站在床边,看着身体因为药物影响而毫无力气起身屙皇帝。   “父皇,儿臣换了装束,您就认不出了。”   “儿臣很伤心。”   听见这声音,皇帝猛然瞪大眼睛,以至于受伤被包住的那只眼睛也疼痛不已!   可他顾不上那些,用尽浑身的力气要转头起身看着应轻烛。   苍白的手紧紧扣住床身,几乎要在那床上扣出痕迹!   如恶鬼一般可怖的眼睛死死盯着应轻烛,似乎要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分明是应王世子妃的模样,声音却是男人!   这人是谁?!   为什么叫他父皇?!   皇帝心中仿佛被巨石砸的深湖,波澜骤起,思绪纷乱!   见状,应轻烛又换了一种声音,“这样说,父皇是否能更清楚一些?”   这是四公主的声音!   皇帝终于明白了什么,身体瞬间脱力,又重重地摔在床上,一切都仿佛在嘲笑他刚才的挣扎有多么难堪和无力。   “你、你……皇后……”   “母后只是想让儿臣问问父皇,当你大权旁落,沦为尊贵的阶下囚,您……有自尽的勇气吗?”应轻烛声音平缓,一字一句道。   这是他这十几年来,最终的目的,当他以这种绝对强势的姿态,站在皇帝面前,问出口开始,他的使命已经完成,他的恩情已经报完,至于皇帝会给出什么答案?又或者他根本给不出答案,那也与他无关了。   果不其然,在挣扎良久后,皇帝终于一个字都没吐出,只眼睁睁看着应轻烛的模样,眼中好似有许多复杂的情绪,然而终究是没说出口。   应轻烛轻叹口气,“罢了,左右您未来也会去地府与母后团聚,不如届时再亲自告诉她答案。”   皇帝心中一紧,觉得应轻烛这是在暗示他会杀了自己,心中既慌又恨。   他是辜负了皇后没错,可皇后也欺骗了他,凭什么他就仿佛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一样?明明……分明……   “你帮着她恨朕?所以才要以这种方式羞辱朕?朕今日的处境可与你有关?应轻烛,你算什么东西!朕是你亲爹,就算有错,也轮不到你来质问!”皇帝怒道。   应轻烛并没有为这番话而气恼,反而诧异地看了皇帝一眼,“父皇是认为儿臣在质问?非也,儿臣不过是转达母后的话罢了,至于怨恨父皇,更是莫须有的事,儿臣不怨父皇。”   皇帝不信,“你不怨朕?真不怨又怎会害朕至此?!”   应轻烛莫名其妙的看他,“父皇糊涂了?伤你的是昭仪,送她进宫的是七皇子,将她送到七皇子身边,假借七皇子手送进宫的是三皇子,儿臣可从未插手。”   没有插手,就是既没有推动,也没有阻止。   皇帝从不知道那个女人的来历竟然会有这么多名堂,然而他更不知道的是,这个男扮女装多年的儿子竟然能这么神通广大,不仅知道不少消息来源,还能够冲破七皇子三皇子两个儿子走到他面前。   这样的本事他欣慰又警惕,若是身体好事,他绝不会对应轻烛心慈手软,可他如今自身难保,为了性命,只能讨好这个女……儿子!至于其他,至于怨恨,那都是他安全之后的事。   可要他对着自己儿子,且是真正一个见证过他的无情和不堪的儿子,他怎么能舍得下脸?!   好在应轻烛也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   他拍了拍手,便有人压着七皇子进来,七皇子被推得滚到皇帝床前,身上的绳子让他无法动弹,他刚艰难地转了个身,就对上皇帝想要吃了他的视线。   “啊——!”   他连滚带爬躲去角落,浑身颤抖道:“父、父皇……不管儿臣的事!那个女人是三哥找的,罂粟也是他们下的,伤你也是他们干的,真的不关儿臣的事啊!”   七皇子今天被彻底打击了自信心。   本来以为胜券在握,大业就在眼前,谁知三皇子的人冲入宫中,双方交手打了个两败俱伤,最后却被一群陌生黑衣人摘了果实。   之后他就被捆住丢去偏殿,还有人来告诉他这段时间的所有事,他都被他那位三哥算计在其中,从头到尾都在给别人铺路当垫脚石!   他不知道黑衣人的主人是谁,但他彻彻底底恨上了三皇子。   如今见到皇帝,他的第一反应也是撇清责任,将一切都推到三皇子身上,毕竟,这本来就是他做的不是吗?   皇帝脑子还算清醒,他知道或许其他事有三皇子的手笔,可若老七没那心思,就算再被人撺掇也不可能做。   他能被困在这儿,也是因为老七。   “父皇放心,伤害父皇,意图逼宫谋逆之人,儿臣都会帮您一网打尽,稍后便会让你们父子三人团聚,”应轻烛缓缓道。   他这是说三皇子也不会放过。   “今日,就请父皇下旨,命儿臣捉拿反贼。”   皇帝嘲讽冷笑,“你如今要做什么,还需要朕的旨意?”   “父皇多虑了,您如今还是皇帝。”   如今还是,今后是不是却不一定。   应轻烛不愿意让自己的名声太差,连累了郁止,因此对这位父皇还保持明面上的尊敬。   皇帝也知道,自己如今输得彻彻底底,再无翻身可能,应轻烛还需要他搏一个名正言顺的好名声,应该不会杀他,还会将他好好养起来,毕竟,天子皇宫,还能养不起一只“宠物”吗?   即便这只宠物什么也没有,没有权利没有安全没有尊严,可到底,命保住了。   如果换做其他几个儿子,他恐怕都会被早早“病逝”,可应轻烛身份特殊,需要自己为他正名,需要自己为他的好名声添砖加瓦。   因此,从利益上算,应轻烛也是他最好的选择。   毕竟,即便他把所有儿子都处理了,他也回不到朝堂,大楚不能有一个残废皇帝。   他闭了闭眼,“来人,拟旨!”   说罢,他才恍然想起自己的人都被控制了起来。   应轻烛看了黑衣人一眼,点头示意。   后者出去,不久后,从前伺候皇帝的人都被送了进来,虽然看着有些狼狈,却都性命无虞。   平安大太监更是扑到皇帝床前大哭!   他是真心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伺候了皇帝几十年,感情有,也知道自己未来一辈子都系在皇帝身上,要说谁最不希望皇帝出事,那必然非他莫属。   皇帝见状有些动容,“平安,拟旨。”   他下了两道圣旨。   第一道,说先皇后生前难产,皇子出生体弱,为保皇子性命,不得已,才与他约定将皇子充作公主养大,如今皇子已长成,特恢复其嫡长子身份,皇子重新序齿,四公主变为三皇子,原有皇子依次往后排一位,公主依次往前一位。   这道圣旨几乎将应轻烛的身份问题全部解决,并非是先皇后与他欺君,而是先皇后与皇帝一同商量,便不存在欺君。   既然有皇帝同意,那么淫乱宫闱一事也不存在。   而应轻烛则从欺君罔上的小可怜皇子,一跃成为被帝后宠爱的嫡长子。   这圣旨不过是蒙骗别人,给应轻烛一个名正言顺,事情也确实如此,颁布后,不骗人不信,然而有人在想到皇帝越过四公主,直接给五公主和六公主定亲一事,心中盘算,竟有些信了这圣旨的鬼话。   否则皇帝为何不给当时的四公主赐婚?长幼有序,别说什么体弱的话,堂堂公主,即便体弱也有无数人愿意娶。   且如今看来,这体弱多半也是伪装骗人的。   如此看来,必定是皇帝的筹谋无疑!   后来郁止闻言一笑,还算误打误撞。   第二道圣旨,命令如今的三皇子应轻烛捉拿前三皇子,现在的四皇子和八皇子的党羽,清算他们谋逆一事。   两个主谋被关进宗人府。   不久后,他们的家眷也被关了进去。   八皇子还好,他还没成婚,府中只有两个侍妾都算不上的通房,和其他伺候的宫女太监被关在一起,他的那一间只有自己一个人。   而四皇子却不是,和他被关在一起的有四皇子妃容云嫦。   她还挺着个大肚子,算是这些人中待遇最好的。   “殿下!”容云嫦惊惶不安道。   “嫦儿!”四皇子将人抱在怀里,两人都在平复心中的不安。   “殿下,您……”容云嫦想问你失败了吗?成功的是七皇子?可又怕说道伤心处,徒惹对方难过。   四皇子抱着她的力道一紧,差点让她喘不过气来,好在触碰到肚子,才稍稍收敛力道。   四皇子双眼通红,目光狠厉。   他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输,不仅是输给一个男扮女装多年的哥哥,还输给了一个以纨绔著称的男人!   应王世子郁止!   分明是个纨绔,却有着那样深藏不露的实力,将他耍得团团转!   对方最后那句“你输了”几乎成了梦魇,无时无刻不在他脑中盘旋重现!   在容云嫦的上一世,四皇子最后失败也是因为有人背叛,自己最爱的人被挟持,他才被迫自尽。   认真来说,他不算真正意义上的输,或者说,他只是输给了自己爱容云嫦的心,而没有在实力上输。   所以他从容不迫,直到死都铁骨铮铮。   然而这一次不一样。   无论是皇位,还是他自己的实力,他都输得彻彻底底。   挫败感侵蚀着他的身心。   看着他痛苦颓丧的模样,容云嫦心中难过又痛恨。   原来那只黄雀是四公主,她想了许多人,却从未想过会是公主。   原来他还是应王世子妃,原来那应王世子竟然与他勾结在一起。   可……可上一世分明不是这样!   上一世的应王应该在数月前起兵,而应王世子为会被抓进大牢,在确定应王对这个儿子毫不关心后,皇帝毫不犹豫地处置了他。   那个应王世子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纨绔,绝对没有能打败殿下的实力。   可今生为何会有这般变故?   想想自己,容云嫦悄悄瞪大眼,难道……应王世子亦是重生之人!?   郁止尚且不知自己已经被人误以为是重生,他此时正在宫中紫宸殿偏殿。   当应轻烛拿着圣旨当着官员及其家眷们颁布,且得到所有人的承认后,这些人便被当出宫,而应轻烛也开始处理两位皇子谋逆一事。   接连两天忙得脚不沾地,也几乎没时间见郁止。   郁止并未回府,反而被应轻烛留在宫中,然而他们也没什么见面的时间,每日只有应轻烛半夜来郁止床上一起睡两个时辰,郁止醒来前,人已经没了身影。   郁止见他辛苦,倒是有意帮忙,可应轻烛认为宫中势力还没清查干净,不愿意他涉险。   “殿下这是要关着我?”郁止笑问。   应轻烛眸光微闪,“若能保你平安无虞,又有何不可?”   当日情形所有人都看到,他们看着应轻烛从应王世子妃到四公主再到三皇子的转变,对于郁止和他的关系有所怀疑。   有人认为他们合作,有人认为他们有情,可无论如何,郁止是他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若是有人想要通过郁止来报复他,那他防不胜防。   郁止对他无奈笑笑,“我以为你见到我的实力,会放心许多。”   可在应轻烛心里,无论郁止再厉害,他都是需要调养身体的病人。   “等安定下来,我请太医给你瞧瞧,宫中珍品藏药不少,需要什么都能给你。”   “好。”郁止唇边的弧度不变,有些事情顺其自然便好,毕竟无论如何,他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应轻烛笑了。   “可是殿下,你现在将我留在宫中,我究竟是做客的应王世子,还是你的谁?”郁止决定为自己讨个名分。   当应轻烛是盈风时,那他们便是世子和世子妃,当应轻烛是皇子时,他们自然也该有另一对关系。   应轻烛想了想,“做我可以秉烛夜谈、抵足而眠的‘友人’,又或者是我同寝同食的情人,任你选。”   郁止忍俊不禁,看着眼前恢复皇子装扮,以无伪装真容示人的爱人,伸手在他俊美的脸上抚摸了一下。   “殿下貌美,臣心悦之,甘心与殿下行分桃之喜。”   比起冠冕堂皇的“友人”,他还是更喜欢直接明白的情人。   “日后殿下怕是少不了被弹劾。”他笑道。   应轻烛抿唇,“又有何惧。”   “你我明媒正娶,拜过天地,入过洞房,是切切实实,真真正正的夫妻。”   “天地都认了,他们难道还能大过天地不成?”   何况当初婚事还是皇帝亲赐,谁敢说句不对?   “你刚上位,朝中无人,此时最容易稳固朝堂的是娶妻纳妾。”郁止缓缓道。   被握住的手一疼,这力道差点将骨头掰断。   应轻烛藏着火的眸子盯着他,语气森森,“你是想要我也这样做?”   郁止笑道,语气清和,说出的话却十分心狠,“不,我是想说,你若敢这么做,我就打断你的腿。”   至于是几条,那还用说吗。   应轻烛听着却不生气,反而眼中有了喜悦之色。   “我答应你。”   两人一起用膳后睡了个午觉,郁止醒来时,却已经见身边没了人。   他起身想去外面逛逛,谁知刚下床,便有内侍前来传话:“世子殿下,陛下有请。”   陛下?   世人皆知应轻烛如今还只是皇子身份,虽是宫中实际的主人,可既非太子,更没有登基,而这内侍口中的陛下,便只能是被应轻烛安排在长生殿寝宫“养病”的皇帝。   皇帝受奸人残害,眼瞎且头部首创,经太医诊治后得知需要静养,便一直住在长生殿,连寝殿都没能踏出过一步。   “见我?”   郁止广袖玉带,潋滟风流,周围人不敢多看一眼,毕竟这宫中……乃至京城,谁人不知这位与三殿下的关系?   就在内侍以为自己要被拒绝,只能回去领罚时,却听郁止轻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便带路吧。”   皇帝寝宫并未有什么改变,伺候的还是那些人,陈设也未变动,该有的都有。   到即便如此,也依然无法改变皇帝是被软禁在此的事实。   皇帝坐在床上,头上和眼睛的伤已经有太医处理过,且被人精心换药打理,无几日前的狼狈截然不同。   “在此之前,朕从未想过,会像个废人一般被软禁在这里。”他轻嘲笑道。   皇帝这几日逐渐接受了现实,不接受也不行,他手中自然还有能够拼个你死我活的势力,然而他这么做能求得什么?左右他也无法再做皇帝,既然如此,那这皇位交给谁不是交。   至少不是那两个意图谋逆的孽子!   “就像朕也从未想过,会以翁婿的身份面对你一样。”   皇帝冷笑出声,“应王世子,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瞒着他和应轻烛勾结!竟敢借着他的手娶了他儿子!竟敢以色侍人,霍乱江山!竟敢同应王一起……觊觎他应家的江山!   “朕问你,你可与应王里应外合,意欲图谋应家江山?!”   皇帝强撑着身体,看向郁止的目光仿佛含着寒光利刃,龙威犹存。   被一国之君厉声质问,郁止却也面不改色,他觉得好笑,便也真的笑了,“陛下,若臣说没有,您信吗?”   皇帝无言。   他自然是不信的。   所以这回答毫无意义。   “郁止,你当真以为朕那好儿子能一直将你放在心上?他将来做了皇帝,无论男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他会毫不留情地抛弃你,你能保证不心存怨恨?”既有怨恨,又能保证不会利用应王生事?   皇帝看不顺眼应王了一辈子,可不希望自己死后江山会被对方得去,非得气得诈尸不可。   郁止直接道:“不能保证。”   皇帝一愣,随即惊怒道:“胆大包天!”   郁止笑了笑,觉得站着不舒服,干脆在凳子上坐下,“陛下不是早就知道?”   是啊,早在得知此人竟敢帮着应轻烛做下那些事,郁止在皇帝心中的形象就变了个彻底。   什么草包纨绔都是装的,此人心思深沉。   在他看来,他那儿子都未必玩得过他。   他可以让应轻烛登基,毕竟他无论如何都是自己儿子,流着他的血,可他不能允许有郁止这个不稳定因素祸害他的江山。   “臣以为,陛下想错了,若真想让臣安定,您应该劝三殿下洁身自好,不要变心,而非威胁臣,您说是吗?”   皇帝气得气血上涌!   听这家伙的意思,是不准备让应轻烛接触别人?那日后还能否娶妻纳妾选秀生子?   他陡然瞪大眼,难道这人……是应王那老东西的计谋?专门派他来勾引储君,让皇嗣断绝?!   气昏头的他甚至忘了他可不止应轻烛一个儿子,孙子也有好几个,不存在子嗣断绝这一说。   郁止轻松从长生殿回来,一来一回也算是走路散步。   走到殿门口,便见一个时常跟着应轻烛的侍卫站在外面,心知应轻烛在里面,当下加快脚步。   刚进门,便见一道身影坐在窗边书桌旁,手中还拿着一本书在看,却不知这书迟迟没有翻页。   郁止上前坐在他身边,“今日怎么这么有空?”   “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只待最后下令。”应轻烛回道,目光却未看他。   郁止察觉不对,关心道:“怎么了?累了?躺下我帮你按按。”   说罢,他拉住应轻烛的手,要抽走他的书,将人带上床。   却被突然抓住手臂,两人一同倒在床上,应轻烛一双迫人的锐利眸子死死地盯着他,眼中神色复杂,似威慑,似倔强,似质问,看得人直皱眉。   可郁止还是没有错过对方眼中一闪而过的忐忑和脆弱。   正当他想问时,便听应轻烛用看似平静的声音道:“郁止,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对我‘一见钟情’?” 第59章 风流病世子13   细雪簌簌,天地大白。   殿内烧着铜柱,暖意融融,隔绝了外面的严寒。   应轻烛起身给郁止盖好锦被,平淡的目光落在仍在熟睡之人身上,眼底的留恋毫不掩饰。   静看片刻,他终究是倾身靠近,红润的双唇悄然在睡美人那略显苍白的唇上缓缓落下一个吻。   药香扑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人肌肤上。   到底是怕将人惊醒,他不舍地离开,悄无声息地出了殿门。   然而当他刚走出去,外面守着的人便上前说道:“殿下,宗人府中的四皇子妃要见您,据说是有关于……应王世子的重要消息,要向您汇报。”   此人心中忐忑,宫中谁不知应王世子与应轻烛的关系?他来报告也冒了不小的风险,可他不敢隐瞒不报,将来若是出了事,要找的不还是他这种小喽啰?   “她?”应轻烛眉梢微挑,心中略有诧异。   那个女人能有什么和郁止有关的消息?他怎么不知道?   思虑过后,应轻烛想到郁止对于那二人的关注,本想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还是没说出口。   “带路。”   宗人府本就是用来关押宗室的地方,条件虽然不好,却也不至于关押普通犯人的大牢那般简陋艰苦。   四皇子和容云嫦在这里也只是不能出房门,没有自由,其余倒也还好。   应轻烛到来时,还怀疑自己是不是中了什么魔咒,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女人的话而特地前来。   若是换做别的事,他大概也就是爱说不说的态度,可一听关于郁止,他便有些忍耐不住。   “你有何话要说?”应轻烛站在上面,容云嫦在台阶下,仰头看着眼前陌生的男人,心中终于明白,这回是真的输了。   而眼前这人,便是那上一世也成功之人?   原来是长得这般。   这般令人难忘。   她认命跪下,也不顾挺着好几个月大的肚子,端端在应轻烛面前跪下。   “罪妇有一惊天之密欲告知殿下,不知殿下可否屏退左右?”   应轻烛身边跟着的两个侍卫当即面露不赞同,正要呵斥容云嫦大胆,却被应轻烛先一步道:“你们都退下。”   “殿下!”   “退下。”应轻烛坚持道,“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两人无奈退下,屋内只剩下应轻烛与容云嫦二人。   “殿下,罪妇要向殿下禀报,应王世子心怀不轨,意图谋夺皇位!”   看着跪在底下的女人,应轻烛眸光一厉,锐利如刀的目光刺向容云嫦的身上,唇边扯出一抹轻笑,锋芒毕露!   “容氏,你可知道,话不能乱说!”   容云嫦被他利刃般的目光一扫,浑身汗毛竖立,如芒在背,却仍是坚持直起身看着他。   “殿下,罪妇并非胡言乱语,而有证据!”   应轻烛摩挲着指尖的动作一顿,浑身气压也低了不少,   “呵,证据?你倒是说说看?”他露出一副略感兴趣的表情,让容云嫦的心坚定了些。   她想着自己提前准备好的话,斟酌道:“此事事关罪妇经历,或许过于诡异神奇,但罪妇保证,自己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言,罪妇和腹中胎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她敢下这么重的誓言,该证明她所言皆是真话。   应轻烛面上不显,心里想着这人会说出什么荒唐的话来。   却不曾想,容云嫦的第一句话便让他怔愣当场。   “罪妇有一秘密,我重活了一世。”   重活一世?!   应轻烛瞳孔一缩,表情不变,冷声道:“继续。”   容云嫦看了一眼他,便继续道:“上一世,罪妇做了许多错事,不爱三……四皇子,反而爱口蜜腹剑的伪君子八皇子。听从他的谗言,帮助他害了四皇子,后却遭他卸磨杀驴。”   “死后,罪妇没想法竟回到了两年前,便有心改变命运。”   应轻烛冷笑一声道:“先不提你所言是否为真,就说你说的话,你所谓的改变命运,便是抛弃害了你的八皇子,转而真的投向四皇子的怀抱?”   “你上辈子害了他还不够,这辈子还赖上他,是觉得亏欠?补偿?觉得自己是还债报恩之人?”   容云嫦咬唇,“罪妇可有不对?”   应轻烛走向她几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跪着的女人,“自以为是!”   容云嫦脸红不已,看着应轻烛的目光中有一瞬间恼怒。   然而又很快低下头,她知道,自己没有怨恨的能力。   “继续,跳过这些,我没兴趣听你还魂报恩的过程,无趣。”   应轻烛斜睨了她一眼,甚至没正眼看她。   容云嫦深感羞辱,却不得不继续说,她还没有报复完成,应轻烛,最好你听完后还能这么镇定。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就不想知道上一世的应王世子是何经历?”   应轻烛手在腰间玉佩上摩挲片刻,去除心中那点痒意后,淡声道:“容氏,如今是你想说,而非我想听。”   言外之意,爱说不说,   容云嫦心头一堵,却不再与之争辩,直接道:“前世殿下亦是赢家,夺得大宝。应王造反,应王世子作为弃子,被按律处死!”   应轻烛瞳孔猛缩,手上一个用力,差点将腰间的玉佩震碎!   处死?!   他死了?!   应轻烛甚至没注意自己夺到皇位的话,满心都是郁止被处死这句话。   他面上露出微恙的表情,被一直注视着他的容云嫦看见,心中一喜,看来这人对应王世子是真上了心,而非纯洁的利用关系。   “您前世亦成功夺得大位,无论是四皇子还是八皇子,都不是最后的赢家。”容云嫦继续道。   “今生罪妇重生后,便有心查探,却不曾想,上一世的纨绔世子竟然会有如此多的变化。”   “上一世的他从始至终都是位流连花丛的草包,殿下以为,今生的应王世子为何会有这诸多变化?”容云嫦隐晦暗示道。   她所说的皆是实话,可她有意调动了顺序,先说应王世子上一世被处死,再说上一世也是应轻烛夺得了皇位,这很容易让人认为是应轻烛先上位,应王世子被他处死。   如果应王世子也是重生的,那他必然知晓最后夺得皇位之人是谁。   今生的一切,不过都是那人为求保命而演的戏,从始至终,郁止都不曾对他有过真心!   这便是今日容云嫦要送给应轻烛的大礼。   哪怕他成功夺得皇位又如何?   他放在心上的那人,一直都在骗他。   她盼望着这二人生出嫌隙,彻底离心。   皇位四皇子是拿不到,可她也不能让这两个坏了事的人好过。   “不对。”   沉默许久的应轻烛忽然出声,锐利锋芒的目光看着容云嫦,“你说谎!”   他目光尖锐地看着容云嫦,“既然你死于老八之手,又如何得知最后是我渔翁得利?”   容云嫦一噎,“那是因为我看到了,临死前看到殿下你杀了八皇子!”慌乱之中,她连自称都出现了问题。   “既然你死得那么早,又怎么知道应王何时造反,而应王世子又何时被处死?”无论如何他都不信自己会杀了郁止,即便是上一世。   他从未无人说过,在杨柳居见到郁止还被碰瓷昏迷时,他便提不起杀对方的心,不仅是杀他,便是连伤害都不愿意。   那是一股发自内心的强烈本愿。   他相信,即使是前世见到郁止,他也不会这样做。   “那是因为……因为……”容云嫦思索片刻后,双眼一亮,当即要说她魂魄在死后停留了一段时间。   “处处谎言!”应轻烛呵斥道,“你想挑拨离间,其心险恶,心如蛇蝎!”   容云嫦浑身颤抖,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被人讽刺训斥羞辱但这般地步!   心如蛇蝎……   她才不是!   她是在让应轻烛看清郁止的真面目,哪怕激进了些,哪怕别有用心,都无法否认她所作所为是在帮应轻烛。   “巧言令色,漏洞百出,亏我还真信了你的鬼话!”应轻烛冷笑道,起身欲走。   容云嫦瞪大眼慌忙喊道:“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应轻烛知道,有些谎言真真假假才最不容易被拆穿,这女人的话不可信。   没兴趣再在这里待下去,应轻烛踏步要出房门,激得容云嫦大喊:“殿下!就算你不相信别的,可郁止是真的有问题,上辈子他真的死了,这辈子却抓住你不放,必定也是重生之人!”   “你真的信他真心对你吗?”   “要知道,当初他风流纨绔的名声可非虚言。”   应轻烛出了房门,一声不吭地回了宫。   他面沉如水,心中思绪翻涌,无人能看出他心中所想,也无人得知容云嫦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容云嫦继续被关,看来说的并非是什么好话,便也无人敢探究。   “世子呢?”待回宫后却见不到郁止的身影,应轻烛不由皱眉问守门宫人。   后者当即跪下,战战兢兢回道:“回殿下,陛下派人请了世子爷。”   皇帝请郁止做什么?   应轻烛没想通,但最近传得最快的还是他与郁止的关系,想来多与这个有关。   应轻烛坐在床边,手掌抚摸着蚕丝锦被,柔软细滑的触感令他流连忘返。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那人的体温。   他明知道自己不该相信容云嫦的鬼话,重生一事太过匪夷所思,无人能得知验证,无人能确定她所说是否为真。   心中理智告诉他,容云嫦与他是成王败寇的结仇之人,而郁止才是他放在心上的爱人。   可他又不禁想到郁止从前几次三番说过的“前世今生”。   难道这前世今生……便是指容云嫦口中的重活一世?   那他……是真的对自己有所图,当初才会纠缠不许?哪怕是青楼女子也不放过?   应轻烛扯出一抹笑,手死死揪着锦被,在上面揪出个狰狞的褶皱,几欲刺破!   *   “郁止,你是因为我的身份,才对我‘一见钟情’?”   郁止乍一听,还以为应轻烛听到了他与皇帝的谈话。   可再一想,也有些不对,能有这么快?   “为何这么问?”郁止不慌不忙道,“夫人你可是忘了,我从不在意你是否做上那个位置。”   皇帝、他的人、四皇子八皇子……   许多人一一在郁止心头走过一遍,最终停在某个人上——容云嫦?   是她说了什么?   “夫人,我曾说过,不要听别人说了什么,要用心去看,去感受,我以为我们已经够了解彼此,若是听了别人的片面之词而生出什么嫌隙,想来也不是你我想要看到的。”   郁止刚从外面回来,还染着冬日的风霜寒冷,他握着应轻烛的手冰凉,凉到了应轻烛身体里。   “你是信我,还是信别人?”他看着应轻烛问道。   语气随意散漫,眼中神情却透着认真,唇边的弧度也和煦温暖。   应轻烛原本纷乱的心绪因为郁止的态而冷静下来。   抿唇沉默片刻,终是说了两个字:“信你。”   郁止笑了,“那便信我。”   信我这一生,仅为你而来。   应轻烛的手放松了些,二人坐在床上,依偎在一起。   “其实,夫人如今即便不信也无妨,左右你我还有一生,可以向你证明我所言是否为真,你觉得呢?”   应轻烛觉得很好,但他不说,反而道:“你不想知道,是谁说了什么吗?她可是说了个惊天秘密。”   无论真假,重生一事都是奇异诡谲之事,   “无论什么秘密,都与你我无关,对于挑拨我们的人,我没有兴趣。”郁止大概知道容云嫦说了什么,便也没兴趣再听她的所作所为。   他只要知道,爱人不会对她手下留情就好。   “可我想要你听。”应轻烛却固执道,抬头看着郁止,双眼透着你不听也得听的固执。   郁止哭笑不得,只得应了他,“好,那夫人仔细说说。”   应轻烛便将容云嫦的重生一事说了一遍,还说了她说的前世内容。   郁止一听便知道那女人在其中故意做的手脚,心中有些气恼,也终于明白应轻烛为何会这么想。   “她鬼话连篇,也不知真假,当做乐子听一听便可,可不能当真。”   应轻烛知道容云嫦的话不可信,可他却觉得郁止的态度有些奇怪。   “难道你不应该先否认你并非是她口中那样的人?”   为何先说容云嫦说的话不能当真?   一般人被人问起,都会先解释自己,撇清自己的嫌隙。   而当他真正做了那些事时,更多才会说别人不对,将视线焦点转移到别人身上。   郁止:“……”   失策。   果然做贼都会心虚。   心虚就会露马脚。   对上应轻烛狐疑的视线,郁止忙笑了笑道:“大概因为我也觉得那话有趣可笑,可以当做乐子听一听,至于不否认……自是相信夫人,知道我是怎样的人,因而并未放在心上。”   倒也说得通,应轻烛堪堪收回狐疑的视线。   郁止心头松了口气。   看来以后前世今生的话题也得少提。   “所以既不是容氏所说的重生,那你口中的前世究竟是哪个前世?”应轻烛直直看着他,想要个答案。   郁止:“……”   在以梦境一说搪塞完应轻烛后,后者终于还是闲不下去,被政务占据了时间。   之前郁止还不喜他如此忙碌,此时却巴不得用更多政务绊住他的脚步。   被爱人刨根问底的感觉并不好,尤其是你还知道的很多,并且不喜欢撒谎。   年后,开始恢复朝政班制,然而最该开的朝会便紧张又尴尬。   皇帝没来。   由三皇子主持。   虽说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嫡长皇子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太子,即将继承皇位,然而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大臣们想要压压他的气焰,询问皇帝为何没来,都被应轻烛笑脸盈盈地用“父皇残颜,自觉惭愧,养病于深宫,不愿见人”的话堵了回去。   表示不是他不让皇帝来,而是皇帝自己不想来。   应轻烛假装没看到其他人的目光,自顾自颁布对其他谋逆之人的惩处:   四皇子、八皇子被贬为庶民,贵妃打入冷宫,贵妃娘家也被牵连流放,其他人皆按谋逆论处。   这个处置结果让不少人惊讶,他们还以为新上任的这位皇子会杀鸡儆猴,就算两个谋逆的兄弟不杀掉,也会杀一个来展现威风。   谁知竟是一个也没杀,不仅如此,他们府中的人也没处决多少。   这手段,过于温和了。   唯一被点名处死的,只有那个谋害皇帝的昭仪。   就这还是皇帝亲自动的手。   皇帝得知自己中了罂粟之毒,心中既气又怕,在醒来后便吩咐人将那昭仪千刀万剐,如今人早就没了。   “你这样做,恐怕要让不少人以为可以爬到你头上。”郁止对他道。   应轻烛拿着书,想着刚才郁止所谈关于水利的内容,一心二用道:“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那些人张扬,他再将人踩得再也翻不了身。   郁止笑了笑,拉着他的手把玩着,“庄子上的一些东西都做成,相信用不了两年,它们便能传遍全国。”   应轻烛不看书了,转头看着他,有些心痒,“你想要什么奖赏?”   如果是床笫之欢,偶尔一回也并非不可。   应轻烛眼中闪着跃跃欲试,手也忍不住回握了郁止的。   郁止看了他一眼,义正辞严道:“夫人,你我夫妻一体,不必言谢。”   终于忍不住了,郁止心头好笑,看来爱人忍功不错。   “要感谢的。”   “不必言谢。”   “要的。”   “不必。”   “……”   又过半月,皇帝一道禅位圣旨下来,应轻烛直接越过太子之位,荣登大宝,尊皇帝为太上皇,久居长生殿。   登基大典这一日。   天子着玄衣,垂流冕,朝列祖,祭山河。   一旁的郁止静静看着,看着那人顶着万众瞩目,看着盛典上百官跪拜,山呼万岁。   看着那一只假凰,终成真凤。   “拜见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应轻烛低头,与斜侧方的郁止四目相对,霎时间,眉目如山风拂岚,俱为情衷。   承平二十年,二月,景帝登基。   同年三月,应王反。 第60章 风流病世子14   应王之举,在郁止意料之内。   事实上,正如容云嫦前世记忆那般,应王应该在数月之前便造反,而八皇子也会因为这场谋反而获利,也是在四皇子忙于平叛,才会被八皇子算计失去了许多。   自郁止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便想办法拖延应王造反的时间,直到四皇子和八皇子被抓,应王这才不再忍耐,意图趁乱举大旗起义。   当然,明面上不可能说他就是造反,毕竟还要名声。   历代应王也立下过不少功劳,名声不错。   应王名义上是说朝中有血脉不纯的妖孽作乱,逼迫太上皇退位,他要举兵入京,清君侧。   世人皆知,应轻烛的身份上确实有点问题,毕竟古往今来还没有哪个公主活了十多年又被宣告是皇子的,应王以此为借口进京,也确实让应轻烛成为众矢之的,引来不少人攻讦。   不仅是应轻烛,作为应王世子的郁止,此时才是最尴尬的存在。   他本是质子,如今应王谋反,第一个处置的便该是他。   然而他与应轻烛又是那样的关系,这让众人对他不知该如何安排。   一些想要打压应轻烛的人便奏请将郁止关进大牢,用他威胁应王。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应王既然敢起兵造反,自然是不将郁止这个儿子放在眼里,哪怕当着应王的面将他给杀了,对方恐怕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此时提他,不过是一来试探应轻烛,二来借此打压应轻烛。   君臣之中,总有一强一弱,新帝登基,君臣博弈,而郁止便是那颗棋子。   郁止心知肚明,却依然安心待在紫宸殿,仿佛丝毫不担心自己的处境,也不担心新帝会否牺牲他来换取朝堂上的和平。   应轻烛不同于普通皇子,他在朝堂上没有势力,更没有母族妻族帮衬,在这场博弈中,他没有丝毫优势,地位岌岌可危。   如今外患已在,便有不少不安定之人趁火打劫,意图架空这位新帝。   “启禀陛下,应王十万大军已经到了渭城,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应轻烛坐于高位,低头俯视着底下的人群,看着众人,缓缓露出一抹冷笑,那人上的奏折被他随手一丢,好似不经意间,便将那人头上的乌纱帽给砸了下来。   “冯卿如此关心应王大军前来,既如此,朕便全了你为君分忧之心,你去,传朕的圣旨给应王,向天下揭露反贼谋逆真相。”   朝臣心一凛!   那人惶惶然跪下,“陛、陛下……”   给应王传旨是个什么活?那是去送死的活啊!   应轻烛微笑,“爱卿去吧,朕会牢记你一心为君之心,待你回来必不会亏待你。”   前提是他有命回来。   “众卿以为如何?”应轻烛扫了一眼下方。   众人纷纷跪拜道:“陛下圣明。”   再无人敢提处置郁止一事。   下朝后,郁止便听说了这个消息,不由笑道:“你这样做,恐怕我少不了一个佞幸之名。”   应轻烛一边吃着上朝前没吃饱的早膳,一边看了一眼郁止问:“你在意?”   郁止勾唇道:“自然不会。”   应轻烛放下心,伸手递了一块糯米糕进郁止嘴里。   郁止:“我吃过了。”   应轻烛:“再吃一点。”   饭后二人在御书房,一边处理奏折一边商议正事。   “你打算派谁去处理应王?”郁止嘴上问道,心中却已经有了猜测。   “郑国公。”   郁止一边点头一边道:“他是你母亲旧友,也与你早有接触,忠心于你,也是武将世家,手中有兵,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这也是应轻烛当初有信心争位的原因。   应轻烛得到他的肯定,心中略喜,面上正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却又听郁止继续道:“可他已有从龙之功,待应王一灭,朝廷拿得出手的武将便没几个,郑国公府难免会一家独大,恐变成第二个应王。”   应轻烛皱眉,“他不会。”   郁止无奈一笑道:“陛下,您与他又有多了解?从前也不过是书信往来居多,我知道,这几年他能暗中支持你必然也有心向着你,可你能肯定他心中对权势没有任何想法?有更进一步,一家独大的希望,他不会心动?”   应轻烛眉心越皱越紧,很容易看出来他不喜欢这些话,哪怕这些可能是事实。   郁止看着他,轻叹一声道:“我知陛下重情,可是陛下,永远不要考验人心,那不是能经得起考验的物品,当你看重谁时,不要给对方需要接受考验的机会。”   应轻烛看着他,很想问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是有过什么经历?但话到嘴边却还是咽了回去。   往事如烟,再追究又有何意,若是提起对方的伤心事,反倒不美。   “既如此,你有其他人选?”   郁止正等着他这句话,闻言便微微一笑道:“我。”   说罢,不等应轻烛反应,起身向他拱手行礼,“父王叛乱,陛下罪不及臣,臣感陛下恩德,愿大义灭亲,亲自平叛。”   “不准!”应轻烛拍案而起,怒瞪着郁止吼道。   原来这人打着这样的主意!   “你那破烂身子,是不要命了?!”   郁止无奈,哪怕他平时表现地身体再好,可在应轻烛心里,他已然是那个身体千疮百孔的印象。   事实上他经过长时间调理,已经好了不少,至少表面看着无常人无异。   但早年的亏损却不那么容易补回来,这具身体经过的毁灭性损伤也无法修补。   换言之,他这身体再怎么调养,也不可能再养得更好。   “还请陛下恩准。”郁止坚持道。   应轻烛见他固执,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道:“你可知你应王世子的身份有多敏感?我今日下令让你带兵,或许外面便会传你哄骗新帝,带领大军与应王会师,届时你当如何?你一人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郁止一脸平静,“事实如何,待臣归来,自有定断。”   应轻烛心说有什么定断,你要是中途被杀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将罪名都安在你头上呢?   却又见郁止微微一笑,安抚道:“我知陛下信我,我也信陛下,自然不会受此挑拨离间,都道人言可畏,可当全然信任彼此时,人言亦不足为惧。”   他并非不知道最近应轻烛心情不好,也并非不明白应轻烛在害怕什么。   他怕他们因为身份而渐行渐远,怕他们面目全非,怕他们有朝一日分道扬镳,因此忐忑不安,夜间也时常失眠,辗转反侧。   今日,他便借此机会表明心意,显示自己相信他的决心。   无论未来如何,都无需忐忑,无需畏惧,因为他们将携手走过无数个春夏秋冬,欣赏一路星月风雨。   应轻烛看着他,胸口起伏不定,双拳紧了松,松了紧,良久,才将心头那场悸动压下,勉强稳定心绪。   帝王的壳子被他抛下,伸手抱住郁止的腰,将头埋进郁止怀里,闭眼细细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那是一股淡淡的药香与安眠香的结合,是每晚入眠时身边的味道,美好与安详仿佛进了他的梦里。   “可你的安危怎么办?战场上刀枪无眼,我不放心!”他知道这人身手及好,可战场上不是一人之敌,而是千军万马,他不愿意冒那个风险。   郁止知道不是他小看自己,当事情发生在自己在意之人的身上,哪怕有万全的准备,也不可能完全放心。   对此,郁止也没有办法,只能抱着他温声安抚道:“你可以派人保护我,我一有空便给你写信,你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   应轻烛还是不愿,可他知道,郁止既然说出这些话,便是已经在心中做好了决定,若是自己执意反对,他们也会闹矛盾。   他很想问为什么,为什么非要这样做,为什么一定要逼他答应?   郁止,难道你以为,朝堂上那点事,能比你更重要吗?   他很想告诉郁止,他不在乎朝臣功高震主,不在乎一家独大,不在乎……   “陛下,莫要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郁止适时道。   应轻烛心中一堵。   他没忘。   他说自己会拿到皇位,会做一个好皇帝。   良久,应轻烛的心跳才逐渐平稳下来,眷恋不舍的声音终是无奈地传入郁止耳中。   “你要好好回来。”   还未分离,便已想念。   *   三日后,应轻烛下旨,命决意大义灭亲的郁止为主将,郑国公为副,率领大军出京平叛。   站在城墙上,遥遥望着那人没于人群中,随着大军远去,应轻烛久久未收回视线。   贴身太监取过大氅为他披上,“陛下,保重身体,郁……公子也会担心陛下身体是否安康。”   应轻烛平静道:“回宫。”   行军打仗不是个好活,尤其是这个落后的古代。   长途跋涉会使人身心俱疲,一路上也艰辛不已,尤其郁止这具身体根本从未吃过苦,在这路上算是全吃了。   若非郁止善于调节和伪装,他在军中原本便不好的名声便会一落千丈。   郁止没有让别人认为自己是来镀金抢功劳的废物的打算。   他原本还想亲自上场,然而这身体不给力,他便打算只制定计策和攻打计划,别人打,自己坐镇军中,他可不愿因为逞强而导致失信于应轻烛。   要好好照顾自己。   他并没有直接对敌应王。   应王一路走来占据了不少地盘,但郁止目前并不担心,应王起兵其实有些匆忙,且他还不愿污了名声,因此那些人和地都不知道自己易主。   他安排一队人去溧阳抄了应王老家,没有惊动留守的应王军队,便把应王家眷偷了出来,等人发现时,人早已经没了影。   溧阳大乱,全城找人,消息传至应王耳中也令他变了脸色!   “那么多人做什么吃的?!连人都看不住?!”   “父王息怒,想来去那皇帝太过狡猾,才会想出这等办法,父王,目前当务之急并非找到家中弟妹,而是先打进京城,大位要紧!皇帝畏于父王,想来定会用弟妹们做文章,目前他们应当没有生命安全。”   说话的是应王最看重的儿子,也是郁止这具身体一母同胞的弟弟。   此次上京乃跟着应王,因此逃过一劫。   应王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带了个儿子,否则这会儿就是全军覆没。   至于这位二公子,心中便是高兴,恨不得皇帝真把他那群弟弟妹妹杀了,如此一来他便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也是能继承他大业的儿子。   此时,二人并不知道,几日后便会看到自己的亲儿子/兄长。   得知朝廷已经派兵,且讨伐他的人是郁止后,应王心中将郁止那个便宜儿子骂了一晚上。   传旨说明他是反贼的那名官员已经被他杀死,却也无法阻止他谋反的消息传遍全国。   应王干脆也不装了,京城不过两万兵马,即便加上沿途各州府,也不过七八万兵马,如何能与他十几万兵马抗衡?且那主将还是他那自小不学无术的大儿子,他不信对方能玩出什么花样。   然而当他看着自己被各种奇袭,对方军队一路势如破竹,眼看着就要冲至主阵营,他甚至来不及懊恼后悔,当即想要挽救反击。   然而太晚了。   为了早止兵戈,郁止奉行擒贼先擒王的原则,一开始便动了应王的子孙家人,如今没有后顾之忧,可以直接对应王动手。   未必,他罕见地亲自上阵,手持长弓,挽弓搭箭,远远朝着某个方向射去。   于千军万马之中射中应王。   应王胸口中箭,军心大乱,又躲避不及,被郁止追逐包围。   他的二儿子比他还先不敌,此时非死即伤。   眼看着郁止越来越近,他忍不住以利相诱,“郁止我儿……你行军奇诡,心有沟壑,不如与父王一同伐楚?待我登基,必封你为太子!”   郁止苍白的面容上露出一抹微笑,“父王当真认为我很不错?是个有用的人?”   应王心中一喜,以为有戏,当即道:“自是如此!我儿有为父风范!从前是父王太过忽略了你。”   郁止却没听他后面的话,只笑道:“如此便好。”   随后又对身后人轻飘飘道:“动手。”   刀光一晃,鲜血喷涌而出,应王脸上的笑容甚至都没落下,却已然人头落地。   应王已死,军心大乱,十万大军顷刻之间如一盘散沙,被郁止带人轻松缴获。   他并未大开杀戒,这么多人中,绝大多数是真被应王所骗,以为自己上京清君侧平叛,殊不知他们自己才是叛贼。   历时四月,平叛之行终于画上句号,郁止也踏上了回京之路。   离京时还在暮春,回来时已是苦夏。   郁止一路紧赶慢赶,十几日后,终于即将来到京城城外。   郁止不愿狼狈地见人,特地将自己打理了一番,以至于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在一众糙汉中显得格外明显。   然而即便如此,他仍是不满意,想回京后先去应王府洗漱一番再进宫。   然而当他骑马行至城门口,远远便见那城墙之上站了一位青衣男子。   分明相距很远,分明不见样貌,不闻其声,可就是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   仿佛深深镌刻在灵魂中的牵引。   马蹄快步前进,青衣转身下楼。   夕阳的余晖将整片天地照得通红,映在二人身上,娇艳明媚。   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仿佛都成了背景,丝毫打扰不了这逐渐走近的二人。   马上的郁止对地上的青年缓缓一笑,温声道:“信我,我回来了。”   应轻烛有片刻怔愣,眼前的郁止仿佛与一年前的他身影重合。   当日他在楼上,郁止楼下,今日他在地上,郁止在马上。   无论是“信我,娶你”,亦或是“信我,我回来了”,都在他心中镌刻永恒,成为他生命中绚烂难忘的色彩。   而更不舍难忘的,则是郁止这个人。   见到想见之人,长途跋涉的疲惫终于压制不住,齐齐涌上心头,冲破郁止的防护,他感觉意识昏沉,身体疲软,握着缰绳的手无力松开。   身子宛如失去支撑,缓缓从马上偏落而下,应轻烛快步上前接住,看着他闭上眼睛,低低的声音凑在郁止耳边。   “我们回家。”   景帝幼年命途多舛,以女子养之,后复其身份,登基称帝,纳谏如流,勤政爱民,临朝三十载,扶大楚至兴,后退位于嗣子。   景帝一生无后无妃,无亲生子女,史传性好龙阳,有一情人久居深宫,于景帝十三年病逝。   数百年后,景帝墓启,一棺双骨,生同寝,死共穴。   *   新世界,郁止刚意识回笼,便感觉有人撞进自己怀里,他要将人推开,对方却又凑上来,不仅如此,双手还在他身上乱摸,扰得他有些头疼。   他睁开眼,正要将人作乱的手抓住丢开,便动作一顿。   熟悉的气息传入灵魂,令他一时忘了动作。   “嗯……嗯哼……”   “好热呀……”   样貌甜美可爱的男生拼命往他怀里凑,还没接收剧情和记忆的郁止无力招架,因为上个世界禁欲太久,这个世界一来才这么热情?   郁止无奈又好笑,但也看出爱人似乎情况不对,当务之急还是解决身体问题,便拉着人进了浴室。   浴室反锁,里面时不时传来哼哼唧唧的哭声,声音又娇又软,令人心痒难耐。   翌日,郁止从凌乱的床上醒来,身边没了人影。   他起身喝了杯水,彻底清醒后,接收剧情和记忆。   霎时无言以对。   手机微信提示音响起。   妈妈:【小止,昨晚怎么没回家?今天你嫂子来咱们家第一天,记得回家一起吃饭,认认人。】   郁止:“……”   心说还需要认吗,昨晚睡了一晚上呢。 第61章 小叔轻点爱1   阳光挥洒进屋,明媚娇艳,空气中浓烈的香水味冲淡了昨夜混乱过后留下的暧昧气息。   衣服,鞋子,手表,郁止一一穿戴上身,领口束紧,堪堪遮住脖子下若隐若现的红痕。   他走到前台,交了房卡退房。   “先生您好,退房已完成,押金已退回,请查收,另外昨晚1004包间的消费一共40165元,请问您要刷卡还是扫码?”前台礼貌微笑道。   郁止拿出手机,“扫码谢谢。”   出了会所,郁止才查看手机里的信息。   爸爸:【小止,爸爸忘了你高考昨天结束,跟同学玩得开心点,回家有空看看你哥哥。】   于雯雯:【阿郁,对不起,你的告白对我来说太突然了,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好朋友,一时有些接受不了……虽然毕业了,但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永远不变,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薛海:【郁哥,你怎么不见了?你告白成功了吗?】   薛海:【郁哥,怎么回事?我刚才看见于雯雯在跟蒋一凯亲嘴,艹他妈的贱人!】   邹曲:【郁哥,我带全班同学跟你说声多谢款待,没找到你的人,我们先走了。】   郁止一一看过,所有消息红点都消失,他已经把原主身边的人际关系整理得差不多了。   按着记忆打车回家,刚进门,就看到坐在客厅插花的妇人,不轻不重地喊了声:“妈。”   妇人见了他,美目微怒,“小止,昨晚你去哪儿了?你哥哥出了事,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还在外面夜不归宿?”   换做原主可能已经满心愤怒,再故作不在意地说他去哪里关她什么事。   但郁止听了也只是淡淡哦了一声,“昨天考完试同学约好聚会,太晚就直接在外面睡了。”   郁母愣住,有些尴尬道:“你昨天高考结束了?怎么也不知道提前告诉妈妈。”   她有些生气,小儿子在家也不知道好好说话,连高考都不告诉她,害得她现在像是一点也不关心小儿子一样,尴尬又羞恼。   郁止没说原主曾经说过,但是被整日都知道关心大儿子身体状况的郁母给忘了,随意笑笑道:“对不起,以后我会记得。”   说罢转身上楼,并没有给郁母多一个眼神。   郁母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的恼怒却还没消散,“他这是什么态度?故意给我脸色看?”   明明小儿子没像以前一样阴阳怪气,她却觉得今天的小儿子比以前还令她憋气?   家政赵姐心里嘀咕,人家发火你说不懂事,人家不发火你又说给你脸色看,那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要让人家孩子笑着捧着你说话你才高兴?   明明大儿子整天冷着个脸你见着也满脸笑容,对小儿子就哪里都不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你亲儿子呢。   “夫人,小少爷回来了,晚上要多做几道菜吗?”赵姐压下吐槽,笑着询问。   郁母将花插好,摆放时,一个不小心,花枝刮掉了指甲上的一颗钻,她皱眉看了看自己花掉的指甲,不悦道:“你看着办。”   说罢,一边往楼上走一边嘀咕,“他一个人能吃多少,又不是以后都不在家,还特地做。”   赵姐看着她上楼的背影,心里暗暗翻了个白眼。   连几道菜都要计较,还贵妇呢。   郁止进了原主房间,习惯性锁上门,从衣柜里找干净衣裳,在一众破洞牛仔裤嘻哈服中找了许久才找到正常点的T裇和休闲裤,这才进了浴室洗澡。   将裤子口袋的东西拿出来,忽然看见一张陌生的身份证。   上面是个陌生名字,但那张脸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赫然是昨晚睡过又跑的人。   姓名:兰景之。   年龄:23岁。   在剧情里,兰景之只活到了24岁,也就是说,距离现在只有一年时间。   虽然知道自己到来后剧情走向会不一样,但想到自己如果不来,对方会有什么下场,郁止心中还是一紧。   咚咚!   房门敲响,郁止开门一看,是赵姐,对方笑着问道:“小少爷今晚想吃什么吗?赵姐给你做。”   赵姐家里有个和郁止差不多大的儿子,加上作为旁观者看得清,对郁止多有同情,因此每每对他态度好不少。   对于这个对原主多有关心的家政阿姨,郁止态度很好,笑了笑道:“谢谢赵姐,就平常那些,您看着做就行。”   赵姐笑着说:“那我去了。”她打算做郁止平时喜欢吃的可乐鸡翅。   郁止关上门,轻笑一声,这个家里知道原主喜好,对原主最关心的竟然是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家政阿姨。   可悲可笑。   原主是家里的小儿子,有个比他大十岁的哥哥。   两兄弟之间,父母更爱大儿子,但这在郁止看来也正常,十根手指还有长短,哪怕是父母子女之间的感情,也不一定公平均衡。   郁家当年抓住了创业的尾巴,是房地产起家,郁父从一个包工头做到现在的房地产公司老板,百亿富豪,能力不可谓不差。   原主是二胎,当年还没开放二胎政策,因为郁母身体原因,也不能打掉,只能生下来,罚款却把家里的积蓄花了大半,正是因此,郁父才辞掉铁饭碗,决心自己干,拼一把,才有了今天的郁家。   在郁家父母心里,大儿子跟着他们吃过苦,多陪他们度过十年的时间,小儿子却一度让家里捉襟见肘,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他们当然要更疼大儿子一点。   郁止觉得这种想法无可厚非,如果是他自己,他会不管其他人的态度,抓住身边的有限资源,让自己变得更好,走自己的路。   可原主不是,原主只是个普通孩子,长年累月生活在这种忽视下,原主长成了个没有半点光芒的人。   哥哥优秀又听话,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无法超过,他便开始特立独行,以逃课、打架、早恋等等行为来吸引父母的目光。   然而他不知道,自己的行为除了让父母觉得丢脸,觉得他是个废物,觉得他果然比不上大儿子好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得不到想要的关注,还玩废了自己,原主一生一事无成,永远活在哥哥的阴影下,没留下半点姓名。   他的愿望就是要比哥哥更优秀,要父母更重视自己。   郁止做到是能做到,但原主的这个愿望仍令他摇头唏嘘。   原主一辈子都没看清现实,他最应该做的不是跟哥哥比,跟哥哥争父母的目光,而是活出自己的生活。   这个道理,他永远都没明白。   晚饭在餐厅吃,郁止下来的时候只有自己一个人,以及摆放饭菜碗筷的赵姐。   等他坐下后,才见到郁母从楼上走下来,眼睛还有些红,看着像是又去看原主大哥了。   “给你爸打个电话,他怎么还不回来。”   郁止闻言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几分钟后回来说:“他说路上堵车,快要到了。”   想了想他又状似随意地问:“妈,你不是说我有嫂子要来吗?怎么没见到人?”   郁母这才想起来一般,看了眼时间,“接他的司机已经去了一个小时,应该也快到了。”   郁止抿了抿唇,用听不出情绪的话说:“我哥之前也没结婚吧,这嫂子……究竟是哪儿来的?”   郁母随意道:“是你哥之前的男朋友,大师不是算过了吗,要让你哥醒过来,必须让他多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要他来照顾你哥一个植物人是不太好,但咱们也不亏待他,给了他名分,定了婚约,等你哥醒来他们就结婚。”   郁止眉心皱了一瞬又松开,“您就没想过,万一这是骗人的呢?”   在原剧情里,那什么大师根本就是个坑蒙拐骗的骗子,后期被主角受揭穿,也是因为这件事,兰景之救醒主角攻的恩情没了,成了让他被抛弃的最后一根稻草。   可他们仿佛都忘了,曾经兰景之对植物人的主角攻的照顾,仿佛那几个月的陪伴从来不存在,而兰景之被浪费辜负的名声和时间精力也一并被遗忘。   郁母冷眼看郁止,生气道:“你怎么说话呢?大师在业内赫赫有名,怎么可能是骗人的?你是不是看见你哥成了植物人就开心了?以为以后家里公司都是你的?所以不想你哥醒过来?”   郁止:“……”   换做原主,这会儿大概已经气得踢椅子走人,躲回房间哭了。   但郁止没有,他没生气,也没说话,就这么用平静的目光定定看着郁母,一直。   看得对方忍不住心虚地避开视线。   郁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说错话,却又拉不下脸对儿子道歉,再者,她心里也觉得自己刚才说的未必没有可能,不过是觉得不该说出口,于是闭了嘴,不再言语。   郁止收回视线,心里对于原主性子的养成有了想法,在他看来,原主父母得负大半责任。   郁母随口就能说出这么伤人的话,可见平时也说成了习惯,或许是无心之失,或许是口无遮拦,或许说话的人根本没放在心上……   可听话的人却句句放在了心里。   积少成多,压垮了原主的心和感情。   沉默又尴尬的气氛又过了好一会儿,明明只有几分钟,却仿佛度秒如年,直到门铃响起,赵姐去开门。   郁母披上绸缎丝巾,端着微笑温和的面容,起身走向门口,“是景之吧?可算来了,阿姨等了你好久。”   “抱歉阿姨,是我收拾东西太耽搁时间了,可那些都是我和郁尘哥哥有关的东西,承载着我们相爱的经历,它们对我来说很重要。”   青年乖巧的模样十分讨人喜欢,说起郁尘时眼中还适时流露出眷恋和悲伤,瞬间获得了心疼大儿子的郁母的不少好感。   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孩子真心喜欢大儿子,按大师所说,一定会让大儿子醒过来的。   “阿姨怎么会怪你呢,你愿意来照顾尘尘阿姨已经很感激了,你放心,阿姨觉不会拆散你们,现在暂时委屈你一点,等尘尘醒来就让你们结婚。”   兰景之垂下眼眸,强笑道:“我……我和郁尘哥哥差距那么大,他那么优秀,我追不上他,阿姨你们没有嫌弃我配不上郁尘哥哥我已经很高兴了。”   郁母不嫌弃吗?当然嫌弃的。   她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前三名的优秀学生,国内TOP1高校毕业,品貌优秀,进入公司也能力超群,万里挑一的好男人,结果却看上了一个父母早亡,普通一本毕业,连工作都只是个瑜伽老师的男人。   除了,长得好看,其他一无是处。   可现在当务之急是救醒儿子,其他都可以暂且放到一边。   “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就是想的太多,只要是真心喜欢,阿姨怎么会反对,你和尘尘竟然一直瞒着,要不是阿姨问了你们的朋友,恐怕现在都还不知道,等尘尘醒来,一定要他给我说个明白。”   听她口中几句话不离尘尘醒来,兰景之垂下的眸光闪了闪,抬起头笑着说:“郁尘哥哥一定会醒过来的,我会一直等,等到他醒来为止。”   郁母听得心花怒放,领着兰景之进门,还笑着说道:“景之你刚来,阿姨带你认认人,你叔叔还在回家的路上,家里只有尘尘的弟弟,他啊,才刚高中毕业,今天知道你来,特地来见你的。”   兰景之曾经听郁尘说过他有个弟弟,但态度一般,说起的话也都带着一股不屑和隐约嫌弃的语气,想来是不被家里看重的人,并不重要。   但郁家人可以觉得不重要,他一个外人却不能说半点不好,那是在打郁父郁母的脸。   他语气恭维又羡慕道:“弟弟一定和郁尘哥哥一样优秀吧,阿姨您长得这么漂亮,弟弟他一定也很好看吧?”   郁母心情不错,却仍是语带嫌弃道:“他啊,也就长得不错了。”   “小止,还坐着干嘛呢?不知道来打招呼吗?”看着小儿子稳坐在椅子上,背着身,头都没转一下,郁母不由皱眉不悦道。   兰景之眨了眨眼,“没关系的阿姨,弟弟应该饿了吧,是我来得不是时候。”   郁母依旧不高兴道:“他就是被惯坏了,成天学习不成,就知道惹事闯祸。”   “抱歉,我只是想事情走神了。”   郁止转过身,正对着二人,抬头看着表情瞬间僵硬的兰景之,勾唇微笑道,“昨晚做了个美梦,我刚刚想起来,忍不住回忆了一下,没听到妈喊我。”   他起身往前走了几步,“妈,这就是我哥男朋友?长得是挺好看。”   兰景之心绪紊乱,差点没绷住表情,看着这个男人一点点走近,他差点吓得心虚后退。   郁止笑了笑,又状似苦恼道:“可我怎么觉得这位哥哥你有点眼熟呢?我们见过吗?”   郁母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小儿子是在大儿子那里见过兰景之。   可这话落在兰景之耳朵里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这个男人……分明记得昨晚的事!   看着对方脸上的笑容,兰景之心虚不已。   昨天他心情好,请了一些人去会所喝酒,结果不知道哪个嫉妒他能趁机攀上郁家的人给他下了药要他出丑。   情急之下,兰景之随意进了个没锁门的房间,结果里面有人。   第二天醒来趁着对方还在睡,他提前跑了,只当自己被咬了一口,以后再也见不着。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24小时都没过,两人竟然就再次见面,而且看着情况,未来很长时间,他们都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兰景之心中无数草泥马奔腾而过,面上却维持着礼貌的笑容。   “这世上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弟弟觉得我眼熟,这大概就是缘分吧,就像我看弟弟也很眼熟,应该作为郁尘哥哥的弟弟,你们长得有些相像吧。”   他把郁尘抬出来,提醒暗示郁止,他是郁尘的男朋友,是他未来嫂子,要想维护家庭和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听出他言外之意的郁止淡淡哦了一声,又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重新坐到椅子上。   兰景之心中忐忑,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   三人落座,郁母招呼兰景之,后者勉强压下紧张复杂的心思应对郁母。   他的乖巧讨好很容易获得了郁母的好感,且如今是郁家有求于他,郁母对他自然十分客气。   可即便如此,兰景之也明白,如果自己昨晚和郁家小儿子睡了这事暴露出来,郁家小儿子不会有事,他却绝对会被赶出郁家。   他该怎么自救?   又过了几分钟,郁父终于回来,人到齐后,打完招呼便开饭。   郁父这个大忙人在家里花费的时间不多,尤其是最近大儿子成了植物人,公司许多事都需要他亲自处理,也没空过问家里的事。   他本不同意让什么喜欢的人来陪大儿子,但是妻子坚持,他也只能同意,今天看见这孩子是自愿的,心里也松了口气。   晚饭后,赵姐带着兰景之去看给他准备的房间,就在郁尘房间隔壁。   “谢谢赵姐!”兰景之乖巧道谢,随后状似不经意地问,“不知道叔叔阿姨弟弟他们的房间都在哪里呢?”   这又不是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赵姐笑道:“先生太太都在三楼,小少爷也在二楼,就在兰先生房间对面,平时要是无聊,兰先生也可以找小少爷说话。”   兰景之忍住说要换房间的冲动,强笑道:“我知道了,赵姐也去休息吧。”   关上房门,兰景之刚要仔细参观房间,就听见房间被敲响。   他打开门,看清来人后惊得下意识又要关上,却被来人阻止。   “我们聊聊,比如关于未来嫂子你昨晚在哪儿的事。”   郁止抿唇微笑,语气悠闲。 第62章 小叔轻点爱2   狭窄的门口很是拥挤,两人挨得很近,仿佛还能嗅到昨晚残留的属于对方的气息。   兰景之心如擂鼓,不禁往后退了一步,看着这人,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浮现在眼前。   “弟弟在说什么,我听不明白,昨晚我当然是在家呀。”   装傻,咬死不承认,就是兰景之想出来应对郁止的方法。   昨夜不过是意外,想必郁止手里也没有证据,只要自己不承认,他也就没什么办法。   而且,自己可是他哥男朋友,为了家庭和谐,总会把这种事情憋在心里不说出来吧?   “我该叫你什么?是景之,兰哥,还是……嫂子?”郁止步步逼近,直到两人进屋。   砰!   房门被猛地关上。   门后只有他们二人,关上门,兰景之反而冷静了下来,他对郁止笑着道:“虽然我还没跟你哥哥结婚,但叔叔阿姨都说要订婚了,如果小郁弟弟愿意喊我嫂子,那当然好啊。”   郁止被他这一声小郁弟弟喊得一麻,深深看了这人一眼。   兰景之强迫自己不要回忆昨晚的情形,垂下眉眼,不看郁止,语气低落道:“小郁弟弟不说话,是不喜欢我吗?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们家,更配不上郁尘哥哥,但我会努力融入这个家,维护家庭和谐的。”   言语间看似无害,看似真诚,却满是威胁。   郁止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看到对方懂得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他当然高兴。   当然,如果威胁的人不是他就更好了。   “嫂子想多了,我没有不喜欢,只是想着今天初次见面,没有见面礼好像不太礼貌。”   郁止从兜里摸出什么东西,拉过兰景之的手,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挣扎,将东西塞进了他手里,“这是见面礼。”   他双唇微勾,看着兰景之的目光一错不错,笑了一声后道:“接下来的日子,也请嫂子多多指教。”   说罢,转身,开门,离开,一气呵成,毫不留恋。   关上门,兰景之张开手,便看见郁止所谓的见面礼——他昨夜掉落的身份证。   兰景之脸色爆红,迅速将身份证收进兜里,仿佛这样就能否认昨夜他和那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然而身体的不适感却时刻提醒着他,昨晚他跟一个小他五岁,还是他男朋友弟弟的男人滚了床单,未来一段时间还要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想想就闹心。   郁止回了屋,回想刚才兰景之的模样,颇有些忍俊不禁。   他没睡觉,而是整理了一下原主的财政情况。   这些年来原主父母并不如何关心他,平时也不过是让助理按月打钱,每个月几万块生活费,再多也没有了。   看起来不少,确实也不少,对比给男主的不限额黑卡,以及平时随时买的上百万礼物,原主的这些连九牛一毛也比不上。   郁止查了他卡里的钱,以及各种支付账户里的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万,男主的一只表都买不起。   郁止将这些钱集合起来,投入股市。   他需要钱,需要财政经济上的独立,否则他无法脱离原主父母而生活,更遑论被他们重视。   男主轻松就能得到的东西,原主需要花费数倍的努力都不一定能得到。   郁止看了一晚上这个世界的信息资料,直到凌晨才睡。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郁止起床下楼,就见郁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郁母看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这么能睡,日上三竿才起来,不上学就开始偷懒。”   “你哥哥那么优秀,每天都努力早起工作,也不知道学着点。”   郁止皱眉,嘴里这口水有点咽不下去了。   就是这样。   随时随地,有意无意地踩一捧一,用他来抬高男主。   他才来一天,就已经感觉到了原主的压抑窒息感,原主能养成那样的性子,还没黑化,已经是他自制力好了。   “妈,你要给我哥订婚,他醒不过来怎么办?”郁止假装没听到刚才的话。   郁母将双腿换了个方向偏,拢了拢身上的杜鹃色丝巾,这才随意道:“还能怎么办,订婚而已,又不需要你哥亲自出席。”   又不是婚礼,随意一点又怎么了,再说了,这不是没办法的事吗,难不成还让要人推着她植物人儿子出席?兰景之还能怪她?又不是她愿意的。   然而郁母却没想,如果郁尘醒着,绝对不会有什么订婚宴。   “阿姨说的是,如果有选择,我宁愿郁尘哥哥醒过来,就算不订婚我也愿意。”   兰景之下楼,悲伤地垂下视线。   郁母虽然还是不太喜欢兰景之的性别和出身,可见他这样说,心里还是熨帖的,于是把兰景之叫过来一阵宽慰。   “订婚宴可能有些简陋,委屈你了,等尘尘醒过来,一定给你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谢谢阿姨,其实只要能陪在郁尘哥哥身边我就很开心了。”最好永远别醒。   兰景之乖巧地笑着。   郁止抽了抽嘴角,他从厨房走过来,“妈,虽然大哥不能出现,但我们对嫂子该有的尊重应该有吧,该请的人一定要请到场,否则万一老天爷看咱们太没诚意,不让大哥醒过来怎么办?”   郁母刚还有点不高兴,然而听见郁止后面的话,心里也迟疑起来。   她原本是不打算大办,毕竟给家里植物人的儿子订婚的名声传出去也不好听,而且她心里可没真正认定兰景之做他的儿媳妇,还幻想着儿子醒来后娶一名千金小姐,这样一来,儿子和兰景之的婚约就成了阻碍,当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郁止刚才的话却戳中了她的死穴,万一老天爷觉得他们诚意不够,或者知道的人太少,老天爷不承认这场婚约,大儿子醒不过来怎么办?   思来想去,郁母到底下定了决心,当即笑着对兰景之道:“小止说得有道理,景之放心,家里绝不会亏待你,订婚宴一定会办得漂漂亮亮。”   说罢,她便起身去找订婚策划,重新安排订婚事宜。   兰景之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中,面上微愣,随后看向始作俑者郁止,心里罕见生出了一丝疑惑。   这人为什么帮他?   郁止被他看着,心知他在想什么,进厨房给他倒了杯橙汁。   “嫂子既然喜欢大哥,做弟弟的当然是真心成全,虽然不知道大哥什么时候才能醒,但该给嫂子的绝对不会少。”   兰景之被他看得忍不住移开视线,“谢谢小郁弟弟,不过我最想要的就是陪着郁尘哥哥,其他都不重要。”才怪,要不是为了郁家的钱财地位人脉背景,谁要守着一个植物人。   兰景之自小父母双亡,轮流在几个亲戚家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像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他从小就学会怎么讨好长辈,怎么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他的目标一直很明确。   能搭上郁尘是个意外,他心里深知自己不过是郁尘用来气别人的工具,但郁氏太子爷的男朋友这个身份能给他带来的利益让他不想拒绝。   谁知道郁尘竟然出了意外,在跟他那别扭的心上人在车上吵架出了车祸。   郁尘重伤时还不忘让那人下车,那人却吓得忘了报警,以至于郁尘成了植物人,在郁母找郁尘喜欢的人时不敢出现。   兰景之趁机顶上,他觉得自己真是心地善良,没有告发害郁尘变成植物人的罪魁祸首,还帮他承担了照顾植物人,变相冲喜的任务,他真是太善良了。   既然如此,善良的他借此机会给自己要点报酬怎么了?不是他应得的吗?   可这个郁尘的弟弟怎么回事?昨晚来找他,让他以为这人是想趁机威胁他,然而他非但没有威胁自己,反而还把证据还给了他,现在还帮他说话。   兰景之沉思片刻,只能想到一个原因——这人是想借他来打压郁尘。   如果郁尘醒不过来那没什么好说的,可如果郁尘醒来,跟他的婚约就会成为郁尘的麻烦和黑历史。   啧啧,这就是豪门啊,连个刚成年的小弟弟心机都这么深。   郁止不知道这人脑补了什么,但看他的表情变来变去,竟也觉得有趣。   离郁尘醒来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他并不担心兰景之,见对方能应对郁父郁母,郁止便没有过多插手。   他目前最要紧的还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不久后,高考分数出来,原主那点分数只够上一个普通二本。   郁止没打算去读。   郁父把他叫到书房,“你不想去上大学,那你想做什么?你哥哥TOP1毕业,难道你想有个高中毕业的名头?我的儿子高中毕业,说出去都丢人!”   郁止站姿随意,语气平淡,“爸,您既然已经有了一个优秀的儿子,我再优秀也优秀不过大哥,别人问起时,您大可以只说大哥。”   这段时间郁止安静不少,说话都没以前那么冲,冷不丁被这冷言冷语刺了下,郁父心中恼怒,“你就是非要自甘堕落?!”   郁止从不认为学习就能代表一切,不可否认,那是走向成功的最直接的道路,但学习在郁止这里只是一种融入生活的习惯,活到老学到老,而并非将之用来获取名利荣誉,那些不过是可有可无的附属品。   郁父这样学习不好就是一无是处、自甘堕落的态度让郁止很不赞同,也很不喜欢。   他也没兴趣把时间浪费在早已经掌握的知识上。   “我的未来我自己心里有数,爸既然很忙,不妨把时间更多放在大哥和妈身上,大哥还能醒过来。”   郁止意味深长看了郁父一眼,转身离开。   郁父脑子充血,脸色尴尬难看。   最近他确实有忽略大儿子,也有培养小儿子的想法,毕竟大儿子一直不醒,公司不能后继无人。   可被小儿子看出来,还明里暗里指责他冷血,郁父还是觉得恼羞成怒,气得他狠狠拍了一掌桌子!   他倒要看看,没有他的帮忙,这个儿子能变成什么样的废物!   郁止转身出门,就被兰景之迎面撞上,看着对方手中端着的饮料,他想了想道:“给我爸的?”   兰景之笑容乖巧,“我看叔叔工作辛苦,也没什么能帮忙的,只能给叔叔倒一杯果汁饮料,厨房里还有,小郁弟弟如果想喝也可以去倒,虽然我手艺不是很好,但还是想给大家尽一份心意。”   郁止已经习惯了他有点茶的说话方式,但想到书房里刚被自己气着的郁父,他伸手端起这杯饮料自己喝了。   在兰景之“你干什么”的表情下,温声道:“我爸现在还在气头上,你要是现在进去恐怕会受他冷眼。”   兰景之眸光闪了闪,“小郁弟弟在开玩笑吧,叔叔脾气那么好,怎么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呢,我是郁尘哥哥的男朋友,来给叔叔送饮料也是代表了郁尘哥哥,帮他尽孝心,叔叔一定会很感动才对。”   郁止差点没笑出来,但眉眼中却已经泄露了他的笑意。   在这个哪里都不舒服的家里,兰景之阴阳怪气的话让他开心不少。   “嫂子照顾我哥辛苦了,今天医疗团队要来给我哥检查身体,要花一整天,你帮不上忙,不如我带你去外面转转?”   兰景之双眼亮了亮。   整天陪着一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植物人,虽然有护工帮忙擦洗换衣,他只需要对着读书说话,但那也很无聊。   除了工作,其他时间都对着郁尘,他腻了。   听着郁止的话,内心免不了蠢蠢欲动,且这位好歹也是郁家二少爷,就算不受重视,但他认识的人应该也是圈内人,说不定自己还能搭上线。   “这样会不会麻烦小郁弟弟?”   郁止笑道:“不麻烦。”   兰景之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都怪我不会医护,也不懂医生检查什么的,帮不上什么忙,是我不好,看着郁尘哥哥我就感到无比内疚。”   郁止被这人影响,忍不住学了他的说话方式,适时笑着递话,“嫂子你是我哥喜欢的人,他不会忍心见你深陷内疚之中。”   于是,为了不让郁尘哥哥担心,兰景之愉快地跟着郁止出了门。   郁止走进车库,脚步突然顿住。   兰景之不解问:“怎么了?”难道这人后悔了?   郁止突然想起来,原主没有驾照,没有汽车,倒是有摩托车,但那玩意儿也是要驾照才能开,原主以前能无证行驶,郁止做不到。   于是,在不愿意惊动郁父郁母的情况下,两人只能打车出门。   兰景之听着郁止说了个不熟悉的地名,有些担心和疑惑,“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郁止罕见听他一句不带任何阴阳怪气和茶味的话,一时竟有些稀罕。   “到了就知道了。”   兰景之半信半疑,半个小时后,两人下车,兰景之四处张望,用手机看了下附近,发现这里有所中学还有些眼熟。   “小郁弟弟,哥哥相信你才跟着你来,可原来你是要跟你老师同学告别?哥哥当然没有不愿意陪你的想法,可是为什么你要哄骗我?我知道,一定是我太糟糕,才让小郁弟弟不喜欢,不是小郁弟弟的错。”敢骗他,走着瞧!   郁止:“……”   “谁说要去学校了。”   兰景之一愣。   郁止拉着他的手,进了一幢大厦。   郁止熟练地给出会员卡,畅通无阻地带着兰景之进了俱乐部。   两人来到冰场,当工作人员帮忙给兰景之穿戴上防护,又说了下注意事项后,确定不需要帮忙后,工作人员便离开。   兰景之站在外围,故作镇定,郁止转头看他,却见他笑着说道:“小郁弟弟你自己玩儿吧,我帮你拍照就好,你的英俊身姿不能没人欣赏,我愿意做你最忠实的观众。”   郁止瞥了一眼他打颤的腿,一把将人拉起来!   “啊!”   “你干什么?!”兰景之吓了一跳,都顾不上说话的语气。   郁止抱着他,笑道:“一个人玩儿有什么意思,都说了是带嫂子你来玩儿。我怎么能只顾着玩儿忘了你呢。”   兰景之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滑倒,双腿都在打颤,表情也跟着破防,强笑道:“没没、没关系的……是我太废了,只能辜负小郁弟弟你的好意。”天地良心,这回他绝对没有阴阳怪气,都是真心话!   郁止忍笑,“可我不喜欢言而无信,既然嫂子不会,我可以教你。”   手抱着对方的腰,真细。   令他想起了这个世界初见的第一夜。   郁止眯了眯眼,含笑看他。   兰景之却紧张地没注意到某人趁机占便宜。   郁止领着兰景之在冰上缓慢滑行。   “啊啊、小心!慢点……”兰景之练瑜伽,身体协调不错,可这也是他第一次滑冰,心中忐忑不安自是不必说。   但他学得很快,从刚开始的害怕和不情愿,到后来的跃跃欲试,不过短短十几分钟。   郁止放手,让他自己试试。   兰景之激动紧张又害怕,但还是慢慢滑动起来。   比不上郁止的如履平地,却也能缓慢滑动一段距离。   他脸上兴奋又矜持,虽没说,眉眼却染上一丝得意。   原来这也不难,原来自己也这么聪明,原来他不比别人差。   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冲击着他的内心,看着开阔的冰场,他忽然有种想要在这里尽情滑行,尽情发泄的冲动。   身体的反应速度快过思考,还没想自己有没有那个水平,他便已经用力地冲了出去!   “小心!”郁止来不及阻止,只能飞快上前。   一阵慌乱后,两人双双倒地,兰景之只觉得牙齿磕上什么坚硬的东西,疼得他眼泪都差点飙出来!   靠!!! 第63章 小叔轻点爱3   冰面的凉意袭来,郁止恍若未觉,感觉只是滑倒,没有受伤后,心中略松一口气。   他站起后,伸手将兰景之拉起来,看着对方眼里含泪的模样,又在他周身看了看,却没发现什么端倪。   “受伤了?”   郁止伸手要查看兰景之的身体,却被对方躲过。   兰景之闭着嘴,有些不想说话,他怕自己牙已经掉了,那太丑了,他不能接受!   他微微张嘴,小声说:“呜呜……谢谢小郁弟弟关心,我没事……是我太笨了……”   郁止见他还等好好说话,想来是真的没事,放下心来,宽慰道:“学一样东西得慢慢来,别着急,总能学会。”   兰景之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好羡慕小郁弟弟能玩儿得那么好,但我太笨了,手脚不协调,只能辜负小郁弟弟的好意了。”   刚刚那一跤,把他摔出了PTSD,这会儿双腿都在打颤,要不是不愿意在郁止面前再出丑,恐怕站都站不稳,要他继续滑是不可能的,打死都不可能。   原以为郁止会安慰她几句,谁曾想就看着郁止挑眉,意有所指道:“嫂子过谦了,我觉得你身体协调挺好的,能做许多高难度动作。”   兰景之脸色微红,结结巴巴道:“你你……”   这人怎么敢!   不是都说做陌生人了吗?!   郁止抿唇轻笑,故作不解地问:“我听妈说你是瑜伽老师,所以以为这是基本能力,难道不是吗?”   兰景之脸上的红晕没退,暗自咬牙,却又碰到刚才磕到的牙,疼得他抽了口冷气!   他才不信这男人是不小心,一定是故意的!   兰景之抿唇微笑,凑到郁止身边,两人贴得极近,因为怕摔倒,兰景之抱着郁止的手臂,看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男人,双唇凑到郁止耳边,吐气如兰道:“是这样没错,如果小郁弟弟想跟我学瑜伽,我会很乐意教你的,学习一整夜也可以哦……”   郁止这具身体比较敏感,被兰景之的气息拂过的耳根和颈侧都泛上了红晕,被对方调戏,郁止心中忍笑,却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有机会的话。”   仿佛自己说的是什么正经事。   兰景之看不见他窘迫的样子,心中失望,轻哼一声,正要退离郁止身边,却听见一道惊呼声响起。   “郁哥!”   两人顺着声音抬头看去,便见前方冰场外站着几个年轻人。   其中一男一女还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们,而另外几人则是一脸好奇或者看好戏的姿态。   那声郁哥就是从不敢置信的男生口中喊出,郁止一看便认出他们的身份。   都是原主的同学。   “郁哥!你怎么来学校都不告诉我们,要不是刚才我眼尖,还发现不了你!”说着那个男生就冲到冰场旁边。   这冰滑不下去了,兰景之看样子也不想继续,郁止便拉着人出去,换下装备,这才看向凑到自己身边的几人。   “没去学校,只是在附近逛逛。”郁止解释道,“放假你们也来这里玩儿?”   薛海斜眼瞟了另一个男生一眼,“还不是蒋一凯……”忽然又想到什么,没敢跟郁止说。   可他不说,不代表别人也不说。   蒋一凯拉着唯一那名女生的手走上前,“我跟雯雯确定关系,就请几个玩得好的朋友一起玩儿,既然碰到,郁止你别走啊,一会儿一起吃饭,我听雯雯说你以前很照顾她,现在她是我的了,为表感谢,这顿饭可不能少。”   于雯雯有些尴尬,但还是笑着说:“凯哥说得对,郁止,大家都是朋友,一起吃顿饭吧。”   她话是对郁止说,可视线却时不时落在兰景之身上。   刚刚画面她可是看到了,这个人跟郁止什么关系?   刚才的位置,让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在接吻。   不、不可能!郁止喜欢的是自己,怎么可能突然喜欢上一个男人?一定是借位!   这个男人有什么好的,笑起来妖妖艳艳,看着人模人样,私下一定放荡不堪,大庭广众之下勾引男人,真是不要脸!   薛海拳头硬了,真想一拳打在蒋一凯脸上,他今天跟着他来,就是想把于雯雯和蒋一凯的嘴脸拍下来让郁哥死心,却没想过会被郁哥亲眼看到这两个贱人相亲相爱的画面,郁哥一定气死了!   他小心翼翼地扭头看向郁止,随后一愣,却见郁止表情平静,似乎没听到蒋一凯那一番挑衅的话,更没有往于雯雯身上看一眼,仿佛这不是他喜欢的人,毕业聚会那天也没有过告白失败。   “既然遇上也是有缘,有人请客当然是好啊。”郁止笑道,随后扭头看兰景之,“要一起吗?”   兰景之一眼就能将这些人的关系看出个七七八八,没想到郁止对他竟然没有回避隐瞒的想法,有热闹干嘛不看,于是点头答应。   “介意我多带一个人吗?”这话是对蒋一凯说的。   蒋一凯只是刺激郁止,没想过对方会真的答应,一时反应不过来,“当、当然可以,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   他这才想起来,刚才可是看到郁止跟这个漂亮男人亲近,好像还是接吻。   难道郁止被于雯雯拒绝,失恋后直接变了性向,不喜欢女人,改喜欢男人了?   这男人长得不错,便宜郁止了,啧……   蒋一凯遗憾地想,要不是自己只喜欢女人,他一定……   一群人出了俱乐部,转而去了附近一家高档餐厅。   蒋一凯做足了东道主的范儿,上来就点了不少很贵的招牌菜。   “附近也没什么好地方,只能来这儿凑合凑合大家喜欢吃什么随便点,反正也不贵。”   他嘴上说着不贵,可当看着几个人对着菜单露出震惊羡慕等眼神的时候,脸上的得知藏都藏不住。   于雯雯也崇拜地看着他,“凯哥破费了。”   又笑着对其他人说,“我跟凯哥请客,大家都吃得开心点。”仿佛她是女主人一般。   原本她看着郁止还会心虚,可在此时此刻,看着出手阔气的男朋友,心里那点心虚愧疚全都被扫在地上。   不怪她心狠,谁不喜欢钱,谁不想嫁入豪门,过好日子呢?   至于吊着郁止,把人当了两年的备胎?   怎么可能,他们一直都是朋友啊,现在是朋友,以后也一直是朋友啊。   朋友之间就不能付出了吗?不能送礼物了吗?至于为什么郁止付出多,她付出少,这不是因为郁止比她有钱吗?她就算想付出,也没有条件啊。   想到这儿,心里的越发理直气壮起来。   她抬头看郁止,想看看对方什么表情。   听到自己向着凯哥,他一定会难过吧,可惜自己不能安慰他,毕竟她只有一个人,只能是凯哥的呢。   “亲爱的,你觉得这道蒸螃蟹怎么样?上回不舒服只吃了一点,这回想吃个够。”   兰景之凑近郁止,举止亲密,头几乎都要靠在郁止肩上,两人同看一份菜单,对着上面的菜挑三拣四,指指点点。   郁止也不拒绝,在兰景之凑过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想搞事,十分配合地道:“螃蟹性寒,你身体不好,不能多吃。”   “那这道麻辣小龙虾呢?我听说这家的小龙虾味道可是一绝!”兰景之说着,又皱眉遗憾地说,“算了算了,我不喜欢剥壳,都是油,你最喜欢在床上摸我的手,说它最漂亮,被油玷污就不好看了。”   郁止体贴道:“没关系,我给你剥,你只需要吃就好。”   兰景之感动地看着他,“亲爱的,你真体贴!”   郁止一脸无奈,“谁让我喜欢你呢。”   明明他说得十分随意,可听在兰景之以及在场其他人眼里,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认真和真诚。   兰景之仿佛被他那双眼睛灼烫,慌忙避开,一时竟有些不敢看他。   心慌感油然而生。   这小子……演技太好了吧!   就这样都没能骗到女朋友,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眼瞎。   想到这儿,他下意识看了一眼于雯雯,就见那女孩儿眼中愤怒又羞辱地看着郁止,仿佛对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恼怒不已。   暗暗看向自己的眼里也是藏不住的嫉恨。   兰景之竟然觉得有点得意。   随后又不由轻嘲,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跟一个小丫头计较起来,不够丢人的。   想到罪魁祸首,他就忍不住暗暗瞪了郁止一眼,这人给他下咒了吗,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跌份儿的事?   郁止感觉到他的视线,十分自然地问:“还想吃什么?”   兰景之恍惚间,差点以为他们真的是情侣。   不过好在很快回神,心疼又感动地看着他,“已经让小郁弟弟要剥虾这么辛苦了,虽然我知道你很爱我,但这不是我能恃爱行凶的理由,我不贪心。”   郁止笑道:“没关系,你可以再贪心一点。”   两人旁若无人地亲密秀恩爱,看得其他人目瞪口呆,纷纷在心里疯狂吐槽。   同学:操!郁止竟然喜欢男人!看样子还有个男朋友?!   薛海:艹!郁哥怎么回事?不是喜欢于雯雯吗?什么时候不仅性向都变了,还交了个这么好看的男朋友?!别说,这俩人同框真的登对啊!   于雯雯:不可能!一定是骗她的,因为被她的拒绝刺激到了,所以才自暴自弃跟男人搞在一起!对,没错!   蒋一凯:草!这是老子请客!装什么阔!   直到点完菜上桌前,包间内的气氛都十分尴尬,除了两个旁若无人聊天秀恩爱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他们一口一口狗粮地喂,看着他们明送秋波,看着他们眉目传情。   当服务员上菜的那一刻,所有人都仿佛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就连跟郁止最亲近的薛海都忍不住松了口气。   无他,这个嫂子真的好粘人!粘得人浑身发麻,偏偏他郁哥甘之如饴,一副深陷爱河的模样。   想想从前郁哥对于雯雯,他甚至都觉得郁哥从来不喜欢于雯雯,毕竟他没跟于雯雯说过甜言蜜语,没对于雯雯剥虾,没有旁若无人地跟于雯雯亲密。   再看看那恨不得长一块儿的两人,薛海真心服了,只有这个嫂子才能降服他大哥,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什么于雯雯,都是过眼云烟,真爱之前的炮灰罢了。   “嫂子,你跟我郁哥什么时候认识的?”薛海忍不住问。   菜已经上来,却没能堵住他的嘴。   兰景之这个称呼的双重含义接受良好,甜蜜地回忆着:“那是一个晴朗的夜晚……”   郁止:“……”   “我开着红色超跑,他开着酷炫机车,宿命般地邂逅了,互相较量了一晚上车技,最后我凭借高超的技术征服了他,让他恋恋不忘。”   “咳、咳咳……”郁止一口水差点呛住。   兰景之关心地拍了拍他的背,“小郁弟弟,你没事吧?喝水怎么还呛到呢。”   郁止摇头,“没事。”   他已经很久没有失态了,然而今天却出了意外。   原以为是个表面乖巧的绿茶,结果原来还看人下菜碟,对着长辈乖巧懂事,对着这群小傻子就释放自我,像只狡猾多变的狐狸。   小傻子薛海还兴致勃勃地追问:“接下来呢?你们一起飙车了吗?谁赢了?”   兰景之张嘴就来,“飙车了啊,不过我不会,是你郁哥带我飙的,至于输赢嘛……无所谓输赢,因为根本没有比,不过,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继续……”   “菜快冷了。”郁止打断他,将一只剥了壳的虾放进兰景之菜碟里,“多吃点。”少说点。   兰景之笑眯眯地凑近他,故意在他耳边说:“谢谢小郁弟弟辛苦款待。”   蒋一凯:尼玛,老子请客!   成功看着郁止耳后到脖子那一片变红,兰景之满意地坐好,将那只虾肉夹进嘴里,很美味。   郁止无奈抿唇,好笑地低声说了句:“适可而止。”   跟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说这些话,也不觉得心虚。   兰景之看了看薛海纯洁的,充满求知欲的眼睛,作为大人的羞耻心终于翻身上位,将他心里那点恶趣味压了下去,没再继续胡说。   于雯雯看着说悄悄话的两人,心中的酸意再也压不住,“郁止,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男朋友都不跟我们说,我是你的好朋友啊,怎么以前都没听说过你有男朋友……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兰景之看了看连表情都维持不住的小女生,抱着郁止的胳膊笑着说:“这不怪小郁弟弟,不是他的错,他只是太爱我,太珍惜我,想要一直将我藏着,所以才不愿意对外人说。”   外人……   外人!!!   于雯雯脸色变了又变,难看无比。   年轻小姑娘尽管已经有点手段,但那还不被兰景之看在眼里,他轻飘飘几句话就将人气得心堵,连基本表情都维持不了。   兰景之笑着继续道:“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跟小郁弟弟一起出去,一起和朋友玩,一起当着别人的面秀恩爱,可他太固执了,而我……总是拒绝不了他。”   薛海崇拜地看着他郁哥,原本以为嫂子把郁哥吃得死死的,然而现在看来分明是反了,果然郁哥就是郁哥,就算谈恋爱也是主导!   几个同学:偏执攻小甜受?!!!(鼻血)(鼻血)(鼻血)万万没想到,平时看起来沉默寡言,阴沉孤僻的郁止竟然是这种属性!   于雯雯:贱人!骗子!有男朋友还跟她告白?难道是想她做同妻?   蒋一凯:妈的,饱了。   兰景之还在继续:“这次见到你们也是意外,否则他肯定还不愿意让我见别人,说实话,这回他愿意带我跟你们吃饭,我也很惊讶,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   说完他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太想跟别人分享我们的感情,所以一时有些情难自禁,你们不会介意吧?你们都是我家小郁弟弟的好朋友不是吗?”   几人:“……不,不介意!”   兰景之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就好。”   又扭头看向郁止,“小郁弟弟,原来他们真的跟你说的一样好,你们果然是好朋友。”   郁止忍了又忍,终究无奈笑道:“知道就好。”   戏真多,可惜这个世界他不去混演艺圈。   不过,帮自己欺负别人的样子也很可爱就是了。   于雯雯胸口起伏不定,她到底是忍不下去,以为自己心平气和,实则已经拈酸吃醋地指责郁止道:“郁止,原来你跟他感情这么好,就是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兰景之正要开口,却听于雯雯委屈道:“我们这么久的朋友,难道连你交了多久男朋友这种事也要别人告诉我吗?”   蒋一凯下意识摸了摸脑袋,看看头发是不是变了个色,这贱人的语气是当谁听不出来吗?酸味都快弥漫整间包间了。   话说到这份儿上,郁止也不再沉默,开口道:“有一段时间了。”   于雯雯一听,当即理直气壮地指责道:“可你聚会那天还跟我表白,你有男朋友为什么还要跟我表白?你想脚踩两条船?!”   兰景之看了郁止一眼,似乎想看他变脸色,然而没有,郁止表情不变,甚至连手上给他剥虾的动作都没停下来。   本来以为自己会失望,然而心里生出的却是一股喜悦高兴?   兰景之收回视线,不去看郁止,转而对上于雯雯,故作惊讶道:“你是说他毕业聚会那天吗?”又扭头看向郁止,“小郁弟弟最后没解释吗?”   郁止不知道他安排了什么剧情,谨慎地没搭话。   于雯雯接茬,“解释什么?”   兰景之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这是误会啊,那天其实我和几个朋友也在,小郁弟弟其实是来陪我见朋友的,同学聚会只是顺便,我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他输了,大冒险任务是跟人告白,估计是因为觉得你是好朋友,最容易解释,所以才选择你吧。”   于雯雯:“……”   大冒险……   大冒险?!   “小郁弟弟怎么没跟朋友解释呢?”   郁止将虾喂进他嘴里,语气自然道:“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她就说了一通我们只是朋友的话跑了,我着急见你,就给忘了。”   兰景之不赞同地说:“小郁弟弟你这就不对了,当面不能说,手机也能说啊,影响了她和男朋友的感情可怎么办?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以为你真的喜欢她怎么办,你只能是我的!”   眼中满是占有欲。   郁止抬眼看他,眉眼俱是温柔笑意,“好,我是你的。”   砰——砰——   心跳骤然加快,兰景之只觉得耳朵发烫。   同学们:哇!双向偏执!i了!   于雯雯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我不信!你喊他小郁弟弟,他对你也没有亲密的称呼,怎么可能是一对!”   郁止看了她一眼,“亲密不是靠称呼喊的,而是靠行动做的。”   兰景之预感不妙,正要撤退,却被男人一把拉近,下一刻,便觉唇上一热,轻吻落下,并未深入,不过是辗转至唇角,眼中一道流光一闪而过,流光溢彩,如星河明亮。   待分开时,郁止抿唇,感受到沾染上的淡淡虾味,微辣,略香。   抬手随手倒了一杯茶水递到脑袋还略冒烟的兰景之面前,后者刚刚从自己被人不打招呼便吻了而生气,见郁止这杯茶,有些恼羞成怒地移开视线,当做没看到。   郁止重新将杯子一扣,略重。   兰景之伸手接过的时候还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怕这小子?竟然还乖乖听话?吃亏的分明是他自己!   不对,郁止长得也不错,被亲了也不算吃亏吧?   郁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浅浅品尝,随意扫了那几个目瞪口呆的人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于雯雯身上,淡淡道:“这样,于同学相信吗?” 第64章 小叔轻点爱4   饭菜香味弥漫着整间包间,然而众人却依然只觉得自己只闻到了狗粮的味道。   信吗?   不说于雯雯信不信,反正其他人是信了。   原因很简单。   于雯雯和蒋一凯可是真情侣,都没这俩甜,这要不是真的什么才是真的?   于雯雯瞪着郁止,茫然又失措地想,自己真的错了?郁止真的没喜欢过她?   所以才不会对她说甜言蜜语,也不会对她关怀备至,更不会当众对她做什么亲密的举动?   这么想着,于雯雯心里竟然也渐渐有点相信郁止和兰景之的话。   他真的没喜欢过她。   于雯雯觉得自己应该不屑,但她心里还有酸意嫉妒和失落。   别说郁止以前,就算现在作为她的正牌男友,蒋一凯也从来没对她做过这些事,一点也比不上郁止。   这么一想,大餐都不那么美味了。   没人找茬,兰景之也歇了下来,安心吃饭,只是时不时还要想一下身边这个男人,不对,应该说是男生。   才十八岁,真是……好年轻呢。   郁止若无其事地喝着茶。   带兰景之出来是意外,遇见于雯雯也是意外,兰景之战斗力爆发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这些意外凑在一起,却巧合地达成了郁止想要的目的。   原主贫瘠的一生中,父母哥哥占据了绝大部分,另外一小部分,被于雯雯占据。   于雯雯是原主生命中鲜少的色彩,两人高中同学三年,他喜欢了人家两年,给对方做了两年的备胎还不自知。   把于雯雯当成个单纯善良的女生。   于是,在于雯雯有麻烦时,会故作不经意地帮忙解决。   在于雯雯缺钱时,会绞尽脑汁想各种理由给于雯雯送钱。   在于雯雯假装不明白他的心意时,会给对方找借口,并想,下次再说,接着一次拖一次。   在于雯雯拒绝了他,告诉他有男朋友时,原主默默退出,还自以为不打扰对方。   从头到尾,原主都被于雯雯耍着,直到于雯雯得罪了人,被人弄出国,这才消失在原主的生命里。   原主蠢,把对方当成一辈子的白月光,求不得。   原主没看出来于雯雯的真面目是他蠢,可这不是他被人欺骗玩弄的理由。   都是年轻人,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错,郁止也没有想要把人往死里报复,但为原主讨回本还是没问题。   既然于雯雯不喜欢原主,不接受原主,那就把原主对她的感情从她的人生中抹去。   从今以后,在于雯雯的生命里,再没有那个会对她口是心非,会对她随叫随到,会对她默默守护的人。   “郁止”从不喜欢她。   虽然意外,但郁止还挺喜欢这个结果,以至于这顿饭吃得格外舒心。   饭桌上,也只有他和兰景之吃得最多,其他人都要么被狗粮喂饱,要么被气饱了。   饭后,郁止带着兰景之离开,薛海也跟上出去,包间里只剩下蒋一凯于雯雯和他们几个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蒋一凯脸上的表情终于维持不住,撂下筷子对于雯雯道:“你滚吧?老子跟你分手了!”   于雯雯还沉浸在郁止不喜欢她的失落中,猝不及防地被蒋一凯这么指着骂,她一脸懵逼,慌忙抱住蒋一凯的胳膊,强笑道:“凯哥!凯哥!你醉了吗?什么分手?我们为什么要分手?明明我们才刚确定关系啊!”   蒋一凯一把甩掉她的手臂,“为什么要分手?老子再不分手你都要给老子戴绿帽子了!留着你做什么?过年吗?”   “看看你这模样,哪点比得上郁止男朋友?人家看得上你才是眼瞎!刚刚看人家看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还想骗老子?没门儿!”   于雯雯心虚都顾不上,只想挽回蒋一凯,“凯哥,凯哥……我没有,我那都是关心朋友,真的没什么想法,你相信我!”   蒋一凯才不听她的话,都是千年的狐狸,玩什么聊斋,谁不知道谁!   任凭于雯雯再怎么哀求,蒋一凯都毫不留恋地分手。   他女朋友比不上郁止好看,连郁止男朋友都比不上,这让觉得自己他输了。   而让他输了的于雯雯也没有再留着的必要。   于雯雯还是落得个被抛弃的下场,而这回,也没有回在无人时安慰她,不会有人在她伤心时陪伴她。   于雯雯回头时,一个人也没看见。   她丢了很珍贵的东西。   可她甚至不知道。   不知道有人曾经在,更不知道有人已离开。   *   “哈哈哈哈……郁哥,你看那于雯雯她脸色好难看,哼!我早就看出她的真面目了!”薛海张扬笑道。   “不重要的人,以后不用提她。”郁止说道。   薛海对他竖起大拇指,“不愧是郁哥!”   直到现在,他都不确定他郁哥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过于雯雯,不过,于雯雯那表现肯定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没跑了。   “对了郁哥,成绩出来了,你考得怎么样?要去哪所学校上学?”薛海还想跟郁止同一个学校,他们成绩半斤八两,应该不难。   郁止却摇头道:“我不打算去。”   薛海瞪大眼,“啥?”   随后他又想到郁止家里也挺有钱,只是在外面很低调,并不大手大脚,这也是于雯雯选了蒋一凯而不选他的原因,   想来郁哥家里肯定给他安排上了。   唉,看来只能自己一个人去报个大学。   要跟郁止分开,薛海满心不舍,走起路来都垂头丧气。   郁止拍了拍他的肩,“好好上学,以后有机会再见。”   薛海点头,“嗯,郁哥打游戏叫我啊!”   郁止莞尔,“好。”   薛海告别离开,郁止扭头,就见兰景之认真看了他几眼。   “怎么了?”   兰景之踢了踢地上的石子,“小郁弟弟,你真的不打算上学?叔叔阿姨会担心吧?”   郁止看了他一眼,“他们只会担心我丢他们的脸而已。”   兰景之脚步一顿,随后不着痕迹跟上,却没有再说什么。   郁止的事又不归他管,看这小子这模样,就算不上学,对未来也有想法。   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到了他那名义上亲爱的的男朋友。   兰景之从不打没把握的仗,被郁尘要求做他名义上的男朋友后,他对郁尘的许多信息都了如指掌,从他日常喜好到人生经历,几乎如数家珍。   他知道郁尘从小受到高等精英教育,还学过许多才艺,无论是学业还是兴趣,都拿过不少奖,是实打实的天之骄子。   可他不知道,作为同父同母的弟弟,郁止却只在一个普通学校混日子,没考上好大学,父母不管事,未来前途渺茫。   普通人差距大也就罢了,亲兄弟竟然也能差距这么大,令他有些惊讶,也有些……不是滋味。   心里不由自主对郁止生出一种物伤其类的同情。   他想到了自己,从小学开始他就没有父母依靠,亲戚们接手了他父母的遗产,同时接受抚养他的任务。   明明他有给报酬,可在那些人面前还是直不起腰,无法理直气壮。   因为害怕。   幼鸟独自居住在巢穴,依靠族人的施舍恩赐生活,他太弱小,弱小到无力反抗。   他战战兢兢长大,别人都对人夸他乖巧懂事,夸他细心体贴。   那是因为他知道,如果自己不乖巧懂事,体贴细心,很有可能会面临被人扫地出门的局面。   自己是没有父母才会孤立无援。   可郁止分明父母健在,却依然过得不如意。   啧……   步行街路上人来人往,各家店铺的音乐声响在耳边。   “今天谢谢你。”郁止温声道。   兰景之乍一听没听清,后知后觉才明白郁止说了什么。   他转了转眼珠,故作随意道:“举手之劳罢了。”   眯了眯眼,笑着道:“小郁弟弟,我们是一家人,虽然才不久,但我也想为你,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只要小郁弟弟不觉得我没用,觉得我自作主张就好。”   说完顿了顿,才继续道:“不过……以后像刚才那样的亲密行为,小郁弟弟还是不要做比较好,毕竟也可是你哥哥最爱的男朋友,是你未来嫂子哦,我不想让你哥知道,他会吃醋的。”   郁止笑了笑,“放心,不会知道。”   兰景之好些天没出来逛街,早上浪费时间在滑冰场,还有一群陌生人身上,这会儿终于有兴致逛逛。   看见前面有冰淇淋店,兴冲冲上前,张嘴就喊:“老板,我要一份c套餐!”   郁止抓住他指着向甜品图样的手,“饭后忌冷,伤胃。”   兰景之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发呆。   不是因为郁止说的话,而是因为他为什么说这种话?   他们关系没那么亲近吧?难道他以为有了今天这一出,他们就是亲密的朋友了?   眨眼间,兰景之便低落地垂眸,语气失落道:“小郁弟弟,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虽然我很久没吃冰淇淋,但我会忍耐的,我就看看。”   说着,他还抬头看向那漂亮又可口的各种冰淇淋,眼中满是羡慕和遗憾。   郁止:“……”   “下次做给你吃。”   不能笑,不能心软,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既然知道对方的真面目,那他就不应该被这人的外表骗到。   没同意,自己也不能任性坚持,兰景之不由皱眉,随后又后知后觉发现郁止刚才说了什么,他自己做?   还能有外面好吃?   兰景之不信。   两人在外面玩了很久,直到傍晚才回家。   郁母听到声音下楼,对着郁止皱眉道:“又去哪儿野了?还带着景之一起,不知道关心关心你哥吗?还有景之,小止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劝一劝,还跟他出去!”   这个兰景之,这是觉得进门稳了,就原形毕露了?   兰景之对人的情绪很敏感,察觉道郁母不高兴,当即低下头,失落道:“对不起阿姨,以后不会了,但是我……我真的害怕,怕从医生口中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我知道自己太软弱,太胆小,但是我真的不敢面对……阿姨,您跟我一样爱着郁尘哥哥,一定很理解我的心情吧?”   他眼眶说红就红,眼中悲伤浓郁化不开,看向郁母的目光隐隐带着求救,一下子就让郁母心生不忍,觉得自己把人给吓到了。   这个年轻人是那样真诚浓烈地爱着她儿子,自己不该对他太过苛刻。   她叹口气,“我知道,景之啊,放宽心,尘尘会没事的,医生已经走了,你去房间陪陪他吧。”   兰景之点点头,郑重地上了楼。   郁止看着他的背影,良久才收回视线。   紧接着,他也往楼上走。   “站住!”郁母厉声喊住他。   郁止脚步顿住,转头看她,“您还有事?”   郁母板着脸问道:“听你爸说他早上找你谈话,你不想上大学?”   郁止点头,“请问您有什么指教?”   郁母被他这看似礼貌实则疏离更像赌气的话气得皱眉,“不上学就不上,反正你那个二本学校上不上都没什么区别。”   她要说的是另一件事:“你哥哥现在暂时昏迷不醒,作为家里的一份子,你也应该为家里排忧解难才对,为你哥哥守住他的东西,是你应该做的事。”   郁止闻言挑眉。   听郁母的意思,是让他听郁父的话,学习进公司工作,但一句“替哥哥守住”却说明郁母心中认定的继承人只有郁尘,郁止不过是在郁尘植物人期间被他利用的工具人,等郁尘醒来后,他就必须退位让贤。   虽然郁父心里肯定也有这样的打算,但没有像郁母这样明明白白地说出来,可见他还是要脸的。   而郁母也不是不要脸,而是郁尘对她太重要,郁止对她太无所谓。   郁止抿唇,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妈您真聪明,想得真好,这样我哥醒来,他在公司的地位依旧稳固。”   郁母以为他答应,语气也温和了不少,觉得这个儿子总算没有那么没用了,她罕见地给了郁止一个笑脸,“算你懂事,行了,等你哥醒来……”   “可是……”郁止打断了她的话,接着他之前的话说,“那关我什么事。”   郁母笑容僵住,“什么?”   郁止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说,郁尘的事,与我无关。”   “哥哥是那样令人瞩目的天之骄子,又怎么会需要我这个废物的帮助呢,妈,您一定想多了,哥哥才不愿意我帮他,否则这不是说明……他连废物都不如吗?”   说罢,郁止径直上楼,不再停留。   郁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郁止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心里只有震惊和茫然。   这个儿子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厉害了?!   对她冷嘲热讽,不屑一顾,这让她感到愤怒又心慌。   从前郁止也经常跟她吵架生气,但那只让郁母觉得这个儿子叛逆不受管教,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可如今的郁止却能气得她心堵,竟然还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世界变天了?!   她上楼找上郁父,气急败坏道:“你看看你那好儿子,竟然对我和尘尘冷嘲热讽,怎么着,是觉得翅膀硬了,不需要家里了,所以就释放真性情?呵!我告诉你,别想打什么让他锻炼的主意,就算没有尘尘,他也是个废物,废物!”   郁母是真的气狠了,口不择言起来,听得郁父都皱眉。   “行了,他难道不是你儿子?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传出去让人看郁家笑话。”   虽这么说,却没答应郁母的要求,再怎么样,郁止也是他儿子,要是郁尘不行,他当然也不能让公司落入外人手里。   郁母见他这样,心中明白了他的态度,心中只觉得愤怒荒唐。   她跑去郁尘房间对着儿子哭诉,骂完郁止骂郁父。   悄悄听了一耳朵八卦的兰景之挑眉意外一笑,没想到这个小郁弟弟也挺刚的。   接下来很长时间郁止都没遇上郁母找茬,看来是那天把人气狠了,一时间不敢招惹他。   郁止乐得清净,他最近也忙,每天看股市走向,从早到晚都在忙于经济活动。   最初的本钱已经涨了又涨,虽然短线赚的少,但前途可见。   一周后,郁止下楼喝水,却见家里来了许多人。   服装师造型师等等看得他微微皱眉,待看到好多衣服送往兰景之屋里时,他终于想起来。   订婚宴快到了。   郁尘和兰景之的订婚宴。   只有一方会出席的订婚宴。   郁止记得原剧情中,这是兰景之最风光的时候。   在订婚宴上,他是最耀眼的人。   订婚宴来了不少有身份的宾客,而作为主人公的兰景之,却只是一个普通人。   但他像真正的贵族一样彬彬有礼,与人交谈,仿佛真的融入了其中一般。   兰景之也一度以为自己真正成为了其中的一员,直到订婚宴后被打回原形。   而这也是一个契机,促使兰景之为了身份地位汲汲经营更加不择手段,拼尽全力抓住手里的一切,也因此与主角受敌对,   郁止转了转手表,看了一眼兰景之房间的方向,转身回了房间。   订婚宴就在别墅的庭院举行,原本想订酒店,可兰景之却可怜兮兮地说:“我想让郁尘哥哥也能就近参加,我们的订婚宴,我想陪着他。”废话,当然是在家里举行更显得重视,无形之中抬高身份。   全家只有郁止猜到了他的心思,郁父郁母都只以为兰景之真爱他们儿子。   订婚宴当天,兰景之穿着打扮无一不精致,胸前的胸针便有几十万,他像个城堡里的小王子,仪态优雅贵气,比郁父郁母更甚。   郁止有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他,唇角微弯,伸手将一个小盒子放进兰景之怀里,“订婚礼物,今晚结束再打开。”   兰景之眨了眨眼,“如果我现在就要拆呢?”说罢作势要动手,他是真想看看,这人送了什么东西。 第65章 小叔轻点爱5   别墅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红酒香槟,美食甜点,应有尽有。   酒宴上,来了不少人,每个人都衣冠楚楚,高贵得体,连脸上的笑容都仿佛如出一辙。   郁止站在楼梯上,撑着扶手,身上也是寻常休闲衫,姿态随意,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的热闹,与之格格不入,仿佛丝毫没有要下去的意思。   “小郁弟弟不下去吗?有不少同龄人,都是很不错的女孩子,你应该会喜欢的。”至少,比上回见的那个于雯雯好多了。   郁止回头看他,酒红色的西装,精致的妆容,璀璨夺目的耳钉胸针,价值昂贵的腕表。   都说人靠衣装,但有的人就算穿上华丽的服装也不伦不类,可兰景之此时此刻看起来,却对这身装扮适应良好,仿佛他天生如此,不知道的人,甚至会以为他生来便是天之骄子。   “是好女孩儿,但与我无缘。”郁止收回落在兰景之身上的视线,笑了笑道。   他并未有什么冒犯之举,也不打算打扰兰景之下去孔雀开屏。   郁止知道,这是兰景之盼望已久才得到的光辉时刻,若是自己打扰,一定会被他记在心上。   有些墙,总要撞一撞才会知道疼。   “景之少爷,下面开始了,先生夫人让您下去。”佣人上来叫人,见到兰景之,忍不住微微脸红,景之少爷真好看,可惜大少爷没醒。   又看到一旁的郁止,不由有些惊讶,二少爷这是不打算下楼吗?   兰景之要下楼,刚下了两个台阶,扭头看依然站在那儿的郁止,好奇问:“小郁弟弟不让我拆礼物,真的不能现在告诉我吗?如果我知道小郁弟弟送了什么,心情一定会更开心的。”   郁止莞尔,眉眼染上几分温柔,说出的话却依然坚定,“相信我,今晚你看到的时候会比现在更开心。”   兰景之心中狐疑,也不知道这小子在卖什么关子。   他来郁家这段时间,已经把郁父郁母,甚至家里的佣人家政都了解得七七八八,却只有郁止,让他捉摸不清。   按原先他对郁止画的人物心理画像,这应该是个饱受父母哥哥冷落欺压的小可怜,外表冷漠,内心脆弱。   可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却发现郁止与他所想的相去甚远。   真奇怪。   郁止看着人下楼,看着他被郁父郁母拉着跟人介绍,看着他游刃有余地应对与那些有身份之人的聊天……   佣人不由询问:“二少爷如果要换衣服,楼上有换衣间。”她是在暗示郁止可以换上正装下去和那些人同乐。   郁止站直身体,礼貌道:“不必了,你去忙吧。”   佣人遗憾下楼。   手机响起,郁止看了一眼,走去阳台接通。   电话那头的声音恭敬礼貌,“郁先生,您的要求我们无法拒绝,如果您觉得没问题,等合同定好,改天我会约好时间,咱们签订一下合同。”   郁止应声答应:“好,不过签订合约的地点我希望在贵公司,到时候你通知我就行。”   “好的,期待与您的会面。”   电话挂断,郁止收起手机,重新走到楼梯口,便见宴会厅音乐响起,舞池中有两人正翩翩起舞。   舒缓的音乐令人心神悠闲,浪漫的华尔兹仿佛将人带入美好迷离的梦中。   而当跳舞那人优雅绝色,风度翩翩时,这种感觉会加倍。   郁止不认识那个女孩儿,此时却有些羡慕对方,不过,也仅仅是一瞬,他知道,无论那人跟谁跳舞,那也是他的。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   郁止下楼,却没进宴会厅,反而去了厨房。   见到他来,厨房里忙碌的人纷纷愣住,酒宴客人众多,仅仅是家里的人忙不过来,因此郁家请了酒店的人。   他们被郁止的容貌弄得有些愣神,不过这些人在大酒店工作过,多少也见过许多长得好看的人,因而哪怕郁止超出那些见过的人,他们也只是愣住一瞬便回神。   “先生您有事吗?”一人礼貌询问,视线还不住往郁止身上看,他们在酒店见过的人都穿得风度翩翩,衣着得体,可眼前的男人却仅仅是一身普通衣服,却仿佛穿出了贵气时尚感。   “二少爷。”家里的佣人见到他,前来招呼。   郁止:“你们忙,我只是用点东西,自己就可以。”   闻言,其他人也就忙碌起来,只是忙碌之余看看郁止。   原来郁家还有个二少爷?长得比他爸妈还好看,气质也更甚。   宴会厅,兰景之站在人群中,感受着其他人看过来的复杂视线,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嘲笑和轻蔑。   他心情很好,一支舞跳完,又有人邀请他跳舞,是位帅哥,他记得这人,是建材公司宋家的小儿子。   刚才郁父郁母为他介绍的人里,就有宋家当家人以及他的大儿子。   此时来见他的却是小儿子。   抬头看去,与对方的眼神对上,他轻易能看出这人眼中的算计。   他想搭上自己,借着他与郁家搭上线,得到郁家支持,为他和哥哥的争夺增加筹码。   只是一瞬间,兰景之心里就猜到了这人的想法。   看,看透人心是多容易的一件事,看清在场所有人的想法也不难,尤其当他们轻视自己,对他不防备的时候。   所以,知道这些人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实在太简单不过。   “不好意思,我有点累了,宋二公子请自便。”   兰景之笑笑,甚至连敷衍都不愿。   不为什么,就是烦了。   明明是他的主人公,可在场又有几个人是真正为了他来,在装模作样恭喜过后,便抓紧时间跟别人认识交谈。   看似万丈光芒,实则无人问津。   兰景之正要去拿杯酒,手上没有东西,傻傻地站在人群里的样子真难看。   香槟在手,他浅尝一口,动作优雅矜贵。   忽而,感觉到一道浓烈复杂的视线,他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长相清秀可爱的青年。   他双眼复杂中含着嫉妒地看着兰景之,仿佛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不敢说。   看到兰景之看过来,他有些心虚地收回视线,低下头,作势要吃着手里的蛋糕。   而与他不同,看到青年,兰景之双眼一亮,竟是朝着他走去。   “夏先生,好久不见!”兰景之笑着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宁阳也只能勉强笑笑,“兰先生。”   他不想跟兰景之说话,仅有的几次见面里,这位兰先生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有些怕他。   然而他想走,兰景之却不愿意,好不容易见到个熟人,且和其他人不同,夏宁阳有一部分可是为了他来的,思及此,兰景之都觉得夏宁阳更可爱了。   “夏先生好像不高兴,是招待不周吗?”   “真是不好意思,叔叔阿姨刚才忙着向我介绍长辈和朋友,忽略了你,我在这里跟夏先生道歉。”   夏宁阳心中不舒服,他和郁尘认识多年,以往来过郁家好多次,然而现在却是另一个人越过他,以主人的姿态接待他。   “没事,兰先生照顾尘哥也很辛苦,可惜尘哥不知道。”他隐晦刺道。   主人又怎么样,郁尘现在可是植物人,兰景之现在再风光,也要守活寡。   兰景之仿佛没听出来一般,笑容甜甜地说:“没关系的,只要能陪着郁尘哥哥,我就很开心了,如果他不醒过来,我也可以每天看着他,陪他说话,跟他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而且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醒过来的。”   说完他话锋一转,不解地看着夏宁阳,“可是夏先生……为什么郁尘哥哥出事这么久,你都没来看他呢?你们是最好的朋友,郁尘哥哥要是知道你没来看他,一定会很难过的,郁尘哥哥难过,我也跟着难过。”   “所以,为了不让郁尘哥哥难过,夏先生能来看望郁尘哥哥吗?”   夏宁阳当即心虚摇头,想拒绝。   兰景之笑容乖巧道:“我知道夏先生心地善良,一定不忍心看着郁尘哥哥和我难过,所以,夏先生一定要来啊,虽然郁尘哥哥车祸重伤,现在只能躺在床上做植物人,道他一定思念着你,希望你来看他呢。”   看他做什么?质问他为什么没叫救护车吗?   夏宁阳心中心虚又害怕,一时间,竟然心神不宁地随手丢下手里的餐盘,勉强扯出一个笑脸,“我、还有朋友在等我……我就不打扰了!”   他想躲,想逃,兰景之站在这儿,不仅仅代表他是郁尘的男朋友、未婚夫,还仿佛知道郁尘车祸的真相,让他的卑劣胆小无所遁形。   兰景之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开心地笑了。   心情很好。   果然,自己的快乐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看着夏宁阳惨白的小脸,兰景之仿佛大获全胜一般,恨不得再来几回。   然而他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宴会厅人太多,他从洗手间出来后,便去休息区挑了个角落坐着。   他虽喜欢被人瞩目的感觉,但不喜欢被人当猴子看。   “好可惜,郁尘那样的人竟然成了植物人。”   “当初我爸妈还打过让我跟郁尘联姻的主意,幸好没答应。”   “对啊,也不知道郁家未来会给谁,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我听说郁家还有个二少爷,应该不至于没人继承吧。”   “得了吧,我听说那郁家二少爷烂泥扶不上墙,连大学都没上,能懂什么公司运营?我看郁家不行了,果然,还是得生孩子,否则再大的家业也得垮。”   “瞧你说的,就算郁尘不是植物人,他也没孩子啊,没看人家交男朋友,现在还订婚吗。”   “装什么傻,你觉得要是没郁尘车祸这一出,那人能跟郁尘订婚?做梦比较快,想着嫁入豪门呢,要是郁尘醒不过来,他就得守一辈子活寡,要是郁尘醒了,你们看郁家会不会把他一脚踢开。”   “啧啧,果然资本家没有良心,好歹给点钱啊。”   “哈哈哈……”   兰景之笑容仿佛带着刀光剑影,深邃的眸中藏着无数利刃锋芒。   握着酒杯的手竭力忍耐克制才没将酒杯捏碎。   香槟在灯光的照耀下泛着金光,波澜微漾。   忽而,他霍然起身,转身面对着那群娇小姐,而那几人也没想到,角落竟然还有个人,顿时被吓了一跳!   “你、你是……”有人显然已经认出了他的身份,说话结结巴巴,到底没说出来。   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人扒了名贵华丽的衣裙,露出不堪的内里,心虚又羞恼。   “你怎么能偷听人说话!”有人先发制人。   兰景之无辜又委屈地看着她,“李小姐,可是我先坐在这儿,你怎么能说我偷听呢?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身份背景,你们看不起我,但你怎么能侮辱我的人品呢?”   说着,他眼睛红了,水光在眼中泛着光芒。   “抱歉兰先生,李小姐也是一时冲动,并不是真心话,兰先生大人有大量,想必不会跟女孩子计较。”一位身穿白色长裙的女士对兰景之笑道,应当是这几人中身份比较高的人。   兰景之摸出手帕,假意拭泪,勉强笑道:“是我该道歉才是,李小姐不懂事只是随口一说,她还是个孩子,我不该跟她计较。”   “他还是个孩子”这句话在生活中已经被人听得反射性反感,此话一出,果然好些人都皱了眉。   刚才开口打圆场的女士轻蹙眉头,又瞬间松开,知道兰景之不像是个好对付的,便想速战速决,“既然如此,兰先生不介意就好,下次有机会,我们会送上礼物致歉。”   兰景之却道:“我介意。”   几人一愣,警惕起来,她们知道兰景之刚才应该听到了她们的说话,然而都是体面人,没人会当众闹得太难看,她们没想过,兰景之会这么不给面子。   难道他以为郁家会为了给他出头,跟她们这么多家族对上?那未免太天真了。   果然小门小户就是上不了台面。   兰景之双眼含泪,倔强地看着她们,“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几位小姐看不起也是理所应当,可你们怎么能咒郁尘哥哥做一辈子植物人,永远醒不过来!”   “我能忍受你们对我的侮辱,却不能忍受你们这样说郁尘哥哥!”   “李小姐,你也有哥哥,你也有爱人,闻小姐,你也有喜欢的人,还有胡小姐钱小姐徐小姐……你们的原先生、岳先生、岑先生……难道你们也能忍受有人这样诅咒他们吗?我想你们应该能与我感同身受才对。”   几个女人的脸色难看无比,不是因为兰景之的质问,而是因为他刚才说的那几个人。   那些被点名的人中,分别是她们其中的暗恋对象、出轨对象、包养对象……   通通都是不能告知于人的关系。   可是兰景之知道!   这个在她们眼里上不得台面的人却知道她们隐瞒的事!竟然还当众说出来,是威胁还是警告?   他怎么敢……   有人注意到这里的异样,请来了郁父郁母,“出了什么事,景之?”   兰景之见到他们来,右眼的泪水不经意滑过脸颊,被他手忙脚乱地擦干净,“阿姨,没事的。”   他强笑道:“都是一些口角误会,不好惊扰到你们。”   白裙女子略有些尴尬笑道:“是一些小误会……”   兰景之:“闻小姐说得是,是误会,几位小姐只是闲聊,不是故意说郁尘哥哥醒不过来的。”   几人:“……”草泥马!   郁父郁母脸色当场难看起来,不光不善地看着那几人,两口子最看重利益,而在利益之外,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郁尘,可这几人竟然咒郁尘醒不起来。   闻小姐笑脸都装不出来了,这个兰景之究竟是什么鬼!   “叔叔阿姨,我们道歉,刚才是没注意分寸,说了些让兰先生误会的话,稍后会送上礼物致歉,还请您不要生气。”   兰景之又道:“叔叔阿姨,你们就原谅闻小姐她们吧,我知道他们只是嫌弃我出身不好,觉得你们眼光不好,但是说郁尘哥哥醒不过来一定只是误会。”   围观众人:“……”   楼上的郁止微微勾唇,放下心来,兰景之即便受了气,也会报复回去。   知道他能应付,他转身离开,今晚可还有事。   闻小姐慌忙要解释,然而郁父郁母却不想见到她们,也不想听所谓的解释,他们知道兰景之肯定没说谎,但也知道闻小姐几人不是故意为之,她们只是真的那样想,于是随口说了出来。   说实话,在场所有人中,又有几个心里不是跟她们一样?   郁父郁母气累了。   他们不咸不淡地表示原谅了她们的不懂事,又安慰了兰景之几句,随后离开,冷待了她们。   几个女人受到宴会所有人嘲笑的目光,虽没有被赶,却也待不下去,委屈又气恼地离开。   目送着她们离开,兰景之本该高兴,然而他的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连解气的感觉都没有。   区区几个人,他能威胁嘲讽,他能针对赶人。   可其他人呢?   其他人就不那么想吗?   不,他们只是没说而已。   就连刚才针对那几人,也是扯了郁父郁母郁尘的大旗。   在这些人眼中,他兰景之什么也不是。   他的汲汲经营,不过是个笑话。   唇角轻讽,他对酒宴不再留恋,转身上楼,没去看酒宴逐渐结束,没去看宾客逐渐离开,只听着车子的声音一阵阵响起。   盛装脱下。   他知道,这场宴会结束。   扭头一看,时间刚过十二点,灰姑娘的魔法失效。   他变回了兰景之,一无所有的兰景之。   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他转身想要沐浴睡觉,却在路过沙发时看到角落里那一堆礼盒。   都是以送给他的,郁父郁母不至于吞掉,都送进了他屋里。   兰景之轻嘲笑笑,苦中作乐地想,自己也不算什么都没有,不是吗?   路过时脚步一顿,他忽然想起什么。   转身去了床头,拿过故意放在那儿,提醒自己要拆的小礼盒。   解开丝带,打开礼盒盖……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兰景之面无表情地看着里面的东西,心里一片草泥马飞奔而过。   在打开之前,兰景之猜测过其中可能是什么,或许是小饰品,或许是手表,或许是精巧的手工礼品,甚至猜测郁止手头不宽裕,他连路边摊小玩意儿都想过。   可他万万没想想到,里面竟然是一张纸……   一张纸!   要是支票他还能笑纳,可这竟然就是张纸!看样子还是随手不知道在什么本子上撕下来的!   这是他收过最不用心的礼物。   至于吗,自己好歹还帮过那小子呢!   气得兰景之随手就要丢掉!   然而动作间,纸张飘落在地,翻转过来,露出了另一面。   兰景之动作一顿,弯腰将其捡起,却见上面写了两个字——   下来。 第66章 小叔轻点爱6   订婚宴结束,宾客离散,灯景关闭,整座别墅都仿佛陷入沉睡,一切归于平静。   唯有厨房还亮着静谧的灯,将某片地方照得清清楚楚。   一道身影行走于光明中,格外耀眼明亮。   这一幕落在悄然下楼的兰景之眼中,令他微微有些愣神。   “既然来了,就帮我拿一下碗。”郁止专注于手上,头也不抬地说。   兰景之心中一堵,这人让他下来是干活的吗?   “好啊,可是小郁弟弟,你要的碗在哪儿啊?我也没来过厨房,找不到地方,找错了你别见怪。”兰景之假笑着说。   郁止抿唇,按住微微上扬的唇角,淡淡道:“没关系,给你的,你不觉得奇怪,也不嫌弃就可以。”   兰景之:“……”   乖乖在橱柜里找了半天,才终于将郁止要的碗找到并洗干净。   他不想吃细菌。   台上摆着几个塑料盒,里面装着颜色漂亮又鲜艳的手工冰淇淋。   隔着一段距离,兰景之也能闻到那些冰淇淋散发出来的香味,有草莓、牛奶、香草、芒果、香芋,香味不浓,都带着在夏日清爽无比的凉意。   看着那些冰淇淋在郁止手中塑型、装点、装扮,最终在碗里摆成了漂亮可口的样子,透明的花边玻璃碗装着五颜六色的冰淇淋,有用模具冻成的冰糕,软绵香甜的雪糕,装点在碗里,在盛夏的夜里格外诱人,令人食指大动。   “原来小郁弟弟真的会做冰淇淋,是我小看你了,不该怀疑你的。”兰景之深深道。   显然他也想起了前些日子郁止说过做冰淇淋的事。   放上一些水果后,郁止将勺子放进碗里,大功告成,“好了。”   连碗带勺放在兰景之手中。   “礼物。”   兰景之感觉到手中传来的凉意,以及不断进入鼻间的香味,挖了一勺进嘴里,香甜可口,甜而不腻,凉意仿佛瞬间从嘴里传进心里,今夜的烦躁也消散不少,头脑舒缓又清明。   “小郁弟弟也太吝啬了,别人送的礼物都价值不菲,可这碗冰淇淋……小郁弟弟是不喜欢我,不想祝福我和你哥哥吗?”   兰景之心里高兴,面上却故作委屈。   郁止伸手要拿过被他抱在怀里的冰淇淋,“那就还我。”   兰景之忙躲避,“欸……送出去的礼物,哪有还回去的。”   “不过,小郁弟弟想的话,可以一起吃哦。”兰景之用自己吃的勺子舀了一勺香草口味,笑眯眯地递到郁止面前,“吃吗?”   郁止抬眼看他,看着他眼中的兴味就知道这人是在逗自己,他挑眉微笑,上前将那勺冰淇淋吃进嘴里,“不错。”   自己夸自己,竟也不谦虚,兰景之嘀咕。   不对!最重要的不该是他竟然真的吃了吗?!   兰景之匆忙收回勺子,感受着对方若有似无的视线,只觉得下一口吃不下去了,不是嫌弃,而是被那视线盯着,仿佛自己不是吃冰淇淋,而是在跟对方接吻。   偏偏郁止还好似什么也没察觉一般地提醒道:“怎么,不合口味吗?”   兰景之用力戳了两下,自觉将对方的气息戳没了,才舀了一大勺草莓味,喂进嘴里,狠狠咀嚼,仿佛在嚼某个人。   郁止唇边微勾,觉得看对方吃就很宁静,淡淡的愉悦在心中蔓延,一点点熏染身心。   兰景之又略代失落地说:“小郁弟弟怎么会想到在今天这个日子送这个礼物?是因为我之前表现的太馋冰淇淋了吗?”不觉得太廉价了吗?也一点都不合时宜。   郁止淡笑道:“我觉得你今晚需要,冰淇淋性凉,败火。”   兰景之无意识戳冰淇淋球的动作顿住,脸上的装模作样僵了一瞬,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郁止,眸色深深。   他将碗往台上一丢,双手环抱,目光冷沉地看着郁止,“你嘲笑我?”   一改之前的乖巧模样,在郁止面前露出这样具有攻击性的一面,还是第一次。   郁止多看了这样的他两眼,伸手将他丢过的碗拿了过来,将已经被兰景之搅乱的冰淇淋球搅得更碎,草莓香草融合在一起,颜色更加漂亮。   他舀了一勺,递到兰景之嘴边,“别生气。”   兰景之要被他气笑了,这就算是道歉还是什么?他是那么好哄的人吗?   他张嘴吃掉那口混合口味的冰淇淋,冷笑道:“我知道小郁弟弟看不起我,觉得我不配进郁家门,我知道小郁弟弟以为我没资格与那些客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我……”   郁止又强行给他喂了一勺,暂时堵住他的嘴,“没什么配不配,如果真要说,那也是他们不配你汲汲经营,刻意讨好接近。”   兰景之神色一顿,转头略带诧异惊奇地看了郁止一眼。   “兰景之,你今天生气什么?”郁止对他的视线视若无睹,依旧专心地进行自己的投喂工作。   一口一口,让兰景之一时间竟也忘了说话。   “今晚几个小时,有人虚伪鄙夷,有人气短心虚,有人闲言碎语,该惭愧的,该羞恼的,该自省的是他们,你为什么要跟那些人比较,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如他们?”   郁止语气平缓,虽在说话,却给人一种心灵上的宁静,将兰景之说得彻底愣住,刚才的生气也逐渐消散,归为平静。   “我……”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然而失神半晌,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看着郁止,直到郁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兰景之又光芒移开,似乎不敢与那双沉静的双眼对上。   唇边蔓上一抹轻笑,讽意冰冷刺骨。   多好听啊,他这辈子,还从未听过有人说他不该跟别人比,是别人比不上他。   这话仿佛好听的诱哄,哄他轻易相信。   可事实上,这世上抬高人地位的就是那些外物,而非人本身。   何况……他兰景之是什么伟光正的好人吗?那可真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大笑话。   看着一本正经的郁止,兰景之心中从刚才的触动变成了好笑。   还是个孩子呢。   一个没经历过社会生存残酷的孩子。   单纯而可笑。   这样想,他的心情反而回归到了之前,还更轻松随意了不少,“小郁弟弟,你真可爱。”   “虽然你说的话不切实际,但我喜欢,只是以后可别跟其他人这样说,他们会笑话你的。”   郁止对上他的双眼,从中看出了对方真正的情绪,他是真的高兴,而这高兴是因为他刚才的话,但他并不相信。   不过没关系,可以慢慢来,他还有时间。   冰淇淋碗重新被放进兰景之怀里,“喜欢就继续吃,不过不要吃太多,会吃坏肚子。”   他将剩下的冰淇淋都装进冰箱,洗干净厨具。   “我回房了。”   “等等!”兰景之叫住他。   郁止顿住脚,回头看他,“还有事?”   兰景之抬头看他,戏谑一笑,“小郁弟弟刚才那么夸我,不会是因为……”他走上前,凑到郁止颈间,吐露呼吸,意味深长道,“喜欢我吧?”   郁止挑眉,正经地看着他,含笑问:“如果是呢?”   兰景之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喜悦,却被他刻意压下,故作镇定道:“如果是这样,那我只能……抱歉拒绝了,不管怎么说,我可是你哥哥的男朋友,不对,现在是未婚夫来着。”   郁止看出他眼中压抑的喜悦和得意,显然别人的喜欢对这人来说好比战利品,满足了他的虚荣心和占有欲。   郁止觉得这种情况要遏制,不能让他太得意,否则他估计会更加有恃无恐。   于是皱眉严肃道:“景之哥怎么会这么想,你是我哥的未婚夫是事实,我怎么会抢哥哥的未婚夫。”   兰景之笑容微僵,调整后迅速道:“那你今天……”   郁止恍然大悟般,“景之哥说的是今天为什么要开解你吗?当然是因为你是我哥的未婚夫,也是家里人,我不想看到你不开心,这回影响到我哥。”   兰景之心里不信,却也在犹疑打鼓,今晚的郁止看上去是有那么点暧昧,但言行举止也没有太出格,而且……而且上回看,这小子喜欢的是女生,会这么快移情别恋?   想着想着,兰景之把自己想心堵了,强笑道:“原来是这样啊……”   “小郁弟弟以后还是不要跟我太亲近的好,虽然我相信你,但别人会误会的。”   郁止故作苦恼不解,“是吗?那好吧,只要景之哥你好好的,每天开心,我也不用为了劝解你而亲近你。”   兰景之:“好、好啊……”   他眼巴巴看着郁止上楼,竟是真的没回头看他一眼。   这人真不喜欢他?   兰景之心头又酸又堵。   直到洗漱上床,脑袋里都还在纠结郁止。   那小子难道真对他没感觉?他自作多情了?   好歹也睡过一觉,还帮忙怼过人,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就一点也不心动?   话说,那天晚上自己表现怎么样来着?不是是因为初夜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打消了某些心猿意马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些不甘心,总觉得自己输了。   几天后,郁止早起出门。   坐车来到一栋写字楼下,进入一家写着“经航投资”的公司,很快受到了接待。   来人似乎没想到郁止会这么年轻,惊讶了一下,“郁先生您好,您的合同我们已经处理好,您可以先拿去看完再进行签约。”   这是给他一个找律师看合同有没有漏洞或者修改补充的时间。   “不必了。”郁止拒绝了对方的建议,自己拿起合同看了看,确定自己要的地方没问题,再提了几点修改要求,合同重新打印,双方就此签订。   工作人员礼貌伸出手,“合作愉快,”   郁止:“合作愉快。”   等他回到郁家,已经是下午四五点,进门后,却没想到竟然会见到一位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   他挑眉看着坐在客厅,跟郁母相谈甚欢,频频传来笑声的人,“家里来客人了?”   郁母皱眉不高兴道:“这是你宁阳哥,你哥的朋友,以前经常来家里,不记得了?”   郁止平静道:“记是记得,可从我哥出事后,这位……夏先生,好像就一次也没来过。”   郁母面上不喜,夏宁阳却是尴尬又心虚,慌忙打圆场道:“小止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不来看尘哥的,实在是前段时间我也出了点事,一时没找到时间,这不,一有时间,我就来看尘哥了,你和叔叔阿姨不要生气。”   郁止点头像是认同了他的话,然而出口却是:“也对,前几天我哥和嫂子订婚,你应该已经有空闲,否则也不能出席订婚宴。”   前些天出席了订婚宴,又过了几天才来拜访,夏宁阳笑脸差点维持不下去。   但他不敢说,如果被追问,难道他真的要说是因为心虚,多做了几天心里建设才来?   于是即便被对方刺,他也只能尴尬笑笑,接不了话。   郁母知道夏宁阳跟儿子关系好,还算维护他,“你以为都跟你似得游手好闲?你宁阳哥可是有工作的,耽搁几天怎么了?”   郁止不想搭理她,郁母这人,你越搭理她越来劲儿,于是只对夏宁阳道:“既然来了,那夏先生就赶紧去看看我哥吧,想来他跟你关系这么好,一定很想见到你。”   夏宁阳虽说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正要面对对方时,心中还是打着鼓,有些害怕,可此时郁母也站了起来,“这话说得对,宁阳待会儿就要走,现在去见见尘尘,说不定他知道你来,就会醒了呢。”   夏宁阳心情复杂,他一方面希望郁尘醒过来,毕竟他们是最好的朋友,自己对他也有超出朋友的感情。   可另一方面,他又怕郁尘醒过来后知道自己没有叫救护车救他,会恨他报复他。   他害怕。   可事已至此,除了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别无他法。   兰景之见到夏宁阳,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夏先生要见郁尘哥哥吗?我这就带你去,郁尘哥哥这会儿正在阳台上晒太阳,我正要上去给他放新闻,待会就会有人给郁尘哥哥注射营养剂,夏先生只有一会儿功夫,不可以逗留太久哦,为了郁尘哥哥的身体,我知道夏先生你能理解的对吧?”   看着兰景之一副以主人的姿态说话的模样,夏宁阳心中一堵,强笑道:“我会的,不用兰先生带路,我去过尘哥的房间很多次,找得到位置。”   兰景之意味深长道:“哦……”   夏宁阳几乎落荒而逃。   郁母也跟着上去,她也想见儿子了。   郁止看着兰景之双手环抱,笑容带着得意的模样,抽了抽嘴角,上前提醒道:“收敛一点。”否则等到郁尘醒了,可是会被狠狠打脸的。   兰景之笑看郁止,“我做什么了吗?我只是真诚地对夏先生的到来感到高兴啊,小郁弟弟,你哥的朋友来见他,他有更大醒来的可能,你不高兴吗?”   郁止直白道:“一般,没什么感觉。”   兰景之:“……”这小子还真是半点面子也不给。   这么看来,他对自己的劝解竟然是很用心的?   这样一想,兰景之心情竟然高兴起来。   郁止忽然看向他,问了个意外的问题:“如果我哥真的因为那人的到来而醒过来了,你要怎么办?”   怎么可能!   兰景之心里当即就想笑,郁尘昏迷这么久都没动静,夏宁阳是什么神仙妙药吗,一来他就醒?   他刚想说话,却听见楼上一阵慌乱匆忙的脚步声,郁母匆匆开门出来,“医生!去叫医生!尘尘……尘尘他有动静了!”   兰景之:“……!!!”   他猛然扭头看向郁止,后者无奈回看他,“不要怀疑,我不是乌鸦嘴。”   他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兰景之压下心中的震惊,勉强演戏,表情调整为不敢置信的惊喜,跟上郁母。   郁止错过这二人,径直上楼,进了郁尘的房间,他已经被人推回屋内,但灿烂的阳光依然照在他身上。   床边的夏宁阳惊慌失措,坐立难安,也是郁母跑得早,才让他坐在这儿动也不敢动,生怕郁尘下一刻醒来看到自己会当场发火。   他本想离开,可郁止进来,打断了他逃跑的想法。   郁止走进,看了眼床上皱着眉,手指动了动的郁尘,又转头看向夏宁阳。   “小止,你哥他……”夏宁阳张嘴想说话。   郁止打断道:“我哥他车祸,是因为你吧。”   一句话,轻而易举让夏宁阳的脸色便得惨白。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夏宁阳否认道。   “不用狡辩,我都知道了,他车祸是因为跟你吵架,他重伤是为了保护你,而你却因为惊慌失措而让他错过最佳救治时间,这些,我都知道。”郁止说话时并没有看夏宁阳,而是看的郁尘。   他知道,郁尘这会儿已经能听到,原剧情里,夏宁阳就是在这时候对郁尘诉说他这段时间有多害怕有多想念,这才让郁尘醒来后根本没问自己怎么被救一事。   原剧情里,郁尘不知道夏宁阳差点让他无法得到救治,而今天,郁止要将这件事揭露。   夏宁阳想要解释,郁止却不给他时间,“在我哥植物人这段时间,陪着他的是家里人和景之哥,你一次都没来见过他,是害怕吧,怕他报复你。”   夏宁阳吓得发抖。   “你走吧,等我哥醒来要是还愿意见你,他会通知你。”   夏宁阳慌不择路跑出郁家,仿佛里面有什么恶鬼。   郁止平静地看着皱眉试图睁眼的郁尘,想着这人醒来后会有什么反应。   原剧情中,兰景之因为许多原因受到委屈,按郁止的计划,应该要兰景之受到其他人的委屈越多,他才会越亲近自己,跟自己走。   可郁止却不想他被误会。   一点也不想。   “大哥,快点醒过来吧。”   我也能快点带走他。 第67章 小叔轻点爱7   原本很大的房间里挤满了人,郁止站在最外围,看着忙碌的医生护士,以及床上意识醒来却还无法活动说话的人,心中一片宁静。   反观他身边的兰景之,某种神色略带复杂。   双手不自觉捏紧,双唇不自觉微抿,半点也没有为未婚夫的醒来感到高兴的样子。   郁止走进他身边,伸手在他手上轻轻拍了两下,似安抚,也是提醒。   兰景之回神,收敛表情,扭头看了一眼郁止,倒也没说什么。   他打心底里不希望郁尘醒来,因为他没办法保证郁尘醒来后会不会甩开自己,他前期投入都得打水漂。   郁尘如果不醒,郁家怎么也会一直容忍他,可郁尘如果醒了,他们这段塑料关系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破裂。   可他想归想,要让他为了不让郁尘醒,就去对人动手脚,他没那么恶毒。   只能说时也命也,接下来他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将郁尘彻底笼络在手里,断了他跟夏宁阳的关系,这样一来,这段塑料关系说不定还能假戏真做。   想到这个可能,兰景之竟然发现,他心里并没有多少愉悦和开心,反而还有些烦躁,他将之归为自己并不喜欢郁尘,便迫使自己不去想这件事。   “尘尘,尘尘你觉得怎么样?”   “医生,我儿子什么时候才能说话?他已经醒了,之后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看着一众对郁尘嘘寒问暖,甚至忘记了其他的人,郁止抿唇不语,伸手拉着兰景之出门下楼。   兰景之被他拉走,为了不惊动郁父郁母,只能不拒绝,乖乖跟着郁止离开。   等出了门,他才问道:“你要做什么?”   郁止拉着人到厨房,吩咐佣人,“帮忙做两碗面,谢谢。”   说罢拉着兰景之去餐厅坐下。   “小郁弟弟饿了啊……”兰景之这才明白过来,恍然道。   “你不饿?”郁止看着他。   “我……”兰景之想说自己不饿,然而肚子传来的搅动轻易地让他的话变成狡辩,于是干脆闭口不谈。   等面上来,郁止看着面前的两碗鸡蛋番茄面,想起什么,往兰景之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看见对方皱着眉将臊子撇开,将下面的面条挑出来慢慢吃着。   郁止伸手将他那碗面端过,将那几颗在红黄色的臊子中十分明显的葱花挑出,又重新放在兰景之面前。   等他开始动筷,兰景之都看着面前的面碗没动,眼中神色复杂,良久,才收敛神情,一言不发地吃了起来。   几口下肚,兰景之才没忍住,不仅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郁弟弟真是好细心,如果叔叔阿姨知道你这份细心,一定会喜欢的。”   郁止抬头看了他一眼,咽下嘴里的面,口齿清晰道:“有意思吗?”   兰景之疑惑:“什么?”   郁止平静道:“讨好那些根本不在意你的人,有意思吗?”   兰景之握着筷子的手一紧!   他听明白了。   这人是在说,那两人不在意他,所以他也不追求他们的喜欢。   可同样,郁止也是在问他,为了那些不重要的东西,委屈自己讨好别人,尤其是他们根本不在意你,连家里的佣人都不知道他的喜恶忌口,有意思吗?   兰景之眯了眯眼,对郁止笑道:“小郁弟弟真单纯,老天爷哪有那么好心,能让人十全十美呢?像你,能生活在这里,从小衣食无忧,却不受重视,仿佛透明,这都是要付出的代价。”   他从来不喜欢跟人说教什么,然而面对几次跟自己说这种话的郁止,他不自觉话就多了些,且不带任何阴阳怪气,也不带任何目的,就是单纯想要跟他说。   似乎想说服对方,又似乎想要说服自己,谁知道呢。   郁止不否认他的话,只是说道:“我以为,每样事物都有个重要顺序,首先要抓住对自己最重要的,再在这上面争取其他,你觉得呢?”   兰景之挑眉,看似随意却又含认真道:“小郁弟弟又怎么知道,什么是对我最重要的呢?我可是你哥哥的男朋友,不,现在是未婚夫了,他对我来说,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   “哦,那你刚才在楼上表情严肃,如临大敌,是因为太担心我哥醒过来身体不好吗?”郁止慢悠悠道。   兰景之一噎,被堵得没话说。   他看了郁止片刻,终于低下头,郁闷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碗里的面条。   郁止无声轻笑,也不对这个嘴硬的人追问到底。   凡事张弛有度,他不急。   郁尘的醒来给郁家仿佛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就连佣人都觉得这座别墅欢快许多,两位男女主人也心情极好,对着他们也有好脸色。   要说唯一没变的,那就只有郁止这位毫无存在感的郁家二少爷,他依旧整日待在自己屋里,几乎没事不出门。   如果是以往,郁父还会问几句,现在郁父也任由他去,根本没再问起。   由此可见,若是当初郁止答应代替郁尘进公司,现在他又会是什么处境和待遇。   会有许多人看他的可怜和笑话,让他无处可逃。   可郁止不是原主,面对郁父郁母,他的态度一如既往,颇有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感觉。   也正是他这样的态度,才让郁尘的醒来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兰景之却不同,在郁尘醒来后,他这位深爱郁尘的未婚夫的面具得戴得更牢,每日在郁尘面前晃,跟他说他昏迷中发生的事,时不时表示一下“你醒来真好”、“你变成植物人后我才知道你重要”、“看着你醒来我特别高兴”的话表衷心。   很多人对于有人喜欢自己都会很高兴,无关男女,不过是作为人的胜负欲和自大心。   虽然已经心有所属,但对于兰景之的“深情”,郁尘也心中十分熨帖,加之得知兰景之这段时间陪着他,以及得知夏宁阳做过的事,他对兰景之态度很好。   郁母心里倒是有过河拆桥的想法,可儿子刚醒,这样做未免太明显,她要脸,加之心里对兰景之有那么丁点儿的愧疚,这样的想法便被她压在心里,没有开口。   “对了尘尘,宁阳前些天也来看你了,也是他刚来看你不久,你就醒了,你现在也能说话,身体也在逐渐恢复,要不要我请宁阳过来多看看你?说不定你的身体能好的更快呢。”   郁母心里对夏宁阳有想法,毕竟太巧了,儿子成为植物人也有一段时间,可夏宁阳一来,他就醒了,这让她不得不多想。   可她没注意到,郁尘听到夏宁阳这个名字时的不自然,眼神复杂,眉心微蹙,“他应该很忙,妈,你暂时就不要打扰他了。”   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心态对待夏宁阳,要说对他没有半点气恼,那是不可能的,可要说不爱他了,那也是假的。   兰景之笑着道:“郁尘哥哥,阿姨说的事,你跟夏先生这么多年的朋友,他一定很关心你,你醒来后应该见一见他,安他的心才好。”   来啊,他还怕夏宁阳不来呢,不来怎么让郁尘看到夏宁阳心虚的样子。   然而郁母只听儿子的话,在得知儿子表示拒绝后,便没再提这事,出去找营养师询问儿子今天要吃什么。   屋里就剩两个人,郁尘看着这个他并不喜欢,却对他用情至深,仿佛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男朋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郁尘哥哥,要不要我给你打开电视?你想看什么?”   “哦,随便,你放吧。”郁尘不喜欢看电视,但也想知道自己植物人期间这个世界有什么变化。   兰景之打开电视,按自己对郁尘的了解,调到了新闻频道。   随后就看着郁尘在看电视的同时,时不时看一眼放在床头充电开机的手机。   期间几乎没看兰景之,也没询问过他什么,仿佛没注意到这个人。   习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是很难注意到其他人的,尤其是当对方对他并不重要时。   由此可见,兰景之这个男朋友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应该说,兰景之从未被他放在心上过。   清楚地明白这一点的兰景之走到窗边,开窗看着外面的花园。   没意思。   这三个字,毫无预兆地跳到他心上,令他心惊地想起之前郁止说的话。   随后又慌张地将它压下,仿佛只要不去想,不去思考,那些都不用面对,也不会出现在眼前。   他收回视线,看向躺在床上的郁尘,虽然大病初愈,但这位主角攻依旧有才有貌有气质。   可兰景之看着,却怎么也觉得这人不如之前吸引人,而且他清晰地明白,这并非因为郁尘本人的变化,而是因为他自己。   看着郁尘,他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另一道人影,另一张面孔。   这让他看着郁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是在煎熬忍受。   兰景之慌乱地转过头去,他不想去想这是因为什么,也不想去想自己到底怎么了。   因为他心知肚明,那将是个会令他喜悦,又让他烦恼的答案。   夏宁阳还是来了,在郁尘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掌控后。   “你来干什么?看我死了没有吗?”见到他,郁尘冷静的面容出现的裂痕,出口便是冷嘲热讽。   夏宁阳原本对郁尘醒来后一直没有联系自己而担心,但看到郁尘对自己生气的表情,不知为何,他心中安定了下来。   仿佛有个感觉告诉他,郁尘逃不开他,就算自己做错了事,郁尘也不会丢掉他。   这种感觉让他不再忐忑不安,心里的心虚也散了大半。   两滴泪从他眼中滑落,配上那张可爱的脸,让人看了便忍不住心生怜惜。   “尘哥,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不该在开车的路上跟你吵架,也不该在逃出去后惊慌失措下竟然忘了叫救护车,我……我就是害怕,怕你真的出事,怕你……”出事后自己会担责。   夏宁阳家里也有钱,当然不是负担不起赔偿,但他害怕背负一条人命,尤其是这人还是熟人,事情要是传出去,就算他不用坐牢,他这辈子也甩不掉害死一个人的名声。   比起承担,他更擅长推卸。   可这番话落在郁尘耳里,却是夏宁阳害怕他出事,是在担心他,是喜欢他的表现。   配上夏宁阳楚楚可怜的表情,郁尘心中一软。   醒来后这么多天,郁尘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如今再见到夏宁阳,还从对方口中听出他其实也喜欢自己的信息,郁尘便忍不住心软。   他无法拒绝夏宁阳。   “别哭了。”他冷冷道。   虽然声音依旧冷,却没有刚才的刺人感。   敏锐的夏宁阳听出其中的变化,心中欣喜不已,忙上前抓着郁尘的手追问:“尘哥,你不生气了吗?你原谅我了对不对?”   郁尘还能说什么呢,被他这么哭着追问,本就心软的心更加无法抗拒,两人这么拉扯着,没一会儿,郁尘就缴械投降,两人成功化解矛盾。   “尘哥,你做植物人的时候,叔叔阿姨为了你的安危,给你和兰先生订了婚,现在圈内人都知道这件事。”夏宁阳故意提醒道。   郁尘几乎是下意识就皱眉,显然他也不喜欢这件事,夏宁阳心中一喜,想到那个兰景之对他几次嘲讽的模样,便更加理直气壮。   他这不是报复,不过是让尘哥清晰正确地自主选择自己的婚姻和伴侣而已,   尘哥和兰景之交往,却未必就想和对方订婚乃至结婚。   “我知道了。”郁尘平静道。   他虽然不喜欢兰景之,却也知道对方为自己做了什么,就算想分手,也不会在这时候说。   兰景之那么喜欢自己,要是自己跟他分手,他会大受打击,一蹶不振,伤心欲绝的吧。   门外的兰景之听完这两人的对话,面上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嘲讽。   他是真的没想到,都这样了,这两人竟然还能和好?!   是他太过冷血,还是他太正常,理解不了这两人的感情?   要是有人害自己差点没命,他没报复回去都是轻的,更不用说毫无芥蒂地原谅。   兰景之觉得这两人不可思议的同时,心里也突然生出一股抓不住的心慌感。   即便如此,郁尘都能原谅夏宁阳,自己真的能踢走对方,依靠这点照顾和假深情笼络住郁尘吗?   不可能三个字浮上心头,令兰景之心中生出一股烦躁。   这股烦躁让他晚上也没能睡着,翻来覆去许久,就是毫无睡意。   手机按亮又按灭,黑暗中,那双眼睛和他的心一样,清醒无比。   咚咚!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在这夜里十分清晰又可怖,仿佛某些恐怖片的开头。   作为恐怖片的主角,兰景之伸手打开屋里的灯,明亮的灯光铺满整间屋子,迅速驱散恐怖片的氛围。   “谁?”   “我。”门外的声音熟悉又清晰。   兰景之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愉悦。   门开了,郁止手里端着一杯牛奶,看着兰景之开门后便看着自己发呆,郁止抬了抬这杯牛奶,“你确定要在门口说?”   兰景之让开,“进来吧。”   “给你的,趁热喝。”郁止将这杯牛奶放进他手里。   兰景之尝了一口,不是他讨厌的纯牛奶。   “我加了糖和一些坚果煮过,晾温后才端来。”郁止看出他脸上的惊讶和疑惑,解释道。   果然很甜。   兰景之心里默默想。   虽然是有和坚果煮过,但兰景之并没有喝到,这杯牛奶只有香甜,并不需要他咀嚼什么,显然是郁止特地滤过的。   “小郁弟弟怎么知道我没睡?”他问出另一个疑惑。   “猜的。”郁止直接道。   如果兰景之睡了,也不会回应他,但显然他猜得挺准。   兰景之:“……”   他有些无语,“呵呵……小郁弟弟神机妙算,以后如果练的好,这也是门手艺。”   郁止笑了,“我会的挺多的,以后饿不死。”   兰景之慌乱地低下头,抱着温热的牛奶别扭道:“小郁弟弟跟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我又不跟你过日子。”   郁止:“哦,可我以为你是作为未来的家人关心我,我才解释的,景之哥误会了什么?”   兰景之心一堵,有些羞恼,抬头看郁止,对上那双无辜的眼神,自觉丢脸的兰景之恼道:“是我误会了,小郁弟弟别跟我计较,这么晚了,你也早点休息,要是你哥看到我们这么晚还在一个屋,会b……吃醋的。”不高兴三个字被他故意改成了吃醋,有心想气一气对方。   逐客令下达,收到的人却没按要求做,反而忍俊不禁道:“好了,不逗你,我刚才开玩笑,别生气。”   兰景之确实不生气了,然而羞恼却变成了紧张心慌。   他看见了郁止的神情,好似随意,却眼神认真。   “兰景之,上次你说你现在想要的,就是对你最重要的?”   “怎么,你想劝我?”说起这事,兰景之稍稍冷静了一点,“也对,像我们这样追求物质的人在你眼里应该很庸俗,很鄙夷很不屑吧?你想劝我‘改邪归正’?那你可能要失……”   “何必攻击性这么强。”郁止打断他,拿过他手里还剩个杯底的牛奶,怕他失手摔碎。   “我知道你心里将它看得重要,因为除此之外你能抓住的几乎所剩无几。”   “可如果,有人愿意待你以真心,要求是你必须以同等的真心回报,你可愿意?”   兰景之卡了壳,心中紧张激动害怕期待……五味杂陈,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什么意思?”   郁止微微一笑,眉目如画,“意思很简单,如果我喜欢你,你愿不愿意将我放在你心上最重要的位置?” 第68章 小叔轻点爱8   温热香暖的牛奶味还没散去,指尖感受着杯子离去后空调吹来的凉意,忍不住蜷了蜷,轻微的颤抖在空气中激起一阵无形的波浪,仿佛是那颗不自觉颤动的心,细微无声,却真实存在。   兰景之觉得郁止这人真是狡猾,就连在这种时候,他都用“如果”这一类假设问题。   他不清晰说明,却勾动人心,令他那颗抵抗力本就不强的心更是蠢蠢欲动。   他双唇张合,故作镇定的声音中夹着一分颤抖,显露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你……你什么意思?”   郁止看着他,不否认,却也不主动解释,只是含糊不清地说:“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兰景之心中又急又气,这人……这人!   这人就不知道让着他点吗?   可当他羞恼地看着郁止那双眼睛,对上对方认真却又隐晦的视线,心中突然明悟了许多。   为什么要让着他呢?   他又不欠自己什么。   这世上,在这种事上面,最难说清多少和对错。   兰景之最能明白,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没有要理所当然为别人付出,对别人好的理由。   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   郁止是在告诉他,如果想要得到他的真心,就必须主动以真心换。   主动。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胸膛里心脏在重重跳动,之前被他忽视,被他压抑,被他视若无睹的感情都挣脱禁锢,释放出来,几乎让他忍耐不住……   “我……”   郁止一直注视着兰景之的眼睛,从未错开,他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喜悦、紧张、渴望、害怕、踟蹰、压抑、挣扎……   很复杂,可他就是看得一清二楚。   有时候,看清一个人光用眼睛却不行,而要用心。   “你在犹豫。”郁止一言道出,毫不掩饰,毫不避讳。   兰景之却悄然垂眸,不敢与那双眼睛对视。   郁止知道,今晚只不过是预热,只能让他动摇,不足以让兰景之义无反顾跟他走。   但他也知道,路就在前方,他想要到来的那一天,就在不远处。   “我不逼你,刚才那句话,在我没说停止之前,永远有效。”   “但是,我不希望等太久,你要知道,许多东西,都不是永恒的。”   兰景之心一紧,抬头看他,那双眼睛依旧,仿佛从未变过。   这样的人,却说不会永恒,兰景之心里一时着急又复杂,有千万句话想要脱口而出,然而出口前,却又齐齐堵在嘴里,一个字也没有说出。   房门打开,郁止的背影越来越远,兰景之终究没忍住,张口喊道:“郁止!”   “你说不逼我,却又说不会永恒,这不是逼我吗?”   用美好的东西引诱他,却又挂着限时销售的牌子,这个人……这人真是狡猾又奸诈!   郁止回头看他,“被逼迫的前提是你想要,那你想要吗?”   终究是回到了这个本质的问题,他想要吗?   如果是之前,他或许会嘴硬说着不想,可现在,在心里,他还有必要对自己也撒谎吗?   他想要。   心底清晰地告诉自己,他想要。   郁止对着他露出个笑容,随后再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砰!   房门关上,一同关上的还有兰景之刚才差点就说出口的那两个字。   我要。   被他重新塞回肚子里。   热牛奶仿佛终于发挥了些许作用,怀着气恼又喜悦的心情,兰景之沉沉睡去,一夜好梦。   梦里他面前摆满了整个世界的糖果甜点,但都隔着玻璃,上面写着,要用自己的一切来换。   兰景之在梦里没忍不住诱惑,用自己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换了他最喜欢的糖果,很甜,很香。   他一直换,一直换,直到将理智与自我也换掉,“兰景之”消失,他被惊醒了。   *   郁止从兰景之房间里出来,正要进对面的房间,却正好与隔壁的郁尘来了个面对面。   两人四目相对,郁止又刚从对方未婚夫房间里出来,按理说应该是郁止尴尬。   然而他却十分自然地笑着对郁尘打了个招呼,“大哥,晚上好,这么晚还不睡啊。”   反观郁尘,睁大眼睛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弟弟半晌,一时间也有些难以言喻,对于这个弟弟这么晚还从自己未婚夫房间里出来的行为,他该说些什么才好?   “你……”   郁止率先道:“大哥别误会,只是嫂子睡不好,我给他倒了杯热牛奶而已。”   你怎么知道他睡不好?   你又为什么要给他热牛奶?   他又为什么会接受你的热牛奶?   这个热牛奶真的是热牛奶吗?   无数问题从郁尘心里冒出,让他一时竟不知道该问什么。   郁尘心里直觉不对劲,可他又没有证据,在真正亲眼看见之前,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有可能被戴绿帽子。   哪怕这顶帽子他原本也不喜欢。   他皱眉道:“这么晚,以后别打扰他,不知道避嫌吗?”   郁止笑笑答应道:“嗯,我知道了大哥。”   知道归知道,又不是答应。   郁尘没发现这点语言陷阱,他心中忽然舒心,对郁止道:“前段时间你跟昏迷的我说过话吧?谢谢。”他还记得听到这个弟弟盼望他醒来的声音。   都过了这么久,才记起说声谢谢,也知道这声谢谢不过就是顺口一句。   “嗯,不必,是大哥你命好,跟我的祝福无关。”郁止随口道。   郁尘:“……”理是这个理,可他听着怎么就感觉不对呢?   他看着这个弟弟,总觉得醒来后对方变了许多。   没那么尖锐,却也没那么好相处。   “对了,你今年也该高考了,考得如何?准备去哪所学校?”郁尘好像一个真正的兄长那样亲自关心弟弟的学业。   可真正的兄长不会在醒来后这么久也没提起弟弟,也不会看见才随口问候几句。   郁止看了他一眼,“我没去学校,大哥有什么建议吗?”   郁尘皱眉,“不去学校,那你以后要做什么?”   郁止抿唇微笑,故意道:“爸说可以进公司帮他。”假的。   “大哥不用担心,我不会没工作。”   郁尘下意识皱眉,在商界混了好几年的人想的就是多,这一瞬间,他脑袋里就想到了许多阴谋论。   郁止看着他想够了,才适时开口道:“大哥放心,刚才只是我开玩笑,我不会跟大哥抢公司,毕竟,公司在大哥心里那么重要。”   转而又意味深长道:“不过,某些对大哥而言并不重要的东西……”   话没说完,他轻笑一声,进了屋。   郁尘皱眉看着郁止的房门,心里思索对方刚才说的话。   他不过是睡了一段时间,怎么醒来后弟弟仿佛变了个人?   还有他跟兰景之……   心里存了怀疑,郁尘便有心观察,结果还真让他观察出一些端倪。   比如吃饭时,郁止会关注兰景之的喜好并迎合,平时说话也基本只跟兰景之,对于爸妈还有他都不爱搭理。   而兰景之呢,他对于郁止的示好和照顾都全然接受,说话间也比其他人多一分随意感,那是在亲近的人才会有的态度。   有那么一刻,郁尘甚至觉得兰景之对郁止其实比对他更亲。   然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他否决了。   怎么可能呢?   别说兰景之喜欢甚至深爱他,就说他那个弟弟跟他比起来,有什么超过他的吗?有什么比他更优秀吗?他才不信兰景之这样眼光高的人会看上他那个大学都没上的弟弟,也不信从前成天打架吊车尾一事无成的废物能得到兰景之的青睐和心。   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里生出了一股危机感和烦躁感。   哪怕他不喜欢兰景之,可兰景之现在是他的未婚夫,他绝不允许在此期间对方跟别人生出感情。   那是对他的挑衅和羞辱。   无关感情,只关尊严。   看着兰景之安静吃饭的模样,郁尘想了想,动手用公用勺子给对方舀了一勺蒜蓉龙虾。   “吃吧。”   兰景之:“……”   他看着碗里那么多细碎的蒜蓉,顿时觉得自己饱了,蒜香汹涌地重进他鼻子里,宛如灾难。   他看着还剩个底的饭碗,不想浪费的他只能咬着牙,屏气凝神地几口将这碗蒜蓉龙虾就着米饭塞进肚子里,又赶紧给嘴里灌了好几口水,这才勉强压下想吐的感觉。   余光看见郁止那弯起的眉眼,兰景之心中一气,一股恼羞成怒的感觉在心中冲击着他的脑子。   郁止见了,张嘴无声地说了一句话,让兰景之那张因为恼羞成怒而涨红的脸顿时变得更红,且只剩下羞,再不见恼。   ——我知道你不喜欢葱姜蒜。   是啊,他知道他的喜欢和不喜欢,比郁尘的敷衍强一万倍。   可……   值得吗?   寻常做梦,醒来后就会忘得一干二净,可昨晚的梦至今仍清清楚楚地留在兰景之脑子里。   他会像梦里那样,被骗得丢掉自己吗?   郁止不过才刚成年,自己比他大五岁,却要将后半生的幸福都压在对方身上吗?   父母死后,兰景之便失去了一切的爱,他只能要更多的钱,填补他的安全感。   可当爱来临,送到他面前时,他却似乎失去了追逐它的勇气。   他是个胆小鬼。   兰景之在纠结,郁止在等待,而郁尘,则为了自己的尊严想着怎么安抚警告。   在几次示好,却被兰景之不咸不淡地略过后,郁尘终于忍不住,他把兰景之叫进自己屋里。   “我希望你跟郁止保持距离。”他明示道。   兰景之却一脸惊讶地看着他,“郁尘哥哥,你在说什么啊?难道你以为我劈腿了你弟弟吗?!”   他一脸“你侮辱我”的模样,倒让郁尘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难道他真误会了?   “郁尘哥哥你怎么能误会我们,我和小郁弟弟一直都是清清白白,你不能因为想甩掉我而故意污蔑!”   郁尘被倒打一耙,偏偏又被戳中心思,顿时有些心虚,“你、你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要甩掉你了?!”   “难道不是吗?”兰景之义正辞严地看着他,眼中还含着倔强和委屈,“郁尘哥哥难道不是因为想赶我走,好给夏先生腾位置,才这样污蔑我的吗?”   郁尘立马没了追究他和郁止的想法,满心都是他怎么知道的?!他怎么看出来的?!   他怎么……   “我知道,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我,是因为夏先生,才和我交往,我对你好,对你不离不弃也是自作多情,但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为了赶我而污蔑我。”   说罢,兰景之便一脸受伤地离开了郁尘的房间,让对方想说什么的机会都没有。   出去后,兰景之转悲为笑,正巧与上楼的郁止对上视线。   兰景之率先红着脸转开视线,进屋关门。   郁止看着他高兴的模样,心中却数着带人离开的时间。   以及那个契机。   虽然他有把握让现在的兰景之跟他走,但有些事,还是要自己看清,自己做决定的好。   几日后,夏宁阳再次上门拜访,这回他还带来了一个重大消息。   之前为郁尘算命的大师被抓了!罪名诈骗!   郁母闻言惊愣当场!   诈骗?   那人是个骗子?!   这、这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是好几家人一起把他送进警局的,据说骗了不少钱,阿姨,您是不是也找过他算命?现在追究,说不定还能找回一些钱。”   那人是骗了郁家一些钱,郁家不把那点钱放在眼里,但他们丢了颜面,被一个骗子给骗了,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只怕要被人嘲笑。   郁母脸色很难看。   兰景之亦然,几乎是在听夏宁阳开口时,他就察觉到了对方的用意,这是冲他来的。   这人到底还是出手了,且抓住了这么大个把柄。   别说兰景之对郁尘的醒来有没有功,说不定他为了进郁家,还可能那个骗子勾结什么的。   郁家容不下他。   兰景之能接受自己离开郁家,却不愿意被人赶走,那样狼狈的模样,他不能有。   夏宁阳似乎才看到他,适时提醒道:“对了伯母,那人为了钱,还骗你们尘哥要是跟喜欢的人在一起,醒来的几率更大,现在他是骗子,这话也应该是假的吧?那咱们是不是委屈了兰先生?”   什么委屈!在这儿住了这么久,结果尘尘的醒来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委屈的是他们好吗!   郁母脸色当即变得更难看,可她到底是要脸的人,不愿意当场闹得难堪,于是忍着怒气和憋屈去厨房,强笑道:“我给你们准备水果。”   郁尘还在复健期,身体还没完全恢复,进屋休息,兰景之想下楼,刚走到楼梯口,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兰先生,都已经被揭露了,你不觉得羞愧,不觉得自己应该主动离开吗?”   兰景之挑眉,扭头意外道:“羞愧?我为什么要羞愧?”   “尘哥醒来跟你没有关系,你却以恩人自居,住在郁家,这不该羞愧吗?”   兰景之轻笑道:“夏先生,我觉得你误会了,是阿姨请我来的郁家,是阿姨求我订婚,是郁尘亲口承认我这个未婚夫,怎么,你是要代替他们,承认自己做错了吗?”   “我是个好人,虽然阿姨他们做了蠢……错事,但我心地善良,不会刻意提起,也不会追究,但现在,似乎夏先生比我更想追究?果然,我没有夏先生的较真,也没有夏先生的大义灭亲,我太羞愧了。”   夏宁阳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眼见兰景之要走,他心中一气,“你不许走!你这个骗子,就该主动离开,我都知道了,尘哥喜欢的是我,他一点也不喜欢你,跟你交往只是为了气我。”   这都是他前些天才知道的事,知道这些,他心里瞬间有了底气,连之前害郁尘变成植物人的心虚都散了,尘哥是他的,什么兰景之,他才是插进来的多余人!   兰景之闻言不由挑眉,有些意外,又见夏宁阳朝自己伸手,他下意识反感,要避开,却没注意脚下。   一脚踩空!   他心头一跳!   慌乱间,赶紧抓住扶手,及时稳住身体,站稳时,却感觉刚才踩空的左脚脚踝传来一阵钻心剧痛,惹得他不由龇牙,无声忍耐!   “吵什么?老远都听到声音,宁阳你说。”郁母回来,心情不好的她语气也很糟糕,看着面前的两人,一个是跟他们交情深的夏宁阳,一个是已经在她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将人送走的兰景之,她心里下意识有偏向。   夏宁阳原本被兰景之踩空吓到,这会儿看对方没什么大事,也不害怕心虚,当即道:“阿姨,没、没事,就是刚才跟兰先生意见不和,拌嘴了几句。”   兰景之笑了,忍着疼痛抬头看向夏宁阳,“确实意见不和,夏先生觉得我不该来郁家,不该跟郁尘哥哥在一起,更不该跟他订婚,可我琢磨着,这不是阿姨你们请求我做的吗?就算错了,那不该是阿姨和郁尘哥哥的错吗?”   郁母脸色顿时尴尬又难堪,她不想承认的事,被人再三提起,此刻她心中恼怒非常,这恼怒不仅是对兰景之,还对夏宁阳。   “这事……都是误会,我们会找个时间解决,就不要再提了。”   夏宁阳心中着急,怎么能不提!   兰景之却听出言外之意,这是要用“误会”解释一切,让一切恢复原状了?那也要看他愿不愿意。   他张嘴正要说什么,就见没睡着的郁尘听见动静,重新出来,皱眉看着几人,“妈,宁阳,你们吵什么?别在意那个骗子,左右也没多大损失,吃一堑长一智。”   自觉忽略了兰景之。   兰景之看着,忽然又笑了,笑声在空间里格外明显,再无法让郁尘忽略。   兰景之看着他,矫情道:“郁尘哥哥,夏先生说我不配在这儿,配不上你,那当初主动找上我的你,是不是就叫眼瞎啊?”   郁尘皱眉。   夏宁阳慌忙道:“尘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个家里,哪里只有他一个人眼瞎,你漏掉了别人。”突如其来的熟悉声音传入耳中,兰景之迅速回头,便见郁止不知从哪儿来到了客厅楼梯下,微微抬头望着上面几人,面上带着轻松平常的浅笑,语气随意。   “有吗?”兰景之看着他,心中止不住的喜悦,不由配合道。   “当然。”郁止视线一一在郁尘郁母夏宁阳,以及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郁父身上掠过,像打量,像审视,又像是随意一瞥,便将一切掌握在心中。   “在场几人中,有的自私自利,损人利己,有人眼盲心盲,有人虚伪做作,有人目无法纪……和他们相比,你是最可爱的。”郁止莞尔道。   原本还生气的兰景之,突然就被逗笑了,不是故意做给别人看的笑,而是发自内心,心情愉悦的笑容。   他看着郁止,只觉得对方从未有现在好看过。   夏宁阳莫名其妙,又被郁止那一句目无法纪说得心虚,这人……知道他见死不救?!   郁父郁母原本一脸懵逼,被郁止这样明嘲暗讽后,脸色铁青,“郁止,你在说什么胡话?!翅膀硬了,觉得家里管不了你了?!”   郁尘最清楚这个弟弟对兰景之只怕有猫腻,是最不愿意郁止说话的,他想阻止,郁止却不给他机会。   “我从未否认你们对于我金钱上的抚养,也不会推卸赡养你们的责任,但也仅仅如此了。”   “今天,我不是跟你们吵架的。”   他抬头认真看着兰景之,笑着询问道:“看着他们,你有什么感想?”   看着对方的眼睛,兰景之竟不想隐瞒,老实道:“烦。”   是的,很烦。   勾心斗角很烦,虚伪假笑很烦,忍气吞声更烦。   对于这个答案,郁止很满意,他又道:“那天我的要求,现在还有效,你答应吗?”   郁尘怒火中烧,“郁止!”说罢又看向兰景之,“景之,你不要冲动,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三个字,却让兰景之觉得反感又恶心。   他淡淡应道:“哦,那又怎样?”   郁尘:“你、你不是喜欢我吗?”   兰景之笑了,笑容开心又畅快,“骗你的,这也信,你们可以虚伪,不允许别人虚伪吗?做人别太双标,这不好。”   郁父郁母郁尘夏宁阳:“……!!!”   郁父郁母不信这人这么久是在演戏,郁尘则是大受打击怀疑人生,夏宁阳竟觉得荒唐,郁尘不喜欢兰景之,兰景之也不喜欢他,那他这么久是在纠结折腾什么?还被人抓住把柄?!   然而此时此刻,这几人在想什么兰景之毫无兴趣。   说罢,兰景之看向郁止,握紧了拳头,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又期待着什么。   郁止唇角微弯,眉眼温柔,声音清润如玉似水,他朝兰景之伸出手,“下来,我接着你。”   这一刻,兰景之仿佛被注入无限勇气,浑身充满力量,他看着郁止,脚下缓缓地,一瘸一拐地朝着对方走去。   脚踝在疼,他却仿佛感觉不到,脚步越来越快。   整个大厅内,只有他走路的声音,楼梯区区三十几阶,辗转两次,一轻一重的脚步声逐渐向下,一阶一阶……   短短片刻,却仿佛走过了春夏秋冬,悠悠岁月。   当近在咫尺,当双手交汇,当这似乎跨过了千山万水、山河日月的相拥到来……   终究如一片浮叶,飘然落入一汪清泉里。   本无来路,终有归处。   低低如呢喃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以及尘埃落定的安稳,喟叹之余,似是在笑。   “接住你了。” 第69章 小叔轻点爱9   大厅虽大,却不空旷,然而此时却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那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像是停止了时间。   佣人们不敢冒头,躲着偷偷看戏,说实话,他们还从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戏码。   做弟弟的,却和哥哥的未婚夫抱在一起,明显就是有jq的样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发展的。   而被戴了绿帽子的哥哥虽然脸色铁青,却并没有惊讶,显然是提前知道一些端倪,啧啧。   郁止早注意到兰景之的脚,看着他走来,已经提着心,如今把人抱在怀里,不由关心问:“疼吗?”   兰景之下意识想点头,想借自己的痛处夺取他人的怜惜,然而想到郁止,正要点头的动作又忽然顿住。   郁止看着他,弯了弯眉眼,握着他的手,体温与气息传递,“对着不关心你,不在意的人展现伤口,叫摇尾乞怜,可对着在意你的人展现,这叫撒娇。”   “我的人,无需对人乞怜,却能向我撒娇。”   兰景之忍不住伏在郁止的肩头,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个男人,这个比他还小五岁的男人,此时正抱着他,义正辞严地对他说可以撒娇。   这十多年来,兰景之早就忘了撒娇是什么滋味,每每回想起从前的做作,都只有嘲讽和反感,可对着郁止,他却只有满心雀跃与温暖。   分明什么也没有,他却仿佛自己被包裹在融融暖意里,四周像裹了透明的棉花糖。   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甜甜的……美好的气息包裹着他,令他忘了自己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看着弟弟和未婚夫在大庭广众之下亲密相拥,郁尘忍无可忍,站出来怒声道:“郁止!兰景之!你们……你们计划好了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兰景之被讨厌的人打断了享受幸福的感觉,面色不悦,正要扭头怼回去,却被郁止摸头安抚。   郁止抬头看向郁尘,看着他暴怒的表情,神色淡淡道:“大哥,你在生气什么?”   郁尘被气笑了,他不该气吗?自己弟弟和未婚夫有jq,他不该生气吗?!   郁止继续道:“你心有所属,从不喜欢他,也并未想过认真对他好,我与景之在一起,难道不是成全了你们吗?”   郁尘哑口无言,胸闷气短,他想发火,想告诉郁止,这关乎他的尊严,这跟他喜不喜欢兰景之没关系!   郁止却又笑了笑道:“大哥,你确定真的要景之留下吗?我瞧着夏先生似乎快哭了。”   郁尘一听,忙回头看夏宁阳,后者果真一副伤心至极的表情,郁尘动了动唇,到底没再说什么。   尊严什么的,还是没有夏宁阳重要。   郁父郁母没空去管大儿子的混乱感情,他们今天被郁止这一出闹得没工夫关心其他。   他们看着郁止,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郁止,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要离家出走吗?!”   郁止却道:“我已经成年,算不上离家出走,只是独立而已。”   “爸,妈,反正你们也并不喜欢我,现在大哥身体好起来,更加用不到我,既然如此,那我离家独立,也是顺了你们的心意。”   兰景之看着他,眼中有着关心,却被郁止安抚地拍了拍后背。   郁止再次抬头,看向上面几人,“如我之前所说,不会推卸自己赡养的责任,但除此之外,也就没了。”   “如果你们想,今后大可以对外说郁家只有一个儿子。”   他笑了笑,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希望没了我后,你们能少生气,最好……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是许多人的祝福,可此时被郁止说出来,却让人根本感觉不到祝福,只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   说完,郁止再没管那几人,他蹲下身,示意兰景之,后者笑着伏上他的背。   “走吧。”   当两人从郁家离开,屋内几人才仿佛被恍然惊醒一般!   郁母脸色十分难看,她惊怒地指着门口,“什么玩意儿?!我就不信他那废物模样能在外面待得下去!等没钱了再讨好想回来,呵!想都别想!我要看着他后悔莫及!”   她胸口起伏不定,气急败坏的模样十分明显。   郁尘皱眉,他也不想听郁母叫嚷,郁止已经害得他丢尽颜面,此时郁母再多次提醒,这是一次次提醒他刚才自己被戴了什么帽子!   “够了!他要走就走吧,都是成年人了,该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谁也没想到,最先出声打断的竟然是一只没说话的郁父。   他脸色沉沉,也不太好看,因此郁母原本还想说什么,却被她咽了回去。   郁父又转头看向郁尘,“小尘,我们现在来谈谈你和兰景之,以及……夏宁阳之间的事。”   郁尘心中一顿,语气忐忑,“爸……”   夏宁阳心一抖,有些畏惧地躲在郁尘身后,试图让郁父看不见自己。   郁母这才想起来,刚才的闹剧里,不仅有郁止,还有兰景之,想想那两人说过的话,她脸色也沉了下来,看向夏宁阳的目光带着不悦。   她是看不上兰景之没错,可这也不代表她就是个傻子。   想想从前夏宁阳的言行举止,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儿子喜欢的是夏宁阳,而夏宁阳也喜欢他,甚至想尽办法要赶走兰景之。   “你既然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跟他交往?害得我和你妈做错这么多事,造成这么多麻烦!”郁父看着郁尘冷冷道。   郁尘动了动唇,无话可说。   “现在你们刚订婚不久,我们请柬发了,酒宴办了,现在人跑了,你知道这件事传出去,会被多少人利用吗?!你知道公司的股价也可能因此动荡吗?”   郁尘垂下头,低声道:“对不起,爸,是我错了……”   “事已至此,只能弥补。”   他看了看郁父,犹豫试探道:“爸,只要我们澄清,这只是一场误会,订婚宴也宣布取消,等时间一长,其他人也会忘的。”   郁父叹气,“你以为就这么简单吗?要是竞争对手利用消息运作,散布我们忘恩负义的流言,又或者爆出我们被骗一事,我们怎么办?”   “你是想做忘恩负义的人,还是想被当成笑话?”   郁尘皱眉,他哪个都不想。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或者宣布当初订婚就是为兰景之和小止,把你摘出来。”   “不行!”激烈反对的竟然是郁母,只见她怒声道,“那小子都说了要我们当他不存在,我们为什么要对外承认他?!他既然要带着兰景之离家出走,就别想占着郁家二少爷的名!”   郁父揉了揉脑子,觉得头越来越疼,烦躁的情绪积压在心头,怒火一点点烧起,头脑一阵阵晕眩。   终于,不知何时,他只觉身体一轻,缓缓倒地,失去意识前,他似乎还听到了几道惊呼声。   “爸!”   “老公!”   “叔叔!”   *   空旷开阔的道路,两旁绿树成荫,车辆稀少,人迹罕至。   郁止背着兰景之缓慢又在路上,夕阳倾洒,整个天幕都染了一片红。   阳光不炽烈,却也带着不低的温度,郁止感觉到地面传来的热气,偶有微风吹来,拂过脸颊,带着林间的些许凉意。   兰景之从衣兜中摸出一方蓝色手帕,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和香味,那是一股淡淡的兰花香,幽香静谧。   手帕轻轻将郁止额头脸颊脖颈上的细汗一一擦去。   “累吗?可以放我下来走一会儿。”   这里是别墅区,往来车辆少,在网上打车却因为是下班高峰期,又距离市中心太远,迟迟没打到车辆。   郁止便一边在网上挂着,一边背着人慢慢走。   这具身体体力不错,兰景之也没有太重。   “不累。”他道。   兰景之也笑着,私心里其实很享受这种感觉,似乎这样,他与郁止就是互为一体。   兰景之他安静地趴在郁止背上,感受着身下人的沉稳和力量,他便觉得心安。   当肾上腺素下降,方才的冲动退去,兰景之再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刚才竟然真的当众跟着郁止离开,真的对那几人说了他的不满和真实。   如果说此前他还不安忐忑,可真当走到这一步,他心中却反而安宁下来。   似乎,只要跟郁止一起,其他什么都不是事。   他将自己的追求,从利益转变为郁止,   今后如何他无法保证,可之前此刻。他并不后悔。   想到这儿,他又有些心痒。   “小郁弟弟,你之前说,我想要什么,就得拿什么来换,如今,你说我已经得到了吗?”   他像得了心爱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想要抱着玩具确定它的存在,也想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暗含得意地炫耀两下。   郁止抿唇浅笑,语气平静且坚定道:“当然。”   兰景之不依不饶,“当然什么?”   郁止纵容地满足他,“你得到了,我喜欢你,你想要的那颗真心,是你的。”   兰景之心花怒放,轻笑出声,满足和得意过后,他也不忘凑到郁止耳边,小声又珍贵地道:“我也是你的。”   郁止心中一软,没像兰景之那样笑出声,却也轻声道:“嗯。”   夕阳漂亮又明媚,沐浴在其中,仿佛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兰景之有些克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仿佛回到了幼年,在乏善可陈的美好记忆里,被父母带着出门玩。   或许是小区散步,或许是逛街,或许是去游乐园。   临出门前,走在路上,他忍不住蹦蹦跳跳,心中的雀跃无法压制,不愿忍耐,只想尽数向人诉说。   放下一切,跟着这个人离开,得到的似乎不只是感情和喜悦,还有满心宁静。   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兰景之竟觉得有些荒唐可笑。   “小郁弟弟。”   “嗯?”   “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没有退却,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原来的他一个人走在人生这条路上,过往匆匆,踽踽独行。   他不在意他人,更没想过要与他人结伴同行。   可如今有人遇见了他,为他等待,他才发现,有些东西不去想,并不代表就不想要。   当它出现时,当抓住它时,兰景之才感觉到后怕。   他不敢去想,要是自己错过了会是什么样。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好。   更没有人会像郁止这样期待他,等待他。   郁止脚步稍稍顿了顿,察觉到背上的兰景之抱着自己的力道紧了紧,敏锐地感觉到他的失落感叹。   他想了想道:“你叫什么?”   兰景之一愣,“嗯?”   “我说,你叫什么?”   “兰、兰景之啊……”   “景指日光,景之,是希望你的未来如阳光一样光明,这是你父母对你的期望。”郁止缓缓道,他想告诉兰景之,除了自己,也有人爱他,期望他好。   兰景之心中传来一阵钝痛,其实也不算多痛,却钝钝的,有些重。   他用这个名字二十几年,早已经习以为常,从未去想过它的含义,如今被提起,仿佛拨云见日,恍然与茫然交织,心情复杂不已。   他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的泪意,苦笑道:“可我好像辜负了这个名字。”   “我没有君子的高洁,也没有日光的明亮。”   他长成了另一个样子。   兰景之……   兰景之……   这样美好的名字,他却配不上。   郁止声音温柔又沉稳,一字一句,仿佛是令人信服的真理,“父母取名字,是表达对孩子的期望和祝福,你是他们爱的孩子,无所谓配不配得上。”   “何况,你以为,我之前说的是假话吗?”   “你不是君子,却也不是小人,人生在世,只要不违法乱纪,不伤害他人,不扰乱社会,就已经是个合格的人了。”   可世上仍有许多人,连合格都达不到。   兰景之忽然感觉羞愧,也不知道郁止究竟是真心还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想转移话题,便顺势道:“那你的名字呢?”   郁止脚步一顿。   兰景之心中懊恼,只觉得自己被郁止今天一闹一哄,脑子都傻了。   他又不是不知道郁止跟郁家人的关系,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名字能有什么好含义?   正要将话题岔开,却听郁止温声道:“自然是有的。”   兰景之睁眼看他,心中有些好奇,却没追问,如果郁止想说,自然会说。   “止,就是停止的意思,且行且止,在前进时,时不时停一停,静一静,思考思考,休息休息。”   兰景之听着,觉得这并没有不好的意思,心中不由怀疑,这名字竟然会是郁家父母起的?   事实上,兰景之想的没错。   郁止的名字是他自己起的。   不是指这个原主,而是指他本人。   郁止活了太久,早忘了最初来处,也忘了最初的名字。   就连郁止这个名字,他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父母给孩子取名,代表他们对孩子的期望与祝福。   本人给自己取名,代表他对自己的希望与要求。   郁止忘了这个名字是从何时开始使用,却记得他取这个名字的用意。   是告诫自己,走得慢一点,时光太长久,如果走得太快,很容易偏离方向,偏离本心。   只有一边走,一边停,想一想自己,才能不忘记。   否则一回头,便会轻易发现,自己已经面目全非。   郁止忘了许多事,却感觉自己没有怎么变,没有被时间长河吞噬,这样就很好。   “小郁弟弟,放我下来吧,我感觉脚没那么疼了。”兰景之甜腻地在他耳边说。   郁止回神,唇角不自觉上扬,他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那颗星星。   成为他的心锚,让他不至于在时间长河中迷失自我。   他没有放下兰景之,反而将人往身上抛了抛,“不用,夜里危险,不好走路,还是我背着你好。”   兰景之懵逼,“到夜里我们还找不到酒店入住吗?”   郁止轻轻一笑,假意道:“既然是私奔,离家出走,不想尝试一下露宿街头吗?”   兰景之:“?!!!” 第70章 小叔轻点爱10   郁止认为,人生可以尝试多种可能性,那将会是今后有趣又珍贵的记忆。   但露宿街头这种话,到底玩笑的成分居多。   夕阳的余晖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灰暗的天幕,夜色渐浓。   兰景之的说话声逐渐安静,直到许久都没听到,反而是伏在背上的脑袋,郁止知道,这人睡着了。   他摸出手机,取消上面的打车预约,继续慢慢走在这悠长的道路上。   兰景之不知道,他可以叫车,之所以没有,只是因为他想走这么一段路而已。   夕阳很美,背上的人令他安心,让他心生留恋,不想结束。   然而再怎么不想结束,也无法挽留,当夕阳散尽的那一刻,他打了个电话出去。   大约十几分钟后,一辆车出现在郁止面前,“郁先生。”   司机多看了郁止几眼,打招呼道:“请上车。”   每每看到这人,他都有些怀疑人生,无他,太过年轻。   果然后浪逐前浪,他们要是不更加努力,说不定哪天就得被拍死在沙滩上。   郁止先将兰景之放上去,自己才坐在他旁边,“去豫景园那处房子。”   “是。”   郁止离开前做足了准备,当然不会连住处都没安排,之前逗兰景之的罢了。   兰景之还在睡,司机关掉了车上的音乐,也不再说话,就怕吵到了这位不知道和郁止什么关系的人。   郁止看着兰景之偏头靠在靠垫上的睡姿,笑了笑,视线落在对方崴了的那只脚上,伸手将它轻轻拿起,摸了摸,又揉了两下,将崴了的脚扭正。   兰景之感到疼痛,迷迷糊糊抓着郁止的衣服,“……怎么了?”   郁止调整了一下他的头,“没事,继续睡吧。”   兰景之无意识地“嗯”了一声。   他感觉到自己应该在车里,但没清醒的意识让他没怎么去想这是在谁的车上,又要去往哪儿。   他相信郁止,相信到没有一点怀疑。   车子开得平稳,一路平静,直到半个小时后,停在目的地,郁止正要将兰景之抱下来,后者却因为睡得有点久而逐渐清醒。   他揉了揉眼睛,迷糊道:“这是在哪儿?”   郁止温声道:“我们家。”   他微微勾唇,“下车吧。”   闻言兰景之眉头紧皱,睁开朦胧的双眼,刚睡醒的他意识和眼睛都不太清醒,直到被郁止拉着下车,脚踩在地面上,被凉爽的夜风一吹,他才逐渐清醒过来。   郁止拉着他的手,“走了。”   兰景之也知道这里,还以为他在这儿租了房子,虽然有点贵,但他觉得郁止还小,能够提前想到安排住处已经不容易,他应该多夸夸,而不是打击对方。   正想着待会儿要怎么夸郁止,两人就进了小区,几分钟后,郁止开门,两人进屋。   大约是两百多平的复式,精装简约风,里面一应俱全,都是新的,不像是刚准备的样子。   兰景之有些疑惑,却没问出来,只笑了笑道:“小郁弟弟想得真周到,这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   郁止看他,直到他是有心问自己是什么时候想要跟他一起离开的。   “你猜。”   兰景之猜不到,更觉心痒。   想知道,却又看到郁止逗弄的笑容,知道这人是故意不说,暗暗磨牙,忍住没有追问。   “卧室在哪儿?我住哪间房?”不说就不说。   郁止一边拿拖鞋一边道:“进去左拐第一件。”   兰景之坐在沙发上,换上软软的凉拖,一种居家的归属感油然而生,他看了看郁止,见对方进了厨房,便转身去了刚才郁止说的房间。   打开灯,暖白色的灯光带着柔和的光晕,笼罩了整个房间,屋内陈设齐全,但一眼便能看出,这里没人住过,一切都是崭新的。   他又看了看其他房间,发现刚才郁止给他住的地方是主卧。   兰景之心中竟觉得有些愧疚。   这是郁止找的地方,可对方竟然还把主卧让出来给他住,自己住次卧。   愧疚的同时还有些甜蜜。   无声地笑了笑,没忍住在床上滚了两圈。   想想郁止今天说的话,他竟然真的有种跟人私奔的刺激感和期待感。   郁止在准备晚饭。   这里是他让人在前几天准备好的,冰箱里也装了不少蔬菜肉类。   但现在已经九点过,他不想再花费许多时间在晚饭上,便又做了最简单方便的面。   兰景之原本没抱什么期待,然而真正吃到嘴里时,才发现这碗面竟然比郁家的厨师做的好吃。   他双眼亮了亮,看着郁止的眼中含有惊喜和安定。   之前他还担心郁止不读书以后要找什么工作,现在想想,有这手艺,怎么也不会饿死。   是的,虽然他答应跟郁止离开,但心中对未来除了期待,还有担心。   习惯如此,他做一件事时,首要考虑的便是未来和生存。   唯一的例外便是郁止,在这人身上,他第一次任性地不去想其他,顺着心意跟对方走。   可当第一心愿满足,他就会考虑第二条,心中难免生出担忧。   直到此时才稍稍安心一点。   饭后,兰景之主动请缨,要求洗碗。   郁止知道他是有意卖乖,便笑着同意,自己则是去打了个电话。   等兰景之洗完出来,便没看见郁止的身影,他以为对方是回房间休息了,毕竟已经这么晚,自己睡过,郁止可没有。   他去浴室洗澡,看见里面还准备了新的睡衣,只觉得这地方无一不舒心。   心中忍不住再一次升起“这究竟是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念头。   二十分钟后,当他洗完澡出来,进了主卧,便被站在里面的身影弄得愣了愣。   他看了看房间门口,又看了看里面的装潢摆设,最终忍不住问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的郁止:“这不是给我住的吗?”还是他之前听错了,这是郁止的房间?   郁止看了看他,一边解开衣服一边道:“是给你的没错。”   “但……谁说我不在这儿住了?”   兰景之和他那双含笑的眼睛对上,当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这是……这是要同居?!不,不仅是同居,还是同房同床?!   他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微红着脸道:“你不觉得这进展太快了吗?”   郁止没觉得快,他不想将时间浪费在那些无意义的纠结上,既然已经确定在一起,早一点晚一点又如何?   他们并不需要磨合。   郁止看着兰景之,浅笑道:“快吗?我怎么不觉得,我想,那个第一次见面就深入交流的兰先生也不这么觉得,你说呢?”   兰景之心里那个艹,这人竟然还记得……   郁止:“为什么不记得?”   兰景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无意识地把话说了出来。   他看着对方。   不知怎的,他突然就说了句,“那你……是因为那晚才喜欢我的吗?”   说完自己都一愣。   他本想收回这话,然而心里忽然感觉,自己原来是想问的。   他想问这句话。   也想知道答案。   郁止倒是真正有些意外,挑眉看着他,见兰景之是真的在等回答,无奈笑道:“你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兰景之:“……”   不要以为你没说出来我就不知道,这个问题到底哪里蠢了?   哪里蠢了?!   郁止放下手里正要换上的睡衣,走上前,拉着他的手进来,语气颇有种好笑和无奈,“这不蠢吗?”   兰景之想说当然不,但前车之鉴让他坚持闭嘴,否则话题被带偏,自己都忘了怎么办。   郁止叹口气道:“你觉得,我是那种跟人发生关系就会一心一意负责的人?”   他其实更想说,如果不是那个人,他也不会跟他有亲密关系。   但这话不能说,否则他就得编出一个早在兰景之不认识他时,他就喜欢对方的谎言。   这根本站不住脚,毕竟在此之前他与兰景之并无交集,且兰景之还知道“郁止”曾经喜欢一个同学的事。   兰景之认真看了看郁止,眼珠转了转,意味深长道:“这怎么能说得准。”   “我听说,许多人都有初次情节,尤其年龄越小,有的可能性就越大,我、我自己没有的,可万一小郁弟弟你有呢?”   他这话暗藏不少玄机,郁止听得心中暗笑,面上不显,只是那双眼睛里的笑意越浓。   他假装没听出他是在表露情衷,也假装没察觉他是在试探自己的情史。   兰景之还是兰景之,就算他有心改变,可本性难移,为人敏感,心眼还多。   “我也没有。”他说道。   兰景之唇角不自觉翘起,一双眼睛藏不住喜悦和笑意,又装模作样地淡淡“哦”了一声,仿佛自己毫不在意。   “但我对喜欢的人有欲求。”郁止看着他故意道。   兰景之心说那是应该的,但面上却还是礼貌地羞涩了一下。   漂亮水润如琉璃的眼里藏不住的得意和高兴。   喜欢的人明确表示对他有欲望,他不该得意吗?   人很少因为欲而生爱,却很轻易能因为爱而生欲。   郁止觉得这人得意的大概忘了自己是准备问什么了,稀里糊涂地把原本是问为什么要同居一室给抛到了脑后,轻而易举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两个人要同床共枕的事实,且满心喜悦和期待。   郁止笑着亲了一下他的唇角,“我去洗澡,你可以先睡。”   兰景之漂亮的眼睛充满亮光,视线在他唇上逡巡片刻,才情不自禁地凑上前,“小郁弟弟,这个只是亲,你知道怎么才叫吻吗?”   “不懂的话,我可以教你哦……”   说罢,便倾身凑近,故作老练地吻上郁止……   郁止觉得自己的味觉或许出现了问题,明明不是糖,他却仿佛尝到了甜意,像棉花糖,又软又甜。   直到兰景之呼吸加重,觉得喘不过气,才不舍地离开。   他自觉比郁止大,总不能什么都让对方走在前面,其他他不太懂,但这方面,都是新手,他怎么也能装个二年级,引导还在一年级的小郁弟弟。   早已经毕业的郁止笑着没拆穿,拿起睡衣进了浴室。   “早点休息。”   被提醒早点休息,可兰景之却睡不着,睁眼闭眼都是郁止。   明明不是恋爱脑,如今面对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恋爱关系,他却觉得自己忘记了怎么思考。   从头到尾,似乎都是郁止主动。   主动勾动他的心,主动带着他脱离。   而他自己,除了在离开时主动迈出那一步,其他似乎什么也没做。   郁止没说,却用实际行动诠释了那一句“只要你主动迈出一步,剩下的九十九步都由我来走”。   他承担着一切,却从不挂在嘴上,反而引导着自己,带领自己走出郁家,走出喧嚣俗世,走进平静安宁。   明明……明明他从前过得也不那么美好,却一直只将美好展现在自己眼里。   所以他前世究竟是做了什么好事,今生才能遇上郁止?   兰景之想不到。   他打开手机,点进微博,看着首页不断刷新他曾经关注的人的微博。   谁发了张美照一拍,谁炫耀自己买的新包新车,谁又在炫耀和恋人又壕又浪漫的约会……   如果是从前,他大概会面上一片平静,心中又酸又嘲。   这本来也没什么。   人都有阴暗的想法,谁也不是圣人,但只要没把想法付诸实践,那就没什么。   兰景之从前还会暗自鄙夷或者自我厌弃,可如今他却茫然地发现。   这些都没有了。   无论是对他人的羡慕嫉妒,还是对自己的鄙夷厌弃,都没有了。   仿佛从寺庙进修过一样,平心静气,满心安宁和满足。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原来舍弃权利贪欲,只需要爱意上的满足。   这么简单。   又不简单。   兰景之知道,这只是因为是郁止,如果换成别人,对方不会这么爱他,不会对他这么宽容,自己也不会轻易付出真心。   一切只是因为是对的人而已。   郁止洗完澡出来,见人侧身背着他的方向,以为睡着了,便也关灯后上床。   空调开着,被子盖着,微冷的温度让人躺在被子里更觉安逸舒适。   刚刚闭眼,便感觉身边人翻过身,抱住了他。   郁止睁开眼,试图在黑夜里看着对方,却无果,“还没睡?”   兰景之将头埋在郁止怀里,睡衣带着清新的薄荷香,还有对方刚洗完澡的湿气,轻“嗯”了一声,又道:“小郁弟弟,我不是个很美好的人,这世上有那么多比我善良比我真诚比我更讨喜的人,你为什么会喜欢我,选择我?”   郁止看不见他的表情,因而能更清晰地听清他的声音,自然能听出其中的认真和等待。   他在等一个答案。   郁止不能说他们有什么前世今生,便温声细语道:“因为你在我眼里,就跟你口中那些人在其他人眼里一样。”   “你为我出头的样子很可爱,你认真努力生活的样子很动人,你笑起来也很美。”   兰景之不是没有善良真诚和美好,只是比许多人少,比许多人看不出来。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觉可贵。   郁止又笑道:“你总问我,那我在你心里是什么样呢?”   兰景之心说这还用问什么,当然是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值得放在郁止身上。   却听郁止继续道:“你大概会认为我什么都好。”   兰景之下意识点头。   察觉到他的动作,郁止忍不住笑得更开心了一点。   “可我现在告诉你,其实我也有私心,我也有许多不那么美好的想法,只是我掩饰得好,你不知道而已。”   兰景之觉得这人是在安慰他,他分明不是那样的人。   郁止搂住他,将人抱在怀里,用下巴抵着兰景之的头顶,轻轻挨着,缓缓说道:“比如,我其实有更多勾引你心动,劝说你走的办法,但我都没做,而是静静等着看着。”   “等你被郁家人虚伪对待,等你被人针对,等你被他们放弃,等你毫无退路……”   “这时再作为希望出现在你面前,顺利带走你。”   “你看,我也很卑鄙。”   黑暗中,兰景之笑了,笑声清晰地在屋内响起,他双眼泛着亮光,不知是什么,在他眼里晃动。   他吻上郁止,从脖颈一路往上,直到唇贴着唇。   “何必把自己说得那么坏,小郁弟弟,我会心疼的。”   他知道郁止的用心,更知道自己。   是为了让他自己醒悟,为了让他亲自看清,为了让他不会后悔。   郁止是为了自己,才背上这份不属于他的卑鄙。   他都知道。   一股微酸却更甜的滋味在心中悄然蔓延。   兰景之闭上眼,压下眼中的泪意。   黑夜最易掩饰情绪,也最易滋生浓情,他笑着解开两人的衣带,在郁止耳边低声轻语。   “小郁弟弟,其实我比你更卑鄙,不止想要你的心,还想要你的人。” 第71章 小叔轻点爱11   墨绿色的窗帘半开,懒散的阳光斜斜倾洒在床尾,米色的床被中,露出—只雪白的脚,脚尖沐浴在阳光中,微微颤了颤,似是畏惧阳光般,缩了回去,隐没在床被里,不见分毫。   郁止没有认床的习惯,他的生物钟准时在六点叫醒了他,昨晚的锻炼身体并未给他带来什么负担。   当他晨跑结束,早饭做好,床上的某人依旧闭着眼沉眠在被褥里。   冲完澡后,郁止不得不叫醒床上的人,“该起床了。”   兰景之迷迷糊糊的声音不太清晰地从被子里传来,“……几点了?”   “早上七点。”   早上……七点……   兰景之:“……”   他茫然地揭开头上的被子,用那双还糊着的眼睛努力看了眼床头手机上的时间,在确认看到6点59分时,他的眼睛重新闭上。   “还早……”   他平时怎么也要八点才起,何况昨天发生不少事,锻炼身体到半夜,身心俱疲,他以为自睡到中午都不为过,结果七点就被人叫醒。   所以郁止又是什么时候醒的?   果然年轻人精力旺盛,他大概是老了。   年仅23岁的兰景之如是想。   又不是有工作或者重要事做,郁止看了看重新缩回被子里不想起床的兰景之,无奈笑笑,算是同意了他的赖床。   “待会儿我把早饭放在锅里,记得起来吃。”他说道。   “嗯嗯……”兰景之胡乱应着。   郁止出了房门,先是打了几个电话,又才进书房跟人开视频会议。   半小时后,兰景之从床上悠悠转醒,他先伸手揉了揉眼睛,随后手臂酸软无力的感觉便清晰传入大脑。   不仅是手臂,还有腰胯腿脚,以及那难以言喻的隐秘部位,难受感和别扭感那样清晰明显。   大脑瞬间清醒,他睁开眼,入眼便看到了陌生的房间装饰。   几秒钟后,他终于想起来这里是哪儿,以及昨天发生了什么。   他掀开被子,身上胡乱套上的睡衣松松垮垮,露出的肌肤上还带有艳红又粉的痕迹。   他翻身下床,过了好—会儿,才勉强适应身体的不适。   外面传来—阵门铃声,兰景之没放在心上,以为是别人家来人。   这房子—梯两户,不止他们住在这—层。   然而当他从卧室出去,就见郁止从对面书房出来,见他醒了,便提醒道:“早饭在厨房,凉了就用微波炉加热。”   说完这句,他便朝门口走去。   兰景之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忽然生出—股酸意。   是什么让他慌忙前去?竟然只跟他说了—句话?   明明昨晚那么温柔,—夜温情起来,却不如昨日舒心?   这样的念头—出来,兰景之又觉得自真是矫情,之前没人关心时,从不会想这种问题,如今有人爱护,反而不知足起来。   贪得无厌,大概说的就是他这种吧。   他轻嘲笑笑,却又不觉得自这样不对,也没什么想改的意思,脑子里充斥着—些勾引郁止,维护感情的办法,他—脸平静地进入客厅,正要转去厨房时,却见郁止开门,—些人抬着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的纸箱进来。   “先生,请问这些东西放哪儿?”工作人员问道。   郁止指了指楼上,“放在上面就好。”   眼见工作人员忙碌,兰景之不由有些赧然,在郁止回来,走到他身边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来你走得那么快,是为了给他们开门啊……”   郁止不解道:“怎么了?”   兰景之轻咳两声,“没、没什么。”   幸好没有暴露,否则这样太矫情的—面被对方知道,脸丢大了。   郁止看了—眼他身上的睡衣,不由替他拢紧,“怎么不穿好衣服,屋里有空调,会冷。”   兰景之握住他的手,不想松开,眨了眨眼,笑容明媚道:“有小郁弟弟暖床,不会冷。”   郁止无奈—笑,“我去看看早饭还热不热。”   过了半个小时,虽然不冷,却也不热了,郁止要给他加热,兰景之却制止了他,“这样正好,加热后我岂不是要等晾—会儿再吃?浪费时间。”   郁止只能任由他。   兰景之吃完早饭,便见之前上楼的几个工作人员下楼,郁止签字后送他们离开。   “小郁弟弟,楼上有什么?是没装修好吗?”昨天他只看了楼下,没去看楼上。   郁止看了他—眼,笑了笑道:“快好了,不用管它,等装好再带你去看。”   听这语气,像是有什么秘密—样。   兰景之叹息—声,“好吧。”   郁止早上处理完事务,便陪兰景之休息了—个中午,下午两人又出门在附近逛了逛,算是认路,晚上也在附近的餐厅吃的饭,享受了—把烛光晚餐的浪漫。   然而这顿饭兰景之吃得似乎并没有特别开心,尤其是结账时,虽然看不出来,但郁止能感觉到兰景之握着他的手都紧了紧。   郁止想了想,便猜到了点什么,不由觉得好笑又暖心。   回去的路上顺便散步,两人走在沿江大桥上,桥上彩灯闪烁,走在彩灯下的两人有种身处灯火阑珊处的浪漫感,远远看去,众人只会被桥上的彩灯吸引,而忽略那灯下的人影。   夜风过江袭来,带着江水的凉意和湿气,吹得兰景之有些不想离开。   他拉着郁止的手,似乎有些怕这弱小的风将人吹散。   “小郁弟弟……”   郁止扭头看他,却见兰景之双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声音却被风吹散,他双颊微微泛着红,眼中情意似水动人。   可他不知道,郁止能看懂唇语,也能看出来,兰景之不是被风吹散了声音,而且本就是无声说的,似乎这夜色太过浪漫,让他情不自禁,可又因为太直白,他有些难为情。   郁止眉眼微弯,走上前,声音清晰传入兰景之耳中。   “嗯,我也喜欢你。”   兰景之:“……”   他、他听到了啊……   不对啊,他明明没说出声音,只是做了口型,这也能看懂?   郁止像是看出他什么想法,解释道:“又不是什么很难的话。”   果然被看出来了。   兰景之先是有些羞赧,想想郁止也回应了他,这羞赧便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理直气壮的甜蜜。   两人—起回家,郁止正要洗漱,却被兰景之拉住了手,“小郁弟弟,我觉得我们有事情需要商量—下。”   郁止猜到—点他在想什么,却不主动,静静等着他说。   兰景之拉着人进了书房,两人面对面坐在书桌两旁。   兰景之摸出手机和银行卡等等,“先重新自我介绍—下,我叫兰景之,23岁,K大毕业,自主开班的瑜伽老师,月薪30k到50k不等,存款大约有20万,无车无房……”   等他说完自的介绍,已经是好几分钟后,郁止没打扰他,只是视线落在—旁的水杯上,身子向后仰,在饮水机里接了—杯温度适中的水,在兰景之说完后,将水杯放在他面前,“润润喉。”   兰景之微微抬头便看见郁止那双含笑的眼睛,心中顿时有些憋气,“小郁弟弟,你没听我说话吗?”   他正在为他们的未来担忧,但另—位当事人却仿佛毫不在意,面对他的问题还回以漫不经心的微笑。   “我知道目前我们暂时不必担心生活问题,可我们不能不考虑未来,对于未来。我们需要—个全方位的规划,像你今天在餐厅的行为可以算是大手大脚,这不是我们目前应该做的事。”   果然是因为他选的烛光晚餐最贵的缘故。   郁止心中莞尔,面上不显,就是用那双温柔含笑的双眼看着兰景之。   这样为生活计较,认真跟他商议未来规划的兰景之也很可爱。   “我知道了,那我也介绍—下自。”   “郁止,18岁。”   兰景之脸色顿时有些别扭,不说还好,—说出来,他都觉得自不道德,人家才刚成年,就被他这头老牛啃了,好艰难才维持住表情,只是眼睛微微下移,不与郁止的视线对上,略心虚。   “高中毕业。不准备上大学。”郁止假装没注意到对方的反应,心中忍笑,面上—本正经地摸出—张银行卡,“卡里大概有六十万。”   “负债—千万。”   兰景之坐不住了,瞪大眼不敢置信道:“你去赌了吗?!”   郁止否认道:“没有。”   兰景之差点心梗的心却没缓和半点,他内伤道:“那你为什么会负债—千万?”   他们得多少年才能还清?!   他自都没注意到,哪怕听到天价负债,他都没生出要和郁止分手的心思,就是愁,满心发愁他们要怎么样才能赚钱还债。   郁止却注意到了,他唇角微弯,没让兰景之纠结多久,很快说了缘由,“是我打算还郁家的养育花费。”   事实上原主没有花那么多,这是郁止用通货膨胀率计算后,加上赡养费的结果,甚至还有富余。   郁止不喜欢麻烦,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他不介意多给点,在法律上和道德上,都无人能指摘他。   闻言兰景之心中先是—松,随后又气到了。   放松是因为郁止没真欠债,生气是因为郁家那两人那么对郁止,这人却还坚持加倍还钱。   如果是他,就算有家财万贯,也不想给那两人花费—分—毫。   但这是郁止的决定,他不能不挺自人。   心里说服自勉强接受这个结果后,他关心问道:“那你对未来职业规划有想法吗?”   郁止仿佛忘了自刚建立不久却实力强劲的新锐公司—般,对双眼微亮的兰景之道:“暂时没有,景之有什么建议吗?”   兰景之挑眉兴奋道:“美食主播怎么样?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定会很吸粉!”   郁止对吸粉什么的没兴趣,但他喜欢看兰景之如愿的样子,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笑着眯起,他看了心里也很开心。   这样想,他便勾唇微笑道:“听起来不错。”   兰景之见他采纳自的建议,那双狐狸眼果然笑眯眯地弯了弯。   “那我们明天就开始试试看,要是不行,那就再换,你还年轻,还有机会。”   这场关于未来规划的家庭会议暂时结束,两人—起进了浴室,这场澡洗得格外久。   郁止本不想连着两天都消耗过渡,但兰景之明显食髓知味,好奇心旺盛,在浴室里放开勾引,郁止又不是圣人,对着这样热情的爱人也能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兰景之心里正琢磨着“勾引计划表”,只当这只是开荤后的新鲜期,激动—点也正常。   体力消耗过大,导致兰景之躺在床上后便困意袭来。   他闭着眼,抱着郁止的手臂,不愿意放开。   郁止关灯后将人抱在怀里,“睡吧。”   兰景之却反而睁开眼,他嗅着郁止身上的沐浴露香味,深深吸了—口,夜色沉静,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小郁弟弟,你都不问我建议你做美食主播的原因吗?”   “你就不想知道……我有什么私心吗?”   郁止也不睡了,他闷笑两声,“我以为你是怕我太累,又或者,想吃我做的饭,难道不是吗?”   兰景之听出郁止语气中的随意和不在乎,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心思,郁止都不放在心上,仿佛对他拥有无限容忍。   兰景之心中却沸腾不已,他闭了闭眼,挣扎许久,他才缓缓道:“不是哦。”   “嗯?那是什么?”郁止问道。   兰景之抿了抿唇,平静的语气却说出并不寻常的话,“我想私藏你,占有你,囚禁你。”   “……小郁弟弟,你怕吗?”   无人知道兰景之此刻有多忐忑,他的心跳平稳正常,血液却炽热滚烫。   郁止抱着兰景之的手顿了顿,不过片刻,他又十分自然地抚摸着兰景之的后背,像安抚。   “我不怕。”   “你也别怕。”   兰景之扯动唇角,他想说自会怕什么,不要胡说。   然而他刚动了动唇,不等他说出口,却听见郁止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必怕我会被这个社会打磨侵染,不必怕我会改变,更不必怕我有朝—日会离开你。”   兰景之哑口无言,他说不出话来,但他的手开始颤抖,浑身也在轻微颤抖。   他的心思被说中了。   原来他在害怕。   在见识过社会的可怕之处后,他开始害怕起来,怕郁止会被时间改变。   因此,他不愿郁止接触复杂的社会,不愿他面对世俗的偏见和冷漠。   他不想有朝—日,白月光变成白米饭,朱砂痣成为蚊子血,自也从需要珍惜的爱人变成被嫌弃的同居者。   他能感觉到此时郁止坚定的心意和真诚,可是小郁弟弟,你说了不算。   —切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郁止却道:“语言有时或许会显得苍白,但若是连语言都吝啬,那即便再多行为,也缺了点意思。”   “我更喜欢做,但因为你喜欢,我也愿意多与你说。”   兰景之轻笑出声,“小郁弟弟,你不怕我恃宠而骄吗?”   郁止心中—软,闭了闭眼,在兰景之额头落下—个吻,低声长叹道:“就怕你忘了如何撒娇。”   被宠爱的人才会撒娇,若是有朝—日兰景之变得不再娇气,他才会怕,怕他们失落于星河中,怕他们分道扬镳。   届时,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那颗星星,还有因为星星而色彩更加明亮的自。   兰景之笑着回亲他,小声道:“我记住了。”   翌日,郁止刚刚醒来,习惯性刷了刷有没有重大新闻,便见微博上有个被人买上去的热搜。   #郁氏地产太子爷植物人苏醒后退婚# 第72章 小叔轻点爱12   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竞争对手有多努力。   事情发生不过两天,郁家到底没有藏住,被郁家的竞争对手爆出,用以打击郁家的名声,短短半天,郁家股票就跌了三个点。   郁父原本还躺在床上养病,那日郁止带着兰景之离开,郁父在争吵下昏倒,被诊断出三高加重,必须静养。   他也是重视自己的身体,因而暂且将其他事放在一边,打算养几天在处理。   谁知就这么两天的功夫,郁家的事就被人挖到,还立马对郁氏公司进行打击,让郁父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下消息传进公司其他股东耳朵里,郁父的电话就没停过,全是股东们打来质问的话。   郁父捂着有点晕眩的脑袋,对郁尘道:“你赶紧去让公关澄清,就说不是我们要解除婚约,是兰景之勾引你弟弟私奔!”   这是要把脏水泼在对方身上,如今他也顾不得丢脸,挽回名声才要紧,否则要是他们落在网友群众们的印象成了无情无义、忘恩负义之人,会影响口碑和股票。   郁父的脸色沉了沉,又继续道:“并且把那个大师是骗子的事放出去,暗示引导一下兰景之有可能和对方勾结,我不管真相如何,总之,我们的舆论不能有事!”   郁尘心中一凛,明白郁父这是无论如何都要兰景之背锅,不过他心想,对方能骗他,谁知道是不是真的没有和那个骗子勾结?   且还在他们一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跟他那个废物弟弟眉来眼去,如今更是一起私奔离开,对方也不冤枉。   “是,爸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郁母知道公司的重要性,也不在乎郁父对外提起郁止的存在,是郁家二少爷又如何?出了家门就别想回来!   郁父的反应还算及时,没到半个小时,郁止就看到热搜上又多了几条热搜,明显也是买上去的。   其内容包括郁家的澄清,以及对兰景之的泼脏水。   郁家面子做得好,不仅把事情推到兰景之身上,还当众承认不该封建迷信,但又说他们做父母的是为了孩子,把舆论引导到感人肺腑的亲情上,转移公众视线。   兰景之醒来也看到了这些,当即满脸嫌弃,“不要脸!”   把一切都推到他身上,什么玩意儿!   他咽不下这口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击,人家是神仙打架,拼的是资本,而他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就算说了什么话也没人听。   就更气了。   郁止知道他的想法,不由安慰道:“这不过是暂时,你放心,他们高兴不了多久。”   兰景之刚刚还在生气,此时听见郁止这样说,却不由担心起来,“你不要乱来啊,他们……说就说吧,反正我不看就好了,眼不见为净,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郁止心中一暖,手抚着他的脸颊,“别乱想,我知道分寸。”   兰景之不太信,怕郁止背着他做什么,一直黏着对方,直到看着郁止琢磨中午吃什么,像是没想做什么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看着郁止进了厨房,他便去整理打扫房间。   郁止回头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摸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嗯,可以放了,按我之前说的做。”   全程不到半分钟。   远远传来兰景之的声音,“小郁弟弟,你的衣服要怎么洗?”   “水洗就可以。”郁止回道。   对方再没了声音。   郁止这才转身打开冰箱,准备午餐。   郁家,夏宁阳这两天一直住在这儿,在郁父生病在床时,陪在郁母身边,温柔安慰,引得郁母对他好感更上一层楼。   原本对于儿子喜欢他的不悦也褪去好几分。   郁尘这个儿子在她心里最重要,儿子喜欢的人,自然也水涨船高。   尤其有一个兰景之在前,让她对夏宁阳的感官更加温和起来。   “宁阳啊,尘尘今天去公司忙碌,恐怕不会按时吃饭,我让佣人在家里做了,你给他带去公司,叮嘱他按时吃。”郁母一边说一边进厨房吩咐。   夏宁阳笑着道:“阿姨,我知道,一定叮嘱尘哥按时吃饭,你就放心吧。”   他心中松了口气,一时竟有些感激兰景之,要不是对方的糟糕降低了郁母的期待值,恐怕对方现在还不一定能接受自己。   要不是有兰景之在前,郁尘也不会这么轻易就原谅自己,并且跟他建立起情侣关系。   想想他和郁尘的美好未来,夏宁阳便满心雀跃,期待着中午和郁尘的见面。   这时门铃响起,佣人跑去开门,“谁啊?”   门外没人应声,门开后,却见几名警察站在外面,手举警官证道:“你好,请问夏宁阳在吗?他涉嫌一起案件需要跟我们走一趟。”   佣人惊慌失措地跑回去,“太太,太太!有、有警察找、找……”   夏宁阳心中忽然生就一股不好的预感,心底一阵发凉。   郁母皱眉道:“找谁?咱们家都是规规矩矩的,该不会是郁止那个小混蛋在外面惹了事,警察找上门来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去客厅,夏宁阳想阻止都来不及。   “警察同志,请问你们找谁?”   警察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又说道:“刚才去夏宁阳家里,据说他来了这儿,麻烦女士将人叫出来,跟我们走一趟。”   郁母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你、你说什么?!宁阳他怎么了!?”   她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想来他是真的不知道。   警察对视一眼,取出手机,打开某个视频,播放给郁母看。   视频里播放的正是郁尘出事那天,郁尘和夏宁阳在车里吵架,夏宁阳动手动脚,才让车祸发生,且视频还把车祸时郁尘救夏宁阳,将他推下车,夏宁阳却惊慌逃窜,再也没回来的全过程录了个一清二楚。   郁母看着视频满心愤恨,双眼冒着火光。   警察又道:“不仅要夏宁阳走一趟,还需要您儿子郁尘去警局做个笔录,希望配合。”   郁母猛然回头,愤恨的双眼瞪着夏宁阳,后者吓得不自觉后退一步,郁母却飞快走到他面前,一个巴掌扇过去,“贱人!”   *   视频刚经发布,便迅速上了热搜,和之前几个热搜形成一场大戏。   网友们惊叹世间奇葩之多,豪门水深,以及这反转真棒。   第一个说豪门公子醒来后立马跟未婚夫退婚的热搜出来,网友们纷纷指责郁家无情无义,利用完人家就一脚踹开。   之后第二个热搜出来,众人转而去骂兰景之,妄图攀附豪门的心机婊,说老天有眼,幸好郁家看穿他的真面目,把他踹了。   然后第三个热搜出来,网友们沉默了,在这条视频里刷了无数条震惊和无语。   震惊与世间竟有如此情(傻)圣(逼),危急关头还舍命相救造成危机的罪魁祸首,如今更是不计前嫌要跟对方在一起。   同时震惊于夏宁阳的冷血和心里深沉,造成了车祸,别人救了他,他还不回报,反而抛下对方就离开,据说还没叫救护车也没报警,现在竟然还能抓住这位情圣太子爷的心,让对方不计前嫌接纳他。   “这两人是天生一对,你们没意见吧?”   “没意见,典型的渣贱,老流行了。”   “这样都能he,我服了!”   “所以我就想知道,这两人奸情在前还是后呢?”   “这个我知道!据内幕消息透露,视频里这位情圣这时候可是有男朋友哦,就是被你们骂了一早上的那位兰景之。”   随后就有课代表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整理出来,众人发现这位情圣不仅仅是贱攻,还很有可能欺骗别人感情!什么和大师勾结,人家根本不认识,都是情圣一家泼脏水!把人赶出去了还要污蔑人家,就是欺负对方无权无势还没钱,就算说什么别人也听不到,更不会相信!   “呕……这就是豪门啊?yue了!”   “呜呜呜,那位兰先生也太可怜了吧,被这样欺负就算了吗?”   “不然呢,这就是资本的力量,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让别人说,别人就说不出口。”   “恶心!!!”   人们同情弱者,尤其是今天几条热搜,几次反转,让网友们从震惊到冷静,能够理智地思考问题,见郁家舞得厉害,逆反心理让他们心里更倾向于什么话也没说的兰景之,尤其是警察上门的消息传来,众人心里确定了事情的真实性,便更觉得自己的猜测正确。   热度持续上升,骂以权压人的人越来越多,最终官方不得不站出来点名批评郁氏,又暗中压下了这几条热搜,降低对公众的影响。   表面看上去算是平息了,然而更多的矛盾却在水面下。   公司的股东们集体征讨郁父,今天这场闹剧,直接让公司蒸发了几个亿,这都是在股东们口袋里掏钱,谁愿意?   郁父撑着病体,忙于和股东们周旋,没空应付家里,不知道家里也爆发了一场大战。   在郁尘的帮忙说话并愿意谅解的情况下,他成功将夏宁阳从警局带出来。   见死不救这件事可大可小,要是事主愿意追究,极有可能会让夏宁阳坐牢几年,可郁尘这个当事人不追究,还出面说明这只是意外,对夏宁阳的过失行为愿意谅解,警方也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人。   不放又如何?就算真的起诉夏宁阳,在郁尘这个当事人的运作下,也极有可能无法定罪,到头来,他们不过是白费功夫。   夏宁阳能逃脱法律上的制裁,却无法逃脱现实中的麻烦。   他的朋友同事对他指指点点明嘲暗讽也就罢了,郁母对他更是横眉冷目,从没有个好脸色,见到郁尘带他回来,便大吵大闹,非要让他滚。   差点害得她儿子没了命,她没让他赔命就算了,竟然还敢到她面前晃?!真以为她好欺负不成?!   然而令郁母心痛的是儿子竟然站在夏宁阳那边。   和自己这个爱他的母亲比起来,那个害了他的人竟然更得他的心?   郁母是真的被气到了,就连上回郁止的嘲讽和离开都没有郁尘维护夏宁阳带给她的打击大。   她被气得胸口疼,郁父刚刚下床,她却代替对方,上了病床。   *   郁止没亲眼看到郁家一团乱的情景,却能推测出事情的发展。   不过这些他都没告诉兰景之。   不是觉得兰景之会心软内疚,事实上如果兰景之知道,他不大笑都算不错了。   但既然兰景之已经和郁家摆脱关系,还是不要用这些事打扰他的好。   他只要看到微博风向转变,心情变好就已经足够。   事实确实如此。   兰景之衣服还没洗完,随手刷微博的时候就看到那被传上网的视频,差点没惊得跳起来。   “小郁弟弟!你看到没有?这个视频!”他飞奔到厨房,愉快问道。   郁止勾唇道:“看到了,已经传遍了,骂你的人减少。”   “哼,我才不在乎呢。”兰景之傲娇道,随后又笑得欢快,“但是看到他们骂郁尘那个傻逼我真开心!他们骂出了我的心声,你不知道,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有多无语,天底下再没有像郁尘那样的傻逼了!网友们说的情圣果然适合他,能用自己的命救害了自己的人,还和对方he,当代第一大情圣没跑了!”   看得出来他是真开心,就连刚才的被骂都给抛诸脑后,对着视频下的评论时不时附和。   享受完了仇人的倒霉后,他这才心满意足地收起手机,从身后靠在郁止的后背上,“还是我眼光好,运气也好,能得到小郁弟弟这样的男朋友,比郁尘好一千一万倍。”   郁止忍不住勾唇,却是道:“可是在许多人眼里,郁尘那样愿意为喜欢的人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生死的人,似乎更受欢迎?”   见郁止语气里似乎带着怀疑,兰景之不由将脑袋伸到前面,看着郁止平静的表情,又凑到郁止耳边,气声充斥着对方耳廓,小声道:“小郁弟弟,你吃醋了?”   “没有,随便说说而已。”郁止冷静道。   兰景之收回脑袋,将它搁在郁止后背上,缓缓道:“我看许多小说电视剧时,也很喜欢愿意为喜欢的人付出一切的角色,觉得那样的名场面很苏很甜,至于现实中,虽然我不信,但也觉得那样的人应该有,可我总觉得不该是郁尘那样。”   “喜欢别人,对别人好,总该要选择一个好对象吧?否则亏死了。”   郁止不由莞尔,“你说的没错。”   “爱一个人之前,首先要爱自己,在确定对方的感情不对等,确定对方配不上自己的付出时,应该及时止损,而不是盲目妥协付出。”   “爱到丢失自我,别人也只会得寸进尺,不会珍惜。”   当然,如果对方愿意以真心回报,那另说。   兰景之狐狸眼一眯,目光危险起来,声音悠悠道:“所以小郁弟弟,你给人家小姑娘当了两年备胎,怎么没有及时止损?”   郁止:“……”   这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些什么。   兰景之却笑了笑道:“别想类比我跟郁尘,我压根不喜欢他,那不是感情。”   郁止扭头看他。   兰景之戳了戳他后背,质问道:“怎么不解释?就没什么想说的?”   郁止一本正经道:“我想说锅里的水快烧没了。”   兰景之:“……”   “愣着干什么,快关火啊!”他慌忙越过郁止上前换掉天然气,正要没好气地回头看对着郁止,却感觉有人从背后抱住自己。   轻而易举地将自己抱在怀里,后背倚靠在对方胸膛,分明身体还没发育完全,并没有比他高大健壮多少,却给他一股自然而然的安全感,让他连刚才的质问都消散在心里。   没必要的念头浮上心头。   过去的已经过去,何必有那些无谓的计较,只要专注于当下和未来就够了。   “我要说是鬼迷心窍你可能会心怀质疑,我要说是年少无知你大概会嗤之以鼻,我要说是穿越重生你大概会默然无语,所以我该说什么呢?”   “我想不到。”   郁止不想让那个辜负了原主的人知道这颗真心曾经存在,却不愿意替原主全然抹去他曾经的付出和经历,那是原主存在的证明。   “但我能保证,此时此刻,今后的每时每刻,这颗心里只有你。”   从存在至今,从未离去。   兰景之深吸一口气,咬牙笑道:“你就会说些花言巧语。”   但,他喜欢。   谁不喜欢呢。   郁止心下一叹,认为是花言巧语就花言巧语吧,有人的花言巧语用来哄骗他人,有人却只是提前预言,等待时光证明。   郁止答应他直播做饭,但兰景之认为还没准备好,他要买像素最好的手机,将郁止的手最美的一面呈现在镜头里,于是中午两人中午吃得简单。   饭后,兰景之提出要回他以前住的地方一趟。   他在进郁家之前,也是一个人在外面租房住,心里对郁家也没真放心,因而那边的房子一直没退,且里面还有他不少东西。   既然现在决定要跟郁止一起在这儿住,他打算把房子退了,且把他需要的重要东西都收拾过来。   “我帮你一起。”郁止说道。   “不行!”兰景之坚决反对。   郁止挑眉:“为什么?”   兰景之眼神闪烁,“这……我那里太乱了,我不想破坏自己在你心里的完美形象。”   郁止:“……”   为什么会认为在他心里的形象是完美的?   人人都有缺点瑕疵,即便是圣人,也做不到完美,兰景之是在强求谁。   但见他坚持,郁止也不好反对,何况兰景之也不是需要人看着的小孩子,便只能道:“你可以先把东西收拾一下,改天我找人帮你搬过来。”   兰景之这才点头,“那我去了。”   他在郁止唇上落下一个吻,笑了两声道:“小郁弟弟,等我回家。”   郁止眉眼微弯,“路上小心,有事给我打电话。”   兰景之刚走不久,郁止的电话就响了起来,“郁先生,今早欢悦的童总上门,表示有意加入我们新项目。”   “拒绝。”   “可是他开的条件确实很优渥,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对于新冒头的企业,欢悦最常做的是吞并收购,而不是合作扶持,我不相信你连这件事都不知道,现在我合理怀疑你被对方收买。”   “郁、郁先生,我没有!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电话那头的声音惊慌失措,没有猫腻才有鬼。   郁止只是不常去公司,不代表他什么也不知道。   “真相如何你自己心里有数,多余的话可以留着跟律师说。”   挂断电话后,郁止便打给他信任的助理,“去查一下项目经理,有问题直接叫律师,该怎么办怎么办,没问题也解雇他,我不需要一个没有远见的项目经理。”   “好的先生。”助理的声音清晰地从电话那头传来,“您上午说要给郁氏的律师函已经寄出。”   “我知道了,多谢。”郁止礼貌道。   “我的职责。”助理不敢糊弄这位年纪小却十分有手段老板。   但他心里还是很好奇,这位小老板跟那位兰先生究竟什么关系?   不仅找证据引导舆论,还毫不留情,对诽谤过兰景之的郁家进行起诉,仿佛那根本不是他的家人。   可帮郁止做事的助理却是知道,他们这位小老板,可是郁家的小儿子。   难道真和郁家发的消息一样,小老板拐走了亲嫂子,私奔了?   虽然郁家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消息听起来格外带感,令人想入非非。   兰景之出了家门,打车去了他原来住的地方,进门后毫不意外地看到屋里已经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毕竟有一个多月没回来,又没让人来打扫过。   他正想着要不要先打扫一遍再收拾,就听见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眉心下意识蹙了一下。   回头看去,就见一个样貌一般,穿衣打扮却精致的年轻男人揣着手走来,“哟,这不是我们嫁入豪门的兰先生吗?怎么有空回咱们这贫民窟了?”   “哦,我差点忘了,郁尘不要你,你被赶出来了,哈哈,让你收买骗子,让你走歪门邪道!”   这就是兰景之不愿意郁止来的原因,他不愿意郁止面对这些人的冷嘲热讽,他想让郁止面对的都是温暖的,积极的,美好的。   郁家那样的人家,带给他小郁弟弟的冷漠已经够了,小郁弟弟那样的人,不该受到更多的世俗侵染。   “你说郁尘那个傻逼情圣吗?能甩了他是我的幸运,啊,我忘了,你连甩人家的机会都没有,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你说这些,戳中你的伤心事了。”   多年的邻居,谁不知道谁,对面那人嘲笑他,不过是因为当初他成为郁尘男朋友时嫉妒他。   “你!”那人气恼。   正要怼回去,却听兰景之道:“你还有事吗?没事我就去忙了,我不像你那么闲,有空找人的茬,我男朋友还在家等我,我们晚上还要吃烛光晚餐,还要进行漫长而激烈的夜生活,他很粘人,比我小五岁,精力很旺盛,我都有点受不住……哦,对不起啊,我忘了,你没有男朋友,这样的苦恼你感受不到。”   说罢还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邻居瞪大眼,总觉得这兰景之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从前他们是半斤八两,如今对上对方,他全输!   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的兰景之给他一种底气十足的感觉。   不对啊,不是被郁家拆穿赶走了吗?不是被郁尘抛弃了吗?难道不该自怨自艾?战斗力翻倍是什么鬼?!   还有他口中又小又精力旺盛的男朋友……   邻居下意识咽了咽唾沫。   兰景之正要关门,却听电话响起,他随手接通,“谁啊?”   “……兰景之!你拐走我弟弟还不算,现在竟然还要因为一点小事就给我们发律师函,要告我们?!你不觉得亏心吗?!”郁尘咬牙切齿的声音传来。   邻居竖起了耳朵。   兰景之皱眉,“你在说什么鬼话?”   郁尘加大了声音怒道:“难道不是吗?除了你谁会以你的名义给我们寄律师函?!兰景之,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们不追究你就是真的放过了你和郁止?”   兰景之冷笑道:“既然你们都不打算放过我们了,那我为什么还要放过你们?有本事别诽谤啊。”   “你……”   兰景之不想听他说话,直接挂断,打开微博想要找自己要找的东西。   邻居的声音小心翼翼传来,“那什么,你刚才是在跟郁尘说话?”   夭寿了,这人究竟哪来的胆子?   兰景之没搭理,手指滑动,片刻后停止。   他看着微博上晒出来的律师函,怔愣片刻,指腹在上面轻轻摩挲……   眼中莹莹如星光,忽而璀然一笑。   原来,在他想保护小郁弟弟的同时,对方也在护着他啊。   他不由回想起之前郁止说的为喜欢的人付出的理论,他的小郁弟弟不只是说说而已,而是用实际行动证明,一如他曾经所说,他喜欢用做的。   他不愿意郁止面对社会的冷漠和喧嚣,可再更早时,对方却已经用行动守护他,站在他身前,帮他面对那些讨厌的人。   心中暖意浓浓,甜丝丝的味道仿佛天边漂亮的云彩,美好又梦幻。   云彩乘着风,悄悄落入凡间,撒在兰景之心头,如酒醉人。   俗世风雨,烟火人间。   共赴,同往。 第73章 小叔轻点爱13   夕阳西下,月上梢头。   郁止将下午专门新买的手机搁在自拍杆上,又调整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打开直播软件。   看着镜头没有收入不该收入的内容后,满意地收回视线。   他开的直播间名字十分简单,就叫随便看看,他设置的主播名更简单,本来想用个“。”,但发现取名不能用符号,他便用了“句号”。   新开的直播间空空荡荡,偶尔有人误点开,在见到主播不说话,只能看到一双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在案板上揉面,知道这是做饭主播后,也索然无味地退出直播间。   不过平台为了扶持一些有潜力的新人,有个专门出现新开直播间的榜单,新人直播间在上面还是有少量曝光度。   陆陆续续,郁止这个任性的直播间也出现了一些观众。   弹幕上有人说出观众的心声,“主播这双手,我可以舔一年!”   “有这双手做手膜不好吗,干嘛要来这不赚钱难出头的直播圈?”   “凭我的经验,手长得好看的人,脸也长得好看,主播露脸不?露脸的话我给你送游轮。”   然而任凭他们怎么说,郁止都没应他们半句话,直到有人问:“主播这是准备做什么?”   郁止微微一笑,声音温和又沉静,“做灌汤面,很简单。”   零星几个弹幕消失,屏幕上空了许久,好半天,才爆发出比刚才多了至少一倍的弹幕。   “主播做配音吗?你出什么作品我肯定去看!”   “主播主播,露脸吗?露脸我送一百个豪华游轮!”   “手控+声控的我宣布,住在这个直播间不走了!”   在线人数还没过百,郁止账号的关注人数已经超过了在线人数的三分之一,且这两个数据还在逐渐增加。   郁止没怎么在意,无论观众弹幕说什么,他都基本不回复,除了一些有关于他正在做的食物的。   渐渐的,观众也摸出了这位任性主播的性格规律,问做饭的人逐渐多了起来。   有人也想衍生其他问题,便问道:“主播一个人住?我看你做的分量似乎不是一人份。”   “还有我爱人。”郁止并不避讳地回答道,声音都比刚才带上了更多情绪,温柔缱绻。   弹幕上忽然发出一水的“失恋了”。   郁止轻笑了一声。   新买的手机各方面性能都很棒,绝对符合兰景之的要求,这也让郁止的那声轻笑被清晰收录进直播间,传入观众们耳中。   听见这声轻笑,观众们轻易感受到了郁止的好心情,看来这位主播很喜欢他们看他和爱人恩爱?   原以为是用美食隔空解馋,结果却是被狗粮喂饱,这是何等的人间惨剧。   “主播虐狗,已报警处理(狗头)!”   “主播虐狗,已举报(狗头)。”   “主播声音很年轻,成年了没?这么早就有女朋友,上学肯定没好好学习!”   “楼上酸了,说得跟没恋爱的就好好学习了一样。”   “扎心了……”   “扎心了……”   时间就在一点一滴中流逝,随着郁止一边做饭,时不时回应两句,直播逐渐进行下去。   在郁止即将完成最后一步时,却听见开门声。   一道身影飞快出现在他身后,因为位置问题,兰景之的脸在镜头前出现了一秒。   弹幕顿时又炸了!   “刚刚过去了什么?是我的幻觉吧?”   “我的眼睛告诉我它看到了,脑子却告诉我我在做梦。”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录屏了!!!”   郁止显然也没忘记还在直播,快速伸手关掉了直播。   洗完手后对着兰景之笑道:“都收拾好了?累了吗?先去洗漱,马上开饭。”   兰景之却没按他说的做,视线在新手机上停留几秒,“你刚才在直播?”   郁止点头,“感觉还不错,下次要不要跟我一起?”   兰景之静静看着他,忽然上前抱住他的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小郁弟弟,你不用这么迁就我。”   他低笑一声,“你这样,会让我得寸进尺,助长我心里的自私和占有欲。”   人的贪婪没有极限,论自制力,兰景之比不上郁止,他没有对方那么强大,能够和心里的欲念抵抗。   只有郁止能约束他。   “不是多重要的事,能让你开心,何乐而不为?”郁止随意笑笑,关掉火,将锅里的汤汁浇在面上,搅拌后分装。   “快去吧。”   兰景之看了看他,转身进了浴室,几分钟后,两人坐在餐厅。   兰景之咬了一口这面条,鲜香的汤汁在口中流淌四溢。   原本还想说什么他顿时没了说话的想法,快速将这碗拌面吃完,心里不由对今天错过的郁止首次直播感到遗憾和兴趣。   一边洗碗,一边想着要待会儿要去向郁止问账号,看视频。   可当躺在床上,他的脑子却又忘记了刚才的想法,反而心猿意马起来。   沐浴后的郁止身上还残留着些许水珠,微红的胸膛看起来十分秀色可餐,明明距离吃饭还不到一个小时,他却觉得自己又饿了。   他抿唇闭眼,克制地想:不行,小郁弟弟还年轻,还没发育完全,要是纵欲过度,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他便想其他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小郁弟弟,郁尘给我打过电话。”   郁止挑眉,也想到了郁尘给兰景之打电话的目的,便摸了摸兰景之的后背,温声道:“这些不用操心,我会处理好的,你只需要配合律师。”   “我不是说这个。”兰景之将脑袋从郁止怀中抬起,看着郁止道,“请律师打官司要花钱吧?咱们的钱,我一分也不想花在那些人身上。”   郁止忍俊不禁,他颇为无奈地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不然还是让他知道家里并不缺钱好了。   虽然爱人大概会生气,但应该也会很快和好。   他舍不得的。   郁止都知道。   “你很担心我们没钱吗?”他试探问道。   兰景之皱了皱眉,又松开,抿唇犹豫道:“有一点吧。”   “你知道,我习惯如此,就算给我很多很多钱,一辈子也花不完,我也会担心日后会不会通货膨胀,会不会末世来临,金钱变成废纸。”   他自嘲道:“大概时刻忧虑,杞人忧天说的就是我这样。”   有人喜欢及时行乐,有人喜欢精打细算,有人喜欢未雨绸缪,兰景之比属于后者。   “你能时刻具有危机意识,这样很好,值得称赞。”郁止夸奖道。   兰景之觉得自己就算是说有情饮水饱,吃了上顿才愁下顿,郁止也会夸他懂得放弃忧虑,及时行乐。   情人眼里出西施固然让他心情愉悦,可小郁弟弟这样无上限地宠他,也是件甜蜜的烦恼。   自己大概有一天真的会被安乐蛊惑侵蚀,忘记了忧虑二字怎么写。   却不知道,自己此时的笑容有多明媚又灿烂。   郁止看见了,他心中微笑,果然他是喜欢这样夸赞的。   兰景之从前听过许多夸奖,但那些要么是虚伪的敷衍,要么是违心之言,要么是他刻意表现讨要来的。   唯有郁止,既是出自真心,还是主动给予,让他不得不心生愉悦。   “我知道了,景之是个贤惠持家的好伴侣,今后不该浪费在讨厌人身上的钱,我都不浪费。”郁止笑道。   “但如果,我们很有钱呢?”他又问道。   “这个并冲突。”兰景之觉得他们有没有钱和给不给郁家花钱并不冲突。   郁止:“你说的对。”还是尽快把该还郁家的钱还了,最好悄悄地,否则这人知道怕是得心疼得不行。   他搂着兰景之入睡,快要睡着时,兰景之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他分明是要看郁止的直播。   思及此,他强撑着睡意翻了个身,想要问郁止账号,却见对方已经睡着。   为了不打扰到对方,兰景之不得不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子,摸过郁止那边床头上的手机。   新手机暂时没有录入指纹密码,兰景之一滑便打开,在几个视频软件找了找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看着这个账号名和直播间的名字,他差点笑出声。   摸出床头的耳机戴上,开始播放唯一一次直播视频。   画面很清晰,整个直播间很安静,逐渐到后面,郁止才偶尔回话,且回应的内容令他不由自主地咧唇笑了起来。   兰景之觉得这视频和声音能够催眠,他看着看着,内心逐渐舒缓,睡意悄然来袭。   第二天醒来,郁止就见兰景之还戴着耳机,手机播放着他昨天的视频,也不知道循环了多少次。   他轻手轻脚收起,摘下耳机,让他睡得更安稳。   接下来两天,他从理财账户里取出一千万后,带着律师上了郁家。   郁尘一大早起床,就听到佣人说二少爷回来了。   他还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就见某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前摆放着一杯没动的饮料。   “你还有脸回来?不是说走了就不回来了吗?!”   郁尘憋着气上前,他如今也不知道该对这个弟弟什么态度,从前他从未把郁止放在眼里,可他却抢走了自己的未婚夫,带着人离开郁家,如今甚至为了那个兰景之跟他们对着干。   郁尘心里不是滋味。   倒不是说他对郁止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因为郁止对他们没感情。   很多人都这样,尤其是自我意识过强的人,自己可以不喜欢对方,但得知对方其实也不喜欢自己的时候,心里就会别扭气愤。   他对郁止没什么兄弟情,父母对郁止也没什么父子母子亲情,他们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可当郁止明确表示他也不把他们当亲人看,他们对他来说不重要后,他们便会恼羞成怒。   对比他的愤怒,郁止却显得平静许多,“今天我有正事找你们谈,如果你们没心情,也可以改天,但下一次我大概只会让律师出面。”   如兰景之不想在这些人身上花钱一样,他也不想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毕竟比起金钱,时间对他来说更为珍贵。   郁尘皱眉,“你能有什么正事?难道不是来看我的笑话?”   他想了想忽然又嗤笑道:“或者你是来对兰景之打抱不平?寄律师函还不够,还要亲自上门挑衅是吗?”   他视线落在跟在郁止身边的人身上,对方提着公文包,一副精英模样,看着就有股律师范儿。   郁止没理他,给了律师一个眼神,后者便打开公文包,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合同。   “先生您好,今天鄙人代表我当事人来跟你们商谈关于偿还抚养费以及赡养费的问题,这是一份断绝关系的协议书,如果您觉得没有问题,可以请我当事人的父母签字。”   断绝关系。   郁尘皱眉看向郁止,看了看合同上显示的金额,忽而冷笑道:“看来二弟是攀上高枝了,做哥哥的当然为你高兴,但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不打算告诉大哥我,你的那位高枝是谁吗?”   “或者……这根本就是爸妈的钱,你拿他们的钱来还他们,不觉得可笑吗?”   郁尘从未被宠着长大,不觉得一千万有很多,也不清楚这个弟弟平时的生活水平,自然而然认为这一千万是郁父郁母给生活费攒下来的。   郁止没说话,律师主动道:“据我当事人给的资料显示,你们在我当事人身上花费了多少,都在合同附件上,如果郁尘先生有兴趣,不妨先看看,否则,对着别人说着一无所知的话,在知情者眼中,会显得十分愚蠢。”   郁止挑眉,却是没想到他这位律师先生竟然这么会嘲讽,不过这嘲讽他喜欢,回去后可以给这位律师先生多点奖金。   比起郁止,郁尘的脸色就难看多了。   他这还是第一次被人当面嘲讽愚蠢,尤其对方还是他从来看不上眼的弟弟带来的人。   这让他心中充满了挫败感和羞耻感。   心中不服气的他翻开了附件,本想找出什么漏洞,却越看越皱眉。   上面显示了郁父郁母花费在郁止身上的流水账单,小到一瓶饮料都没放过,可见这流水账单的详细。   可即便如此,这些花费零零总总加起来也不过几百万,还没有他身上这一身贵。   这让郁尘一时无言。   他从没正眼看过这个弟弟一眼,却也不知道对方在生活上与他这样的天差地别。   “如果没问题,麻烦请拿给郁先生和郁太太签字。”律师催促道。   郁止不想看见郁父郁母,想想也知道少不了吵闹,不如让郁尘去。   郁尘要脸,他也知道礼义廉耻,面对这份流水账单,他心里实在说不上毫无感觉,对于郁止的要求,他犹豫片刻,咬牙道:“等着!”   说罢,他拿着合同上了楼。   郁父郁母都在修养,一个是因为公司,另一个是因为儿子,此时夫妻都躺在床上。   郁尘进来,刚说到郁止来了后,郁母当即就想大骂,然而她刚张嘴,就感觉胸口一阵憋闷,当即不敢再继续,只是胸口起伏不定。   得知郁止来意后,两人的反应十分一致,“他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很好,看来两人对于他们对待这个儿子如何心里还是有数的。   郁尘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一番交谈后,郁尘下楼对郁止道:“爸妈说签字可以,你必须撤销诉讼,别说不能,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做的。”   郁止倒是对于这个条件并不意外,要是没有条件他大概才觉得奇怪。   但是……   “很抱歉,这件事不能答应。”   他拒绝的干脆,郁尘也直接道:“那就没得谈,虽然郁家这次损失不少,但也不差这一千万。”   郁止却笑了:“但我想你们应该不会想让‘豪门亲子为断绝关系不惜上法庭’这样的标题上热搜。”   郁尘怒道:“果然是你!”他就知道,之前把视频放出来,在热搜上将郁家尤其是他打入谷底的人是郁止!根本不是什么竞争对手。   而这一切的原因都是为了给兰景之出气!因为他们给兰景之泼脏水!   郁止浅笑道:“过奖,我觉得上次还没尽全力,如果郁家愿意给这个机会,我倒是愿意在下次让你们如愿。”   威胁,这才是威胁!   郁尘咬牙,眸光深沉地看着郁止半晌,重新拿着合同上去。   半小时后,他再次下楼,而这回,合同上已经签了名字,郁止拿来看过,确实和记忆中那两人的字迹相同。   “钱会立马打进账户。”   他将合同留下一份,另外两份交给律师收起来。   郁止起身离开,毫不留恋地出了郁家。   郁尘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这个弟弟半点跟记忆里那个叛逆少年对不上号。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的?   无论是金钱或者是亲情,他就真的对郁家没有半点留恋?   郁止对于这个结果还算满意,虽然原主的心愿才完成一半,但他相信,另外一半也会很快到来。   回到家中,没见到兰景之。   他给对方打了电话,却听见那头有其他人的说话声。   “在忙,有事等我回家再说。”   “好。”   郁止对着手机轻出一口气。   面对郁家时他表面淡然,心里却并没有真的轻松,不是因为他对那些人有多严阵以待,而是他对不喜欢的陌生人一向如此。   可回到家,哪怕是对着手机叹气,他也是轻松舒缓,心情愉悦的。   兰景之说郁止太过纵容他,可郁止如今与在遇到爱人前相比之下的变化,又何尝不是因为有他的陪伴。   下午,兰景之回到家中,看着郁止正坐在沙发上看书,心中一定,今天在外面遇到的烦恼顷刻间被驱散。   他蹑手蹑脚上前,正要从后面捂住郁止的眼睛,却在手刚到郁止后脑勺时,听见郁止清和沉静的声音说道:“回来了。”   兰景之不由抿唇泄气,“你怎么知道我来了?不是在看书吗?”   郁止无奈笑笑,对着他指了指对面。   对面?对面有什么?   兰景之疑惑望去,却见对面的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了两人。   兰景之:“……”好吧,是他蠢。   继而又有些死鸭子嘴硬道:“你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哄我吗?”怎么一点情趣也没有?   郁止握住他的手,两人拉到自己身边,挨着坐下,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环抱着他,温和轻笑道:“抱歉,没有提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需求,以后我可以多多学习如何哄你。”   兰景之也忍不住笑了,觉得郁止一本正经说哄他的模样真可爱,还暖心,刚才因为犯蠢而有些羞恼的心情迅速消散。   明明他比小郁弟弟年纪大,怎么总是让对方哄他呢?   “小郁弟弟,想尝尝我的手艺吗?”   郁止意外挑眉,“你会做饭?”   兰景之鼓着脸道:“小看我,这是单身普通人必备的技能好吗?”   只是没有郁止擅长罢了。   见他如此认真,郁止有心答应,便笑道:“是我小瞧你了,那我今晚就做个甩手掌柜,只等你的大餐。”   兰景之凑上前,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等着。”   郁止当真等着,他回了书房,处理今天的工作邮件,又跟几个经理准时开会。   上次的那个部门经理已经被查出受贿,新人顶上,郁止听着对方侃侃而谈,一副要干出一番成绩的冲劲模样,心中对对方的评价暂时过关。   “先生,半个月后新游戏的发布会,您要亲自出场吗?”   之前郁止都没出面,这回他们也只是例行一问而已,没指望郁止答应,可今天郁止却道:“可以安排一下。”   那头的人明显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好的,我会提前准备好。”   一场会议开了两个小时,等到结束,郁止站起身活动了下身体,拉开窗帘一看,已经到了傍晚,手机上的时间也显示过了七点。   咚咚!   房门被敲响,兰景之的声音传来,“开饭了。”   郁止开门出去,却没看到对方的身影。   这是在厨房?   他走到餐厅看了看,却见上面确实摆放着卖相还不错的饭菜,但分量很少,米饭更只有一碗,没有兰景之。   郁止坐下等兰景之一起。   下一刻,屋内灯光一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他正要站起身去看是怎么回事,却见一道微弱的光芒从厨房传来。   它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   蜡烛的烛火很微小,但随着走动,却依然没有熄灭。   同时也将它四周小范围照得清晰明亮。   蛋糕的香甜味以及水果的淡香在鼻尖萦绕,逡巡片刻后,进入体内。   郁止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因为那香味而感到心中发甜。   甜意一点点在心间蔓延,令他一时有些恍惚。   恍惚片刻的结果,便是兰景之趁机在他唇角轻啄了一下,笑意明媚,声音梦幻。   “我的小郁弟弟,19岁生日快乐。” 第74章 小叔轻点爱14   幽暗的屋内,只有那丁点烛火正在悄然燃烧,映在人眼里,将那双眼睛照得格外明亮,眼里的丝丝情意也清晰可见,毫不隐藏。   唇上的柔软触感让郁止从恍然中惊醒,他将视线落在那双明亮的眼睛上,良久,他才回吻住对方……呼吸逐渐急促,直到将兰景之的心跳激得与自己一样快,他才退出一步,勾唇微笑,轻声低语道:“谢谢。”   他猜到对方大概是从身份证上看的日期,也没说原主身份证的日期其实比真实日期早了一段时间。   无论是原主还是他,都没怎么在意过生日,今后按身份证上的日期过也没什么。   兰景之唇上泛着红,他微笑抿唇,对郁止道:“吹蜡烛吧。”   郁止笑道:“不该是先许愿吗?”   兰景之却说:“向谁许愿?老天爷吗?若是它真能谁的愿望都答应,那这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奈和遗憾。”   他仰头对郁止傲娇道:“你有愿望不如告诉我,我比老天爷更偏爱你,它不帮你完成,我却无论如何也会答应。”   心里仿佛被甜意浸泡,深陷其中,无法自拔,郁止抿唇轻笑道:“好。”   “我的愿望很简单,只要你好好的,无论我在不在你身边,都要照顾好自己,等我来找你。”   兰景之狐疑,“你这话,怎么就跟我们会分开似得?”   郁止也仗着身体年龄任性一回,“你就说你答不答应?”   见他一脸认真,兰景之心里虽不觉得他们会分开,却也愿意纵容他,哄着他,便应道:“好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吹蜡烛了吧?”   郁止勾唇,偏头对着那支蜡烛一吹,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的月光悄然照进来,将屋内照得若隐若现,暗色迷离。   兰景之正要将蛋糕放下,自己再去开灯,却忽然间被郁止抓住了手腕。   “你等等,我去开灯。”兰景之以为他怕黑,不由道。   却听郁止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   “不开灯更好。”郁止接过他手上的蛋糕,循着记忆将它放到餐桌上,上前一步抱住兰景之,低笑道,“你给我过生日,我很喜欢,也想给你回礼,晚饭可以晚点再吃,现在不如先拆礼物?”   他一手抱住兰景之,另一只手逐渐解开自己的衣扣……   兰景之的脸在黑暗中悄悄变红,他嗔道:“明明是你生日,给我送什么礼?!要不要这么冠冕堂皇?!”   郁止带着人辗转至客厅沙发上,将人压在身下,闷声笑道:“我还好,只是觉得你很喜欢这样的‘惊喜’模式,便觉得偶尔为之也不无不可。”   兰景之承受着小郁弟弟的亲吻,还红着脸嘴硬道:“你……胡说!”   黑暗给了人一层隐藏,他怎么脸红羞恼也不会被人看到。   郁止低声轻笑道:“好吧,就当是我胡说,那景之是不想要礼物了吗?既然如此,那我……”他说着就要起身。   兰景之脸黑了,没好气地揪着郁止的衣领往下拉,“你真是!”   “是什么?”   “……是我最喜欢的礼物。”   “真巧,你也是。”   是我走过亿万星河才得到的星河馈赠。   *   兰景之正计划要什么时候重开瑜伽班,之前为了郁家,他把课都停了,现在要重新开班,也不知道能收到多少人报名。   不过,为了维持家庭生活,以及尽快凑到郁止那决定还债的一千万,虽然这月薪距离一千万也只是杯水车薪,可积少成多,总会赚够的。   他没把希望寄托于郁止的直播,毕竟直播也需要积累发展,能不能火也说不定,能有个稳定收入就不错了。   想到这,兰景之在微信朋友圈发了个开班通知,他这个号有不少曾经教过的学员,多是一些家庭主妇,以及跟他从前一样,有些心比天高想法的人,还有他以前认识的塑料朋友。   刚发出消息不到五分钟,就有好几个从前的客户预约,这让兰景之不由松了口气。   正当他挨个回复时,却见一条不一样的消息发来。   贾闺蜜:“兰哥最近有空闲了?不带郁少出来玩吗?”   兰景之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这消息一眼。   他可不信这些个消息灵通爱八卦的人不知道网上那点事,这么说是为了假装不知道,想看他怎么狼狈地伪装弥补吗?   兰景之本不想搭理,却又见对方道:“过几天有聚会,一起不?齐哥组的,就在上回兰哥你请的那家xx会所。”   兰景之眉心一皱,手指在屏幕上重重滑动,抿唇咬牙地看着这上面的称呼名和会所名。   好啊……不提醒他都快忘了,之前被那个姓齐的算计过,要不是遇到的人是郁止,他指不定还得有多恶心。   此时看着上面的消息,是巧合吗?   兰景之嘲讽一笑,他可不觉得这是巧合。   多半是那个姓齐的为了在他面前暗示并炫耀。   虽然那次意外带来的一场不错的相遇,但这不代表他就得感谢对方,兰景之不是个爱吃亏的性格,就算当时没报复,之后也会找机会报复回来。   他看着对话框冷笑,动手打字:“好啊,说起来我们也好久没聚了,这回就我请客吧,你们去了尽管点,郁哥那么爱我,他会帮我买单的。”   他故意这么说,对方一定会以为他在打肿脸充胖子,不仅一口答应,还会铆足了劲点昂贵的酒水。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贾闺蜜就回复:“好啊,那就让郁少破费了!”   到了那天,兰景之起床原本要跟郁止说他今天要出门的事,却见对方罕见地穿了一身正装,显然也要出门。   他走上前打量着西装革履的郁止,眼中满是惊艳,“小郁弟弟真帅,但是穿得这么帅,是打算去哪儿?”   郁止要去参加新游戏发布会,这也是他在公众面前第一次露面,是表现出比郁尘更优秀,让郁家父母看到他,并心生悔恨的第一步。   “等我回来再告诉你。”他笑着亲了兰景之一口。   “你要出门?”他看了看兰景之身上的衣服问道。   兰景之心里的占有欲被刚才那个吻压制,他竭力压下不让郁止出门的想法,点点头道:“有个聚会,可能晚点才能回来。”   郁止的活动结束得快,他说道:“没关系,等我结束就去接你。”   兰景之歪头:“你怎么接我?家里又没车。”   郁止一噎,当即道:“我打车也来接你。”   兰景之矜持莞尔,“好吧,我等你。”   两人纷纷出门,却是走向不同的方向,不同的目的地。   会所里,几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桌上已经摆满了不少昂贵的酒,少说也有几十万。   “怎么样?他不会害怕,不来了吧?”齐盛问道。   另一个人看了手机道:“不可能,我刚才问,他还说在路上了。”   说话的就是跟兰景之联系的那位姓贾的人,在兰景之手机里备注是贾闺蜜。   “就知道他拉不下这个脸,跟谁不知道他跟郁少掰了似得。”   “听说郁少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他,就他眼巴巴贴上去,被踹了吧!”   几个人愉快地聊起天来。   他们才不管真相是什么,兰景之被郁家抛弃是事实,其他随便他们怎么高兴怎么编。   只要看到别人不好,他们心里就会高兴,谁让兰景之因为样貌运气绿茶心机,是他们的公敌呢?   以前看他在他们面前茶里茶气耀武扬威的样子够了,现在对方倒霉,他们当然要痛打落水狗。   “你们这么早?”兰景之刚进包厢,包厢内气氛便陡然一变。   “兰哥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兰哥好久不见,是不是有郁少陪着就忘记我们了?真是重色轻友。”   “兰哥你迟到了,先罚酒三杯。”   一群人一拥而上,将兰景之团团围住,仿佛众星捧月般,把兰景之捧得高高的。   兰景之哪里看不出他们的想法,心中冷笑,面上温和,“真是不好意思,我男朋友特别粘人,以至于我这么久都没时间出来跟你们见面,今天我请客,大家随便点。”   其他几人被那句粘人恶心得不轻,心想你编,你继续编,看之后怎么拆穿你!   众人纷纷挤眉弄眼道:“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几人又点了不少。   兰景之看在眼里,根本没放在心上,反正请客的又不会是他。   “兰哥真豪爽!”   “兰哥,怎么不见郁少陪你?不是说粘人吗?”   “哦,他工作去了,说结束会来接我,我也不想他这么辛苦,但他就是这么体贴,你们都不知道,在家里他有多好,不仅每天亲自下厨,还经常推了工作陪我。”   兰景之心中嗤笑,面上炫耀道:“对了,你们大概也不知道,他腰力也很好,每天晚上做几百个俯卧撑都不带喘气的,闹得我每天睡眠都不够,瞧瞧我,都快有黑眼圈了,这不,还是化了妆才敢出门。”   他了解这些人的想法,谁不想要一个优秀又爱自己的老攻呢?他简单说了几句男朋友对他有多好,就能轻而易举地激起他们的嫉妒心。   果不其然,有几个人脸色都扭曲了。   他们为了让兰景之打肿脸充胖子,就得拼了命地捧他,无论他说什么,他们都得捧着说话,谁知对方一段时间没脸,茶气更胜过往,气得他们恨不得立马把手里酒杯里的酒液泼向对方,将那张干净红润明显没怎么化妆,饱受爱情滋润的脸泼个痛快!   对啊,郁家不是把他甩了吗?怎么他看着完全没有被甩的模样?反而娇艳更胜以往?   这不科学!   “呵呵,那兰哥你真是受累了,不知道你的腰行不行啊?要不要我介绍个老中医给你瞧瞧?”有人冷笑道。   兰景之诧异看向他:“你怎么知道我男朋友给我买了中药?据他说中药养身,虽然我们还年轻,但也得保护好身体,否则老了就会遭罪,他还怕一个人开药不准,多请了几个中药问诊后定下的药方。”   喝中药是有的,但不是什么老中医开药,而是郁止不知道去哪儿找定的药方,据说是治疗暗疾,觉得喝一两次也没事,他就喝了,结果没几天,他确实感觉到身体上的舒适,之后便一直喝着。   众人:“……”   骗谁呢?   他们本来是真想一直哄着兰景之,最后再拆穿,想看他咬牙付了账,却被扒皮后的狼狈模样,谁知道他竟然这么不要脸,编出这些鬼都不相信的话来向他们炫耀,哄骗他们。   这谁信谁是傻子。   他们不想做傻子,却也不想前功尽弃。几人面面相觑后,最终一致决定转移话题。   齐盛摸出手机开始打游戏。   他只想看兰景之狼狈的模样,不想看他炫耀的样子。   于是决定在揭穿对方之前,他干脆玩他喜欢的游戏。   “齐哥,你在玩儿《青锋》?什么区啊,咱们加一个,有机会一起啊!”   “加我一个加我一个,刚玩这个游戏,急需大神带。”   齐盛是玩了一个月的老玩家,他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感觉,当即勾唇笑道:“没问题!”   余光看了兰景之一眼,却见对方根本没有因为冷落而不爽,反而也在看手机,像是在看视频,就是不知道在看什么,脸上洋溢着幸福又甜蜜的笑容。   齐盛心中一堵,他沉了沉眸子,强笑道:“景之也玩游戏吗?我有个推荐,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兰景之收敛笑容,退出郁止之前的直播视频,淡淡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玩游戏。”   “兰哥你这就落伍了,前段时间可是有一款游戏火出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能跟郁少有共同话题吗?”有人嘲讽道。   兰景之想说他男朋友也不喜欢,却见对方拿出手机说道:“你看看,《青锋》的游戏公司高产,才出游戏没多久,就出了第二款全然不同的游戏,这是他们的发布会直播,他们老板真帅!跟郁少一个姓,但我总觉得,他比郁少更帅更有才呢。”   “那是当然,毕竟郁少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从父母手里接手现成家业的富二代,可这位郁董可不一样,白手起家,俊美非凡,简直是现实中的小说男主!”   几人忍不住酸气,找机会打击兰景之,借别人贬低郁尘,也是扫兰景之面子。   他们本以为兰景之就算不阴阳怪气,也会羞红了脸,谁知他们一看,笑容逐渐僵硬在脸上。   那是什么表情?   却见兰景之双眼死死盯着直播视频,看着上面的某人,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一会儿茫然一会儿怀疑人生。   片刻后,在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没能把视频里的男人看成其他人的兰景之终于调整好脸上的表情。   虽然眼中仍然充满了茫然,但他好歹想起了此时是什么场合,他打来一瓶没拆封的饮料,喝了一口压惊,才讷讷地说:“确实很帅,也真的很厉害。”   就是有点熟悉呢。   毕竟每天大半时间都对这那张脸,晚上更是抱着对方入睡,能不熟悉吗?   此时此刻,兰景之心里半点没有怎么对付恶心这群人的念头,满心都是要找郁止,找郁止……   他要找郁止干什么?   算账!   对!算账!   什么负债一千万,什么做美食主播,什么不工作……通通都是骗他的!   呵!   兰景之目光微眯,眼中划过一道危险的光芒,唇角紧抿,心里把某人翻来覆去好几遍,愣是不知道要从什么地方下手。   打脸不行,太帅了下不去手,打手也不行,太好看了下不去手,打屁股?屁股好像还行,但他保证自己要是敢动手,对方就得在同样的地方还回来。   嗨呀,他的小郁弟弟太好了也不行,想收拾都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收拾!   不然还是禁欲?   这到底是惩罚对方还是惩罚自己?   兰景之表情变了又变,看得其他人莫名其妙,要说恼羞成怒也不像,这兰景之该不会被刺激傻了吧?   “兰哥,虽然人家长得好看还年轻有为,但你也不能一直盯着啊。”盯再久也不可能是你的!   兰景之这才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看着他们暗藏鄙夷不屑的眼神,他心里竟毫无波澜,淡淡“哦”了一声。   “如果他是我男朋友呢?”   几秒钟后,包厢里爆发出一片笑声。   “哈哈呵……兰哥你别说笑了,你男朋友不是郁家那个郁少吗?人家叫郁尘,这位新锐游戏公司的老板可是叫郁止,别碰瓷,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好吗。”   兰景之固执地说:“如果他是我男朋友呢?”   齐盛嘲讽一笑道:“要是他是你男朋友,今天这顿就由我包了。”   齐盛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几十万对他来说几乎要掏空家底,但那又如何,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他不怕。   兰景之连忙伸手握了一下他,“谢谢款待!”   他看了一眼发布会的直播,发现没了郁止的身影,想来他的部分已经结束,便摸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在哪儿呢?”   “正要去接你。”   “好,我等着。”临挂断前,他还是压下气恼,咬着牙说了句,“路上小心。”晚上回家再算账!   瞧那模样,不知道的这不是叮嘱,而是诅咒呢。   郁止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挑了挑眉,心中怀疑,不会这么快吧?   他怎么不知道兰景之还喜欢玩游戏?甚至关注游戏发布会?   他正走向路边,本打算打车,可想了想刚刚巧合般的电话,还是开了一辆公司的车去。   驾照是他刚考没多久的,今天正好派上用场。   十几分钟后,郁止来到兰景之告诉他的地址,看着熟悉的地方,他眼中不由泄露出几分笑意。   包厢很好找,几分钟后,在服务生的带领下,他到了指定包厢,伸手推开门,屋内众人纷纷看过来,而他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一圈,最终精准地落在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裳的兰景之身上。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找兰景之。”   他一边走进来一边说。   刚刚还在视频里的人突然出现在现实中,并且还是自己面前,众人纷纷愣住,一脸懵逼加震惊,半晌,才有人勉强回神,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你是?”   郁止看了一眼兰景之,只一眼,对上对方刻意压制喜悦的目光,心里顿时明白,对方知道了。   心中无奈笑笑,脚步款款地上前在他身边坐下。   “我是他男朋友,来接他回家。”   众人:“?!!!”   兰景之竭力压制却还是忍不住翘起唇角,被阻止握住手也没反抗,视线不轻不重地在脸色苍白的齐盛上掠过。   “哦,多谢款待。” 第75章 小叔轻点爱15   “款待什么?”郁止心中有所猜测,却还是对兰景之问道。   兰景之微笑回道:“没什么,就是齐盛第一次见你,主动提出请客,算是对你的欢迎。”   “齐盛,你说呢?”他对着齐盛笑问。   齐盛心中滴血,可对着兰景之好整以暇的笑容,以及面前这个极品男人,不想在对方面前丢脸的他强笑着道:“对……我、我请客,这位……先生不必客气!”   咬牙切齿的声音听得兰景之心中舒畅,他面上笑容不变,故意握住郁止的手,声音甜甜蜜蜜道:“亲爱的,既然齐盛这么热情,我们也不好辜负他的好意,你说呢?”   郁止看了看面色发白又发虚的齐盛,又扫视了下四周其他人,心知兰景之不会无缘无故针对一个人,便答应道:“你决定就好。”   说是来接兰景之,他却留在包厢没有着急带人离开。   兰景之有人撑腰,作得比刚才还卖力,他刷刷点了不少昂贵的酒,且像尝鲜一样,将酒瓶开了后,每瓶要么就闻闻,要么就尝一口,随后便以难喝为理由,将它弃到一边。   齐盛看得咬牙切齿,心在滴血,不知道暗暗咒骂了兰景之多少遍,这些都是钱,都是钱啊!   开了的酒就不能退掉了!   这姓兰的贱人就是故意的!   兰景之也不是仙人,酒喝多了容易醉,也容易上洗手间,他觉得自己脑子有点晕,看着桌上还剩下没开的酒,大发慈悲放过了齐盛。   小声凑到郁止耳边道:“我去个洗手间,待会儿我们回家。”   郁止叮嘱道:“注意安全。”   兰景之比了个ok的手势,等他出了包厢,包厢内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点歌台暂停,无人说话,只有几人行动间的摩擦声和呼吸声。   从郁止进来后,众人便只觉得恍若梦中,如今才终于回过神来。   虽然不知道兰景之的男朋友为什么会从郁尘换成郁止,但无论如何,他们也不想看到兰景之得知的模样。   “郁先生,不知道你跟兰哥在一起多久了?以前他都没提过你,之前他说有男朋友,我们都以为是他的上一任,哦对了,你知道他上一任男朋友是谁吗?是郁氏地产的太子爷,之前上过热搜的那位郁尘。”   郁止长腿搭在另一条腿上,双手交叠置于膝上,腰背挺拔,风姿卓然,整个人呈现出一副悠闲姿态。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   “知道?”有人不敢置信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会跟他交往?郁先生,我可跟你说,兰景之就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他的心里只有钱和地位,根本不爱你,以前跟郁尘在一起是这样,现在也一定是看上你的身家地位才会跟你在一起,你不能跟他在一起,等你没钱了,或者他遇上比你条件更好的对象,一定会踹了你!”   郁止唇角微抿,眸中闪过一道危险的光芒,视线在几人身上扫了一圈,几人便感觉自己仿佛被一道利刃刮过身体,令人寒毛直竖!   好在郁止最终敛目道:“背后说人坏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你们不是朋友吗?”   几人脸色微微涨红,随后道:“我们……我们也是为了救你,让你脱离苦海,郁先生,难道你真的愿意跟那个势利眼在一起?就算他只是为了你的钱也不在意?你明明有机会可以选择更爱你的人,为什么要为了那个不爱你的人儿放弃你应该得到的幸福?”   几人言辞恳切,仿佛是真心为了郁止好,为了让他得到幸福,自己是一片好心。   郁止沉默片刻后,悠悠道:“你们呢?就不看背景不看身家不看才貌地挑选对象吗?”   几人纷纷失语,“我们……我们当然……”   郁止轻嘲一笑,“口口声声说帮我,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心,在我面前故意挑拨,只是想让景之失去我。”   “这世上总有些人,自己得不到,也不想让别人得到,嫉妒,已经占据了你们的内心,侵入你们骨血,将来或许还会侵蚀你们的灵魂。”   他声音淡淡,说出的话却将众人的衣冠楚楚的面具扒下,露出丑陋的内里。   几人有些坐不住,他们没想到郁止会这么直白,一点也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在这人面前,仿佛没穿衣服,被扒得干干净净!   “郁先生,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们的话虽然难听,可也是事实不是吗?难道兰景之不是因为你的身份地位金钱条件才跟你在一起?你不能因为恼怒我们直白的拆穿而只顾着攻击我们,而忽略兰景之的问题。”齐盛义正辞严地说道。   他觉得此时的自己一定光彩夺目,在几人之中脱颖而出,是最吸引人的那个,郁止也会看见这样的他,从而被他吸引。   郁止确实看到了他,但并没有给他什么特殊的对待,而是继续道:“那又如何?”   “世人挑选对象,付出感情,也是因为诸多因素,或钱或权,或才或貌,或许是因为性格气质,又或者是因为对自己好,比之内在条件,外在条件看起来或许庸俗事故,但它也是普通条件,是吸引别人的资本,不是什么糟糕的事物,更不属于罪无可恕,大可不必歧视鄙夷。”   “你们嘴上讨伐景之,心中却和他并无不同,这样的虚伪,才更令人厌恶。”   几人面色极度难看,纷纷被郁止怼得说不出话来,有人甚至恼羞成怒将郁止和兰景之画上等号。   “郁先生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齐盛咬牙道。   郁止起身整理衣服,准备离开,“他在我面前从未隐瞒掩饰,我宁愿接受真实的他,也不愿意多看虚伪的你们一眼。”   一句话戳破几人的心思,便不顾几人如调色盘变化的脸色,转身出了包厢。   “齐、齐哥……”一人将手机递到面色青白的齐盛面前,齐盛看着上面长达好几分钟的通话时长,以及还没挂断的屏幕显示,一怒之下拍了对方脑袋一巴掌。   “不知道挂断吗?!”   这是他的计划之一,想要在郁止面前拆穿兰景之,又打电话给兰景之,好让他亲耳听到自己的真面目被拆穿的那一刻,谁知道郁止全程维护兰景之,反而把他们的皮扒了又扒!   “我、我给气忘了……”那人委屈地说。   齐盛更气了,抢过手机就要挂断,却听见对面传来了笑声。   是兰景之。   兰景之笑了几声后喊道:“谢谢你齐盛,我现在心情特别特别好,以后有这种好事可以还找我哦。”   笑笑笑,笑个屁!   以后才不要看到你!   齐盛恼怒地挂断了电话,回神看着包厢里开了满满一桌的酒,咬牙对几人说:“喝!不喝完不许走!”   笑话,这么多酒,怎么可能喝完,他们又不是千杯不醉,害怕自己喝进医院,更害怕自己留下来被要求付账,几人也不顾刚刚被阻止怼后的羞恼,纷纷拿起衣服就跑。   “齐哥,突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事,我就先走了!”   “齐哥,我也……”   “齐哥……”   “不许走!”齐盛抓人,结果没抓住。   顷刻间,包厢内只剩下齐盛一人,面对这包厢内的高昂账单。   “兰!景!之!”   在齐盛无能狂怒时,兰景之已经得知郁止出了包厢,根本没回去,直接去了会所外。   宽阔的停车场,穿着一身黑西装的男人站在不远处,仿佛感受到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看着他。   兰景之心中陡然被一戳,一股痒意自心底蔓延到全身,令他不由加快了脚步,朝着男人快步走去。   疾步与之拥入怀中,感受着男人身上的浅浅淡香,以及初秋的些许凉意,他闭了闭眼道:“等久了?”   “刚到,上车吧,我们回家。”   嗯,回家。   兰景之坐上副驾驶,车子开往回家的路上,片刻后,缓过劲的兰景之看向郁止,意味深长道:“小郁弟弟,你该不会告诉我,这车是你租来的吧?”   郁止专注地看路,唇边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无奈道:“你不是知道了吗?”   兰景之趴在驾驶台,“我该知道什么?知道我男朋友深藏不露,竟然是新兴游戏公司老板,还是知道我男朋友在外风光,在家装穷,还为了哄我不惜花费时间去直播做饭?我是该说你色令智昏,还是该说你用情至深?小郁弟弟不如教教我?”   郁止听着他的语气和内容,知道他没有真的生气,“我没有骗你。”   兰景之点头,“对,你只是隐瞒我。”   郁止说不出话了,刚才他能毫不留情地将那群人说得面红耳赤,此时面对兰景之,却仿佛被剥夺了伶牙俐齿的能力,只剩下束手无策。   两人一路回家,待到家中,郁止抱住要回房的兰景之,“你要怎么样才肯原谅我?”   兰景之仰头道:“难道不该是你自己想办法讨我欢心,让我原谅吗?道歉还要当事人想方法,诚意呢?”   郁止无奈一笑,“好吧,只能这样了。”   兰景之疑惑:“你要干嘛?”   郁止没说话,却拉着兰景之上了楼。   楼上也有几间房,不过因为之前还没整装好,且楼下够用,兰景之从来没上来过,也不知道上面有什么。   “楼上有什么?”他问。   郁止没有回答,上去后,他将手放在墙边,按下灯的开关,昏暗的空间顿时亮如白昼。   兰景之随意扭头看去,却瞬间被定住视线,满目惊愣。   郁止握住他的手,“进来。”   眼前是两个房间打通后,装修的舞蹈室。   木制的地板一尘不染,巨大的玻璃墙上映出两人清晰的身形。   兰景之走进去,望着镜子里的身影,仍是一副没回过神来的模样。   “你怎么……”他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   郁止微微一笑,“喜欢你,了解你,都是理所当然的事。”   “喜欢跳舞,就尽情跳,不必为奔波,不必为生存放弃心中所爱。”   几乎没人知道,兰景之从小最喜欢的不是追逐金钱,而是跳舞,只是后来寄人篱下,长大已经用尽了力气,他没有勇气再争取报班学习。   可如今,有人却轻松挖出或许连他自己都忘记的爱好,轻而易举地将他放在自己面前。   兰景之原本还想借郁止隐瞒他的事好好逗逗对方,可惜郁止从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转身抱住郁止,闭目压下酸软的感觉和泪意,唇角弯了弯,长长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小郁弟弟,那你可就说错了,从很久之前开始,我的心中所爱就变了。”   郁止心中微动,知道他想说什么,却还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大概也是因为,他也想听,这样令人身心愉悦的话,再多也不腻。   “那变成什么了呢?”   兰景之笑着搂住他的脖子,微微仰头,迎着灯光,向着暖阳,缓缓吻上对方的唇,含糊又清晰地说出两个字:“是你……”   他将他带离喧嚣,又领他走入梦幻,找回纯真和最初。   心之所向是你,梦寐以求是你,心中所爱是你。   我在俗世中挣扎,在凡尘中沉沦,神仙忙碌,天使旁观,唯有你找到我,劝导我,教化我,阻止我被浸染,保护我受打磨,告诉我“你很好,还可以更好”。   夜风微凉,星月闪耀。   灯光关闭,唯有楼下的灯能照出些许轮廓模样。   郁止听到兰景之低喃在耳边的轻语。   “小郁弟弟,你真耀眼。”像光,明亮又温暖。   人生很长,有你照亮的路,我一往无前。   郁止抱着他,缠绵的细吻却也不妨碍他轻声微笑道:“请指教。”   *   “不可能……这不可能,一定是假的!”   郁母不敢置信地看着视频里熟悉的人,连连说着不可能,不是他。   郁尘满脸复杂,却不像郁母那样不相信,他更轻易地接受了现实。   “承认吧妈,你看不上的儿子,现在却白手起家,荣耀加身。”郁尘说话不是不酸,不是不感慨,不过,也就那样了。   一直以来他对那个弟弟的印象就不深,也没多深的感情,没有多喜欢,也没有多厌恶,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人从来不是父母兄弟,而是夏宁阳,无论家里如何,他都不放在心上。   “他骗了我们!他是故意的!想要摆脱我们!”郁母怒道,“你告诉他,休想!”   一直看不上的小儿子事业有成,并且肉眼可见未来前途光明,郁家却麻烦不断,甚至即将被赶下台,踢出董事会,郁母心里在羞愤之余,还有些后悔,她后悔了,却不是后悔对小儿子忽略不好,而是轻易放走了对方。   “好了!别闹了!”郁父发怒道,“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会回来吗?!别想了!”   看得最清楚的是郁父,他也要脸,要他对儿子低头,而且是从前不放在眼里的儿子,那不可能。   左右他如今也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尽管心里被悔意侵蚀,他也不肯拉下脸去。   郁母憋气,胸口起伏不定,之前稍微养好了点的身体再次罢工。   郁尘见面打电话叫医生,等医生对郁母检查完,这才发现郁父也昏迷不醒,郁家陷入混乱。   不久后,郁家下台,郁氏改名,郁父也受不住打击中风,郁母也得躺在床上养病。   郁尘不得不一个人撑起这个家,用微薄的工资和剩下的分红养着郁父郁母,虽衣食无忧,可两人却缠绵病榻,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健康。   郁尘坚持跟夏宁阳在一起,可不对等的付出却常常令他心力交瘁,两人纠缠一生,老了才勉强相敬如宾不再折腾。   很多年后,当郁父郁母看着电视上风光无限的郁止,心电图逐渐停止。   谁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悔曾对那个孩子的冷漠忽视。   郁止也不知道,但他知道原主的愿望完成,这就够了。   兰景之握住他的手。   郁止摇头笑笑,“我没事,不重要的人而已。”   “走吧,歌剧要开始了。”   “希望没有人拍照,明明都不年轻了,你怎么还有那么多迷弟迷妹。”   “没关系,那也是不重要的人。”   “我是说我吃醋了。”   一吻落下,“甜不甜?”   “……甜。”   余生尽是你。   *   狭小拥挤的房间,狭窄的床上,一个缩在床上的男人缓缓睁眼。   身体的疲劳令他不由皱眉,无力站起。   察觉到周围没人,他想先接受剧情和任务,然而他等了一秒,两秒,一分钟,最终茫然地睁开眼。   剧情任务呢? 第76章 我生君已老1   窗户外装着的老旧防护栏已经锈迹斑斑,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阳光自陈旧生锈的窗户外照射进来,轻轻打在廉价褪色却洗得很干净清爽的浅蓝色被子上,温度传递给了睡在被子下的男人。   郁止揭开被子,嗅着空气里飘扬的灰尘,令他不自觉皱眉。   他起身看,恍然发觉方才是自己米八的身高缩在一米五的铁架子床上,以及屋里的拥挤,造成了心理上的压迫感,压抑着身心,令人不适。   不足20平的房间,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和陈旧杂乱的书籍,除了床,唯一的大物件就只有个大箱子,是塑料+纸板做成的简陋箱子,粗糙却结实的手工,以及糟糕的造型告诉他这绝对不是市面上买的,而是原主自己做的。   大箱子里装满了整齐的书籍,看得出来,原主很爱惜,郁止能闻到里面有防蟑螂虫蚁药物的味道。   做饭只有个电饭煲,郁止在电饭煲旁边找到了瓶老干妈,卫生间也十分狭窄又简陋。   总的来说,原主是个主业读书,兼职家教,以及收集旧书纸壳去卖,账户里财产四位数,租房只租三角间,吃饭只吃老干妈拌饭的勤奋刻苦大学生。   有吃有穿有住,没有穿成露宿街头的乞丐,郁止觉得还好。   随着他知道原主的信息越多,解锁的原主记忆也跟着增多,但依旧没有解锁完全部记忆,原主的愿望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剧情和任务更是连影子都没有。   郁止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个世界或者他穿越时大概出了什么问题,才会导致现在的情况。   郁止皱了皱眉,在任务世界会被切断通讯,不能联系部门。   难道他要在这个世界蹉跎下去吗?   就算任务不提,个世界失败也就是损失些积分,郁止的账户足够他浪费几十个世界都没问题,原主的愿望也可以用功德补偿。   可问题是,这个世界的爱人呢?   世界何其大,难道他这辈子都得把时间花费在找人上?   没等郁止想好对策,他兜里的二手手机就响了起来。   “郁止,你怎么还没来学校?马上就是老王的课,他最喜欢点你的名,你不来他定知道,快点来学校!”   随着这番话入耳,郁止脑中立马出现了有关于打电话的同学和他口中老王的记忆,以及相关的学校记忆。   “谢谢提醒,我睡过头了,马上就来。”说罢,他不再纠结耽搁,必须衔接上原主的生活轨迹,至于其他的,等他处理好原主的生活再说。   原主上的本市最好大学的生物系。   这是这个学校的热门专业,分数线很高,按原主的生活应该是没钱买名额,这个学校是他辛苦考进来的,他也不想因为自己而让原主的努力染上瑕疵。   上学时,那位被叫老王的王教授确实抽他回答问题,看得出他很喜欢原主。   这些内容对郁止而言都不难,他应对如流,并得到了王教授赞赏的眼神。   下课后,对方还特地叫住了他。   “你最近有空吗?我有个朋友的孙女正在准备高考,需要个家教,我跟他推荐了你,教数学和生物两门,我觉得你应该能胜任。”   郁止脑中浮现出关于家教的记忆,原主原本在教个中学生女孩的语文,资薪也不错。   可因为原主这张脸过于突出,颜值太高,教学对象又是个情窦初开年纪的女孩儿,没能抵抗住原主颜值的诱惑,偷偷暗恋起了原主,被家长发现后,原主就被礼貌辞退了。   所以他现在很有空。   但他听对方说的教学对象是个年轻女孩儿,甚至可能未成年,便说出了上任家教工作结束的前因后果,以及他的担心。   对此,王教授却笑着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那朋友的孙女有个青梅竹马,两人起长大,现在是男女朋友,等成年还会订婚,到年龄就结婚,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放心让你去啊,毕竟学校有多少人喜欢你这张脸我还是知道的。”   郁止也放下心来,“谢谢教授。”   他知道这位教授知道原主境况不太好,不仅需要赚生活费,还得还助学贷款,这才会介绍他去做家教。   虽然郁止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到这些钱,但原主不行,面对这样的机会,定不会拒绝。   且……郁止每次穿越到新世界,爱人都会在身边,这回不样,但应该也不会离他的生活圈太远,维系已有的圈子人脉,扩大未来的人际关系,更方便他找人。   郁止强迫自己不去想对方消失,没有跟来这个世界的可能。   他定在某个地方,等着自己找到。   走在学校,郁止的记忆恢复得越来越多,只有关于他老家、父母、和从前十多年的记忆还没找回外,其他都知道了七七八八,应对目前的生活没有问题。   “学长!”林荫道上,名身穿米白色雪纺长裙,长发披肩的女子朝着他快步小跑而来。   夏日的林荫道上,梧桐树枝叶繁盛,阳光明媚照耀,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阴影。   清纯漂亮的女生怀抱书本,朝着背了个单肩包,身穿白衬衣黑裤子的帅哥跑来,长发在空中舞出漂亮的弧度。   可以拿去做书封屏保的画面太美好,令行人不由放缓匆匆的脚步,视线停留在二人身上。   郁止甚至还能听见附近的议论声。   “这是大三的郁学长吧?蝉联了几年校草的那个?女生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大一的声乐系的系花,据说追了郁学长几个月,这是要修成正果了?”   “艾玛,今天真幸运!能见到这两位终成眷属!赶紧拜拜,希望他们能保佑我早日找到女朋友。”   “兄弟,要不你先考虑考虑把身上二百斤的肉减了?”   闲话听完,郁止见到那名女生跑到自己面前,在即将靠近自己时,他后退了半步,让两人之间的距离保持在一米远。   女生笑容微减,面露受伤,却还是笑道:“学长,我看了你新发表的论文,给我得到许多灵感,前两天编了新曲子,不知道学长有没有兴趣听一听?”   听出这是求约会,郁止干脆拒绝道:“不必了,能帮到你就好。”   见他要离开,女生又忙道:“学长,其实我来还为了之前家教被辞退事,不好意思,是我没有提前了解清楚,才会让你被辞退。”   那件家教工作就是这位女生介绍的。   得知她帮过原主,郁止说不出狠话,只能礼貌道:“这件事与你无关,不必道歉,有机会我会和我爱人请你吃饭。”   女生瞪大眼,宛如晴天霹雳!   “你、你有女朋友了!?”   郁止微笑道:“嗯,有爱人了。”   女生不知道他是真的有还是杜撰的,可即便是杜撰,这也清楚表明了郁止的态度——他拒绝了她。   女生难过地低下头,她也有自己的骄傲,被拒绝后也不愿死缠烂打,忍着伤心道:“那……那好吧……”   “要是有机会……我很想看看学长的女朋友是什么样子。”   “定。”   郁止走后,个不远处的女生才上前安慰道:“没事,这次不行下次再继续,俗话说女追男,隔层纱,相信自己,他优秀,但也穷,可你条件那么好,他没理由不喜欢你。”   被拒绝的女生红着眼睛道:“别说了,人家都有女朋友了。”   安慰的女生瞪眼,几乎破音,“啥?!”   几分钟后,校草名草有主的消息就被挂上了论坛,掀起了好大阵风浪。   这些,郁止都不知道。   他回了原主租的地方,打算把里面的旧书和纸箱子都卖了,只留原主自己看的那些。   旧书市场其实收益还不错,但这活干得也辛苦,还费时间,郁止不打算继续,便将这些书打包降价卖掉。   这个三角间住着也压抑,他不喜欢,打算换个地方,等找到住处就搬,最近几天还能凑合。   等去面试家教的那天,郁止穿上新买来的衬衫正装,打理好自己,带上新配的金丝眼镜,确保自己第一印象就能给人留下好印象后,才从住的地方出发。   王教授给的地址是郊区别墅群,看来他这位朋友应该不是普通人,这也意味着他即将教导的学生是出身富贵的富n代,怀揣着可能会教个任性骄傲,脾气不好的中二少女的心情,郁止按响了某栋别墅的门铃。   很快,位佣人便来开门。   “您好,我是王教授的学生,今天来面试家教。”   进门后,郁止礼貌道。   接待他的是一位年轻男人,对方西装革履,眸光深邃而内敛,不着痕迹打量了郁止一下,便微笑道:“请坐,郁学弟不必客气,我姓桑,也是k大毕业生,不过不同系,不知道王叔叔的课是不是和以前样受欢迎?”   “多谢桑先生,王教授的课一直座无虚席。”郁止笑着坐下。   是滴水不漏的人,双方心中感叹。   桑先生是郁止教学对象未来的哥哥。   至于为什么说未来,那当然是因为要等未来他的教学对象才会和桑先生的弟弟结婚。   两人交流片刻,对彼此印象都不错,大概是因为他们有点像。   “云哥,怎么是你啊?”道女声传来,穿着高腰短裙的少女蹦跳着从楼上下来。   桑行云直面对郁止的公式化笑容终于露出几分真诚和亲近,“还不是因为叔叔阿姨飞往国外度假,把你交给我,让我替你把关。”   女孩儿笑着走到客厅沙发,笑嘻嘻地给他倒了杯茶双手奉上,“辛苦云哥了!桑流水那个懒虫呢?”   行云流水……果然不愧是兄弟。   郁止心中默然无语。   “这个点,估计刚起床。”桑行云习惯道。   女孩儿双手环抱坐下,“哼,等我提高成绩,考个高分,跟高智商帅哥谈恋爱,甩掉他这个学渣。”   看得出来,她只是开玩笑,说起那位桑流水,她整个人都是轻松的,显然两人感情很好。   这让郁止不由想到自己,心中一紧,之前被他刻意忽略的事再次浮上心头。   不、不会的,他定在这个世界,不要乱想。   心里琢磨着要将找人的事提上日程,耳边传来桑行云的声音,“你能这么想也不错,喏,这是我帮你面试过的家教先生,姓郁,你要叫郁老师,以后他会教你生物和数学。”   女孩儿乖巧礼貌地对郁止打招呼,“郁老师好,我有个小问题想问问。”   郁止对学生向有耐心,“你说。”   “你会给我布置很多题,直接让我自己刷题吗?”女孩儿认真问。   “我需要了解你的学习进度和适合的学习模式才会确定,味地刷题不定适用所有人。”郁止严谨道。   女孩儿拍了下桑行云的肩膀,“云哥,这个家教不错,至少不是上次那个只会让我做题再改正的书呆子!我觉得我有希望冲刺年级前百,你让桑流水等着,看他怎么被我甩到老后面!”   桑行云笑道:“好啊。”   心里却想:看来是要让弟弟警觉些了,支棱起来,否则真被女朋友甩了,哭都没地儿哭去。   “我先回家了,小璃有事就叫我。”他视线在郁止身上停留瞬,看来还是有些不放心。   郁止笑笑,并未放在心上,毕竟家长都这样。   “云哥你今天不去公司?”   “叔爷爷从乡下回来了,我请了假陪他。”桑行云唇角上扬,看起来心情很好,说话都带着股雀跃感,仿佛刚刚的桑行云是个保护小辈的家长,现在却成了渴望长辈的孩子。   这样的变化令郁止有些好奇。   温璃却望着桑行云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到底是叔爷爷陪你还是你陪叔爷爷哦……”   等她转过身,便看到新来的家教老师温和地看着她,“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上课了吗?”   资薪和时长刚才已经和桑行云商量好,现在只需要开始上课就行了。   温璃带着郁止上了楼,进了她用的书房,开始互相了解的第一节 课。   距离温家不远处,另一栋别墅里,个懒洋洋的年轻男音激动地说:“叔爷爷,你在做什么好吃的?”   桑行云刚回家,听到的就是这么句,再看弟弟正刚睡醒的模样从楼上下来,没好气道:“平时做什么都懒,倒是守厨房跑得最快。”   “叔爷爷刚回来,进什么厨房,惯得他。”后面这句是对叔爷爷说的。   叔爷爷笑了笑道:“没事,小宝和小璃高三压力大,这不挺久没做了吗?他们喜欢,就做上回,待会儿也给小璃拿一些过去。”   锅里高汤浓郁的鲜香味勾着每个人的胃,不知道为什么,叔爷爷做菜的手艺非常棒,且别人做不出来那个味道,手把手教也做不出,他就是靠这手赢得了小辈们的喜欢,小时候他偶尔下厨,身边都会围着群小萝卜头。   “对了叔爷爷,你别墅里的那些花我都帮你照看得好好的,盆都没出事。”桑行云故意讨夸奖。   果然,叔爷爷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谢谢大宝,大宝真棒!”   精英范儿荡然无存,桑行云也不在意,不着痕迹地对弟弟露出个炫耀的眼神。   桑流水不服气了,“叔爷爷,你怎么不夸我?”   不等对方反应,桑行云却道:“你有什么值得夸的地方吗?人家小璃最近可在抓紧时间学习,还请了家教,就你那吊车尾的成绩,多半就是被甩的命,等小璃以后喜欢上高智商帅哥,你就哭吧。”   桑流水翻着跟温璃样的白眼,“哥你少骗我!小璃才不会甩我。”   桑行云冷笑,“不信你去看,小璃的家教可是个绝世帅哥。”说完又补充了句,“比你还帅。”   桑流水镇定的心开始打鼓,“你、你别想骗我。”   “不信算了。”   郁止不知道自己当了回工具人,他了解到温璃的学习情况后,心中松了口气,这孩子不是笨,只是以前花费在学习上的时间太少,还有年时间,成绩还能提起来。   他在心里快速制定好目前的学习计划后,便开始上课。   经过个小时的学习后,道优美动听的音乐从温璃的手机里传来,提示一个小时结束。   “这曲子叫什么?”郁止感兴趣道,难得遇到能吸引他的音乐。   原主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赚钱,对于这种休闲娱乐类的东西都了解不多。   温璃脸兴奋:“这是一位长辈作的,很有名的,郁老师不知道吗?”   郁止解释道:“从前不太了解。”   温璃仿佛卖安利的推销,大力推荐道:“那你可以听听,作者桑惜音。”   郁止笑着应道:“好。”   桑,跟桑行云个姓,应该不是巧合,他瞬间想到被他们提到的那位叔爷爷,大概是因为除了那两兄弟,他就听到这个和桑家有关的人吧。   “郁老师,休息一会儿,等会儿再教生物吧。”刚刚学的数学。   温璃伸了个懒腰,态度礼貌中带着点之前没有的亲近,显然是被郁止的学识以及刚才不觉得多疲惫,却又听懂了很多的教学效果所折服,真的认可了他来教导。   这时,有佣人走到没关闭的门口,“小姐,桑先生和桑二少来了。”   温璃双眼一亮,连忙站起来,“我这就下去。”   为了避嫌,房门一直开着,郁止隐约能从楼下听到声音。   “家里没人?”   “给你带了汤,……亲手做的。”   “你那家教呢?我……”   “小宝。”   “好吧……”   个男声比较年轻,另一个听不出具体年龄,但声音里被岁月打磨过的温和,以及那一丝沧桑,都在告诉他,对方应该不年轻。   耳边还响着悦耳的音乐,乐曲里的相思意声声入耳。   左右无人,郁止再无力压下心中的思念和挂怀,入骨相思侵蚀着他的耐心和理智,表面越镇定,内心越慌乱。   说来可笑,郁止这还是第次感受到不受控制的牵挂,孑然一身的他何曾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天。   若是一个世界失联便也罢了,可若是之后也……他又该去哪片星河,寻找他那颗星星?   他甚至连他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郁止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   闹铃结束,音乐停止,没了音乐的催化,郁止勉强压下心中沸腾的情绪。   桑惜音是吗?他摸出手机,正要搜索,却听脚步声匆匆上楼,在搜索键按下去前,温璃端着汤盅送到他面前,“郁老师,这是我叔爷爷做的汤,给你的份,趁热喝。”   郁止微笑道:“好,谢谢。”   郁止无心喝汤,不过是没滋没味地入口,心里直牵挂着另一件事。   他的星星,到底在哪儿呢…… 第77章 我生君已老2   暖汤入喉,香浓如酒。   “郁老师,不好喝吗?”温璃的声音带着疑惑,似乎在不解。   郁止回神,看了温璃一眼,温声道:“没有,很好喝。”   事实上,他对食物好不好吃的概念有些模糊,难吃的他一口便能尝出,可好吃的他更多却是以“不难吃”的概念分类。   除非是那人做的,才能称之为美味。   这汤……郁止刚才只是囫囵喝下,此时认真感受了一下,应该算是普通人觉得美味的范畴。   “可你刚才看起来……”好像快哭了。   “怎么?”郁止看着她微微一笑。   温璃再仔细看,哪有什么快哭的感觉,分明和刚才一样,平静温和。   她讪讪笑道:“没什么,是我看错了。”   郁止淡淡嗯了一声,最后说了一句:“这汤很好喝,帮我谢谢那位桑先生。”   温璃笑着摆摆手:“不客气,叔爷爷会喜欢的。”   郁止继续维持滴水不漏的表情,午饭过后,又上完了第二节 课,最后在桑行云的礼貌下送走。   郁止走在宽阔的别墅群里,看着周围错落有致的几栋别墅,心里生出了赚钱从商的想法。   毕竟,只有拥有足够强的力量和足够高的地位,才更有可能找到想找的人。   任务者进入任务世界会受到世界压制,越普通的世界压制越强。   如果是修仙世界,哪怕他使用的身体是个没修炼的凡人,他也大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迅速定位到他要找的人。   但在这个普通的物理世界,但凡他敢动用一点超出这个世界力量体系和范围的能力,便会被世界排斥,脱离世界。   虽然这是个尽快离开这里的好办法,但在没有确定这里没有他要找的人之前,郁止不想轻易放弃。   先定个小目标,创业赚钱。   跟温家的约定是假期每天来上两节课,一节课一个半小时,这是之前温璃感受到郁止上课效果后提出增加后的时长。   时薪很可观,周结,毕竟温家并不缺钱。   郁止忙着积攒本钱,最近都没关注过其他事,有关于温家的一些事,还是在温家上课时听温璃和其他人说的。   温家是从百年前开始起家的,地地道道的百年基业,虽经历过动乱,却也把家底保留了下来,赶上了好时候,再次崛起。   温家在温璃曾祖辈得到振兴,在温璃的祖父辈得到兴盛,之后一直长盛不衰至今。   相比之下,桑家却要差上一些,虽然现在的实力地位与温家差不多,但底蕴却完全比不上。   桑家是从桑行云祖父辈开始发家,在此之前,他们不过是乡下农村里刨食的农民。   也是赶上了好时候,抓住东风,凭借几个几个兄弟的远见和拼劲,才能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而据他们的只言片语,郁止了解到,其中最有能耐的不是桑行云的爷爷,反而是他最小的弟弟,早就过上悠闲宁静生活的桑惜音。   又是桑惜音。   郁止想了想自己从来到这里后听到过多少次桑惜音的名字,最终发现他记不清了。   因为太多了。   奇怪的是他却从未听过这几个人讨论那位桑惜音的子孙,更没见到有他们。   郁止摇摇头,对于自己无聊到关心一个都没见过的陌生人的行为感到无语,明明他从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   郁止喝水的东西突然一顿,双眼微睁。   等等……他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可他却对那位桑惜音产生了好奇心,试图了解,这究竟是他被这些人所说的话吸引,还是冥冥之中有什么指引着他去了解?   会不会……他要找的人,和桑惜音有关?比如……是他的儿子孙子?   这个念头一出,郁止便打破了他不愿意与家教对象交往过深的想法,令他破天荒问了温璃一句:“你那位叔爷爷的孩子怎么不照顾他?”   温璃庆幸自己没喝水,否则可能惊得喷出来,她哈哈笑道:“郁老师不知道吗?叔爷爷他没结婚没孩子啊。”   郁止刚刚的猜测被这句话推翻了个彻底,脸上露出一瞬间的停顿,他低声道:“是这样吗……”   看来是他想多了。   温璃也没介意他说错话这事,反而道:“对啊,不过我们也是他的孩子,和亲生的也没两样,郁老师,我以为你上次之后会去搜索叔爷爷的消息呢。”   郁止笑笑道:“太忙了,改天一定。”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丝毫没有这想法,推翻猜测后,桑惜音于他不过是个无所谓的陌生人,非需要情况下,他没有打听别人的爱好。   在郁止的要求下,上课的三小时被安排在每天下午两点到五点,他需要集中时间提高时间效率。   连续一周的课程后,郁止终于在温家见到了其他人。   那是一对虽然人到中年,却保养得很好,仿佛三十出头的男女。   “爸!妈!”温璃笑着下楼,三人抱了抱亲了亲,感情很好的模样。   郁止没打扰,他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悄然离开了温家,耳边还远远传来那几人的声音。   “这是给你的礼物,这是给你哥的,这个是给你爷爷奶奶的。”   “谁去送?你送爷爷,我们去送给你奶奶,唉,不住一块儿就是麻烦……哎哎好了好了,我不说就是了……”   郁止挑了挑眉,看来温家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和谐平静,不过这很正常,倒是没让郁止多想。   他回了新租的地方,学校附近的公寓,不高调不奢华,符合原主的身份和性格。   “小郁,我听说你最近在找人组建团队,想要往生物制药方向发展?”某次下课,王教授叫住了郁止。   郁止不奇怪王教授会得到消息,毕竟他从没有隐藏过,点头道:“对,是有这想法。”这是他想过不暴露身份且能盈利的方法,从生物制药入手,今后还可以经营其他衍生产业,也好完成从生物学者到商人的转变。   王教授取下眼镜擦了擦,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境况不算好,急需金钱改善生活,但是小郁,你要多看脚下,步子太大容易扯到那什么,我也就不说了,希望你能自己考虑周全。”   郁止知道王教授的想法,但他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不会失败,也不会受挫,更不会迷失,于是礼貌笑道:“谢谢教授关心,我有分寸。”   王教授点点头便离开了。   郁止忙于创业,虽然能兼顾过来,但积攒到初始资本后,他也不那么需要家教这份工资。   也不觉得自己需要温家这份不知道能不能用上的人脉。   辞职的念头在脑海中生出。   不过他是个负责人的人,决定在将温璃的两门课程提升到普通尖子生水平后就离开,之后大可以再让其他人辅导。   月考过后,温璃回到家中兴奋地宣布她的分数,竟然过了一本线,要知道之前她可是个和桑流水不相上下的学渣,可现在她却已经在成绩上甩了对方几百名!   “爸妈,郁老师真厉害,你们一定要给他涨工资!”   温母高兴地道:“涨涨涨!我闺女也厉害!不比你哥差!”   她口中的哥是温璃的堂哥,这位堂哥自幼丧父,母亲也改嫁,温家的爷爷奶奶对他愧疚颇深,决定将家业交给他。   “愧疚就愧疚呗,凭什么要把我家闺女的东西给他?明明是你爷爷奶奶的折腾才会让你伯父早早去世,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欠他了吗?”温母语气不善道。   温璃不好开口,温父制止道:“行了,小钺也不容易,年纪轻轻活得像个小老头,咱们一家好好的就行。”   温母轻哼一声,到底没说什么。   她揉了揉温璃的头,温声道:“也对,咱们好好过,不跟他们瞎折腾,宝贝争气,做个学霸,甩了桑家那小子,让他哭去。”   这么一看,温璃以前能这么开玩笑,温母功不可没。   这时温璃却帮男朋友说起了好话,想了想道:“妈,不行啊,我要是甩了他,岂不是还要损失叔爷爷?亏大了!”   温母立马道:“你说得对!”   “可我家宝贝也不能配个歪瓜裂枣啊。”温母想了想,一拍大腿道,“不如这样,让桑家那小子也跟着补习,他要是不进步,那就鞭策他!”   温璃双眼一亮,“我觉得可以!”   她已经能想象出男朋友被补课折磨的模样了!   然而这个提议一提出,最先反对的竟然不是犯懒的桑流水,而是郁止。   “抱歉,温先生温太太,我恐怕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给两个人上课。”   郁止原本都打算再过段时间就告辞,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答应多给一个人上课?即便一对二同时上课,多领一个人的薪酬,他也不愿意。   “啊……”温璃满脸失望。她原本都在幻想桑流水的痛苦模样了,结果却在郁止这里遭遇了滑铁卢。   “郁老师,真的不可以通融吗?让他跟我一起也不行?”温璃请求道。   郁止笑着摇头,礼貌又坚决地拒绝了她。   “抱歉。”   “那好吧……”小姑娘失望地低下头。   虽然郁止拒绝了温家的请求,但由于温璃取得的好成绩,夫妻二人还是热情地邀请了他当晚留下吃晚餐。   温母让厨房准备了不少好吃的,夫妻俩很热情,又因为郁止已经拒绝过他们一次,这第二次请求便不好再拒绝,且又不是什么坏事,便答应了下来。   下午七点,温家晚餐终于开始,饭桌上郁止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一顿饭下来他没有丝毫被冷落的感觉,反而觉得这夫妻为人很好,也很和善。   但郁止心里也清楚,这不过是这二人想要他感受到的感觉。   他们可以让人感受到春风般的温暖,也能让人感受到严冬的寒冷,全然看他们愿意与否。   他的淡然和平和也赢得了温父温母的好感,对他的态度少了一分公式化,多了一分真诚。   饭后,郁止礼貌告辞,他拒绝了对方派车送他的提议,现在才不到八点,外面的天都还没彻底变黑,他可以自己打车。   然而计划跟不上变化,刚出温家,他便接到了一个电话,是他找的那几个学生汇报他们的工作进度,语气中充满了激动兴奋个雀跃,郁止虽然觉得这个速度还是太慢,却也知道自己应该给予鼓励。   边走边说的他忽然感受到有什么湿滑冰凉的东西打在自己身上。   他伸出手,在收回来后,便知道了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水、雨水。   回过神后的他匆匆挂断电话,连忙打了个网约车,然而最近的网约车距离这儿也还有好几公里。   他脚步加快朝外面走去。   可惜雨势汹汹,他刚走了没一段距离,天上便下起了倾盆大雨。   雨声充斥着他的双耳,他的衣服迅速湿透,哪怕将包顶在头顶,也无法阻止大雨一星半点儿的侵蚀。   他左右看了看,这座别墅群里的别墅距离还有点远,现在要是回温家,恐怕还没到,他便会被淋成落汤鸡,那样还不如直接去别墅外等车。   这样想,他脚步一转,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栋别墅走去。   他没有向不知是谁的主人家求助,而是借了这外面撑起的小棚子,打算在这儿躲一会儿,等车来。   站在小棚子下,暂时躲过暴雨的郁止终于有心情关注其他。   他侧头望去,只见小棚子另一边伸向别墅内,隔着一道围栏,郁止能看见里面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的花朵。   五颜六色的郁金香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刺激着他的嗅觉,明明也有玫瑰满天星百合各种名菊等等花种,可他却一眼看到了对其他花种几乎是压倒性胜利的郁金香。   不仅数目众多,种类也最多,受到的待遇也最好,可见其主人对郁金香的偏爱。   很漂亮。   他在心中感叹。   “先生!先生?!”声音穿过重重雨幕,进入自己耳中。   郁止转身看去,便见雨幕中有人撑着一把大黑伞,对着自己喊道:“我家先生请你进去躲雨!”   郁止抬头一看,入眼便是那大开的大门,灯光从屋内透出,而在刚才,似乎有一道身影从门里消失。   恰在此时,网约车司机一通电话打来,“兄弟,你急不急啊?我这里路滑,不敢开太快,大概还要晚点才到。”   “不急,安全重要。”   挂断电话后,郁止看向对面撑着大黑伞的中年女人,走近后礼貌道:“麻烦了。”   女人摆摆手,连忙道:“不麻烦,都是我家先生的要求,估计是看你淋雨不忍心。”   “你等等啊,我去找找干毛巾,给你擦擦。”说罢,她就进房间找来了新的干毛巾。   郁止接过,一边擦一边问道:“我在外面看到花棚,想来主人家应该很喜欢养花?”   “那可不,不仅喜欢,还很会养嘞,什么名贵的不好养活的话种到了我家先生手里都能开得活蹦乱跳的!”看得出,中年女人对这位主人家十分敬佩。   而郁止却被她口中“开得活蹦乱跳”的形容弄得无言以对。   简直太过生动形象。   “我们老先生经常去许多地方旅游,懂的可多了,谁都喜欢他嘞!”中年女人略得意地说。   老?   郁止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这个字,猜测了一下对方的年龄。   老,受欢迎,懂得多……   各种信息进入他脑中。   一个强烈的预感自他心中生出。   “请问,老先生可是姓桑?”他冒昧道,实在没控制住心中的好奇。   中年女人看他一眼,“你咋知道嘞?”   说完又反应过来道:“哦,你们年轻人也有很多认识他的,老先生音乐也很好,现在都还在创作,很受你们欢迎嘞!”   郁止嘴角动了动,他没想到自己曾经放弃关注桑惜音,却在今日与对方有了这交集。   自己胡乱猜测,对方却出手相助,郁止在心中感到有些抱歉。   “不知道老先生在做什么?我可否跟他道声谢?”   “老先生睡得早,现在应该回房了,哦,他还让我给你准备了姜汤,在厨房熬着,我这就去端来。”   “你们这些年轻人身体越来越差,前些天二少也病了几天……”中年女人一边说一边盛出姜汤。   郁止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眉,他不觉得这位在温璃几人眼中几乎被神化的老爷子会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关照。   请进门躲雨也就罢了,还煮姜汤?   唯一的可能,便只有他知道他的身份,知道自己是温璃的家教老师。   半小时后,雨小了些,郁止接到司机到来的电话,便提出告辞,但直到离开,他都没见到那位桑老先生一面。   走出别墅,他略有所感,忽然回头望去,只见别墅二楼亮起的窗户的窗帘将将被拉上,一道清瘦的身影站在灯光中,却不知其是何面貌。   雨夜深深,待青年消失在雨幕中,窗户后的人才微微皱眉。   我这是怎么了?   他想。   总不至于为了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犯了心脏病吧?   翌日   郁止没有生病,他按时到了温家上课,可离开时,却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桑行云彬彬有礼地笑道:“我有些话想对郁老师说,不知道郁老师愿不愿意给我这个时间?”   郁止微笑:“当然可以。”   郁止没想到桑行云也想让他多教一个桑流水,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为了让他同意教桑流水,开出了换做其他人难以拒绝的条件。   “知道郁老师每天来回跑很麻烦,我们可以给你在附近别墅里安排住处,出行不便,还可以为你安排司机,薪资双倍加日常生活报销。”   郁止越听越不明白,他十分不解地询问:“桑先生,明明你们还可以请其他更专业更优秀的老师,为什么非要是我?还不惜开出这样的条件?”   桑行云笑道:“首先是因为我弟弟这个学生恐怕需要你担待,其次,我想交郁老师这个朋友。”   这两个理由郁止更倾向于后者,毕竟桑行云从初次见面就表现出对他的欣赏。   如果对方从王教授那里知道他做的事,这理由便更加合情合理。   “虽然很心动,但是抱歉,我恐怕依然要拒绝。”他坚定道。   桑行云都有些无奈了,他没想到郁止这么难搞,“郁老师,你……叔爷爷!”   话说到一半,桑行云陡然转了个弯,并笑着冲前上方挥手,似乎是要吸引别人注意力。   这样的转折很难令人无视,哪怕郁止对他人的事不感兴趣,可听着桑行云的称呼,心中微动,也不由抬头望去。   下一刻,他瞳孔一缩……   明明阳光温暖和煦,他却觉得它格外刺眼,刺得他眼疼脑疼,差点落下泪来!   他心脏紧缩,突如其来的绞痛感令他尽管百般不情愿,却还是弯下腰。   一滴水珠悄无声息地滴落在地,并迅速蒸发。   郁止俊美的脸上苍白一片。   桑行云被他吓到,忙问:“你怎么了?”   话音一落,便觉手腕一紧,他被郁止紧紧抓住,仿佛在抓着什么很重要不能放手的东西。   桑行云心中恶寒,刚要甩开,却见郁止已经直起身。   面无表情的脸十分具有欺骗性,仿佛他依旧镇定无比。   可那紧紧抓住桑行云的手微微颤抖,以及深邃的眼眸中一片惊涛骇浪,在这灼灼烈日下翻滚汹涌!   艰涩沉重的声音传入桑行云耳中。   “你刚才、说什么?”   “帮、帮我教桑流水啊!”桑行云的声音略微颤抖,不知为何,此时此刻,他竟有些害怕眼前的郁止。   郁止轻启唇瓣,沉沉道:“我答应了。”   原来不是星星走了,而是他迟到了。   迟到了三十年……   三十年……   郁止重重闭上眼,忍了又忍,终究是咬着牙轻笑出一声:“呵!” 第78章 我生君已老3   夏末雨后的风本该清朗中带着一点微凉,可此时吹在自己身边,郁止却感到几分窒息。   隔着远远的距离抬头遥望,与那站在楼上,透过窗户看着他们的人对上视线。   又或许没对上,对方或许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的他身边的人。   这么一想,他抓着桑行云的手又紧了紧。   “艹!”桑行云没忍住爆粗口,一把将郁止的手甩开,“你谋杀啊?!”   郁止闭了闭眼,调整一下心绪,重新抬头道:“抱歉,刚才有些走神。”   桑行云怀疑地看着他,心里对请郁止做家教的想法产生了迟疑,自己真的要这么做吗?   说到底郁止也只是个不熟的人,根本不了解他,这要是把弟弟交到对方手里,万一一不小心遇上个魔鬼,他岂不是要后悔莫及。   “那个,我之前说的……”   “给你弟弟做家教对吗?我没问题,据我从温璃那里得知,你弟弟各个科目都十分平均,都一样差,我可以教他全部科目,保证在短期内让他得到全方位的提升,薪酬可以和温璃一样,不过因为花费时间过多,确实需要在附近住,如果能安排住处那再好不过。”   郁止根本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便对刚才对方的邀请做出了回答,且内容具体又十分具有诱惑力。   桑行云没有郁止的决心,他被郁止的话说得压下了心头要反悔的念头。   但他对郁止的转变十分好奇,“明明你刚才还拒绝,为什么会突然答应?”   郁止平静道:“没什么,只是因为我突然觉得把一个学渣教导成材应该很有成就感,你弟弟是我的重要任务对象。”   桑行云:“……”   如果郁止说他是因为他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他或许还会怀疑,但郁止给出这个理由,桑行云却觉得理所应当,毕竟郁止这个人看起来应该就是那种特别的人。   不过听听这话,想必他弟弟未来是浪不起来了,心中替对方默哀一瞬,随后笑着对郁止伸出手,“那就麻烦你了。”   郁止没在意桑行云怀疑与否,只在乎他答应与否。   回握道:“我的住处也麻烦你了,我希望能住得离你弟弟近一点,毕竟这样更方便。”他时刻不忘提醒住处一事。   桑行云本来也是那样的想法,说道:“这个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附近他们又不只有一栋房子,退一万步说,他还可以在家里的别墅给郁止安排一个房间。   “行云,你们在说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桑行云扭头看过去。   下一刻便笑着上前,走到来人身边笑道:“叔爷爷,你怎么下来了?”   桑惜音推了推眼镜,微笑道,“见你打了招呼却没说话,就下来看看。”   他的视线终于还是落在了郁止身上,带着疑惑问道:“这位是?”   他眼中的疑惑原本是假装,因为他早知道郁止是谁。   可当真正看着对方后,假装的几分疑惑变成了真疑惑。   这位家教老师的目光怎么有些奇怪?   倒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又像是没什么感觉,可他就是莫名觉得,那看似平静的目光下,仿佛深藏着某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从桑惜音出来后,郁止的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虽然已经很克制,但他知道,这样的关注还是会令人生疑。   他不着痕迹地垂了垂眉眼,将那双眼眸敛了敛。   在桑行云帮忙介绍之前,便主动伸出手,温声道:“你好,我是温小姐的家教,并且接受了桑行云先生的邀请,即将做他的弟弟的家教老师,不知道先生你是?”   正式见面介绍,郁止趁机抬头明目张胆,理直气壮地看着桑惜音。   雪白的唐装上绣着鹤纹,将他清瘦却笔挺的身姿衬得更为清雅。   桑惜音的年纪不年轻了,尽管保养得好,却也能看见他眼角、手上露出来的些许细细皱纹。   唯有那双眼睛,仍旧清澈温润,温凉如水,隐约的一分沧桑令它更是平添几分岁月沉淀后的魅力。   郁止见过爱人比这还苍老的模样,并不觉得不堪入目,也不觉得这样的他就不值得不应该去喜欢,去爱。   他们之间重要的从来不是外貌,甚至不是年龄,而是这种不对等,不对等的差异在这个世界中,会成为阻碍他们的因素,在他们之间筑起一道高高的城墙,令人难以跨越。   郁止这态度有些奇怪。   无论是年龄还是交往,怎么看他都是和桑行云一个辈分,而桑惜音一眼便能看出是桑行云的长辈,他对桑行云,也该是长辈的态度才对,可瞧瞧这行为,听听这称呼,哪里有将人当长辈看的模样?   奇怪的却是,桑惜音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对,也没觉得被小辈冒犯。   相反,这样的态度竟让他心中微松,一股淡淡的喜悦悄悄在角落滋生。   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与郁止回握道:“你好,之前就听说过你,是很优秀的年轻人,我叫桑惜音,是行云的叔爷爷。”   郁止指尖颤了颤,为这迟到了三十年的相见。   他在脑海中构建了另一副画面,年轻还带有锐气的桑惜音对着他伸手,眼中该是藏不住的喜悦,“你好,我叫桑惜音!”   这手握了半分钟,为了不让人起疑,郁止不得不故作自然地松开手,感受着手中对方的温度在悄悄散去,郁止的心越发平静。   “经常听温小姐提起,久仰大名。”   “小璃啊,听说那孩子最近刻苦,学习辛苦了。”桑惜音温和道。   郁止笑道:“是辛苦,不过我已经尽量在减轻她压力和负担的同时让她的努力获得最大的收益,我花了好几天制定出的教学计划应该很适合他,相信等我了解到桑二少的情况后,也能制定出同样有效的办法,不会让他太辛苦。”   桑惜音愣了愣,随后才自然地接过话,“小郁先生辛苦,麻烦你了。”   桑行云看得一头雾水,满心茫然。   不是……为什么从夸小璃变成夸郁止?没人觉得不对吗?   郁止这什么意思?他怎么突然有种看到高级版的自己跟弟弟在叔爷爷面前抢关注的既视感?   不、不对,郁止分明是第一次见他叔爷爷,怎么可能是这个意思。   巧合吧。   桑行云把脑海里不靠谱的想法抛诸脑后,好笑地想:虽然叔爷爷是很讨人喜欢,可也没有第一次见面就不着痕迹争宠的。   这是得有多快的脑子和多深的心思。   郁止看都没看桑行云一眼,在调整好情绪后,他便能神情自若地对着桑惜音说话,且不会显得唐突和奇怪。   “说起来,昨晚还得对桑先生说声谢谢,若非是你,恐怕我今天会生病,也就没办法来上课,更不能答应桑大少的邀请。”   桑惜音眸光微动,似是没想到郁止会知道昨晚的人是他,不过想想这也不难猜到。   可既然如此,以郁止的聪慧,大概也能猜到,自己早就知道他的身份。   而他又会对自己刚才故作不知的态度怎么想呢?   “叔爷爷,什么情况?”唯一什么都不知道的,也就是桑行云了。   桑惜音笑了笑道:“没什么,就是昨夜见到有人淋雨,便邀请他进屋躲雨罢了,倒是没想到会是小郁,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是该谢的,桑先生行好事不留名,但受人恩惠,本就该报答,若非我还记得昨夜所见的花棚,一时也不会想到是你,有机会,一定要请桑先生吃顿饭,以做报答。”   桑行云没想到还有这么回事,他看着郁止,又看了看叔爷爷,心中忽然生出一个莫名的危机感,总觉得自己要遇上对手了。   这个郁止,不会抢他的叔爷爷吧?   报答什么报答!他桑家会缺一顿饭吗?他叔爷爷一定不会对这个刚刚认识的人心软吧?   拒绝,必须狠狠地拒绝!   桑惜音果然婉拒了,“以后还要请你多多照顾流水,就不必这么客气了。”   郁止却笑道:“一码归一码,我认真教导二少,只是尽我的职责,不能算报答。”   桑行云莫名觉得这话冠冕堂皇,可落在桑惜音耳中,却很是舒心,毕竟谁不喜欢认真负责还真诚的孩子呢?   于是他也温声道:“是个好孩子。”   郁止听得嘴角微微一抽,却没说什么。   他垂下眼眸,让自己看起来让人感觉乖巧。   这大概是最受长辈欢迎的一个标签。   郁止需要迅速增进与桑惜音的关系,至于这关系是长辈和晚辈,还是其他,也没有那么重要。   毕竟无论什么关系,以后都无法避免这个问题。   桑行云实在看不下去了,原本打算结交的朋友在他眼里变得碍眼起来,他咬着牙道:“你不是还有急事吗?已经耽误你这么多时间,哪能好意思再耽误下去,你先会去吧。”   要走了吗?   桑惜音再次推了推眼镜,看向郁止的眼中闪过一道不明的情绪,却被他的动作阻隔,无人瞧见。   “也对,小郁还是早点回家的好,否则要是都像昨晚,一次能躲过,总会有淋雨生病的时候。”   郁止原本要出口的话一转,尽管心中不情愿,嘴上却还是道:“多谢关心,我会照顾好自己,桑先生也保重。”   走之前,他还不忘提醒桑行云,“还有大少,记得尽快安排我的住处,麻烦了。”   桑行云一噎,浓浓的后悔袭上心头。   他错了,他不该请郁止的,还开出那样的条件。   看着郁止离开,桑惜音才转头看向桑行云,“行云,说说,你怎么回事?”   “我教你的礼貌难道就是在外人面前露出不喜的情绪?”   桑惜音喊大名,一般是两种情况,一是在外人面前,为了不毁桑行云的形象,   第二则是他生气了,正经了。   刚才郁止在时是前者,郁止走后,便成了后者。   桑行云立即正色起来,“对不起叔爷爷,是我的错。”   他应该冷静,应该喜怒不形于色,可不知为何,郁止给他的危机感让他失去了平时的理智。   仿佛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叮嘱他,不能让那人接触亲近到桑惜音。   绝对不能。   否则恐怕会发生他绝对不会想要的后果。   桑惜音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行云,你作为桑家未来的继承人,你应该永远保持理智,而非被莫名的情绪左右,我知道你辛苦,所以在家里也从不勉强你,约束你,但在外人面前,你应该有自己的分寸。”   虽然被责备了,但听着那一声声的“外人”,桑行云的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是啊,郁止再如何优秀,再如何吸引人,始终是个外人。   和家人比起来,他叔爷爷偏心的绝不是他。   是自己心慌了,着了相。   桑惜音抬头望了一眼郁止离开的方向,推了推眼镜道:“找个时间,帮我约一下身体检查吧。”   桑行云当即忘记刚才的不愉快,关心问道:“叔爷爷你病了?我立马送你去医院。”   桑惜音摇摇头,“别紧张,没事。”   他只是觉得看着那个年轻人,心跳总会莫名加快。   一股想要靠近对方的感觉冲击着他的心。   桑惜音没有往其他方向想,那太过荒唐。   思来想去,最终他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自己大概是病了。   郁止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他租的研究所实验室,而他邀请的几个人也都在这儿。   他将众人召集开会。   “忙完手里的任务就先停下,我打算更改第一阶段的研究方向。”   “师兄是想改成什么?”有人问道。   郁止道:“抗老年疾病和衰老方向,具体计划我会在这两天内赶出来,希望大家能更换重心。”   “可是师兄,这样一来,我们现在的成果岂不是会为他人做嫁衣?为什么师兄会突然改变方向?总要有个理由。”一个人坚定问道,仿佛郁止不说出个理由出来,他们就不服气一般。   空气都仿佛安静下来,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郁止的声音缓缓却又沉沉地说:“因为,我刚找到一位很重要很重要的人,他……”   话没说完,所有人却能猜到后续,这个人一定老了,或者快老了,郁止改变研究方向,不是为了自己,甚至不是为了获利,只是想要从时光中留住一个人。   那应该是个真的很重要的人吧。   岁月多情,它对世人给予静好的温柔,岁月又无情,带着世人的时间一直往前走,从不肯为任何人回头。   回到暂时租的地方,忙碌了一天的郁止才终于有时间安静休息。   大脑陷入疲倦期,让他不由想到被他刻意暂时放在角落的事。   今日在见到桑惜音时,他便接收到了有关于这个世界的剧情和任务。   这本该是个发生在三十几年前的年代故事。   讲述的是一对出生于互相有仇怨世家的男女,在重重困难下,依旧坚定地爱着对方,为了他们的爱情抗争,最终终成眷属,并且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虽然背景多苦难,但男女主的爱情却很甜,无论面对什么困难,他们都坚守自己的感情,不会放弃对方。   写在小说里,这就是能感动得读者哭得稀里哗啦,也能甜到读者嗷嗷叫,喊着神仙爱情的甜文。   可许多事情却经不起细想和推敲。   两人甜是甜了,可对于其他人来说,这却不一定是甜的。   他们从不放弃对方,这意味着在面临选择时,他们放弃的都是别人。   整部小说下来,男女主好好的,什么损失都没有,可他们的亲人和家族却并不好。   女主的母亲因他们而死,弟弟因他们而残废,父亲因他们丢掉了原本稳稳当当的家主之位,他们这一房彻底没落,从主家变成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分支。   男主的事业却发展迅速,且稳稳接过了家主之位,可他却对原定的未婚妻无情无义,且对方还因他们而死,家族也与他结仇,男主原本走的仕途,却因为女主而被迫退出,转而从商。   小说只写到他们成功克服所有困难,成功在一起后,还生了个儿子。   可在小说没写到的未来,却并非一帆风顺。   这男女主便是温璃的爷爷奶奶,据他所知,这两位早在多年前就决裂分居,且多年前还各种争斗,当大儿子因为他们的争斗而丧命后,两人才堪堪清醒,停下争斗,维持表面和谐。   当然,这些与郁止都无关,他原本的愿望是帮助桑惜音,可作为男女主好友,本该为他们的爱情而牺牲的桑惜音显然躲过了劫难,已经不需要他帮助。   这个任务已经完成。   此后的时间,桑惜音都只是他爱人,而非任务对象。   迟到三十年,余生将不会再缺席。   郁止提前来到别墅区,并凭借着最近的到访,成功被保安放进去。   他没去温璃家,也没去桑行云家,而是来到上次见到的花棚外,这是桑惜音家。   他打量了一下这栋别墅,简洁清雅,一如桑惜音本人。   那日夜里暗,今日再见,他发现这花棚是透明的,只要站在别墅楼上,就能轻而易举看清花棚内的情景。   ——包括里面的人。   “小郁这么早?”桑惜音穿着与昨日同款不同色的唐装,走到院子里,与郁止隔着一道围栏说话。   他看向郁止的目光还带着几分莫名。   昨天他便被桑行云吓得送去医院检查,然而检查结果虚惊一场,除了一些年龄到了必须会有的问题外,他的身体都很好。   所以小郁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面对他,自己的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发生变化。   郁止看着他,便不愿移开视线,可又不能一直看着,他便看一会儿桑惜音,看一会儿花。   话题也不自觉说到花上。   “桑先生的花都很美。”   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认可,桑惜音心情不错,便笑道:“喜欢吗?喜欢的话可以送你一些,可以送给你女朋友,或者喜欢的人。”   这话自然而然便说出口,毕竟从前有其他人来花棚时,他也是这么说的,花,除了欣赏和喜爱,更多便是用来向别人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本是一件寻常的事。   可奇怪的是郁止的反应。   他笑容顿了顿,原本的温和似乎有一瞬间的怔愣。   桑惜音疑惑,笑问道:“怎么了?难道你跟行云一样,都是母胎单身,也没个喜欢的人?”   在阳光的照耀下,郁止脸色有种几近透明的莹白,漂亮却脆弱,他喉头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有些话却是话在心头口难开。   喜欢的人吗?   自然是有的。   可他不能说,不能送。   谁会信一个才貌双全,前途无量的青年,会喜欢一个一只脚即将踏进棺材的人?即便是原剧情中的恋爱脑男女主,恐怕也很难相信。   外人不信,亲人不信,当事人……也不会信。   郁止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想法,却不能不在意桑惜音。   他怕他不信。   被找到人的喜悦,以及确定事业目标的激动而刺激的脑子安静下来。   郁止终于发现,迟到三十年不仅仅是让他们的时间不同步,还用年龄形成了一道认知障碍,将爱情从他们之间淡化隐藏,不被看见。   他可以是喜欢的晚辈,可以是亲近的亲人,却不会是爱人。   这才是迟到三十年给他的惩罚。   温柔又残忍。   “嗯,我没有女朋友。”   他淡淡笑道,仿佛真如面上一般平静。   “不过我可以自己带走吗?”   就当是你送我的。   沉默一世的爱意。 第79章 我生君已老4   郁止从来不是犹豫的人,尽管面临这样的问题,他也只让自己迟疑了几秒,便迅速在心中确定好未来的路线。   一世做不成爱人而已,比起他之前各种乱七八糟的猜测,这样的情况已经比他心中预估的好上许多。   桑惜音已经不年轻了,哪怕长命百岁,他也不过是守着对方不到五十年。   五十年,在他漫长的岁月里几乎不值一提。   不过是以另外的身份陪对方度过这些年月而已,这并不难。   真正困难的,是在未来的陪伴里,如何隐藏自己的感情。   仅仅这样想,还没开始做,他却已经觉得心中重如千斤。   “当然可以,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待会儿让小杜给你剪几株装起来。”桑惜音温和道,他口中的小杜,就是上回请郁止进去的中年女人。   “不必麻烦杜姨,我自己就可以。”郁止笑着道。   桑惜音心中琢磨着这年轻人的称呼,他喊小杜为杜姨,心里分明有年龄辈分观念。   在明知桑行云和他的关系后,却不用更显亲近的“爷爷”辈分称呼他,而是喊他桑先生。   到底是他有心气,不愿意攀关系,还是他不喜欢这个称呼,或者不喜欢他?   可看这人的态度,也不像是不喜欢自己的样子。   想来想去,还是第一种更可能些。   是个有原则有分寸的年轻人。   “那行,你喜欢什么自己剪就是。”桑惜音笑着道,“里面也有用来包装的包装纸,不会可以喊小杜帮你。”   “谢谢。”郁止点头道。   望了花棚一眼,又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询问,“桑先生种了这么多花,不知道最喜欢的哪一种?万一不小心要了您的心头爱,我会愧疚的。”   桑惜音温和笑道:“没关系,喜欢什么就剪吧,花有很多,如果它能让人开心,那就是最值得的事。”   “你真是个好人。”郁止低声感叹道。   低沉的声音中,似乎藏着一抹似有若无的伤感,抬眼一看,见郁止眉眼轻松疏阔,并无烦恼和忧愁之色,唇边还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便又觉得自己应该听错了,这样的人,何来的伤感。   桑惜音倒是对他这句话感到莫名,送花就是好人了吗?那这年轻人心中,好人的界限也太低了。   “我之前便常听温小姐说过你,也听过你一些音乐,很佩服。”郁止笑着说,   “小孩子总喜欢夸大,不过都是些普通事罢了。”桑惜音猜到温璃会说起他,也猜到郁止听说过他的一些事,却没想到郁止会认真地说出来。   不是昨天客套似得的随口一提,而是仿佛要深入交谈一般。   随后,郁止便暴露出自己的目的。   “实不相瞒,我对种花也有兴趣,不知道平时能不能向你讨教学习一二?”   桑惜音看着郁止,半晌,才敛了敛神色,垂眸道:“小郁的目的应该不只是讨教吧?”   郁止指尖颤了颤,对于这试探性的话语并未心虚退却,反而笑容无奈道:“被你看出来了,因为这些花太美,我想多看看,心中乐不思蜀,不想离开罢了。”   见他这样,桑惜音也不由轻松笑道:“喜欢可以随时来。”   郁止正要勾唇答应,却又听他道:“行云他们就在旁边的别墅,也经常来,你们年轻人话题多,可以多聊聊。”   郁止笑不出来了。   *   一个小时后,坐在桑家别墅里的郁止终于收到了桑流水睡醒并起床的消息。   少年刚下楼,就看见客厅坐着一个年轻男人,他经常去温家找温璃,也见过郁止,当然知道眼前这个长了一张比他还帅的脸,气质更是卓然的男人是温璃的家教老师。   但温璃的家教老师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   “郁老师,小璃来找我了吗?你跟她一起来的?”   郁止抬头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直到凉透,却也没被他喝上一口的茶水,翘着腿,从包中拿出一打资料,“你哥没跟你说吗?”   桑流水咽了咽唾沫,心中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说、说什么?”   郁止一边将手里的资料交给他,一边道:“他邀请我做你的家教老师,教导你所有文化课程,在未来的一年,我们都要以师生关系好好相处。”   桑流水拿过那打资料,那是昨晚郁止加急赶出来的各个科目知识点的思维导图,只一眼,他就看得眼晕,心中更是哇凉哇凉的。   不是吧……他哥为什么会这么害他?!   “原来,二少不知道?”   桑流水被这声二少喊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他忙道:“别这么叫我,怪别扭的!”   虽然最开始他对这位颜值高智商高魅力大的家教老师怀有敌意,可在了解对方的教学态度和教学成果后,敌意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敬畏。   被他喊二少,总觉得这人是在给自己挖坑或者上坟,有种自己大逆不道的感觉。   “那什么、我得跟我哥确认一下。”他慌忙跑到阳台,给桑行云打电话。   郁止并没有阻止,他的视线垂落在眼前的虚空中,被桑惜音弄得郁闷的心情,在看到桑流水悲哀的表情是终于得到了些许安慰。   但想到未来或许还会有很多次这种情况发生,刚刚好些的心情便又凝结成霜。   桑行云昨天光顾着带桑惜音去医院检查,忘了告诉弟弟这个消息,此时被对方问起,也毫不心虚地说:“哥是在帮你,你看小璃最近有多刻苦,你要是再不努力,就算小璃不甩了你,别人也会嫌弃你。”   “那你干嘛也给我请那个郁老师,还给我报了所有课程?!”桑流水只要一想到自己今后每天除了读书外还是读书,就感到一阵窒息,他明明还没成年,却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压力!   “还不是为了让你有更多和小璃相处的机会,你们可以一起上课啊,学校是同学,放假还是同学,这样不好吗?”   不可否认,桑行云在一开始做这件事的时候,是生了让弟弟吃点苦头的心思,可现在他却将这件事暂且放下,反而说道:“对了,你以后经常见到郁止,帮我多关注一下他,有什么意外情况记得向我汇报。”   虽然没能后悔,但他却还是没能彻底放下心,不知道为什么,郁止给他带来一种危机感,说是危机感也不准确,就是警惕感,令他无法放心。   思来想去,他最终将之归结于郁止和他有些像,且对方比他更加琢磨不透,这对于掌控欲比较强的他来说是个不稳定因素,这才要多加注意。   不过,昨天桑惜音的话还是被他听了进去,因而他并不打算明着针对郁止,而是让弟弟悄悄观察对方。   然而他并不知道,桑流水答应得好好的,可当面对郁止的教学任务和给他布置的任务内容后,心里除了苦逼就还是苦逼,彻底忘了他答应过桑行云的事。   桑家父母也住在这栋别墅,不过习惯早出晚归,因而郁止之前从未遇上,但在接了教导桑流水的任务后,他在桑家的时间增多,倒是见过这对夫妻几次。   两人看着比温家那对夫妻稳重,感情似乎也更平和,没有温家的热情,却也相敬如宾,比起爱人更像亲人。   他们对于大儿子请家教的行为没意见,对于郁止也没意见,只是比起儿女,他们更多将时间精力花费在公司上。   也只有在桑惜音面前,他们会放松些,看来桑惜音的影响比他想象中还要大。   郁止心中暗叹,长出一口气,竟有种不暴露或许是最好选择的感觉。   否则当这些人,这些被桑惜音视为无法割舍的亲人,纷纷反对指责排斥恶意揣测他们时,对方又该有多痛心难受。   新一天的教学结束后,温璃和桑流水已经疲惫地瘫软在桌上,郁止笑着道:“累了就休息,这一年会很辛苦,充足的睡眠是学习精力的保障。”   “好,郁老师再见。”温璃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对郁止道。   桑行云给郁止在附近安排了住处,离温桑两家都不远,他提着包走出桑家,便径直朝着旁边不远处的那栋别墅走去。   中年女人见到他,停下手里修剪枝叶的动作,对郁止道:“小郁又来了?”   一个又字说尽了郁止这段时间常来这儿的事实。   借着花为借口,郁止得到了可以经常来这儿的权利,他当然不会浪费,几乎每天结束教学后,他都会来花棚待上一段时间,有时是帮忙干活,有时是单纯地坐在这儿欣赏,偶尔还会悠闲地打个盹。   而这一切,都能透过透明的花棚,被桑惜音看到,短短几天,桑惜音对他的印象就从陌生人变成了不错的小辈。   郁止走进花棚,帮杜姨修剪。   “杜姨,这株素冠荷鼎叶子有点发黄。”郁止眼尖道。   杜姨快步上前看,果真如此,皱着眉感叹道:“这些名贵的花就是娇贵,时不时就生个病,好像不生病就降了身价似的,老先生喜欢的花都没它们娇气,瞧瞧那么一大片郁金香和忘忧草,开得好极了。”   听到这句话的郁止一时失神,不小心剪伤了一片蝴蝶兰的花瓣。   他语气平静道:“原来桑先生喜欢的是那两种。”   杜姨一心二用,一边查看素冠荷鼎的情况,一边跟郁止说话。   “虽说花都有身价,越贵越有价值,但老先生可不会因为谁贵就喜欢谁,这些年来,他喜欢的一直是那两种花,哪怕有许多人送来了漂亮又名贵的花,培育出了再美的花朵,他最喜欢的也一直是这两样,多少年了。”   “是吗。”郁止低声呢喃了一声,望向那片郁金香和忘忧草的目光沉静又温柔,仿佛盛满了月光。   半小时后,郁止如往常一样离开。   不多时,桑惜音的身影出现在花棚里,见到他,杜姨忙起身道:“老先生,这株兰花……”   话没说完,便见桑惜音点点头道:“我都知道了,待会儿我来看看,你去忙其他的吧。”   杜姨闻言,便也放下心来,转身忙着继续剪花枝。   她在桑家干了十几年活,对桑惜音也了解颇深,桑惜音说他能处理,她就全然放下心来。   可桑惜音此时却并未注意那株素冠荷鼎,反而在郁止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他的视线落在方才郁止用过的剪刀上,清明的眸色下,却仿佛藏着些许暗涌。   *   郁止跟学校协商过,只要考试成绩依旧,学校的课程可以减少大部分,这位他节省了许多时间。   其他时间他一部分分给实验室,一部分分给家教上课,剩下的时间,才能留给和桑惜音拉进关系上。   当然,也是他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贸然亲近,会引起人的警惕和反感,才会这样安排,未来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他的目标是在一年内拉近关系,等到一年后,即便结束了家教工作,也能十分自然地来见桑惜音,而不引起他人怀疑。   这个目标不难。   他保持着一个温和的速度前进,缓慢出现在桑惜音面前,以不会令人警惕的姿态朝着对方走去。   桑行云暗中观察了一段时间,最终什么也没发现,又被桑惜音训斥过,只能悻悻作罢。   训斥过侄孙后,桑惜音才走到郁止面前,语带歉意道:“行云不懂事,给你带来的麻烦我很抱歉。”   他也没想到,桑行云还对郁止心存戒备,更没想到郁止发现后,竟然会直接告诉他,就不怕他偏心侄孙而委屈他吗?   郁止像是知道他想什么似得,微笑道:“我之前就说过,桑先生是个好人。”   桑惜音一愣,随后笑道:“行吧。”   好人就好人,虽然好人卡被年轻人用得怪怪的,但本质还是个褒义词,小郁说好人,应该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意思。   “如果不介意,你可以和行云一样,叫我叔爷爷,或者桑爷爷。”   他认为这样能更显得亲近,也算是对桑行云冒昧行为的赔礼。   毕竟能叫他一声爷爷,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事,这意味着有他撑腰,也能抬高身份,得到不少资源。   据他所知,郁止似乎正在自主创业,这样的年轻人,应该会很需要这些。   郁止:“……”   “不必了,我还是觉得桑先生更为顺口,不想换。”   郁止是愿意作为晚辈或者亲近的人陪在桑惜音身边,却不愿意喊出这种称呼。   仿佛他们的关系真成了爷爷和孙子。   走出桑惜音家门,郁止迎面便碰上桑行云。   后者轻笑一声,“我就知道是你。”   郁止挑眉,“大少什么意思?”   桑行云双手环抱,“别装了,要不是你告状,叔爷爷怎么会知道,还斥责我!”   他语气不善,带着酸意,明明他才是叔爷爷的亲侄孙,怎么对方就站在郁止身边呢?!   郁止走上前,语气微冷道:“虽然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如果你没错,又怎么会被桑先生斥责呢?”   “麻烦大少在找茬之前,找做好你自己,不要让桑先生费心。”   桑行云一噎,顿时哑口无言。   看着郁止的背影,他脑子还有些呆愣茫然,叔爷爷教训他就算了,怎么这个郁止竟然也教训他?   “哥,让你搞事,翻车了吧!我就说郁老师虽然教学魔鬼了些,但他是个好人,绝对没问题。”桑流水走近,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近他因为成绩提高,得到了桑惜音的夸奖,两人此消彼长,此时桑流水的气焰比桑行云高了不少。   桑行云冷冷道:“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桑流水:“……”   兄弟俩互相伤害过后,也能心平气和地说起其他事来。   “叔爷爷生日快到了,等生日那天你挑个好礼物送给他,他就不会生气了。”桑流水出主意道。   “好啊,你帮我想礼物。”   “哥,你怎么能这么没诚意,可别忘了,叔爷爷过生日,爷爷也会回来,他老人家等着看你这段时间的成果。”   “知道了,你写作业去!”   *   回到家中,郁止正在开视频会议,视频里的人正在兴奋地告知他新药已经研制成功,试用装已出,预计再过不久就会投产,这款药物能够有效地延缓衰老。   然而他说得兴致勃勃,抬头一看,却见郁止异常沉默。   “师兄?你怎么了?”   郁止对于药物研制成功没有半点惊喜和意外,有他的提点和帮助,这本来就是注定的事。   “没事,你们辛苦了。”   “都是师兄带的好,要不是师兄的带领,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取得这样的效果。”   “我只是引导,其他都是你们做的。”   郁止知道比这个世界先进许多的医学技术,但一个世界有它自己的发展,强行推动科技树,最终的结果很可能是地基不稳的高楼大厦,一不小心轰然倒塌。   只有自己探索出来,一步步进步,才能稳步前进,而这,不能由郁止亲自来。   一日教学后,温璃笑着摸出一张请柬递给郁止,“郁老师,半个月后是叔爷爷的生辰,会在桑家大办,到时候可别忘了来参加啊!”   一旁的桑流水瞪大眼看着女朋友,挤眉弄眼地问:原来你说有朋友要请,说的是郁老师啊?   温璃:不然呢?   桑流水想哭,可他哥吩咐过,不要邀请郁老师啊……   算了,要是叔爷爷知道了,也一定会请郁老师的,他哥的计划根本就不可能成功。   郁止第一次得知这个世界爱人的生日,看着请柬上的日期许久,微微勾唇道:“多谢,我会到的。”   心里思索着要送什么作为贺礼才合适。   生日那天,桑家别墅热闹非凡,桑惜音穿了一身暗红色的唐装,胸口绣着红梅金鹤。   一个看起来比他老一些,头发斑白的老人站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穿红色最好看。”   “只可惜,这些年就没见你穿过正红。”   他语气悠悠,似乎意有所指。   桑惜音无奈,“都多少年了,你怎么还惦记着这事。”   老人杵了杵拐杖,“我是你哥,爸妈没了,我不惦记谁惦记?要不是亲哥,谁担心你以后没人摔盆?”   “我有侄子侄孙,等再过几年孩子们长大还会生孩子。”桑惜音无所谓道。   他视线落在下面,见到某道身影,忽然眸光一定。   “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年轻人来了,待会儿你记得带带他,人家还小,别被吓着了。”   桑爷爷皱了皱眉,“就是你说一天把二十四小时过成四十八小时那个?”   桑惜音哈哈笑了一声,也就在亲哥面前,他会少一些长辈的威仪,“你怎么就记得这话?走吧,该下去了。”   “行吧,能被你看重,应该是个好苗子,不知道他有女朋友没,我有好多朋友的孙女都还单身呢。”   没听见桑惜音的声音,“怎么不说话?难道他有女朋友了?”   桑惜音略微蹙了下眉,却还是道:“没呢。”   奇怪,明明平时对其他小辈他也常做媒撮合,这似乎成了老年人的必备技能,可当对象变成郁止,他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奇怪的感觉。   走到宴会厅,郁止一眼便见到了那人,无他,红色太过显眼,而穿红的桑惜音无疑是吸引人的。   若他再年轻十岁,必然会有不少蝴蝶飞到他身边。   “你就是郁止?”   “桑老爷子,您好。”郁止认出了对方,礼貌道。   桑惜音不着痕迹抬眸看了郁止一眼,眸光微动。   桑爷爷打量了郁止片刻,见对方不卑不亢,眼神淡定从容,一点也没有惊喜和紧张,心中满意,“不错。”   “我听惜音说你单身,介意我做媒吗?我老朋友的孙女,听说还跟你一个学校。”说着他看向某个方向。   “老桑,在这儿!”一个老人快步前来,对桑爷爷和桑惜音都打了招呼。   而郁止却看着对方身后跟着的女生,忍不住眼皮一跳!   桑爷爷热情地抱了抱老朋友,叙旧后忙指着郁止介绍道:“这就是我跟你说过,惜音很看好的青年,跟你孙女一个学校,有缘不?”   老朋友心领神会,叫来孙女,正要介绍,却见孙女看着郁止,不好意思道:“不必介绍了,我们认识的,郁学长。”   郁止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刚来这个世界那个追求原主,被他拒绝的女生。   想想自己跟对方说过的话。   郁止忍不住想揉揉眉心。   “爷爷,郁学长有女朋友的,您别乱点鸳鸯谱了。”女生尴尬地对她爷爷道。   此话一出,附近几人也都听见了,桑惜音没忍住看了郁止一眼,不知为何,他就是从对方平静的表面看出了几分异样。   桑爷爷诧异问郁止:“这是真的?”   此时,附近所有人都在看着郁止,其中包括桑惜音。   郁止:“……”   头疼。 第80章 我生君已老5   宴会人虽多,可作为寿宴主人公,桑惜音所在之处便是焦点。   被众人瞩目,郁止维持着镇定的表情,仿佛自己一点也不尴尬。   目前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第一,承认自己没有女朋友,先前那样说,只是为了委婉地拒绝女生的追求。   第二,承认自己有女朋友。   前者虽然承认自己撒谎,但这是出自善意的拒绝,且许多人都拿此当做拒绝追求的借口,再寻常不过,也不会被人怪罪。   若是后者,那他之前对桑惜音说他没有女朋友的事就很难解释。   无论怎么看,都是选第一种最方便简单。   郁止眸光微闪,随后神情自然道:“嗯,学妹说得对,我有恋人,很抱歉,辜负了几位老先生的好意。”   郁止选了第二个。   桑惜音看着他的目光微动,似有一道莫名的流光暗芒在眼底划过。   郁止礼貌地笑着致歉,倒让几个瞎操心,乱点鸳鸯谱的老头尴尬起来,“没事没事,也是我们没打听清楚,瞧这事办的!”   桑爷爷友人和蔼地笑道:“做不成情侣,也可以做朋友嘛,年轻人就该多认识一些朋友,热闹。”   说罢,他对孙女说:“这年轻人应该也对这儿不熟,你们年轻人一起聊聊天,我们几个老家伙也要叙旧。”   女生看了看郁止,见他没有拒绝,便对爷爷道:“那爷爷你注意身体,对了,不能喝酒,也不能吃甜品,医生叮嘱过的!”   老头被孙女关心,心中甜蜜,面上却故作嫌弃,“行了行了,医生都没你唠叨,年纪轻轻就成小管家婆了。”   女生傲娇地瞪了他一眼。   郁止送上礼物,并道出自己的祝福:“希望桑先生今后平安喜乐,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他的礼盒不大,还薄,桑惜音有点想拆,看看里面装的什么,但大庭广众之下,他还是忍住了,让人把礼盒收了起来,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寿宴摆的酒席,礼物本该放在专门的收礼处,也是因为特殊情况,这份礼物便被桑惜音嘱咐了一声,让人单独收着,没和其他一堆东西放一起。   “学长,刚才我差点以为你是为了拒绝我,才故意说有女朋友了。”女生故作遗憾地说,“这样我还能对你抱有幻想。”   郁止知道她在开玩笑,便也但笑不语。   长辈们离开,女生和郁止单独说话,简单问候寒暄下来,郁止也能看出这女生是真的放下不介意,态度也更加自然。   倒是女生不由在心中想到之前闺蜜说的话,有些羞愧又感慨,像郁学长这样的人,窘迫也是一时的,未来必定前途无量,这才多久,就能跟桑温两家搭上关系,且看样子关系还不错。   忽而,门外进来两个人,让宴会厅有瞬间的寂静,随后又才开始热闹起来,只是动静都下意识小了许多。   进来的一位穿着黑色旗袍的妇人,虽然保养得当,但也能看出其年岁不小,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年轻男人,身穿深色西装,眸光冷沉,浑身气质冰寒,仿佛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而在妇人进来后,温爷爷便皱紧眉头,浑浊的目光沉了又沉。   妇人像是没看到一般,径直走向桑惜音,拥抱一下道:“生日快乐。”   女生双眼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看着拥抱的两人不由感叹道:“果然在桑老先生寿宴上才能看到这位。”   “那是?”郁止心知肚明,但他本该不知道。   “是温老夫人,不过她反感别人叫她这个称呼,都让别人叫她萧夫人。”   “其中有什么故事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曾经听长辈说过,萧夫人早年和温爷爷是神仙眷侣,可惜后来决裂了。”   “不过这两位倒是都和桑老先生关系挺好的,就算决裂,也都和他多有往来。”女生语气中不乏佩服,这才是做朋友的最高境界啊。   郁止闻言悄然莞尔。   想到刚才桑惜音的眼神,他眼皮又跳了跳,笑容淡了几分。   寿宴上,几个小辈争相讨欢心,郁止远远看着,看着桑惜音被亲人晚辈围着,看着他与朋友寒暄笑语。   他像个过客,像个局外人,只能看着桑惜音因其他人而生出喜怒哀乐等情绪,他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郁止放下酒杯,心情不好时,他也不喜欢饮酒。   想想这样的日子还要过许多年,还是先适应着才好。   而他这一适应,就适应了整个寿宴,除了刚来时近距离接触过外,之后再没有找到机会靠近对方。   来找桑惜音的人格外多,又早年的旧友,有不少亲戚,还有一些因为崇拜他,特地搞到了请柬来拜见他的年轻晚辈。   郁止全程围观,直到后面,看着桑惜音用手撑了一下后腰,眸光微动。   桑流水正在跟女朋友一起陪朋友们,忽然感觉肩膀被谁拍了拍,他向后一看,便见是郁止。   “郁老师!”桑流水心里下意识一紧,每次见到郁止,他就会想到自己那比温璃多许多的作业。   想着这种场合,郁老师肯定不会提作业,他也放下心来。   郁止确实没提作业,他附身凑到桑流水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后者往桑惜音的方向看了看,点头道:“郁老师放心,我知道了。”   说着他走到桑惜音身边,对其他正在跟桑惜音交谈的几人笑着说:“几位叔叔阿姨,不好意思打扰了,我要借用一下我叔爷爷。”   “这是小二吧?找惜音可能有要事,惜音去忙,我们自己聊着。”   桑惜音笑着答应,“好,学文,帮我好好招待。”   桑学文就是桑父,行云流水的爸爸。   “小叔叔放心。”   桑惜音这才跟着桑流水离开。   “你有什么事?是有朋友生了矛盾?”   桑流水不悦道:“叔爷爷,在你眼里我就是那么笨,连人际关系都处理不好的人吗?”   桑惜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不是,只是小宝再大,在叔爷爷眼里都还是个孩子,我只是担心你,关心你。”   被桑惜音弄乱发型的桑流水非但没不高兴,反而笑得愉快又感动。   “谢谢叔爷爷!”他嘻嘻笑道,“不过这回真不是请你叔爷爷帮忙。”   他拉着桑惜音去沙发上坐下,还倒了杯热水,柔软的沙发拖住桑惜音的腰背,让他不自觉放缓了声音,“有什么事就说吧。”   “没事啊。”   “嗯?”桑惜音疑惑看他。   桑流水坐在他身边,笑嘻嘻地说:“就是看叔爷爷一直站着跟他们说话,肯定累了,请你过来休息一会儿而已。”   桑惜音意外,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柔和欣慰的笑容,“小宝长大了,谢谢小宝。”   桑流水有些羞愧,没敢说这不是他注意到的,而是被人提醒的。   何况,郁老师也让他保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保密就保密吧。   就是叔爷爷这夸奖让他受之有愧。   于是伺候得更加尽心,把桑惜音喜欢的食物端过来不说,还一个劲捏肩捶背,桑惜音的笑容也没下去过。   远远望着这一幕的郁止也稍稍松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有亲人的陪伴和照顾,桑惜音应该会过得事事顺心,舒适温暖。   可如今看来,孝心是有,到底还是不够细心,也没人能做到爱人那般亲密且细致的地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分明自己有能力有真心,却只能在远处默默旁观,对于他的许多事,都无能为力。   还是不方便,他心中苦笑一声。   寿宴上,郁止没结交什么人,也没事做,却还是坐到了最后,等其他人都离开的差不多后,他才离开。   时间太晚,桑惜音拒绝了留宿的提议,坚持道:“就几步路,又不累,就当散步了。”   桑老爷子只能后退一步,“让行云送你回去。”   “爸,行云在帮小叔把礼物送回小叔家。”桑父提醒道。   桑流水站出来道:“我送叔爷爷回家。”   众人都同意了。   桑惜音觉得自己没到走这几步路都需要人送的地步,却也没有拒绝他们的好意。   他哥还一直让他搬过来一起住,但他还是更喜欢有自己的空间,拒绝了,但这么静近,串门也是常有的事。   送到家门口,桑惜音就转头道:“小宝早点回去休息吧,我就不留你了。”   “叔爷爷也早点休息。”   桑惜音笑着点头。   进去后,迎面碰上出来的桑行云,“叔爷爷,礼物我都放在礼品房了,您可以看看。”   “嗯,大宝也早点休息。”   桑惜音进门,一边往卧室去,一边揉了揉额头。   此时已经十一点,精力疲惫的他不由摇头笑笑,果真是不如年轻时候,他当年也熬过无数夜,现在却不行了。   经过礼品房,不想门却是虚掩着,他随手一碰,门就开了,扭头看着里面堆积如山的礼品盒,桑惜音只觉得兴致缺缺。   人生这些年,他对于礼物这种东西早就没了惊喜和新鲜感,这世上他不知道的,没见过的,能被人送来的,都太少了。   其中又用过几分真心,他也懒得去想。   然而正要离开时,余光瞧见一个被放在一旁的扁平盒子,蔚蓝色的盒子端庄大气,像无尽深海,吸引着人去探索。   桑惜音对它有印象,毕竟是今晚唯一一个在他眼前出现过的礼物。   想想那个有些奇怪的年轻人,想要探究对方的心令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缓缓将那礼盒拿起,拆开。   顺滑的绸缎被解开,飘然落在地上,礼盒打开,入眼的便是一片雪白。   不,应该说雪白之上还有些墨色。   是几张A4纸,还有一个U盘。   桑惜音疑惑挑眉,仔细一看,便见这些纸张上所记载的都是一些药膳食谱。   而U盘里是什么,也在这纸上写了,是拍摄下来的做这些药膳的视频。   这个人……   桑惜音心中意外,意外于这份礼物的质朴,更意外于其用心程度。   这些年,他收到过对身体有益的天材地宝,昂贵的珍稀药物,却还真没收到过食谱。   无他,太廉价了。   许多人送礼不仅仅是为心意,还为彰显身份以及用心。   不贵怎么能体现送礼的真诚程度呢?除了家里孩子晚辈能以讨巧的方式送礼外,其他人送礼都仿佛成了工作任务,更重要的已经变成了实际价值,而非意义价值。   桑惜音也会下厨,对于食材的好处和药用价值也了解不少,他能看出这份药膳确实很好,不仅对身体好,还平衡了食材之间的味道,能让药膳做出来也不减美味,用心程度十足。   想想郁止学的专业,能做出这些来也不奇怪。   桑惜音不想辜负这番心意,将它复印了一份,打算第二天将复印件交给小杜,让她今后按照这些菜谱做菜。   晚上,他用电脑打开U盘,将视频上传到手机里,他躺在床上,看着手机里显示的画面,视频里的人没有露出面容,只有一双手,偶尔还会说说话,解释一下步骤或者动作,声音清润悦耳,还很熟悉,是郁止。   这是他亲自做,亲自拍的视频。   所以自己到底要不要去追问那小子为什么骗他这件事吗?桑惜音恶趣味地想着。   半小时后。   视频放着,里面的声音还不疾不徐地传出,而床上的人已经沉沉睡去,眉眼舒展,安心无比。   ……   翌日   郁止难得休息一天,学校没课,实验室已经步入正轨,两个学生也去了学校。   他一大早就来了花棚这里,尽管杜姨和桑惜音都还没起床,早就被告知密码的他自然而然地打开密码锁,进入各个透明花房。   浇水的浇水,调温的调温,除草喷药修剪等等,他都有条不紊地做着手里的活。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从身后传入耳中,他才从专注的状态中脱身回神。   “这段时间,你都快成我这儿的花农了。”   桑惜音的声音含着轻松和笑意。   郁止起身抬头,放下手里的剪刀,脱掉手套,在水龙头下洗了手,并抹了把脸,洗掉脸上的细汗。   “做花农也不错,可以种花养花护花,看着每株花健康又漂亮地成长,带给人愉悦和快乐,是一件很有成就感和幸福感的事。”郁止眸色深深,话中似乎藏着玄机,可他没让桑惜音看见,也没让桑惜音听出来。   他转过头淡淡一笑,开玩笑般地说道:“就是不知道桑先生愿不愿意收留我做这个花农。”   桑惜音看了他片刻,也玩笑回道:“我要是答应,恐怕其他人也不答应,未来的大佬若是留在我这个老头身边做一个小小的花农,岂不是暴殄天物。”   郁止笑了,在演戏时,他似乎已经习惯用笑容来掩饰情绪,“你不老。”   桑惜音长叹一声道:“老了,既是我再努力学习,接近,尽量放慢暮去的脚步,但逐步衰老的身体和反应越发迟钝的思维还是能让我清晰得感觉到岁月的流逝。”   他随和笑着,似乎不怎么介意,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地说:“要不是偶尔刷刷微博,也不能说出大佬这种词。”可还有更多词汇言语,他却不知其意,无法理解。   “每个年龄段都有自己的生活,身处什么位置,就享受那个位置的乐趣,又何必执着于留在过去。”郁止温声道,手上动作不停,用杯子给桑惜音接了一杯水,放在休息的桌子上。   “强求不了,不如坦然接受,至少,能让自己过得开心点。”   桑惜音端起水杯,感受着混合了水温的水,透过杯壁传来的热度,浅笑道:“小郁这么说也对。”   郁止多看了他几眼,揣测着桑惜音会是这样心态的原因。   他本以为桑惜音过了大半生,应该洒脱淡然,从容地迎接未来的日子,可此时瞧着,似乎与他想的有些不一样。   刹那间,他脑海中浮现出那首曾经在第一次到温家时听到的那首乐曲,千里相思万里愁,琴声一曲空悠悠。   究竟是什么感情,才能让桑惜音写出那样的曲子?   他的安好和幸福,真的如自己看见的一样?   “这椅子有些硬,需要我帮你拿软垫靠枕过来吗?”压下心中思绪,郁止将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方面。   桑惜音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笑道:“小郁,虽然一直没说明,但无论如何,你都应该算我的客人,作为客人,你怎么总在照顾我?如果是尊老爱幼,我让你叫我爷爷你又不愿意。”   郁止沉默几秒,随后看着他道:“尊敬一个人,也不一定要用敬称,虽然嘴上不说,但我心里其实一直很尊敬你。”   尊敬我还连个“您”都不说?   桑惜音心中摇头轻笑,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   对于这个“不尊敬”他的年轻人,桑惜音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看着他便会感到安心。   以往郁止过来,很多时候,他都没下来,而是在楼上卧室,自窗边往下看着花棚里的情景。   其实花棚也有监控设备,但他不喜欢透过监控看郁止,那会给他一种机械的不真实感,仿佛他看到的不是郁止,而是机器,   只有用眼睛亲自观看,才有心中石头落地的真实感。   他觉得自己很奇怪,莫名关注一个年轻人,像个偷窥狂,虽然是自己家,但他也不常出现。   “你的礼物我收到了,谢谢,我很喜欢。”桑惜音说道,末了还忍不住夸道,“现在像你这么用心的年轻人不多了。”   尤其是将心思花费在他这个没什么关系,也不那么亲近的老人身上。   这么一想,他也不知道究竟是郁止奇怪,还是自己更奇怪。   郁止看了他一眼,轻声道:“所以我说,其实我心里很喜欢你……尊敬你。”   那句喜欢太过自然,仿佛理应如此,连桑惜音都没觉得有哪里奇怪,他知道自己一直很讨小辈喜欢,此时听郁止这么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嗯,我感受到了。”   桑惜音收敛笑容,正经道:“所以小郁,能告诉你尊敬的桑先生,之前为什么跟我说你没有女朋友吗?”   郁止:“……”   桑惜音见他面无表情,神色淡定,心里却知道,这人心里一定不是表面这么平静,暗暗忍笑着打趣道:“嗯?是忘了吗?我觉得你年纪轻轻,应该不至于记忆还没我一个老人家好吧?”   郁止眼角抽了抽,为了阻止这人继续在他面前说“老人家”这种话,他不得不出声。   “没忘,我还记得。”   见他真要说,原本只是用来打趣一下这小子,逗逗他的桑惜音忙制止道:“我只是开玩笑,如果有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内情,倒也不必……”   郁止垂了垂眼眸,声音平静,淡定寻常道:“没什么不能告诉别人的内情。”   “我说过我有恋人。”   “也说过我没有女朋友。”   “它们都是真话。”   “我以为,这已经很容易猜出来了。”   桑惜音心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念头,心头一跳,抬眼看了郁止一眼。   郁止平静地与他对视,又平静地收回视线,语气从容淡定道:“嗯,你没猜错,我恋人是男性。”   他没说自己是同性恋,只是说恋人是男性,而他口中的恋人,将会一直存在于他口中,永远不会出现在现实里。   桑惜音看着郁止不断动作的手,注意到刚才他说话时,手上修剪枝叶的动作就没停下过,也没慌乱过,将花枝修剪得漂亮又合理,没有剪错任何一片枝叶。   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动作,都展现出他镇定的心理,他是真的不害怕,也不介意说出这件事。   “那你之前……”   郁止的动作停顿了一瞬,随后又笑了一下,自然地继续道:“第一次见你,总想留下个好印象,觉得你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认同同性相恋,被你问起时,才会一时心慌,撒了个小谎。”   理由合情合理。   桑惜音信了。   随后他看着郁止的目光便越温和亲近了些。   “其实你想多了,大可不必如此,也有许多人能够接受新事物,我又不是顽固不化的人。”   郁止微笑点头,“多谢理解。”   桑惜音勾唇打趣道:“别的不说,倒是你尊敬我这一点我是真的看出来了,第一次见面都能紧张到说谎。”   郁止有些笑不出来,干脆收敛了表情。   心情复杂的他不知道怎么回应桑惜音的话。   桑惜音见他比刚才沉默,以为自己说话戳中他心里哪里不舒服的点,有心补救安慰,思来想去,眸色暗了暗,随后又一片清明,温和平缓的声音缓缓流出。   “小郁,我不介意你的性取向,因为我其实应该跟你一样。”他无奈笑叹道,“如果我有恋人的话……”   郁止停下动作,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桑先生的意思是……”   既然说出口了,桑惜音便也不再犹豫,坦然道:“我说我大概也是同性恋。”   郁止轻微皱眉,随后又松开,问道:“既然桑先生没有过恋人,又是如何会有这样的认知?”   或许是郁止太顺眼,又或许是这诡异的安心感和眷恋感,桑惜音缓缓道:“因为从很多年前开始,我经常会梦见一个人影,他是男性……”   “只是梦而已。”郁止语气略有些艰涩道,低沉的声音带了些压抑,“不用挂怀。”   难道是因为如此,才会让他尝了半生相思苦?   只是梦而已……   可就是梦,却令人牵挂半生。   郁止闭了闭眼,扭头不去看桑惜音,也不让桑惜音看见自己的表情。   “一次可以,可两次三次许多次,就算不想挂怀,也克制不住。”桑惜音温声随意道。   这些年来,除了对几个亲朋,他还没对别人说过这事,今日一说,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开口。   “或许是年轻,那时还妄想梦里的人能变成现实,总觉得他真实存在,且即将出现。”他好笑地说着。   可惜他找了许久,却仍一无所获。   无论是“那时”还是“妄想”,都说明他如今并没抱着那样的想法。   心中瞬间有种被细细绵绵的针轻戳导致的刺痛感,很轻,也很短暂,差点让人以为是错觉,可随之而来的又疼又痒的感觉却又令人无法忽视。   郁止将剪刀放在桌上,微微侧头,看向桑惜音的目光幽深又平静,像深夜树影下寂静的幽月。   “……如果他来了呢?”   桑惜音抬头,与他四目相对,视线交汇,暮色深林中照进静谧的幽月,晚风吹拂,寂静微凉。   郁止向前两步,认真看着桑惜音再次询问,语气却不再迟疑。   “如果他来了呢?” 第81章 我生君已老6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眼前逐渐升起的日光,在他身前投下一片阴影。   花香似乎越来越浓烈,侵入着人的口鼻,顺着喉咙进入体内,熏染着心肺。   桑惜音抬头对上郁止的视线,微笑道:“见过傍晚的火烧云吗?”   郁止见过,他几乎能想到桑惜音会说什么,但他令竟说不出反驳的话,连宽慰也勉强。   “在过去的日子里,我见过无数次。”   桑惜音收回视线,将之落在那一片红色郁金香上,唇边噙着淡淡的温和笑意。   “见过它们出现,见过它们消失,它们每一次或许都不一样,但唯一相同的是,都很短暂。”   自出现到消失,不过区区短暂的时间。   即便沐浴在夕阳下,不消片刻,便会步入夜晚。   他很喜欢夕阳,却也知道在那之后,便是谁也止不住的时间流逝。   即便那人出现,于他而言,也不过是这夕阳的火烧云,漂亮美好,却终究短暂,终将失去。   郁止缓缓地,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表面的平静用以掩饰心中的动容。   “说多了,其实也未必如我想的那般。”桑惜音笑着摆摆手道。   “或许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那样一个人,或许那只是个特别的梦,睡梦中出现,现实中还是会回归真实。”   什么是真实?   真实就是,他注定孑然一身。   郁止拿过他的水杯,“水冷了,我帮你重新接一杯。”   转过身,他平静的眉眼染上几丝疼意,不过也只是片刻,待接好水,重新转身,便又恢复成平静无波的淡定模样。   将温水直接放入桑惜音手中,手掌指腹状似不经意地触碰到那微凉的肌肤,可他没发现,自己的指尖更凉。   桑惜音握着水杯,这才驱散掉方才自郁止手上感受到的凉意。   但他还记得那感觉,仿佛从内到外,从骨到皮,从灵魂到身体,都被寒冰冻过一般。   “只要你愿意,他就存在。”   郁止垂眸看着桑惜音抱着水杯的手,缓声道。   “他在心里永远陪伴着你。”   桑惜音挑眉,看了郁止一眼,似乎对郁止格外认真的安慰有些奇怪,   但他还是笑着道:“谢谢小郁,跟你聊聊天,我心情都轻松许多。”   郁止以为他一直很轻松。   可现在看来,也未必真的一直轻松无忧,不过是岁月的增长让他学会了伪装,学会了掩藏,学会不在别人面前露出自己的弱点,学会将一切苦乐都吞进肚子里,藏在心里。   郁止:“我也是。”   “中午留下来吃顿饭吧,若是我连花农的一顿饭都吝啬,那你也太亏了。”桑惜音玩笑道。   “是用你昨晚送的药膳做的,小杜手艺也不错,应该不会亏待你的胃。”   郁止还是第一次被他邀请留饭,他不想拒绝,便克制着情绪,平静道:“好。”   得知郁止会留下来,杜姨多做了两道菜,都是下惯了厨房的人,即便第一次见到那菜谱,也轻易便能上手。   杜姨倒是问了几句那是哪儿来的,桑惜音也回答过,别人送的,但她不知道这就是郁止送的。   “老先生,您还别说,这是食谱做出来的饭菜是真的好吃还好做,里面大多都是口味清淡,不重盐重油,显然是针对年龄特地考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真是有心了。”   桑惜音看了郁止一眼,见对方没露出什么表情,依旧一脸平静,眸光微动,随后对杜姨笑着道:“你说的对,是该夸一夸。”   他看着郁止道:“这些话,你对你小郁说就好。”   杜姨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惊讶道:“原来这是小郁送的?这可真是有心了!”   郁止对这些话反应寻常,只淡淡点头,“小事一桩,举手之劳而已。”   事实上,同样的菜,同样的步骤做出来也不一定味道相同,郁止尝了尝这顿饭的味道,觉得差强人意。   但如果有机会,他可以亲手给对方做上一顿就好了。   心里这么琢磨着,他却也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同桌吃饭的机会。   明明十几分钟就能解决的午饭,他硬生生拖到了快一个小时,被桑惜音打趣,还义正辞严地说:“吃饭本来就要细嚼慢咽,对身体好。”   桑惜音却回道:“可你这速度,比牙口退化的我还慢,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是养生的老头,而我是……”   话还没说完,郁止便夹了一筷子冬瓜放进桑惜音碗里,“再吃点。”   郁止不太喜欢听他说他老了这种话,哪怕是流露出些许意思。   桑惜音看出他不喜欢听,便也笑着继续吃起来,即便他其实已经饱了。   原来这顿饭,珍惜的人不止一个。   哪怕时光匆匆,却依然有人试图抓住。   夕阳是短暂,可它真的很美,也有许多人心驰神往,妄图留住。   *   郁止回到暂住的家,望着空荡荡的房屋,明明各种摆设齐全,一切设施全新,他却仍有种家里太空,无人填满的孤寂感。   打开电视,搞笑节目里传来主持人和嘉宾以及观众的嬉闹声,勉强将屋里的孤寂感驱散了一点。   但也仅仅是一点。   实验室步入正轨,他之后只参与重要阶段的研究,以及大方向上的掌控,其他都交给别人来,自己只需要给钱就是。   而钱财也需要来源,他投资了几个有前景的公司。   郁止对于金钱的需求并不急迫,但他需要它。   有备无患。   正当他躺在沙发上昏昏欲睡时,手机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烁。   郁止一看到这个号码,长久以来没有动静的记忆又松动了一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人的面容。   电话接通,“喂?哥,你怎么两个月没打钱了?该不会到了大城市就忘了乡下的爹妈弟弟了吧?”   电话那头的男声听着年纪不大,郁止恢复的记忆里,应该就是十一二岁的大小,小学还没毕业。   “没忘,就是课程多太忙了,你等等,我待会儿打给你。”   “那你快点,我今天要给同学过生日,都没钱请人去网吧。”   男孩的声音透着些不耐烦,但也没有追问。   郁止却知道,他不追问不是因为不懂事不关心自己,而是对方心里知道原主没钱,但是只要他不问,就可以当做自己不知道,理直气壮地享受原主的无私付出。   “嗯,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另一头的男孩不敢置信地看着话筒,“他竟然敢先我挂电话?”   “爸!妈!等郁止回来你可要好好管教他!”   面容苍老的中年女人端来一碗西瓜放到男孩面前,“小斌乖,吃西瓜。”   吃着西瓜,男孩才收了抱怨声。   一个光头男人也走了进来,“儿子说的对,那小子以为去大城市里念书了就不用管家里了,迟早心要野,得让他知道知道,要不是我们,他哪来的机会去读书?说不定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中年妇女拍了他后背一巴掌,男人正要发怒,就被女人拉进屋里。   “你干什么干什么呢?”光头男人不高兴道。   女人指着鼻子骂他:“蠢!”   “你怎么还骂我!”   “你不蠢我为什么骂你?”   女人问他:“我问你,你现在一个月挣多少钱?我多少?”   “加起来也有个六七千吧,怎么了?”   “这还是现在,现在我这个工作越来越要年轻人,说不定哪天我就被辞退了,你也干不了重活,家里钱从哪儿来?”   “不还有那小子……”男人说着,也反应过来,“你是说……”   “以后小斌花钱的地方多着,上学买房子娶媳妇,哪样不要钱?你我挣得过来?”女人精明着呢,她想从郁止身上捞钱,就不能跟对方把关系弄僵。   相反,还得把对方笼络过来,装一手母子情深,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绑架……对,绑架,用亲情绑架对方,让他为这个家一直付出。   光头男人笑着说:“还是媳妇儿你聪明!”   *   郁止对着手机笑了一声,眸色沉沉,接收到原主的记忆他并不开心,因为原主的人生就是和大写的惨。   自有记忆以来,原主在家待遇就一般,不过也还好,好歹吃穿不愁,虽然父母对他的态度不够亲近,但也没缺了他吃喝。   可从九岁开始,妈生了弟弟,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瞬间从可有可无,偶尔想起还能给个笑脸的儿子,变成了一个“外人”。   父母对弟弟百般疼爱,对他从无视到压榨,例如弟弟可以一天到晚看电视,而他在家要是被看到在闲着,逮着就是一顿骂。   好一点的是,两人不打他,但郁止认为不是因为他们好心,而是因为他们还有点脑子,打孩子会被其他人看见,小地方容易传闲话。   但让他做家务就不一样了,被问起就说他主动的,“孩子懂事”,“孩子孝顺”。   不打他,惩罚方式就成了饿,要是惹他们生气了,或者没照顾好弟弟,那就别吃饭,饿着。   手里从来没有钱,每天他的小隔间都会被人翻一遍,偶尔有在学校帮人写作业赚的钱也容易被拿走。   但原主也不是傻子,后来也逐渐找了其他藏钱的地方,且手段越来越高明。   他想脱离那个家,所以努力考上本地最好的大学,而他为了上学,不仅答应不要家里的钱,还要每个月给家里打一千块。   原主谨慎,打钱都用的其他卡号,平时不用,郁止之前也没注意,不小心停了两个月。   但他们没在第一个月打电话,让郁止有点意外。   究竟是忘了还是其他原因……   他想了想大概想到个可能,或许是那夫妻改变了对他的策略,要像原主的记忆里那样,对他走怀柔路线,绑着他做伏地魔。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同样的电话又打来。   “小止,是妈妈啊,你在外面好不好?有没有好好吃饭?是不是病了?我见你没打钱,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事,妈妈离你那么远,照顾不到,你要自己注意身体。”   “爸妈也不是非要你的钱,只是想用这种方式逼迫你赚钱,有紧迫感,每次妈妈收到你的钱,就知道你一定过得很好,过年的时候放假回老家吧,家里人都想你了。”   “我这边工作很忙,抽空接个电话,没空说了,再见。”郁止不耐烦敷衍,左右这些人也是要处理的。   他没有原主的束手束脚,不会像原主一样被他们骗到,不会为他们无私付出,更不会被他们害得毁了一生,英年早逝。   解决了他们,郁止再帮原主找找亲生父母,原主的愿望就完成了。   是的,亲生父母。   原主重伤昏迷时在医院听到那对夫妻的话,“又不是亲生的,救什么救”、“没钱治”,生生拖到了原主死亡。   郁止眼中闪过一道暗芒。   他起身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帮我查两个人。”   *   周一,对于许多人来说是上班的时间,可对于退休人员来说,哪天都是休假。   一大早,桑惜音就起床提着昨天收拾好的东西跟几个朋友出了门。   一群几个人加起来超过三百岁,他们提着旅行包,让司机开着车,把他们送到郊外某个养生休闲会所。   “说起来,咱们几个中最会保养的还是惜音,现在发上网的照片都有人对着喊男神男神,要不是怕打扰你,家里的几个孙子孙女说不定每天都要往你那儿跑。”一个早就发福秃顶老头打趣道。   “你年轻少花心点说不定也能比现在年轻。”萧夫人冷冷道。   桑惜音:“……”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说得跟他在这几人中看着年轻是因为他没有性生活似得。   桑惜音很久没感受到胸口发堵的感觉,今天又一次感受到了。   秃头老头看了萧夫人一眼,翻白眼道:“难怪你保养也很好,因为你这几十年也没有性生活。”   萧夫人:“……”   “行了行了,多大人了,还逞什么口舌之快,不怕让小辈笑话。”桑爷爷制止道。   老头:“哼!”   几人来到一处人造湖边,纷纷拿出自己的钓鱼设备。   “今天看看我们谁钓的最多。”老头说道。   “这还有什么可争的?一定又是惜音。”萧夫人道。   桑惜音的运气一向好,仿佛有buff加成一般。   老头又哼了一声,“开挂狗除外。”   桑惜音笑道:“这可不一定,说不定我的运气buff消失了呢。”   说罢,纷纷坐下安静钓鱼。   桑惜音跟萧夫人坐得最近,不是因为他不想跟自己哥哥近,而是他想跟萧夫人聊天。   “芷君,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过的一个梦吗?”   “梦?”萧夫人想了想,虽然年代久远,但一些特定的事就那么几回,她还有印象,依稀记得当初桑惜音似乎跟他说过,有个梦中的爱人很快会来找他。   当时她的回复是他竟然比她还梦幻,她都不敢想象温顾芳光明正大地娶她。   “你不会还记着吧?”萧夫人语气中带着不敢置信。   桑惜音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我没告诉你,其实这些年,我一直都有偶尔做那个同样的梦。”   萧夫人差点惊得站起来,好在她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很快又自我镇定下来。   正想着怎么劝说对方,却又听他道:“但是在不久前,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个梦再也没出现过。”   萧夫人压住心头那个荒唐不敢置信的猜测。   良久,两人都没说话。   “惜音,你不知道,我其实很羡慕你。”   桑惜音有些意外,“怎么说?”   萧夫人轻笑道:“我和温顾芳,当年是能够为彼此付出性命的真爱,可你看后来?我们恨不得要了对方的命。”   “即使决裂,即使分开,我也忘不了他,忘不了对他的爱,也忘不了对他的恨,多少年了,我们都没再找过对方,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还爱,我相信他也一样。”   “可我觉得很荒唐,很可笑。”   “这算什么?我害你全家,但我爱你?这样的爱情,我宁可不要。”   她说着转头看向桑惜音,只见他耐心倾听,视线落在湖面上。   “所以我很羡慕你,永远不会被爱情烦扰。”   “不过……说句不好听的,咱们都这个年纪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见阎王爷,想那么多做什么呢?不如安静地享受每一天。”   桑惜音静静地望着湖面,看着萧夫人的鱼线晃动,对方赶紧收线,一条两斤中的鱼被钓了上来。   而桑惜音的鱼线始终平静无波。   良久,才听桑惜音轻声说:“你说的对。”   几个小时下来,众人围起来查看各自的收获,几人低头一瞧,纷纷震惊!   “惜音你的鱼呢?都放了?!”   桑惜音无所谓抿唇道:“没有。”   “一条都没有?”   “一条都没有。”   四周一片寂静。   众人纷纷不敢置信,怀疑人生。   桑惜音没钓上鱼,这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桑惜音摆手笑道:“没什么,或许是老天爷把我的运气buff取消了吧。”   大概人老了就容易被触动,桑惜音对于这事不怎么放在心上,几个好友和亲哥却替他委屈。   直到回到家,桑爷爷都还想安慰一下自己弟弟,哪能运气说没就没的,一定是意外。   谁知弟弟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笑容温和似寻常,“哥,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桑爷爷心中不是滋味,弟弟跟一个长期佣人住的地方哪里能算得上家?   可他想让弟弟过来住,对方又不愿意。   桑惜音回到家,路过时往花棚看了一眼,却只看到杜姨,没看到那个平时都会出现在那儿的人,脚下步子停顿一瞬,随后又继续平稳的走进去。   刚走进客厅,就感觉到有点不对,茶几上放着一个用过的杯子,里面的茶水都没喝完。   他眸光微动,倒也没说什么,或许是行云流水他们呢,直接转身上楼。   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桑惜音下楼准备今晚自己做饭。   然而刚走到厨房门口,却见某个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的身影正端着色香味俱全的药膳出来。   “小郁?你什么时候来的?”   郁止平静地毫不见外道:“下午买了一些菜,临时借用一下你家的厨房。”   桑惜音疑惑道:“你家呢?”   郁止看了他一眼,目光寻常,“忘了告诉你,我搬家了。”   桑惜音跟着他去餐厅的脚步微微一顿,“搬家?”   那怎么还会过来?今后又还会不会来?   郁止放下盛着养生汤的瓷盆,头也不抬道:“嗯。”   桑惜音犹豫了片刻,到底没问新住址,以及还会不会来的事。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他们本就没什么关系,年轻人总要迎来更多,更精彩,更丰富的生活,他一个老人家操心什么。   桑惜音压下心头的不舍,勉强勾了勾唇,“恭喜乔迁。”   片刻后,却还是道:“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都说远亲不如近邻,尽量和邻居打好关系。”   郁止淡淡道:“我这不正在做吗?”   “嗯?”桑惜音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郁止抬头看他,“我买了这附近的别墅,今后我们也算邻居了,今天是来拜访邻居的。”   既然要陪着他,这自然是他早就做好的决定,在手里有余钱后,找了点关系,加急办了手续。   今后,无论日出还是夕阳,他们都同度,共赏。   听鸟语,嗅花香,余生漫漫,岁月悠长。   他微笑地伸出手,“请多多照顾。”   刚刚还怀了点离愁别绪的桑惜音:“……” 第82章 我生君已老7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头顶的灯光照下,边缘的琉璃彩光明媚漂亮,饭菜蒸腾的热气逐渐上涌,暖意融融。   桑惜音感觉这和之前中午那顿饭不一样。   明明夜色被关在窗外,屋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他却依然感觉到了夜晚独特的魅力和滋味。   奇怪又陌生的感觉。   跟和家人一起吃完全不一样。   他也不是没有朋友,没有跟朋友单独吃过饭,但他还是觉得不一样。   看着郁止帮他盛汤,将碗筷勺子至今都放在他面前,身下的椅子上铺了软垫和靠枕,坐上去不是平时硬邦邦的感觉,这让他神思生出几分慵懒。   他观察了又观察,最终发现大概是因为吃这顿饭的过程中,一直被郁止照顾着,这样比亲人还周到偏爱的照顾,让他感觉到了一些不自在。   郁止却举止从容自然,仿佛觉得他根本没做什么,所做的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可哪有交情算不上多深的人这样照顾人的?   桑惜音心中暗自思忖,却没说什么。   郁止也不是喜欢在饭桌上说话的人,但这是许多人用以交流的时间和机会,于他而言更是如此。   他与桑惜音又没住一起,能够交流相处的时间在一天之中也不多。   “不知道桑先生平时除了种花还喜欢做什么?”郁止问道。   他当然观察过,但他需要用它引出其他话题。   “看书,弹琴,散步,有时候也会受邀去学校开讲座。”桑惜音缓缓道。   “不锻炼身体吗?”郁止又问。   桑惜音看了他一眼,“晨跑,你想跟我一起?”   郁止想到他会猜到,但没想到他会直接询问。   “可以吗?”   “以前我也没见过你,想来你不是太忙,就是与我时间错开,既然如此,也不必勉强。”   被拒绝了,郁止心中轻笑,却并未气馁。   “明明你有蒸蒸日上的事业,也有闲暇时的乐趣,为什么总爱把时间浪费在我这里?即便喜欢花,也不必喜欢到每天都来的地步,不是吗?”桑惜音反过来问郁止。   仿佛质问一般的话,郁止只从中听出了疑惑,桑惜音是真的不明白,也是真的想知道。   他将眸光移到自己碗里,雪白的米饭在灯下被照得晶莹剔透。   “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想要的生活,你又怎么知道,我喜欢的不是你这样的日子呢?”   “年轻人还是要多些朝气,不要像我一样……”暮气沉沉。   有时候的岁月静好,并非是自己争取的,而是岁月赐予的。   郁止抬头看着他,“可据我所知,桑先生许多年前就已经不问世事,过上了这样宁静祥和的生活。”   桑惜音一噎。   微笑从郁止脸上绽开,轻笑声浅浅的的,很悦耳。   “想要劝说别人,也要看对方到底想要什么。”   “桑先生,我对自己还是很了解的。”   何况,他也并非真正的年轻人,真要算起来,比他大了不知道多少岁。   桑惜音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从前他倒是见过大学生下乡养猪,也见过在城里打拼的人疲惫倦怠后回乡,但那要么是有事业心,要么是在打拼过后尝到了苦头劳累,才不得不归于安宁。   都没有像郁止这样的。   明明有才能,有本事,也有事业,但就是感觉他并没有拼搏事业的心,也没有对花花绿绿社会的好奇,而是随随便便,简简单单。   他仿佛见过很多,又仿佛见过一点,便甘心偏安一隅。   桑惜音认为,如果郁止愿意,将来未必没有打拼出一座江山的可能,但看他这模样,似乎并没有那个心。   郁止确实没有,如果有任务要求,他还会做到,但既然没有,那他便不想浪费那个时间,毕竟在这个世界,他真的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在桑惜音看来,他时常来他家聊天帮忙赏花是在浪费时间,可在郁止看来,除了这之外的其他时间,才是在浪费。   郁止目的清晰,便会朝着前方前进,此生只有桑惜音一人。   “算算时间,认识你也不短了,却还一口一个桑先生,总觉得很生疏,可让你叫爷爷又不愿意。”桑惜音想了想,笑着道,“不如叫名字如何?就当是忘年交。”   惜音。   惜音……   郁止几乎是只在心里想过一瞬,郁止便毫不犹豫地摇头,“不必了,我觉得桑先生挺好的。”   可桑惜音是真觉得这个称呼有些生疏,但既然郁止不愿意改,那便也罢了。只是心中免不了有些失望和无奈。   他并不知道,郁止不是不想喊,而是不敢喊。   桑先生尚且勉强过关,可惜音二字,只怕一喊出来,那如风如絮的绵绵情意便半点也藏不住,袒露于人前。   届时,他一番心思便都会白费。   晚饭过后,郁止并未着急离开,左右他新买的家也没准备齐全,安排怕有不便,桑惜音便邀请他在客房住一晚,郁止自然不会推辞。   两人坐在庭院里,花棚里开着灯,置身于黑暗的庭院中,望着明亮的花棚,望着其中五颜六色,色彩缤纷的花朵,似乎连吹来的晚风都香了。   桑惜音躺在椅子上悠悠闭目,月光柔和地倾洒在他身上,仿佛一层霞光锦被,轻柔地包裹住那人,给予他一片静谧安好。   郁止赏着花,赏着他,目光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他平日里多有克制,可在这无人处,在暗沉的夜,在桑惜音未睁眼时,他的心克制不住地稍稍放纵了一下。   惜音……   他在心中默念,无声地喊着这个名字。   仿佛连风也温柔了起来,带着缠缠绵绵的甜意,在这寂静的夜里悄无声息。   郁止笑了。   *   桑行云是在几天后才得知郁止搬家的消息,本来以为对方是在其他合适的地方找到了住处,结果便得知对方在这儿买了栋别墅。   桑行云:“……”   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买别墅,不仅买的他的实际价值,还有意义价值,能跟一群各界大佬住一个小区,是何等的资源,当然,能够住进来,也说明他本身就不凡,不缺那个钱。   但关键是郁止原本就住在这儿,现在自己还买一套,让桑行云有种对方在脱了裤子放屁的多此一举感,令他无语凝噎。   还有一点,当初郁止是因为做两个孩子的家教,才暂时住在这里,可现在他自己买了房子,岂不是说明他不打算离开了?   桑行云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   当初郁止突然改变主意,他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一直没想到,后来一切正常,便逐渐被他遗忘,如今那种感觉又来了。   这让他主动找上郁止,“郁先生,这段时间你真的帮了小璃和我弟弟许多,但你应该也有自己的事做,正好如今学校课程紧,不如将他们的家教时长减少一些?”   郁止看了他一眼,“平时上课时两个孩子都跟得上,我认为这件事没有必要,但如果大少为了他们的身体考虑,我也不会反对。”   他早就不需要那点家教费,也不再需要留下来跟桑惜音套近乎拉关系的名义。   没有辞掉一是因为有言在前,二也是为了那两个年轻人的学习。   想想自己在心里对他们的称呼,郁止一时想起桑惜音对他的称呼,颇觉无奈。   没有反对,也不拒绝,这就是任由他决定的意思,桑行云眉心一松,自己大概猜错了,郁止的目的从来不是温璃和桑流水。   更没有想借用温桑两家家教老师的名义来做什么事,看来真的意不在此,是他多心了。   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听闻怀生制药研制的新药效果反响很好,郁先生前途无量,未来可期,以郁先生的本事,未来或许连我也要仰望。”毕竟,这世上最重要的便是生命,掌握了所有人的生命,可以说掌握了整个世界。   当然,如果郁止真有那个能力的话。   “我也希望郁先生能够取得应有的成就,希望郁先生不要因为一些小事,而影响自己的未来。”   桑行云不知道郁止到底有什么目的,也不知道它究竟是好是坏,但提前的警告和告诫他提前送到,若是未来真发生了什么,那也别怪他不留情面。   郁止看着桑行云,声音平静道:“大少不必这般戒备,我以为我们不是对手,也非敌人。”   这是在暗示他所思所想,所作所为不会对他们有害。   但桑行云的第六感又是怎么回事?即便郁止这么说,他还是没有彻底放心。   “希望如此。”   说罢,便离开了郁止的新家。   郁止看着空旷寂静的家里,心中微微一叹。   若是此生只静静守着他,郁止刚才说的话自然没问题。   可若是……   郁止沉了沉眼眸。   手机响起,郁止随手划开接听。   “先生,你让我查的东西已经查到了,资料就在我这儿,如果有时间,不妨约个地方见面。”   “好,明天下午,我会把时间地点发给你。”   *   “这是二十年多前,郁老大和他媳妇田有莲的照片。”   郁止接过照片,看样子好像是结婚照,照片上的两个年轻又土气,当时的农村人很少照相,尤其是穷人。   “两人是一个村的,十几岁的时候就自然而然在一起结了婚,但是十几年没孩子,乡下地方闲话多,又赶上当时的打工热潮。两人便一气之下去了县城打工,乡下地方不兴领结婚证,这照片还是他们许多年后领证拍的。”   “最开始郁老大在工地给人干活,后来受过一次伤,被吓到了,换了工作,去工厂干活。”   “而田有莲则没进工厂,她花了几个月,跟一些附近住的人棍好了关系,又经她们介绍,去别人家做保姆。”   “那时候田有莲三十出头,看起来能干,人也聪明,一直做保姆,连着做了好几家,这是当时她做过的人家的资料。”   郁止将它们一一看了。   “孩子呢?”   私家侦探没卖关子,直接将后面的资料也翻开给他看。   “两人在城里打拼了几年后,有一天,突然辞了工作回老家。”   “据他们老家人所说,他们当时买了大包小包,换了新衣服新发型,看着像是衣锦还乡,而且那田有莲怀里还抱了个刚出去不久的婴儿,说是他们儿子。”   郁止知道,那就是原主了。   两人三十出头“生”了原主,又过了九年,生了如珠如宝的弟弟。   如今他们也有五十出头的年纪。   “有她怀孕的照片吗?或者她生孩子的资料?”   “没有。”   私家侦探看了一眼雇主,他原本还不知道这位让他查这两个人干嘛,但是看到资料后就猜到了些,心中唏嘘。   “不过,我查到了另一个或许有用的消息。”他又摸出一张纸,摆在郁止面前。   郁止接过一看,便见上面是一个人的怀孕检查单。   应该是新打印的。   检查单上的人名是单小蕊,检查结果是怀孕两个月。   而日期也很巧,就是郁老大夫妻回家的一年前。   “这是田有莲当时最后一个雇主,在两人回家前,这位雇主也离开了当时的县城,不知所踪。”   “对了,还有个不知道算不算证据的小道消息,我去查访的时候,有人跟我说,她当时看见田有莲回老家,就觉得她不像是生过孩子的模样,连奶水都没有,生二胎的时候却有奶。”   那人也是爱八卦的,否则也不能跟一个陌生人说这些事。   虽然没明说,可话里话外都在暗示,那孩子来历不明,多半是偷来的。   郁止皱了皱眉,他随手翻了翻后来两人的经历,跟原主记忆对上。   “多谢,这单生意我很满意,尾款会在稍后打给你。”   私家侦探笑了,“好说。”   “另外,我还有一个新任务需要拜托你。”郁止将那份怀孕检查单重新推向他,“帮我查这个人。”   这个单小蕊,很有可能就是原主的生母。   至于原主究竟是偷来的还是怎么来的,都需要他查到后再下定论,而这,也决定了郁老大和田有莲的命运。   见他不带一点感情地面对眼前的一切,私家侦探心中啧啧感叹,果然不是一般人,连面对自己的身世都这么从容,再看对方出手大方的模样。   是个人物。   “好说,一定办妥。”   *   花棚的花开得正好,有的花花期已过,但大多数花还开得正盛,馥郁芳香。   嗅着花香,桑惜音却不似平时那般惬意,反而有些出神。   郁止今天没来。   他在心里想过许多种可能,或许他有事要忙碌,或许他忘了,或许他……不打算来了。   杜姨刚忙完屋里的活,出来便见到桑惜音一个人孤零零的,忍不住感叹道:“今天小郁不来,我还挺不习惯的。”   桑惜音惊醒回神,抬头看杜姨。   杜姨对他笑着道:“老先生是被小郁陪习惯了,现在一天不见人,还心里觉得空落落的。”   “也不知道小郁这孩子怎么回事,平时不声不响,话也不多,但人一不在,这感觉就很强烈。”   不止是桑惜音如此,就连她也有那种感觉,但不如桑惜音深刻罢了。   桑惜音骤然回神,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在纠结什么,不由苦笑。   分明是他说的让年轻人多见见世面,别老蹉跎在他家,可当人真不来,舍不得的竟然是他自己。   桑惜音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无论郁止来不来,他都应该放平常心。   “行了小杜,小郁应该是有事,不来也没什么。”   杜姨看了口不对心的桑惜音一眼,笑着去干活了。   她想大概是虽然大小少爷也经常来见老先生,但都不如小郁在这儿的时间长,也是因为如此,老先生才觉得不舍吧。   “原来桑先生不想见我吗?那我大概来的不是时候。”   郁止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不远处,他站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桑惜音。   后者一愣,罕见的有些尴尬,久违的,背后说人却被对方当场抓包的窘迫感涌上心头。   “小、小郁?”   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刚才跟小杜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   郁止一步步走近他,语气悠悠道:“那桑先生的意思是,你其实很喜欢,也很希望我过来?”   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他眼中和唇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桑惜音犹豫了,他之前还劝年轻人有自己的生活,现在就说希望他多来陪自己,岂不是自打嘴巴?   好歹这么大年纪,面对小辈,他还是要面子的。   可看着郁止这仿佛只有他承认,他才愿意留下的模样。   桑惜音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无奈地笑笑,老老实实地点头道:“是。”   郁止附身凑近他,含笑道:“是什么?”   桑惜音没想到他还要他复述承认,抿唇片刻,终究还是无奈妥协道:“是,我喜欢,并希望你来。”   郁止轻笑出声,眉眼俱弯,“好,我知道了。”   桑惜音默默看着他,心中暗忖,怎么意思就没看出这小子竟然还会这种恶趣味,甚至连老人都不放过呢?!   “既然桑先生亲口说的喜欢,我也不会让你吃亏,今日,我提前给你准备了礼物。”郁止说着便要从背着的包里摸出什么来。   桑惜音这会儿脑子转得还算快,连忙喊道:“等等……”   “听你你刚才这话,难道我刚才要是不承认,你就不送了?”   郁止看了他一眼,抿唇道:“还是要送的,但那就不是礼物了。”   不是礼物是什么?   桑惜音想问,可郁止没回答。   说话间,郁止将东西放在桌上,摆在桑惜音面前,他接过一看,却没看懂。   是医学药物术语。   但他能看懂这是什么,药。   “这是新研发上市的注射药物,能够有效延缓衰老。”郁止的声音平静响起。   桑惜音翻看药盒的手一顿。   桑家也有人知道这款药,但在不确定真实效果以及副作用前。他们没敢使用,也就没告诉桑惜音,免得空欢喜一场。   可郁止知道它的效果,没有他们的顾虑,直接就拿来了。   延缓衰老啊……   桑惜音心中长叹。   他从前几十年的愿望。   “或许目前的技术只能延缓短暂的时间,几个月一年几年,但相信如果继续研究下去,十几年,几十年也不是梦。”郁止将椅子搬过去,坐在他身边。   “这个礼物,你喜欢吗?”   桑惜音看着这盒药,觉得触碰到它的指尖有些滚烫。   他的心跳略微有些紊乱,他的血液似乎也有些火热,眼眶逐渐传来温热的温度。   半晌,他终究是用轻颤的指尖将这盒药重新推到郁止面前。   “多谢,可我大概,不需要它了。”   郁止微愣,轻蹙眉心,担忧和疑惑浮上心头。   “为什么?”   桑惜音压下起伏的心绪,尽量用平静的声音说:“小郁,谢谢你的好心,但这已经不是我的愿望了。”   他微微勾唇,明明是清淡的笑容,却显得有些微苦,“你大概不知道,过去几十年,我活了很久,如今……我也知足了。”   他看着郁止,眼眸中似乎藏着什么,有似乎清澈见底,“这一生,我从未亏欠任何人,也问心无愧,即便真的死亡来临,我也能坦然接受。”   他眉眼一弯,重新恢复平时的淡然,莞尔道:“我的亲人朋友,都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我对他们来说,并非无法割舍的存在,他们有自己的未来和人生,即使我不在,也能圆满。”   说了这么多,郁止明白了。   这人是觉得自己没有必须存在的意义,便不畏惧生死,亦不再强求。   心中一股悲意上涌,堵塞住情绪宣泄的心门,平静的表面下是心疼和无力。   “那你当初想要慢点老去是为了什么?”   “……你忘了吗?”   桑惜音转头望向那片多种多样,色彩缤纷的郁金香。   眉眼微垂,双唇微启,浅笑低吟,声音平淡而轻缓,如一缕不知从何处吹来的轻风,刚来便散,不留丝毫痕迹。   “……忘了。” 第83章 我生君已老8   在市面上售卖极为昂贵的药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冰凉的温度触及它的周身,也仿佛传染至整个空间内。   郁止指尖触碰到药盒,被那片冰凉冻得手指缩了缩。   他没想到桑惜音的想法会改变,也没想到他会拒绝。   千头万绪一时涌上心头。   再抬眼看去,桑惜音还是那个桑惜音,表情不变,那声忘了也仿佛言犹在耳。   “桑先生,这是送给你的,无论你用不用,它都不会再被收回,决定权在你。”   郁止拿过那盒药,放进桑惜音手里。   他的动作快而稳,待桑惜音回过神,便见这盒药已经成功落入自己手中,上面仿佛还带着那人掌心的温度,如今,温度逐渐传染至自己。   再抬眸,却只见那人挺拔清隽的背影,穿过重重花海,成功离开他的视线。   珍贵无比的药盒被他捏在手心里,因为力道而某些褶皱变形。   良久,他不由无奈轻叹一声,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却又悄无声息。   可那盒药终究在手中,不舍丢弃。   郁止回了自己家,沉默地将自己关进书房里,他一遍遍回想从来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想桑惜音的反应和变化。   深沉的思绪令他不由闭了闭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传至心中,沉甸甸,还带着些些许令内心发颤的凉意。   眸色深深,如深渊暗涌。   良久,他不由狠狠闭眼,似苦似嘲地轻笑了一声。   再睁开眼,便是一片清明。   桑惜音……   *   晚上,桑行云过来请桑惜音去隔壁吃晚饭。   中秋佳节,总要跟家人一起过。   桑惜音没有拒绝,让他在楼下等着,自己上楼换身衣服。   桑行云觉得是自己家,换不换衣服也没什么,但既然叔爷爷坚持,他也不好劝阻。   在楼下客厅等待时,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茶几上,被上面的一盒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盒药。   桑行云顿时皱眉。   桑惜音从楼上下来,“我们走吧。”   却见桑行云视线不动,“叔爷爷,你生病了?到底是什么病?严不严重?”   桑惜音见他看到那盒没来得及被他收起的药,知道他是误会了,便也道:“没有,我没生病,那是别人送的。”   桑行云眉头更紧,“什么人还用药?是恨不得人生病?”   桑行云气坏了,喘着气像是要发火。   到底是哪个蠢得没脑子没眼色的人竟然会用药送人?!   见他这么生气,桑惜音没继续说,只劝道:“没什么,一个晚辈,他也是好心。”   他不想让桑行云知道这是郁止送的,因而并不解释这是什么药,对方又为何要送。   在桑行云暴走,想回报给对方之前,桑惜音强行将这小子带出了门。   然而到了晚上,睡前,桑行云重新想起来这件事,心中还有些意难平,他打开手机,找到今天趁机拍下的一张照片,上网搜索起来。   原本他以为这陌生的包装和名字,应该是那种小众或者不正规的药品。   然而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他看到了大片大片有关于这款药的消息,其中最火的一条,被置顶的一条还是国家官方新闻。   “怀生制药发布新品,其药效具体体现为能延长人类寿命至……”   桑行云双眼一亮,忽然想起来这是什么!   不就是郁止的团队研制的那个药吗?!   因为谨慎,家里人还没使用,却也买了一些回来。   他翻看了一下网上的舆论评论,发现这药好评率高达百分之九十多,除了过敏和年龄条件不能改变而带来的差评外,其他的都是买不到这样的评论。   而在一些打了针注射了药剂的人的评论中看来,这盒药似乎正如他的宣传功效所说,具体体现在那些注射的人或多或少的毛病减轻了,以及身体素质也有明显的改善,仿佛瞬间年轻了好几岁。   网上已经传疯了,甚至有人天价重金求购!   这支药按理来说一人打一次,之后再打,身体会产生负担,也不会有第一次打的效果。   可就像许多人都知道保健品害人一样,一些重要的,对身体有益的东西,就算不用,买回去放着也安心。   要是桑行云把家里那一箱放上网,保准秒没。   桑行云对那箱药究竟有多少价值没兴趣,却对这药行出来,郁止便送了他叔爷爷一支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这个郁止,什么时候已经跟他叔爷爷关系这么好了吗?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情绪,令他抓心挠肝。   明明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怎么也想不到究竟是哪里不对劲。   半夜睡不着,他敲响了爷爷的门,老爷子行躺下,却没想到大半夜孙子还来敲他的门。   他穿上衣服放他进来,“这么晚不睡觉还想做什么?”   桑行云将郁止送药的事一说,他看着桑老爷子,期待从对方这里得到答案,或者得到启发。   然而桑老爷子先是一愣,随后恍然道:“对啊,这是小郁研制的药物,究竟有什么效果,有没有副作用,直接问他不就行了?按我们和他的关系,对方也不至于不说,要是没问题,我们现在就可以提前打。”   桑行云:“……”   现在是这件事要紧吗?他们不是在说……在说什么来着?   “爷爷,我是在想郁止送药这件事本身,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桑行云不由得提醒道。   桑老爷子皱眉,“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叔爷爷那么好的人,受人欢迎又怎么了?就许你们喜欢,不能让其他人喜欢?”   桑行云:“……”   桑老爷子:“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没想到小郁和惜音关系这么好,倒是我们这边怠慢了人家,你让人也准备一些好东西,当做给人的回礼,顺便请对方到家里吃顿饭,同时还能聊聊关于这款药的问题。”   寻求帮助不成,反而被桑老爷子安排了任务,还要去亲近郁止。   桑行云怀着郁闷的心情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他的脑海中不断经意浮现出两个字——喜欢。   他皱了皱眉,将那抹奇怪的感觉压下,到底没说什么,安静睡去。   *   虽然不喜欢,但既然是桑老爷子的要求,桑行云便要认真完成。   他主动上了郁止家,提着礼物一番感谢后,说明了来意。   邀请对方去家里吃饭,郁止并未拒绝,有他的解释和保证,桑家人能早点注射也好。   或许,他们能够说动桑惜音呢?   虽然他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但总归有益无害。   当晚,桑惜音也在,从桑老爷子那里听说了他们邀请郁止的来意后,桑惜音微微一顿,随后又不着痕迹道:“那孩子确实挺好的,不说别的,用心便足够打动人。”   “我还没见他送过谁,能送给你,显然是真的看重你,配得上你这番话。”桑老爷子也说道。   人越老越心软,也越容易被年轻人的真心打动。   短短的一段时间,郁止在他这里的地位就已经和常年打交道的友人家的晚辈一样重要了。   桑惜音但笑不语。   “对了,那药你打了没?”桑老爷子问道。   桑惜音语气正常道:“还没呢。”   “没打是对的,等我们亲自问问他,确认过结果再说。”桑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   桑惜音点点头,却没吭声。   郁止知道这顿饭的用意,他也并不吝啬,将这款药的质量效果注意事项有无后遗症……等等消息都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们,他也并不担心这件事会传播出去。   毕竟这款药身后站着的不只是刚刚升起的怀生,还有国家背书,这是能改变人类和社会的大事,上面人盯着,没人敢乱来。   在得知这款药至少能延长人几年寿命不等后,即便是桑老爷子,心中也忍不住一颤。   他想的更多,这还只是第一款产品,如果后期继续研制,未必不能获得更长的药效。   在得到确切消息后,桑老爷子心中下定了决心,打。   毕竟谁不想让自己过得更长呢?   然而这桌上却偏偏就有一个。   当被桑老爷子提出今晚一起留下来打这款药后,桑惜音便抬头,没看郁止,直直看着桑老爷子道:“哥,我家也有一盒,我自己回去打就行。”   郁止看了他一眼,桑惜音当没看见。   桑老爷子知道弟弟喜欢一个人在家的性子,便也没有多加劝阻,毕竟他也想不到,一直以来都十分注重养生保养的弟弟,竟然会想放弃这个延长寿命,延缓衰老的机会。   晚饭结束后,郁止提出和桑惜音结伴走走,桑老爷子点头答应,他只当这是郁止的尊敬之心,“我这弟弟脾气倔,让他留下来却不愿意,只能麻烦小郁了。”   郁止看了眼桑惜音,意味深长道:“确实挺倔的……”   桑老爷子:“……???”   虽然是附和他的话,但怎么听着怪怪的?   还有,你不是晚辈吗?哪有这么说长辈的?   此时此刻,桑老爷子产生了和桑行云一样,觉得奇怪,却又想不到奇怪之处的感觉。   时间已经到晚上九点过后,郁止和桑惜音走出桑家,朝外走去。   两人一前一后,一高一瘦,相隔三米距离。   郁止跟在桑惜音身后,双眼并未看地面,而是望着桑惜音的背影。眸色深沉,仿佛藏着深海巨浪,一不小心,便会形成漩涡,将一切事物卷入其中,似要摧毁,又似要深藏。   桑惜音被身后人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回头,对郁止道:“小郁,我们一起走吧。”   他要两人并肩,仿佛这样,就能躲开郁止的视线。   郁止也不阻止,在桑惜音等自己时,加快脚步上前,与他并肩而行。   果然,视线转移了。   桑惜音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桑先生方才可是说过,要注射药剂?”郁止问道。   桑惜音心道果然,无奈叹道:“小郁,那是哄我哥的,我的心思一直没有变过,你也不必再劝我,我……”   郁止:“我不劝你。”   桑惜音说话声略微卡壳了一瞬,脚步骤然一停,抬头看着郁止。   见他停下,郁止也没继续向前,只超前了桑惜音一步,便也转身看向他。   他面上是一片平静,也并无生气的征兆,甚至连之前的无奈也消失殆尽。   “我不劝你。”他再次道,“我只是忽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桑惜音心中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什么?”   郁止轻笑道:“我说,你说的有道理。”   “你说这天下你不曾愧对任何人,你说,家人没有你,也能圆满,你说你不再有等待的人。”   他一字一句说着之前桑惜音说过的话,神色并不复杂,甚至带着浅浅的笑意。   “而我也想了想自己,第一条,我与你一样,第二条,我比你更有理,没有我,也不会有人惦记关心我,第三条……”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眉目是桑惜音从未见过的温柔,“今后,我也会没有。”   “所以我说,你的话有道理,受你的启发,我也觉得,自然而然更好,不要强求那多来的寿命,没什么意义。”郁止勾唇笑道。   闻言,桑惜音不由喉中梗塞,张了张嘴,最后终于些迟疑地开口,“小郁……”   郁止转头看他,“桑老师要劝我吗?”   桑惜音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面对这样不走寻常路的人,他竟束手无策。   他知道自己应该劝说对方,可他究竟又有什么理由呢?   他想不到。   见他哑口无言,郁止满意笑了,“看来桑先生还是懂的,做人不要太双标的道理。”   桑惜音心中有些堵,他心说这问题是不要双标吗?你这是在拿自己的身体和人生开玩笑!   可每每话到嘴边,他又忍了忍,咽了下去。   两人相顾无言,郁止便先一步往前走去,桑惜音紧随其后。   “桑先生,你说,当星星追逐遥远的月亮,它和月亮能永恒吗?”   “不会。”它们速度不一样,轨迹不一样。   “可我觉得,追逐本身,就是一种永恒。”   “或许永远也追不到,或许永远也不相交,但他们遥遥相望,本身就在相伴相随。”   夜风吹来,秋日的晚风带着丝丝凉意,透过不厚的衣服触碰到衣下的骨肉肌肤。   本该寒意彻骨,可郁止一字一句吐出的话却仿佛带着他的体温,传递给他阵阵热意,激起他血液的沸腾,汩汩流遍全身,寒意渐暖。   *   日子仿佛又回归了平静,那款药物带来的影响动静都在外界,桑惜音这里一如既往的宁静。   那盒药他终究没动,而是交给了杜姨。   杜姨平时不上网也不看新闻,不知道这件事,被桑惜音告知后,差点受到惊吓,她几乎膜拜地看着手里的药盒,觉得这大概就好比电视剧里古代皇帝总喜欢要的长生不老药吧?   而桑惜音却轻而易举地把这盒药给了自己。   “这这这……这得多贵啊!”她紧张地磕磕绊绊道。   桑惜音宽慰道,:“放心吧,这是小郁送的,这就是他自己公司做的。”   杜姨惊叹道:“原来小郁这么出息!这要是去了古时候,不得当个什么……什么电视里的国师?”   桑惜音被逗笑了。   杜姨想起来了,感叹道:“原来上次小郁说送老先生礼物,就是这个?这可真是……小郁这可真是有心了!”   平时无知无觉,如今一看,这孩子分明是很重视老先生。   “可这是小郁给您的,您这要是给我了,老先生你可怎么办啊?”   桑惜音收敛笑意,“放心,有多余的,这是送你的。”   杜姨千恩万谢地收下了。   但她还不知道怎么用,打算留着,等她问问怎么用再说。   桑惜音看了眼花棚,见里面各种花开得正好,心情不由也放松了些。   “小杜,过些日子有几位客人会来家里做客,可以提前将花搬出来,或者剪一些,把家里装点一下。”   杜姨也想起来了,高兴道:“是高天后他们?”   桑惜音点点头。   杜姨感慨道:“高天后他们真念旧,这人啊,总要装着良心,才能走得长远,瞧瞧当初那个年轻人,走什么不好走歪路,被您训斥后非但不悔改,还倒打一耙,后来怎么样?现在还不是查无此人?”   “杜姨在说谁?”郁止暗自挑了挑眉,余光不着痕迹地看着桑惜音。   桑惜音见到他来,正在低头剪花的动作一顿,下意识要收起剪刀站起来,却忘了注意手下的情形。   剪刀一合,咔嚓一声,一枝玫瑰的花枝从中间断裂,坠落在地。   桑惜音先是一愣,随后低头要捡,另一只手却比自己还快,越过他,捡起了落在地上,沾了泥土的玫瑰。   这朵花并未盛开,并非最合适剪下的时候,但它含苞待放,花苞粉色渐变艳红,中开了口,有点像郁金香。   “有刺,伤手。”郁止说道。   一边说,还一边用剪刀将那花枝上的几颗刺剪掉,又将花苞上沾染的泥土吹干净,这才将它放在靠近桑惜音那边的桌子上。   杜姨见到他,先是笑着感谢了一番,感谢他送的药品,随后便回屋做家务准备饭菜。   她知道,老先生其实更喜欢单独跟小郁在一起说话,自己就不打扰了。   “桑先生还没告诉我,刚才杜姨说的人是谁。”郁止像是打听八卦一般,随口问道。   桑惜音头也不抬,看了那枝误剪的玫瑰几眼,“不记得了。”   他说的真话,毕竟过了许多年,他哪里会去特地记一个试图找他潜规则,不成后诬陷他,却被整到退圈的人。   这种事也不止发生过一次。   年轻时他也混过一段时间娱乐圈,那时是想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后来发觉没用后,便及时退居幕后,做过老师教人音乐,也会自己创作,但再没出现在公众面前。   郁止相信这话,他本也不是真想知道是谁,只是有些遗憾,那些缤纷辉煌的过去,那些他错过的时光,他全都没参与过,所以想知道罢了。   桑惜音躺在躺椅上,感受着花棚里温暖却不刺眼的阳光,感受着那个守在身边的人,最近的失眠似乎瞬间被治愈,困倦感悄然来袭。   他闭上眼,将自己放空,并不低档汹涌的倦意。   等郁止回过头时,便发现躺在椅子上的人没了动静。   心头一跳,令他快步靠近,在见到对方鼻翼轻轻起伏时,悬在心中的那块巨石才终于落地。   还好……   郁止闭了闭眼,长出一口气,隔着桌子坐在另一边,这是一个不会引起对方警觉的安全距离。   视线不经意落在那枝玫瑰上,指尖微动。   悄然将那枝玫瑰拿起,凑近鼻尖,嗅着它淡淡的香味,剧烈跳动的心也宁静了几分。   在花苞上落下轻轻一吻,悄无声息地伸出手,长长的花枝跨过桌子,仿佛跨过万里星河,将那抹芳香带去远方,终于,在那人的唇上尘埃落定。   郁止心中一静,此时此刻,万物消散,仅余眉间柔情。   此间世界,一方天地。   有玫瑰代我吻你。 第84章 我生君已老9   几日后,郁止接到了一个电话。   “……学长,他们已经联系过我们,据说想亲自与你见面,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最近几家大型医药公司都在表达有意收购的想法,我知道你没有那个意思,但这代表他们会竭力压制我们,如果我们能借助……”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许多,都是劝说郁止的话,不难听出他的意向,而他能够这么说,想来也是征求过实验室大多数人的同意。   人心所向,不可违。   当然,郁止也没想过违背,且这件事对他来说有益无害,答应也是应当。   郁止听完后也没犹豫,“好,明天我会去一趟。”   “好的学长,我这就告诉他们!”语气中带着些许激动。   郁止态度依旧寻常,事实上,这件事他一直有猜测过,毕竟这款药剂的效用确实很好,能够吸引上层注意也是应当。   且在之前,无论是流程还是制药,他都感觉到有人在背后帮忙,否则进展不会这么顺利,但是直到现在才露面,已经是出乎意料了。   隔天,郁止便到了实验室,这里安保很好,私密性和安全性都高。   一名身穿正装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笑着朝郁止伸出手,“早听说郁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这么年轻就能做出这番成就,郁先生大才!”   郁止礼貌笑笑,对于这些客套话只是过耳便忘,“多谢夸奖,程先生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能够得到您的投资是我们的荣幸,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位程先生来自国投公司,在得知怀生新药能够有什么效用后,国家便注意到了他们,不过之前没有看见成果,如今确认此事能成,不是假冒伪劣,便有心投资研发,这回也是派程先生来谈话。   程先生见郁止态度良好,笑容越深,“能够有郁先生协助,想必今后此项目会更加顺利。”   虽说他也不认为对方会拒绝,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他还是放下了心。   郁止却在此时说道:“不,我想程先生误会了,自主研发这款药的是我学弟学妹,他们将进行接下来的进一步研究,而我,只是个不那么纯粹的生意人罢了。”   程先生眼眸一闪,“郁先生的意思是你不会继续接下来的研究?”   郁止就是这个意思,他是有更先进的技术和知识,但一个世界的进程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以他之前的指点,以及那些学弟学妹所掌握的技术,已经能够在这一行确定更大的突破进展,有没有他也没有那么重要。   既然如此,他便干脆放手,让他们自己走,而他也有更多的时间来陪伴他在意的人。   “程先生也不必担心我学弟他们,我相信以他们的实力,未来会走的很远。”   程先生略微皱眉,话虽如此,但据他所知,这位郁先生多次在研发进程中给予宝贵的突破性意见,这才能让这款药的产生来的这么迅速又成功。   那些年轻人也很优秀,只是不比郁止罢了。   “既然郁先生如此,我们也不便强求,我回去便会让人拟定合约,确认无误后便可签字。”   郁止送走了程先生,又在实验室留了半天,看他们工作依旧认真,并未因取得一些成就就开始浮躁,心中略感满意。   之前找人时,他都找的一些技术过关,认真负责,一心研究,且没有其他心思的人,如今但是省了不少麻烦。   “学长,上次你只拿了一盒药,说是送人,自己却还没用,现在要不要顺便打一针?”戴眼镜的男人问道。   郁止抿唇,“不必了。”   那人也没意外,只是理所应当地点头道:“也对,如今这款药能延长的寿命还短,不如等以后研制出药效更好的产品再使用,学长应该用最好的。”   郁止:“……”   他没解释,让他这么想也挺好的,否则他很难解释为什么之前竭力研制,如今得到成果却又不使用。   没必要。   搭上国家的车,其他医药公司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这个由小实验室组成的公司瞬间仿佛乘坐上了巨轮,在海上迎风前进,不会再有不长眼的人下手。   郁止对它的放养也安心许多。   在不久的将来,它还会迅速成为一家上市公司,他会补全公司其他部门,待那以后,他还是会做个甩手掌柜。   虽然用不上,但关于它的研究已经不是他一个人的事,这关系到这个世界几十亿人。   由于药效带上了科幻元素,而那药的本名又有点晦涩,广大群众便直接将它称为长生药。   相信以后药效改进,大概会出现长生一号二号三号以此类推。   而他们大概不会想到,研制它的人,却并没有服用。   任由时光静静地携带着他前进,不曾停留,亦不回头。   *   桑惜音一大早起来就收到了几个人的电话消息,称他们已经下了飞机,就要往他家来。   都是名人,能够凑齐时间不容易,桑惜音本不想他们年年跑这一趟,麻烦,但他们坚持,他便也只能由着他们。   等到人都来齐时,已经是上午十点过,几个人虽然年龄也不小,可看着还很年轻,毕竟混娱乐圈,保养是必备素质。   可他们却羡慕桑惜音不混这个圈子还能自律保养地这么好。   “好久不见桑老师发新作,本来还有些担心桑老师的身体,但如今看来却是我多虑了。”长发女人摘下墨镜,笑着抱了抱桑惜音。   来见桑惜音的,都是或多或少受过他恩惠,一直惦记至今的人。   “都进来坐。”桑惜音招呼他们进院子,确认没有狗仔后,他才关上门。   杜姨已经在屋里准备好了水果和饮料。   “老师这里环境真好,我都有点舍不得走了。”一个男人笑着道,他手上还提着袋子,装着的应该是礼品。   其他几人手上也多少提着东西,只有他提的袋子最少,在其他几人的大包小包衬托下,显得格外明显。   “大飞,瞧瞧你抠门的样,今年不还刚办了演唱会?怎么也不知道多买点?”有人故意道。   几人相识多年,关系匪浅,经常这么开玩笑。   被叫大飞的男人悠悠道:“你们懂什么,我这是物轻礼重。”   说着,他打开袋子,从里面摸出一个包装很好的礼盒,笑嘻嘻地对桑惜音道:“老师,相信我,这礼物你绝对会喜欢!”   桑惜音怀疑地看着他,不解道:“什么?”   “您看一眼就知道了。”那人劝道。   桑惜音将信将疑地打开礼盒,他心里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然而当他打开礼盒后……那是长久的沉默。   之前桑行云还想会有哪个傻逼送人送药的,桑惜音没想到这样的人他能遇见两个,郁止便也罢了,眼前竟然还有一个。   这年头大家送礼已经不在乎寓意了吗?是他脱离社会太久,跟不上时代了。   不等他反应,其他几人就纷纷惊叫起来,“大飞你是不是傻!怎么有人拜访上门送药的?你这是恨不得老师生病?”   桑惜音放心了,不是他一人这样。   “就算这药特殊,也没有上门拜访时送的吧?你还送这么多,是想做什么?”长发女人无语地看着眼前的一大盒市面上传遍了的“长生药”,表情一言难尽。   果然傻人再活多久都是傻人,难怪当初会被合同坑到卖身二十年。   “这不是好东西吗……”知道自己好像又做错事,那人挠头不好意思道。   “是好东西,但老师肯定比我们先使用过了,你买这么多也没用。”有人道。   他们在得知这药时也不是没想过要送给桑惜音,但又想,对方肯定用过,他们这纯属多此一举,说不定老师还要想把它们送给谁,便作罢。   有人帮自己想了理由,桑惜音也没反驳,便笑道:“你们来我已经很开心了,用不着带什么礼物,大飞,这些我也用不上,不如你拿去给需要的人,也免得在我这儿落灰。”   那人无奈道:“那好吧。”   说着他也将东西收了起来。   几人在桑惜音别墅里吃了午饭,待到下午夕阳快落山的时候才离开。   临走时,有人瞧见大飞把药忘在了茶几下,不由得嘀咕道:“这大飞,什么记性。”   在帮他拿出来时,看见茶几上还有一盒,以为是他忘记装进去的,便也收了进去。   随后匆忙追着人出门,“大飞,你等等,有东西忘了!”   *   “医生啊,你说这针要怎么打?什么个步骤啊?我这自己打可以吗?不会有事吗?”杜姨抱着手机,打通了医生热线。   医生解释了好半天,她还是不太明白,只能无奈道:“如果实在不敢,不如带上东西去医院,医院的医生护士可以帮你,也要不了多少钱和时间。”   “喔喔,还可以去医院,好好,我知道了,多谢你啊医生!”   得知还可以去医院,杜姨心里放心不少。   她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不懂和失误,损坏了那盒药,更不愿意伤害到自己的身体,有医生帮助那就更好了。   这样想着,杜姨就打算拿着那盒药去附近的医院。   然而她刚站起身,忽然顿住,一拍脑袋皱眉道:“我把药放哪儿了?”   桑行云走到别墅门口,正要进去,却见门没关,他一愣,朝里面喊:“叔爷爷,叔爷爷?”   没人回应。   “杜姨,杜姨?”   还是没人。   桑行云满心疑惑,想着这两人去了哪儿,家里又怎么没人,门又怎么会开着。   一时间,他脑子里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其中最严重的莫不过是家里有小偷抢劫犯闯入。   他皱着眉正要打电话,却听见屋里一阵翻找的动静。   在他想着是要迅速报警还是先查看情况的时候,就听见了杜姨的声音。   “谁啊?”   桑行云心里一松,进去道:“杜姨,是我。”   杜姨愁眉苦脸地看着他,“是大少爷啊,你来找老先生的?他出门送客人了,应该散完步待会儿就回来。”   桑行云点点头,“杜姨你这是在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问起这事,杜姨就苦了脸,“老先生送我的东西,我找不到了!”   “我明明都找遍了,怎么哪儿都没有了呢?到底在哪儿呢?”她苦着脸抓脑袋,心慌得不行。   那可是很贵的药啊,还是老先生送的,她这还没用呢就浪费了,这算怎么回事?!   桑行云听明白了,“杜姨你丢了什么?”   “就是那个……那个现在很多人买的长生药。”杜姨不知道学名,就说了这个通俗的名字,毕竟很多人都这么喊。   虽然她不知道现在有多少人还没买到,但她知道这药在外面卖得很贵都有人买。   毕竟现在的产量还远远不够供给全世界几十亿人口。   国内都还不够。   桑行云不由想到之前在这里看到的那一盒,叔爷爷只有一盒,送杜姨的又是从哪儿来的?   心里的念头瞬间划过,没留下多少痕迹,毕竟他只是见到了一盒,不一定只有一盒,且说不定之前就送了一盒给杜姨呢?   这样想着,他心情也是轻松的,既然叔爷爷还没回来,他还是要留下来等的,便随口道:“我帮你找吧。”   说着他坐到沙发上,一边拿出手机,一边询问道:“杜姨你还记得最近一次把药放在哪儿了吗?”   杜姨没回答,反而疑惑地看着他,“大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桑行云拿起手机晃了晃,笑道:“我知道叔爷爷这里的密码,直接用手机链接他的电脑,查看监控。”   这是在安装时,桑爷爷不放心弟弟一个人住,尽管有个佣人,但也不是时时跟着,怕弟弟出意外,强烈要求的结果。   桑惜音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知道是亲人关心自己,便同意了。   又不是时时通过监控看自己,只是担心找不到人,或者打电话没反应,出了意外,有个找人的途径而已,这会儿用来找东西却十分方便。   杜姨知道有监控这个东西,没想到还能这么用,知道能够找到,心里便稍稍放松了些,可她不记得最近一次放在哪里,说了几个地方和时间都不对,一时又不由苦恼起来。   “杜姨,你说一些这盒药到你手上后的路线,我帮你仔细找。”桑行云闲着也是闲着,他今天是来请桑惜音去隔壁吃饭的,周末人都在,这是惯例。   杜姨不好意思地跟他说:“那就麻烦大少爷了,我去给你切点水果。”   桑行云随手调着监控,一边随意点头。   这里的监控只能留下最近一周的记录,他看了看刚才杜姨说的时间,正好是一周前,松了口气,不由在心里感叹真幸运。   点开那天花棚的监控,他加快32倍速,主要看杜姨的行进路线,看到叔爷爷把药给杜姨时,之前的疑惑再次涌上心头。   叔爷爷到底有几盒药?   疑惑在心头没解开,被他暂时搁置一旁,重点不是它。   几秒后,视频中出现了另一个人,桑行云眉心更紧。   这个郁止到底几天来一次?难道叔爷爷对他的好感度就是这样刷起来的?   心中越想越不爽,他们都没来的这么勤,就怕打扰到叔爷爷,郁止一个外人却时常过来,叔爷爷还笑脸相迎,没有一点不喜烦躁的模样。   叔爷爷是不是要收这人做干亲?   原谅桑行云只能有这样的想法,毕竟他叔爷爷不收徒也没什么忘年交,却愿意跟郁止这么亲近,一定有原因。   他才不信眼缘什么的,怎么过去几十年都没遇见有眼缘的人,现在却遇见了?   要是叔爷爷一定要认郁止为干孙子,那他……那他就勉强忍了吧,大不了不再针对他。   虽然莫名对他有些不爽,但桑行云也不得不承认,郁止是个很优秀的人,看看外面现在所谓“长生药”的盛况,就知道他未来一定可期。   有这么个“兄弟”,也不丢人。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屏幕上,没走心的结果,就是等他回过神来,就发现杜姨的身影已经在视频里消失了。   正当他要切换其他摄像头,极快的播放速度却让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一个画面便迅速在眼前划过,让他的脑子一懵,半晌没回神。   那是……什么东西?   送走了人,桑惜音在外面散了一会儿步,才悠悠然回来,进门后他微微一愣,门口有双鞋,有人来了。   他仰头透过玄关往里一看,便见客厅不远处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自己,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对方是谁。   “大宝?”   他喊了一声,没人回应,桑惜音心中嘀咕,这是在听音乐没听到他?   杜姨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见到他便双眼一亮,随后面带歉意地看着他,“老先生你回来了!”   桑惜音指了指没反应的桑行云,“大宝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杜姨放下水果,拍了下脑袋,眼中歉意更深,“瞧我这脑子,我、我给忘了!”   “唉,都怪我,是我让大少爷帮我找东西,结果忘了给你打电话。”   桑惜音不解,大宝明明坐着没动啊。   杜姨忙着解释道:“大少爷没闲着,在忙着看监控呢。”   桑惜音了然地点点头,看监控是要专心。   监控……   等等……监控?!   他眸光一闪,控制不住地快步上前,“大宝,你等等,我来找就行了……”   话音未落,便看见桑行云手机上的画面。   从监控上截下来的画面。   没有快进,没有剪辑。   无论是那枝玫瑰,还是郁止泄露出情意的眼睛,都清晰无比。   桑惜音准备的话顿时变得毫无力度,指尖青白一片,似乎还带着屋外的凉意,凉意彻骨。   良久,久到桑行云几乎压制不住心中的惊怒,差点对着桑惜音发出时。   才听见桑惜音平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行云,删掉它,就当做,你没看到吧。” 第85章 我生君已老10   桑行云憋了好半天的气恼才终于压制不住,陡然爆发,气血上涌。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他很想说服自己自己看错了猜错了,但事实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难怪……难怪他总觉得那小子不对劲,总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亲近叔爷爷,明明最先跟温家认识,然后还有他,最后却跟叔爷爷关系最好。   之前模糊的怪异感彻底清晰透明,那个小子哪里是来跟叔爷爷套近乎,想做他干孙子,分明是对他别有企图!   “删?为什么要删掉?倒要去问问他,究竟还要不要脸,竟然连……连……”面对桑惜音,他难以启齿。   叔爷爷是如清风朗月般的人物,却遇到这种羞辱人的事,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桑惜音略微皱眉,“行云,说删掉。”   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桑行云被怒气冲昏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一些,很快发现了不对劲,他猛然抬头看向桑惜音,面上露出些许迟疑不解。   “叔爷爷,为什么你要删掉?那个郁止对你怀着那样恶心的心思你都不愤怒不觉得厌恶吗?”   “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何必那么较真。”桑惜音试图从桑行云手中拿过手机,然而后者将手一缩。   不敢置信的声音响在桑惜音耳畔,“一时糊涂?不要较真?都这样了还算是一时糊涂,那要什么程度才能算是彻底糊涂?而才该较真?”   桑行云是真的既生气又伤心。   生气于桑惜音的宽容大度,生气于他的不生气。   伤心于自己为了叔爷爷的名誉而战,而叔爷爷本人却毫不在乎,丝毫不把这件事当真放在心上。   他难过地看着桑惜音,“叔爷爷,难道你真就喜欢郁止喜欢到连他对你抱着这样恶心不敬的心思,你也可以原谅,当做不知道?”   他浑身都在颤抖,却死死咬住唇,没奖喉咙口那句伤人的话说出来。   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他们做亲人的该有多伤心!   桑惜音在听到喜欢二字时心里一紧,听完后面便又放下心来。   “行云,你想多了,这不过是件小事,还是不要闹开的好,小郁还年轻,一时糊涂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过去了,你要是闹开,以你们年轻人的性子,说不定还会造成逆反心理,得不到的偏要强求。”桑惜音努力用不明显的偏向劝说侄孙隐瞒此事。   桑行云一噎,脑子里忽然觉得桑惜音说的有道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如果强行暴露此事,非但会给叔爷爷的名声蒙羞不说,还可能会激起郁止的逆反心理,让他原本只是暗中滋生蠢蠢欲动的心思直接不再掩饰,明目张胆地纠缠不休。   如果是那样,那他可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当然,他大可以在商场上针对郁止,可据他所知,仅仅这一款药的面世,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郁止,如果郁止真的先被人针对,阻碍了后续产品研发,桑家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桑行云更气了,合着这郁止还真是打不得骂不得,甚至连这层窗户纸也戳不得?!   桑行云胸口仿佛憋了一大口气,根本喘不上来。   他愤怒地在客厅走来走去,整个人仿佛像一只被气得跳脚,却又不敢嚎叫半分的猴子。   桑惜音心中一松,倒了一杯水递给他,“喝杯水冷静冷静。”   桑行云很想发怒一掀杯子,然而终究还是没掀,他接过杯子将其中已经冷掉的水一饮而尽。   看向桑惜音的目光充满了怒其不争。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桑惜音这是在维护郁止,可这样的维护却让他感到十分不解。   他不明白为什么桑惜音会这么维护郁止,毕竟从前的叔爷爷虽然也宽和,却也不是什么都会原谅的圣父,难道……   不,不可能的,叔爷爷是多么好,多么光风霁月的人,怎么可能会犯这样的错。   一旦事情发生,他必然会声名扫地,且受到外界异样的眼光,叔爷爷又不傻,怎么可能明知故犯。   一定是郁止……一定是他见郁止优秀,见猎心喜,不愿意让这样的人走上歪路,背负骂名。   这么想着,桑行云的心逐渐稍稍平静。   心中琢磨了多种可能,说开不说开,最终发现还是不说开很好。   可如果不说开,叔爷爷怎么办?难道这就一直容忍有个觊觎自己的人在身边晃荡,且时刻担心对方会不会有所动作?   桑行云不愿意让桑惜音面对这样的环境,一时又迟疑不定起来。   “叔爷爷,你当真要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隐瞒下去,不摊开告诉家里人?”   桑行云认真询问。   桑惜音抿唇片刻,终究平和道:“对,觉得,这样对谁都好。”   可对你不好!   凭什么要为了郁止那个家伙而让你忍受这种苦?!   桑行云满心充满了不愿意,然而却又无法说服桑惜音。   “好,叔爷爷,答应你,但是也不放心你继续跟郁止走得太近,他……他……”   桑行云难以启齿,但那个态度和意思都很明确,不愿意让桑惜音继续跟郁止接触。   桑惜音指尖颤了颤,他抬头,目光温和,微笑地看着桑行云,“知道你的担心,行云,你相信,叔爷爷怎么会委屈自己。”   “不用你说,也会跟他拉开距离。”他语气平静道,仿佛真这样想一般。   大概是演技太好,桑行云没看出来,悄悄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几分,“叔爷爷,你知道,不是故意针对他,只是担心你,不希望你为了谁受委屈。”   “嗯,大宝的好心叔爷爷都知道。”桑惜音像平常一样,抬手揉了揉他的头。   在桑行云看不见的地方,他目光微垂,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只那双眼睛的光芒却有些幽深暗沉。   和煦如风的声音徐徐吹出,一字一句,平静如常,却又仿佛带着谁也听不出的伤感,如风飘絮,若有似无。   “知道该怎么做。”   冷淡疏远,让这两条本不会相交的人生轨迹重新走入正轨。   毕竟,这本就是他的打算,不过是提前些许罢了。   *   只可惜,不等桑惜音实施,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见到郁止。   郁止很忙,非常忙。   他不仅要督促员工继续研究,时不时为他们答疑解难,还要招收新员工,让他们各司其职,安排好任务后,还要监督他们走上正轨。   虽然有国投公司的帮助。但仍有许多事需要郁止亲力亲为,且坐镇公司一段时间,确认没问题后,才能稍微松开手。   为此,他已经连续在公司住了半个月,而这段时间,无论是家教,还是去桑惜音那里探望陪伴,都被他暂时搁置。   等他终于能放开手,回到家里,却发现桑惜音不在家。   “杜姨,桑先生去哪儿了?”   杜姨有些尴尬,神色略复杂地看了一眼郁止,“老先生啊,他又回乡下了……估计要过段时间才回来吧。”   那天桑行云和桑惜音的说话她也听到了,虽然有些模糊不清,但她大概也感觉到了什么,小郁对老先生那么好,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杜姨虽不觉得郁止真是那样的人,但既然大少爷都那么说,老先生也没反驳,那无论郁止是不是真的有问题,她都该对对方警惕一点。   她笑着看郁止,“小郁要不过段时间再来吧。”   郁止知道桑惜音会偶尔回乡下老家住一段时间的事,因而如今听来也没怎么怀疑,毕竟自己消失半个月,桑惜音觉得无聊,回老家住住,换换环境也很正常。   “好,多谢杜姨,再见。”郁止没再停留,没有桑惜音的别墅,再美他也无心留恋。   见他要走,杜姨忽然想到什么,喊住他道:“对了小郁,还有件事,杜姨觉得很愧疚,你送给的那盒药不见了,被弄丢了。”   那晚因为郁止的事,已经无人再有心思去找那盒药,桑行云直接从自己家里再拿了一盒送给杜姨,算作没帮她找的赔礼,至于那盒丢掉的药,桑行云恨不得丢个彻底,一想到那是郁止送的,他就忍不住堵心。   杜姨心中虽然遗憾,却也只能接受那盒药,再自己继续找,然而在持续几天的搜查后,依然一无所获,杜姨也只能作罢,只是心中对郁止感到愧疚,便忍不住提起,并道了声歉。   郁止却从中关注到其他的。   “杜姨你说大少帮你找药,还查了监控?”他眉心微动,察觉到此事中的不寻常之处。   杜姨倒是没想那么多,她那晚见两人像在吵架,觉得不好打扰,便重回了厨房,被郁止问起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隐瞒的。   “是啊,但是可惜还是没找到。”语气中充满了歉意和心疼。   一盒药可贵了呢!   虽然两盒都不是她的,但她也心疼。   “知道了。”郁止视线微微上移,不着痕迹地扫过一眼这花棚里的监控摄像头,眸光一凝,双唇微抿。   “一盒药而已,丢了还有,不必挂心。”他宽慰道。   杜姨连连摆手,“这可不成,你都送过一回了,而且,而且大少爷也送了一盒。”   郁止点点头,“好吧。”   杜姨笑了笑,心里轻松不少。   离开花棚,郁止的神色才逐渐变化,从寻常变成严肃,从轻松变成警惕,眸中也逐渐酝酿出幽深的光芒。   他打电话给之前的私家侦探,“新任务,接不接?”   几个小时后,郁止看着手机里那人发来的地址和信息,订了一张去往此地的机票。   郁止这边刚回来一趟,那边桑行云就收到了消息。   他皱着眉烦躁道:“还阴魂不散了!”   之前他以为郁止那么久没出现,可能真如桑惜音说的那样,一时糊涂,终于醒悟。   可再次收到对方上门的消息后,他便知道之前的想法泡了汤。   听着他声音的桑惜音倒茶的动作顿了顿。   “行了行了,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你爸妈爷爷都给打电话,问你是不是溜出去玩了,让你赶紧回去,公司很忙。”   桑行云憋着气道:“不,要陪着叔爷爷。”   之前就是因为他们疏忽,才会让郁止趁虚而入,得到了叔爷爷的青睐,以至于面对现在这种情况,都还想着怎么对他好,怎么保护他。   要是自己看紧点,不让别人有近身的机会,哪还有这么多事?   更让他怄火的是郁止是他带来跟叔爷爷认识的,引狼入室不过如此,这让他心中又气又悔,恨不能回到当初,将郁止赶走,绝不给他见叔爷爷的机会。   桑惜音无奈笑笑,语气却认真道:“行云,你长大了,你今年已经过了二十五,甚至比小郁还大,你是个大人,该成熟些。”   “不要为了一些没必要的小事而耽误正事,作为公司高层,你的行为关系到千万人的饭碗,不要任性。”   桑行云心中稍稍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了,公司许多事都等着他处理,一直耽搁下去肯定不行。   但,跟郁止相比,他心里有些不爽,不爽于即便如此,桑惜音对待郁止的态度都没变,不爽于自己比郁止大,成就却还比不上对方。   “那好吧,先回去了,叔爷爷,乡下虽然也不错,但你住一段时间后还是回城里好,放你一个人在这儿,们都不放心。”   桑惜音来乡下是他自己的决定,一是因为许久没回来,二来也是为了稍稍冷一冷郁止,正好对方没在家,想必也看不出来。   桑家老家在山里,虽然环境清幽。人烟稀少,但距离最近的县城也需要开车一个小时,一但人有个突发急症,很有可能会被耽误。   “知道,大宝回去注意安全。”桑惜音笑着道。   桑行云离开,桑惜音才敛了笑容,面无表情。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半点笑意。   之前不过是在桑行云面前撑出来的罢了。   桑行云发现得太快,快到他没有防备,若非他反应迅速,恐怕会被那小子看出端倪。   桑惜音。   桑惜音……   你要稳住,不能功亏一篑。   *   机票是有,可机票也只到市里,而这市里距离桑惜音老家的房子还有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郁止下飞机后并未径直坐车过去,而是找了个酒店住了一晚。   他身后跟着两个保镖,是上面安排保护他的人,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郁止倒是不觉得他们麻烦,也没有不适应他们的存在。   毕竟他的那些事,恐怕早就被人查了个一清二楚,如果他想知道这具身体的亲生父母是谁,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就能知道,但他不喜欢欠人情,还是想自己动手。   富丽堂皇的酒店每天来往不少行色匆匆的客人,今日也不例外,郁止坐在大厅的沙发上,一边看杂志,一边仿佛等待着什么。   有一家三口从门口进来,高大的男人抱着个几岁大的小女孩儿,气质温婉,衣饰得体的女人微笑挽着高大男人的手,幸福的气息弥漫到了郁止面前。   “老公,你也累了,把雅雅放下,去办住宿。”女人笑容满面地亲昵说道。   高大男人也点点头,他看着像是三十多岁的模样,而女人也保养得当,只有三十出头的样子。   穿着一身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吃力地抱着一只大熊娃娃,额头上都冒了汗。   终于,她双手疲惫地一松,熊娃娃落在了地上,染了灰尘。   她愣住片刻,下一刻,红着眼睛哭了。   “爸爸,的、的大熊脏了……呜哇——!”   男人把大熊提起来,“拍干净就好了,那边桌上有纸有水,走,爸爸带你把大熊擦干净。”   小姑娘眼巴巴地跑去桌边,距离郁止不足两米,她抬头看了看郁止,顿时有些移不开眼。   这个哥哥好漂亮!   “漂亮哥哥!”   她的眼里照映着郁止,仿佛闪着光芒。   “雅雅,大熊擦干净了,们该走了,不要打扰哥哥。”高大男人擦了娃娃,大手摸上还在试图靠近郁止的闺女。   不好意思地冲郁止笑笑,“抱歉抱歉,家闺女有点颜控,看见长得好看的人就走不动路。”   郁止微笑道:“没关系,她很可爱。”   说罢,从胸口摸出一直钢笔放进小姑娘的口袋里。   “长得好看是没错,但这世上还有许多比好看更重要的东西,见面礼,送给你。”   高大男人面对第一次见面就送人礼物的陌生人心中有些警惕,可见那支钢笔还是昂贵的牌子货,郁止穿着打扮也不凡,倒让他的警惕下去了不少。   “这太贵重了,雅雅不能收,还给这个哥哥。”   雅雅有些舍不得,这支笔很漂亮,但爸爸说要还,那还是……   “不用了,一点小玩意,孩子喜欢就好。”   见已经办好住宿手续的女人正走过来,郁止放下没怎么看的杂志,起身说道:“萍水相逢,再见。”   说罢,他便走出酒店大厅,直接从女人面前路过。   女人仿佛有些被郁止的容貌煞到,站在原地久久不动。   高大男人抱着闺女前来,“老婆你怎么了?”   女人这才回神,喃喃道:“刚才的年轻人看着好像有点眼熟……”   “人有相似。”高大男人没放在心上。   女人眼神还有些放空,“大概是吧……”   真好看啊。   她很久没见过长得这样好看的人了。   但真的很熟悉。   仿佛从前在哪里见过。   一股莫名的伤感涌上心头,令她想要落泪。   顺便见了原主生母一面,郁止这才坐上去乡下的车。   几个小时后,顺利到达目的地。   这里发展得很不错,虽然是乡下,却也修了平坦的水泥路,山间田地一片片,地里还有机器工作。   郁止向当地人打听过后,成功得到桑家地址。   十几分钟后,他便看到了那处房子。   与其他人家不同,这家住宅做的访古建筑,远远看去,仿佛一副山野古画,悠然恬静。   “你们都在外面等,不必跟来。”   “是。”   郁止上前敲响了门。   屋里的桑惜音刚挽起袖子,准备将他园子里的草除了,却不想听到了敲门声,不由皱眉,这个时候都是饭点,谁会来?   “谁啊?”   无人回应。   桑惜音走上前开门,下一刻,看到门口的人,动作有一瞬间僵硬,随后想起什么,又自然起来,只是面上惊讶未减。   郁止站在门口,两人之间隔了一道不高不低的门槛,却仿佛隔了一个世界。   他双目温和含笑地看着对方,一股说不清的意味弥漫,仿佛卸下伪装后不再掩饰的随性自然。   “山野有客,不知道桑先生是否欢迎?” 第86章 我生君已老11   山林寂静,唯有鸟雀虫鸣之声在空中清响,空旷嘹亮。   桑惜音知道,郁止会出现在这儿,也许只是得知他在何处,路经此地时便想着来打个招呼,也许是他有事必须见自己,才特地找来,又或者是几率极小极小,他真的只是路过这里,恰巧想找户人家停留。   但最不可能的还是他发现了什么端倪,特地千里迢迢来见他。   他自觉之前并没有暴露什么,也不觉得答应过他的桑行云会找到郁止开诚布公。   因而面对郁止,他也一副淡定如初的模样。   “进来吧。”   “怎么会有空到这儿来?我以为你最近工作很忙。”   他像往常一样闲谈日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郁止跟在他身后进门,微微一笑道:“已经忙完了,回家后找你却找不到,才知道你回了老家。”   桑惜音给郁止倒水的动作微微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他心里有鬼的原因,郁止这番话落在他耳朵里,总有种两人在同居的既视感。   水杯放在郁止面前,青绿色的两片茶叶飘在碧色的茶水上,热气袅袅,茶香四溢。   “只是偶尔回来住住。”他解释了一句,丝毫看不出哪里有反常。   “是吗?”郁止坐下,端起雕刻精美的木制茶杯,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叶,微微抿了一口,才轻声道,“我还以为你在躲我。”   桑惜音心头一跳!   他看了郁止一眼,微微一笑道:“小郁工作太忙,偶尔开开玩笑调剂一下也不是不行,可开玩笑最好还是分对象。”   郁止听他装傻,也不跟他纠缠拉扯,仿佛没听出来意思一般,自顾自说道:“我本以为安静守着你便好,无论今后还有多少年,无论今后还有多少事,只要守着你,看着你,便够了。”   桑惜音几乎拿不住茶杯,在杯子匆忙间差点摔在地上前,他及时将它放在桌上,重重的,冒着热气的茶水微漾,倾洒了一点,烫红了手指。   他的手下意识瑟缩,有人却比他更快一步,抓过他的手看了看,“等等!”   丢下两个字,郁止便起身,进屋后不久,端着一碗凉水出来,将他微红的手指放进去。   “家里有药吗?”他又问。   桑惜音没说话,他想说这不过是小事而已,事实上,在被凉水缓解过后,他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从前几十年,他总受过比这还严重的伤,它甚至算不上伤。   然而这些话都被他堵在喉咙口,他,不敢说。   是的,他不敢。   脑子里回想着郁止方才那番话,虽然表面看不出来,却满心只有心慌意乱。   他不敢说话。   “放轻松一点,别紧张。”郁止含笑看着他,“我又不吃人。”   可这比吃人还可怕。   桑惜音曾经见过吃人的老虎,那时他都没有此刻心跳的快。   “我知道,你大概不想与我说清楚,说明白,我之前也曾这么想,觉得这未来匆匆,既然你不愿强求,那我也愿意满足,用一种你喜欢的姿态陪你走过未来。”   “但现在,我要是再不强求,你就要走了。”   郁止并非一定要在每一世都与爱人相知相恋,毕竟他很早就明白,有些时候并不是一定要在一起才圆满。   这个世界他也一直担心对方无法接受,才愿意退一步,哪怕之前猜到桑惜音知道自己就是那个本该多年前出现的梦中人,他也没想过一定要戳穿说清楚。   可现在,他在赶走自己,那就不能再坐以待毙。   “惜音,一直以来,我很抱歉。”   郁止看着他,眼中是再不掩饰的歉疚和心疼。   桑惜音从前说过可以让他叫自己名字,因为那样似乎显得更亲近,那时郁止总在拒绝,桑惜音还不明白。   可现在,听着从对方口中喊出的惜音二字,他终于明白为何郁止不肯。   不是不愿,而是不敢,就如此刻的自己,不敢开口说话,就怕一出声,便会露怯一般。   惜音二字一出,那一丁点的可能性都没了。   郁止,眼前的人,就是他所思所想之人,亦是他痴缠等待半生,遍寻不见之人。   事情得到证实,他本该喜不自胜,本该心满意足,可……可心里却忽然涌出无数酸意。   为什么呢?   为什么直到如今才见到他?   为什么是在他垂暮老矣之时,才将风华正茂的他送到他身边?   桑惜音一直以为自己是不怨的,是满足的,可事实证明,人类的贪心永不息止,当他苦等多年时,他满足于那人的出现,当那人真正出现时,却又不满足于自己已然迟暮之年,而对方却青春年少。   他胸口微微起伏,却还控制着面部的情景,他不想暴露,不想在郁止面前露出怨愤悲观的姿态。   他想做那个永远都光风霁月,完美无瑕的桑惜音。   短短片刻,他便心中想过许多。   郁止观察入微,却假装什么也没发现,只继续道:“很抱歉,现在才来,很抱歉,错过了你从前三十年,很抱歉,在见到你时并没有挑明相认。”   他微微低下头,目光轻轻落在桌上已经逐渐变冷的茶水上,看着桌上的那点水渍,他轻叹一口气道:“刚来时,我也很无措,因为不知道拿你怎么办才好。”   他也犹豫过,究竟是以霸道的,不容拒绝的姿态,强行揭露并保持恋人的关系,还是咽下一切,不强求,就这样静静守护。   他终究不是什么霸道的性子,如果非要做恋人,跑到桑惜音面前说爱他,就算不会被当成疯子,大概也会猜测其中有什么内情。   比如他是个癖好特殊的人,或者他心机深沉,动机不纯。   就算诉说几世情缘,大概也会被对方猜测他只是对从前念念不忘,而非真心喜欢他,就算喜欢,那喜欢的也不是桑惜音,不是现在的他。   事实上,这些都没有解决,直到现在,依然是没有化解的问题。   这个世界太特殊了。   “可现在,我也不求那么多,无论你相信与否,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是你不能离开,不能从我身边消失。”   只要这样就好。   郁止至今仍记得,刚来这个世界,却找不到对方时的心慌,那样度日如年的日子,他不愿再经历。   桑惜音重新坐下来,将那杯已经变冷的茶水饮尽,激烈的心绪稍稍有些压制,才敢抬头与郁止对视。   “小郁,你想说的,就只是这些?”   他看起来依然很平静,仿佛刚才被强行捅破窗户纸的不是自己,仿佛被迫直面这一切的不是自己,仿佛刚才还想着绝不承认的也不是自己。   “这是最基本的,如果你想听,我还可以说更多。”郁止静静道,“可你想听吗?”   “我说我喜欢你,无论你是什么样,无论你我什么身份,无论世俗如何不认可,我也不介意。”   “你信吗?”   桑惜音被他的目光灼烫地不由垂下头。   郁止太了解他了,桑惜音在想什么,在怕什么,在介意什么,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一开始没看出桑惜音在伪装,那是因为他自己也在伪装,才深陷局中,没想到那里去。   可当他冲破迷雾,看清桑惜音再简单不过。   桑惜音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就是他等了多年之人的?这么久又为何不说?还在他面前隐瞒?   不过是因为害怕,因为不舍罢了。   怕被嫌弃,怕会改变,怕他们被世人攻讦,怕他们会众叛亲离。   或者说,将他们直接换成郁止。   “之前就与你说过,亲人,我几乎没有,朋友,我也不在乎,至于陌生人,那更是与我无关,我孑然一身,无所畏惧。”郁止看了桑惜音一眼,后续一切都被他藏在眼底。   他不在乎,担心的只是桑惜音在乎。   桑惜音与他不一样。   他不是半路穿越,不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   他在这个世界走过的每一个脚步,都是属于他自己的,都是该被放在心上珍惜的,所有的亲人朋友都是真实的,他所拥有的一切名望声誉都该被珍惜尊重。   这样的他,非要让他顶着被世人误会,被亲朋不理解,声誉染上污迹而来接受这段跨越时空的感情,那太残忍,也太自私了。   桑惜音沉默着,耳边都是郁止的言语,眼前浮现的多是郁止那双温柔入骨的眼睛。   世间万物仿佛都在他身边消失,只余下郁止一人。   他从未想过所谓梦中人究竟是怎样的存在,深究也并无意义,毕竟桑惜音所拥有的,仅仅这一世,短短数十年而已,知道许多,也无济于事,反而可能会弄巧成拙。   “小郁。”   桑惜音轻叹一声,仿佛放下了许多,他微笑道:“谢谢你。”   郁止指尖微颤,静静看他。   “谢谢你的出现,虽然晚了几十年,但你大概不知道,在发现你可能是那人,那人或者真实存在时,我有多激动欢喜,仿佛来这个世界,度过几十年都有了意义。”   “也谢谢你到来后,见到我,依然愿意留下。”   桑惜音不知道他们的从前,如果,有所谓的从前的话,但他知道现在,能够接受对方是已经迟暮之年的人,这样的表现,让他不该怀疑郁止的心意。   十指连心,郁止指尖止不住的颤抖。   他所抱歉的,正是桑惜音所感谢的,这令他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只有一股微酸的感觉轻轻缓缓蔓延着,终究化为一抹怅然。   面对桑惜音,他罕见的感到有些无力。   磕不得碰不得,轻不得重不得。   “我很高兴。”   “真的。”   桑惜音看着他道:“你知道吗,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过,如果我不管不顾,与你相认,与你说开,与你在一起,会是什么样。”   “或许会收到许多祝福,或许会遭受许多非议,或许……也无人在意。”   “就如你担心,我也同样担心你。”   担心他所拥有的一切会因为自己而受到损害,担心他会因此而不快乐。   郁止心中一叹,正想再说一遍,这个世上,除了他,自己没有在意的东西。   却又听桑惜音继续道:“未来如何,我不知道,也不去想,但现在,我不会走了。”   郁止抬头,看着对方那双平和的双眸,心中有种终于放心的喜悦和尘埃落定。   他知道,桑惜音是在说他不再逃避,不再拒绝。   却没说在一起。   到底还是不忍心。   留给郁止随时能反悔离开的机会。   桑惜音唇边勾出一抹微笑,目光中却露一丝哀求,“就当满足我一个小小的心愿。”   你的心愿,却是给他放手的机会。   郁止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桑惜音比他想的还要豁达,也比他想的还要心软。   再见多少次,对方都能让他再次心疼。   郁止淡淡笑道:“好。”   未来有多久?他们都不知道,但只要想着念着陪伴着,没有明日也不会可怕。   不远处的马路上传来汽车开动的声音,不多时,一辆车子行驶而过,接着便是午休的人们外出办事干活。   四周的屏蔽消失,两人似乎再次进入人间。   郁止缓缓闭眼,沉静的心令他整个人都宁静祥和了下来,心中的不安定消失。   “你听到了吗?”   桑惜音:“什么?”   “风声。”   风声在响,轻奏乐章,为这一刻的欢愉歌唱。   *   桑惜音没有立即回去,他来这儿本也是因为许久没来,而郁止便也留下陪他。   两个保护他的人也跟着住下,索性这里住处也多,不愁住不下。   但是对于郁止和桑惜音的关系,他们有些琢磨不清。   看着他们好像挺亲近的,但是怎么亲近的有点奇怪?   不像是长辈晚辈,也不像是忘年交,分明没什么出格的行为,却总有股特别的氛围,让他人无法融入。   如果忽略两人的年龄和辈分,大概会有其他猜测,可正因为这相差太大的年龄,让这二人一叶障目,如从前的桑行云一般看不清。   达成共识后,桑惜音和郁止还是和从前一样相处,但比从前自然了许多,没有隔着一层,说话意味深长,小心翼翼的感觉。   若是有经验的人看,便会一眼看出两人那宛如相处多年夫妻的生活模式。   乡下日子很安静,他们有时打理院子,有时一起研究讨论厨艺,有时一起看书,有时出门走走,哪怕遇到村里的人,也是举止自然,毫不避讳地打招呼。   桑惜音对外依旧称郁止是认识的年轻人,郁止也并不多做解释。   桑惜音原本以为郁止会不喜欢这样的生活,谁知对方比他想象的还能静下心来,住了几天,一点浮躁的感觉也没有。   这时他才真的相信,从前郁止所说的,喜欢宁静的生活并不是假话。   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或许能有更长的时间相处,而郁止,也会晚一点厌倦呢?   桑惜音这样想着,面上微微一笑,并不遗憾,也无对未来的担忧不舍。   只是一股淡淡的喜,在心上悄然蔓延。   “不知道哪来的猫,把桌上的肉叼走了一块。”郁止出来道。   “什么样的?”桑惜音问。   “黑色,四只脚,脑袋上和尾巴尖是雪白的。”郁止诉说着犯罪嫌疑猫的模样。   桑惜音想了想笑道:“是小伍家的,改明儿我带你去他家蹭饭。”   郁止虽觉得自己家做的饭菜更好吃,却也很喜欢桑惜音这样坦然自在的模样,笑了笑道:“好。”   汽车声由远及近,郁止没在意,桑惜音却是多看了几眼。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   熟悉的车子出现在眼前,桑惜音眉心微跳。   来人开门进屋,正要喊桑惜音,目光却瞧见了站在桑惜音身边的另一人,当即瞪眼道:“你怎么在这儿?!” 第87章 我生君已老12   桑行云回去后忙完自己耽搁几天的工作,当终于有空闲下来关注其他,才发现郁止不知道多久没出现了。   要是一直没出现那还好,可据杜姨所说,前些天还看见过对方,并且询问了桑惜音的去向。   听见这话他就坐不住了。   心里骤然有种不妙的预感。   现在他已经不敢小看自己的感觉,之前一直让那小子瞒过这么久,就是因为他没重视自己的第六感。   思及此,他急忙暂时放下手里的事,再次回到老家。   他本以为郁止这人大概会偷偷摸摸藏在暗处观察,像视频里一样,什么也不敢做,只敢偷偷看看,像个偷窥狂。   谁知刚进门,就看见对方光明正大地站在院子里,动作随性,姿态自然,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这儿的主人,而自己则是误闯进来的人呢!   他胸口一气,没忍住道:“你怎么在这儿?!”   郁止知道桑行云大概知道些什么,但他也不在意,随意地挽起袖子道:“在这儿住几天。”   桑行云心头一梗,还住几天?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好了。”桑惜音出声制止道,“行云,面对客人,你的礼貌呢?”   桑行云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他委屈地看着桑惜音,不敢相信叔爷爷又为了这个家伙训斥他。   “小郁来这儿做客,住几天而已,大惊小怪什么。”桑惜音平静道。   桑行云被迫压制,脑子总算可以冷静下来思考,经桑惜音的提醒,他终于想起来,郁止现在还不知道他们都知道了他的狼子野心。   对,自己不能太激动,否则会被郁止看出端倪。   直到现在为止,郁止都还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呢,要是戳破窗户纸,对方更加肆无忌惮怎么办?   郁止可以不在乎名声,可他叔爷爷清清白白大半辈子,他可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还给这家伙败坏他叔爷爷名声的机会。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艰难地露出个笑容,咬牙道:“当然可以!既然是客人,哪有不接待的道理,不过,郁先生工作繁忙,想必还是应该以正事为重才是。”   不能明目张胆将人赶走,用其他理由总可以。   郁止挑了挑眉,悄悄看了桑惜音一眼,眼中带了一丝询问,桑惜音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   郁止便也明白了,桑行云这是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   而显然,目前桑惜音也不愿意让他暴露。   “那就多谢桑先生和……桑大少的款待。”郁止微笑回道,也是告诉桑惜音,他会暂时保密不说。   自找到桑惜音后,郁止口中的桑先生便只是他一人。   明明是礼貌的话,桑行云听着却觉得十分憋屈,可桑惜音在看他,让他只能忍耐道:“小事一桩!”   “十一点了,我去准备午饭。”桑惜音说道。   郁止看向他,自然道:“我帮你。”   桑行云皱眉道:“既然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你乖乖坐着等吃就是。”   说罢,他便快步走向桑惜音,显然是要跟他一起去厨房,找单独说话的机会。   郁止看了桑惜音一眼,后者无奈笑道:“你帮我在外面看着,能不能找到那只猫,别让他将院子边的那些花草给祸害了。”   “好。”郁止笑着应道。   两人一个说得自然,一个答应得随意,仿佛再正常不过的模样。   桑行云看了看这个,又看了看那个,脑子里嗡嗡作响。   叔爷爷就算是为了稳住郁止,不让他看出来,这做得也太好了吧?简直比发现之前还要再正常不过。   要不是他知道叔爷爷亲眼见到过监控视频,还跟自己明确说过,他都快要以为叔爷爷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了。   还是说……叔爷爷他得了老年痴呆?把那事给忘了?   桑惜音走了两步却不见他跟上来,不由道:“还愣着做什么?”   “哦、哦!”桑行云立马跟着进屋。   一直在远处的两个保护郁止的人将一切尽收眼底,觉得这几人奇奇怪怪的。   不过,他们的任务只有保护郁止的人身安全,其他事不在他们任务范围之内,就算郁止和那两人的关系奇怪,又关他们什么事。   也不需要向上面汇报。   郁先生是合作对象,是国家人才,又不是需要随时看管汇报的罪犯。   *   “叔爷爷,你怎么还忍着那郁止?有这样一个对自己心怀不轨的人在身边,不觉得……不觉得难受,不觉得寝食难安吗?”桑行云面对桑惜音时便没了在郁止面前的嚣张,声音委委屈屈说。   桑惜音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会寝食难安?”   桑行云:“因为……因为……”   桑惜音继续目光静静地看着他问道:“因为他对我有意?可是行云,如果有个女孩儿喜欢你,想尽办法接近你,就为了能够离你近一点,相处多一点,她甚至不曾向你表露过情意,这样的人,你会觉得害怕,觉得恶心,觉得寝食难安吗?”   桑行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半个字来,他被桑惜音这番话说得哑口无言。   半晌,他才找回声音,继续道:“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是男人。”   “你歧视同性恋?”   “他还是个年轻男人,比你、比你小了那么多!”   桑惜音沉默了片刻,这让桑行云心中信心大盛,觉得自己抓住了致命的一点。   “对!他比你小了近四十岁!”   “上个月,我参加了赵总的新婚婚礼。”桑惜音缓缓道,他平静的声音衬托得桑行云仿佛是个在得理不饶人,或者强词夺理的熊孩子。   桑行云闻言顿时一噎,脸有点黑。   赵总是个珠宝公司老板,他原配夫人跟他一起吃过苦日子打拼出一番事业,却没享多久的福,在三十几年前就生病没了,而在那之后,原本顾家爱老婆的赵总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似得,身边美女不断,且经常闪婚闪离,上个月已经是他的第十多次婚礼。   不过这人底线还在,不脚踩两条船,每一任都是分手了才找下一任。   但他的每一任都是年轻小姑娘。   如今他也是要退休的年纪,而他上个月的新婚妻子据说还是个大学生。   “那不一样……”桑行云语气艰难道。   “哪里不一样?”   “他们又不是真感情,一个求财一个求美色。”桑行云振振有词道。   桑惜音看似听进去了一般,点点头道:“你说的对。”   桑行云心中正要满意,叔爷爷赞同了他,谁知继而又见桑惜音继续道:“你的意思是,他不图我的钱财美色名利,他对我有感情。”   桑行云脸一黑,他该庆幸自己没喝水,否则恐怕会被水呛死。   即便没呛到,桑行云也觉得自己有点喘不上气来。   听听这是什么话。   明明……明明是按照他意思说的,可听着怎么就不对劲呢?   什么叫做郁止对叔爷爷有感情?什么叫因为有感情所以不能留他在身边?   “叔爷爷,这、这是歪理!”他忍了又忍,憋屈道。   桑惜音笑了,“说不过对方,便说是歪理,大宝还真是和小时候一点也没变。”   桑行云脸更黑了,黑里仿佛还透着红,气氛一时也轻松下来。   桑惜音笑够了道:“你还没明白你的吗?”   “既然你都说了,他不图我的钱财美色名利,甚至连表露心意都没想过,就算留他在身边,他又能得到什么?我又能失去什么?”   “吃亏的总不会是我。”   桑行云脑袋转了转,眉心越皱越紧,最终不得不艰难承认,桑惜音说的完全正确。   可……可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哪里不应该,究竟是为什么?   好像……好像叔爷爷从被人觊觎的受害者,变成了辜负别人感情的渣男?   额……这个比喻,竟然完全没问题。   忽然间,桑行云对郁止的敌意就减了不少,他发现有些事从另一个方面想,似乎真的会变成另一个样。   也就是他现在不知道,要是他知道郁止和桑惜音之间早就说开,恐怕会紧张兮兮地赶紧将郁止这头狼赶走。   桑惜音见他被逻辑绕过去,想来对郁止的态度会好不少,至少应该不会再明目张胆地针锋相对。   这次谈话的目的达成,桑惜音心中微松,笑着拍了拍还在迷茫中的桑行云,“放宽心,只是小事而已。”   “去吧,帮我把菜洗了,我去煮饭。”   桑行云迷迷糊糊被桑惜音赶去洗菜,一边洗还在一边想。   终于,他双眼一亮,霍然抬头!   他想明白了!   如果是面对一个喜欢自己,而自己却不喜欢对方的人,那他根本不会这样态度暧昧不清,而是直截了当地拒绝。   如果叔爷爷对郁止一点意思都没有,那也应该早点让郁止放弃,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就像从前面对无数个追求者一样。   冷眼辜负别人的心意,从来不是他的做法。   可他没有。   仅仅是因为不愿意戳穿,怕郁止会不管不顾直接追求吗?   仅仅是为了维护他的名声和郁止的名声和前程吗?   可明明……这样拖拖拉拉才是最伤人的做法,叔爷爷为什么会这样做?   有个骇人听闻的猜测在心里不经意间一闪而过,速度快得桑行云没看清,他也根本没勇气看。   他不敢去想那个猜测。   心里下意识排斥。   那太可怕了。   可怕到他都不敢看清究竟是什么。   只是心里隐隐有个想法,让他不要去想,不要去触碰。   那不是他想知道的东西。   接下来的时间,桑行云都异常沉默,饭桌上他都没针对郁止,下了饭桌也没搭理人,只一个人静静发着呆。   郁止倒是有些好奇桑惜音跟他说了什么,能让这个一直看不惯他的炮仗哑声熄火,但当着当事人的面又不好问。   这两天过得格外平静,除了会在桑行云面前会注意一点,其他与平时没什么区别。   而这几天,桑行云也没闲着,他在默默观察桑惜音和郁止。   从前他只要见到郁止便会动怒,因而注意力都在怎么将郁止赶走上。   如今因为桑惜音一番话而冷静下来,他反而有心思观察起二人来。   这一观察就是好几天。   而在他眼中,叔爷爷并没有因为郁止的心思而受到影响。   不,他有变化,却不是往更糟糕的方向变,而是变得更轻松,更愉悦,眼睛不似从前那样平静如水,而是多了几分波澜和光彩。   而郁止呢?   在他的观察中,郁止的行为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反而对他叔爷爷十分细心,处处照顾,简直比他们这些真正的亲人晚辈还用心,言行举止间,没有任何冒犯之处。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叔爷爷跟他在一起很轻松,而郁止也将他照顾得很好。   桑行云心里顿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总之很复杂。   他忽然有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为什么就是郁止呢?   为什么就是现在呢?   为什么……就是这样完全不该匹配的两个人呢?   但凡换个性别,但凡换个年纪,桑行云都觉得自己哪怕再不舍,也不会阻止。   可是……   他郁闷又烦躁地闭了闭眼,抓了抓头发,转身回了屋。   其他的没想清楚,但有件事他却想做。   “叔爷爷,公司还有许多事要忙,我就先回去了,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桑行云要离开。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他不想再看这两人的日常相处,仿佛看一眼心里的防线就退一点。   “我过两天再回去,路上小心。”   桑行云料到了,也就是随意点点头,打开车门即将上车时,他又忽然扭头看向郁止,仰头问:“喂,你在这儿住了这么久,也不走?不会忘了你在那里还有工作吧?”   郁止眨了眨眼睛,微笑道:“不劳费心,远程指挥就可以。”   桑行云心情复杂地上车,车子绝尘而去。   桑惜音看着那远去的车影,轻轻叹了口气。   郁止这才转过身,看着他问道:“你跟他都说了什么?”   桑惜音勾唇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事实罢了。”   见他不想说,郁止便缓缓猜测道:“他一直看我不顺眼,多半是因为觉得我的存在会玷污你的名声,或者是觉得我对你另有所图。”   桑惜音抬头看他。   “如果你跟他说我别无所求,他大概还会怀疑不相信,进而暗中观察我防备我。”   “可这两天他却只有观察,没有防备,神情经常恍惚,看向我的目光偶尔也会有一点复杂,虽然他掩饰住了,但我也见过两次。”   “能造成这样的结果,便只可能是他觉得在这件事上,不是我害了你,而是你欠了我。”   桑惜音已经默然无语,放弃抵抗。   他静静听着,听着郁止轻轻叹道:“在你口中,你会辜负我,而我则是个被辜负的可怜人。”   简简单单,一字一句,便轻而易举地将桑惜音做的事说了出来。   清晰明了。   桑惜音只得无奈笑道:“你又知道了。”   他是没想过隐瞒什么,但是当着面直接将一切说出,他还是没想到。   “不辛苦吗?”郁止温声问道,视线悄悄落在桑惜音的手上,想牵,但忍住了。   他们现在并不是能做那样亲密举动的关系。   “这样小心翼翼地维系关系,不辛苦吗?”   桑惜音唇角微弯,“怎么算是辛苦呢,我只是在为自己想要的东西做出努力和付出。”   没人能够不劳而获,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而努力,不过是正常行为。   他想要亲人和睦,想要郁止不受委屈,想要郁止不会因为他而背负非议和骂名。   就这么简单而已。   “那你自己呢?”郁止上前走近半步,将两人距离拉近。   这是一个特别的距离,既不会让人感到疏远,也不会因为太近而让人感到不适,是个既亲近,却又留有私人空间的距离。   桑惜音从来以为自己会感到些许不自在,然而当真正靠近时,他却只觉得心痒。   仿佛这样的距离还远,他想要再近一点,更近一点。   眼前这个男人,是本该与他亲密无间的存在。   指尖颤了颤,被他轻轻握住,停止了颤抖。   “你想要什么?或者说,你想要我做什么?”   桑惜音抬头看着他,这个年轻人,比他高出半个头,且对方还有再长的可能。   他青春年少,风华正茂,自己却枯朽迟暮。   无论从哪里看,怎么看,他们都不该是相配的人。   可他却还是站在这里,轻声询问他的愿望,像送礼的圣诞老人,仿佛只要许愿,就一定会实现。   桑惜音眉眼微弯,微勾的唇角露出一抹满足。   “没有。”   “我想要的,你都带给我了。”   郁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他也笑了笑道:“那些不算。”   “我会出现,我会到来,我会留下,仅仅是为了我自己。”   “我喜欢你,才想做这些。”   “可我现在问的,是你想要的。”   “你说,我就可以给你。”   他静静看着桑惜音,眸中温柔似水,雅致静谧,仿佛一汪清澈的山泉,突然出现在干旱无比的沙漠。   在这一片早已经干枯的地方带来希望,神圣珍贵,却令人极致渴望,引诱着,勾引着卑微的臣民,试图对他伸出贪婪之手。   桑惜音闭了闭眼,才将那一刻的悸动压下。   他本以为自己再不会有这种仿佛心和生命都在燃烧的感觉,可在刚刚,却感受到了。   眼前的年轻人,仅仅只是他过去多年的愿想,从前并未当真,后来当真却又失望。   这只是他一个愿想而已,从前无数次怀疑过自己,他喜欢那个人吗?   一个只出现在梦里,从未变成真实的人。   喜欢吗?   如果从前他还有所迟疑怀疑,可现在,他可以肯定地告诉自己。   喜欢。   不是梦里的缠绵悱恻,也不是多年的执念深深,而是单纯地,为眼前这个姓郁名止,与他并不相配,并未有恋爱关系,今后或许也不会有的人——心动。   简简单单,仅此而已。   “那就为我吹首曲子吧,我想听。”   他轻轻笑道,方才的一切所想,都只在一念之间,被他收藏进眼里心里。   郁止便也笑着应了,“好。”   他拿过桑惜音的一只笛子,试音后便轻轻吹奏起来。   清韵悠扬的乐声飘扬在耳边。   是他来这个世界时,听到的那首桑惜音的曲子。   只是被他改了旋律,原本哀婉勾人的曲子被他改成了一首仍留着原来的调,却将哀怨相思化为静和心韵的曲子,是愉悦婉转,是安宁幸福。   “改得很好。”   “我能给它改个名吗?”   “改成什么?”   “就叫《谢相逢》吧。”   谢这窈窕山水,谢这悠悠岁月,谢这场迟来的重逢。 第88章 我生君已老13   北方的冬天冷得很快,天空飘起了小雪,一晚醒来,便见大地覆上了一层薄薄雪衣,银装素裹。   郁止一早醒来便将院子里的那层雪扫干净,免得路滑摔倒。   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关门的动静,他回头望向穿着一身白衣的桑惜音,“外面天冷,怎么不多睡会儿?”   屋里装了暖气,四季如春,与室外天差地别。   郁止进屋将羽绒服取来,给桑惜音穿上。   桑惜音无奈笑笑道:“我忘了。”   他忘了外面下雪很冷,只是见雪景很美,想出来看看,却忘了雪景美是美,却也很冷。   郁止动了动手指,忍住要将人抱在怀里的冲动,笑着温声道:“没关系。”   “我帮你记着。”   桑惜音抬头看着他,目光交汇处如溪坠海,交融纠缠,不分彼此。   “嗯。”   一阵手机自带的铃声响起,桑惜音感觉到衣服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他伸手摸了摸,将它摸了出来。   一看来电,他不由无奈地垂下嘴角。   手机又响了几声,桑惜音才终于将电话接起,“喂?”   他正听着,忽然感觉另一只手上一暖,诧异地低下头,便见一只莹白手掌握着他空着的那只手。   桑惜音顺着那只手一路看上去,撞进郁止那双温柔的眼睛,看着对方做着口型:外面冷,我们进屋。   明明空气如此安静,只有耳边的手机里传来人的说话声,可桑惜音却觉得他什么也没听清,只看见了郁止,以及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   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经已经顺着郁止的牵引进了屋,暖气充斥着整间屋子。   郁止又一言不发地帮他脱掉羽绒服。   桑惜音只能任由他动作,手上的手机换了两次手。   里面的声音还顽强地响着。   “叔爷爷,叔爷爷?你在听我说话吗?”   声音又远了一点,“哥,叔爷爷不说话……哦。”   “叔爷爷,我哥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桑惜音这才回神,笑道:“那他怎么不亲自问?”   “哥,叔爷爷问你干嘛不亲自问……你骂我干嘛?我做你工具人跑腿还做错了?”   桑惜音无声地笑着,很快那边就传来回复,还怒气冲冲有点不高兴,“哼,谁知道呢,我觉得他最近大概被谁甩了,正在自闭呢,在家说话都少了。”   桑惜音笑得更加无奈,“那小宝在家多关心哥哥,让哥哥开心点。”   “我知道了,叔爷爷,那你什么时候才回来?你要在老家过年吗?那我也跟你回去!”少年在电话那头兴致勃勃地说着。   桑惜音依旧不疾不徐道:“你都没放假呢,到时候再说吧。”   说着他看了郁止一眼,目光微动,“我过些天就回去。”   在老家也住了有这么久,行云都忍不住来催了,看来也是该回去了。   可回去后有亲朋还有杜姨,再难有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一声叹息自心头传出,但他也坦然接受了。   他抬头看着郁止问:“小郁要回去吗?”   郁止抿唇,沉默片刻道:“我本就是为你留下的。”   若桑惜音不在,他留下又有什么意思,且这里本也不是他的住处。   桑惜音扯了扯唇角,“是我这个问题愚蠢了。”   他其实更想问的是,你想回去吗?   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   他知道郁止会说什么,最终决定权还是在他手上。   “那就回吧。”   话音刚落,就听见另一道铃声响起。   郁止微微一愣,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只一眼,便略微皱眉。   桑惜音关心道:“是谁?”   郁止冷声道:“无关紧要的人。”   “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说罢,他起身出门。   桑惜音看着他从容的背影,不自觉摸索着拇指,一股淡淡的,轻轻的,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这才发现,以及似乎忘了一件事。   郁止也有人际关系,也有亲朋好友,虽然他经常说自己没有在意的人,由此可见那些人可能没那么重要,但,总归是有的。   而那些人,能眼睁睁看着郁止任性下去吗?   郁止接到了郁母的电话。   田有莲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温柔又亲切。   “小止,你学校是不是快放假了?这也快过年了,你看你什么时候回来过年?我们和你弟弟都想你了。”   郁止静静听着耳边的话,淡淡道:“我这边很忙。”   “忙也没关系,可以坐飞机回来,待一两天就走也可以,难道他们不许你请假?这什么工作啊?”田有莲不悦道。   郁止实在不想听见她的声音,平静打断道:“有什么事吗?没有我就先挂了。”   “诶诶,怎么就要挂了,不想跟妈妈说说话吗?”   “没有。”   田有莲心中一气,却还要忍着怒意,勉强道:“是你弟弟,上次不小心弄坏了同学一支笔,结果对方说那竟然要一千多快!这分明是讹诈!可是其他人都站在他那边,你弟弟他被他们欺负坏了,只能花钱买安宁,可是你也知道,我跟你爸每个月都没几个工资,吃穿用度下来也剩不了几块钱。”   “小止啊,妈妈也不是真想问到你身上来,我知道你辛苦,可、可你弟弟,在学校真的太苦了……”田有莲声音带着哽咽,语气透着哀痛和无能为力。   若非郁止知道真相,大概原主真会被她给骗过去。   一千多块,也要从他手里抠出来,郁止略微皱眉,沉声道:“最近我会回去一趟,钱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说罢,便挂了电话,田有莲想出声阻止都来不及,再打过去便是无人接听状态。   沙发上的少年坐不住了,他收回翘在沙发上的脚。走过来问道:“妈,怎么样?他答应了没有?”   田有莲郁闷道:“他说会回来处理。”   “啊?”少年不耐烦道,“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郁老大也不高兴道:“打个钱还磨磨蹭蹭,我看他根本就不想给,什么回来再说,都是借口!”   田有莲也这么想,可是没办法,他们现在有没有能拿捏住郁止的东西,主动权在对方手里。   “嚷嚷什么,大不了我们先给着,等他回来假装事情没解决,再把他给的钱留下,不就好了吗。”田有莲说道。   “总之,只要咱们不说不露馅就行。”   郁老大和郁斌都觉得有道理,心里的不悦这才稍稍散去。   *   郁止收起手机,刚要转身进去,便见桑惜音走来,关心问道:“刚刚是谁?”   郁止也没想隐瞒,他出来只是不想让郁止听到那些人令人厌恶的声音而已。   “我名义上的母亲。”   桑惜音一愣,他是想到大概是亲朋好友没错,却没想到直接就是关系最亲近的人。   随后他又敏锐地抓住了另一个重点,“名义上?”   郁止点头,他不想用这些事来打扰桑惜音,可既然对方摆明想知道,那他也不必隐瞒。   他将自己知道的一一道来,桑惜音听得连连皱眉,显然心情不好,不太高兴。   等郁止说完,见他还板着脸,便笑着宽慰道:“只是一些不重要的人而已,没必要用他们打扰自己的心情。”   “可你不是还要回去?”桑惜音看着他问。   郁止点头应道:“对,大概只会有这一次。”   他准备一次解决那家人。   “离这儿远吗?”   郁止顿了顿道:“倒是不算远。”   也是缘分,郁家就在隔壁县,开车大概两个小时,这样近的距离,硬要说远还真谈不上。   “我陪你吧,陪你见了他们再回去。”桑惜音说道。   郁止心中并不意外,在桑惜音问出口时,他便想到了对方的想法。   只是他不太想让对方奔波,坐汽车并不如飞机方便舒服。   这两个小时,会比坐飞机回城里的家还辛苦。   这些想法在心里转了一圈,却在视线对上桑惜音时被他压下,只笑着应道:“好,就当旅游了。”   闻言,桑惜音刚才因为郁止的话而不悦的心又轻松起来。   既然准备动身,那东西也该收拾起来,家里吃不完的菜放着也会烂,桑惜音便让郁止送去给附近人家。   最近郁止被桑惜音领着跟附近人也认熟了,自然不会被拒之门外。   其中一家便是之前猫偷吃肉的那家。   郁止进去时,就见一只大肥猫窝在厨房。   “小郁来了?怎么还带着东西?快进来,外面冷!”一位老人见到他,连忙招呼道。   这位与桑惜音差不多大,看着却比他老了十多二十岁,而在这儿按辈分,他还应该喊桑惜音叔叔。   “家里的蔬菜吃不完,放着也是浪费,就送来给您,希望不要嫌弃。”   虽然有冰箱,但蔬菜也不能长期保鲜,送人最好。   “不嫌弃不嫌弃。”老人招呼孙女把东西接过去,又招呼他坐下喝水。   “你和我叔要走了?这次又要多久回来?”   郁止也不知道,只能道:“这也不一定,还得看以后安排。”   老人看着他的目光更加亲切,仿佛看自家晚辈似得。   郁止刚注意到,他便把目光收了回去。   指了指外面的山水田路道:“几十年前,哪有这种情景,困难的时候肚子都填不饱,人也是面黄肌瘦的,能有现在的景象,还是幺叔的功劳。”   幺叔便是指桑惜音。   是他主张走出山村,是他带着人在外打拼,做起了当时谁都嫌弃的个体经济,带着这片土地从贫瘠走向肥沃,从封闭走向开放。   “这么多年过来了,大家都越来越好,但他却和以前一样,拥有的东西非但没有增多,反而在减少。”   桑惜音数十年不婚不育,怎么会没有议论声,就算碍着关系当面不说,背地里说的却不少。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喜欢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小郁,你可不能辜负他一片好心啊。”   郁止明白了,这位大概是以为桑惜音将他当成重要的晚辈,像孙子那般。   这是在让他不要辜负,不要图谋不轨,比如为了钱财名利。   郁止心说他确实图谋不轨,却不是他所以为的那些。   他微微一笑道:“我知道的。”   隔天,桑惜音坐上了郁止租的车,两艘坐在后排,两个保护郁止的人一个开车一个坐在副驾驶。   “头晕吗?”郁止关心道。   桑惜音摇摇头,“并没有。”   他也是坐惯了车子的人,晕车不至于,就是开着空调的车有些闷。   但外面的气温很低,郁止又不许开窗,只能隔着窗户看看外面略显模糊的景色。   两个小时后,车子到达了目的地,这是一个小镇上。   镇子不大,街上的许多店铺都关着门,路上也没多少行人,车辆稍微多一点。   显然因为人口流量不高,这里并没有每天的开门。   看着街上店铺贴着的褪色店铺门面海报,桑惜音不得不在心里感叹,这里比他所在的地方穷上不少。   郁止循着原主的记忆找到了郁家门口。   这是老街区的房子,看着已经很破很旧,环境也不太好,潮湿光线差,虽然还能住人,但有点能力的大概都会搬走。   郁止没让桑惜音跟着一起,只叮嘱道:“你在车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你一个人?”   “一个人就可以。”   “那好吧。”桑惜音知道郁止大概是不想让他见那些人。   或许是没必要,或许是不想,但都不重要。   既然不想他见,那就不见,就这么简单。   郁止提着一个包上了楼。   他没有这家的钥匙,只能敲门,很快,一道声音便传来,“谁啊?”   透过防盗门,田有莲看到了郁止,当即双眼一亮,惊喜道:“小止回来了?!怎么这么快啊!快进来!”   她心里琢磨着那一千多快钱,一方面不着痕迹打量着郁止这一身。   虽然他没戴什么看着很贵重的饰品手表,但这身衣服看着就贵气十足。   看起来这个儿子在外面过得还不错?田有莲心里不免打起了别的主意。   进屋后,她又是倒水又是切水果,笑容显得颇为殷勤,殷勤中透着一点点激动和思念,一个好母亲的形象就成了。   郁老大不在家,听到动静的郁斌不耐烦喊道:“妈,这么大早吵什么呢?害得我游戏都输了!”   田有莲脸色不好,拉着他过来,“快看看,你哥回来了!”   郁斌这时也见到了郁止,想到之前他妈说的话,不情不愿地喊了声:“哥。”   “哥,你带钱了吗?快点把钱给我吧,不然他还要在学校欺负我!”   郁止没动桌上的水和水果,闻言缓缓道:“钱的事好说,但其实我今天还有更重要的事想说,就是不知道你们想不想听了。”   田有莲敏锐地感觉到哪里不对,她不由问道:“什么事啊?小止,你刚回到家,有事也用不着那么着急,我已经打电话叫你爸了,不如我去做几个菜,一会儿我们一家人好好吃顿饭再说?”   郁止扯了扯唇角,“不必了。”   他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几份资料,“在说之前,不如你们先将这些看看吧。”   田有莲心如擂鼓,极速的心跳导致的不是激动,而是突如其来的恐惧。   心里不详的预感让她缓缓拿起那些资料,只一眼,心就差点跳了出来!   “你这都是从哪儿编的,这些都是假的,没有的事,小、小止,别吓妈妈,妈妈年纪大了,要是有个好歹,结果可不太好!”田有莲语气中有着不掩饰的威胁。   “不如你再往下看看。”郁止丝毫不怕她的言语威胁,平静道。   田有莲咬了咬唇,继续看起来,直到看到资料写着她从某个孤儿院门口偷偷抱走地上的孩子,手上的力道突然消失,这些资料也如雪花般散落在地。   田有莲动作僵硬地看着郁止,实在不敢相信他是怎么知道的!   明明他们做得那么隐秘!   明明一切都隐瞒了二十年,又怎么会在今天被揭露?!   既然对方敢当面揭露,就代表他心里已经肯定,这件事骗不过去,再不行一个亲子鉴定就能证明一切。   一味的隐瞒嘴硬没有意义。   本来以为郁止回来能拿来钱,结果非但没钱,还暴露出这件事!   他是故意的,他有备而来!   田有莲努力压下心慌,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说:“小止……我,我承认你不是我们亲生的,可我们也是好心啊,你亲妈把你生下来还没满月就不要你了,我们也是好心,不想看到你流落在孤儿院,才把你捡回去养的,这些年来,我们不说把你当亲儿子,但也好好把你养大了吧?你可不能忘恩负义,有了出息就把爸妈踢去一边啊!”   田有莲奸诈,知道郁止揭露一切就说明他心里没有他们,那再说那些假话除了把他惹怒也没有其他意义,只好说些切实际一点的话。   他们是没把他当亲儿子看待没错,但他们也好好把他养大了。这就是恩情!   再看郁斌,听见那句不是亲生的,他一点意外也没有,显然早就知道了。   “这些不必跟我说,没什么意义。”郁止依旧平静道,与田有莲的惊慌失措形成截然对比。   他抬头对他笑了笑道:“有话可以对律师说,对法官说,在法律上你们这算什么,我就认。”   法官?!   这是什么意思?!   田有莲心头一跳,浑身一抖!   不等她想清楚,就听见门锁被打开的声音,郁老大回来了,嘴上还说道:“两位警官,我家到了,你们是有什么事啊?是要我们帮忙?我们可都是守法好公民。”   警察进门后出示证件,跟郁止握了下手,又转头郁老大夫妻道:“有人报警说你们拐卖儿童,现在跟我们走一趟吧。”   *   郁止说等会儿就回来,果然是等会儿。   桑惜音在车里等了二十分钟,看着一个男人领着警察上楼,还没想什么,几分钟后,就见一群人下了楼。   警察逮捕了田有莲夫妻,两人对着郁止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出来了,尤其是郁老大,几乎要挣脱警察的束缚对郁止动手。   “你个黑心肝白眼狼!早知道当初就该把你丢掉,让你冻死饿死!”   “警官,警官!我们没罪,我们没罪!你们不能抓人!”   “他不是拐卖的!是捡来的捡来的!”   “爸!妈!”男孩儿大哭大喊追人,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能保护他养他给他安全感的人被警察带上车。   他转头回来要打郁止,用手打用脚踹,“怪你都怪你!你白吃我家粮食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报警抓我爸妈!我爸妈说得对,你这个白眼狼就该饿死!”   虽然这小子没多少力道,但郁止也不想让他得逞,将他双手反剪,压上车,给开车的人指路,送这小子去附近的亲戚家。   一路上他都不安分,还想反抗,却被郁止死死镇压住。   郁止不想让他打扰到桑惜音。   坐在他另一边的桑惜音早将刚才那一幕看在眼里,推测到郁止做了什么,他不觉得有问题,毕竟这件事本就是郁家理亏,对这个明显长歪了的孩子他也没什么好感,只好无视。   郁止将他送到亲戚家,对方也认识他,还以为他回家串门,结果郁止一句话开口镇住了他们。   田有莲夫妻被抓了。   他报的警。   罪名拐卖儿童。   让他们暂时收留郁斌。   那家人还懵逼着,却见郁斌冲着郁止离开的背影露出阴狠的表情!嘴里还在骂着各种难听的话,一时间,他们对原本印象不好不坏的郁斌充满了反感。   暂时收留可以,可要是他父母真被判了,那还是送去福利院吧。   这样的孩子他们才不想养。   拐卖儿童的追诉期早就过了,可不必郁止开口,也有人愿意帮他办这件事。   上面不仅帮忙,还会督促法院尽快处理。   郁止甚至都不用出面,那对夫妻就能被判坐牢。   而郁斌也注定要进孤儿院。   郁止回车的路上将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确认解决好后,才放下心来,将这件事放在一边。   桑惜音看了看他,见他沉默,以为他还因为这事而心情复杂,有心开解,想了想便道:“对了,你之前说,你是被生母遗弃在哪家孤儿院的?”   郁止转头,想了想道:“附近县里的某家,现在大概可能已经不存在了,”   原主是被遗弃在孤儿院外,再被一直跟着他生母的田有莲抱走,如果没有她,原主大概会在孤儿院长大,他同样会努力,会出色,却不会落得那样的命运。   “在的。”桑惜音肯定道。   郁止挑眉。   见他不解,桑惜音笑着解释道:“很久之前,我就给本省许多地方捐过款,每家孤儿院都有,不会支撑不下去的。”   郁止心中微动,静静看着桑惜音,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而桑惜音也没辜负他的期望,缓缓继续道:“如果二十年前,我恰好在你被遗弃的时候出现,大概会带走你,自己养起来。”   “没有郁家,没有亲生父母,没有那辛苦的前二十年,你会是我最亲近的珍宝。”   桑惜音的声音缓而轻,笑容浅浅,目光轻柔,静静诉说着一个幻想中的可能。   在那个可能里,他们不会有多余的错过,他刚来到这个世界就会见到他,相依相伴,相扶相携,成为最亲密的人。   或许时间不那么对,但只要不错过每一分每一秒,就是最美好的相遇。   郁止喉结滚动,唇角微勾,目光犹如潺潺清泉,一道低哑不明的声音从他喉中传出。   “嗯。”   “听起来似乎很不错。” 第89章 我生君已老14   细雪纷纷,飘飘扬扬撒了一路。   回到城里的别墅时,已经是晚上,车子停下时,桑惜音才想起来,他们并未住在一起,而这回来,也意味着分别。   心中微微划过一丝怅然,桑惜音便又笑道:“快回去休息吧,今天奔波一天,辛苦了。”   郁止精神很好,看着他微笑道:“你也是。”   后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宽阔的道路能够同时容纳下好几辆车子,一点也不像会挡路的模样。   桑惜音从倒车镜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且从车上下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桑行云下了车,双手环抱站在车外,视线直直望着在他前面的车子。   他既没离开,却也没上前,只这么看着。   桑惜音没再耽搁,直接下了车,对郁止笑了笑,这才回屋。   桑行云也紧随其后。   郁止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这才关上门,“回去吧。”   *   “叔爷爷,你今天跟那人去哪儿了?”桑行云打电话会老家,才知道桑惜音一早就出发了,但是现在才到,心里想知道郁止到底带着他去了哪儿。   桑惜音看了他一眼。   桑行云被这一眼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别扭道:“怎么了?”   “没什么。”桑惜音勾唇笑了笑,才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说话呢。”   桑行云此时也想起之前自己指使弟弟打电话的事,一时有些一噎,无言以对,强撑着道:“我只是不想跟某人说话而已。”   这个某人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桑惜音但笑不语,并未因此而生气争辩。   事实上,桑行云能够不针对郁止,已经令他很满意了,至于其他,他不贪心也不愿意强求谁。   行云是他侄孙,是他亲人,是他关爱的后辈没错,可郁止更是他不可辜负,不可放下之人。   “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家休息吧。”桑惜音回屋道。   桑行云还想邀请他去隔壁吃完饭,可桑惜音借口刚回来想休息,拒绝了晚饭,在送走了桑行云后,桑惜音上了楼,站在卧室内打开窗帘,透过那透明的窗户看着远处某个方向。   看着那座别墅亮起了灯,荧荧灯火,令人心安。   年关将近,许多事都忙碌起来,郁止不仅要去处理公司那边的年末总结,还有学校考试需要参加,以及那旷了许多天,将桑流水和温璃搁置了许多天的课程。   总的来说,公司那边竟然是最简单的,毕竟许多事只需要他过目,做最后的决定。   而学校那边考试还要亲自去,温桑两家补课也要亲自解决。   在他处理这些期间,接到了法院那边的电话,表示郁老大和田有莲已经按律处罚,被判坐牢五年。   他们的儿子郁斌也因为亲戚不愿意收养,直接被送去了孤儿院。   这一切他并没有说,却已经被人安排得好好的。   郁止表示了感谢后,便挂断了电话。   期末,他去学校参加了考试,不出意外轻松拿到了第一名,本该拿奖学金或者其奖励都被郁止退了,让他们顺延一位。   那些东西他都不需要。   离开学校时,他再次见到了王教授,对方从其他渠道得知郁止的成就,如今已经不再拿他当学生看,而是当做同辈人,甚至比自己还要能干优秀的忘年交看待。   “年轻人前途无量,我们老了。”王教授欣慰地叹息道。   “人生在世,活到老,学到老,无论什么年龄,只要想做什么,就可以放手去做。”郁止宽慰道。   王教授哈哈一笑,连连点头道:“你说的对。”   “你可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郁止随意笑了笑,不骄不躁的模样让王教授在心里连连点头。   这个孩子和刚来大学相比,真的变了好多,变得最多的还是他独自创业开始。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不见,因而再次见面时,才会有如此感慨吧   王教授心里这样想,看向郁止的目光更加柔和,他想看看,这位优秀的学生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郁止不知道这位教授心中所想,他离开学校后直接回了别墅区,却并未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去了温家。   得知他的来意,温家夫妻也沉默了。   “郁先生,虽然我们知道这要求可能有些强人所难,毕竟你现在也是有正经事在身的人,时间就是金钱,但是为了女儿,我们宁愿放着脸面不要,也想请你带孩子到高考结束。”   温家和桑家关系好,他们也打了那管药,如何不知道郁止的身份。   虽说让郁止继续做家教有些大材小用,可对方的教学效果在哪里,换了其他人他们还真不太放心。   郁止礼貌笑道:“二位可以放心,我知道你们的顾虑,辞之前,我会帮小璃安排好新的老师,对方也很优秀,与此同时,如果小璃有任何学习上的困难,都可以来找我,现代社会,交流很方便,有些问题在网上就能交流讲解。”   见他是真的铁了心要辞,温家夫妻也不便再挽留,虽然郁止保证了后续问题,让他们不必担心女儿的学习,但心中的可惜却散不去。   可事已如此,勉强不了,也只能接受。   倒是温璃接受地更加容易。   这段时间郁止耽搁不少时间,而在对方不在的这段时间,她发现自己也并没有放下学习进度,习惯性按照郁止从前教她的方法学习,渐渐的,她这才领会到郁止教她最珍贵的是什么。   不是学习,而是学会学习。   “你很聪明,而聪明的人向来有自己的思想,你会有自己的路走,而非循着别人教的走。”郁止笑着夸奖道。   温璃听着十分高兴,“郁老师说我聪明,那你觉得桑流水呢?他是不是比我笨?”   郁止微笑,“这就要看哪方面了。”   温璃不高兴了,“郁老师,聪明就是聪明,笨就是笨,这怎么还有哪方面?”   “既然他比你笨,那聪明的你又怎么会被他吸引?可见他总有些地方,是比你‘聪明’的。”   听他这样说,温璃想了想,也撇撇嘴道:“好吧,你这样说也有道理。”   郁止轻轻一笑。   忽然,温璃又偏头看他,迟疑道:“那郁老师,照你这么说,那你岂不是不会喜欢别人?总觉得无论从哪方面,大概都没人比你厉害。”   郁止笑容一顿,复而语气温柔道:“并非如此。”   沉静的眼眸望向某个方向,声音沉稳如磐石,又轻柔如流水。   “他很厉害。”   “能够让我的心不受自己掌控,这样的能力,无人能比。”   同样受到辞职的桑家比温家平静得多,因为有桑行云这个巴不得少见到郁止的人在,事情进行得格外顺利。   桑流水甚至是在事情尘埃落定后,才知道的此事。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家老哥,“为什么我的家教老师辞职我是最后知道的?”   “因为他的工资是我给的。”桑行云理直气壮道。   桑流水白眼道:“当谁开不起工资似得,我私人请他!”   桑行云看着这小子就来气,当初要不是他,郁止哪能这么快认识桑惜音,又哪能这么快被桑惜音接受他的存在?   他没好气道:“你想请人家还不想干呢!你以为他还差你那点零花钱吗?掉地上都不带捡的!”   说罢,他脚步重重地回了自己屋。   桑二少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自家大哥的背影,“我哥是吃了枪药了?怎么火气这么冲?”   他之前的某个猜测再次浮上心头,这让他八卦的心蠢蠢欲动。   他偷偷跟女朋友视频,小心翼翼兴奋道:“小璃,我跟你说,我哥大概被人甩了!”   视频对面的女朋友也一脸谨慎小心严肃地说:“我也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啊?”   “郁老师有喜欢的人!”温璃悄悄道。   桑流水莫名,“啊?这不很正常吗?我幼儿园就喜欢你了呢。”   温璃:“……”   好、好像是没什么问题。   但她还是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得到郁老师的喜欢?   她回想着说这话时郁止的目光,真是温柔又迷人,让她不禁有些心驰神往。   若非有男朋友了,她大概都会羡慕那个被郁老师喜欢的人。   郁止介绍了一位同校且能力和人品都有保障的学生代替他做家教,自己总算抽身。   从桑家出来时,他顶着桑行云复杂的视线进了桑惜音家里。   桑行云虽然还是不愿意接受郁止,但也没有再阻止他接近桑惜音。   这大概也算是一种进步。   虽然,无论他什么态度,也无法影响他们。   “杜姨呢?”进门后,郁止没看见另一个人,便问道。   “她儿媳妇生了二胎,家里忙不过来,我就给她放假了。”桑惜音见他自己换了鞋,便转而去给他倒茶。   郁止见状,心中微微一叹,语气无奈道:“只有客人到来才会受到端茶倒水的对待。”   桑惜音动作一顿。   “惜音,即便不更进一步,我也希望你也不要把我当客人。”   他步步走近,从他手里取过茶壶,放在茶几上,又拉着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   “这里与乡下,不该有什么不同,你不要太拘谨。”   怎么会呢,到底是不一样的。   桑惜音心里想。   在乡下,他们住在一起,一起迎接日出,一起欣赏日落。   可到了这儿,他们远不如那时亲近。   不一样的,不该一样。   “介意我搬过来陪你吗?”郁止温声问道。   桑惜音抬头看他,眼睛微微睁大,复而又收敛起来,“这……不合适吧?”   可他不可否认,在听到这话时,心中悄然生出的那一抹喜悦,无处躲避。   “为什么不合适?”郁止笑着道。   “我喜欢亲近你,在见到你无人照顾时,主动要求陪你,这样的理由,说不过去吗?”   虽然知道郁止说的话应该是站在一个普通晚辈对长辈的立场,但桑惜音听着,却自动带入其他关系。   他不自觉勾了勾唇,“你认真的吗?”   郁止在茶几上倒了一杯水,将温热的杯子放在桑惜音手中,让他握着,暖意从手心传至体内,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仿佛变得温软起来。   “你不介意的话。”郁止的声音清润悦耳,不疾不徐,仿佛春风吹进人心里。   桑惜音抱着水杯喝了一口,以杯子遮掩住他微弯的唇角。   “嗯,不介意。”   无论他人目光言语如何,他总归是能护住对方的。   且,许多人根本不会往那方面想,不是吗?   郁止就这么搬了进来,且就住在桑惜音对面,每日一开门,就能看见对方,每日晚睡前,最后看到的也是对方。   生活仿佛回到了在乡下的时候。   唯一不同的是,不如乡下时安静。   总有人会听到消息。   且不会如乡下村里人那样觉得理所应当。   那时的郁止无处可去,在这里的郁止可有自己的住处,即便没有,他也能去买别的住处。   又为什么会住进桑惜音家?   得知这个消息,桑行云忍不住磨了磨牙。   而桑爷爷则是一脸恍然,原来弟弟和郁止那个年轻人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啊?   某次闲谈,他不由问起:“我听说,小郁住进了你家?”   桑惜音微微一笑道:“这也是我要跟你说的。”   “说什么?”桑爷爷莫名问道。   桑惜音缓缓将郁止的身世说出来,桑爷爷听得沉默了一阵,静静听着桑惜音继续说下去。   桑惜音看了他一眼,见自家大哥还在听,便知道有戏,不由道:“我就想,他一个人无亲无故,也怪可怜的,不如今年过年,带着他一起?”   桑爷爷沉默片刻才道:“这就是你让他搬进你家的原因?”   轻笑一声,桑惜音勾唇道:“算是吧。”   桑爷爷沉默得更久了。   “惜音,我以前可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你要是寂寞了,家里几个孩子你随便带走,怎么偏偏对一个认识不久的人这么上心?”   桑惜音也沉默良久,才缓缓抬头,望了望天空,“……你就当是眼缘吧。”   因为这一句眼缘,桑爷爷默认了桑惜音将郁止当成半个家里人的态度,并且答应了他要带着对方一起过年的要求。   目的达成,桑惜音又留了一会儿,才起身要回家。   桑行云避开桑爷爷的视线,匆忙跟上。   “叔爷爷!”桑行云大喊道。   闻言,桑惜音不由转身,看着表情不是很好地跟上来的桑行云,温声问:“行云还有事吗?”   一声行云,让桑行云那有点激动的心安静下来。   他定定看着桑惜音,明明对方还是和以前一样,但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桑惜音似乎在改变。   而改变是为了什么?   他固执地不想去想。   “叔爷爷,我想跟你一起住。”刚才想说的话被他忘了,面对桑惜音,他忽然提出这样的人要求。   “既然杜姨不在,没人照顾你,我可以来陪你,用不着外人。”   心情复杂地说出这番话,他自己都不知究竟是真心还是为了试探,或许都有,但究竟谁重要,他却是不知道了。   桑惜音认真看了他半晌,忽而,他伸出手,在桑行云头上摸了摸,轻轻的叹息声在耳边清晰无比。   “行云,你该长大了。”   长大了,也该懂事了。   桑行云心中终于尘埃落定般,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被他刻意遗忘的,被他视而不见的一切,都在眼前走马灯般一一闪过。   桑惜音明明什么也没说,却又仿佛将一切都说透了。   桑行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就如同他不记得怎么看着桑惜音走的一般。   回到自己屋里,桑行云站在床边放空大脑,他需要时间来消化刚刚得知的一切。   然而他站在窗边出神时,不经意间看见了远处另一栋别墅。   不远不近的距离,让他看不太清,但有的东西却还是能看见。   他看见有人进来,有人迎接,有人相携进屋。   虽然没看见,但他莫名觉得,叔爷爷应该是笑着的。   就如同,叔爷爷也喜欢那人一般。   *   学校陆续放了假,很快便迎来了除夕。   桑惜音在这晚带着郁止进了桑家。   两人举止从容自然,除了桑行云,没人看出半点不对劲。   即便是桑行云,若非提前知道,他也看不出半点痕迹。   “小宝呢?”桑惜音看了看,却没找到人。   桑父随口道:“还能去哪儿,去温家做上门女婿了,真是儿大不中留。”   “哥哥没找到对象,弟弟就要嫁人了。”桑母也打趣道。   众人哄笑。   桑行云:“……”他单身怎么了?他单身,他自豪!   他才不想像桑流水谈恋爱那样蠢,更不想像叔……   思绪停顿一瞬,又被他强行打断。   视线不由自主落在桑惜音和郁止身上。   “你吃这个。”郁止给桑惜音挑了个饺子。   饺子又大又鼓,看着十分可爱。   桑惜音吃了,果然从中吃出一枚硬币。   “我都多大了,不如你自己多吃点。”桑惜音忍俊不禁道。   郁止眉眼微弯,“以前没有的,都给你补回来。”   不知是这满屋大红的映衬,还是因为别的,桑惜音眼眶微微泛着红。   饭后,桑惜音看着屋外。   郁止感叹道:“下雪了。”   “想去看看吗?”   桑惜音跟着郁止去了屋外。   寒冷无比的风雪在四周肆虐,可有人陪在身边,便仿佛这风雪寒冬,也犹如细雨春风。   雪花飘飘洒洒落在头上身上。   “我送你的新年礼物就在这里。”郁止凑在他耳边道。   桑惜音四周看了看,却没找到任何看着像礼物的东西。   “就在眼前。”郁止笑着再次道。   桑惜音还是没找到,最终,只能将视线落在郁止身上。   郁止身姿挺拔,立于风雪中,声音也穿透飘雪寒风进入他耳中。   “你看看自己,再看看我。”   他弯着唇,温柔了眉眼。   “我们这样,是不是很像同龄人?”   桑惜音心中微动,有些触动,也有些啼笑皆非,不知是雪花太纷繁,还是其他什么,视线略有些模糊。   眼前的郁止这么真实,这么清晰,却又仿佛很飘渺,很遥远。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喟叹道:“是啊,真像……”   郁止的手穿过风雪,悄悄与他牵在一起。   他迎着风,顶着雪,身后的灯火成为他的衬托。   此时此刻,仿佛寒冷都被驱散,世界都已静止。   天生层云重叠,看不出半点光芒,可郁止仍仿佛感觉有颗星星在照亮一切,看着一切。   “看到了吗?”   我送你的。   ——白头偕老。 第90章 我生君已老15   除夕过后,接着几天都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桑惜音也是桑家人,便在桑家住了几天,也免得那些人再走一趟。   至于郁止,自然是跟他一起。   在有客人到访时,桑爷爷跟别人介绍他都说的是私人关系,很受桑惜音重视的小辈。   郁止在这些人心中略微留了点印象,但因为他并未当众出席,也没有刻意宣扬,知道他就是怀生创始人的人并不算多,而那些人也不确定他的态度,因而并未宣扬,于是郁止的日子相当低调。   他不关注他人,将时间和注意力都尽可能消耗在桑惜音身上,用切实行动实现了不浪费一分一秒的念想。   桑爷爷也在默默观察,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家弟弟从前不对任何人另眼相待,如今却破例重视起了郁止是有原因的。   这个年轻人不但优秀有能力,眼里也没有贪婪和算计,无论是日常中的时刻关注还是耐心陪伴,他都真诚又自然。   不仅仅是桑惜音看重他,他也很重视桑惜音。   这样的年轻人,又怎么能不让人喜欢呢?   虽然……有时候总觉得他们的言行举止太随意,似乎没有长辈和晚辈的界限,但那也不是什么重要问题,只要人是好的,那一切都没问题。   桑爷爷心里也慢慢接受了郁止对他的态度更亲近了不少。   把弟弟交给对方照顾,他也能更放心。   初三这天,桑惜音和郁止回了自己家。   桑家人多,装扮也很热闹有年味,而桑惜音家里却没顾得上装扮。   对联红灯笼都没有,也就门上贴了两张福,而客厅里也挂了几个福。   无论是人数还是氛围,都冷清太多,不如桑家热闹。   可无论是桑惜音还是郁止,都更喜欢在自己家。   “累吗?”郁止关心问道。   这两天接连见了不少亲朋好友,桑惜音睡得不是很好,但他精神还行,便道:“还好,别担心。”   郁止勾唇道:“我没担心。”   桑惜音:“……?”   郁止用弯弯的眉眼看了桑惜音一眼,这才从茶几下拿出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过去的盒子。   “如果你不累的话,不如跟我一起剪纸。”郁止打开盒子,只见里面装着许多漂亮泛着金粉的红纸。   “剪什么?”桑惜音愣了愣问道。   “就剪福字,房子这么大,只贴几张怎么够。”郁止说道,并将一把剪刀放在桑惜音面前。   桑惜音就这样被郁止带着开始剪起了福字。   事实证明,这东西并不是那么好剪的,在剪了几张,桑惜音仍是未能掌握,看着郁止手中一个又一个漂亮的福字辈剪出,他干脆停止自己浪费纸张的行为,安心看郁止做事。   即使没人说话,他也心安不已。   许是心中太过宁静,又或者是前些天的疲劳终于后知后觉地袭来,令他悄悄地闭上眼,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昏昏欲睡终于变成彻底入眠。   而此时。郁止也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望向靠在沙发上呼吸清浅的人。   他手脚轻快地上前,将人从沙发上抱了起来,上楼进了对方卧房。   等将人安顿好后,郁止小心往桑惜音并未握紧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   起身要离开时,不经意间见到了房间里的大窗。   窗户半开着,阳光通过窗户照在床上,或许再过一会儿,阳光就会直直照在桑惜音脸上,将人唤醒。   郁止脚步一转,走到窗边,正要拉上那扇遮挡刺眼阳光,视线随意下落,却一眼瞧见窗外的情景。   正对着花棚,能将下面看得清清楚楚。   是不是有时候,桑惜音也会站在这儿往下看?   看花,看景,看他。   想到那样的画面,郁止不由眉眼微弯。   桑惜音这一睡,便睡到了晚上。   他迷糊地睁开眼,下意识看了眼床头的脑中,此时已经晚上七点。   自己竟睡了那么久?他精神一震,当即要翻身下床。   手一松,某样被他握在手里的东西飘然落地,轻轻跌落在地上,扬起了些许无人看见的灰尘。   桑惜音一愣。   这是什么?   他上来时有这个吗?   桑惜音一边想,一边伸手将它叫起来,红色参差不齐的纸片在他手中缓缓展开。   而桑惜音的心跳,也在看清这东西的真容时漏了一拍。   喉中仿佛被什么堵住,说不出半句话来,眼中有什么东西也越积越多,良久之后,一滴水珠悄然滴落在那被展开的红纸上。   大红的“囍”,染了痕迹。   *   几日后,一个意外的人出现在桑惜音家里。   萧夫人接过桑惜音递过来的茶水,浅尝一口,抿了抿唇。   “今天怎么会过来?往年你都没有。”桑惜音一边问,一边视线转了一圈,最后停留在厨房某个身影上几秒,心中稍定。   萧夫人没注意到他的动作,拢了拢身上杏色披肩,笑着道:“倒也不是专门来见你,今天来,除了拜年,还有一件事。”   说着,她从包里摸出一张大红的请柬。   看着那熟悉的大红色,以及那请柬上的“囍”字,桑惜音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被他深藏在屋里的那张囍字。   走神一瞬,又迅速回神,桑惜音接过请柬,看了看上面的名字,不由勾唇笑道:“你大孙子这么年轻,怎么就要结婚了?之前半点消息也没听到。”   萧夫人笑容收敛了一点,看向请柬的目光中除了喜悦还有忧虑。   “事实上,我也是前一个月才知道,他给自己找了个妻子,而他与那位妻子才见过几面而已。”萧夫人语气感叹,还有些无奈。   桑惜音笑容也收敛起来,“怎么回事?”   萧夫人沉默片刻,才道:“我一直知道,我和他爷爷的经历给他带来了不小的伤害和影响,却也没想到,这影响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这些年来,他不相信自由恋爱,也不喜欢任何人,我只想着时间未到,谁知他这才刚刚到能够结婚的年纪,就在圈内给自己挑了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联姻?”桑惜音不觉得温家需要联姻,也对这孩子的行为感到奇怪。   “只是顺带。”萧夫人苦笑一声道,“他觉得这样的婚姻会更稳固平静,他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给自己留退路,断绝了对爱情和婚姻的任何妄想。”   桑惜音沉默片刻道:“年轻人结婚离婚都是常事,你也不必这么担心。”   “但愿吧。”萧夫人叹口气。   嘴上这么说,但心里却知道自己那个孙子的责任心多重,即便以后遇到令他心动的人,也会为了已有的婚姻而放弃。   不过,她也没办法去管了。   就让孩子自己走吧。   “听说你想收一个人做干孙子?”萧夫人聊起了桑惜音的事。   桑惜音庆幸自己刚刚把水咽了下去,否则他若是不小心呛死,绝对会死不瞑目,回来找萧夫人算账。   “从哪儿听的不实消息?”桑惜音无语道,他从没说过认干亲这种说法。   “原来不是。”萧夫人有些遗憾,她还以为老朋友终于受不了他寡淡的日子,想给自己找点热闹了。   “不是干孙子。”桑惜音明确强调。   萧夫人脑子一转,“那是干儿子?”   桑惜音:“……不是。”   萧夫人终于彻底打消了兴趣。   告辞时,桑惜音把人送到大门口。   “回去吧,这外面冷的要死。”萧夫人摆摆手,上了车后座。   等系好安全带后,车子启动,她眼睛往外看,外面的景物渐行渐远,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个叫郁止的年轻人出来,给桑惜音披了一件羽绒服,又将人拉回屋。   “时间真快啊……”桑惜音视线落在那张请柬上,感叹道。   “时间走它的,我们过我们的。”听出他的怅然,郁止笑着道。   桑惜音不由莞尔,“你说的对。”   然而时间比想象中的还要快,当被人忽略时,它更是悄无声息,飘然远去。   半年后,温璃和桑流水高考结束,温璃顺利考入她想上的学校,而桑流水也勉强挂上个吊车尾,成功和她成了校友。   毕业后,两人举办升学宴的同时,还一起举办了订婚宴。   桑惜音和郁止坐在主位,看着两个少年成长为青年,郁止略微走了一瞬间神。   这两人也算是他找到桑惜音的契机,思及此,他不由唇角微勾。   桑惜音见他很认真地看着台上两个新人订婚过程,和平时对其他事物不关注的态度一点也不一样,心中想到什么,眸光微闪,不由问道:“小郁,你很喜欢别人订婚结婚吗?”   闻言,郁止便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当即回道:“当然不是。”   “只是因为他们都曾经是我的学生,所以有些关注罢了。”   桑惜音也不知信还是没信,淡淡“哦”了一声便也罢了。   席间有些沉默。   一直关注着两人动静的桑行云目光不善地盯着郁止,似乎在控诉他让桑惜音情绪低落。   郁止一个眼神都没给他。   气得桑行云开始努力扒饭。   桑爷爷见到他气呼呼的,皱眉道:“你弟弟订婚,你一脸不高兴怎么回事?以前也没见你弟控……哦,难道是因为你不高兴你弟比你找找到对象?”   桑行云:“……”   宴席散后,离开路上错开其他人,郁止和桑惜音坐上车,两人挨在一起。   桑惜音还在想着什么,却忽然感觉到手被人拉住,温热的掌心将对方的气息和温度传递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清浅的声音。   “别多想。”   奇怪,心里那点郁气真的散了。   桑惜音扭头看向窗外,看着远去的车辆景物,他映照在车窗玻璃上的面容,是笑着的。   桑惜音和郁止都没打长生药,哪怕后来还出了二代三代产品,将人的平均寿命提高到一百岁的产品,他们都没有打。   这件事一直被隐瞒的很好,直到桑惜音某次生病,在医生的检查下,桑家人才知道这件事桑爷爷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好在长生药药效过关,他只是有一会儿气不顺,很快就缓过劲来。   他怒气冲冲地进了病房。想问弟弟为什么不打,结果看到了郁止,气更上来了。   弟弟任性也就罢了,这个消息竟然还不顾他的安危,纵容弟弟胡闹,他正要斥责质问,桑惜音便提前一步开口道:“我想吃桃子。”   郁止看了桑爷爷一眼,转而温声道:“我去给你买。”   等人离开,桑爷爷才用拐杖杵着地面,“怎么,还怕我吃了他?!”   桑惜音笑着道:“哪里,我只是想让哥面对主谋而已。”   不打那个药,是他自己的意思,怎么能牵连到郁止。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桑爷爷快被气坏了,这个弟弟早年任性不结婚便也罢了,现在在这种事上还任性,他觉得自己心脏病都快犯了。   “不为什么。”桑惜音平静道,“只是不想活那么长而已。”   他望向窗外的天空,轻微勾了下唇角,“我活得够久了。”   桑爷爷心里一堵,什么叫活得够久了,还有人嫌自己命长的?   他想劝弟弟不要任性,然而无论他怎么说,对方都不为所动,一意孤行。   最后他被气得出了病房。   桑行云走了进来,桑惜音一口气没叹完,又扯出一个笑容。   “行云,公司不忙吗?我没什么大事,一点高血压儿子,明天就可以回家,你也不用来这儿浪费时间。”   “叔爷爷,你不打针,是为了郁止吗?”桑行云无视了桑惜音的话,直接道。   桑惜音说话声一顿,抿了抿唇,没再言语。   桑行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但他这几年看下来,有一件事却知道的很清楚,那就是外人影响不了他们两人。   是的,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人都是外人。   “我知道了。”他转身出了门。   郁止回来时,病房里没了其他人,郁止装作仿佛刚才没人来一样,也没问桑惜音他们说了什么。   “我把桃子削皮切块好不好?”   桑惜音笑了笑,“好。”   日子一天天过下去,如郁止所说那般,他们不再关注时间流逝,只享受每一个日出和夕阳,享受每个昼夜,每一处山水,每一日的日月星辰。   但终究,有结束那一日的到来。   夕阳很美,桑惜音躺在躺椅上,沐浴着温暖的夕阳,觉得自己也仿佛被融化,变成烟云飘散在空中。   花香阵阵,浓淡各不相同,他用模糊的意识分辨着闻到的香味,细数着究竟有哪些花。   百合、海棠、郁金香、兰花、玫瑰、茉莉、薰衣草……   薄荷。   薄荷的香味渐浓,光线似乎被什么挡住,促使桑惜音缓缓睁开眼。   郁止手里拿着一张薄毯,给他盖上,“这样睡会更舒服点。”   桑惜音长出一口气,轻声道:“我怕睡得太舒服,就不想醒过来了。”   郁止伸手抚上他额头,指腹在他白发上轻轻摩挲片刻,目光温柔,声音舒缓,“没关系,有我陪你。”   桑惜音努力看着他,静静地,静静地,良久,他才轻笑一声,到底没舍得闭上眼,“不用你陪我……”   “我想看着你……我会看着你……”   声音越来越小,双眼缓缓缓阖上,被郁止握着的手温度渐散。   暖阳包裹着他,微风轻抚着他,花香留恋逡巡,不知何处的鸟儿吹来乐曲。   郁止拿出那支放了多年的笛子,再次吹了一曲《谢相逢》,悠悠乐声悱恻缠绵,诉一场别离。   一曲毕,郁止倾身低头,在他额头上轻轻落下一吻。   荧光自那身体中脱离,环绕在郁止身边,良久才散去,同时也带走郁止的那句:“等我。”   *   桑惜音的葬礼举办得十分低调,八十几岁的年龄,换在从前是喜丧,可在如今人均年龄过了一百的社会,这个年龄准时早了些。   许多来吊唁的人都感到很突然,不明白桑惜音没病没灾,为什么去世得这么早,打听过后,才从桑家人口中得知,他并没有打长生药。   众人纷纷感到莫名,为什么不用药?这世上还有嫌弃自己活的长的人?   或许过得太痛苦的人会有这种想法,可在所有人眼中是人生赢家的桑惜音,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们想不通。   然而想不通,也改变不了这样的结局。   吊唁结束,灵堂中只有郁止一个人,他知道这里并没有爱人,也知道对方已经去了别的世界,还知道他们还会再见,因而并没有桑行云想象的伤心。   桑行云走进来,望着照片上桑惜音年轻时的模样,这些年来,从前许多心照不宣心知肚明的事都早已经挑明。   “你知道叔爷爷为什么没打针吗?”   郁止沉默片刻,平静道:“知道。”   不过是不想一直耽误他而已。   桑惜音认为自己自私又贪心,自私于他贪恋郁止给的温暖,贪心于还想要更多,可到底,他克制住了这份贪心。   他想着,自己走后,郁止还能有新的生活,摆脱了他的新生活,他走后,郁止再用药也不迟。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不接受,不公开吗?”桑行云又问。   不过是想让郁止这个人干干净净,不染污名。   郁止凝望着照片里桑惜音年轻时的模样,“知道。”   “那你知道,他为什么都不跟你说明吗?”   不过是不愿给他负担,想一个人守着自己的小算计,大概在他心里,他是个卑劣的人,享受着一切却又不用任何方式承认,他走后,带走那深藏在心里的几十年,留下干干净净的郁止。   也不知,走时的他是不舍更多一点,还是轻松更多一点。   郁止心中长叹,闭了闭眼,声音低沉。   “知道。”   他知道,但他什么也不能做,做什么都无用。   桑行云站了许久,临走前,他留下一句:“郁止,其实我不信,你会一直爱他。”   从前他甚至不信,郁止真的喜欢桑惜音,因为想不通。   如今他信了,郁止大概真的喜欢桑惜音,毕竟如果不喜欢,他同样想不通。   但他不信这会是永远。   郁止心绪恢复平静,淡淡道:“我不需要你信。”   他的事,无需别人置喙。   许多年后,郁止正常死亡,要求与桑惜音合葬。   模样仍不算老的桑行云来到二人墓前祭拜。   他望着墓碑上二人年轻时的模样,竟觉得二人十分般配。   不,或者说,从许多年前,他便已经觉得他们其实很般配,只可惜生不逢时。   站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夕阳到来,他才悠悠叹道:“是我输了。”   “我信了。” 第91章 夜夜栖芳草1   近来国家注重环境污染,许多大型工厂因为排污不达标被迫关闭,倒是让A市清晨的雾霾减轻了不少,但即便如此,清晨时分,外面的白雾依旧浓重。   尤其此时还是冬天,霜露加上雾霾,让人连踏出房门一步都不想。   可今天是个大日子,孤儿院院长一早就醒来穿衣打扮,让自己看起来精神又和蔼。   有大老板过来,要是能多拉些赞助捐献,院里的孩子们也能多吃些肉。   孩子们还在睡,她对其他员工嘱咐,“待会儿孩子们醒来后,记得都收拾地干净点,让他们乖乖的,有重要的人要来。”   “好的院长,我们知道了。”两个员工是雇佣来照顾孩子们的人,他们领工资,不是义务劳动,自然会更加用心尽力。   一会儿过后,车子开来,几个人从看着就昂贵的车上下来,领头的是个个高还壮的中年男人,一名打扮低调素雅的中年女人挽着他的手臂。   最后走下来的,是个身材修长,容貌昳丽,气质文雅的男人,他约摸二十多岁的模样,但浑身的气场却很沉稳,一双眼睛清澈又淡然,仿佛看着一切,又仿佛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   “今天惜音难得一起,不如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家里也不是养不起,总比你一个人好的多。”妇人笑着道。   中年男人拉了拉妻子,“说什么呢,他要是想要,自己就能生,哪需要收养,他要是不想要,又何必收养。”   妇人讪讪笑道:“倒是我多事了。”   院长刚才听到妇人建议长得最好看的那人收养时就屏住了呼吸,然而此事终究不了了之,她心中不由有些遗憾。   这群人一看就是不差钱的,要是能有孩子被收养,不说别的,至少吃穿是不愁了,但既然人家不想要,那也不能勉强。   她笑着询问道:“桑先生桑太太,时间还早,孩子们还没到起床时间,不介意的话,我领着诸位四处逛逛?”   “好。”   *   冷……   这是郁止意识回笼的第一感受。   除了冷,他还感到软弱无力,难道自己的身体中了什么毒?或者受了伤?   用力睁开眼,模糊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片雾蒙蒙,寒露凝聚,浓雾弥漫。   他微微蹙眉,感受到身下传来的寒冷和硬感,郁止不由对自己的处境产生了更多的想法。   他动了动四肢,发现软绵无力,且似乎被什么束缚,无法自如行动。   郁止试图说话,然而发出来的却是细弱且含糊不清的奶音。   郁止:“……”   他精神顿时一惊,顿时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和处境。   可怎么回事?一般而言他穿越进入的身体都是已经长大的成年人,因为只有这样的人愿望才够强烈。   而孩子,尤其是婴儿,连思维都不一定完全,又何谈愿望。   他试图动用自己的力量,却感受到了世界法则的禁锢,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还好,这是个普通的物理世界,他不用担心作为一个小孩会遇上突如其来无法抵抗的危险。   可即便如此,他此时的处境依然很危险。   婴儿体弱,寒冷的天气能轻易要了他的命,至少此时他就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温度在逐渐流失,再过一个小时他就会休克昏迷,更久一点,就会悄无声息地冻死在这里。   郁止打算积蓄力气,等到看到人时便努力发声,让人救自己,但他也并未闲着,而是睁大眼转动脑袋想看看周围的环境。   远处高高的,大大的锦心孤儿院落在他眼中。   原来是遗弃。   脚步声突然在耳边响起,郁止转动着脑袋和眼睛向声源看去,那是个打扮严密,举止鬼祟的女人,她用围巾遮挡住脸,只露出一双包含着贪婪和算计的眼睛,正小步朝自己跑来,伸手似乎就想要抱他。   她要偷孩子。   郁止迅速得出结论,并且自己不愿意跟她走。   “桑先生桑太太,真是太感谢你们了!改天你们再来,我会让孩子们好好欢迎且感谢你们!”   得了上百万的捐款,院长满脸笑容,感激不已,连连对着几人说着感谢的话。   几人一边往外走,一边聊着天,主要是在互相客套,而桑惜音则在想着接下来要去的哪一家,而自己要不要亲自去。   捐款的事都有他哥帮忙处理,其实他不必亲自到场,但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出门,便一起跟来看看,如今看完了,那股感觉却依旧没消失,这让他不禁皱了皱眉。   就在即将门口时,几人忽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大声嚎哭,从门口传来,纷纷一愣,随后皱着眉快步朝门口走去。   田有莲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刚被自己抱起来就哭了,声音几乎要将她的耳朵震聋,听到人说话声,她慌慌忙忙就要裹住孩子跑走。   然而她到底慢了一步。   “站住!”身后有人大喊。   田有莲不跑了,她掩饰表情,故作镇定地转过身来,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几人,“这位大哥,你有事吗?”   感受到熟悉的气息,郁止停下干嚎的声音,扭头看向来人,顿时四目相对。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桑惜音,同时也得知了这个世界的所有情况。   一瞬间,他只觉得安心。   “这孩子哪儿来的?”桑惜音目光定定盯着郁止,指尖因为克制而有些颤抖,无人得知此刻他有多想将这个不知名的孩子抱在怀里,仿佛这就是自己的整个世界。   田有莲抱着婴儿的动作又紧了紧,“我抱着的,当然是自己生的,大哥,太平洋的警察也没你管得这么宽吧?”   桑惜音冷笑道:“要真是你的,那是我管的宽,可我现在怀疑你是在偷孩子,有什么话,等警察来了你再跟他们说吧。”   田有莲心一慌,“你乱说什么?我、我不跟你扯了!孩子饿了,我们回家!”   她当即转身快步离开,然而桑惜音却示意守在一旁的保镖拦住她,并且从她怀里抢走了孩子。   “你们干什么?!来人啊!有人抢孩子!有人抢孩子了!”田有莲大喊大叫道,然而这里比较偏僻,附近都没人,而她的喊声也无人回应。   桑惜音从保镖怀里抱过郁止,心中一定,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温柔之余还心满意足的笑容。   似乎他心里缺失的那一块终于得到补全,灵魂得到安宁。   十几分钟后,警察赶到,将田有莲抓去审问。   “这个孩子,你打算怎么办?”桑大哥皱了皱眉,下面是有些看出弟弟的想法,不会反对,却也不是很赞同。   “人家一大早丢在孤儿院,显然是遗弃,这里正好是孤儿院,里面有很多孩子,也有照顾他们的人,我们还给它捐了钱,不如……”桑大哥的意思不言而喻。   桑惜音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笑容收敛起来。   桑大嫂见状拉了拉自家男人的衣袖,笑着道:“孩子太小,看起来像刚满月呢,既然惜音舍不得,不如收养回家,反正家里也不是养不起。”   桑惜音脸色这才缓和一点,又眼巴巴看着自家大哥,“哥……”   桑大哥:“……”   他无奈摆摆手,行吧行吧,随他去,左右弟弟好不容易才有了养个孩子的想法,他也该知足了。   郁止也很满意,能在第一时间和爱人相遇,今后还有更多朝夕相处的时间,哪怕他现在的身体是个婴儿,也算能接受,思及此,他不由露出个无齿的笑容。   桑惜音得到认可,喜不自禁地亲了郁止肉肉的脸蛋一口,大笑道:“乖宝,以后我就是你爸爸!”   郁止:“……”   笑容渐渐消失。   *   话虽那样说,但桑惜音未婚未育,不方便收养,他嫌弃手续麻烦,干脆将郁止的户口挂在孤儿院名下,而他则担当实际上的抚养人,在和孤儿院的商议下,可以直接把孩子带回家养。   郁止就这么被他抱回了家。   桑家人得知桑惜音带了个小孩儿回来,纷纷兴致勃勃,尤其是桑惜音才三四岁大的侄孙,小孩子对比自己更小的孩子都十分好奇。   小行云看着比自己还小好几圈的郁止,瞪大眼睛惊喜道:“爸妈爷奶叔爷爷,弟弟好小啊!”   桑行云的母亲笑着道:“什么弟弟,你要喊堂叔。”   小行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为什么?明明他比我还小啊!”   本来以为来了个小孩儿他就是哥哥,怎么对方比他辈分还高?小行云顿时不高兴了。   郁止默默转头,不理会这幼稚的小孩儿。   桑惜音已经和桑家分开自己住,今天是为了将郁止介绍给其他人,所以才将他抱来吃团圆饭。   饭后,他便又将郁止抱了回去。   路上他用指腹轻轻戳了戳郁止肉肉的脸蛋,笑道:“宝贝真争气,今天这么多人面前都没哭。”   郁止默默扭头,实在不想回应这也不知是谁透着傻气的话。   当然,此时的他也不能说话。   郁止上户口时必须取一个大名,桑大哥让弟弟亲自取,这样的名字更有意义。   他本以为弟弟会给这孩子取名姓桑,谁知确定的时候却是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姓氏。   “郁?怎么会想取这个姓?”他不解问道。   桑惜音也莫名,思考片刻后,终于叹口气,笑了笑说:“大概是因为我很喜欢郁金香吧。”   “而且啊哥,你不觉得这个姓很好听吗?又美又温柔。”   反正他很喜欢。   桑大哥自觉管不了这个弟弟,便也由着他去了。   就这样,郁止得以继续用自己的名字。   “宝贝,你觉得郁止好听吗?”   说不出话,郁止又不喜欢发出无意义的声音,便给予了一个笑脸表示肯定。   这个名字被这孩子喜欢,桑惜音的心情比桑大哥接受还高兴。   似乎多了郁止,他每日都是开心的。   郁止看了看笑容满面的桑惜音,又忍不住露出微笑来,他已经知道这个世界爱人的年龄,他才刚出生不久,可别看桑惜音看着年轻,实际上他已经三十多快四十岁。   郁止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那没关系,只要他们相遇,在一起,即便不恋爱,即便年龄差太大,都没关系。   他不太喜欢婴儿时期,这样无能的他有许多事都需要别人的帮助,还好他的事都是桑惜音亲力亲为,郁止勉强能接受。   但他还是想尽早结束这样的日子,不仅仅是婴儿时期,于是他过早地显露出不凡的天赋。   努力练习坐翻爬,五六个月就开始说话,虽然只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他不喜欢装孩子,但他这副身体,配上一本正经的表情,令其他人更觉得可爱。   尤其是桑惜音,几乎要抱着他不撒手,每天重复一百遍“我家宝贝怎么这么可爱”。   郁止无奈,也只能任由他去。   每晚他们都睡一起,美其名曰孩子小需要照顾,实际上桑惜音每晚睡得比郁止还沉。   自从有了郁止,从前纠缠桑惜音的那个梦消失,他的心安定下来,每晚都睡得很沉,郁止的身体也需要很多睡眠,有桑惜音陪在身边,他也安心不已。   闹铃响了,郁止被吵醒,他扭头一看,却见桑惜音蒙着被子继续睡。   他用小短腿小短手爬过去,小手在桑惜音脸上轻轻拍了拍。   “起。”   桑惜音嘟囔的声音传来,“还早还早……继续睡会儿……”   郁止坚持不懈,他可是知道桑惜音今天的行程的,他要去录音乐,已经确定了的时间不能耽误,否则会给许多人带来困扰和麻烦。   最终,桑惜音痛苦地被他叫醒,坐在床上迷糊了一会儿,他抓了抓头发,又恼怒地揉了揉郁止刚长出还不长的柔软头发,“宝贝,你真是太厉害了!”   小小年纪就知道叫他早起,还无师自通学会了坚持不懈、持之以恒等品质,可不是厉害?   郁止任由他揉头发,一点也不生气,桑惜音在他的表情里读出了纵容的味道。   桑惜音一愣,随后不由无奈摇头笑笑。   怎么现在看起来,不是他在养孩子照顾郁止,倒像是郁止在纵容他陪着他呢?   错觉吧?   “你会说话了,为什么不喊我爸爸?”桑惜音脑子一转,想到什么问什么。   郁止怎么可能喊他爸爸,他又没兴趣乱那个啥。   但对于桑惜音指控自己不喊他,郁止也不是故意如此,而是他目前连着说两个字还是有些不顺,他想等能练习掌控地更好的时候再喊。   “快点,喊爸爸。”桑惜音却跟郁止较起了真,抱着他哄道,“叫爸爸待会儿就给你喜欢的香蕉牛奶。”   郁止:“……”   他本人没什么喜好上的偏向,但这具身体太小了,有许多幼崽本能,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郁止便没有刻意克服,因而显露出了某些特别的地方,让对他一直非常细心的桑惜音瞧出了些端倪。   喊爸爸是不可能的。   不过既然他想听,对爱人十分纵容的郁止愿意满足他这个愿望。   只见他身穿桑惜音特地挑选的天蓝色小熊衣服坐在床上,小短手努力撑着床,让自己的身体看起来端庄又正经。   带着奶气的声音认认真真地从他口中发出:“惜、音。”   桑惜音表情微顿,目光微闪,继而轻轻笑了笑,心中说不出的感受。   有些暖,有些安宁,似乎这个称呼比爸爸更令他喜欢。   他伸手抱住郁止,长长呼出一口气,轻笑着,用低沉又温软的声音说道:“嗯,小郁。”   既然他喜欢叫惜音,那自己就喊他小郁,这样的称呼才算配对不是吗?   郁止一天天长大,哪怕桑惜音每天都跟他在一起,每天都看着他,他却还是能明显看出郁止每天的变化。   从一开始包裹在小被子里,只有几斤重的小婴儿,长到能够自主直立行走的三头身,桑惜音只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他每天都在给郁止拍照,美其名曰留个纪念,事实也确实如此,不过不是给郁止留纪念,而是给他留的。   孩子总有长大组建自己家庭的一天,虽然很不舍,但桑惜音觉得自己没办法干涉或者阻止,他不知道那天什么时候到来,但他觉得有备无患。   正常孩子都该从小还是读书。   郁止却不太愿意,那样的日子对他而言没多少意义。   郁止对幼崽没什么意见,但他不想跟一群幼崽一起学习“妈妈的妈妈叫外婆”,也不想跟他们学习怎么数一二三四。   于是在桑惜音要送他上幼儿园的时候,他提出了拒绝的要求。   “为什么不想去?是舍不得离开家吗?”桑惜音蹲下来,说实话,对于郁止的要求,他其实是高兴的,因为他认为这是恋家,也依恋自己的表现。   但高兴的同时,他又明确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自私,便只在心里偷着乐,外表没表现出来。   但那双含笑的眼睛却出卖了他。   郁止心中一软,弯了弯唇角,“他们太幼稚了,我不想上幼儿园。”   桑惜音一直都知道郁止是个正经又认真的人,没有其他小孩子的哭闹无赖,身上甚至有许多大人都没有的习惯和品质。   比如每天坚持规划时间,并严格按照计划做事,不仅自己守时,监督他一起。   每天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锻炼,什么时候吃饭,什么时候可以看电视,什么时候看书,什么时候可以休息,如果有意外,也会尽量调整,把时间拉回来。   见他说其他孩子幼稚,桑惜音也完全没有别的想法,满心的理所当然。   对着郁止,他就忍不住心软又纵容,且他自己也舍不得离开对方,虽说幼儿园每天待不到六个小时,但桑惜音觉得,要是自己真把郁止送去,最先舍不得,一天都要在幼儿园外面转,想借机看对方的会是自己。   因为对郁止的宠爱,以及自己的那点私心,最终桑惜音打消了送他去幼儿园的想法。   至于交朋友?桑惜音从来没担心过。   就算是家里比郁止大三四岁的侄孙,面对郁止都没有任何胜算,小区里的其他孩子在他面前都仿佛是小弟,唯他马首是瞻。   桑惜音不担心郁止的交友能力,回过头来想想,发现上幼儿园还真的没有任何他看得上的好处,不去是对的。   可桑家其他人得知这件事后心里却纷纷都只有一个想法:弟弟/小叔太溺爱孩子了!   说不想去就不去,简直不像话。   但郁止是桑惜音养的,他们插嘴好像还显得多事,便也只好按下不提。   于是郁止成功躲掉了幼儿园。   但几年后,到了该上小学的年纪,他躲不了了。 第92章 夜夜栖芳草2   “郁止郁止,明天我生日,想邀请你去参加我家的生日会,你要来吗?”   刚下课放学,郁止便被人拦住,七八岁的小女生穿着白色的蓬蓬公主裙,头上扎着两个马尾辫,水晶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女孩儿甜甜的笑容和红红的脸蛋简直不要把心思表现得太明显不过。   郁止拒绝道:“明天我要上课。”   女孩儿脸更红了,却从笑变得想哭。   “明天周末又不上学,你上什么课?”一个矮小的男孩站出来不高兴道。   郁止:“钢琴课。”   他扭头对女孩儿道:“不好意思,真的没时间。”   虽然他拒绝得礼貌,可依然是拒绝,从没被拒绝过的女孩儿还是红了眼睛。   郁止心中无奈,却也没办法,他管得住自己,却管不住别人。   不过都是一群小屁孩儿,对感情半懂不懂,只知道童话里的王子和公主是最受欢迎的对象。   女孩儿幻想白马王子,很容易被周围很像白马王子的人吸引,认为王子和公主应该在一起。   这些郁止都知道,但那又怎样,他又不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人而改变自己,为了让人不喜欢不关注自己而把自己故意往不喜欢的方向捯饬,那是傻子的行为。   “明天我会给你带礼物的,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余光瞧见一道身影朝自己走来,郁止留下一句话,朝快步朝着来人的方向走去。   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儿在几个小姐妹和小男孩的安慰下没有哭,她抬着头,望向来接郁止的人,顿时刚才的难过都消失了,满心都只有震惊茫然和惊艳。   “哇!那个叔叔好好看!”小孩子的注意力转移地很快。   几个小孩儿同样看过去,就见他们刚刚拒绝了班里小公主的郁止跑到一个样貌温雅的男人身边,将手放进对方的大手里,两人相携而去。   “真的欸!比竹公子还好看!”竹公子是目前大火武侠剧里颜值最高的男配。   “他也是明星吗?为什么我没见过他?”   “我可以找他要签名吗?”   “他和郁止是什么关系啊?是郁止爸爸吗?”   “下周他还来吗?下周我要穿绿色的百叶裙,妈妈给我买的新裙子,可贵了!”   学校刚开学不久,他们对同学还不够了解,因而并不知道那人是谁。   而被他们议论的人,此时正坐在车里,笑看着郁止,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的表情打趣道:“还说不想来上学,瞧瞧你刚才受欢迎的模样,简直是众星捧月,好多小朋友喜欢你。”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时的语气带着一点点隐晦的酸,郁止听在耳朵里,不由唇角微微一弯,复而平静道:“我又不需要他们的喜欢。”   都是一群不重要的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没有谁离不开谁,他们的喜欢太过表面,来的快去的也快。   这世上唯一愿意永远追随他,爱他的人只有这一颗星星而已。   不得不说,虽然他的话有些不留情面,但桑惜音听着确实很开心。   刚才的那丁点由于郁止会认识其他人,与其他人交好而生出的酸意彻底消失,他笑着揉了揉郁止柔软的头发,又在对方正经的眼神下一点点将头发理好。   “虽然但是,多认识一些朋友还是有好处的,你要学会交朋友,才会不被孤立。”   郁止心里知道他心里其实不喜欢,但也知道他也希望自己交朋友,既不想辜负他的好意,更不想让他不高兴。   他解下背上的黑色书包,将它放在一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头发,顶着一副年幼的身体,看着一本正经地对桑惜音道:“我不需要朋友,天才都是孤独的。”   桑惜音差点笑出声来,无他,实在是这样的小少年太可爱的!   虽然知道郁止只是因为幼稚中二才会说这种话,但桑惜音心中还是宽慰不少。   “嗯,我家小郁是天才,要孤独,那我是不是也该离开你,让你一个人做孤独的天才呢?”   郁止:“……”   “那倒不用,你跟他们不一样。”   “哦?有什么不一样?”桑惜音笑抱住他,问道,想知道他家小郁还会说出什么话来。   “他们是后天认识的,随时可以被代替,来来去去,我可以选择远离。”   小郁止双手环抱,尽管他努力让自己表现地十分正经严肃,像个大人然而在桑惜音眼里都只是“我家小郁真可爱”。   “而你,是老天爷配给我的,唯一的,不能丢不能换。”   唯一这个词大大取悦了桑惜音,这让他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却故意道:“哦,你这是在嫌弃不能甩掉我?毕竟我可是老天爷送给你的爸爸。”   不是爸爸,是爱人。   他见桑惜音高兴,心中无奈轻笑:“你喜欢,那就算是吧。”   话虽如此,桑惜音却没再像几年前那样哄着郁止喊他爸爸。   刚才不过是开开玩笑,实际上他也不知为何,更喜欢郁止喊他名字。   惜音。   这个好看又好听的名字,似乎从郁止喊出口开始,才有了真正的意义。   郁止当然不会安安分分在一年里待下去,很快,他便要求跳级。   桑惜音知道他聪明,甚至觉得郁止之前说的天才也并不是开玩笑,于是他纵容着他跳级。   郁止一次性跳了三级,开学没一个月,他就从一年级小学生变成了四年级的小学生。   坐在一众一米几高的同学里,矮了别的男生一个半头的他显得格外明显。   但没人敢小看他欺负他,一方面是因为他优越的经济条件,无论是随身携带市面上刚出来的新款智能手机,还是看着就不便宜的穿着,以及那一身贵气。   更重要的还因为他优秀到无人能敌的成绩。   优秀的学生更受老师们喜欢,也更受同学们的敬畏,即便有的孩子不懂什么经济条件,就说他那永远满分的成绩也没人敢小瞧他。   这样的郁止,成功在一群小学生里鹤立鸡群。   而他也并不满足于目前的就读年级,还想继续跳级,但是老师们不同意,无奈之下他只能继续读着,打算以自身的成果磨到老师们同意为止。   老师们本来以为郁止这个小天才是太骄傲了,虽然聪明,但许多天才都过刚易折,要是将来受挫,受到的打击一定会比其他人更重,甚至一颗明珠凋落,所以想要磨一磨他的性子。   然而在观察了一年后,老师们发现郁止虽然聪明,却并没有骄傲,也没有恃才傲物,甚至待人接物虽然不说平易近人,似乎有点高冷,不怎么主动接触同学们,却也没有妄自尊大,看不起那些比不上他的同学。   甚至就算有人看不惯他,惹他生气,他也不会得理不饶人。   这是一个理智早熟又优秀的孩子。   老师们一众认定。   于是,这学期结束,原本应该上五年级的郁止成功参加小升初考试,下学期直接上初一。   这一年,郁止八岁。   “孩子还这么小,你就揠苗助长,小心将来毁了孩子的未来。”桑大哥跟桑惜音叙话。   对于弟弟养了几年的这个孩子,桑大哥也是喜欢的。   不仅因为这是弟弟养大的,还因为郁止实在是又乖又聪明懂事,还会说体贴关心的话,比喜欢欺负弟弟,领着弟弟疯玩的孙子强多了。   因此他也不希望看到郁止的未来会因为弟弟的纵容而被毁掉。   “哥你杞人忧天了。”桑惜音无奈道,“小郁比你想的还厉害,他本来就是小天才。”   说这话时桑惜音还一脸骄傲。   这可是他家的小郁。   桑大哥不知道郁止有多天才,却也知道自家弟弟有多重视读书,早些年他还逼着自己读书,认真起来连他这个亲大哥都会被打。   他可不信小郁这么小就这么聪明,其中和弟弟没有半点关系。   于是他隐晦提了几句,希望弟弟能够听懂他的话,不要把孩子逼得太紧。   桑惜音:“……”   这真是天降一口锅,又大又圆。   对此丝毫不知的郁止正在院子里跟行云流水两兄弟玩。   “郁哥!大哥!我们来玩过家家吧!”五岁多的小豆丁满眼希冀地看着两个比他好高好大的哥哥。   桑行云首先皱眉嫌弃道:“你都多大了,怎么还玩这种游戏!”   快十二岁的桑行云表示坚决不要陪弟弟玩这种愚蠢的游戏。   “哥哥……哥哥……”桑流水抓着他的手左摇右摆,一副不说服对方就要一直继续“喊魂”的架势。   桑行云意志坚定,绝不肯为了弟弟妥协。   “你让郁止陪你,你们玩就是了。”   桑行云喊郁止的态度一点也不客气,如果说一开始他对这个“弟弟”还有点喜欢的话,可后来弟弟越来越优秀,成为长辈们口中“别人家的孩子”,比他这个大了几岁的人还懂事能干,他对对方的喜欢就大打折扣,这些年下来,虽不至于说是对头,关系却也绝不好。   “人不够嘛,要四个人才好玩。”桑流水央求道。   桑行云松了口气,理直气壮道:“那我们只有三个人,就更不能玩了。”   “可以啊,小璃妹妹来了就可以一起玩了!”桑流水双眼亮晶晶道。   说曹操曹操就到,下一刻,温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二哥,我来了!”   桑行云:“……”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参与了这场幼稚的过家家。   既然不能反对,那他就要给自己争取最大利益。   “我要当哥哥!”   “哥哥,这里面没有哥哥。”桑流水反对道。   桑行云要崩溃,“那有什么?”   “爸爸妈妈和宝宝,再来一个……一个恶毒婆婆吧,这样就有很多故事了。”温璃脆生生道。   “那我要当爸爸。”桑行云立马道。   “不可以,我和小璃妹妹是一对,我们才是爸爸妈妈,哥,哥,你就做我们的宝宝吧!我们会照顾好你的!”桑流水拉着温璃的手说。   郁止眉头微松,“我也觉得这样不错。”   桑行云:“……我是宝宝,你就是恶毒婆婆了!”这人傻了吗?   郁止在等桑惜音之余,不介意陪几个小孩玩儿玩儿,毕竟是自家孩子,而且能看到桑行云跳脚的样子,他心情不错。   他故作思考地想了想道:“可我是男的,恶毒婆婆不符合,不如恶毒公公怎么样?”   两个没见识的小屁孩儿当即同意:“好呀好呀!”   在他们看来,郁止哥哥可是很聪明的人,他说的肯定是对的。   郁止转头便对还在懵逼的桑行云道:“好了,你现在该喊我爷爷。”   桑行云:“……”   *   桑惜音出来招呼他们进屋,见到温璃来也笑着欢迎,却见到自家大侄孙脸色涨红,看着不像是羞的,而是气的。   “这是怎么了?”他揉了揉大侄孙的脑袋,“闹矛盾了?”   “没有,我们在玩游戏。”郁止首先解释道,视线不着痕迹落在桑惜音揉桑行云脑袋的手上,勾了勾唇。   直到桑惜音收回手,他的视线才移开。   这个桑行云,一直不喜欢他,虽然他不至于跟小孩子计较,但他也不喜欢看到对方那仿佛欠了他八百万的脸,又不欠他的,偶尔欺负一下感觉还不错。   桑行云不好意思对桑惜音告状,要是让叔爷爷知道自己被迫喊郁止那个小混蛋爷爷,岂不是会被嘲笑?   “没事。”他深吸一口气,冷冷道,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装逼的酷哥。   郁止走向桑惜音,把手放进对方手里,“天色已晚,该回家了。”   桑惜音笑道:“好啊,回家。”   桑行云看着郁止的背影,气得脸色扭曲。   把温璃送回家后,他揪着弟弟的后衣领,没好气道:“到底谁是你亲哥?别人欺负你哥你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帮着对方一起欺负我?!”   桑流水扭动小身板,试图转身,然而桑行云却偏不让,最终他只能艰难地试图扭头看桑行云,“可是哥哥,郁哥又不欺负我,但你欺负我。”   “胡说,我什么时候……”桑行云的话噎在嗓子眼,看了看自己的动作,想了想自己的话,最终讪讪将弟弟放下。   *   回到家,桑惜音先去准备晚饭,平时这时候郁止应该在做作业,虽然他根本不需要,但他不想给老师增添麻烦,一点再简单不过的作业而已,他最多花个十多分钟就能搞定。   但现在已经放假,没作业的他直接搬来板凳在厨房帮桑惜音洗菜。   为了他安全着想,桑惜音不许他学做饭,但洗菜这种活是可以做的,毕竟这也是增加两人相处的重要机会。   “你又欺负行云了吧?”桑惜音只是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何况郁止也从未隐藏过。   “怎么能算欺负呢,我只是在为他创造今后珍贵的回忆而已。”郁止正经道。   桑惜音忍俊不禁,无奈摇摇头,却也并未对此事再说什么,他知道郁止的分寸,何况也不算是真欺负。   “暑假想去哪里玩?要出国吗?”桑惜音询问。   “你想去哪里?”明面上,郁止喊桑惜音叔叔,可私下里,郁止从未这样称呼他,一直都以平辈身份称呼。   如果说一开始桑惜音还有些别扭,现在早已经习惯,谁说相差这么大不能做平辈人了?他们本来也没有法律上和血缘上的什么关系不是吗?   每每想到这儿,桑惜音都要对自己当年把郁止的户口挂在孤儿院的行为点个赞。   还好没有,否则……   否则什么?   桑惜音愣了愣,那一抹划过的异样感却没有再回来,令他一时有些恍惚。   “菜要糊了。”郁止见他不动,提醒道。   桑惜音这才连忙翻炒起来,庆幸道:“还好还好,能吃。”   这道干煸豆角成为了桌上唯一的败笔,但他们依旧吃了个干净。   “你还没说呢,想去哪玩儿?”饭后,桑惜音躺在沙发上,一边打开电视一边问道。   “没什么想去的。”郁止也回答地干脆。   “你要是想的话,就你定吧。”   桑惜音单手撑在沙发上,侧身好整以暇地看着端坐在单人沙发上的郁止。   “小郁,怎么还把我问你的问题还给我了?”   “这可是庆祝你小升初的旅行。”   郁止扭头看桑惜音,对上那双不复刚才高兴的眼睛,忽然有些明白了。   桑惜音不是想旅行,而是想在每一个重要的日子都留下足够回味一生的记忆。   他眉眼微柔,浅笑道:“好,那你等我想想。”   他果真去认真想了,最后定下了一个北方的某个地方,毕竟夏天热,去南方太晒。   至于出国,他暂时没有那样的想法,先把国内逛完再说。   桑惜音说到做到,果真带着他两人旅行,过程很愉快,唯一不好的就是假期旅游的人太多了,有点挤。   两人最后一站到的是当地某个寺庙,据说很灵,香火鼎盛。   两人去了,果真人流拥挤,香火鼎盛。   寺庙外有好些摆摊卖小东西的摊子。桑惜音走近一看,拿起上面的水晶手链给郁止戴了一串。   “帅哥你眼光真好,这些手链可都是在寺里开过光的,能保佑人平安。”买东西的姑娘用力推销。   “只有平安?”桑惜音问。   姑娘指着其他几款手链,“还有保财运保姻缘保福运,您挑就是。”   桑惜音每样拿了一串。   郁止看得眼皮跳了跳,他不着痕迹拉了拉桑惜音的衣服,想告诉他这些东西都是市场批发来的,别说这个世界没有灵气没有玄学鬼神,就算有,人家寺庙接待有钱香客都来不及,哪有空给这些廉价手串开光?   然而桑惜音依然固执地买了下来,离开后才道:“你干什么?”   郁止看了看他手上抓着的几串手链,“……算了。”   买都买了,再说什么也是徒增不开心,他拉着桑惜音就要走。   桑惜音却看懂了他的眼神,笑着道:“是不是想说我被骗了?”   郁止看了他一眼,“知道还买?”   桑惜音晃着手串道:“谁说我是要买神佛保佑了,我买这些,不过是买自己安心。”   他将手串一一给郁止戴上,神色有些黯然,扯了扯唇角道:“也不知道我能看着你多久……”   没人知道他早起偶然看见头上一根白发时的心凉。   他已经四十多岁,可郁止甚至不到十岁。   现在说那些话是有点早,但似乎也没有那么早。   郁止将他的神色尽收眼底,转身重新回了刚才的摊子,将桑惜音刚才买的都买了一串,除了保姻缘的那款。   “你做什么?”桑惜音问道。   郁止把几根手串套在他手上,又牵着他的手,“跟你一样,买我心安,不行吗?”   桑惜音失笑,心中一暖,刚才的那点愁绪消散不少,“当然可以。”   “可是怎么好像少了一串?”   郁止淡淡道:“那是我看漏了。”   你的姻缘不必求神佛保佑。   有我。 第93章 夜夜栖芳草3   时间很慢,慢到桑惜音能感觉到每一分每一秒,记得每天的郁止究竟有什么变化。   时间同样很快,快到一转眼,就到了郁止大学都已经毕业。   此时郁止已经十五岁。   从初中后,他便减缓了跳级的速度,他只是想减少在学校里花费的时间,并不是想做个举世闻名的天才,那样高调的身份对他没有半点好处。   “接下来你该考研读博了吧?好羡慕你,年纪轻轻就这么厉害,都快追赶上我这个比你大快十岁的人了。”   说话的年轻男人看向郁止的目光充满了感叹,他所说的羡慕并不是假的,不过眼里却没有嫉妒,是个心性豁达之人。   郁止跟他认识也有两年,两年前这位学长的毕设出现问题,上论坛求助,郁止正好看到,顺手指点了一下,便被对方纠缠上来,天天喊师父。   一来二去熟悉之后,成功线下面基,学长看到郁止的第一句话就是:“小朋友,你爸呢?”   郁止:“……”   在学长心里,帮助他的人一定是个温柔有耐心的师或者学长,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个比他年纪小年级还小的弟弟。   此后他再也没喊一声师父,嫌自己丢人。   不过郁止倒也不在意那些,他能和学长成为关系不错的朋友,一是因为对方性格不错,二来便是对方的死缠烂打,毕竟,要跟没有交友欲望的郁止成功做朋友的难度可想而知有多大。   既然有缘,郁止便也不再排斥,双方各有往来。   “虽然我很想用考研有多难多苦来吓唬你,但我知道这肯定难不倒你,唉,跟你谈学习,一点成就感都没有。”学长叹气道。   毕竟,谁能想象自己在悬梁刺股艰苦学习时,对方却轻轻松松每次都能考到第一的痛苦呢?   “我不打算考研。”郁止终于说出两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什么?!”学长惊呼出声,引来周围好些学生光明正大的围观。   此时虽然已经过了午餐高峰期,但学校食堂的人依旧不少,尤其这里还有学校的风云人物,医学系的天才学生。   学长回神,这才放低声音,“为什么?!学校里好多人都在猜你会考研,我也这么觉得,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浪费自己的才华?”   郁止没回,倒是对另一件事感兴趣,“好多人猜?”   学长一边摸手机一边说:“当然啊,你看,论坛上还设了局,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投你会考。”   郁止不解地轻叹道:“他们这么闲的吗?”   “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受关注?”学长比他更无语,看了他一眼,这回是真嫉妒地说,“这样的热度,别人想要还没有呢。”   “好多男男女女的学生都在等你三年后,你要是不读研了,他们的想法就泡汤了。”   郁止更不解了,“等三年做什么?”   “等你成年啊!”学长理直气壮道,“成年了再追就不算泡未成年了。”   郁止:“……”   这两年来郁止一直都拒绝任何人的好感,理由是未成年,这当然是他为了方便选的理由,却没想到那些人当真计较上了。   “他们还设了拿着局?”   学长一听便眉飞色舞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   他在手机上点了又点,最后交给郁止看。   好家伙,收藏了一系列帖子都是有关于郁止的。   #郁校草表白楼#   #小郁学长成年倒计时#   #小郁学长毕业倒计时#   #小郁学长会不会考研?买定离手#   ……   之后还有猜测他出身的,猜测他喜欢的人类型的……   郁止都没把自己想这么全乎。   他好笑地看着这些帖子,又将它还给了学长。   “我对这个学校的贡献最多的地方,大概就是给这些学生提供茶余饭后的娱乐活动了。”   调侃的话出口,学长便知道他没有生气,也对,对于他而言,这些事不过是再小的事,甚至不会被他放在心上,又何谈生气。   学长嘿嘿笑了两声,“所以你到底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不考研?也好让我掌握第一手消息啊!”   郁止吃完盘里的饭菜,收拾后才道:“不为什么,只是不想而已。”   学长不说话了,任何理由他都能有劝说的话,或为前程,或为雄心,或……   可唯有一样,他什么也说不了做不了。   对方主观不愿意,不想要,任凭他说得再天花乱坠,对方也会不为所动。   对于郁止这样的坚定决定,他也没办法了。   “好吧,反正你什么也不缺,就算不考研也没关系。”   认识有一段时间,学长是知道郁止的经济条件的,虽然他行事低调,吃穿用度都不突出,但他眼睛又不瞎,无论是来接他的车,还是他穿的虽然低调却不失奢华和质感。   包里的手机在震动响铃,郁止拿出来一看,眉眼便微弯,“我先走了,电话联系。”   学长嘴里叼着一根面条,对他眨眨眼睛算是点头。   而在郁止走后,他便拿出手机在论坛是否考研楼里发消息。   2504l:“号外号外,经当事人官方认证,学长不考研!”   2505l:“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要!亡!我!”   2506l:“鲜嫩可口的小郁学长终究与你我无缘了……允悲!”   2507l:“别逼我犯罪!!!!!”   2508l:“你们清醒一点,他说你们就信啊,又不是小郁学长本人,总之,我还抱着一线希望,除了小郁学长本人,没人能给我绝望。”   学长摇头感叹,“自古痴心终错付啊……”   “郁止还真是个祸害,还好他未成年,否则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为他疯狂。”   祸害郁止对此一无所知。   他不过是简简单单上个学而已,哪里会管那些与他无关的闲事。   对于论坛上那些帖子,也不过是当玩笑看,认真还真计较不过来。   他上车时,桑惜音便从冰箱里拿出一杯饮料递给郁止。   “天热,给你带了西瓜汁。”   “尝尝看,里面还加了什么?”   透明的杯子露出里面的饮料颜色,比西瓜红还要略红一点。   冰块漂浮在其中,随着吸管的搅动而晃动。   郁止喝了一口,“西瓜,草莓,山楂。椰果,鲜奶,冰块……”   “还有呢?”桑惜音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回味嘴里的味道,郁止微笑道:“冰糖。”   “很甜。”   “你喜欢就好。”桑惜音也笑了,不过只微微笑了一瞬,他便又恢复成平静的表情。   他看起来似乎比从前更冷淡了些。   但郁止知道不是的。   不是他不想笑,而是不敢笑。   怕眼角的笑纹会越来越深。   可郁止更喜欢看他笑,想看他无忧无虑的模样。   “今晚去我哥家里吃饭,他请来了天外客的大厨,会有你喜欢吃的菜,回家先洗个澡再换身衣服。”桑惜音吩咐道。   “今天什么日子?”   桑惜音语气无奈道:“也没什么,就是小璃和流水谈恋爱被抓到了,学校还叫了家长。”   郁止:“……所以这是大会?”   也不像啊。   桑惜音似乎想笑,却又忍住了,“不是,学校请了家长,但双方家长去了知道后,一拍即合决定给他们订婚,今晚算是家宴。”   这就是过明路了。   郁止心中了然,但他比较莫名想知道那两人学校师的心理阴影面积。   逮着两个学生恋爱,家长一到,早恋立马变成明恋,且马上就要成为未婚夫妻。   师恐怕都得怀疑自己究竟是棒打鸳鸯的棒槌,还是牵红线的红娘。   晚上,两人果真参加了简单的订婚宴家庭版。   饭后双方家长谈事,几个月小辈去外面待着。   桑行云正在数落自己弟弟,刚确定关系还没一周就被师抓到,搁在过去搞情报工作,还没拿到情报就被人反控住了。   “可是哥,我这不是因祸得福了吗?有谁能跟我们这样刚被发现就要订婚的?哥,与其说我,你还不如说说自己呢,你也大学了,都还没个对象。”   桑流水言外之意,母单之人每资格说他。   桑行云:“……”   合着他作为大哥,还说不了他是了吧?   桑流水你行的,小心今晚子把你屁股打开花。   桑流水感觉到自家亲哥情绪不对,连忙找帮手,“郁哥郁哥,你快来评评理,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郁止被迫拉进争斗,看了几人一眼,随口说了句不明所以的话:“我今年毕业。”   桑行云:“……”   被一个小自己好几岁的人提前几年大学毕业,尤其是对方还是自己不喜欢的死对头,虽然没有嘲讽的话,但挫败感和侮辱性一点也不减。   桑流水不明白,“什么意思?”   温璃拉了拉蠢男友的手,“笨,郁哥是说他大学毕业都没交往对象。”   傻瓜,你刚才一句话也得罪了郁哥,还指望他帮你说话?做梦去吧。   郁止淡淡一笑,似乎自己什么也没说,也仿佛什么也没想。   桑流水闭嘴了。   晚上回家,桑惜音跟他说了长辈们讨论的结果,两个小孩儿私底下吃顿饭算认亲,等他们成年再举办订婚宴。   郁止对此没有意见,随意说了几句,便拉着桑惜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是最近新出来的电视剧,很好看,口碑也很好。”   桑惜音觉得新奇,要知道郁止虽然也常常陪他看电视,但基本不会对节目提出什么意见,更加不会提出看什么的建议。   今天破了例,大概是剧太好看,吸引到了郁止,所以迫不及待想要分享给他吧?   桑惜音这样想着,就和郁止一起看了电视剧的开头。   一听这片头音乐,他心中便觉得有点不对,等正片开始,他心中的不对劲越深。   这是一部喜剧电视剧。   内容搞笑却不低俗,人设有趣,台词频频出金句,就是桑惜音这个不懂剧的看了也知道这是部好剧。   可问题却出在它的本质。   它是一部喜剧电视。   桑惜音只看了十几分钟,便忍笑忍得难受,肚子隐隐作痛。   他转头一看,那个主动提出看这部电视剧的人却一本正经,仿佛看的不是喜剧,而是什么新闻。   桑惜音心中有些不爽,他在这里忍笑,这小子但是一点也不想笑。   他用脚戳了戳郁止的腰,“你怎么不笑?不是说好看吗?”   郁止视线一垂,落在桑惜音戳他的脚上。   雪白的脚刚刚洗过,还沾染着些许水汽,虽然不明显,但他依旧能看出些许去的痕迹。   “你也没笑。”他淡淡道。   桑惜音心头一噎,他想说自己不笑他就不笑吗?他想说你是在给自己看还是给别人看?看个电视而已,怎么还要跟别人比?   这些话齐齐挤到嗓子眼,却又因为拥挤,而谁也没有被说出口。   而这也给了桑惜音思考和反应的时间。   他心里当即想到了什么,骤然一顿。   片刻后,他勉强笑笑,“瞎想什么,我只是喜欢在你面前装装样子而已,要是被你看到我捧腹大笑的模样,岂不是形象就没了?”   “……你怎么会以为自己还有那东西?”郁止问了一句令人无言以对的话。   相处十五年,对方有什么样子自己没见过?   桑惜音:“……”   “我要脸,不行?”他到底还是不肯承认,“行了行了,去回房睡觉。”   有郁止的陪伴,桑惜音的性子一天比一天开朗愉悦,直到最近几年却又变得逐渐有些低沉。   郁止却抓住他推自己起身的手,不着痕迹抚摸着手上的些许细纹,“你笑起来很好看。”   桑惜音推人的动作顿住。   郁止:“皱纹也好看。”   桑惜音伪装出来的笑容逐渐消失。   “多笑笑吧,我喜欢看。”郁止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如水温柔。   桑惜音收回那握住且越握越滚烫的手,捂住自己的脸,滚烫的温度便逐渐进入脸上,且又渐渐散去。   他勉强笑了笑,无奈又欣慰道:“你啊……”   “好。”   他总是拒绝不了郁止,平生头一次,他终于有了自己将对方宠过头的感觉。   可即便如此,他也是真的不想拒绝。   皱纹明显如何,得快一点又如何,既然郁止想要,既然他喜欢,那便答应。   一集电视剧看完,桑惜音已经是无所谓的状态。   临近进屋睡觉前,桑惜音喊住郁止,“小郁,你真的喜欢看我笑吗?不觉得我笑起来有皱纹不好看吗?”   郁止心中轻叹,眉眼微弯,“我只是喜欢你开心的样子。”   与不,好不好看无关。   桑惜音也无奈笑了,好吧,反正十几年来,什么样子没见过?郁止见过他还不算的模样,循序渐进,自然也不会接受不了他的去。   一切都不过是他杞人忧天罢了。   桑惜音坦然接受。   得知郁止不打算继续读书深造,是在一周后,桑惜音初初听闻,还以为自己听了谣言。   然而当他真的问过郁止后,才得知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是真的不打算继续读书。   桑惜音倒不是不能接受,只是很难以理解,毕竟从小到大看郁止读书的势头,他都以为对方会在某个领域一直学习研究下去。   可如今却乍然得知对方不打算继续读,他一脸懵逼和茫然,“为什么?”   郁止没有用“我不想”来搪塞他,而是反问道:“有必要吗?”   桑惜音张口想说为什么没有,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没说出口,因为他发现,似乎还真是……没有必要。   家里不缺钱不却地位,郁止也不像是想要什么荣誉名气的人,毕竟他从小到大只要能拒绝的比赛他都拒绝了。   “……我以为你喜欢。”桑惜音喃喃道。   没人比他更清楚郁止的进学经历。   从小疯狂跳级,一直以来的第一名,学习上认真又专业。   他以为他喜欢,所以才会那么努力又认真。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才终于明白过来,什么努力,对方根本没有努力。   他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全都靠的他的天赋和脑子。   这样的郁止,非要说他为了什么梦想而努力,简直就像是笑话。   “没关系,不想读就不读,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几乎是瞬间,桑惜音心中便做好了决定。   既然郁止不愿意,那就不去。   这是他十几年来宠人宠习惯的结果。   不过也不坏就是了。   郁止一直都是个克制又自律的人,很多时候,都是他照顾别人居多,因为能照顾他的人几乎没有。   可在这个世界,他却享受到了被爱人无条件宠爱的感觉。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若非他不是个真正的孩子,说不定真的会被宠坏。   可这种感觉……却真的很好。   郁止闭了闭眼,平复好想要沉溺的心后,便认真道:“谢谢。”   桑惜音好笑道:“谢什么?”   郁止但笑不语。   片刻后,他才缓缓道:“惜音,你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想做的事吗?”   桑惜音愣住,随后他才勉强道:“怎么,这就嫌弃我了?觉得我时日无多所以要尽快抓紧时间享受?”   他声音有些冷,表情也不怎么好看,甚至有些生气,他是在了没错,可他都没到退休年龄,怎么就一副让他收拾收拾东西滚去度夕阳的感觉?   桑惜音也不想这样想,可敏感的人刚刚才说道敏感的话题,现在又提,他难免会多想。   郁止失笑,“你别乱想,当然不是。”   “我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说,如果没有,现在也可以想了,慢慢想,这一生你还想去哪里?想做什么?想看怎样的风景?我们余生还有许多年,你想要的,都可以一一实现。”   桑惜音心中悸动,看着他的目光微微闪动,指尖轻颤,对上郁止那双沉静又温柔的目光,差一点就沉溺进去。   “你的意思是……想跟我一起走过未来许多年?”   “你不想吗?”郁止反问。   桑惜音答不出来。   他当然想,可这小子才十五岁,人生才过了一小半,现在说这种话,怎么看都有拐骗孤寡人的嫌疑。   “你在犹豫什么?”郁止心知肚明,却依然问道。   桑惜音开玩笑似地道:“你现在这样想,不过是因为你还没遇见喜欢的人,要是哪天有了,指不定会嫌弃我怎么碍眼呢。”   郁止微笑,“不会。”   桑惜音却越想越是这么回事,“你说不会就不会?”   郁止低声道:“嗯,他很好的,无论是我还是他,都不会觉得你碍眼。”   “如果不信,我们可以拉钩。”他伸出小拇指,勾住桑惜音的拇指,又在大拇指上盖了个章。   笑了笑道:“这样你该放心了?”   桑惜音:“……”   这特么是放不放心的问题吗?!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重点啊?!!! 第94章 夜夜栖芳草4   小郁有喜欢的人了。   从得知这个消息后,桑惜音便满脑子都是它,根本无法忘记。   他一会儿想郁止竟然会喜欢别人,一会儿又想他到底喜欢谁,一会儿又想他们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可归根结底,他最想问的,还是郁止为什么会喜欢别人。   自己已经不是他最喜欢的人了啊……   这一夜,桑惜音躺在床上,半点睡意也没有。   第二天,郁止刚到餐厅准备吃早饭,却发现平时要晚点起的桑惜音竟然比他更早地坐在了桌上。   见到他来,桑惜音放下环抱在胸前的手,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们谈谈?”   郁止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昨天就是故意的,毕竟,不刺激一下,对方又怎么会发现两人的变化。   “谈什么?”他拉开椅子,在桑惜音旁边坐了下来。   桌上的包子还冒着热气,做饭的阿姨干完活已经离开。   郁止将包子递了一个给桑惜音,后者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将其接过。   但他却没吃,只放在自己碗里,对着郁止道:“谈谈你早恋的事。”   郁止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没有早恋。”   桑惜音:“……?”   昨晚跟他说的“他”难道都是假的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的心竟然在轻松的同时还有些庆幸和喜悦。   前两者暂且不提,喜悦这是怎么回事?   念头在桑惜音心头一闪而过,很快又被他抛开。   却又听郁止道:“我已经大学毕业,比我小的温璃和桑流水都在一起甚至获得了家长的同意,我谈个恋爱,似乎也不算什么,不是吗?”   桑惜音刚刚放松的心顿时又一紧,不仅心堵,还有些不知道说什么,给人希望,却又再次赐予绝望,这样的感觉比一开始就说更令人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自己养大的孩子长大成人,遇到喜欢的人,未来会有人陪他走过一生,他难道不该高兴吗?   此时此刻,桑惜音终于明白恶婆婆这种生物是怎么产生的了。   自己养大的孩子成了别人的,以后他最重要的人不是自己,最在乎的人不是自己,相处最多的人也不是自己……这种感觉,真的能让一个人的心仿佛在被搅碎一般的难受。   不过桑惜音掩饰得好,除了脸色苍白了一点,以及指尖在轻微颤抖,其余和寻常并无两样。   可这种表象却迷惑不了郁止。   和桑惜音相处多年,对方的一举一动,眉梢眼角的丁点儿变化,郁止都知道代表什么意思。   “小郁,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聪明早熟,但身体和意识的成熟并不同步,即便你已经有承担责任的能力和想法,但身体还没发育成熟,过早的恋爱对你们都没好处。”   桑惜音收回放在桌上的手,藏在桌下,他怕自己控制不住的颤抖会传染至整个手臂,惹郁止怀疑。   他想了想,艰难道:“如果你非要和人交往,不如等三年后成年再说?如果那时候你的心还没变,那……就把人带回来给我看看吧。”   没人知道他说这话时有多纠结难受,越害怕什么越伪装什么,明明笑不出,却还是强撑出一个笑容。   郁止只看了片刻,便若无其事地低下头,不再看他难看的表情。   “带不回来。”他低声道。   桑惜音一愣,都忘了强笑,“嗯?”   “我说带不回来。”郁止淡淡道,似乎是在说一件小事,而他之前的误导也根本不存在一般。   “我们并没有交往,他还没答应我。”   大喜大悲之下,桑惜音的脑子和心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能听着郁止说。   他心绪紊乱,一时也不知是喜是悲,只能机械地拿起包子吃了起来,仿佛这样,他就不算在走神。   “那……又是为什么?”半晌,他才平复了些心情,轻声问道。   郁止放下碗筷,喝了口牛奶,“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也有话想要问你。”   桑惜音停止咀嚼的动作,抬头不明所以地问道:“什么?”   “你刚才,是不是不高兴?”郁止出声问道,看似平静的话,却在桑惜音心里激起了些许涟漪。   不等桑惜音说什么,郁止又趁热打铁,接着问:“为什么不高兴?”   这是已经默认第一个问题答案的情况下。   桑惜音似乎不敢对上郁止的视线,他低下头,随后像是好笑道:“你背着我早恋,喜欢上了别人,我养大的崽子就要跟别人跑了,怎么,还不允许我做个恶婆婆了?”   郁止:“只是婆婆吗?”   桑惜音心头一跳,心脏差点没跳出来,筷子上的包子坠入碗里,陷入青菜粥中。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郁止弯了弯唇角,“我是说,只是婆婆吗?没有其他身份原因?”   桑惜音抽出纸巾,擦了擦刚才溅在手上的米汤,试探着说了句:“……公公?”   “……”   郁止抿唇,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可桑惜音已经败下阵来,他已经想不出其他答案,或者说,他不敢去想其他答案。   他低下头,故作镇定地一口一口往嘴里喂着粥,却味同嚼蜡。   “通常情况下,父母把孩子养大,或多或少对孩子都会有占有欲,欣慰与对方的想法,又舍不得对方离开,这种感情并不奇怪。”郁止转而说道。   桑惜音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心想,原来是占有欲作祟,他不过是犯了和其他家长同样的毛病而已,这都是正常的。   郁止却又笑道:“可是,我从未把你当成父母看待,你对我或许也有责任,但我想,你心里也并未拿我当儿子看,既然如此,那你我之间说父母的占有欲,便有些说不通了。”   桑惜音:“……”   一件事,郁止的话一拐再拐,一转再转,让桑惜音的心宛如在坐过山车,跌宕起伏,难以平静。   “你喜欢我。”郁止温声道,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比刚才的所有话听起来都温柔又含情。   “是希望余生只有你我希望那种喜欢。”   桑惜音心中一沉,宛如一块巨石落地,将他整颗心,整个人,都震得骤然一颤!   而震颤过后,便是清醒。   一切拨云见日,眼明清晰。   “我没有。”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但那声音却弱得仿佛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再决定怎么回答我。”郁止继续道。   “刚才我说自己喜欢的人还没有答应我。”   “现在我再说,我喜欢的人不承认他喜欢我。”   郁止双目定定看着桑惜音,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温柔,可在桑惜音耳中,却宛如惊雷轰鸣,“惜音,现在你想知道我喜欢的人叫什么吗?”   桑惜音喉中堵塞,语气艰难道:“……谁?”   郁止微笑,“他姓桑,双名惜音。”   “是你。”   *   从上次落荒而逃后,桑惜音已经三天没回家了,不过郁止不着急,他相信对方比他更坐不住。   且恐怕再过不久,人就会自己回来。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发现出去也没办法静下心,甚至因为见不到郁止而更心慌不安后,桑惜音就知道自己输了。   他根本离不开郁止。   这个被他捡回来养了十多年的孩子,在戳破那层窗户纸后,才发现对方早已经深深根植入他的血肉骨髓,割肉剜骨也分不开。   但他仍然没有将郁止的话当真。   试问要是有个十五岁的孩子对你告白,说喜欢你,你们从小到大都在一起,你们亲如一家人,你是会当真还是认为那不过是因为多年相处,雏鸟心态和不愿意改变的依赖心态在作祟?   可即便如此,桑惜音却还是不能丢下郁止,事情总要解决,一切都要有个结果。   所以他又回家了。   当他回到家,刚小心翼翼走到客厅想看看郁止是在屋里还是出门了,便听到沙发上传来一道声音,“我觉得我们可以谈谈。”   之前桑惜音的话被郁止说出,他双腿叠交,优雅自然地坐在沙发上,放下手里的书籍,他语气平静,仿佛之前从未有过告白一事,也没有这三天的逃避,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也都只是仿佛似乎而已。   事实却是……   郁止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过来坐吧,也别弓腰驼背了,万一把腰闪了可不好。”   桑惜音:“……”   他不由认真怀疑,这小子之前真的说过喜欢自己吗?隐晦表示他已经老了,这就是年轻人的喜欢吗?   那他……那他……   心中纠结许久,宁愿不要四个字终究还是没能说出来。   他咬了咬唇,最终还是在郁止身边坐了下来。   郁止眉眼微弯,看着他道:“上回你走后,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的太过直接的行为可能有些突兀,你被吓到也很正常。”   他是被吓到了,桑惜音心中点头,点头过后却又是一冷。   听听郁止这话,怎么看都是在后悔的意思。   接下来他大概是要说上次是他冲动了,让他忘了那些话,以后他们还和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桑惜音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一股浓浓的,无法掩饰的失落不知从哪里滋生出来,令他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我这里有个折中的办法,就如你所说,如今的我不够完全成熟,等到三年后,我的心意依旧不变,你再考虑如何回答我,怎么样?”   不是回到以前,不是否认之前,不是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桑惜音当即微微睁眼,意外之色溢于言表。   相处十几年,桑惜音早已经忘了怎么在郁止面前掩饰情绪,毕竟无论怎么演,都会被对方看出破绽。   “你……”   “你觉得怎么样?”郁止再次问道。   理智和感情在心中挣扎,桑惜音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半晌,他才僵硬又轻微地点了点头。   似乎用尽极大的勇气,才终究艰难地吐出了一个字:“……好。”   事后,桑惜音回想起来,都没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被郁止带进坑里的。   他躺在床上,不知是兴奋还是别的,难以入睡。   可最近几天他本就没睡好,面对郁止又极其消耗精神,许久后,他的身体抵挡不住疲惫,睡意逐渐来袭。   半梦半醒间,他突然想起一件被他忽略的事来。   为什么郁止口中只说等他三年,若三年后他的感情不变,自己再回答他?   从头到尾,郁止都没提到他自己的感情如何。   他是胸有成竹,还是因为……   桑惜音重新睁开眼,蒙着被子,眼睛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闪烁的星夜,心中苦笑连连。   原来自己的感情早已经如夜空里的星月。   昭然若揭。   *   三年时间不早不晚,不快不慢,在那之后,郁止用平常态度对待桑惜音,仿佛他们的关系从未变过。   而桑惜音也从一开始的不自在,到后面变得自然起来。   三年过去,两人仿佛都忘了之前的约定。   却也只是仿佛。   桑惜音一直记得,直到后来,他记得越来越清楚,每天数着日子。   然而,直到过了两人定下约定的那个日子,郁止对此事也没任何表示,桑惜音心中一空,却又有种理应如此的尘埃落定。   他没想强求,毕竟,不是什么都能强求而来。   既然郁止有新的选择,那他也尊重对方,只是……他看了看自己准备了很久才做好的未来计划册,摇头轻笑地想:这大概用不着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不知不觉便到了桑惜音生日那天,郁止早起出门,去往常一般,要给桑惜音准备一桌新鲜的,对方绝对没吃过的美食。   桑惜音则在家里等着今天的享受,他接听了许多亲朋好友来的祝贺电话,又回绝了他们的例行邀请,电话听了许久,才终于停了下来。   自从有郁止,他每年的生日都跟对方一起过,郁止也一样。   他没有确切的出生日期,生日就改成了他们初遇那一日。   夜晚降临,当惊喜和礼物准备完全,桑惜音才得到郁止的准许,从房间出来,他刚走到餐厅,便看见了那桌被盖子盖着的几道菜,心中有些期待。   郁止笑着拉着他上前,一个盖子一个盖子地揭开,每道菜循序渐进,相辅相成,却又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他们看起来色香味俱全。   当桑惜音笑着表示“我很喜欢”时,却又听郁止说道:“其实除了这些,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桑惜音一愣。   “什么?”   “你等等。”说着,郁止便拿出手机,操作了一会儿,不知道在上面按了什么。   片刻后,郁止终于抬头,笑着对他道:“你看。”   看什么?   桑惜音下意识想,顺着郁止的视线转身回头,下一刻,他陡然瞪大眼睛!   年轻的郁止穿着一身白色西装,胸口戴着一枚玫瑰胸针,正举止优雅,从容不迫地朝着他走来。   “桑先生,可以邀请你跳一支舞吗?”声音不知从何传出,他行了一个绅士礼,像王子一般伸出手,优雅与贵气,俊美与出尘,皆集于他一身,时间一切美好的词汇和语言都无法将他的美好诉说道进。   他发着光,他乘着风,像天神一般降临在他眼前。   桑惜音伸出手,似乎要触碰对方,然而他的手在触及对方手指的那一刻,毫无预兆地穿了过去。   桑惜音这才骤然回神。   原来是虚幻,是投影啊。   可“郁止”太真实了,无论是神情姿态还是声音举止,都与真实的郁止一模一样。   “这、这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手便被郁止握住。   郁止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别说,继续看。”   不等桑惜音反应,眼前又有光影逐渐形成一个人,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似有一抹晶莹在他眼中凝聚、形成……灯光照耀,明艳动人。   另一个年轻人穿着黑色衬衫,黑色的头发,清隽中带着一抹艳丽的面容,像跨越时空,朝着自己……不,是朝着“郁止”走来。   “郁止”也看着他,眼中浮现出笑意,“你好,我叫郁止。”   另一个年轻人也款步走来,直到站在“郁止”面前,才倏然一笑,“你好,我叫桑惜音,来自三十年前。”   郁止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桑惜音的手正在颤抖,那是即便竭力压制,也无法平静的心绪。   他浅浅一笑,从桑惜音背后抱着他,视线落在眼前正在对视握手的“郁止”和“桑惜音”身上,声音平静又柔和地缓缓道:“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全息投影的我们。”   “这里没有时光机,也没有时间异能,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一点了。”   他回不到过去,桑惜音也突破不了未来,他们注定要有这三十多年的时间差。   可全息投影的他们却可以。   他埋首在桑惜音肩上,轻声道:“从开始到结束,从过去到未来,我都心悦你。”   “桑惜音,你的答案呢?”   桑惜音大大喘了几口气,他甚至顾不上被郁止看见自己落泪的模样,只用力地点着头。   “我也……我也……”爱你。   最后两个字在喉中艰难地挤出,声音颤抖又微弱,仿佛什么也没说。   可郁止听到了。   他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我听见了。”   他微微侧头,在桑惜音唇角落下一记轻吻,两个字缓缓说出,声音低沉而绵长。   “别怕……”   别怕余生短暂,别怕生命脆弱,别怕未来有期。   无论风华正茂,亦或白发苍苍。   岁月路漫漫,终有我陪你。   全息的“桑惜音”向“郁止”伸出手,两人十指相握,仿佛终于突破时空的阻隔,在世界某处相遇。   *   一本厚重的黑皮书重重摔在地上,周围和它有同样遭遇的,还有一把椅子,一张毛巾、眼镜、脸盆、电脑、打火机……   “呜哇——!”   “嘤嘤嘤……”   郁止的意识刚刚回笼,就被耳边的哭声几重奏差点给震得当场去世。   他睁开眼睛,还没看清眼前的一切,就感觉天下雨了。   雨水打在他身上,迅速淋湿了他,让他的身体变得沉重又紧……   等等!   他脑中一个激灵,终于醒过神来。   随后便被眼前的一震得无言以对。   天没有下雨,淋湿他的根本不是雨,而是这群非人类的眼泪。   “停——!”郁止出声喊道。   在场各种哭声停顿了一瞬,随后哭得更大声了。   “呜哇哇——!”   “嘤嘤嘤……我好难过啊,我好废物啊,没人会要我们了,我不漂亮了。”哭得第二凶的发卡期期艾艾道。   “别哭了,哭得我都点不起火了!”打火机十分暴躁。   “你都没油了,不哭也没火。”中性笔抄着手鄙夷道,而它能这么说,仗着的赫然是它还剩半管的墨,它和打火机可不一样,它还有用。   打火机恼羞成怒,“神气什么,不还是因为太丑被嫌弃丢掉了吗!”   两只飞快打了起来。   粗糙不已的毛巾生无可恋地爬上瘸腿的椅子,“借我个地方,我想上个吊谢谢。”   它在椅子背打了个结,越来越紧,然而咔嚓一声,椅子背断裂,它成功自由落体砸在地上。   这时椅子的抱歉声才传来,“不好意思,我的腰以前断过,只被简单地粘了下,根本没修,你动作太快我没来得及说。”   毛巾:“……”   掉了漆的手机在撞墙,过时的电脑在躺尸……所有物品都在做着自己的事,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透着颓废且生无可恋的气息。   郁止头疼地开始接收信息,终于明白了它们大哭难过的原因。   它们都属于被扫地出门当垃圾的废品。   用另一种方式来说就是——它们下岗了。 第95章 以笔书情衷1   耳边响着各种吵闹的声音,无论是颓丧的气氛还是嘈杂的环境,都让郁止感到头大。   “好了别吵了,你们还想被多少围观者看笑话?”他浑厚的声音带上了一分威严,若是换了其他人或者世界,指不定能将对方吓得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然而这是个童话类的世界,听见他话的都是一群非人类,天然没有人类复杂的思想和各种考量。   高兴就是高兴,难过就是难过,愤怒就是愤怒,哪管什么话能说不能说。   “好凶……”敏感的发卡嘤嘤道,“书哥哥,你都不安慰我们了,明明刚刚你还在说要帮我们找地方,不让我们住垃圾场的……”   郁止:“……”   原主还真是。   原主是本黑色封皮书,它知道的多,活得久,在家里一惯担任大哥的角色,这次主人搬家,它们那些老家伙才被遗弃。   原主原本可以留下,但它担心这些被迫下岗的弟妹们,才主动跟他们离开。   然而流浪的日子太辛苦,当人心散了,队伍是不可能继续下去的,换成非人类也一样。   原主作为一本讲述天体运动的书,对于求生实在没有多少经验,专业不对口,在许多时候它也只能束手无策。   所以这回原主的愿望是帮助这群颓废的非人类重新振作,开始新生活。   “那你继续哭,不过我不会告诉你,我已经看到有相机在拍照了。”郁止冷冷道。   安慰没用,那就刺激吧。   发卡大惊失色,赶紧停下哭泣擦干净身体,调整好最合适的位置,争取露出最美好的一面,阳光落下,照在它已经泛黄黯淡的蝴蝶结上,也仿佛上了一层金色光晕,一点也看不出刚才水漫金山的模样。   郁止满意地收回视线,又看了看打得不可开交的打火机和中性笔,喊道:“中性笔,你帽子掉了!”   中性笔连忙停下来找笔帽,要知道它唯一骄傲的点就是它是一支完好无损的笔,还能写字,这要是丢了帽子可就是残疾笔了,它不能接受!   中性笔一停,打火机也偃旗息鼓,沉浸在自己已经无用的暴躁中。   椅子扭了扭腰,把裂开的腰重新拼上,虽然还是断的,但好歹没那么明显,看着也像个体面椅了。   毛巾从地上站起来,揉了揉自己刚刚摔疼的身体,并暗自决定下次找个好地方再上吊。   脸盆也把自己碎裂的地方默默拼好。   手机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踉踉跄跄跑过来,惊慌失措地说:“我……我没电了!”   虽然已经颓废不堪,但手机的本能却依旧让它害怕于自己的电量过低。   电脑也停止躺尸,走过来叹口气道:“把我的给你吧,反正我也没用了,连最新系统都装不了。”   两只难兄难弟抱在一起一边充电一边寻求安慰,却不敢哭,怕吵到郁止。   想当初,它们还在郁止面前炫耀过,炫耀它们的漂亮精致、全知全能,而郁止不过是一本普通的书而已。   然而风水轮流转,这才多久,它们的种族就飞速更新换代,作为老一辈的过时版本,它们跟不上时代,系统不适配,用起来也不够丝滑,很快被扫地出门。   反观郁止,若非他坚持,他根本不会离开。   两个从前和原主别过苗头的家伙现在像鹌鹑。   郁止见他们一个两个安静下来,才终于松了口气,带孩子可真难。   刚才哭得最大声的文具盒抽抽噎噎,“我们……我们失业下岗了,怎么办啊?我不想住垃圾场,我不想让我天蓝色的身体染得脏脏的,也不想闻垃圾场臭臭的味道……”   说着说着,它竟然又有要哭的架势,显然是仗着它是铁制文具盒,不怕水。   郁止这才站出来安抚道:“不会住垃圾场,我们今天的任务就是找住处,天黑之前要是还找不到,恐怕只能睡垃圾桶了,你们想住那样的环境吗?”   “不要!不想!”一众非人类倒是这时候很积极。   “不想就好好找。”郁止吩咐道。   几只没精打采地应了一声:“好……”   郁止听着,无奈抿唇道:“算了,找不到也没关系,我已经找到一个垃圾桶可以当我们今晚暂居的住处,你们看。”他仰头朝着某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众位非人类动作一致地看去,只见几米外有个大大的绿色垃圾桶,浑身脏兮兮,还有好些苍蝇蚊子在桶口飞进飞出,风一吹来,一股臭味熏得一众非人类差点晕厥!最爱美的发卡身子一歪,倒在地上翻白眼,被打火机踢了一脚才醒过来。   垃圾桶的杀伤力太大,以至于众位非人类惊慌迫切地对郁止保证,“书哥放心,我们绝对在天黑之前找到!”   有压力才有动力,郁止坚信这句话,他满意点头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你们帮忙。”   帮忙?还它们?   非人类们面面相觑。   其中打火机双眼通红,握紧拳头!   它竟然还有用吗?!   刚刚还暴躁颓丧的它瞬间振作百倍。   透过紧闭的门窗,轻易看见里面的被打扫收拾的屋子。沙发电视剧等等已经套上了防尘布。   打火机一马当先,用力推了推窗户,发现推不动。   “里面反锁了。”它对郁止道。   郁止也料到了,这家人打算搬走,刚刚已经出门去和附近朋友邻居道别,屋里应该没人,这是他最好的机会。   “怎么办?我进不去啊!”才一个挫折,打火机就又开始自我怀疑,语气也有些烦躁。   “有办法。”郁止不慌不忙。   他指挥其他非人类去一面墙边,“看到上面的孔了吗?可以从那里进去。”   那是安装空调用的管道孔,空调被拆下,它自然也空了。   发卡心有戚戚望着,感叹道:“好高啊!我们爬不上去啊!”   “椅子站在最下面,其他你们一个顶一个,把打火机送上去。”郁止指挥道。   至于为什么用打火机,一来是它力气大精力旺盛还没安全感,安排它做事有利于建立它的自信心和“我有用”的满足感。   二来……则是因为孔太小,它比较合适。   打火机满腔激动,握紧拳头,目光定定地看着郁止,“书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郁止听这群非人类一口一个书哥听得额角抽搐。   “喊我郁哥就好。”   “书哥你要改名啊?那也帮我改一个好不好?”文具盒兴奋道,“文具盒不好听,我想叫麻辣鱼!”它之前看到有人吃麻辣鱼,闻着那个香味,可香了!   郁止:“……”   椅子站在最底下,脸盆横在椅子背最上面,然后是电脑、文具盒、手机、中性笔、眼镜、发卡……   最后打火机蹭蹭往上爬,终于成功钻进了那个孔。   翻进了屋内。   它又从里面开窗,把其他家伙放进来。   郁止却道:“你们别来,动静太大,我自己进去就好,你们在外面帮我盯梢。”   闻言,其他非人类也不动了,乖乖等在外面。   郁止这才从窗户翻进去,小心翼翼跑上楼找到了某个房间。   屋里的许多东西都收了起来,家具们也被蒙了防尘罩,因此并未看见这场私闯家宅预备偷窃的犯罪活动。   文具盒打开盖子晒了晒,打算把它刚刚哭的眼泪晒干净,一边又低头伤感道:“呜呜……这里不是我们家了,我好想念家里的味道,饭菜香,熏香,花香,还有零食香……以后都没有了!”   话刚说完,后脑勺就被拍了一下,它一回头,便见是中性笔,没好气道:“你干嘛?”   “别香不香的了,赶紧想办法找住处,不然你们真想睡垃圾桶?我才不要跟那些没用的废品住在一起!”中性笔叉腰道。   “我也不要,我要美美的,干净的,还要有小镜子”发卡羞涩地道。   “我想要充电!”手机也举起手提出要求。   “我只要有个落脚的地方就好,当然,如果有胶水或者绷带钉子能够修理一下就更好了。”椅子也笑呵呵地说。   “我没要求,有个横梁能让我上吊就行。”毛巾软趴趴地躺在地上说。   眼镜也发表意见,“我想要有水的地方可以洗澡。”   文具盒目瞪口呆地看着它们,“你们是在跟我说?”   全体都有:“不然呢?”   文具盒倒地躺尸,“不可能不可以,我这么废物,找不到的,一定找不到的!”   这时它终于忘记“家”,想到了郁止,“找书哥……不对,是郁哥,郁哥一定有办法!”   其他非人类也这么想,明明刚刚它们还在大马路上寻死觅活,现在却又重新振作起来,甚至有心思去想未来的住处,仿佛全然忘了刚才发生的事,开始畅想起未来。   并不知道自己而被他们寄予厚望的郁止此时正在一间书房里遍地搜寻。   书架上,书桌上,书桌里,柜子里……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他却还是一无所获。   和其他被打包收拾好的房间不一样,这间书房有些东西并没有被打包,这是这家老人的书房,老人去世,他的东西也会被家人留下来,而不会被带走。   郁止找遍了地方,都没有找到他要的东西,正当他想着会不会在别的房间,要不要去别的房间找时,他的目光掠过了某个箱子。   他记得这个箱子就是老人经常随手放东西的,不过多是杂物,从来不会把那样东西放进去。   ……难道在里面?   郁止犹豫了一秒,下一刻便迅速上前,打开柜子在里面翻找起来,终于,在箱子最底下摸到了一根圆滚滚的物体。   将它伸手拿出来,看着那支与自己的封面配套的钢笔,郁止心中微松,不由露出个轻松的笑容来。   “……找到了。”   那是一支黑色身体,金色镶边,笔帽夹上有颗金色星星的钢笔。   与他的黑色封皮和印花星云相映成趣,十分相配。   但跟郁止不同的是,它还没有神智,只是一支普通的钢笔。   他要等的人还没来啊……   郁止深吸一口气,将这支笔插在封面上,正要准备从屋里出去。   “嗯?窗户怎么开了?是不是走的时候忘记关了?”一道女声在客厅响起。   郁止心中一凛,这家人回来了!   鲜少的一次做贼,竟然运气这么不好地碰到了当事人,郁止心中无奈苦笑,一时也不知是该佩服自己的运气,还是替自己默哀。   想的同时,他还一边当机立断,飞快躲在书房背后,偷偷从门缝里观察外面的动静。   等到来人回了卧室,他才飞快从书房出来,跑到窗边,拉上遮光窗帘遮住自己,打开窗户要跳下去。   “怎么又开了?”女人的声音透着股疑惑,脚步声朝着窗户走来。   郁止不敢耽搁,赶紧从窗户翻了出去,在底下小弟们紧张的接应下,成功逃出屋内!   一群非人类轻手轻脚闭嘴逃跑,当女人开窗往外看时,却什么也没看到。   直到偷跑到一个安静隐蔽的角落,众非人类才齐齐拍着胸脯后怕道:“还好跑得快,我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中性笔道。   打火机鄙夷道:“说什么假话,你有心脏吗?”   中性笔不甘示弱,“我的墨都快跳出来了!你的油也可以跳出来啊!”   打火机哪还有油,只能气得满脸通红地看着中性笔,好似整只机都要爆炸。   发卡忙后退几步,捂住自己的脸,“机哥,不要爆炸,会毁容的!”   机哥……机哥不想说话,并向你扔了句脏话。   郁止适时道:“天快黑了,我们要赶紧找到地方落脚。”   一众非人类又迅速被转移了注意力,一个个都目光灼灼地盯着郁止。   郁止:“……”他暗了暗额角,“你们有话直说。”   于是一群非人类你一句我一句,将刚刚它们的畅想说了出来。   要电要水要镜子……   他沉默片刻,不得不遗憾地告诉它们,“我们现在身无分文,租不起房子。”   “那要怎么才能住啊?”   “要跟人一起吗?我对再找个主人没意见。”   “要干活吗?我也可以的,你看我还能写字!”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要手机!”手机当即兴冲冲举手道,“我被人用过很多次,知道他们想要某样东西的时候就会用手机点点点,然后就可以拿走了!”   它双眼亮亮的,一跃冲到所有非人类最前面,面对着郁止,神情激动,声音高高道:“书……哦不,郁哥,要不我把自己充上电,然后就可以帮大家买到好住处了!”   它神采奕奕,仿佛因为老旧过时而被淘汰的阴影已经过去,满脸都是自己能帮到所有人的兴奋。   手机克服了和郁止的别扭,冲出来显示自己的能力和存在感,显然它其实跟打火机一样,失落于自己的无用。   郁止很想跟它说可以,从而激发它的信心,然而事实却是……   “不行,人类用你是在用你扫码转账,才能从账户里给钱买东西,现在的你只有空壳,没有账号,更没有钱。”   他一句话道出事实,“想租房需要钱,可我们都没有。”   一众非人类纷纷悲伤又遗憾地低下头:“啊……”   声音长长,语气中透着希望落空的失望。   “呜呜呜……看来我们只能露宿街头了!”文具盒又哭了。   “嘤……我想回家……”   它一哭,带着发卡也哭了起来,不过其他非人类倒是没哭,只是失落垂头,微微红了眼睛。   郁止:“……”   他赶忙道:“不过钱是可以赚的,别着急,我们先找临时住处,赚钱的事以后再说。”   一众非人类都无精打采,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郁止不得不又故技重施,“不然你们其实更喜欢住垃圾桶?”   哭声骤停,文具盒连忙惊恐地说:“我们还是找住处吧!”   郁止摇头:“没关系,你继续哭,我们睡垃圾桶就好。”   发卡也不哭了,弱弱道:“我、我不想住垃圾桶……”   郁止好整以暇道:“不,你想。”   发卡连连摇头,差点摇出脑震荡,“不,我不想。”   “我们也不想!”其他非人类齐齐说。   郁止这才满意地闭嘴。   一群非人类开始找暂住的地方。   公园不行,有人巡视,晚上不能留下。   马路不行,会挡道,还有交警驱赶。   无人的住宅不行,门都进不去,就算能进去也是不礼貌的行为。说到这一点时,所有非人类都礼貌性遗忘了郁止闯进那家人偷了一支笔的行为。   有人的住宅更不行,没人会邀请他们这群来路不明的下岗员工暂住。   找来找去,郁止终于拖家带口来到一处勉强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   一栋烂尾楼。 第96章 以笔书情衷2   烂尾楼虽然四周空荡不遮风,但好歹能避雨,然而所有非人类没一个高兴的。   刚刚被威胁,文具盒没敢哭,它含着眼泪道:“我、我听人说这里好危险的,可能会塌,我会被压扁的……”   “压扁?!好可怕!嘤嘤嘤……我不要被压扁……”发卡没它能忍,已经哭了。   不过好在郁止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再怎么说也不消失的哭声,只看他平静的表情,就知道他淡定如斯。   “我不怕,我是软的。”毛巾竟然一反生无可恋的常态,主动开口说道。   在一众硬邦邦且会被压扁变形的物品里,它显然是最柔软最灵活的那个。   这样的认知让它多少有了些精神就连灰突突的身体都好似变干净光泽了一点。   而除了它,其他非人类都心中难过又惶惶,觉得它们无能又没用,这要是被压得粉身碎骨可怎么办?   郁止这时不得不开口道:“放心,这栋楼不会塌。”   不等这群家伙反驳或者问东问西,郁止直接道:“今晚我们还有个任务,把暂住的地方打扫一遍,大家都用心一点,在没有找到新住处之前,我们都只能住在这里。”   有人领导,不用动脑。   知道这栋楼不会塌后,刚刚还在哀怨的众非人类听郁止的话纷纷行动起来。   毛巾自告奋勇去水龙头下把自己打湿擦地,脸盆跟着它一起行动。   手机电脑开始找插座给自己充电,充好电后努力连接附近的网络,在网上开始了找工作的艰难过程。   打火机找来大袋子,在水龙头下洗干净,又铺在地上算是床铺,又找来几张纸当被子。   中性笔在袋子上画下分割线,代表它们每个非人类能住的范围。   其中最大的一块地方毫无疑问地划给了郁止。   最小的一块给了打火机,对此,打火机表示不满,“凭什么我要住最小的地方?明明发卡比我还小!它才该做最小的!”   中性笔理直气壮道:“发卡是妹妹,它需要关爱,你怎么都不知道照顾一点?”   打火机怒道:“妹妹就可以被偏心?我不服!”   它转身找了郁止。   老远听到了对话的郁止看向过来的打火机,心想它会说什么,如果要让发卡把位置要回来,自己是该直接还是间接地跟发卡说?   谁知下一刻,只听打火机义正辞严地说:“我要变性!”   郁止:“……”   他一巴掌把打火机拍在地上,“乖,去梦里,你想要的它都有。”   事情最终还是让打火机如愿了,它成功从发卡手机夺回了属于它的地盘。   发卡礼貌性哭了几声,就拖着疲惫的身体跟同伴们齐齐睡去。   地上睡着所有非人类,只有郁止一个……一本书还没睡。   他悄悄把那支钢笔取下看了看,发现它还没动静,心中便不由去想那人究竟何时会来?   原剧情总是跟着主角走,这个世界的主角是两个人,青梅竹马,且感情不错,就是个小甜饼,但是小甜饼也有闹矛盾的时候,而其中唯一一次闹矛盾,就是为了一支笔。   那是女主爷爷生前留下的一支钢笔,女主和爷爷感情很好,在爷爷去世后,便找了这支爷爷最爱的笔带在身边留作纪念,也一直对那支笔很爱惜。   可是后来和男主吵架,她跟男主冷战,男主为了让她看自己,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抢了她桌上的钢笔摔在地上,女主难过地哭了,还对男主说再也不要理他。   男主后来得知那只笔的重要性,于是买了一支一模一样的送给她,还说不要永远惦记过去,他们应该珍惜现在,珍惜当下和未来的每时每刻。   女主原谅了他,两人和好了,且因为这件事,两人约定再也不要吵架,就算吵架也要沟通,不能冷战,更不能随意发脾气。   之后一直甜蜜到结尾。   而那支钢笔也功臣身退,再也没出现过。   郁止到来后,直接带走那支笔,它自然不会因此而卷入男女主的感情矛盾中,算是顺利改变命运。   爱人还没来,任务却已经完成,这倒是和上个世界反了。   郁止失笑摇头。   烂尾楼没有修好,四面透风,夜风吹来差点把它们身上盖着的纸吹飞,郁止眼疾手快按住,又用砖头压在边缘,这才固定住这简陋到极点的“被子”。   没心没肺的非人类们已经呼呼大睡,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乘着风,抬眼通过四周空荡的墙壁望着天空。   或许是因为这是个一切都有可能成精拥有意识的童话世界,虽然剧情简单,但在剧情之外,显然有些不同的画风,就连天上的星星月亮都是可爱的模样。   郁止微笑勾了勾唇,虽然今天无语的次数有点多,可他此时的心却格外宁静又愉悦。   “啊啊啊!我要迟到了!”最早起床的是眼镜,它昨天不声不响,今早起床却活力足。   “主人要起床,我该上班了!”眼镜飞快收敛睡姿,试图把自己恢复成端庄规矩的模样。   它旁边是被吵醒的中性笔,它没好气道:“别吵!”   “上什么班,都下岗了!”   眼镜的动作一僵,似乎也终于想起来这件事,它讷讷道:“对哦……”   它们下岗了,成了无业游民,马上就会沦为垃圾乞丐,被丢进垃圾场。   它、它已经旧了……主人不需要它了……   中性笔刚刚闭眼准备继续睡,谁知就听啪嗒一声,又液体落在它身上,睁开眼,就看到眼镜还没来得及擦干净的眼泪。   它瞪大眼睛,“你、你哭了?”   它惊呆了,它还以为眼镜不会哭,毕竟它自己都没哭。   在一众下岗的非人类里,中性笔一直觉得自己和眼镜是一体的,毕竟这里除了郁止,其他非人类或多或少都有残缺,是残疾物,椅子有断裂,脸盆有缺口,毛巾有破洞,文具盒掉了漆,发卡丢了钻,打火机更不用说了,油都没有,可眼镜跟它一样是好好的,除了旧了点,但是还能用。   它还以为眼镜跟它一样有优越感,毕竟昨天都不怎么说话,结果此刻却看到它哭了,中性笔心情复杂,情绪也低落下来。   反倒是眼镜笑了笑说:“你看错了,我没有哭。”   它是一副高贵优雅的体面眼镜,就算下岗,也要保持它的职业素养。   “好吵啊!”打火机一大早火气旺盛,掀了“被子”爬起来,踹了中性笔一脚,“都下岗了还不让我睡到太阳当头吗?”   中性笔心中也恼火,当即就要跟打火机打起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刚刚想要解释的眼镜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两只就不约而同地打了起来。   椅子醒来上前走到太阳底下,一边晒太阳一边笑呵呵道:“我每天都在屋子里,好久没晒过太阳了,真舒服。”   毛巾还是湿哒哒的,看着太阳有些意动。   “毛巾你过来吧,挂在我腰上,一会儿就晒干了。”椅子招呼它。   毛巾扭扭捏捏地过去,搭在椅背,心想这不是它意志不坚定,是它要晒干,晒干后才能更方便上吊。   脸盆已经自觉接水端来,让大家洗脸。   手机电脑醒来看自己的电已经充满了,高兴地上起网,还一起讨论了下它们从前被播放的最多的视频。   “我是一些哈哈哈,主人看着我就会哈哈哈地笑。”   “我最常放猪,小主人喜欢看一只见佩奇的猪,还经常对着我喊,她真的很可爱。”   说起这话题,两只的情绪又不约而同地低落下来。   发卡醒来后也不开心,它没有找到镜子,只能从水的倒影上看,然而其他非人类已经把水洗浑了,它也没看清。   “全体都有,过来。”   郁止坐在一张单独的宣传单上,把所有非人类喊来。   他稳稳坐在所有非人类面前,表情平静却沉稳地对它们说:“虽然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暂住的地方,但我们不能满足于此,我们需要一个真正属于我们的住处,让我们能有安身立命的地方,而你们今天的任务就和它息息相关。”   “你们想不想住漂亮的房子,睡软软的床,吃好吃的食物,玩有趣的游戏,并且……重新开始发挥自己的光和热,为集体做贡献?”   这就是它们有用的意思,它们不是废品垃圾,不是乞丐!   所有非人类不约而同气声大喊道:“想!”   “很好,那就听我的。”郁止满意道,“今天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找工作。”   “下岗并不可怕,我们还可以重新工作,人类都有再就业,我们为什么不行?”   “可是……可是我们都没用了啊……”发卡红着眼睛道,“我的水钻掉了,小主人就不喜欢我,把我丢去了角落。”   “椅子叔叔,毛巾哥哥,打火机哥哥……它们都跟我一样。”   其他几只非人类闻言,刚刚激动的心情也冷静下来,不由低下头。   郁止面色不变,理所应当道:“谁说必须找专业对口的工作?你们看人类也有很多人干不同的活,我们为什么不行?”   众非人类:“啊?”   “那、那我们要做什么?”   “这个问手机电脑。”郁止抬头示意问道,“你们找了一夜,找到什么工作没?”   两个看了一晚上视频的家伙:“……”   它们红着脸低下头。   郁止抿唇,还好本来也没指望它们。   郁止:“中性笔,你会做什么?”。   中性笔没想到第一个被点名的会是自己,它有些激动,认真想了想道:“我会写字!”这就是它的本职工作。   郁止问它:“你上课听讲了吗?学到的知识多吗?”   中性笔一下子双眼一亮,“我听了!学到了很多嘞!”   “那你来网上答题,用手机电脑都可以。”郁止走上前,拿起手机点了点,找到一个答题软件,帮中性笔选了小学区,且是三年级以下。   这支中性笔只听过三年级以下的课程,虽然赚的少,单子也少,可好歹有活,每天也有小几块钱赚。   中性笔跃跃欲试,唯有手机被迫协助,却没有说什么。   呜呜……它看视频的时间没了……   接下来对于其他非人类,郁止都如法炮制,同样帮它们找了合适的工作,有直播打游戏,有网上刷单,有陪聊陪练,其中电脑和手机最忙,几乎每天八小时在线,都是其他非人类的工作时间,剩余时间它们才能自己活动。   但它们没有任何物在抱怨,大家都对自己的新工作充满了激动和热情。   尤其是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工作能力的打火机,几乎要抢工作时间,还有手机和电脑,它们每天努力运转着并不先进的系统,艰难地过着艰苦奋斗的日子,每天充电都胆战心惊,就怕开发商发现它们在偷电,然后狠心停电,它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然而虽然它们兴致勃勃,干劲足,但到底专业有壁,新工作的展开并不容易。   中性笔和文具盒一个答题,一个在帖子里面接单,有时候是帮忙假装家长打电话,有时候是帮忙做作业,两只干活倒是认真,可它们从前又不是专门上课的,一开始有些题还做错了,被骂了不算,还被扣积分,要知道积分影响信誉,信誉决定它们能答题的数量。   两只不得已之下,决定痛定思痛,开始真正自主学习,一边学习自己不太懂的知识,一边答它们知道的问题答案。   唯一不好的是电脑和手机都被迫增加了一个小时工作时长。   不过它们工作的软件可以同时运行,电脑帮人写简单的小游戏,手机在网上写软文,多少能赚点外快。   椅子去附近捡垃圾,眼镜接了个配音单子,在练习配音,毛巾做家务,发卡懂美妆造型,在网上有个账号发布一些好看又实用的小技巧,慢慢积攒了一些粉丝,它迷上了追剧,还同时学会了视频剪辑,剪出了许多漂亮美好的cp视频,账号人气飙升,已经有一些小的广告单子找上了它。   至于郁止,他当然也没闲着,而是根据自身这本书的内容,构思了一些关于星星的童话故事,并在网上投稿给了儿童杂志,成功被收录,稿费到账很快。   在一众非人类同心协力的努力下,它们的虚拟账户里已经有了一笔小钱,找个地方住是没问题了。   郁止见它们工作走上正轨,正要开口说它们找个新住处,换个好环境,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身下的楼板的震动,随之而来的还有响在烂尾楼里的声音。   “陈总,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本来以为这里的工程暂停,应该没事,谁知道电力公司竟然会打电话,要缴纳电费,这……真不是我们在偷电!”   郁止翻身而起,其他非人类听到动听同样立刻暂停了手里的工作,郁止一个眼神过去,它们立刻心领神会,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起这里的东西,轻手轻脚地快步朝着另一边的楼道跑去。   陈总脚步停下,“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身后那人停下,左右听了听望了望,“没、没有啊!”   与此同时,他心里竟想起了那些都市怪谈,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毛毛的感觉。   不、不会是那什么吧?   难道是因为这个,这里才会无缘无故漏电?   “陈总……要不咱们先走吧,这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咱们明天、明天再来?!”   心里也是一阵后悔,要是自己没来该多好,不就是几块钱电费吗?他给,他给还不行吗?!   陈总:“我只有这会儿有时间,明天要出差。”   他对那人摆了摆手,“你害怕就不用来了。”   看着老板前去的背影,那人在工作和害怕之间挣扎了一下,最终贫穷还是战胜了害怕,他快步跟上,并大声喊道:“陈总放着我来!”   吼声传入一群做贼心虚的非人类耳中,众非人类纷纷虎躯一震,没站稳的中性笔差点滚下楼梯,还好它用力抓住扶手,才避免了破损残疾的悲剧。   郁止朝它们比手势,非人类们快步离开,而郁止则在离开前,摸出一张东西放在地上,这才跟上大部队。   陈总走上来,只看到空空的水泥屋,他在附近走了走,还是没看到究竟有什么,直到走到另一边,目光不经意落在楼梯口,一眼便看见了地上的那抹粉红。   他愣了愣,走上前将它捡起来。   跟班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陈总,这、这是什么?”   陈总笑了笑,将那张红票子揣进衣服里,“大概是……租客给的报酬吧。”   “呼!”所有非人类长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郁止没说它们肯定被发现了,就算没有,看到他留的那一百块也会知道,他转而说起正事,“现在我们不能回去了,要去找房子。”   “对哦!我们有钱了!可以租房子!”中性笔兴高采烈,这笔钱可有它的一份。   发卡也美滋滋道:“还可以有镜子!”一直用水当镜子,真是委屈死它了。   “我的腰也可以修一修吗?”椅子不确定地看着郁止,它捡垃圾赚的钱可不多。   “我、我也想买清洁液洗个澡。”眼镜也期待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文具盒开心地几乎要跳起来,“我想换身衣服,这身衣服破了!”   脸盆在想它的身体能不能粘一粘。   打火机也在考虑它还能不能装一些油,   就连毛巾都在想多大的房子,它需要做多久的家务。   看着一众非人类对新住处欢欣的模样,郁止也忍不住心情轻松愉快。   “我已经约了中介,我们现在去看房子。”郁止对着一众非人类道。   全体星星眼:“耶!”   然后定好的事还是出了插曲。   房子是看好了,价钱也谈好了,问题出在身份上。   它们没有身份证。   有意识的非人类可以不用身份证,但必须有人养。   如果想自己生活,就必须登记身份。   而且身份一旦登记,以后也不能被人养了。   发卡红着眼睛凄凄道:“我们以后都没办法找主人了……”   “哼!找主人干嘛?再下岗一回吗?!”打火机不高兴道。   “我可以自己赚钱了,可以自己养自己。”电脑也说。   “你想被人养,说不定人家根本不需要你。”毛巾永远是最丧的。   几个非人类你一句我一句,彻底冲淡了悲伤,一群非人类去了非人类专属民政局,登记了独立身份,正式成为独立的个体。   当晚,一众非人类便住进了新租的房子,睡在软床上,盖着云朵一样软的被子,所有非人类都笑着入梦。   只有郁止一如既往直到深夜才睡。   半夜,一直安静躺在他身边没动静的钢笔微微颤动了一下,随后扭动着身子,在床上滚了两圈。   在靠近郁止时,终于仿佛闻到什么令它安心的气息一般,一点点凑近郁止,笔帽上的星星碰了碰黑色书脊,与上面的星球贴着,这才安静下来,悄然归于宁静。 第97章 以笔书情衷3   刚搬进新家,郁止打算认识认识周围邻居,带着一群非人类跟他们打好关系。   他一早出了门,买了一些礼物,本来想在晚上再给邻居送去,然而他刚回到家,就见发卡兴高采烈地冲过来兴奋地对他道:“哥哥哥哥!有人看中我做的造型,想请我给他做造型师!”   “对对!刚刚对方打的电话,我作证!”手机也连忙把通话记录显示在屏幕上。   屋里其他非人类也纷纷点头,证明是真的。   郁止疑惑问:“什么造型师?私人还是团队?一次还是长久?做什么造型?要什么风格?要签合同吗?”   全体:“……”   不知道欸……   郁止沉默地放下刚买回来的礼物放在桌上,无奈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习惯了。   难怪这群家伙在原来的命运线里落得那样的结果,没人带,根本扶不起来。   “手机给我重拨回去。”郁止无奈道。   一众非人类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卖乖的卖乖,装傻的装傻,记笔记的记笔记。   郁止重新打了电话,并向对方沟通了一下,发现对方确实是要让人做造型没错,且是私人,第一次是单次,如果效果好可以发展成长期。   郁止也觉得这份活不错,便决定带着发卡出门谈事并签约。   他怕自己要是不亲自去,发卡的合同会被签成它雇佣对方。   临走前,他没带钢笔,怕被弄丢或者出什么意外。   家里走了两个成员,也不知道几点回来,原本打算的拜访邻居也被搁置。   几个非人类干完了自己的工作,就在客厅里无所事事地聊起天来。   “郁哥买的什么呀?贵不贵?”打火机看着桌上的袋子忍不住问。   “放心吧,没花多少钱,给你灌油的钱肯定有。”椅子知道它担心什么,笑呵呵道。   “我,我才没有……”打火机有些不好意思。   文具盒也眼馋道:“是吃的吗?好不好吃?我、我也想吃东西了。”   非人类是不需要吃东西补充能量的,它们的寿命取决于它们身体的耐久度,以及它们自己的心态。   但不需要吃,不代表它们不想吃。   手机和椅子从前就受过无数饭菜味的熏陶,对美食充满幻想和渴望,“别动这些,郁哥买了吃的在冰箱。”   礼品买的是糖果,虽然它也馋,想尝尝这什么酒心巧克力、糖心饼的味道,但这是送人的。   “要不我们偷偷吃一点吧?”打火机试探问道。   中性笔和手机也跃跃欲试。   眼镜犹豫了一下,“你们会做吗?”   椅子也点头道:“我们都不会,你们也别浪费食物了。”   毛巾冷冷道:“休想让我帮你们善后!”   没人支持,打火机也不得不偃旗息鼓。   它耷拉着身体躺在桌上,好奇道:“我们都不会,那郁哥买回来做什么?”那些钱都不知道够它上多少次油了。   “笨,我们不会,可郁哥会啊,你以为谁都跟我们一样蠢?”文具盒双手环抱道。   “对哦,郁哥好聪明的。”眼镜自认也算见多识广,然而它觉得自己还是比不上郁止,心中敬佩又感叹。   “因为他是书吗?他书上我都看不懂,但他就知道,果然厉害。”   “才不是,是因为郁哥年纪大,活的久。”   “你们都错了,是因为他会学习,就像我们学习上课做作业打游戏一样。”   几个非人类没一会儿就吵了起来,纷纷以自己的观点开始争论,并且约定要在郁止回来后让他帮它们判定谁是正确的。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敏锐的文具盒忽然问道。   所有非人类停下动作,日出看了看,闻了闻,“没有啊。”   文具盒却深深吸了口气,露出有些痴迷的表情,“不对!有味道!好甜好香,像以前小主人藏在我肚子里的棒棒糖!”   “糖?!”一众非人类瞪大眼睛,纷纷震惊道。   它们也是知道糖的,甜甜的。   “什么样的糖?是不是像棉花一样软软的?”   “是什么味道的?草莓菠萝香蕉苹果橘子?”   “在哪里在哪里?”   一群非人类四处张望找了找,然而终究什么也没找到。   “没有啊!”   “文具盒你骗人!”   “才不是!”文具盒叉腰大声地说,“我就是闻到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撒谎,文具盒也不由较起真来,它翻来覆去决定要把它闻到的甜味找出来。   其他几只见状,也不由看了看,难道真的有糖?   它们也跟着文具盒找了起来,冰箱沙发桌子……   最后还是椅子脑子转得快,“家里根本没买过其他东西,只有郁哥买回来的,不是冰箱就是在口袋里。”   几个家伙拉开冰箱,没找到。   最后,所有非人类都围在桌上的口袋周围,“一定是这里!”文具盒肯定地道。   它把口袋拉开,决心要向所有非人类证明,它没有说谎,就是有糖!   口袋被迅速揭开,一众非人类齐齐凑过来,顿时被里面的情形惊得浑身僵硬。   文具盒笑着道:“看!我就说吧!肯定有糖!”   所有非人类缓缓把脑袋拧过来,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文具盒被看得浑身一冷,“你们、看什么?”   打火机一声令下,“抓住它!这个偷吃糖的小贼!”   中性笔一跃而起,飞扑而去,势要把文具盒拿下,其他几只也上来帮忙,很快,文具盒就因为双拳难敌四手而被擒住,“你们、你们干什么?”   “你还说,这可是郁哥买的礼物,你竟然全都吃了,等郁哥回来,再找你算账!”打火机愤愤道。   文具盒争辩道:“我没有啊!”   “那这是什么?!”眼镜指着桌上那口袋道。   文具盒一眼看过去,这才发现,那哪里是糖,分明是一口袋糖纸!所有糖纸都被拆开,里面的糖已经没了踪迹,只有满满一口袋的甜香味还没散去。   文具盒震惊,看了看其他非人类,又看了看口袋,简直欲哭无泪,“我、我没吃,真的不是我!”   其他非人类还是不信,怎么它们都没闻到,就它闻到了?肯定是它干了坏事又假装不承认。   文具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它们勉强相信不是它偷吃。   于是问题来了,究竟是谁在偷吃?   第二个问题,郁哥回来了它们要怎么办?   无人看见的口袋里,在重重糖纸底下,一支钢笔缓缓伸出一只手,将最后一颗糖豆悄咪咪丢进嘴里,继而又伪装成普通钢笔的样子。   好甜!   郁止带着发卡去了和雇主约定的地方,那是一间不拘种类的生灵都能去的餐厅包间。   他们刚刚进去,就看到了雇主,郁止抬起头,仰望着高大的……木马。   没错就是旋转木马里的那种木马,,连他都要仰头,发卡更是差点因为看它而摔倒。   木马看到他们,站起来道:“你们来了?我等你们好久。”   发卡还在愣神。   郁止在最初的意外后迅速接受,这个世界,就算是一滴水有了灵他都不意外了。   “请问你就是都是你在我心里惹的火吗?”   “它就是蝴蝶飞。”郁止指了指发卡道,“惹火先生不妨现在详细说一下你的要求和能给出的条件。”   木马深深叹了口气,“我想让你帮我改变造型,我喜欢上了一个对象,但是它不喜欢我,我想为它改变自己,把自己变成它喜欢的模样。”   郁止心头一突,总觉得无论什么事,和感情牵扯上,就没什么好事。   “劳烦问一下它喜欢的类型?”   “它喜欢放荡不羁狂拽叛逆的类型。”木马又叹口气道。   发卡:“……”   郁止:“……”   他看了看这位木马先生身上的西装领结,难怪需要改造改变造型。   “我知道了,但是木马先生你为什么确定它喜欢这种类型?”虽然对方看起来挺正常,但在经历过和一群非人类的相处后,郁止对这个世界的非人类的智商实在没信心。   “我和它相遇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日子……”木马当场上演起了旧情回忆,一副沉醉迷恋的模样,脸上还泛上了点点红晕。   于是,郁止和发卡被迫听了半个小时的恋爱史,不,应该说是暗恋史。   名字就叫那些年,木马爱上的红领巾。   木马在游乐场遇见了一根红领巾,对方因为被遗落而留在了游乐场,两只逐渐从陌生到熟悉,红领巾经常跟它讲学校里有趣的故事,还讲它曾经的主人经历过的趣事,并时常感叹往事不再。   木马日久生情,想对它告白,然而出师未捷身先死,它发现红领巾每每都会注意哪些在工作日跑来游乐场玩的学生们,只要有这种人来,它必定会一直看着对方,直到他离开为止。   暗恋的木马先生终于发现,它的恋爱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它的暗恋对象根本不喜欢它这种类型。   但聪明的它并没有因为困难而放弃,决心改造自己,向那些孩子们学习,终于总结出几条共同点。   逃课,打架,叛逆……   这才走了今天这一出。   郁止额角青筋直抽搐,好艰难才忍住没说话。   只是心里不由对那根红领巾充满了同情。   “……你有没有想过它只是想让那些孩子回学校好好上课而已?”他委婉提醒道。   木马点头道:“当然想过,我还问过它,愿不愿意回学校,它拒绝了,一定是它迷恋上了自由的味道,再也不想回去。”   不,人家可能只是因为自己被前主人带着逃课,心怀惭愧,觉得自己背叛了组织,无颜再回去……而已。   木马还在侃侃而谈,“我爱它,所以想为它改变,不仅嘴上学习那些孩子的放荡不羁爱自由,行动上也学习了他们的逃课,现在就差造型了,我看网上说叛逆孩子需要改造,蝴蝶,快来改造我吧!”   发卡被它一声震得差点耳聋,它悄悄躲在了郁止身后,小眼睛望着高大的木马。   郁止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什么,“等等,你刚刚说的意思是……?”   木马点头肯定道:“没错,我翘班了。”   郁止:“……”   郁止:“我觉得你大概没有时间再做造型了。”   木马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木马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它摸出来接听。   “无故旷工,你这个月工资没有了!”打电话的是游乐场老板,不等木马争辩,就听对方继续道,“你的木马管理员职位被撤,以后就是普通工作马,红领巾将接替你的职位。”   木马刚刚要出口的话被一句“红领巾”噎住,不等它反应过来,老板就挂断了电话,它正要重新打过去,就见电话再次响了,却是红领巾。   它心头一喜,一定是对方见识到了它的见识到了它放荡不羁的英姿,打电话表示喜欢来了!   电话接听,“巾巾……”   “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马,对工作不负责,还旷工翘班,一点也没有社会主义接班人的觉悟,原本我以为你是一匹尽职尽责勤劳正直的好马,现在看来,是我看错你了!”   说完,红领巾便摇头失望地挂断了电话。   木马愣在原地,仿佛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郁止上前拍了拍它的马腿,“别灰心,好歹你还能继续在那里工作,改正错误,以后还有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木马当场大哭,“哇!没有……没有了……”   郁止不解,“你只是犯了一次无伤大雅的错而已。”   木马崩溃道:“我们园不许办公室恋情!”   郁止:“……”   当郁止终于让木马不哭,并替它想了一条“换个工作”的办法后,他这才和发卡一起,拖着疲惫的内心回家。   今天活没干,还赔出去来回车费,以及浪费掉的时间,一惯喜欢效率的郁止竟罕见的没有不高兴的想法。   只有心累。   心累的他回到家,就看到几个神情紧绷,紧张的非人类。   他敏锐地感觉到不对,眼皮忍不住跳了跳,“出什么事了?”   “没事!”所有非人类齐齐道。   没事才怪。   郁止认真观察着它们,几个家伙顶不住眼神压力,迅速避开做自己的事,一个都不敢看郁止。   郁止也没追问,这几只能隐瞒什么,就算不说他也能知道。   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很快就定格在桌上,他嗅了一下,果然在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甜味和一点酒味,是他买的酒心巧克力。   “我早上买的礼物呢?”他抿唇好整以暇道。   所有非人类浑身一震!   “礼物?有礼物吗?在哪儿在哪儿?”   “我没注意啊,桌上好像没什么东西。”   “毛巾,你在干活你看到了吗?”   “问我干嘛,我闭着眼睛擦的桌子,不知道。”   “是不是你椅子哥,你把东西放去其他地方又忘了?”   “我发誓没有,你们再找找。”   郁止看着它们演戏,也没说什么,就是在它们表演完自己和那些糖无关后,淡淡说了句:“没关系,其实那些本来就是给你们买的,只是怕你们在我不在的时候很快吃完,我才说是礼物,刚才回来的路上我给邻居又买了一些,也是吃的,不过这些就不能给你们了,我会放在床底下,明天去拜访邻居的时候再拿出来。”   所有非人类:“……!!!”   说罢,他回了房间。   门被关上,一众非人类纷纷泄气地瘫软在地!   原来那不是给邻居的,是它们的!要不是被不知道是谁给偷吃了,它们会吃到那些甜甜的糖!   想想它们在丢掉那些“赃物”糖纸时还恋恋不舍地嗅完了里面的甜香味,就是一阵心痛。   “啊……我的糖!”   “究竟是谁偷吃的?!”   发卡得知有非人类偷偷吃了糖,而它一颗都没吃,加上今天白天工作吹了没挣到钱,一时间悲从中来,当即嘤嘤哭了起来。   它一哭,其他非人类也想哭了!   它们的糖……   晚上,郁止果真在床底下放了个和白天桌上同样的口袋。   在一众非人类都睡去后,一抹黑影在黑暗里开始悄悄行动,它悄悄掀开被子,又悄悄下床,还悄悄来到床底下,小心翼翼地解开口袋上打的结,当露出一个小洞时,它愉快地钻了进去。   下一刻,它一头栽进了口袋里,隔着薄薄的口袋,跟硬邦邦地地板来了个圆满的对撞!   啪!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床下响起,不等它揉揉自己发疼的脑袋,忽然就觉得身上一重,原本还好好的口袋顿时压了下来,将它扑倒在地!   一声低低的轻笑在头上响起,声音浑厚平和中带着些许并不掩饰的愉悦。   “抓到你了。” 第98章 以笔书情衷4   黑暗的屋里安安静静,床上的非人类们一个睡得比的一个死,唯有郁止正在床下。   守株待兔成功,郁止看着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有的口袋,忍不住微笑,声音温柔地打趣道:“让我看看究竟是哪个小家伙在半夜偷吃?”   口袋依旧没有任何动静。   “咦,怎么没有动静?是它跑掉了吗?”   郁止围着口袋转了转,像是在找哪里有洞。   正在悄悄抠洞打算偷溜的钢笔:“……”   “没有啊,看来还在,让我猜猜是谁呢?”郁止坐下来,装模作样地笑着道,“椅子?”   完了他又自动否决,“不对,椅子没这么小,这口袋装不下它。”   口袋安安静静。   “难道是脸盆?”   “也不对,脸盆就算能钻进去也能看到形状。”   口袋依旧没动。   “或者是毛巾?”   “不对,毛巾是从来不撒谎,也不会敢做不敢当。”   口袋似乎更安静了。   “眼镜?”   “那也不对,它不会偷偷做这种事,”   “文具盒?打火机?中性笔?发卡?”   “好像也不是。”   “究竟是谁呢?”郁止绕着口袋转了一圈,好整以暇地看着它安静如鸡。   “哦……我知道了,是钢笔,我的钢笔好像不见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他恍然大悟道。   这回口袋终于没能忍住,一道糯糯的声音悄悄响起,“没有没有,这里没有钢笔。”   郁止听着声音,笑意更浓,“哦?真的吗?那它去哪里了?”   “它、它去玩啦!”   郁止想象着,口袋里钢笔眼珠滴溜溜转动,绞尽脑汁干坏事的模样,心情越发好了。   “出去玩都不告诉我,它这么不乖啊?”郁止故作生气道。   沉默了片刻,糯糯的声音才道:“它没有不乖……”   “它有。”郁止坚持道,“它偷吃,装傻,还嫁祸给其他小朋友,就是不乖。”   “它、它没有,它很乖!”声音像是生气又委屈,却还在竭力辩解。   “哦?它为什么乖?到底哪一点乖了?”郁止似不解地问道,“不是它偷吃的吗?不是它偷吃后还悄悄藏起来的吗?不是它半夜还起来做小偷的吗?”   “可是……可是那本来就是它的啊。”糯糯的声音仿佛要哭出来一般。   郁止都有些不忍心,想将口袋揭开把里面的钢笔拉出来抱住,可他忍住了。   “不是哦,那是给别人买的,不是给它的。”   “就是就是!就是它的!你买的就是给它的,不可以给其他人或者物!不可以不可以!”钢笔再也忍不住,从口袋里面钻出来,飞扑到郁止身上,紧紧贴着他,还委屈地红着眼睛要哭。   这个世界第一次正面见到爱人,郁止忍下那有些激动的心情,轻轻笑了笑,“为什么是你的?不是钢笔吗?”   “我就是!”钢笔依旧紧紧抱着他不松手。   “可那也不是买给钢笔的。”郁止忍着没抱它。   “是给我的!”钢笔坚持道,“只能给我,不可以给其他物!”   就是不想给别的人或者物吃,它才偷偷吃干净的。   年纪小小,占有欲倒是不小。   郁止心中轻笑。   “哦,可你是哪支笔,我的钢笔可没有生灵,你不是我的笔。”郁止嘴上这么说,还作势要推开它,钢笔心一惊,抱得更紧了。   “是我是我呀!我是你笔!”它着急道。   “才不是,我的笔如果生了灵,才不会偷偷藏着不让我知道。”郁止这么说,心里也这么想,他不明白爱人来了为什么不告诉他。   “我在生气,你给它们买东西,我要生气了!”它本来是想说的,可是醒来就发现这个它最喜欢的书买了糖,就藏起来了。   “哦,所以你知道那不是给你买的。”郁止一针见血指出漏洞。   钢笔:“……”   这本书好奸诈!   “不,我不知道。”它拼命摇头,假装失忆。   郁止却没再惯它,孩子不教就学坏了。   他拉开钢笔,面对面站好,“你知道。”   “你不仅知道,还继续偷吃。”   “偷吃还不算,还栽赃给其他小朋友。”   “被逮到了还装傻不承认。”   郁止一字一句,陈述着小家伙犯的错,说得钢笔视线越来越低,越来越不敢看他。   “我、我……”它嗫嚅着,小手在胸前搅动纠结,虽然还不承认,气势却已经越来越弱。   “你什么?你是我的钢笔吗?”郁止问。   “是!”小家伙大声地说。   “那是你偷吃还犯错的吗?”郁止又问。   “……”   “是吗?”他坚持问。   终于,小家伙还是低了头,“是……”   “犯了错该不该道歉?该不该改正?”郁止看着它问。   钢笔双手收在背后十分纠结,到底还是道:“该……”   郁止这才笑了。   “好,这才叫乖。”   钢笔双眼一亮,“那我乖嘛?”   “乖。”郁止笑眯眯道。   “嗷!”钢笔被夸得脸红,却也十分骄傲地抬头。   “我乖,那你不可以给它们买糖,只许给我买。”它歪着脑袋,理直气壮地提出要求。   郁止故作不解道:“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是你的钢笔啊。”它理所当然道。   从睁开眼它就知道,它是这本书的,这本书也是它的。   “可其他小朋友也是我的朋友,”郁止又道。   “不一样,不一样哒!”钢笔委委屈屈上前要抱住他。   “哪里不一样?”郁止没把它推开。   钢笔歪头想了想,“就是不一样哒,我们是一起哒!”   郁止忍笑,“没有不一样,朋友之间都可以互相给对方买东西,它们是我朋友,你也是,我可以给你买,当然也可以给它们买。”   钢笔就是觉得不一样,但它想不出来,急得快哭了,小短腿在地上跳脚。   郁止见它这样,终于忍不住道:“你想知道什么事才是真的不一样,只能我们做,不能跟它们做吗?”   钢笔双眼一亮,忙看着他问,“什么呀?”   “是这个。”郁止抓住它的手,在它脑袋上亲了一下,才含笑道,“它叫亲亲,记住了吗?”   钢笔双眼亮亮的,仿佛找到了心爱的东西,又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激动得肚子里的墨水都热了起来,它连忙点头道:“嗯嗯,记住啦!”   “那、那我可以亲亲你吗?”它期待地看着郁止。   郁止微笑点头,“可以。”   “嗷!”钢笔激动地叫了一声,冲上去重重亲了他一口,完了美滋滋地笑了。   和糖一样,甜甜哒!   “先睡觉,明天要给朋友们道歉知道吗?”郁止拉着他的手道。   钢笔连连点头,满脸笑容,还在回味刚刚的亲亲,哪里还有刚才的不乐意劲儿,“我知道啦!”   “不过睡觉之前,我们还要把之前没做完的事补上。”上床之前,郁止说道。   钢笔已经对他唯命是从了,也不拒绝,好奇地歪着脑袋道:“什么呀?”   “做个自我介绍吧。”郁止看着它笑道,“你好,我叫郁止,是一本书。”   钢笔学着他的样子说道:“你好啊,我、我是钢笔。”   郁止含笑点头。   嗯,我的钢笔。   *   第二天,一群非人类颓丧地起床,它们还没忘记昨天的事,本来以为只是给邻居的一袋糖,被偷吃也就吃了,可现在知道那本来是它们的,却被偷吃掉,顿时就不乐意了。   然而偷糖的小贼没找到,它们就算想找对方算账都不行,以至于今天一天,它们工作都提不起精神。   郁止一早出了门,大家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但家里没他,大家也没了顾忌。   文具盒偷偷跑去床底下看了看,顿时大惊,“大家快来!床底下的糖也没有了!”   不仅糖没有了,连口袋和糖纸都没有!   “偷糖也就算了,现在连糖纸都要偷了吗?”一向稳重的眼镜都不平静了。   “先别急着下结论,万一是郁哥早上带着糖出门拜访邻居了呢?”椅子出来劝道。   “不可能,郁哥说过,拜访会带上我们,他不会一本书去的。”中性笔首先反驳道。   “那会不会是被偷糖贼藏起来了?”脸盆说道。   “毛巾,你干活的时候找找?”   “没有,我都擦遍了。”毛巾抄着手道。   “会不会是偷糖的小贼吃了糖,被郁哥看到糖纸,以为是我们吃的,所以他才一早消失吧?”   “郁哥……郁哥不会以为我们不乖,所以不要我们了吧?”发发卡怯生生道,它红着眼睛,几乎要哭出来。   “不、不会吧?”打火机说着话,心里其实也没底。   一想到会有那种可能,打火机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了,它愤愤地踹了床一脚。   “到底是谁偷吃了糖啊!!!”   “是我……”   弱弱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打火机吓得连忙收回脚,“谁?!谁在装神弄鬼?!”   它心里努力安慰自己,别怕别怕,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同时它看向其他几只,“你们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一众非人类迟疑地摇了摇头,“什么声音?”   打火机心头一凛!其他非人类都没听到,只有它听到了。   不不、别怕!没有鬼没有鬼!   “是我在说话。”   那个声音再次传出。   “你是谁?!”一众非人类齐齐喊问,这下子所有非人类都听到了。   打火机吓得连忙冲进所有非人类中间,将自己藏在其他非人类的包围里。   “我、我是偷糖的小贼……”声音糯糯的,所有非人类都在想,还怪好听,可听清内容后,所有非人类都怒了。   “你偷了糖还不够,竟然还来我们面前炫耀?!”打火机火气旺盛,立马忘了刚才的害怕,插着腰大喊道。   钢笔:“……”   其他非人类连忙压着它,小声道:“小心,万一它是鬼,或者什么厉害的精怪怎么办?”   钢笔没听到,它用糯糯的声音继续说:“有物跟我说,我偷了东西,必须跟你们道歉。”   “你们愿意原谅我吗?”   好嚣张!这是所有非人类共同的想法。   它们纷纷瞪大眼,想要找到那个偷吃了糖,竟然还装神弄鬼威胁它们要求原谅的家伙。   “你偷了糖,都不还回来,我们凭什么原谅你?!”   钢笔苦恼地挠挠头,“啊,你们不原谅我啊……”   这可怎么办?郁止没跟它说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做啊。   “那……你们要怎么样才原谅我啊?”它犹犹豫豫地说。   然而这犹犹豫豫,听在其他非人类耳中就成了阴恻恻的威胁,威胁它们要是不原谅,就会惩罚它们,对付它们!   好可怕!   所有非人类都在瑟瑟发抖,就连打火机,刚才的勇气歇下,害怕重新袭来。   没听到回复,钢笔不得不再次问道:“你们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啊?”   “我、我们原谅你,你就可以走吗?离开这里,不要再出现?”椅子鼓起勇气道。   它也没见过鬼,但据说鬼执念完成就会离开,或许这只鬼就是偷吃被打死了,死后继续偷吃,很想得到债主的原谅?又或者很想杀掉要杀它的债主?   “你们……你们要赶我走?”钢笔不敢置信道,好、好气啊!想把它赶走,就可以抢走它的书了!它们好坏!   “我不要道歉了!我要讨厌你们!”它委屈地说。   郁止刚进门,就听见这响亮的一句话,不由抽了抽额角。   “这是怎么了?”   一众非人类还在戒备着那只鬼发怒后鬼对它们动手,结果就见郁止回来了,它们当即要冲上去围住郁止,诉说它们的害怕,说这里有只偷糖的坏鬼,得赶紧搬家。   然而不等它们凑上前,就见一道身影比它们更快,也比它们更直接。   钢笔从床上钻出来,飞快地跑到郁止面前,狠狠扑进他怀里,下一刻,放声大哭。   “呜哇——!它们好坏好坏!它们想赶我走!想抢走你,你是我的书,才不是它们的!哇——!”   郁止根本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小家伙就就一边哭,一边吧嗒吧嗒说了一串,“我要走,我们走!我不要跟它们做朋友了!它们是坏家伙!”   其他非人类:“……???”兄弟你是谁?你在说什么?它们怎么完全听不懂?还有,装神弄鬼的难道不是你吗?   钢笔抱着郁止不肯放。   郁止只好静静等待,安抚好它,不再哭后,才疑惑地看向其他非人类,“我给你们重新买了糖,我让它跟你们道歉,你们不喜欢它,不想原谅它吗?”   郁止不能强行要求它们原谅,虽然这件事没在他的计划之内,但如果真是如此,那他大概也只能带着钢笔搬出去住了,好在带领这群非人类工作,重建信心,也不需要每天住在一起。   所有非人类:“……”   明明没吃过,它们却仿佛吃到了黄连苦瓜的味道,苦,反正就是苦,苦到心里去了!   头上的锅真是又大又圆。   “嘤嘤嘤……”   心灵最脆弱的发卡终于绷不住,哭了。   其他几个也红了眼睛,场面一度十分混乱。   钢笔茫然地看着,它们怎么哭了?   半个小时后,郁止坐在沙发上,终于从七嘴八舌的解释中理清了前因后果。   别问,问就是心累。   果然,孩子才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   这样的它们,让郁止忍不住怀疑就算将来它们工作已经熟练,已经拥有继续生存的实力,就能过好生活吗?   看着把糖发放给它们后,为了争夺一颗玉米糖,一个说自己是黄色跟它最般配,一个说它有玉米图案才最配它的打火机和中性笔又一言不合打了起来,郁止无奈扶额。   “郁止,你怎么啦?头痛了吗?我可以给你吹吹啊。”钢笔见他摸额头,连忙丢下手里正要拆的水果糖,凑到他面前来,笑呵呵地在他耳边悄悄说,“我刚刚吃了棉花糖,很甜很甜哦,吹一吹,痛痛就飞走啦!”   你还说?我头疼就有你一份儿。   郁止将它拉到自己怀里抱住,“哦,那我谢谢你。”   钢笔骄傲地挺起胸膛,摆摆手道:“嘿嘿,不谢不谢哒!”   郁止忍俊不禁,心情又好了。   非人类都不怎么记仇,在乌龙解开后,钢笔成功跟其他非人类交了朋友,它每天看着朋友们工作,跟着它们学习,和它们一起玩游戏看电视。   郁止也忙着帮这群非人类发展事业,不能一直陪它,见它跟其他非人类玩得开心,便也放下心来,没再一直关注。   晚上,钢笔按照惯例跟非人类们一起看电视。   这是一部新出的现代偶像剧,开头是十分狗血的摔倒亲吻梗。   看到倒在地上一上一下的男女主嘴巴亲在一起,钢笔睁大双眼,“呀!”   打火机双手环抱,皱着眉不解道:“他们在做什么?怎么还有好多泡泡,是魔法吗?”   “人类真奇怪,摔在地上不疼吗?怎么还在笑啊?”发卡也问道。   “可能是他们习惯了吧,我之前也看到过好多次这种场面,那个词叫什么来着?经常什么……”手机绞尽脑汁想。   “习以为常。”中性笔说道,“看来你成语不过关,我要告诉郁哥,让你跟着学习。”   手机:“……”   椅子笑而不语。   “我知道,他们是好朋友,在亲亲!”一眼扫过其他都不知道的非人类,钢笔骄傲地站起来,仰着头,仿佛它那十几厘米的身高变成了十几米。   “他们是好朋友?不像啊,那个女人还把饮料倒在男人身上了,朋友会这样吗?”打火机不解道,在它看来只有打架才会这样。   可钢笔说是好朋友,它迟疑了。   “为什么好朋友要亲亲?我和打火机也是朋友,我就没有亲它,它的汽油味真难闻。”毛巾嫌弃道。   打火机恼羞成怒,“你不喜欢我的味道,我还讨厌你的抹布味呢!”   毛巾也怒了,冲向打火机,打算勒住它。   场面顿时又乱了起来。   “看来还是得我出马。”电脑适时道,“这两个人不是朋友,不过以后会变成男女朋友,就是情侣,等他们互相喜欢,就可以亲亲了。”   “只能是情侣才能亲吗?可他们现在也不是啊。”钢笔懵逼问道。   郁止可是说他们可以亲亲啊。   可他们也不是情侣。   “当然不是,如果两个人互相喜欢也可以亲的,我看好多电视剧视频里面都有。”   钢笔脑袋晕乎乎的,它迷迷糊糊地想,郁止说他们可以亲,自己也好想跟他亲亲,难道这就是喜欢吗?   对啊,他是它的书,它是他的笔,它本来就该喜欢他啊!   电脑还在科普,其他非人类也听得好奇又认真,这让电脑自信心爆棚,科普起来也更起劲儿。   “情侣的进一步就是夫妻,人类的夫妻要结婚,结婚了做一些事还可能会生孩子,很多人结婚就是结一辈子。”   它可是见多识广的电脑,什么都知道!   钢笔双眼又亮了亮。   它喜欢郁止,等他们成了情侣,结了婚,是不是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呢?   钢笔美滋滋地想着。   一边幻想着和郁止在一起,一边留神听着电脑的科普。   电脑昂首挺胸,侃侃而谈,“不过在情侣之前还要追求,有的人追得到,有的人追不到。”   下一刻,钢笔立马冲到它面前,焦急问道:“真的吗?会追不上吗?那要怎么样才能追上呢?”   电脑被它问得一愣,“啊这个啊……”   它认真想了想,说道:“好像要送花,要吃蜡烛……不对,是什么烛光晚餐,还要送亮闪闪的钻石戒指。”   钢笔心中十分沉重,艰难地问道:“没有其他更简单更不需要成本的方法了吗?”   它没花没蜡烛晚餐更没有亮闪闪的钻石戒指。   所以追求就要夭折了吗?   电脑见它十分伤心,忍不住安慰道:“有的吧,应该有的,我帮你找找,以前我好像看过只要干什么就可以关系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钢笔期待地看着它,其他非人类也好奇地围在它面前。   几分钟后,不知道电脑进去了什么地方,刚刚看到有视频出来,里面还有两个人在亲吻,一群非人类正好奇看着。   视频里两个主人公亲着亲着就要上床,眼尖的中性笔突然看见视频上面飘出来的一行字:此片限制级,未成年人不得观看。   识字的它当即对其他非人类念了这行字。   所有非人类都选择了无视。   理由十分充分。   它们又不是人。   所有非人类都期待地等待接下来的发展,亲吻上床,然后呢?   下一刻,电脑屏幕一黑。   钢笔着急问道:“怎么了?”正到关键时候呢!   电脑哭声中带着歉意:“我、我好像中毒了!” 第99章 以笔书情衷5   电脑中毒了,许多工作暂停,郁止想不发现都不行。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着面前站成一排排的非人类,用尺子敲打着桌面,一下一下,仿佛要是不说个清楚,这尺子就会落在它们身上。   发卡害怕地低下头,打火机也深吸几口气没敢说,其他非人类也一律沉默。   最终,只有电脑站出来委委屈屈道:“郁哥,是我不好,能力太差了,没能防住那些奸诈的病毒。”   嗯,避重就轻,看来最近是真的学得没错,这不就用到实际上了吗。   看样子是不会说为什么中毒了,不过即便它们不说,郁止也能猜到,毕竟能够中毒的原因就那么几个。   他就是有些不明白,这群小家伙为什么会对那些感兴趣,非人类也想要恋爱了吗?他不由想到了上次见到的木马兄弟,心中忍不住去想,这到底是好事还是灾难?   “行了,待会儿我带你去店里修理,修理费从你的工资里出,下次可不许再这么中毒。”郁止最终还是决定不插手,将此事简单揭过。   想恋爱就谈去吧,反正麻烦都自己收拾。   郁止离开后,一众非人类才齐齐松了口气。   “郁哥生气的时候好可怕啊……”发卡心有戚戚地拍了拍胸脯。   “才不可怕嘞!”钢笔不乐意了,明明他那么好。   “嗨呀,幸好没被郁哥发现,不然可就不好了。”椅子放松地说。   打火机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告诉郁哥啊?我觉得郁哥不会生气的,明明都是病毒的错,它太可恶了,还耽误我们看视频。”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问那么多为什么干嘛。”中性笔虽然也不太清楚,但它隐隐觉得,那不是什么好事,就好像……好像学生上课开小差,上学早恋。   咦,它为什么会想到早恋?那不是人类才会用的词吗?   一定是电脑,都是它乱说一通才让它乱七八糟想了这一通。   钢笔才是最松了口气的那个,毕竟提出要看的可是它,而且……而且它还有秘密嘞,不能告诉郁止那种。   它歪着头故作惆怅,电脑哥哥中毒了,它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可以怎么追求对象呢?   它想不到,决定求助小伙伴们。   小伙伴们这才知道钢笔为什么会问电脑那么多问题,原来是喜欢上了人或者物啊!   它们出生都比钢笔早,可它们怎么也没想到,在自己对感情一无所知且豪不感兴趣的时候,它们新生的钢笔弟弟竟然已经情窦初开。   钢笔瞬间成为所有非人类瞩目的对象,一群非人类围在它周围,兴奋地问:“钢笔钢笔,你喜欢谁?为什么会喜欢他啊?”   “钢笔钢笔,喜欢是什么模样?味道好吃吗?我看有的人说甜,有的人说苦,我都糊涂了。”   “钢笔弟弟,你还这么小,该不会是被谁拐骗了吧?”   “钢笔钢笔,你要跟它恋爱结婚生宝宝吗?可是我们非人类好像没办法生啊,我看网上好多人说没有孩子的人生不幸福不圆满,有孩子就成了黄脸婆,脏脏的,好难看,不要结婚了吧,不然就不好看了。”   听着小伙伴们你一句我一句,钢笔的心简直七上八下,一会儿喜一会儿忧。   最后手机说了一长串,说结婚不好的话,它心里不高兴了,微微去接地说:“可我想要嘛……”   “我喜欢他啊,他好好看,也好好吃,说话和亲亲都甜甜哒~”钢笔一边说一边回忆,想起和郁止亲亲的时候,脸上还泛上了红晕,仿佛要醉倒一般。   “啊!难道它是糖果?”发卡惊讶道。   “也可能是饼干。”中性笔不甘示弱。   “我听说奶茶也是甜的。”椅子没喝过,但它见到喝过,也听说过闻到过。   “还有水果!”文具盒举手发言。   见它们说着说着聊起了其他,钢笔有些不高兴,但一想到它们都没猜到是郁止,它又雀跃起来,蹦跶着转了两圈,才仰起头语带得意道:“都不是哦,他比它们都甜!”   “钢笔你说说,到底是谁呀?难道是我们隔壁的番茄邻居?难怪你不爱吃番茄,肯定是不忍心吃它了同类吧。”眼镜自以为猜到了一切地说道。   钢笔:“……”   它跺了跺脚,“不可以不可以说,我要等追到他才告诉你们。”才不要说嘞,要是它们跟它抢郁止怎么办?   郁止那么好,好听好看还好吃,它好喜欢啊……   它不说,可非人类们却十分好奇,见钢笔非要把对象追到手才告诉它们,所有非人类都兴奋地聚集到一起,并且为了让它能够追求成功,而组建了“助攻追求小分队”,负责帮钢笔出谋划策,帮助它追爱成功!   对此,钢笔表示无比感谢和激动,然而它是一只忍得住的笔,尤其事关郁止,它必须忍住忍住!   “好啊,你们快帮我出主意!”它赶忙问问道。   “这个啊,我们也没有经验啊。”文具盒老实地挠挠头道。   “没有不会学吗?”打火机干劲十足,它迫切想知道钢笔喜欢谁,又是要追求谁。   此时的它还不知道这叫做八卦,它不明白这种情绪怎么回事,可就是很想知道。   椅子也站出来点头道:“没错,钢笔是我们的朋友,我们要想办法帮助它。”   钢笔感动地泪眼汪汪,糯糯的声音软软道:“谢谢大家……”   这下就连不喜欢麻烦多管闲事的毛巾都不能推辞,也跟着其他非人类一起想了。   然而它们能想到的始终有限,只能从自己有限的,贫瘠的生活经历里寻找办法。   由于不知道另一个对象是谁,它们能够参考询问的只有钢笔。   “你想要什么样的追求啊?你有什么优点或者能力可以用吗?”电脑即使中毒了,思路也最为清晰。   钢笔低头看了看自己,挠挠头想了想,才缓缓道:“我、我有墨水,可以写字。”   同样可以写字的中性笔轻蔑地看了它一眼,你以为写字是轻易就会的吗?知道一加一等于几吗?   “除了写字呢?还有吗?”   钢笔转了转,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扒拉了一遍,最终只能嘴硬道:“我还漂亮,还有星星,亮闪闪的!”   虽然它没有亮闪闪的钻石,但它有亮闪闪的星星。   要把它摘下来送给郁止吗?   那、那它会变丑的吧?变丑了,郁止不喜欢它,不让它亲亲了可怎么办呀?   “对!长得漂亮可以利用一下!”手机拍手道,“我看好多人都喜欢长得好看的,非人类也不例外,我们当初不就是因为破破烂烂就被扔掉了?钢笔还很新的样子,还好看,打扮打扮,就可以让它喜欢的人开心了。”   听到打扮两个字,发卡也兴奋地举手自告奋勇道:“我可以帮忙化妆打扮!”   “谢谢发卡!”钢笔美滋滋道谢。   “除了打扮自己,我们还可以做其他的。”电脑说道,“等我修好了,我去学点人类恋爱经验,一定可以帮到你。”   自己为了看片子,害得电脑中毒,对方却一点也没怪罪它,反而还积极主动地要帮助它,钢笔心中既愧疚又感动,“谢谢电脑哥哥!”   所以它到底要不要提醒,自己没有花没有蜡烛也没有钻石呢?只能要一些不需要成本的方法啊。   “我在网上写了好多软文,我看他们都喜欢写故事看故事,钢笔,我可以教你写故事,就像童话里那样,写你和你喜欢的对象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他一定会感动又向往的。”手机也兴致勃勃地发言,显然对此十分感兴趣。   “好棒!”钢笔双眼亮着星星,“谢谢你手机哥哥!”   “还有我还有我,我可以带你打游戏,让你和你喜欢的对象一起打游戏带他飞,说不定他就会为了排位上分而跟你在一起了。”打火机说话仿佛没装脑子。   钢笔虽然不喜欢它的话,好像是说郁止会为了游戏而不是它才跟它在一起一样,但是打火机的话也勉强算是一个办法,它勉为其难道:“好吧,谢谢你打火机。”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那自己还是把游戏练好吧!   万一……万一郁止太喜欢游戏,那、那它也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呀!   钢笔心里打着小九九,眼珠骨碌碌转着。   文具盒中性笔只会做题,它们冥思苦想之下,最终忽然想到什么,忽然双眼一亮道:“我见过一些感情问答题,要不要给你找来让你做,这样他就会看到你的诚意了?”   “要做题啊……”钢笔搅着手指,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最终它还是仿佛英勇就义般狠狠点了头,“好吧,谢谢你们!”   眼镜最近皱着眉想了想,“这个……要不我教你唱歌?我看好多人说喜欢好听的声音,听到好听的声音心情就会高兴,心情高兴,就会答应你的追求了。”   钢笔没唱过歌,道它对此颇有兴趣,两只小眼睛都亮了亮,“要的要的,谢谢眼镜哥哥!”   椅子最近在捡垃圾,它想了想道:“小钢笔,你想不想跟我一起捡垃圾赚钱?赚了钱就可以养他了,人类喜欢一个人,很多都喜欢说‘我捡垃圾养你’,我想这个应该就是很好的告白了吧?”它有些不自信道。   毕竟,捡垃圾赚的钱可没有其他朋友赚的多。   可钢笔却十分兴奋地跑到它身边,“椅子叔叔我可以吗?我可以跟你捡垃圾吗?”   椅子笑着点头,“当然可以啊,我能教你怎么垃圾分类哦。”   “耶!”钢笔欢快地跳了起来,忍不住原地转了两圈,“我可以赚钱,我要赚钱养他!”   它仰起头,它挺起胸,脸上笑容满满,沉浸在对未来的想象中,陶醉不已。   脸盆和毛巾干的多是家务,它们沉思了许久,最终只能说出一条建议,“要不你学学厨艺?亲手给他做一道菜或者一顿饭?以后每次他吃到那些菜,都会想起是你为他做过的。”   哇!听起来很不错的样子!   钢笔美美地跟它们道了谢。   每个非人类都想了个办法,制定了计划,接下来就到了准备阶段。   于是钢笔发现,自己可忙了。   它早上要跟眼镜学唱歌,据说这是最好的吊嗓子的时间。   上午要跟椅子出门捡垃圾。   中午要和发卡学化妆打扮。   下午要跟打火机学打游戏。   傍晚跟中性笔文具盒做题。   晚上要和毛巾脸盆学做饭。   睡前再和手机学写小故事。   一天到晚都不停着,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钢笔刚看了一眼安排表,差点就晕了过去。   它纠结地问:“……郁止在家会被发现的吧?”   它的追求计划可不能暴露啊!   当然,其他非人类从来也没想过钢笔的告白对象就是郁止,它们理所应当地不愿意让郁止知道,毕竟偷偷搞事怎么能告诉家长呢?   “放心,我们会帮你打掩护的!”几个非人类十分讲义气地拍了拍胸脯。   “那、那好吧……”钢笔看着安排表,不知道为啥,就有种感觉,嗐,好累呀。   不过想到郁止,又觉得累也没什么,它一定会努力的!为了追求郁止而奋斗!   它可真厉害!钢笔美滋滋地想。   然而事情却出乎所有非人类的想象。   仅仅一天时间,学习的钢笔和教学的非人类都陷入了痛苦之中。   钢笔还好,想着郁止,再苦再累也能坚持下去,然而其他非人类却苦不堪言。   眼镜教唱歌,钢笔一开嗓,就知有没有,五音不全还老跑调的声音差点把它震得当场去世!   椅子带它去捡垃圾,捡到最后它才发现钢笔是真的在捡!垃!圾!   什么垃圾都来者不拒,并且成功错过了能卖钱的瓶子纸箱等等。   问它它还理直气壮地歪着脑袋,不解地来了一句:“那些都好大好轻,占空间还卖不了钱啊。”   椅子:“……”   椅子绝倒!   小钢笔,知不知道就是你嫌弃太轻的东西才能卖钱啊?!   钢笔当然不知道,就像它不知道化妆打扮怎么搭配颜色一样。   “我想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它们都好好看呀!”钢笔对着发卡的化妆盒和工具包里艳丽明艳的大红大紫大绿等等颜色说道。   发卡:“……”这样的打扮它真的不会,真的。   打游戏是手残,做题才被发现是文盲,连字都要一个个教起,做饭差点酿成火灾,好在脸盆动作迅速接来一盆水熄灭,只是狼狈的厨房还是迎来了郁止的关注询问,被一众非人类找借口拖过去了。   差点被发现秘密的钢笔也在看着郁止去书房后,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嗨呀,还好它们动作快。   睡前,轮到手机教它写故事,文盲刚开始学习的钢笔自然不会,手机也苦恼道:“……要不你画画吧?那个简单。”   钢笔双眼亮了亮,“好啊!”   于是它灵魂画手的本质又被发掘出来。   一众非人类:“……”累了,毁灭吧!   钢笔美滋滋地欣赏自己的“大作”,它真聪明厉害还貌美啊!   ……   最近,家里的非人类有秘密。   郁止没发现吗?   当然不可能。   他在第一天就察觉到了,不过是见它们为了所谓的秘密努力隐瞒的样子十分有趣,便也没有拆穿。   既然想瞒他,说不定就和他有关,郁止等着秘密被揭开的那天,主动挑破似乎有些简单无趣。   他静静笑着。   晚上睡觉,钢笔因为过度兴奋没有睡着,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它身体小动静也小,可挨在它身边的郁止却轻而易举地察觉到了。   “乱动什么?不想睡吗?”   钢笔立马不动了。   “睡不着?”郁止又问。   钢笔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凑近他,挨在他身边,糯糯道:“没有啊。”   郁止伸手点了下它的脑袋,含笑道:“小骗子,才多久,竟然就学会撒谎了。”   钢笔小腿蹬了蹬,不高兴道:“才不是嘞!我不是小骗子。”   “那你是说你睡得着?”郁止笑问。   钢笔哼哼唧唧道:“当然啦!”   “我抱着郁止,很快就睡着啦。”它小心抬头看了郁止一眼。   郁止忍笑着伸出手,“嗯,给你抱。”   钢笔紧紧抱住他的手臂,闭着眼睛似乎要睡觉,郁止也闭眼入睡。   没一会儿,糯糯的声音又在郁止耳边响起,“我亲亲郁止,很快就睡着啦。”   郁止没睁眼,却笑着低声道:“嗯,给你亲。”   钢笔红着脸凑上来吧唧吧唧亲了两下。   就在郁止以为它睡着了的时候,却又听见那声音更小地道:“郁止亲亲我,我很快就睡着啦。”   钢笔等啊等,等到瞌睡虫都爬进它脑子了,才听见郁止轻声说:“嗯,亲亲你。”   脑袋被亲了,嘿嘿,好耶!   *   钢笔追求心切,每天面对小伙伴们生无可恋的表情,也无法对它积极求学的心造成丝毫打击。   它制定了个目标,决定要在一周之内完成所有项目的学习,一周后,它要表白。   “一周啊,太着急了,只能追求个速成吧。”   所有非人类却没有觉得困难,只有股松口气的感觉,一周后它们就可以解脱了,加油!   所有非人类都憋着一口气,发誓要帮钢笔完成任务,并且主动提出了作弊的建议,可惜被钢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它要追求郁止,当然要一切都亲力亲为,才不要作弊!   怀着这样的念头,它积极投入到速成学习中,连带着其他非人类也连轴转,几乎没多少休息时间。   在这样高强度的学习下,时间飞速流逝,一眨眼,就到了一周的最后一天,也是钢笔准备告白礼物的日子。   它一早练习了一首当前很流行的情歌,写好了一个自我感觉很浪漫的小故事,在厨房卖力做出了一道它这几天做的最顺手的糖醋排骨,提前捡了一口袋空瓶子放在门口,做好的情感问答题也被它打印出来放在桌上,还在发卡的帮助下化了一个它喜欢的妆,至于游戏……这个它还真没想到办法展示,它的手残程度虽然比以前好了一点,但也仅仅只是一点。   最终钢笔决定,忘记它吧,这是个和山一样巨大的难题,把它都难倒了呢。   第二天一早,郁止出门买东西后,所有非人类就行动了起来。   其他非人类是以为钢笔要在郁止回来之前带对象过来表白,只有钢笔自己知道,它是在等郁止回来。   “钢笔,你不去把对象带回来吗?”打火机不高兴问。   它不高兴也是有原因的,其他非人类的建议钢笔都用了,只有它的因为不方便,以及钢笔本身的硬件问题,只能被迫搁置。   “不用带,它会过来的。”钢笔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觉得身上的绿色眼影粉色腮红可真是好看啊。   臭美地转了转,完全忽略了发卡此时闭着眼睛。   “不会真的是隔壁的老番茄吧?小钢笔,我告诉你,那只番茄可奸诈了,经常用番茄汁喷我,你这么小,可不要被它骗了。”眼镜也问道。   “哼,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吃番茄才不希望它跟我们成一家吗?”看破一切的文具盒抄着手问。   眼镜不擅长撒谎,当即红着脸道:“这……这也不能怪我啊,都是郁哥做的那个什么……哦对,番茄炒蛋,都是番茄炒蛋太好吃了,不是我的错……”   所有非人类回忆了一下,忍不住吸了吸口水,是好吃啊。   其中有几只看了一眼桌上那盘糖醋排骨,很好,记忆里的番茄炒蛋更好吃了呢。   不知过了多久。   门锁开门声响起,钢笔迅速站起来,对其他非人类道:“快快,你们去藏起来,躲进屋里,不可以出来看哦!”   它要告白,不可以让它们阻止。   这是之前就约定好的,所有非人类都一哄而散跑进屋里。但它们又想实时关注告白现场,便纷纷趴在门下偷听。   郁止刚进门,顿时忍不住皱眉,无他,太安静了。   有那样一群家伙在,家里安静通常都意味着风雨欲来。   “郁止……你回来啦!”钢笔站在客厅里,红着脸背着手,一双眼睛含羞带怯地偷看郁止。   郁止刚看见它一眼,脚步顿时停住,“你……”   我怎么了?我是不是很好看?钢笔心情雀跃地想。   半晌,郁止才有些一言难尽道:“你被整蛊了吗?跟它们玩游戏输了?”   他上前,将买回来的东西放下,忍笑着低头,看了看钢笔脸上的妆,“乖,游戏结束就把妆卸了,不然小心被它们当成黑历史拍下来。”   钢笔:“……”   沉默得有点久,郁止却没觉得哪里不对,他给钢笔洗了脸,刚把它带到客厅,余光看到什么,又忍不住皱眉。   “椅子呢?”他冲屋里喊了一声。   听到是郁止,椅子慌忙跑来,“怎……怎么了郁哥?”   它以为郁止是回来早了,也没敢说钢笔要告白的事。   “垃圾收了为什么不卖掉?放在屋里会有细菌滋生,说不定会让大家生病。”郁止指着门后一口袋瓶子道。   钢笔:“……”   椅子悄悄看了钢笔一眼,心中担忧,“我、我……对不起。”   郁止表情一松,“没关系,以后记得记住就好。”   很快,他又看到了桌上的糖醋排骨,他皱着眉把盘子端起来看了又看,闻了又闻,最终十分确定,这就是被烧焦的肉碳,他揉了揉眉心,喊道:“毛巾。”   毛巾迅速过来。   郁止语重心长道:“如果不会做糖醋排骨,我可以教你,以后别再偷偷琢磨了。”   钢笔沉默地低下了头。   毛巾:“……好、好的。”   郁止拿起桌上一张纸,额角又忍不住跳了跳,“这是谁写的?词句不通,还有不少错别字,之前上课有谁在偷懒?”   钢笔……钢笔双手在胸前拼命纠缠。   偷听的手机麻溜滚了过来,认了这张写故事的纸,并表示这是它学习之前的作品,再写出来留个纪念而已。   最后这个郁止就看不懂了,“这是谁的?”他举着情感问答题问。   文具盒和中性笔哭着认领,并赌咒发誓它们没有谈恋爱,郁止对此半信半疑。   还有一首情歌没送上,但……大概也不需要送了。   所有非人类站在客厅,纷纷垂头,其他都是心虚,怕被郁止知道它们偷偷做的事。   只有钢笔沉默的时间越发久了,久到连郁止都察觉到不对劲。   他将钢笔抱起来放在身边,关心道:“怎么了?”   他看了看客厅的几处闹剧,心想是不是自己对其他几只的表情太严肃,吓到它了?   他揉了揉钢笔的头,笑着道:“别怕,虽然它们有点傻,做的事不太靠谱,做的成果有点糟糕,但它们都很好的,给你化妆也是开玩笑,别不高兴。”   一众非人类:“……”   别问,问就是心情复杂。   钢笔还垂着脑袋不说话,郁止正想问,却见它面前的沙发上落下两滴水珠。   郁止:“……”   钢笔终于忍不住,眼泪噼里啪啦掉,“哇——!” 第100章 以笔书情衷6   直到睡前,郁止都没把钢笔哄好,不过是勉强哄得对方没再哭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哭累了才停下来。   无论他怎么问,钢笔都摇头说没事,转过头又不去看他。   郁止问其他非人类,大概是有什么约定,所有非人类齐齐装傻,表示它们也不知道。   既然都不说,郁止没再追问,过后这些家伙也会露出马脚。   而且,他最近也有正事要做,不能告诉别人那种。   第二天,钢笔睡了一觉后蔫蔫地起床,一群非人类围在它身边,拼命安慰。   “放心啦,我们什么都没说,郁哥不会知道你想偷偷早恋的。”   “那个家伙没有来,肯定是因为有事耽搁了,你再去找找他,说不定他就来了呢?”   “昨天的准备被浪费了,我们还可以重新准备的嘛,不要伤心啦。”   非人类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都在用自己的办法安慰着钢笔。   然而钢笔还是那副提不起精神的样子,耷拉着脑袋,满脸失望。   它们根本不知道,昨天的它究竟受到了多大的打击。   当然,钢笔也不好意思说出来,那、那也太丢人了。   它这样想着,心里到底对昨天的告白还是有了些心理阴影。   它哀怨地想,自己昨天的表现真的有那么差吗?   明明都是好好的不是吗?   怎么就全都失败了呢?   思来想去,钢笔最终只能叹了口气道:“我还是继续学习吧,他、他还看不上现在的我……”   “什么?!你这么好他还看不上,那是要看上谁?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吗?”打火机那个暴脾气,顿时就不高兴了。   虽然平时钢笔笨笨的,总让它们头疼,但谁让它是它们朋友兄弟呢?它们才不许有人或者物嫌弃它,看不上它!   “就是,它昨天还爽约呢,郁哥可是说过,不能做言而无信的人……呸,不是人也不可以。”   “你为他花了那么多心思,他怎么还能看不上你?!”   只一眨眼,原本还帮那个不知名对象说话的一众非人类纷纷帮它打抱不平。   钢笔心中感动又羞愧,它不想让它们误会,更不想让郁止背锅。   它想了想,支支吾吾了半天,才从嘴里声音极轻地说了一句话。   非人类们没有听清,“你说什么?大声点啊。”   钢笔:“其实……我喜欢的人就是郁止,我要表白要追求的人就是郁止。”   完了还补充了一句,“你们不可以阻止我,不可以跟我抢哦。”   所有非人类:“……”   破案了,原来昨天遭遇的不叫“早恋差点被家长发现”现场,而是“告白方式被暗恋对象精准打击”现场!   难怪昨天钢笔哭得那么伤心,心情直到现在都没好起来。   回忆起昨天当时的场面,发卡都忍不住没嫌弃钢笔的妆,为它同情起来,眼中闪烁着泪水道:“钢笔,你好可怜啊!”   “是啊,郁哥昨天可嫌弃那些东西了。”非人类们思维简单,想到什么说什么。   “难怪你哭得那么伤心,我们理解你了。”   所有非人类都面露同情地看着钢笔,它们心中十分惊讶又佩服,钢笔竟然会喜欢它们郁哥,郁哥那么厉害又威严的家长,真的不害怕它吗?   其他非人类对郁止更多的都是尊重和敬佩,从来没有哪一个会对他生出超出这种范围的感情,因此它们对喜欢上郁止,还想要告白的钢笔好奇极了。   钢笔:“……”   它深吸一口气,坚强坚强,它是一支坚强的钢笔,不能跟它们生气。   “所以你们要帮我再次为告白做准备吗?”   它用一双水汪汪的眼镜哀求期盼地看着它们,软糯的声音十分好听,“我真的很需要你们。”   被它这么一看,一众非人类顿时心头一震,拍了拍胸脯道:“放心!包在我们身上!”   “嗯嗯,我们一定会帮你的钢笔。”   “你要是跟郁哥在一起,家里一定会更热闹更开心的!”   钢笔也笑了,感动道:“谢谢你们!”   郁止最近都很忙,倒不是忙工作上的事,所有非人类都拥有了自己的生活,它们也找到了自己能做的事,并且正要稳步发展,他在准备的是另一件事。   关于钢笔的教育以及它未来生活的规划。   虽然刚出生不久就做这样的事情似乎有些残忍,但在这个童话世界,刚出生的非人类已经拥有了几岁孩童高的智商思维,倒也不算太晚。   且家里所有非人类都有自己的事做,它要是闲着,恐怕会格格不入,心情不好。   做了一番这个世界的完整调查后,郁止率先去找了这个世界的教育方式,当然,特指非人类。   市面上有一些非人类学校,但据说因为非人类的各种各样,身体大小和力量大小都不确定,这样的学校竟然会生出一些矛盾,每天都有非人类打架斗殴。   郁止可不愿意让他家的小爱人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思来想去后,去学校上学这件事就算了,还不如在家自学。   而在家自学也有许多问题,首先是谁教,什么时候教,教什么内容,要怎么教学……等等都在他的计划之中一一成型。   一边琢磨着这些,他还一边完成自己的手头的工作。   他写的稿子已经发表,其数量十分可观,反响也很好。   那边还说要不要帮他装订成册单独出版。   郁止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今天,他从快递点拿回了出版社寄给他的书签,好大一包,他需要在这一千多张书签上签名,巨大的工作量让他接下来好些天都要待在家里。   他刚回到家,就见家里被布置得漂漂亮亮的。   他挑眉疑惑,看了看日历,确定今天不是什么特殊日子后,疑惑更重了。   他进门后放下快递包,看着整整齐齐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非人类们,“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所有非人类齐齐摇头,“没有没有,不是不是。”   “既然不是……”他抬头看了一眼屋里墙上角落挂着的彩色气球等等,指着问道,“那谢谢是你们从哪里捡来的淘汰品,不用白不用?”   所有非人类继续摇头,它们纷纷起身,让出位置,让郁止坐到沙发的最中央,“郁哥快来,尝尝晚饭,这可是有非人类亲自认真做的哦!”   语气中难掩兴奋。   郁止应言做了上去,倒是想看看它们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桌上摆放着三菜一汤,两荤一素,虽然看起来一般,吃在嘴里也一般,但有了上次的经验,他没有再说什么扫兴的话,反而夸奖道:“不错,这是谁做的,味道还可以。”   说罢他又笑笑道:“还说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不特殊,你们做这些做什么?”   非人类们叫嚣着想要将一切说出的激动心情,艰难忍耐着不开口。   饭菜尝过后,所有非人类纷纷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后就听一道声音响起,像是按了什么开关一般,整间屋子的灯毫无预兆地瞬间熄灭。   郁止一愣,“你们在做什么?”   非人类们不说话,忽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唱着歌,在屋内响起。   “春天的季节,万物都开始书写……”   歌声柔婉动人,本该是首动人温柔的情歌,然而无论是歌手软糯的声音,还是歌手明显跑调的唱腔,都让这首歌的魅力和风格大改,直接从情人的情歌变成了儿童的打油歌,好听就好听,却不令人感动,反而有些好笑。   一道身影从沙发背后站出来,它身上不知道缠绕着从哪里找来的小彩灯,正在散发着亮闪闪的暖色光芒,明明闪亮的光芒,在这完全漆黑一片的屋里却显得格外微弱,只将它缠绕了一身的东西照的明亮无比。   钢笔成了这个屋里最亮的崽。   而它好像并未发现这一点,只是觉得这样好看而已,它一步一步走到郁止面前,直到站在郁止面前,将那首逢春的情歌唱完,便静静看着他,含羞带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郁止心中意识到什么。   随后他又摇摇头将那个想法踢出脑袋,钢笔还这么小,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去呢?即便是郁止自己,他都没想过会在这么早就和钢笔改变关系,这才一个月。   然而往往不相信的,才是最有可能的真相。   钢笔浑身发亮地站在夜里,它深吸一口气,才鼓起勇气对面前的郁止道:“郁止,这些饭菜真的好吃吗?”   是它做的?郁止真的惊讶了,这小家伙才多大?   等等……上次那个糖醋排骨莫非也……   回想起上次过后,钢笔崩溃大哭,止都止不住的模样,郁止心中终于明悟。   难怪它哭得那么伤心。   思及此,郁止连忙笑着道:“当然很好,我很喜欢。”   说着,他还伸手摸了摸钢笔的头。   钢笔满意极了,脸盆和毛巾也满意了,它们的辛苦没有白费啊!   “那……那你觉得我贤惠嘛?想把我娶回家嘛?”钢笔红着脸道,这是电脑告诉它的,人类好多人结婚都说这个女生贤惠体贴顾家,娶回家准没错。   郁止差点没笑出声来,好在黑暗的空间光线不怎么清晰,才没让他这模样被看见。   这个世界的爱人太乖太可爱,可爱到他都不忍心笑场,想要继续陪着对方走下去,无奈忍笑点头,“当然,我家钢笔很贤惠。”   “那……那你要不要喜欢我呀?我长得漂亮,唱歌声音又好听,我会捡垃圾赚钱养家,还会为你写诗写故事,可以给你做饭,带你打游戏,还可以……”它细数着自己的所有优点,哪怕是只会一点点皮毛,它也不忘说出来加重自己的筹码。   “郁止,你要答应我的追求,跟我做情侣吗?”说完一切,钢笔便红着脸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   太强了!   这是所有非人类的想法。   钢笔真是太强了,竟然这么轻而易举地说出了告白追求的话,果然是敢喜欢它们郁哥的笔,一看就不是普通笔!   随后所有非人类都把目光齐齐落在郁止身上,它们目光灼灼,它们毫不避讳,直直关注着郁止的反应。   郁哥不会被这个告白吓跑了吧?又或者被气得要动手打钢笔?毕竟它早恋不说,竟然还敢胆大包天地喜欢上他!   所有非人类脑子里闪现出各种猜测,然而眼前的郁止却很平静。   他依然静静待在原地,什么反应都没有。   所有非人类忍不住提起了心,有的猜测郁止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发怒,有的猜郁止是不是没听到,有的猜郁止是想装傻充愣。   但所有非人类的心都在紧张。   其中最紧张的,自然是告白的主人公,钢笔。   它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越来越紧,越来越急,它看着郁止,然而那张平静如常的面容却让它越来越紧张。   难道郁止不喜欢它吗?   难道它还不够可爱嘛?   难道……   它的心乱乱的,忐忑不安。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知道钢笔心中难过又委屈,眼中差点要凝聚成泪时,才听见一道突兀的轻笑声。   郁止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家伙竟然会这么直白又迅速,这才来多久,就给他来了这么一出,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或许是这个世界的特殊性,自己它的性格有关吧。   但郁止也不想去深究那些。   他只知道,眼前是自己的爱人,且对方正在郑重又直接地向他表白。   真难得啊。   郁止心中不由感叹了一句。   也真可爱。   看着对方紧张等待的模样,郁止便忍不住想要多看一会儿,这才迟迟忘了回答。   等回过神来时,他终于忍不住笑了一声。   不是觉得有趣的笑容,只是很单纯的,发自内心的笑。   他清了清嗓子,温声问道:“你喜欢我?”   钢笔听见他回应,连连点头,差点将自己脑袋点晕,“嗯嗯,喜欢呀!”   “是什么样的喜欢?”郁止表面镇定,心中却含着期待,他想听爱人直接地表白,想看爱人绞尽脑汁想着一切能想到的,喜欢他的话。   钢笔歪了歪脑袋,咬着手指努力想着。   “唔,就是喜欢呀,想看着你,想听你的声音,想待在你身边,想跟你分享有趣的事、好吃的食物,想跟你说每一件开心的不开心的事,想要时时刻刻跟你在一起。”   软软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每个字每个声音都落在了郁止的心坎里,令他的心忍不住融化了一块,装了一支小小的,可可爱爱的钢笔进去。   它是那样的直白,那样的纯粹,那样的真诚,用自己知道的语言阐述着心里炽热的感情,明明小小的,却仿佛在黑夜里发着光,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它,看清它,将它的喜怒哀乐一览无余。   听完它的回答,郁止却并没有急着给回应,反而微笑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文件,放在钢笔面前。   “这是什么呀?”见到新鲜事物,钢笔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围着文件转了转。   郁止将它展开,露出了“钢笔人生规划”几个字。   钢笔还认不全,至少规划就不认识,但前面认识了,有钢笔,这是跟它有关的!   其他的非人类有认识的,却也了解的不是很清楚,郁止垂眸看着面前的文件,眉目弯了弯。   “这是我给你做的简单的人生规划书,初版,里面有你学习工作生活的各种计划。”   他温声说着,语气平静又温和,钢笔感兴趣地看了看,却还是不懂郁止说它做什么。   郁止微笑一笑,似无奈又似感慨道:“我本来还没想安排你的感情生活,却没想到你竟然会先一步提出,既然如此,那我问你……”   钢笔定定站住看着他,对上那双眼睛,心跳得越来越快,紧张得差点要缩回四肢。   “所以……你愿意将我加进你的情感规划里吗?一辈子的那种。”   措辞虽然有点复杂,但钢笔却轻易地明白了郁止的意思,它高兴地跳了起来,飞奔到郁止怀里,一书一笔紧紧相拥。   “我愿意我愿意!”   它要跟这本书一辈子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嗯,那我也回答你。”郁止声音温和道,“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情侣,是爱人了。”   欢迎回到我身边。   我的星星。   “耶!”见到他们在一起,非人类也开心地跳了起来,纷纷喜笑颜开道,“恭喜恭喜呀!”   “呜呜……我也想恋爱了!”   “新婚快乐!百年好合!永结同心!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你傻啊?生个毛的生!”   “嗷嗷,就是要幸福嘛!”   钢笔闻着郁止的书香味,理所应当美滋滋地想着,他们当然会幸福呀!   夜晚,刚刚晋升为情侣关系的一书一笔拥有了一间单独的卧室,他们躺在床上,却因为激动的心情而无法入睡。   钢笔抱着郁止不撒手,还不听地说着话,想听郁止说话。   “郁止郁止,你不是书吗?为什么要叫郁止啊?”   郁止耐心解释道:“书只是我们的物种,所有书都可以叫书,郁止才是属于我的独有名字。”   钢笔甜甜地问:“哇!那我也要跟你一样,要属于我的名字!你帮我想好不好呀?”   郁止自然不会拒绝,笑着道:“好,就叫星星怎么样?”   钢笔歪着脑袋问:“为什么呢?”   郁止摸着它的头,声音沉醉又温柔,“因为……你这颗星星,真的漂亮又可爱。”   钢笔以为他在说它笔帽上的星星,夸它的星星就是夸它,钢笔星星红着脸傲娇道:“谢谢郁止,郁止也很漂亮哦!”   郁止笑着收下了这份夸奖。   “该睡了。”   钢笔伸了伸小短腿,“可我还睡不着呀。”   郁止想了想道:“不是说给我写了信还是故事什么的吗?你念吧,我想听。”   “好呀好呀!”钢笔双眼一亮。   寂静的夜里响着它软糯的声音,温柔又可爱。   “亲爱的郁止,我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的钢笔……”   “醒来后就看到你,认识你……”   “你像我吃过的水果糖,香香的,是酒心巧克力,晕晕的,也是棉花糖,甜甜的,还是早上喝的牛奶,软软的……”   “喜欢你的书香,喜欢你的声音,喜欢跟你在一起时的空气……”   “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我会让你像城堡里的公主一样,永远美丽快乐……”   夜幕低垂,钢笔星星睡了,郁止也笑抱着它沉沉睡去。   他们会像童话故事里的王子与公主,幸福快乐地过完一生。   炙热的温度晒得人额头冒汗,肌肤滚烫,郁止刚意识回笼,就被这阳光刺得差点睁不开眼。   “听说你是留学回来的?”少年的声音带着些幽冷骄矜。   细腻冰冷的手在郁止脸上轻抚过。   轻笑声带着些许轻蔑和冷嘲,“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怎么就心甘情愿做那老东西的一条狗呢?” 第101章 心机俏管家1   艳阳高照,亭台水榭,落在脸上的指腹温度却冰凉刺骨,仿佛天地皆夏,唯有他身在寒冬。   郁止后退半步,将自己移开对方触碰的范围,这才慢条斯理地整理好因为刚才突如其来的拉扯而有些凌乱的衣领和眼镜。   米黄色的旧式西装穿在他身上,好似一块陈年古玉,温润通透,贵气十足。   明艳的容颜在那副金丝眼镜的遮掩下,少了分艳色,多了分禁欲气息,令人见了更心痒难耐,却碍于他通身气质而不便冒犯。   少年眼中忽明忽暗,不过片刻,便好似想了许多,也念了许多,他坐在轮椅上,伸手摆弄了两下搭在腿上的薄毯,动作随意,却又似乎在遮掩其下的动静。   郁止假装自己没看到,整理好自己后,边彬彬有礼地对少年道:“见过少爷,我是老爷聘请来的新管家,郁止。”   他根本没提少年刚才的动作冒犯和出言不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面对少年的笑容依旧礼貌和善,态度依旧谦逊有礼。   轮椅上的少年看着他弧度都没变的笑容,身体的反应还没变化,心里的感觉却跌入谷底,他冷笑一声,嘲讽道:“虚伪!”   比那老东西更虚伪。   “老爷让在下来,是想问少年您这里是否有什么需要,如果有,可以立刻派人告诉在下。”郁止站直,言语间的恭敬却并未减少。   然而不知为何,他越是恭敬,少年的心情便越是不高兴,他很讨厌看到郁止这样虚伪做作的态度和表情,尽管对方的行为落在其他人眼中,都是礼貌尊卑的代表。   “需要?有啊。”少年忽然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容带了点邪恶,仿佛一只游戏的小恶魔。   “我院子里的女人太多了,吵的我脑袋疼,我要你把她们赶出去!”他一脸任性道。   郁止看了他一眼,语气中带了点无奈,“少爷,您知道的,在您没有生下小少爷之前,老爷不会放她们走。”   少年淡淡嗯了一声,像是在肯定他说的话,然而随后便道:“可我硬不起来,她们人再多也没用,你可以把这话原封不动地带给那老东西。”   郁止:“……”   他余光瞥了一眼少年用双手似乎放在腿上,有意无意遮掩住的部位,心中唇角抽了抽,却仍是听话道:“是,少爷,您的话我会给老爷带到。”   郁止说话算话,半个小时后,杜老爷就在书房里听到了这句话,他气得狠狠拍了下桌子!   “混账东西!”   语气中带着怒气,却又不像是暴怒,毕竟少年用这话跟他顶嘴过很多次,一开始他胆战心惊地找医生来给他检查,结果几次检查都说没问题,后来他便也觉得那是少年为了气他,而故意说出来恶心他怼他的假话,并没有当真。   他气的是少年对他的态度。   “老子好生养着他,现在让他生个儿子都不轻不重,还敢跟老子顶嘴?!”   话虽如此,他却也只是默默暗地里抱怨几句,并未找少年算账。   实在是被那什么都干得出来的混账东西给吓到了。   想当初他把那小子逼急了,他还做出过挥刀剁根的举动,若非旁边人动作迅速拉得快,那一刀下去,他就得断子绝孙。   也因此,现在无论那小子怎么不客气,杜老爷都不敢再逼他。   郁止也知道这一段,原主虽然是刚进杜家做管家,但他其实是杜老爷资助的一些孤儿之一,因为在表现出众而脱颖而出,受到杜老爷大力培养,甚至不惜送出国,就为了给自己培养得力能用的人。   乱世年间,到处都在家破人亡,原主出生于一个古朴小镇,一日,被土匪扫荡,亲娘带着他艰难逃出,乞讨活命,后来生母重病,才几岁大的原主得知杜家老爷心善,经常救济孩童,便跑到杜家门前跪求,并且表示愿意卖身于这户人家。   杜老爷接纳了他,然而原主母亲却在他入几日后病故。   原主冷心无情,唯一放在心上的生母也走了,他根本没把杜老爷那所谓恩情看在眼里,之所以留下来,是因为他知道外面世道艰难,只有在杜家这条路最好走。   他天生不愿意给人卖命,可他又没有反抗杜家的实力,只能暂时忍耐,把自己伪装成聪明又忠心的模样,得到了杜老爷的信任和重用。   如果郁止没来,原主会在多年蛰伏后,在杜老爷垂危时趁虚而入,得到杜家。   不仅如此,他还会将那位貌美骄傲却没长人嘴的杜少爷杜寒星囚禁成禁脔,百般折辱,以报对方多年折辱之仇。   简而言之,原主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以说是反派角色。   而反派终究会被正义人士歼灭,杜寒星就是解决原主的人。   杜寒星会如原主当年那般,蛰伏数年,等待时机,一朝解决了原主,重新夺回杜家,但也因为曾经的经历而不再接受他人靠近,性情从张扬变得沉郁。   但他本性不坏。   在国家危难,风雨飘摇的年代,男女主作为气运之子,会投身保家卫国的事业中,几次危机时候,都会得到一位神秘的杜先生帮助,而这位杜先生,毫无疑问,就是杜寒星。   很久没拿反派剧本,郁止有些新鲜。   原主愿意让出身体,就是因为他知道未来自己活不了多久,得到杜家他根本没享受过多少就得死,还不如做个交易去投胎,摆脱反派的命运。   他留下的愿望有两个。   第一,得到杜家。即便他投胎走了,也不愿意他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的杜家落在别人手里。   第二,要杜寒星永世不得翻身。对于这个会杀他的人,原主可不愿意留情,但又觉得死亡太简单,太便宜他了,便想了这样一个条件。   无论是事业上的打压还是身体上的压制,他都可以接受,只要不让杜寒星好过。   郁止眸色暗了暗,若非原主已经走了,若非杜寒星就是爱人,郁止定会放弃任务。   杜家也就算了,杜老爷本身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杜寒星从头至尾都无辜,却还要遭受报复,何其可笑。   “小郁,既然你也回来了,除了府里的事务,我还有一件事交给你办。”杜老爷对郁止道。   郁止连忙恭敬站好,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一个礼貌倾听的姿态,“老爷您吩咐。”   杜老爷挠挠头,深沉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寒星他年纪小,不知道女人的滋味,你比他年长,在这方面多引导他一些,让他开窍,如果后院里那些他不喜欢,可以多找一些进来,钱不是问题,早点给我生个孙子才最重要。”   一番话从他嘴里说出,带着些许冷意,丝毫没有将那些女人放在心上,甚至就连亲生儿子,都不过是他嘴里的生育工具,若非杜寒星性情激烈,恐怕还会有更过激的方法用在他身上。   听了杜老爷的要求,郁止眼底微冷,让他给劝自己爱人去睡别人,着实可笑。   但郁止没笑,他依旧一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应下道:“好的老爷,我会按您说的尽力完成。”   天凉了,老杜还是没了的好。   被人推回自己院子,杜寒星却没有立刻回屋,身体已经平复下去,他的心情却还没彻底平静。   刚才身体的变化真真切切,那种感觉很陌生,却又让他本能的心知肚明。   今年已经十七岁的他本不该对这件事陌生,然而从前几年他确实极少遇到过这种情况。   曾经他对杜老爷说自己硬不起来是真的,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女人,就算对方脱光衣服站在他面前,他也没有感觉。   他原本以为这是老天爷给杜老爷的惩罚,让他注定断子绝孙,心里还很高兴,可现在看来,他的身体确实没问题,有问题的是别的。   杜寒星此时此刻都忘不了刚才看着那个新管家整理仪容时,露出来的禁欲又诱人的模样。   原来他不是起不来,而是性好龙阳?   呵呵……虽然和他想的不一样,但似乎也是个好消息呢,毕竟殊途同归,都只有一个结局杜家断子绝孙!   杜寒星心情十分高兴,唇角勾起,眉眼含笑。   见他高兴,跟在他身边照顾他的下人便趁机道:“少爷,要不要让林姑娘过来献唱?您上回还夸了一句她的昆曲唱得不错。”   杜寒星凉凉地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道:“收了多少钱?”   那下人跟在他身边时间最长,闻言便挠头笑笑,“不多,两块银元罢了。”   见他听话,杜寒星便没再追问,但也没答应见那什么林姑娘。   这后院的女人都是杜老爷让人找来的,燕瘦环肥应有尽有,杜家好吃好喝供着,并许诺若是有人能成功爬上他的床,就立刻赏五百银元,若是有人能生下孩子,女孩儿赏一千银元,男孩两千,甚至给名分。   这样的利诱之下,谁能不心动?   那些女人因为各种原因进杜家,但也都是自愿,自然想要完成杜老爷吩咐的事。   可只要杜寒星不愿意,她们总不能硬来。   当然,就算有人硬来,也会发现杜寒星不行,之前杜寒星还幻想过那样的画面,杜老爷要是知道,脸色一定十分难看。   可惜,在那样的画面到来前,他便答应自己并不是起不来,而是对象不对。   他是只对那个新来的管家有感觉,还是对男性都有?   思及此,他扭头看了眼站在身边的下人,目光……怎么说呢,仿佛在将人一寸寸剥光,下人浑身一个激灵,“少、少爷?”   杜寒星动作比他还快,若无其事地转过眼,“没事。”   “让厨房准备午饭,我饿了。”   “是!”下人跑得飞快。   杜寒星看着他匆忙的背影,轻笑一声,嫌弃道:“没用的家伙!”   回想一下今天见到的那个新管家,心想,原来不是谁都能在他的目光下镇定自若的。   这一瞬间,郁止在他心里的印象更特别了。   好奇心蠢蠢欲动。   郁止并不知道杜寒星在惦记自己,他正在忙着处理杜家的事务。   杜老爷在他回国后便立刻请他来担任杜家的管家一职,究竟是信任还是不信任?   若说信任,交给他的却只有杜家内务,没有让他接触杜家的生意。   若说不信任,却又给了他不小的权力,杜家里除了杜老爷和杜寒星,其他人都归他管,其中可捞的油水也不少。   郁止想了想,便又将之暂且放下,既然暂时想不通,那就静观其变,总有一日会想通。   杜家做的是茶叶生意,因为对容城各方势力的孝敬,在这里很能站得住脚跟,吃得开,虽然每个月都给给出一大笔钱,但安全无虞,且生意也能正常经营,在这个混乱的世道,已经是过得不错了。   郁止想要扳倒杜老爷,从他手里夺走杜家,有两条路。   第一,跟一方势力合作,并承诺让出大半利益,让对方帮他,为他保驾护航。   这是最简单便捷的一条路,也是原主选择的那条。   第二,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跟杜家打擂台,杜家输了,自然可以吞掉它。   但这条路花费时间长,以杜老爷现在催生的力度来看,他这擂台还没打起来,杜寒星恐怕就要失身。   所以郁止两条都没选,他选了第三条路掌握一股势力,强力碾压。   受制于人不是郁止喜欢的风格。   无论是受制于杜老爷,还是受制于容城的哪方势力,都不符合他的心意。   自己当家做主最好。   这个世道什么话语权最大?有钱有地位的,都敌不过有枪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拿起枪。   心里制定好计划,郁止便暂且将它放下。   “来人。”他喊道。   外面进来一个穿着对襟短打的下人,“郁管家?”   郁止指了指桌上的账本,“把这些搬到我屋里。”   “是。”   郁止从账房出去后,便径直朝后院走去。   “郁管家,咱们要去哪儿?”   郁止微微一笑,推了推眼镜,温和道:“老爷很关心少爷的生活,特地嘱咐我要多关注几分,如今正是傍晚入夜,我去关心少爷安寝一事。”   下人一听秒懂。   杜老爷想让少爷生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这是整个杜家都知道的事,下人也不奇怪,只是心中暗道:这位郁管家才刚来,都没跟少爷处好关系,就想着要插手少爷睡觉一事,啧,看来也不那么聪明。   这样一想,态度不由轻慢了几分,甚至跟在郁止身后,还有想看他笑话的想法。   当郁止来到杜寒星院子外时,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好巧不巧,那下人还没能看到郁止的好戏,这院子里就有另一出好戏正在上演。   杜寒星穿着一身浴袍,胸前微微敞开,露出些许因为热气而被熏蒸得微红的皮肤,   头发还在不断滴落着水珠,腿上的薄毯倒是并未缺席。   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披散着头发,手里抓着一块不大的毛巾,努力遮挡着胸前部位,但她的狼狈模样却不减分毫。   此刻,她正惊慌失措地看着杜寒星,“杜少爷……杜少爷!我、我也只是按杜老爷说的做啊,杜老爷说,只要做的对,就不会……不会惩罚我们!”   她是从妓馆出来的女人,对于出卖身体没什么意见,只要能活下去,只要能活得好。   杜老爷为了让杜寒星开窍,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招,像她这种出身的还有好几个,只要确定身体没病没问题就行,她们的作用就是让杜寒星破戒,至于孩子,当然还有其他人。   杜寒星忍着胃部的恶心反胃,寒风般的目光刺向那个女人,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那女人挣扎着,似乎还想说什么,杜寒星却不愿再看她,嫌弃地转开视线,摆摆手道:“把她和她的东西丢出杜家。”   “是。”几个下人拖着人走了。   这后院女人多,就是这点不好,这里不缺人,那少那么几个也没什么,杜寒星要赶人,杜老爷从来不拦,但是第二天就会把人补回来。   也因此,杜寒星现在很少赶人,毕竟无论赶走多少都在做无用功。   除非那人惹了他的厌恶。   比如刚才那个女人。   经历这么一遭,杜寒星连晚饭都没了心情。他正要让其他人下去,余光却先一步看到了院门口的某人。   一瞬间,他眸光微微一动,轻笑道:“瞧瞧这是谁,原来是新来的管家啊。”   “这么晚了,管家不休息,难道……是来看我睡得好不好,给我盖被子吗?”   郁止推了推眼镜,遮挡住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和光芒,礼貌恭敬道:“回少爷,老爷吩咐我多关心您的日常生活,不知道您晚上休息需要注意什么?”   杜寒星瞬间听出其言外之意,想到那老东西安排这个男人视奸他的生活,撮合他和那些女人,杜寒星就感到一阵烦躁,以及一股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怒意。   这股烦躁和怒意令他脸上忍不住挂起了嘲讽之色,语气悠悠道:“郁管家真不愧是他的一条好狗,连对他身边的人都忠心耿耿,关怀备至,是条好家犬。”   郁止抿了抿唇,他算是明白原主为什么想折磨杜寒星了。   如果原剧情里的杜寒星也长了这么一张嘴,会招惹原主那样小心眼的人简直再正常不过。   就连郁止,都很想把他抱进屋里,脱了裤子打一顿。   不知道祸从口出吗,面对未知的人不知道谨慎吗?   难道是上个世界太乖了,这个世界全力反弹?   郁止心里瞬间想过一堆有的没的,面上依旧淡定如常。   就连跟在他身后,想要看他好戏的下人都忍不住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这样都能忍耐,是个狠人,之前的轻慢又消失了。   郁止一步步走上前,来到杜寒星面前,面带微笑,可不知为何,杜寒星就是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可到底忍住了,一个小小的管家而已,怎么能让他后退!   郁止也没给他后退的机会,在杜寒星心中略有些忐忑时,他弯腰低头,将手伸向杜寒星的衣领。   “你!”杜寒星心头一跳,刚要呵斥,却见郁止将他的衣领拢了拢。   郁止微微一笑,明明还是刚才的弧度,杜寒星却觉得这人好似是在嘲笑自己,脸色顿时一红。   “老爷让我多照顾少爷的生活……”性生活也是生活,“那郁止自当尽心尽力,少爷不必以言语攻击。”再怎么攻击,除了给自己多记几笔账,未来加倍还以外,半点用也没有。   他抬眼看了下杜寒星,后者却没反应,只是目光定定盯着前面,顺着看去,只见那视线直直落在自己胸口,因为束缚,郁止解开纽扣,仅仅露出些许锁骨,其下风景便便令人遐想。   忽然,走神的杜寒星脸色微变,迅速低头,拉了拉薄毯,且试图用手掩盖什么,心中忍不住骂娘。   郁止余光一瞥,轻笑挑眉,这是每天都要被勾引的青少年憋久了,身体躁动呢。   想想这小子刚才骂自己的模样,他弯下腰。   杜寒星一慌,忙要后退,“滚开!”   然而郁止却仍是以不容拒绝的姿态,帮忙整理了一下他腿上的薄毯,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杜寒星根本没能躲开。   他心跳快得厉害,那地方因为郁止的接近,还没有要下去的意思,这让杜寒星忍不住染上几分羞恼难堪之色,从脸一直红到脖子。   郁止唇上弧度没变,眉眼的笑意却十分明显,意味深长说了句:“看来……少爷身体真的很好。” 第102章 心机俏管家2   灯影摇晃,暗香浮动,郁止嗅着从屋里传出来的香味,眉心微微一动,状似随意道:“这是什么香?”   杜寒星鼻尖微微动了动,没发现有什么,不由皱眉,认为郁止在转移视线耍他。   “是兰花的香味。”郁止提醒道。   杜寒星这才知道他说的什么,是他洗澡时用的一款昂贵精油。   他也是这新年才被接过来,对于这些东西都不太了解,下人说用它对身体好,他也蛮喜欢这香味。   便一直用着。   闻言轻笑一声道:“怎么,据说留学回来的郁管家,竟也没见过这从洋人手里买来的精油吗?看来郁管家的能力学识还有待加强,若是和洋人做生意,连话都听不懂,这狗……也就没用了。”   杜寒星脸上挂着恶趣味的笑容,嘴上一句不离狗犬二字,眼中还含着对郁止方才不经他同意便靠近他,且看他笑话的羞怒。   郁止见他表情,便知道他根本没把这放在心上,也丝毫不知道,这精油有轻微的催情作用。   他掩下此事不提,只装作好似没听见他那些难听的话一般,推了推眼镜微笑道:“受教了,郁止确实没用过精油等物,不知少爷可否赏我一回,让我也好开开眼界?”   明明是服软的话,说出来的语气和姿态也没有什么不对,可不知为何,落在杜寒星眼中,便有种他是在和自己作对,恨不得将这张俊脸暴揍一顿的冲动,但他却也没有拒绝的意思。   “不过是些没用的玩意儿,既然郁管家想要,那便拿去吧,免得日后若有人问你是否用过,你的回答会丢人。”他神情骄傲随意道。   郁止淡笑道:“多谢少爷。”   郁止当真没客气,亲自进了杜寒星的屋,将浴室里那瓶精油收了起来,嗅着屋里的兰花香,他皱了皱眉,临走时,目光在那还水面冒着泡泡的浴缸停留了一瞬,才若无其事地离开。   “夜已至,少爷也该休息了,今晚少爷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临走前,郁止说了这么一句话。   杜寒星看着离去的背影,微微皱眉,无意识要握紧双手,低声道:“他什么意思?”   脑子里想着其他事的他忘了自己身体的异样,手上无意识的动作却不小心碰到了那令他咬牙切齿的部位。   即便那人走了,那玩意儿也不是那么轻易也放松下来的,不想丢人的他只能继续将双手放在腿上,用以遮掩身体难堪的变化。   “来人,推我回屋!”   一名下人飞快上前,“是!”   杜寒星回到浴室,里面因为他刚才匆忙动作而狼狈不已。   他的视线在架子上看了看,视线忽然一凝,心头忍不住一跳!   刚刚郁止拿的哪里的精油?是新的还是他……   想到自己用过的精油可能会被别人用上,且还是那个三番新次让他躁动的人,杜寒星脸色瞬间爆红!   没了其他人,他更加隐藏不了自己的情绪,整个人仿佛被煮熟的鸭子!   最可恨的是,刚刚有了点消下去趋势的东西又迅速抬起头来,令杜寒星的手都不再遮掩,像躲瘟疫似得避开那处地方。   但他又不能叫人来。   杜寒星无奈爬上床,试图以睡眠压下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然而每每当他有了睡意时,脑子里便忍不住浮现出那张妖冶的脸,那要下去的地方便又抬起头来。   来回几次,杜寒星睡意彻底没了,面沉如水。   他忍了又忍,忍着心里的烦躁和羞意,伸手抚上那处去。   郁止回屋后,便拿出那瓶精油瞧了瞧,又闻了闻,确认这东西真的有轻微催情效用,虽然已经被稀释许多,很淡很淡,淡到一般人使用都不会发现他有那样的效果,只以为是自己身体的本能反应。   多半是杜老爷也不想让杜寒星发现这东西的作用,以免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来。   也正因为这效果很轻微,才不会对身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用膝盖想也知道,杜老爷这样做绝不是担心杜寒星的身体,而是怕伤了他的身体,日后于子嗣有碍。   郁止皱着眉将那精油收了起来,心里琢磨着改天去抓些药给杜寒星调养身体,这玩意儿效果再弱,用了几年对身体也会有影响。   他也算是明白了,杜老爷为何会在他刚来时就把催生这件事交给他。   这是杜老爷给杜寒星的最后期限,若是自己也不能让杜寒星改变主意,那他恐怕就会采取一些极端手段了。   杜寒星在杜家,不过是被困的金丝雀,孤立无援,看似价值很高,能够威胁到杜老爷,但也是在杜老爷不愿意撕破脸的情况下,若是杜老爷不管不顾,对杜寒星采用下药等手段,杜寒星也只是待宰羔羊,除了认命,没有第二条路。   这样一想,郁止心里便有了主意。   第二天,昨晚的事果不其然传进了杜老爷耳朵里。   刚从铺子里巡视回来,他便把郁止叫到书房。   “小郁,我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你不认真完成也就算了,怎么还帮寒星呢。”   杜老爷深沉的目光看了郁止一眼,若是寻常人,恐怕会被他这一眼吓得浑身冒汗。   郁止却依旧神色淡定,甚至还勾唇微笑,“老爷,我知道您的意思,若昨夜那姑娘真入了少爷的眼,那我自然没有阻止的理由,可昨晚少爷已经彻底厌弃了她,我若再开口求情,不过是更惹少爷厌恶,别无益处。”   “哦,听你这意思,是想跟我儿子搞好关系了?”杜老爷神色淡淡道,一脸“你今天不给我一个说法我就让你好看”的态度。   郁止不慌不忙继续道:“正是如此,要想劝说动少爷,必然是与他关系匪浅之人。”   他推了推眼镜,唇边的微笑却未掩饰,“郁止不才,却以为自己人际交往的能力上,足以。”   杜老爷认真看了他几眼,目光深邃,好似装了许多,却又并不显露,半晌,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起身上前拍了拍郁止的肩膀,“好好!要是你能让我儿子改变那倔驴脾气,小郁,你放心,我绝不会亏待了你!”   郁止不卑不亢道:“老爷对郁止恩重如山,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不敢居功。”   杜老爷看着似乎更满意了,他盯了郁止一会儿,便道:“昨日你刚上任管家一职,我怕你忙碌,便没有让你接触家里的生意事务,我听下人说,你已经把家里的账目看了不少,正好,我打算将一处茶庄交给你看顾。”   这就是要给他权利的意思。   郁止没有拒绝的理由,且,有了这处茶庄,他明目张胆出府的理由便有了。   因此,虽然哪怕知道这东西是杜老爷为了鼓励他继续完成催生任务而提前下发的奖励,若是他看不到成效,随时都会被收回。   对于这些,郁止都心知肚明,但他还是接受了。   杜老爷高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道:“我果然没看错你!好好干,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郁止微笑应下。   出了书房,郁止才收敛笑意。   不能等太久,迟恐生变,看来今晚应该上凤头山一趟。   不多时,一名妇女被下人带着进了书房,杜老爷看到她双眼微亮,“你们都下去!”   其他下人便恭敬退下。   中年妇女上前,凑到杜老爷耳边低语几句,杜老爷双眼顿时迸发出明亮的光芒,“这事当真?!”   中年妇人点头应道:“……是我亲眼所见,做不得假。”   杜老爷闭了闭眼,颤抖的双手难以克制,可见他心里的激动。   之前杜寒星说他硬不起来,生不了,杜老爷心里虽然不信,却也因为他多年没动静而半信半疑,无论是安排女人开方便之门,还是在精油里动手脚,都没能看到效果,如今,他都快要信了杜寒星的话,终于有了动静。   能出精,看来那小子身体没问题,之前说的果然是骗他的。   得了确切消息,杜老爷心里也没那么紧迫了。   赏了这洗衣婆子一些银元,将人打发下去,杜老爷的心情才算真正好了起来。   容城几大势力错综复杂,其中最大的自然是军阀,除了军阀,还有海帮、商会等等,除了这些,剩下的便是一些没有整合起来的散乱势力。   比如容城外几座山头的土匪。   当夜,容城外的凤头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据说此人单枪匹马,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山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以碾压之力生擒了凤头山土匪头子。   并迅速篡位,占山为王。   一夜之间,凤头山就改了姓。   其他山头的人正在嘲讽那凤头山的土匪们,却没想到,短短几天,自己就被攻入老巢,打得他们丢盔弃甲。   一个月不到,容城外的几座山头的土匪都被一人拿下,整合成一股势力。   原本其他人并未将这几座山头的土匪放在眼里,就是因为他们势力分散,且互别苗头,如今被人整合起来,有心人一算,发现他们也有好几万人,顿时心里一惊!   容城段大帅府,段大帅正在书房跟手下们商议此事。   “大帅,区区土匪,成不了什么气候,顶多也就是在城外掀起点风雨,知道咱们段家军在此,必然不敢冒犯进城!”一名身穿军装的年轻人神情倨傲道。   段大帅如果也是他那样的脑子,也做不了大帅了。   他手底下也不过几万人,虽然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必然超过那些杂牌军,但若是与那群土匪们动起手来,就算能打赢,也会受到重创,届时,说不定有人会趁他病要他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不得不防!”他语气坚定道。   新上任的土匪头子正在杜家安静地对账。   见到把事务处理完,郁止正要去后院找杜寒星,一来刷脸,二来稳住杜老爷。   路上却看见了一场闹剧。   “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穿得妖里妖气的,老爷就是被你勾了魂,都不来我院子了!”一名身穿旧式衣服的女子正揪着穿着旗袍,烫了卷发的女子的头发,面目狰狞,满脸嫉恨。   郁止皱了皱眉,正要让人前去阻止,却见那被揪着头发的女人也不甘示弱,脚下的高跟鞋狠狠踩在对方脚上,反复碾压,疼得对方松了手,连连后退。   她这才一边整理仪容,一边冷笑道:“我当是谁呢,二姨太生气什么,老爷不喜欢去我屋,难道还去你屋里对着你脸上的皱纹吗?呵呵,笑话!”   “都是姨娘,摆什么谱?别倚老卖老,让不知道的人瞧见,还以为你是夫人呢。”年轻姨娘看了郁止一眼,摇摇摆摆地走了,徒留一个年老色衰的二姨娘气得心肝疼,在她走后直捂胸口。   郁止只看了她一眼,随意道:“我们换条路。”   虽然没有印象,但他知道那新人都是杜老爷的姨娘。   杜老爷的正牌夫人早在许多年前就没了,而杜寒星,便是那位夫人的儿子。   郁止掩下眸中神色,依旧淡定从容地走向杜寒星的院子。   天气很热,哪怕是下午,温度也没有降低的意思。   郁止到来时,就见新个下人正在给杜寒星扇扇子,而他本人则坐在轮椅上,手里翻着不知名书籍。   室内没有灼热的阳光,温度要低一点,可即便如此,这温度也高得让人不动也流汗。   在这样的高温下,杜寒星仍穿着长衣长裤,腿上的薄毯也没取下。   这无疑是一副得体的打扮,但也不可否认,这样会很难受。   “郁管家是专程来看我的?都目不转睛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见了心上人呢。”杜寒星成心恶心郁止,却不知正好戳中郁止的心,反而令他高兴不少。   郁止推了推眼镜,镜面反光了一瞬,恰好挡住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愉悦,他礼貌微笑道:“非也,只是府里刚买了些新鲜水果,便让人拿来让少爷尝尝罢了。”   说着,便有人将水果送了上来,葡萄西瓜哈密瓜……都是提前冰镇过的,且也不仅是简单地送上来,有的还做成了水果拼盘,水果冰淇淋。   无论是视觉上还是口感上都无可挑剔。   尽管杜寒星掩饰得好,郁止却还是从他眼里看出了几分惊喜,看来是很合他心意。   郁止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想着什么时候找机会看看他的腿究竟有没有治,如果可以,那就不好再耽搁时间。   “你看什么?”   杜寒星对别人的视线极为敏感,尤其是落在他腿上的视线,   看见郁止看着自己的腿,杜寒星刚才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声音冷冷道。   郁止眨了眨眼睛,神色不变道:“只是看少爷似乎很喜欢这条薄毯。”   “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杜寒星下意识伸手又将薄毯拉了拉,似乎这样,就不会让人发现那下面有新条废物无用的双腿一般。   郁止抿唇一笑,“不如何,不过我忽然想起刚才来的路上见到了九姨太,她身上的那身旗袍跟这薄毯一个颜色。”   杜寒星:“……”   握着薄毯的手一松,顿时就不想再将这东西放在他腿上了。   他深吸一口气,“推我回屋,我要换一条。”   新个给他扇扇子的下人当即放下扇子,就要推杜寒星进卧室。   “我来吧。”郁止站在轮椅身后,将那新人打发走。   杜寒星有些紧张,故作镇定道:“郁管家这么殷勤,可别是在府里失了势,被那老东西踹掉了吧?”   他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一双废腿,更不想让郁止看到。   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不想。   郁止也不生气,一边推他进屋,一边笑着玩笑道:“是啊,今后可就要多多仰仗少爷了。”   杜寒星一噎,被他气得没了脾气。   衣柜上有一面大镜子,能够将人照得清晰明亮。   郁止自然地把杜寒星推到衣柜面前,伸手拿走他腿上那条薄毯。   明明双腿没有知觉,也感受不到冷热,杜寒星就是觉得一股冷意自双腿传入内心。   他下意识伸手想要遮住什么,却发现无论怎么做,这双腿的丑陋无能都都无所遁形。   待郁止转过身来时,他又故作淡定地将手放在新侧扶手上。   心中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紧张什么?不过是被人看一眼而已,看过的人还少吗?   郁止挑了一条咖啡色的薄毯,正要给杜寒星盖上,却听他道:“不要,换一条。”   他动作一顿,倒也没说什么,直接转身去换。   这回他又挑了条白色的。   杜寒星:“这条也不行。”   郁止再换了一条鹅黄色的。   杜寒星依旧拒绝,“不要这条。”   郁止:“……”   之后他把衣柜里所有薄毯都换了一边,毫无例外都被杜寒星否决,轮到最后一条浅蓝色的被他拿在手里,他看向杜寒星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严厉。   杜寒星心情却反而高兴了不少,从一开始强迫自己不盖毛毯,将这双腿暴露在阳光下,暴露在郁止眼前,但后来纯粹为了娱乐,他俨然已经乐在其中。   正当他还想继续任性地要求换掉时,男人高大的身形却迅速来到他身前,对方的气息迫近他身边,男人的体温似乎比这酷暑还要沸腾炎热,传染得他的血液也沸腾起来。   淡淡的薄荷香传入鼻中,杜寒星的第一反应却是:竟然不是他送他的兰花香?   浅蓝色的薄毯被郁止态度强硬,不容拒绝地放在杜寒星腿上,遮住了那新条瘦弱无力的腿。   郁止替他整理好,却并未急着起身,依旧俯身凑到杜寒星面前,新人双眼的距离很近,近到能听到并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郁止双手撑在他轮椅新侧,脸上的笑容从礼貌变得带上了严厉和警告。   “少爷,请你乖一点。”   砰!   砰!   砰!   沉而稳的心跳似乎响彻在耳边,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令他无意义咽了咽唾沫,眼神似乎想要躲开,却又下意识不自觉地往他身上看。   心里有一股冲动,令他想要将郁止的眼镜摘下,让那张妖冶的面容在自己面前完全展露,无所遁形。   浑身血液极速流转,红晕从脸上蔓延至脖颈,然后到了锁骨,胸膛,甚至被那衣服遮掩住看不到的地方。   刚才的那声“乖一点”仿佛还在耳边轻抚,痒意顺着声音蔓延至心里。   “我……我凭什么要乖?凭什么要听你的?”回过神的他满脸羞恼,故意跟郁止唱反调。   话音未落,他突然感觉到身体的异样变化,脸色骤然一阵青一阵红。   “……艹!”   郁止视线落在某人试图竭力掩饰的某处,心中忍笑,取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又重新戴上,悠悠说了句,“原来是小少爷不想乖,如此说来,倒也怪不得少爷。” 第103章 心机俏管家3   郁止面上轻笑,心中却有些担心,杜寒星这身体在发育期间被那些有催情效用的东西侵染,留下了一些影响,尤其他本人之前还一直压抑天性,如今压抑不住,爆发出来的效果就会更严重。   “少爷身体不适,不如去浴室梳洗一番?”   郁止说得隐晦,可杜寒星哪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一想到自己在这人面前几次出洋相,羞囧的情绪便翻涌而来,搅动得他心乱糟糟一片,仿佛被千军万马飞奔践踏而过,狂风骤雨之后,留下一片狼藉!   杜寒星当然不会去,只要想到自己进去后,这人就会知道自己在里面做什么,他就恨不得羞愤而死,再也不想面对这人。   年轻的少年强作镇定,若无其事地转动轮椅转身,恶狠狠说了句:“要你管!”   郁止转身整理好其他薄毯,眉眼带笑,慢悠悠说了句,“既然做了杜家的管家,少爷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若少爷有难处,郁止义不容辞。”   说得好听,杜寒星的心既因为他对杜家的忠心而愤怒,却又因为他后面对他的看重而不仅心头一跳。   最可恨的是,他那玩意儿只要听着郁止的声音,不对,是只要郁止站在这儿,就根本没消下去的愿望。   他又羞又怒,忍不住将此事怪罪在郁止身上。   若非他是个男人,若非他长得那么好看,若非他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又怎么会有这种难以启齿的情况?   男色害人!   杜寒星坚决认为这件事最应该怪的是郁止,从前他又不是没见过男人,却没对任何人有什么想法,怎么偏偏是他便勾得他欲念丛生?   不是他的问题,那就是郁止的问题。   杜寒星咬了咬牙,阴阳怪气道:“哦,郁管家这么忠心,我倒是不好拒绝你的好意,既然如此,那我给你一个表忠心的机会。”   他转过身去,也不遮掩身体的异样之处。   “我现在就很困扰,郁管家可有办法解决?”他邪恶地勾了勾唇,像是要看郁止无奈窘迫的模样,想要他跟自己刚刚一样,手足无措。   然而郁止脸色基本不变,只是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平静地落在那令他困扰的地方。   明明他神色淡定,明明他什么也没说,明明自己刚刚做足了心理准备,可被那双眼睛看着,杜寒星却更羞囧失措,失了方才幻想出来的从容。   郁止整理好薄毯,这才慢慢走到杜寒星面前来,见他过来杜寒星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将距离拉开一段,让郁止不能像上次那样轻易凑到他面前。   郁止垂眸看着那因为他的靠近,非但没有下去,反而越来越抬头的地方,不由笑道:“少爷有吩咐,郁止自然努力为少爷分忧。”   “不过今日正不巧,改日我来时,会给少爷带来解决的办法。”   杜寒星以为他在推脱,也不意外,毕竟他可不认为郁止真能做好这件事,又或者不信他真有为了这种隐秘之事认真的想法。   可看着郁止那模样,他到底没有继续为难,转过身去,“你可以走了。”   郁止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笑道:“是。”   待他走后,杜寒星整个人好像松了口气一般,身体放松,微微前倾,他盯着自己的小少爷,恨铁不成钢地没好气道:“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见到那人就抬头?!不就是长得好看了一点,气质好了一点,声音好听了一点,身高腿长……”   说着说着杜寒星没了声音。   半晌,只能听见他懊恼道:“好像确实很不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眸色微微一暗,抿唇不服气道:“我要是双腿完好,一定能比他高比他有气质。”   可惜这双腿,再不能好。   从前杜寒星不觉得没有这双腿自己会如何,可如今想到郁止,他心里对这双腿的意见越来越大,心中的不甘越来越重。   注意力转移,那地方自然消了下去,杜寒星双手叠交,放在腿上,冷静过后,他推着轮椅出去。   “少爷,刚才柳芝小姐来了,我跟她说你在休息,她放下东西就走了。”下人殷勤凑上来道。   杜寒星随手丢了一块铜元过去,“做的好,再接再厉。”   下人喜笑颜开地将赏银揣在衣兜里,心里盼望着那些女人再过来,过来的越多,他能得到的赏银就越多。   杜寒星转身要去继续吃郁止带来的水果甜品,然而轮椅刚刚转了一圈,他猛的抬头,忽然想到什么一般。   郁止说的办法,不会是给他安排女人吧?!   “阿嚏!”   刚回到自己屋,郁止便没忍住打了个喷嚏,他觉得自己没感冒也没发痒,无缘无故打喷嚏,也只有有人在念他这一个可能。   至于是谁,用膝盖都能想到。   他摇头失笑,从抽屉里取出一些纸张和笔墨,在上面写了起来。   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专门给人这小黄文的一天。   可这个时候,市场上的小黄文都不能令他满意,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动笔。   稳妥起见,他没有画画,画画太明显,若是有人瞧见主人公是两个男人,必然会被杜老爷知道,可让他画男女他又不愿意。   夜晚。   凤头山的土匪们聚集在一起商量。   “陈哥,城里薛大帅来信的事,有可能告诉老大吗?”一个小弟询问道。   陈哥原本是凤头山的土匪头子,后来被郁止篡位,被郁止安排了其他职位,虽然心里还有点不爽,但碍于郁止的能力,他也只能乖乖听话,不敢在郁止面前暴露一星半点。   土匪寨里也有他的死忠,见有人联系,有机会跟人里应外合,把地盘抢回来。   陈哥敲了他一脑袋,“你要送死别拉上我!”   那小弟委委屈屈地退下,没敢再说话。   一封信到底入了郁止的手,他拆开看了看,虽然上面说的话冠冕堂皇,却也无法掩饰这是一场意味不明鸿门宴邀请的事实,   他指节在桌上敲了敲,似乎是在为这事为难。   陈哥犹豫问道:“老大?”   郁止停下动作,“给你个任务。”   这就是看重他的意思,陈哥双眼一亮,他没想过把郁止掀下来的想法,在第一次交锋后,他便知道二人无论是实力还是脑子都差距太大。   既然做不成老大,那就做老大身边最得力的小弟。   除了郁止,他也能傲视群雄。   鸿门宴去了,不过是陈哥和其他几个人代替去的。   郁止的身份不能暴露,他不可能去赴宴。   让他们去,一来是为了安抚对方,拖延时间,二来也是探探对方的想法。   对于这几万土匪的安置,郁止已有想法。   要把他们训练成正规军,钱财和装备少不了。   短期之内,郁止只能接受其他人的孝敬,长远考虑,他必须有自己的生意支撑。   这个世界除了枪,还有什么最值钱且需求最大的。   药。   制药工厂该开起来了。   杜寒星有一下没一下地翻动着手上的报纸,他的生活单调无趣,不能出门,不能结交朋友,不能……   反正除了睡觉没限制,其他都有人看管,除了看后院女人们的大戏,订报纸看书是他仅有的休闲娱乐活动。   几份报纸每天都有新的,从这些上面的报道和文字里,他看到了一个精彩又危机四伏的外界。   他心中既害怕又向往,比较一二,还是后者更多些。   怕他看得累,下人会帮忙读报,不过寻常伺候他的几人都不识字,几人便找来了一个识字的小姑娘。   “容城七月,薛大帅在醉香楼设宴,款待凤头山义士……”   “凤头山义士是谁?”杜寒星皱眉询问。   下人看了一眼,小心翼翼道:“少爷,凤头山义士,就是凤头山的土匪啊。”   杜寒星一愣,随后轻笑道:“土匪就是土匪,还什么义士……怎么土匪也讲起名声来了,还给自己脸上贴金。”   他顿了顿又道:“我听说凤头山换主人了?”   下人听他说起这些,当即也来了兴趣,这年头谁心里还没有扬名立万的英雄美梦了?那位神秘的新土匪头子,已经成了许多人口中津津乐道的人物,许多人猜测他的身份,然而对方愣是不出现,风声都没传出来。   “不止啊少爷,不止凤头山,还有容城周围其他山都换了主人。”   杜寒星想起来了,他之前是见到过这件事的报道。   不过那时候报纸上对他们的称呼还是土匪,现在却成了义士。   杜寒星嗤笑不屑,想必那人定是个好面子名声的伪君子,一点土匪的豪爽胆气都没有。   “这种人都能当上土匪头子,我要是去了,一定也可以。”少年不服气道。   “一定可以什么?”郁止刚来,就听到他在贬低自己,暗暗抿唇微笑,这小子太嚣张,明着怼郁管家还不够,连山上的土匪头子都要鄙视一番,看来给的教训不够,有机会,是该让他知道知道天高地厚,若非对象是他,但凡换了别人,杜寒星都会被报复。   自己爱人当然不会动真格,但让他小小的吃点教训还是没问题的。   “没什么。”见到是他,杜寒星连忙闭嘴。   他脸色微红,郁止瞧了一眼,心下了然,看来他还是有自知之明,只是习惯性傲娇,背地里偷偷自吹自擂,实际心里有数。   那教训可以少一点。   郁止微笑着将自己准备的东西交给杜寒星。   “什么东西?”杜寒星随意瞥了一眼,装作一点也不在意的模样,淡生询问。   郁止一本正经道:“逛书店的时候看到了一本书,觉得有意思,就给少爷带来了。”   杜寒星伸手要拆了盒子拿出里面的东西,郁止按住他的手,制止道:“少爷不妨等回屋再看。”   杜寒星看了看周围几个下人,心中对那本书产生了好奇,究竟什么书,才会让郁止说等他回屋再看?   想了想,他一把将盒子抱在手里,颐指气使道:“推我回屋。”   下人连忙上前,杜寒星却道:“喊你呢。”视线落在郁止身上。   郁止没有拒绝,推着人进去了。   几个下人面面相觑,总觉得再这样下去,他们都要失宠了。   这郁管家什么本事?之前不还是让少爷冷嘲热讽一番吗?怎么现在却关系似乎更好了?   思来想去,几个下人也只想到了一种可能,脸皮厚。   少爷每次给郁管家冷脸,郁管家都能微笑面对,一定是这种精神,才让他在少爷面前有了一席之地,竟然不顾和老爷的关系,相处得还不错。   几个下人心中决定,要跟郁管家学习。   然而之后少爷的“滚”根本没少说,说让滚就得滚,表示他们的争宠密码寻找失败。   这时,所有人才明白,脸皮厚还不被人赶,这是美人才有的特权。   或者再确切一点,这是郁美人才有的特权。   郁止推着少年进屋,少年便迫不及待地拆开了盒子,入眼所见却不是书籍,而是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瓶子里流动的浅绿色液体,只看着,便清透明亮,如翡翠似青玉,浑然天成。   杜寒星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杜家这地位,杜老爷又有意贿赂他,杜寒星见过的好东西也不少,但他还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液体,和它相比,之前的精油酒液都算不上什么。   “酒?”   郁止拿过它,一边打开一边道:“不是。”   瓶盖打开,一股清凉的香味便传入杜寒星鼻中,是清新的薄荷味。   “这一瓶精油,另一瓶是香水,夏日炎热,用这款沐浴会更清新凉爽,香水还有些驱蚊效果,且香味清雅,不伤身。”   郁止说着便笑,“少爷上回赏了一瓶兰花精油,我总不好不回礼。”   他这话忒奇怪,既说是赏,却又说回礼,两个词里他们的身份地位截然不同。   不过杜寒星没在意那些,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两瓶东西上。   送一瓶回两瓶,他赚了!   不对,是送了半瓶,他赚大了。   杜寒星将手伸出去,“给我试试。”   郁止便在他手上滴了两滴香水,香味确实不浓,但它是越闻越耐闻系列,颇有种令人欲罢不能的感觉。   郁止很满意,毕竟若非如此,又怎么能让杜寒星每日都用呢?   这两样东西不仅仅有他刚才说的效果,还有减缓性激素分泌,算是抵抗之前的催情物品的效果。   不过和那些一样,这东西效果很轻,毕竟若是效果太重,会让身体出现不适。   杜寒星不知道这些,甚至不知道这是郁止自己做的,只以为这是郁止在哪儿看到买来送给他。   即便如此,他也很喜欢。   可他喜欢归喜欢,面上的淡定自然要装着。   “这个我收下了,不过,郁管家是不是忘了,你刚才说的可不是它们。”   郁止当然没忘,他拿起盒子,将上面一层夹层揭开,下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   “这是送给少爷的书,也是上次答应少爷,带给你的解决办法。”郁止将一本单调到极致的书交给他,   封面没有名字,也没有作者,是一幅画,海棠花海中,一棵梨树正花瓣飘舞。   平心而论,画技很好,栩栩如生,色彩也很漂亮,花朵们千姿百态。   但,这有什么意义?   梨花和海棠甚至不在同一个花期。   杜寒星不明所以地看了郁止一眼,郁管家依旧恭敬礼貌地站在一旁,笑容自然,态度从容。   所以这书应该就是正常的吧。   或许是奇闻异事,或许是戏曲话本,又或许是花草百科。   杜寒星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最后一种最有可能。   他想了想,便伸手翻开,第一页,序言空白,第二页,漂亮雅致的字迹映入眼帘。   杜寒星双眼一亮,他喜欢这手字,一瞬间甚至生出了想要认识这本书作者的想法。   随后他看起了正文,确定了,是话本,且十分意外的事,这是白话文写的话本。   不是现在报纸上文人用的那种还带着古韵的白话文,而且纯粹的大白话,说出去乞丐都能听懂的那种。   杜寒星兴味盎然,他发现这种文章读起来十分轻松,如果那些报纸书籍全是这种,那他都不需要其他人读报,自己看更爽。   开篇主角被诬陷捉奸,被人抓到后拒不承认自己侵犯了兄弟媳妇,但兄弟媳妇为了抱住情人和自己,言之凿凿地说就是他强迫的,因为是男人,族里没人将他怎么样,但男主走夜路时却被自己侄子敲了闷棍,脑袋恰好掉进一个小水坑,被泥水溺死。   死了?   杜寒星一愣,他还以为会写主角洗刷冤屈呢。   侄子以为是主角强迫了他妈,害得他妈被赶出家门,让他家庭破裂,才对主角下狠手。   但他没想让主角死,只是想让他冻一夜生个病,却没想到第二天醒来却得到了主角死了的消息。   侄子茫然又害怕。   当天夜里就做起了噩梦。   梦见被他害死的叔叔回来找他了。   为此,他都不敢去给他叔叔守灵。   头七那天,他早早上床,决定睡过这一夜,却噩梦连连。   他梦到叔叔回来了,不仅如此,还闯进他屋里对他动手动脚,口口声声说“既然你以为我下流龌龊,那我不做点什么担了这名声,岂不是亏了?”   侄子被吓醒了。   更可怕的是,醒来后他才发现,这不是梦。   杜寒星吓得将书一甩,它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   郁止弯腰将其捡起,重新放进杜寒星手中,含笑问道:“少爷可还喜欢?”   杜寒星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手指颤抖地指着他,颇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你你你……”   万万没想到,这是本灵异色情话本,最绝的是它文笔优美,故事流畅,详略得当,其中剧情和肉结合得天衣无缝,香艳无比。   杜寒星福至心灵想到了封面,什么梨花海棠,分明是暗指那句“一树梨花压海棠”!   杜寒星脸色越来越红,恼羞成怒道:“混账!谁让你拿这种东西来污染本少爷眼睛的?!”   郁止笑容不变,“我以为少爷正需要。”   杜寒星严词拒绝,“我不需要!”   “是吗。”郁止淡淡道,视线下落,看着那出了几次洋相的地方,推了推眼镜,遮住眼里含着趣味的笑意,“可我觉得,小少爷大概需要。”   “凡事都应张弛有度,过度放纵固然不好,一味的压制却也对身体有碍,为了身体着想,少爷也该心中有数。”   杜寒星看着眼前一点也不害羞地跟他说这种话题的男人,心中有些不忿。   凭什么每次羞恼难堪的都是自己,这个男人却永远从容淡定,大方得体?   要是有一天,他摘了眼镜,脱了衣服,欲念丛生,又该是何模样?   他刚刚一幻想,敏感的身体便又有了动静。   但这回他不羞也不恼了,反而定定看着郁止,咬牙笑问:“郁管家,我对此道不了解,你说,此刻我是该张,还是该驰?” 第104章 心机俏管家4   薄荷的香味还留有余韵,本该令人明心醒神,可此时此刻,望着这人,杜寒星的心怎么也慢不下来,急促的心跳令他血液沸腾,连带着脸上的红晕也久久未消。   这样的他,面上故作镇定地说出那样一番话后,心里便有些懊恼。   郁止是什么人?不过是那老东西派来看管他逼迫他的人,他怎么能在对方面前做出这种情绪表情?   可很奇怪,和郁止相处时,他竟是一点也没想到这是那老东西派来的人这一点,仿佛他就是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   不普通的,大概也就是他那张无时无刻不在勾引自己的脸。   杜寒星这样想着,等他回过神来时,却忽然发现,郁止已经走向自己,且距离他不过一个伸手的距离。   他迅速按上扶手,似乎试图转移方向离开,然而郁止比他更快,一把将他抱起。   “放肆!”杜寒星被吓了一跳,色厉内荏道。   他在想郁止难道是真被他刚才那句话刺激到了,难道他还真想冒犯自己不成?   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郁止自然没把他那话当真,他才来多久,甚至还是杜老爷的人,杜寒星不对他横眉冷目已经是因为那被暂时遗忘珍藏在某个角落的感情,若是自己把这脱口而出的玩笑话当真,反而会打草惊蛇。   但即便如此,也得给这小子好好上一课。   他把人抱进浴室,房内安装了新式浴缸,这是为了让双腿不便的杜寒星使用方便,不用其他人帮忙。   此刻,郁止将人抱进浴缸,又把那本亲手写的小黄文丢在他身上。   “少爷,这种事,还是自食其力的好。”他眼中闪着一抹戏谑的笑容,意味不明地往那地方看了一眼。   “否则若是被人看了,就该自惭形秽了。”   说罢,他淡然转身,走到门口又像是想到什么一般,转过身询问道:“不知道多久后我该进来帮少爷整理?一刻钟应当够了吧。”   房门被关上,杜寒星整个人恼羞成怒,脸红脖子粗,若非腿不能动,恐怕他都要跳起来追上郁止。   他气急败坏地随手抓起什么东西就要往那门口丢过去,然而东西刚入手,他才回过神发现自己抓的是那本“一树梨花压海棠”,动作顿时僵住。   犹豫良久,终究是愤愤地拍了一下浴缸边缘,把那本书拍在一旁的凳子上,没舍得丢出去。   “混账东西!”   郁止在门后并未离开,双手环抱在胸前,胸腔中有股愉悦的情绪在无限蔓延。   他觉得自己似乎变坏了,竟感觉欺负起失忆的爱人来十分有意思。   难道是因为这回的原主是个反派的缘故?   笑过之后,他便又收敛起来。   他推了推眼镜,掩住情绪,恢复成公事公办的管家模式。   逗完爱人的郁止不久后便乐极生悲,收到了凤头山传来的不是很好的消息。   “薛大帅有意招安收编?”   陈哥战战兢兢,生怕郁止发火,抬头一看,却见郁止并未生气,反而淡定地擦了擦眼镜。   “他胃口倒是不小,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吃下这几万人。”   养兵极其耗费钱财,薛大帅手里也不过几万人马,此时能运转过来已经不容易,若是再收编几万人,总不能所有人都去跟马抢草吃。   郁止略微一想,就想到了某种可能。   有人在背后用金钱支持薛大帅。   是谁呢?   “告诉他,你们决定从良,不做土匪。”   陈哥心里一想,也知道郁止这是要拖延时间,可他想不明白,他们又没有后手,这样拖延下去有什么意义?   郁止很快告诉他,有意义。   黑市里突然出现了几款药品,对伤口有强效的消炎止痛止血愈合的作用。   这些药一经出现,当即便被抢购一空。   薛大帅手里的钱都用来买药品,根本没剩下多少,对于凤头山的招安也不了了之,转而注意起药品的事来。   这些药从何而来?又是何人生产?是谁的势力?目的是什么?有没有可能拉拢?   一系列问题等待薛大帅解决,而那些卖药的商家却逃跑功夫一流,任凭许多人马围追堵截,都没能跟踪上那群人。   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出自同一个人手中。   薛大帅晚上如何辗转反侧,想要把那个神秘人招揽入麾下是不必说。   郁止这回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   这些药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给他带来的利益却不可估量。   它不是一次性用品,只要有仗打,有人受伤,这些药就永远不会滞销。   郁止并没有用超出时代的医学,只是按照目前的药品水准,稍稍改进了一点,让药效翻倍,这种药,就算他现在不做,几年后也有人能做出来。   但这几年时间,足够让他积累一笔不小的资金。   得到这些钱,郁止很快买了最新的装备,总算把这群杂牌兵武装成了正经兵。   接下来还要训练,制定了奖惩措施后,前期他亲自监督了几天,发现他们适应得不错,便将训练任务放手交给手下人,他的重心重新放在了杜家。   “老爷,您找我?”书房里,郁止恭敬问道。   杜老爷认真看了郁止几眼,才笑着上前道:“这段时间忙坏了吧?身体可还好?”   郁止微笑,“多谢老爷关心,还好,不累。”   “既然不累,我这里有个隐秘的任务需要你去做。”杜老爷终于说出用意。   郁止从善如流道:“但凭老爷吩咐。”   出乎他意料的是,杜老爷的任务竟然是……让他去给凤头山送钱。   郁止:“……”   送就送,这还偷偷摸摸,几次转手做什么?   顷刻间,郁止突然想到一个可能。   那个支持薛大帅的人……或许就有杜老爷一份?   杜老爷这种人,不可能把宝压在一个人身上,他能支持薛大帅,就能再支持凤头山,但他不能让薛大帅知道,只能偷偷来。   想也知道,如果薛大帅知道这件事,凤头山如何还不知道,杜家一定会薅得只剩一把骨头。   偷偷去,就算发现,也有其他人背锅,给薛大帅一个面子,薛大帅看在杜家有用的份上也会放他一马,就算惩治,最大的可能也就是杀几个替罪羊。   也就是说,这件事一旦被发现,最先出事的就是他这个既是杜老爷“心腹”,还亲自办了这件事的“主谋”。   一眨眼的功夫,郁止便想到了这些,他当即答应道:“郁止义不容辞。”   “哈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小郁,我知道你一直都是个感恩的孩子。”   他的表现在杜老爷眼里,就是毫不犹豫地答应帮他做事。   而在郁止心里,给自己护送钱,当然自己来更放心,否则安排下去,指不定会被刮几层。   虽然他最近不是很缺钱,但没人会嫌弃钱多,尤其是这个时代。   “对了,正事做完了,你也不要忘了我另外交给你的任务啊,听说你最近很寒星相处不错?几次进他的屋都没被赶出来,如果可以,你还是要多多带一些好女人让寒星见见才好。”杜老爷意味深长道。   郁止眼睛眨了一下,淡定道:“老爷说的是,也是时候了。”   是时候让他没了。   杜老爷没听出来他的意思,只觉得郁止忠心又听话,是个不错的人。   如果他有本事,之后可以多多培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送出去的那些钱财,会变成对准他的武器,终将作用于他自己身上。   郁止从书房离开,自然而然就去了后院。   中途他遇见了好几个女人,不是杜老爷的姨娘就是杜老爷给杜寒星准备的女人。   他对这些人没意见也没兴趣,能避开就避开,不能避开就目不斜视地错身而过。   但有的人却不想放过他。   “郁管家,我这个月怎么只有几个银元,是不是发少了,还有人给我吞了?”一个年轻秀美的女人拦住郁止。   她身上传了一件粉色的盘扣旗袍,头上也做了温婉的造型,看着便给人一种青春娇俏的感觉,像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面对她的阻拦,郁止停下脚步,礼貌道:“赵小姐,你们每月只有十个银元,之所以只给你发了五个,是因为上个月你预支了五个银元,如果赵小姐记性太差,我建议你可以去学校学习一段时间。”   现在也有女校,只要给钱,想要进去并不难。   赵小姐脸色一红,她当然还记得这件事,拦住郁止说这件事,不过是为了找个话题,只是没想到郁止记得清清楚楚,根本不给他说出后面事的任何机会。   眼见郁止就要离开,她连忙追上去纠缠不休道:“我不信,我要找少爷,少爷一定能给我做主!”   郁止心想果然如此。   他轻轻笑了笑,正想说什么,就敏锐地听到轮椅碾压地面的声音。   “找我做什么?”杜寒星从路的另一边过来,视线落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上,微微一顿。   赵小姐惊喜上前,“少爷!”   杜寒星正要后退,赵小姐便被揪住后领,根本没能靠近他。   杜寒星抬头看去,却见那个老东西安排的管家微微一笑道:“少爷不喜欢别人靠近,赵小姐如果有事,就在这里说吧。”   赵小姐哪里能干,她今天就是为了碰瓷杜寒星来的,只要能接近他,有亲密的行为,自己就有可能被杜寒星接受,有个名分。   眼见被郁止阻止,赵小姐恼怒道:“少爷您瞧,区区一个下人竟然也能对我动手,少爷,您难道就不想怜惜怜惜我们吗?”   杜寒星的视线落在她被抓住的后领上,准确来说,是落在抓住她后领的那只手上,眸色沉了沉。   “哦,你想要我怎么怜惜你?”   赵小姐双眼一亮,“当然是……”   “送你走好不好?”杜寒星道,“既然你在这里过得不顺心,那不如离开,你的未来就会有更多可能,区区管家,当然也不能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赵小姐一噎,顿时磕磕巴巴道:“这……这倒也不用……”   “不,还是要的,毕竟我也不想看到你被我的人欺压……”   赵小姐以为他是关心自己,心里有些高兴,当即道:“这只是……”   “我还要想怎么处理你才能让我的人名声不受损。”杜寒星慢悠悠补完了后半句,“我也很累。”   赵小姐一张脸青白交加,羞愤至极!   郁止唇角微弯,杜寒星却抬眼看来,微微抿唇。   赵小姐还想说什么,却被两个下人拖着离开,也是被赶出去的命。   没了其他人,郁止上前推着杜寒星回他的院子。   这个位置杜寒星看不见他,而郁止也无法看清杜寒星的脸。   “少爷刚才说的话是何意?”   杜寒星扭开头去,“什么何意,只是看她不顺眼罢了。”   郁止悠悠道:“哦,原来少爷已经有了接管杜家的想法,想必用不了多久,杜家就会换主人了。”   杜寒星皱眉,“你在说什么胡话?”   郁止故作不解道:“难道不是吗?我以为少爷一口一个我的人,是已经将杜家的一切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否则怎会将效忠杜老爷的我,当做自己的人?”   杜寒星本就不喜欢郁止是杜老爷安排的人这件事,郁止却偏偏提起,还说起一件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事,他胸口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   故意用那老东西刺激我?故意让他清晰地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拿到杜家,更不可能从那老东西手下逃脱?   郁止将轮椅推进门,关上门道:“非也。”   “我只是想知道,若是有朝一日,杜家易主,少爷会如何?”   “那老东西还能活很久。”杜寒星不得不承认道。   且就算他死了,杜家也不会是他的,杜寒星一直都知道,他这个残废对杜家来说,不过是和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已。   杜老爷年轻的时候很混,后来得了机遇,慢慢崛起,他想要摆脱从前的狼狈不堪,劣迹斑斑,用手段娶了一个大家闺秀做妻子。   一开始就算为了面子,他也做过一阵子好丈夫,后来他的生意越做越大,地位水涨船高,性情也越来越不收敛,好几个姨娘进家门,心性高傲的大家闺秀当即与他离了心,宁愿独守空房也不愿意对他奴颜婢膝,小意奉承。   杜老爷也不是会向人低声下气的人,两人一直僵持着,这就给了有心人机会。   一个颇有心机的姨娘陷害大家闺秀跟花匠通奸,并设计杜老爷捉奸在床。   杜老爷当即把那花匠打死,而大家闺秀也被打得浑身是伤。   他到底要脸,不想事情闹大传出去,没敢把人弄死,但他囚禁了对方,为了发泄心中怒气,凌虐对方。   不久后,大家闺秀被发现怀孕了。   杜老爷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想要打掉它,那姨娘却知道,要让孩子生下来,才能让杜老爷时时刻刻记住这些耻辱,两人在不可能有缓和的可能,便使了手段留下那孩子。   生下来是个男孩儿,此后很多年,他都没有名字。   而那大家闺秀,则在生产时被姨娘找到机会弄死了。   她唯一算错的是,那孩子生下来跟杜老爷有几分相像,加之大家闺秀已死,这让杜老爷半信半疑地留下了他。   可即便如此,他在杜家过得也不好,甚至因为下人的忽视和有心人的暗害,小小年纪的他被人丢进雪地里,冻坏了两条腿。   成了残废,杜老爷觉得他无用,便将他丢去乡下,眼不见为净,谁知此后多年他都没能再生下一儿半女,一查才得知,他早在多年前就被人用药坏了身体,再也无法生育。   这是早死的大家闺秀为了抱住儿子的命做的。   而她这一招也确实成功了。   得知自己再也生不了,杜老爷只能把那个疑似自己的儿子接回来。   长大的他比小时候长得更像杜老爷,杜老爷已经相信他是自己儿子,不信也没办法。   他给他取名杜寒星,出生十几年的他,终于有了正式的名字。   杜寒星为什么不管不顾跟杜老爷作对,为什么嚣张至极不给他半点好脸色?   一来是因为他知道杜老爷需要他,二来……也是因为他不在乎。   不在乎未来如何,不在乎富贵贫穷,甚至不在乎生死。   他从不对未来有任何期望。   他对自己有着清晰的了解和认知,既然不知道还能活多久,管那么多做什么。   面对郁止的询问,他也毫不在意地笑笑道:“杜家易主,与我有何干系?郁管家,如果你是怕自己失业,那你问错人了,你该问的,是接手杜家的人,你该讨好的,也是他,而不该是我,”   原来如此,因为想要给自己的未来一个保障,所以才接近他,对他上心对他好?   那郁止可是找错人了。   杜寒星想要嘲笑他一番,然而唇角的弧度半点也上扬不起来,他不想笑,一点也不想,哪怕是嘲笑。   不仅如此,他还生气,除了生气,还有一股不知道从哪里偷跑来的心梗和怨怒委屈,正不断侵蚀着他的内心。   也对,自己这样的身体,这样的性格,又怎么会有人真心被他吸引、对他好。   这个郁止,也不过是那些为了钱财和物质讨好他勾引他的人其中之一而已。   郁止见他脸色变了又变,晴转多云,便知道他又在乱想什么。   伸手大不敬地敲了下他的额头,语气自然道:“少爷,别胡思乱想。”   杜寒星被敲回了神,先愣了一瞬,随后鼓起脸不高兴道:“你!”   可对上郁止的笑容,他心中一空,无论是之前的想法还是刚才被冒犯的怒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除了那张脸,再不剩其他。   他悻悻然低下眼眸,没敢对上郁止的眼睛,只顾着竭力平复疯狂跳动的心。   此时此刻,杜寒星终于肯定,这个男人一定是妖精变的,否则怎会有这么厉害的勾引人的本事?   郁止不知他所想,还在问:“若是有一天,杜家易主,而少爷你是它的主人,少爷最想做什么?”   杜寒星想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正好郁止问了,他也认真想了想。   “把所有女人都赶走。”   “还有?”   “让那老东西和二姨娘给我磕头下跪。”   “还有吗?”   “把我娘重新安葬。”   既然是假设,那杜寒星也就随便畅想一下,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这一刻,他不去想郁止是谁的人,也不深究郁止为什么会提出这个问题。   他只是被压抑久了,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想法。   然而,郁止却笑着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平静却认真道:“嗯,如你所愿。”   几日后,一道雷鸣般的枪声在杜家打响。 第105章 心机俏管家5   今夜注定不眠。   第一声枪响仿佛拉开了一场序幕,将这一夜分割成了平静和动乱的两部分。   凤头山的土匪们一群人在外面围了个水泄不通,另一部分则训练有素地冲进杜家,将杜家能看见的下人能捆则捆,激烈反抗的则打伤腿再捆。   郁止一个人冲在前面,在一些人震惊至极的眼神下,毫无预兆地掏出枪。   一枪、两枪、三枪……   他出手的对象并没有固定,也并非见谁就杀,而且有选择性的动手,仿佛他脑子里有个名单,谁该杀,谁能留,都有清晰的划分。   凤头山的其他人根本没有动手的机会,只能跟在后面收拾残局,但他们对这位刚上任不久的老大的佩服之情更甚。   杀人,他们当然不怕,可像郁止这么冷静,计算得这么清楚明白地杀人,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仿佛每个人在他眼里都是透明的,他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知道他们是怎样一个人,知道他们有用无用,有害无害,在心里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判刑。   他不像是刽子手,反而像是裁决者,审判着每个人的善恶,并给予惩罚。   他的表情永远冷静,双眼一直清明,仿佛这些人的生死都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他也并未将它放在眼里。   前院清空,郁止收回枪,正动作利落地给枪重新上好子弹,声音冷静地问:“多少人?”   “回老大,死了二十八人。”陈哥狗腿地道,今天他的声音除了谄媚,更多的还是敬畏,这样的郁止,让他生不出半点敷衍的心思,更加不敢冒犯。   “都收拾好。”郁止装好子弹,平静道:“把人看牢了,不许让任何人跑掉。”   “是!”   杜家已经乱成一团,第一声枪响时或许有人还没在意,可后面那几十声枪响,如果还没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那这些人也太蠢了。   第一声尖叫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当“杀人了”的刺耳尖叫声传遍杜家时,杜家霎时间乱了起来。   他们狂奔逃窜,慌不择路,整个杜家乱成一团。   杜老爷也听到了动静,正当他放下笔起身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时,却见一个小厮慌忙跑进来,“老爷!老爷!”   杜老爷皱眉不悦道:“外面有什么事?”   那小厮甚至来不及擦汗,只慌慌张张结巴道:“外面……外面来了好多土匪,有枪,有人在打枪!”   不仅仅是打枪,这是在杀人!   小厮心里下意识排斥着那个说法,只一想到就是血淋淋的样子。   杜老爷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满脸惊怒,“怎么会……”   土匪?   容城哪里来的土匪?除了凤头山那一群还能有谁?   可他明明……明明给凤头山送了孝敬银,凤头山怎么还会来打他?!   不,他们甚至没动其他人,只来了他家!   难道是因为他给的钱勾起了凤头山的贪心,才让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打他来抢钱?   如果真是这个原因,那杜老爷得活活怄死不可!   杜老爷心头一时想过无数思绪,他快步冲到门口,一打开门,入耳的便是家里仆从慌乱逃窜的动静,尖叫声此起彼伏。   他抓住一个人想要询问什么,谁知对方却因为惊吓而把他一推,慌忙跑了。   杜老爷整个人摔在地上,疼得他面色扭曲,好艰难才维持住了基本面部表情,报信的小厮将他扶了起来,杜老爷看着外面的乱象,心里犹豫了一会儿,也不想跟那群土匪硬碰硬,想要暂避锋芒。   “扶,扶我回去!”他狠狠抓着小厮的手臂。   那小厮将他扶回屋,杜老爷用钥匙打开柜子,将自已藏在里面防身的金银珠宝一口气都拿了出来,收在包袱里。   而除了这些,这里还有一样难以忽视的东西,一把枪。   黑色的枪不大,里面弹槽都是满的,这是他给自已留的后路。   至于府里其他人,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只要自已能跑掉,就不怕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至于其他人,都是阻碍他道路的绊脚石。   他眼中冷光一闪,枪里的子弹上膛声轻微地响了一下,正当他想举枪打死那个跟着他把他扶进屋的小厮时,后脑便被重重地砸了一下,当即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随着他的倒下,一道身影缓缓自身后现形,刚刚还胆小懦弱的小厮露出阴狠又嘲讽的笑容,“我就说这老东西一定藏了不少好东西!”   府里其他人都自顾自乱了,他凭什么还会因为这么个东西“忠心耿耿”地前来报信?   当然是为了这些钱财。   他两眼因为这些金银财宝冒出猩红狂热的光芒,他像个暴富的小偷,压低声音哈哈笑了两声,随后便抓起包袱和枪就要跑。   只要能逃出杜家,从此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他就是个拥有许多钱的富财主,他可以买房买地,娶个漂亮媳妇儿,生一群儿子继承香火,谁也不知道这些钱的来历,就像谁也不知道他曾经是别人家的下人一样。   就在他畅想着将来的美好生活时,拿着枪的手下意识想要摸摸脑袋,然而下一刻,枪走火了。   他脸上的狂喜还没散去,脑袋的洞里却流着血,冒着烟,整个人重重地倒在地上!   “老大,那边有枪声!”陈哥赶忙说道。   郁止快步来到屋门外,抬脚一踹,门被迅速打开,屋内的情形被尽收眼底。   郁止只在心里一思量,便从屋内的情形中推测出了前因后果。   他从容地越过那具热气还没散的尸体,走到杜老爷面前,一脸平静道:“把他泼醒。”   陈哥也不假手于人,允亲自拿起桌上的茶壶对着杜老爷的老脸就泼了下去。   这茶水刚烧好不久,虽然不是滚烫,却也把杜老爷的老脸给烫出了一片红。   杜老爷被惊醒,回想起昏迷前的时,他脸上的怒气还来不及积蓄,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一颤!   “谁?!”   话音刚落,他的视线就锁定住了眼前之人,“郁、郁止?!”   “你是来救我的?”他迟疑地问出这句话,语气中带着不确定,却又好似对郁止的出现感到感动和欣慰。   屋内还有一群土匪守着,杜老爷手里又没有武器,当然不能硬碰硬。   他视线落在地上那具尸体上,眼珠一转,似乎有了主意,连忙站起身拱手对那群土匪诚恳道谢,“多谢各位义士出手相救,若非几位义士帮助,今日我恐怕就要死于这恶奴手中,若是诸位义士答应,我愿意以重金酬谢!”   他一副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想要将凤头山今晚的突袭都蒙混过关,双方心照不宣地翻篇,他不记得凤头山来过,更不记得那些死了的人,想让凤头山放杜家一回。   在他看来,这是个长远买卖,只要自已在,只要杜家在,这些土匪能够得到的利益就不止目前的杜家,傻子也能想明白哪个更对自已有利,他不认为这群有枪无脑的土匪们会拒绝。   然而下一刻,他却听到了一道笑声,是那样的轻松随意,从容自然,而那先生里的嘲讽也是那样的清晰。   杜老爷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目光深沉地落在刚刚笑了一声,现在还在继续笑的郁止脸上。   郁止摸出手帕,在眼镜上轻轻擦拭着,将那滴不知道从何时溅上的血珠擦干净,又将眼镜重新戴上。   杜老爷目光一瞥,顿时看见了他腰间的枪,心里一个尘埃落定的咯噔。   陈哥让人把那具尸体拉出去,当然,那装着金银财宝的包袱和枪却留了下来,完了便在郁止面前恭敬禀报道:“老大,三十一。”   这是在报死亡人数。   郁止淡声道:“嗯,辛苦了。”   陈哥忙道了:“都是老大的功劳,我们就是收拾收拾,不辛苦。”   杜老爷懵逼了。   杜老爷傻眼了。   杜老爷……终于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瞪大眼看着郁止,这个自已一手培养出来的得力手下,手指颤抖地指着他,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他明白了,郁止就是那个短短时间收服容城所有土匪,并迅速让他们规模壮大起来的幕后老大!   而他给的那些钱,也都是给他了!   他愤恨地盯着郁止,几乎要吐出一口血来,恨声道:“郁止!我到底哪里亏待了你,让你竟然带着土匪冲进杜家,光明正大地杀人夺财?!”   “当年我出手救你母亲,你卖身给我,白纸黑字不得抵赖,我甚至没有把你当普通奴仆,反而送你去上学,去留学,让你一回来就成了我的心腹,对你委以重任,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他愤怒的样子,再配上那一声声一句句的质问,仿佛郁止做了什么天怒人怨,大逆不道的事,罪该万死!   一番话下来,其他土匪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琢磨了起来。   他们这位新老大真的恩将仇报,不像是个好人,他们今天帮了他,将来他不会像对付杜老爷那样对付他们吗?   郁止举枪敲了敲桌子,向杜老爷比了个“请”的手势,浅笑道:“说的不错,继续。”   杜老爷:“……”   怎么有种自已在演戏,而对方像看笑话一样静静地看着他的感觉?   这让他胸口仿佛憋了一口气,就是发泄不出来。   他愤愤道:“你回杜家,就是存着要得到杜家的心思?我送你去读书,让人教你才学,教你做人的道理,到头来你却把枪对准了我?”   他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苦笑地摇了摇头,“罢了,都怪我引狼入室,没看出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狼子野心。”   屋内沉默下来,郁止知道,他的戏唱完了。   他举手缓缓拍了两下,勾唇轻笑道:“口才不错,真不愧是容城杜老爷。”   “小郁,我劝你早点回头是岸,看在我看着你长大,把你养到这么大的份儿上,我不会告诉薛大帅你做了土匪,如果你愿意悬崖勒马,我可以再给你一次机会。”杜老爷表情沉痛地劝说着。   郁止抬起手,举枪对准杜老爷的眉心,后者当即浑身一僵,他试图逃开,然而他还记得自已在演戏,如果逃开,那就暴露了,于是他强忍着惧意没躲没避。   郁止也只是对准他额头片刻,并未扣动扳机。   忽而他轻轻一笑道:“虽然我很想干脆利落地解决了你,毕竟无论是表面慈善资助,实则人为制造孤儿为你卖命,还是你在生意上的黑暗手段,害得不少竞争对手家破人亡,都足够让你当场毙命。”   杜老爷浑身僵硬,满心不敢置信。   他怎么知道的?   他怎么知道的?!   想到自已的秘密被人发现并当场揭开,杜老爷心里便有一股杀人的冲动。   他想杀了郁止,让他闭嘴,这样就没人知道自已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也不会有人知道表面光鲜和蔼的杜老爷竟然是那种蛇蝎心肠之人。   然而他稍稍回神,便立马被眼前的枪口夺去了心神,他正被人用枪口指着,他的生命正要受到别人严重的威胁,此时此刻,他该做的是保住性命,而非去妄想其他。   他正想说些什么为自已辩解,然而郁止却接着道:“但,我现在不动你,谁让我已经答应了别人,要把你交给他呢。”   说罢,郁止收起枪,对身后人吩咐道:“把他绑起来。”   “是!”   土匪们早听得满心愤怒了,刚开始他们还被杜老爷的话迷惑,可郁止的话让他们心里那点对杜老爷的同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愤怒。   这个老东西,做下那么多恶事,还有脸说别人?   他们老大果然是个好人,对他们也一直很好,给钱给装备还安排他们训练,他们不该怀疑他,惭愧惭愧。   “安排人把杜家所有人控制住,一个也不许逃走,我去去就回。”   郁止转身出门,朝着后院某个方向走去。   杜家动乱发生地太快,后院是最乱的地方,这里不仅人多,乱七八糟的人更多。   无论是杜老爷的那群姨娘,还是那些因为贪图杜家富贵而自愿进后院,想尽办法勾引杜寒星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人。   她们一见杜家有乱,纷纷回屋卷了自已的东西想跑,然而很快她们又发现,自已根本跑不出杜家,外面守卫森严,就算想要翻墙,也会和守在外面的人撞上。   她们惊慌失措,听到枪响和“死人了”后更是惶惶不安。   这里本就住的人多,人心不齐,在这种时候又更乱,短短片刻,就有人打了起来。   勾引杜寒星的女人们都想着逃出去,杜老爷的姨娘倒是有想去找他的,但也知道情况危险,说不定人没找到,她们命就没了。   相比之下,杜寒星住的地方更安静些,他是个残废,只能坐轮椅,想逃都逃不了,便干脆待在这儿,免得出去后没被入侵杜家的贼人打死,反而死于仓皇逃窜大军的动乱。   倒是几个伺候他的下人收拾东西想跑路,然而不等他们跑路,就得知外面守卫森严,根本出不去的消息,几人拿着包袱跟杜寒星等在院子里。   “少爷,你说外面情况怎么样了?”有下人担心问道。   杜寒星试图看书转移自已的注意力,然而手里的书根本没翻动过一页,他失败了。   他的心也是乱的,慌的,担心的。   但不是为自已,更不是为杜家。   而是为那个明明是杜老爷的人,自已却莫名不讨厌,甚至很喜欢的人。   郁止现在怎么样了?   他安不安全?有没有受伤?有没有……   等等,不能再想下去了。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已冷静下来。   杜寒星,你连自已你未来都不在意,你连自已的安危都不放在心上,去关心一个“别人”做什么?尤其这个“别人”还是你最讨厌那个人的走狗。   如果他出事,就代表杜老爷就算不死,也会失去一个得力助手,你该高兴不是吗?   “少爷,要不我去外面打探一下情况?”有人犹豫问道,主要是他也心急,隔壁女人们的声音乱哄哄的,吵闹得让人心烦。   “……去吧,如果可以,顺便打听打听,郁管家在哪里。”杜寒星最终还是没忍住道。   那小厮手脚利落地出了院子。   一会儿功夫后,他快速回来,有些惊慌道:“少爷!打听到了,据说外面守着的都是凤头山的土匪,他们一定是来洗劫杜家的!”   这年头,土匪把一户人家洗劫一空并不罕见,但像杜家这样大的人家遇到还是少有,小厮心中暗叹,杜家怎么这么倒霉?自已不会丢了钱还丢命吧?   杜寒星听到土匪也被吓了一跳,他对土匪的印象还是报纸上,当初能在纸上指点江山也是仗着别人不知道,可如今他们出现在现实里,他心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似乎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回过神后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土匪只抢钱会杀人吗?郁止会不会有事?   “少爷,咱们要不还是藏起来吧,等找个好时机再逃出去?外面的土匪总不能守一辈子。”有小厮劝道。   逃?逃去哪儿呢?   杜寒星的手揪住了腿上的薄毯,自已这样的身体,就算逃出去了也是累赘,他轻叹一声,“你们自行躲起来吧,我就不了,毕竟,谁都知道,杜家有一位身体残疾却备受宠爱的少爷,不是吗?”   他躲起来太明显,倒是几个下人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小厮哽咽道:“少爷……”   几人说话间,突然就听见一阵规律整齐的脚步由远及近,一群手中持枪的年轻男人将后院也团团围住,为首有一人举枪朝天空放了一枪,“安静!”   所有人被这声枪响吓傻,还在争执吵闹的女人们也纷纷消停下来。   “老大有令,受降者不杀!”   杜寒星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不会乱杀人,既然如此,郁止如果听话投降,应该也不会被为难吧?   正在此时,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外面进来,他穿着衬衫西装,高挺的鼻梁上挂着的金丝眼镜依旧那么漂亮,正闲庭信步地朝自已走来。   杜寒星懵了一瞬。   “你……”   他正欲开口,就见一个背着枪的年轻人快步跑到郁止身边,敬礼报告道:“老大,杜家已经全部控制住!”   郁止看着杜寒星的脸色变得更白,目光也惊疑不定。   “嗯,做的很好。”   被夸的年轻人忍不住咧嘴。   杜寒星抓紧了扶手,看着郁止一步步走近,他脑海里想过许多。   土匪、郁止、凤头山、杜家易主……   无论他再怎么不敢置信,事实都摆在眼前,他刚刚还在担心的人,一跃成为这场入侵的制造者,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从他来杜家,甚至更早,或者连接近他,也是故意的,他根本不了解这个人。   他望着郁止,深深吸了口气,语气艰涩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毕竟自已是杜家唯一的血脉,只要杀了他,就能轻易地斩草除根。   郁止来到他身边,夜晚的星月原本仿佛带着血腥味,可此刻却又显得静谧安宁,他站在光影里,半明半暗,那双素来沉稳的双眸仿佛被解禁,思念、渴望……通通不再掩饰。   他伸出双臂,将杜寒星从轮椅上抱了起来,身上沾染着的点点血迹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杜寒星的衣服上。   瘦弱的小少爷被艳红的鲜血玷污,与他唇上的苍白一起,更显欲色勾人。   郁止勾唇轻笑,低沉的声音在他耳畔清晰地响起。   “不,我是来带走我的战利品。” 第106章 心机俏管家6   清雅的薄荷香,混合着些许血腥气,充斥着杜寒星的鼻尖。   然而最浓重的,还是属于郁止本人的气息,那是一股琢磨不透,也分辨不清,却能清晰感觉到它存在的气息,仿佛从悠悠空谷中来,带着时空的久远、岁月的沉淀,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绵延山雪,嗅到了新雪清香。   被对方抱在怀里,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环住郁止的脖子,胸腔中的心在不断急促地跳动着。   郁止眉眼唇边的笑意还未散去,方才那句话也言犹在耳。   战利品。   明明是那样带着强制占有欲的词,却无端令人脸红心跳。   “……你什么意思?”   什么战利品?   什么我的?   他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似有些怀疑,更多的却还是不敢置信。   郁止一手环住杜寒星的腰,另一只手拖着他的腿弯,感受着手下这双腿的轻软无力,他心中微疼。   淡淡应道:“不想做我的人?”   杜寒星的脸顿时更添了几分血色。   他还迷糊着,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杜家被人攻破,众人惶惶不安,以及这个关系并不算多亲近的管家,竟然摇身一变成了入侵杜家的人,如今更是杜家的新主。   紧接着,这个男人又用这样令人遐想的词形容二人之间的关系。   我的人……   简简单单几个字,却令他的心完全无法平稳,满心激荡在胸中,一时令他堵住了喉咙。   郁止如何不知他懵逼呆滞的表情下是如何的惊涛骇浪,但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多言。   “其他的我们今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先随我把碍眼的人处置了再说。”   什么碍眼的人?   怎么处理?   杜寒星心中隐隐有了感觉,却有一时神思不明。   郁止抱着他转身欲走,刚走了两步,似乎又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身后那伺候杜寒星的几人,冷静吩咐道:“把轮椅薄毯都带上。”   虽不知眼前怎么回事,可他们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当即连连点头道:“是是……”   随即连滚带爬地跟上。   郁止抱着杜寒星,从他的院子走向杜老爷的院子,一路上都有土匪们开辟守卫的安静通道。   整个杜家都在他们的掌控之内,该杀的已经杀了,能绑的已经绑了,绑不下的也都毫不留情地关在院子里,绝对没有人能跑出来的可能。   郁止抱着杜寒星,站在了房门前,不等他抬脚踹开,眼尖的手下便知道了他的用意,并眼疾手快地帮忙推门,“老大,您请您请……”他狗腿道。   郁止没看他,径直走了进去,杜寒星则在听到那声“老大”时,心中便更是一顿,郁止就是凤头山老大,并且在夜里暗中袭击攻占了杜家的事正在以各种不容拒绝的姿势呈现在他面前,让他想忽略都来不及。   而在进去后,看到的那个人,更是将他直接怔愣当场,不过片刻,他又回过神来。   不由想起了那日杜寒星问他的事。   倘若有朝一日,杜家易主,他最想做什么?   而如今,真的有个人,将他想要的,都送到他眼前了……   杜寒星没哭,也没想哭,他只是整个人都呆呆的,似乎短短时间,还没能让他回过神来。   郁止示意身后人将轮椅推来,正要将人重新放于轮椅上,那双抱着他脖子的手却越抱越紧,紧紧的,再怎么也不肯放手。   郁止失笑,便也由着他,继续抱着他。   “想对他说什么?”郁止低声问道。   杜寒星也不知道,他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仿佛没什么可说的。   过往种种,他了然于心。   他于杜老爷之间本就只是囚禁和被囚禁的关系,他从未对他有任何亲情,没有希望,自然也对他没有任何失望。   一切不过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谁强谁有力罢了。   郁止轻声道:“可似乎,杜老爷有许多话想要说。”   他视线落在那被捆了,嘴也被堵上的杜老爷身上,示意一旁的土匪给他松开被堵着的嘴。   刚刚被松口,杜老爷就连忙道:“郁止,你把他带到我面前做什么?!他跟你又没有关系,你放他走,他一个残废,也碍不着你。”   听着他一番焦急劝慰求情的话,郁止和杜寒星没一个人当真放在心上。   他们都知道,杜老爷要的只是一个血脉的延续,他不想要杜家在此绝后,哪怕有一点希望,他也不会放弃。   自己反正已经逃不掉,不如让杜寒星走,这个身上流着他血液的人离开,好歹为杜家留下一点希望。   杜老爷不在乎杜寒星,他要的只是一个“血脉”活着而已,他可以是杜寒星,也可以是其他人。   杜寒星不想看他丑恶的嘴脸,将头偏开。   杜老爷见他的反应和动作,终于意识到了有哪里不对,他愣愣看着他,久久失语,“你你你”了半天,到底是没能你出个什么来。   他瞪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郁止和他的动作,两只眼睛宛如铜铃,晚上能把小孩子吓哭那种。   郁止冷冷瞧了他一眼,在杜寒星耳边淡声道:“有些垃圾,还是早点清除比较好,你说呢?”   杜寒星听到垃圾二字不由笑了一下,暂且不去想自己和郁止,知道他什么意思,便也附和道:“嗯。”   于是郁止大刀阔斧,吩咐人把那些人都带去院子里,其中自然包括杜老爷。   “跪下!”土匪斥道。   杜老爷被人连拖带拽到院子里,并让人一脚踢在他腿弯处,让他双腿一软,不由跪了下来。   杜老爷龇牙咧嘴,双眼愤怒地想要看向他,然而他整个人被压在地上,根本没办法转身转头,“你!”   “你什么你,跪好!”   杜老爷沉沉的眸子冷冷看着前面抱着杜寒星,在土匪搬过来的一把椅子上坐下的郁止,心中悔恨无比。   若是早知道郁止是这种人,若是早知道他是个白眼狼,当初他绝对不会资助他!   好在这让他难堪的场景并没有维持多久,很快,就有其他人陆陆续续被压来。   其中多是杜老爷后院里的人。   “这些人……”杜寒星犹疑道。   郁止调整了下位置,让他在自己腿上坐得更舒服些。   “你不是想要让他们跪在你面前道歉吗?”他看着杜寒星,柔声笑道,“现在,他们来了。”   杜寒星静静看了郁止片刻,这个男人似乎一举一动,一字一句,都在重重地勾动他的心。   直到他回过神时,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伸出了手,正要抚上郁止的脸颊,此时回神,手顿时僵在半空中,不知道该如何做。   郁止一手握住他的手,缓缓将它放下,握了握安抚道:“乖,想要摸我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先做正事。”   杜寒星小脸一红,羞恼不已,谁、谁想要摸你了?怎么说得跟自己就是个被美色所迷的登徒子似得?!   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于是,目光就落在了跪着的那些人身上。   杜寒星从被接回杜家,就被困在后院,连杜家究竟有哪些人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当年害他娘的是二姨太,却连二姨太是谁,她长什么模样,一点也不知道。   二姨太被压着跪在地上,她原本看到杜老爷心还安定了点,可看见杜老爷都“安安分分”地跪在地上,心里便一个咯噔。   一种不妙的预感浮上心头,这时她才不得不承认,今晚是杜家的灭顶之灾啊,一个不小心,别说荣华富贵,就是连命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   其他一群姨太太也胆战心惊,可碍于这里这么多拿着枪的人,根本不敢出声,更不敢哭,只能不安地跪着。   她们谁也没想到,入侵杜家的人竟然是来杜家不久的郁管家,她们有的人还曾经因为这位郁管家长得好,言语间多有冒犯,现在一回想……她们心中齐齐打了个冷颤!   “郁管家、郁管家!当初我们都不是有意的,您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们这些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们计较吧!”   “郁管家,我们无仇无怨,求你放了我们!求求你了!”   几个女人接连开口,她们喊郁管家不是不想换个称呼,而是她们根本不知道郁止的全名,之前只听郁管家郁管家的,谁会去打听管家的名字,以至于现在想要换个比郁管家好听点的称呼都不行。   郁止看了其中几个,缓缓点了几个人,“把她们带回去。”   被带走的几人长出一口气,剩下的人却狠狠提起了心。   杜寒星抬头看着他,郁止解释道:“那些人跟你和你母亲的事无关。”   杜寒星顿时明白,那剩下的就有关了。   他不知道郁止怎么知道的这一切,但他知道郁止没必要骗他,既然到了这一步,他只需要按郁止说的做就是了。   “让他们自己说。”他冷冷开口道,“把自己做了什么,怎么做的,怀了什么心思,都说个清楚明白。”   “犯罪量刑尚且有程度,我总不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若是有人为了脱罪刻意隐瞒不说,那我也只好宁可错杀,不了放过了。”   郁止看着他欣慰地笑了笑,随后扭头看向那些人,收敛笑容,沉声道:“听见了吗?都说说吧,说说你们是怎么在害杜夫人的一事中插手的。”   几个女人顿时哑言,她们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敢说一句话,尤其是二姨太,她终于意识到眼前是要做什么。   这个郁管家,是为杜寒星这个小杂种出头来了!   那他要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有可能放过她吗?   不可能的!   二姨太心里疯狂颤抖。   任凭她从前再有多少阴谋诡计,此刻面对眼前的一条条枪,半点也用不上,她只感觉到了自己生命的渺小与脆弱。   像一只蚂蚁,能随时随地,轻而易举地被人捏死。   尤其是那个捏死她的人,还是她从前根本不放在眼里的残废!   杜老爷也顿时明白过来,杜寒星是要替他和他没见过面的娘报仇?他眼中忽然有了些许亮光。   “寒星,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可你也应该明白真正的仇人是谁,当年的一切都是这个贱人设计陷害的,我也是因为太爱太在乎你娘,才会在一气之下把她关了起来,我是在乎你们的,否则你早就该被打掉,没办法出生,后来我也不会接你回杜家,都是这个女人策划了一切,爹也不是故意的!”   杜老爷这番话说得声泪俱下,心痛不已,仿佛真如他所说,一切都是不得已,一切都是二姨太的错,他是无辜的。   杜老爷也没指望杜寒星能轻易相信,就算杜寒星相信,郁止也不会,但只要有一点可能,他争取争取,说不定就能留下一条命。   只要有命在,他就有翻盘的可能,他可以去找薛大帅,再不济,他还能离开这里,去外地重新开始。   他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然而二姨太却不让他如愿,她冷笑道:“呵!我设计陷害?是啊,是我陷害没错,可你敢说自己就没怀疑过?就算当时没怀疑,这小杂种出生后,长大后你也没怀疑?”   “现在装什么无辜,我做的事我认了,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可老爷你,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无能没用啊!”   二姨太讥嘲的语气令杜老爷老脸差点挂不住,可他不至于沉不住气。   “我看在你侍奉我这些年的份儿上,才没有对你动手,可你现在竟然还诬陷我?寒星是我的儿子,他当然会相信我。”   二姨太笑了,笑他竟然还抱有侥幸心理,笑他竟然还怀着希望,笑他死到临头,还这么难看!   她扭头看向杜寒星,“你不是想听吗?好啊,我说给你听。”   “是我设计你娘,让这个男人以为她跟人偷情,他果然怒了,把你娘关在屋里,每日鞭打、凌虐、施暴,不过你可别以为他有多爱你娘,所以看见她偷情就因爱生恨,这个男人只爱他自己,恨你娘也只是因为她丢了他的脸而已。”   “接着啊,你娘有了你,他还怀疑你是那个情夫的种,想要打掉,还是我把你保下来,虽然不是什么好心,但我也救了你不是?”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她指了指一旁跪着的其他女人,笑着道,“她们都推波助澜过,还在你娘出事后落井下石。”   “你想知道你娘怎么把你生下来的吗?她当时胎位不正,难产,还拼命要生你,让稳婆把你扶正,生生从她肚子里拽出来的,那稳婆是我安排的,动作粗暴,她疼得连话都说不出,却还在念着你,想看你,想知道她怎么死的吗?是失血过多,加上剧烈疼痛而死的……”   二姨太知道自己这条命保不住,干脆也不求饶,反而一次性把那个讨厌的小杂种刺激个爽,就算真死了也赚了。   杜寒星的手在颤抖,不只是手,他浑身都在颤抖,唇上的血色越来越淡,越来越白,眼里的眸光却越来越锐利阴狠。   二姨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洋洋得意,让那个贱人生下这个小杂种是她永远的失误,否则她绝不会有今日。   再痛苦一些吧,你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砰!   一声枪响在耳边响起,手臂上一凉,她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疼痛感就后知后觉传入脑中,她整条手臂都在剧痛发麻,脸上的表情也扭曲起来。   “啊、啊!”   她表情痛苦扭曲,却还忍着不肯叫出声,但终究没忍住。   疼痛刺激了她无畏无惧的那根心弦,她脸色惨白地转头看去,那个不被她放在眼里的残疾少年手里紧紧握着一把枪,他的手因为刚才那一枪在颤抖,却始终没有松开。   二姨太自己都不知道,她此刻的表情有多恐惧。   一只大手握住了杜寒星拿着枪的手,郁止温声轻抚道:“乖,给我,要是一不小心没瞄准,打死了怎么好。”   杜寒星抿唇扭头,以为是郁止不想他伤及人命,心中起伏不定,不是很高兴。   郁止看了看他,低声笑道:“她故意激怒你,打死了,岂不是成全她?你要知道,对于有的人来说,死亡才是宽恕,唯有生不如死,才是惩罚的最高境界。”   杜寒星呆呆地看着他,似乎没明白这番话,又似乎是没想到郁止会说出这番话。   正琢磨着,就听几声枪响发出,几枚子弹迅速射入二姨太四肢,断了她的经脉,她整个人死尸一般倒在地上。   “啊啊啊啊啊……”二姨太这回脸上的惊恐几乎翻倍,疼得她几乎想要晕过去,却又偏偏没晕过去。   见状,无论是杜老爷还是其他几个姨娘,都纷纷发抖后退,他们惊恐万分地看着郁止,这个干净利落地开枪,面上一脸平静,仿佛他打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坨肉,一具尸体!   杜老爷还在惊惧,却不想稍后他就步了二姨太的后尘,四肢经脉被打断,人没死,却已废。   他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郁止低头问杜寒星,“想怎么处置他们?”   杜寒星抿唇想了想,“有他在,你会有事吗?”   一个废人而已,就算他好好的,也对他没有任何阻碍,即便如此,郁止还是觉得心中一暖,勾唇道:“不会。”   “哦……”杜寒星也不知信没信,随后道,“还是处理了他吧,免得夜长梦多。”   杜老爷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枚子弹就准确无误地从额头进入他的脑子,他瞪着眼倒地,再无声息。   二姨太心里竟有些羡慕,她希望杜寒星也能利落地处理了她,否则她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更可怕的结局。   杜寒星冷眼看着她,冷漠的声音从他喉中发出,“把她们丢在宅子某个角落,做最苦最脏最累的活,没做好就不给饭吃。”   二姨太的模样,哪里还能干活,其他几个姨太能做,她却只能等死。   他不杀她,而是让她饱受饥苦,静静等死。   郁止也笑着答应,“好。”   二姨太还想说什么触怒他,然而几个土匪飞快上前把她们带走,不给她半点机会。   杜老爷的尸体也被带走,跟其他尸体一样的处置,荣辱一生,最终不还是跟他看不起的人一样结局,骨灰都在一处。   杜寒星正怔怔看着染血的地面,他的手还因为刚才打枪的冲击中颤抖不已,下一刻,他却觉得身体一歪,慌忙搂住郁止的脖子。   他看着把他重新抱着站起的郁止,有些猝不及防地慌乱道:“你、你要做什么?”   郁止唇边勾起一抹轻笑,低沉性感的声音准确无误地传入他耳中,“礼物送到,自然是要收回报了。”   “你说呢,我的压寨夫人?” 第107章 心机俏管家7   昏黄的灯光照亮整个房间,浅灰色的床上凹陷出块痕迹,杜寒星坐在床上,他的手不自觉地摩挲着盖在他腿上的薄毯。   窗门紧闭,窗帘遮住里面的融融灯光,更遮住了里面的的切风景。   浴室门被打开,杜寒星猛的回头,只见郁止正朝自己走来。   郁止揭开那张薄毯,再次抱起他,“水已经准备好了,我抱你进去。”   他身上已经换了套,之前那身染血的衣服已经被他不知丢去了哪里。   这样的他,看起来依旧文质彬彬,温文尔雅,丝毫看不出半点刚大开杀戒过的样子。   外面很安静,安静得仿佛没有那上百名土匪般。   然而杜寒星知道,切都是假象,不想不代表不存在。   但实际上,他此时也无心去想那些事,整个人都只听着郁止说话。   他垂了垂眉眼,捏了捏袖口,不由道:“我自己来就好。”   郁止却故意挑眉笑道:“刚才还想要摸我的人,用不着害羞。”   杜寒星噎,心中有些羞恼,他……他怎么就不能害羞了?他之前不是没摸到吗?   不对,这跟摸没摸到没关系。   而在他乱想的这段时间,郁止却已经抱着他进了浴室。   这下该出去了吧?杜寒星这样想着。   郁止却并未离开,反而在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就要开始给杜寒星脱衣服。   “喂喂,你干什么?!”杜寒星惊慌道,手迅速揪住衣领,不许某人再乱动。   郁止莫名其妙看他眼,“不脱衣服怎么洗澡?”   “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穿着衣服洗澡。”   杜寒星心梗!   穿着衣服洗澡当然不行,可他……他洗澡,怎么要郁止来给他脱衣服。   “我、我自己能脱。”他故作镇定道,“你……你就出去吧,我能行。”   郁止却坚定摇头,“不,你不行。”   杜寒星咬牙,“我说我能行!”   郁止却依然道:“你真的不行。”   杜寒星按住他正要动作的手,强调道:“我、真、的、行!”   郁止收回手,叹口气道:“好吧,既然你觉得自己可以拿衣服,我就不插手了。”   杜寒星愣,扭头看了看,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带换洗衣服,就连睡袍都在远处挂着,凭他这双腿,以及不在这里的轮椅,肯定够不着。   杜寒星:“……”   郁止转身要走,忽然感觉腰间有道力气拉住了自己,令他不得不停下脚步,   随后,便听见身后的人咬着牙艰难道:“郁管家,劳烦你了!”   郁止勾唇轻笑,转头看着他,“应该的。”   杜寒星磨牙,应该的?什么应该的?   想想这人之前说的话,突然脸色就红了瞬,他努力抑制着心情和情绪,尽可能忽视刚才想到的东西。   长期待在屋里,小少爷的肌肤雪白中还带着股失去血色的病态苍白,尤其是双腿,它们纤细而无力,伸手摸,便知道它已经萎缩不少。   从前十几年他过得并不好,不能工作没有收入,若非照顾他的那户人家知道他是杜家人,不敢把他饿死,说不定连每天那点剩饭剩菜都没有。   这样的他,活着已是不易,更不用说去了考虑这双腿还有没有救。   后来他被接回来,杜老爷也请人看过回,得知无用后再没管过,反正腿没了又不代表那玩意儿不能用。   杜寒星长这么大,这双腿却没长到应该长的程度,看着比应该有的年岁小截。   纤细瘦弱,病态十足。   但它很白,很好看,在灯光下,水光泡沫的晕染下,像晶莹圆润的白玉,小巧可爱,令人爱不释手。   杜寒星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语气恼怒道:“摸够了吗?”   郁止放下那条被他搓洗地有些发红的腿,换了另条,平静道:“抱歉少爷,刚才走神了。”   他还用之前的称呼喊他,声少爷,令杜寒星面红耳赤,总觉得这个少爷不像是表面听起来那么简单。   而且,而且现在杜老爷都死了,杜家都成了他的,他还叫自己少爷,是故意打趣还是在暗示什么?   他思索期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的另条腿也被这个男人摸了很久。   等他回过神来时,就发现自己两条腿样红了。   杜寒星:“……”   眼见郁止拿着搓澡巾上前要替他搓上半身,他连忙收手从他手里拿过搓澡巾,“我自己来。”   泡沫覆盖着水面,将下面的景色遮挡得彻底,唯有双肩和锁骨微微露在外面,在水波荡漾下,晃晃,若隐若现。   郁止就坐在旁,悠哉悠哉地看着小少爷的手在水下搓洗身体,看着他的脸和脖子直到胸前都泛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因为热水热气熏蒸而成。   即便如此,面上派淡定,仿佛旁观对方洗澡是多么寻常不过的事。   他能忍住,杜寒星忍不住了,他几次抬头看郁止,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几个来回后,终于没忍住开口道:“你、就不能出去,或者转身吗?”   郁止眉眼弯,伸手将挽起至小臂的衣袖放下,又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袖口,副衣冠楚楚的模样。   “少爷,古时富贵人家的公子沐浴时都有好些小厮丫鬟伺候,你这里只有我个,这就受不住了吗?”   他弯唇笑了笑,悠悠叹道:“这可不好。”   杜寒星也不知是羞还是气,总之恼怒是没错了,“我又不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   别说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郁止轻声笑道:“不,你是。”   杜寒星深吸口气,抿着唇,鼓起脸,正要深吸口气,让他不要无理取闹胡搅蛮缠。   却听郁止继续说道:“我说你是,你就是。”   他抬头看着愣住的少年,伸手抚了抚他湿漉漉的头发,声音温和道:“我要你是。”   杜寒星心中顿,与那双沉静温柔的双眸对上,便心尖微颤,顿时垂下眼,掩饰性道:“可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郁止看了他眼,悠悠道:“原来我刚说过的话,有人转身就能给忘了。”   杜寒星不解地看他,“什么话?”   笑声轻响,好似带着些许调侃打趣,却又好似再认真不过。   大手抚上他的下巴,微微抬,在杜寒星还没反应过来时,对方的气息便汹涌澎湃地入侵他的周身,唇上微微暖……   他没敢后退,更没敢睁眼,似乎是不敢,又似乎是紧张,可等了许久,那人的气息依旧没退散,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睁开条缝,便听见那人的声音从他面前传入耳中。   “当然是压寨夫人。”   郁止看着他眼睫轻颤,却怎么也不肯睁开眼,心中失笑,无奈地叹息声,“既然少爷困了,那接下来的工作只能由我亲自代劳了。”   杜寒星愣,却依旧没敢睁开眼,下刻,他只觉得自己的手里的搓澡巾被对方拿了去,接下来的两刻钟,他都没好意思睁开眼,从开始的逃避,变成了后来的骑虎难下。   只能坐在浴缸里,乖乖任由对方帮自己擦遍全身,甚至连那些令人羞意爆表的私密处都没放过。   这个郁止……郁止!   哪怕是在水下,哪怕是在泡沫的遮挡下,哪怕知道对方应该看不到,他却依然感觉自己仿佛被人看遍、摸遍了全身!   直到换了水,被对方穿上衣服抱出去,他才终于松了口气。   郁止清洁好浴室,这才重新出来。   雕花大床上,绯色纱帐从四周笼罩而下,少年躺在床上,身下刚换上的水红色床单将青涩纯情的少年衬得绯色靡靡,更添分艳丽。   郁止掀开床帐,在床边坐下,并未上床。   杜寒星原本都已经想到今晚可能发生的事,这个男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压寨夫人,无论是玩笑还是认真,有样总是否认不了的。   他想要他。   或者说,想要这具身体。   虽然不知道这具残废的身体究竟哪里吸引到他,但如果是郁止,那也不是不可以,毕竟、毕竟这个男人帮他逃出杜家的掌控,帮他报了仇,那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毕竟,他似乎也只有在这上面能够回报二。   他原本都这么想了,从进屋到洗澡,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但现在却见郁止并不上床,他不由微微愣住。   郁止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害怕吗?”   虽然没明说,但杜寒星就是知道,他是在问自己,今晚看了死人,害怕吗。   杜寒星想了想,诚实地摇了摇头。   “你想要我害怕?”犹豫过后,他试探问。   这个男人,是想要他做个清清白白,纯洁无瑕,善良天真的小少爷?   如果他喜欢,那他也可以努力装出害怕的样子。   他不觉得这是讨好,只是认为这是自己回报对方应该做的。   郁止失笑,“当然不是。”   他温声道:“我只是想说,你要是害怕,今晚就不关灯了。”   杜寒星的脸微微红,他若无其事地“嗯”了声,想要装作并不尴尬的模样。   虽然杜寒星说不怕,但郁止依然没有关灯。   现在已经有了电灯,虽然光线和质量都不好,电费也贵了点,但胜在方便,又不是给不起那些电费。   他上了床,睡在杜寒星旁边,杜寒星看着,不知怎的,同床共枕四个字突然浮现在他心头。   他往旁边挪了挪,似乎是想给他腾出位置,“衣柜里还有被子。”   “大热天,盖两层,你不热吗?”郁止伸手探了探他额头,试了试温度,嗯,没发烧。   杜寒星:“……”   “我说给你盖的。”   郁止装作没听出来般,“我也不想盖两层。”   杜寒星闭嘴了。   等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么,探出身子,伸手从床头拿起个熟悉的玻璃瓶,里面还装着半瓶浅绿色的液体。   他在身上滴了两滴。   郁止闻到味道,睁开眼看,果不其然是他之前送给杜寒星的那瓶香水。   被他看着,杜寒星犹豫了下,才解释道:“我不是臭美,只是觉得这个香水的驱蚊效果很好用。”   他试探着伸出手,“你要不要也来两滴?”   用别人送的东西转送对方,饶是杜寒星,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郁止看着那瓶香水,笑了笑道:“不必省着,用完了我还会给你。”   他说话的语气太自然,仿佛他们之间就是这样能够随便要东西的程度。   哪怕是当初郁止送他东西,都还找了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现在却理由都不找,直接说给你。   甚至不是礼貌的送,而是更亲密自然的给。   不,不对,他说了理由的,杜寒星突然想起对方之前那句压寨夫人,讪讪收回手,若无其事地放下香水,低低“哦”了声。   被他滴香水的行为提醒,郁止也想起来他还有东西被他让人放在桌上。   思及此,他翻身下床,杜寒星看着他干脆利落的动作和背影,不由微微坐起身,随后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又重新躺下。   杜家这么大,他这里也不算最好的院子,郁止如果想换个地方住,那也是理所当然。   他克制着自己不去想,闭眼强迫自己入睡。   不多时,身上的薄被被掀开,掀起的风吹来阵凉爽。   杜寒星再睡不着,只能坐起身,看着不知为何又折返回来的人,“你做什么?”   郁止搬来椅子在他床边坐下,“躺好。”   他边说,还边掀开了睡袍,从下到上,直到腰际才停下。   那双瘦弱苍白的腿完完全全呈现在眼前。   杜寒星心中紧张慌乱,他试图扯过被子盖住它们,不愿意它们被人仔细旁观。   “乖,别动。”郁止按住他的手,将被子掀得更远,随后打开瓶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玻璃瓶,里面装着洁白无瑕的霜体,用手指取出块,抹在腿上,边揉按边将它晕开。   杜寒星感觉到自己腿上传来阵暖意,股清新的香味传至鼻尖,令他不禁问道:“这是什么?”   “种药膏,有驱寒保暖和保养等功效。”郁止认真答到。   杜寒星没继续问,只以为这药膏是郁止让人寻来的,却不知这是郁止自己做的。   即便如此,他依旧很高兴。   但郁止却不如他高兴,杜寒星的腿伤得太早,发育也不完全,以这个世界的科技医疗水平,想要治好那是不可能。   郁止能做的,也不过是将它养得好点,改善萎缩状态,至于走路,还有点困难。   当然,他觉得,就算他能将这双腿救好,杜寒星恐怕也会拒绝用没有发育健康的它走路,比例不协调,有点丑。   擦药药,又按摩了阵,郁止才洗干净手重新上床。   抬头看了眼挂钟,时针已经指到了2。   郁止伸手握住杜寒星的手,拍了拍安抚道:“两点了,睡觉吧。”   看着他当真闭眼入睡,杜寒星有些无措,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男人好像在骗他?   不,也不能说骗,只是在逗他?   什么压寨夫人,什么要报酬,都是他胡说八道扰乱他心弦的话!   实际上他其实根本没想过要在今晚要什么报酬!   杜寒星心头梗,顿时有种气不打处来的感觉。   他腿动不了,只能用手捏了捏郁止,甚至想要用指甲“狠狠地”在他身上留下几条印子。   让他胡说!让他骗他!   可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时刻提醒着他,告诉着他,这个男人不仅帮他报仇,还帮他按摩双腿,帮他洗……洗澡就算了。   无论哪件,都是在帮他,都是好事,他不该不满,否则就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可他又不想真这么睡去。   明明已经很晚,明明换做平时,都已经是深度睡眠的时候,他依然睡意全无。   他伸手戳了戳郁止,戳的还是那等级危险的部位,几乎是刚触碰上,手就被对方抓住。   郁止深吸口气,将两只手都扣在床上,“别乱动。”   杜寒星看了看全程都没睁开眼的郁止,抿唇轻咬唇瓣,半晌,才试探着犹豫道:“郁止,郁管家……你是不是……不太行?”   郁止呼吸顿,随即变得更沉重了几分。   杜寒星还在道:“那个……我知道很多人都有这问题,如果真的有事,不如请大夫或者医生看看?”   郁止侧过头,怕自己忍耐不住凶性,将人啃了。   明明没睡着,却久久不见他回应,杜寒星心里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回想了下从前的相处经历,这个男人在他面前直都风度翩翩,彬彬有礼,从脚指甲到头发丝都丝不苟,仿佛禁欲本身。   哪怕面对他多次出糗,也没有半点反应。   很可能不是他不想有反应,而是不能有反应。   杜寒星此刻也不知是对郁止身体的担忧多点,还是对他的惋惜以及对自己的同情多点。   可有样是至关重要的,那就是治病。   他将手抽出,又戳了戳郁止的腰,“喂,不要讳疾忌医啊,有病就治,要是等拖延久了,说不定能治也治不好了,像我的腿……”   天可怜见,他说的番可都是真心话,否则也不会用自己的腿来举例,然而他的字句无不在撩拨郁止的心弦。   郁止忍了又忍,然而忍耐的结果就是听着杜寒星絮絮叨叨说着“不行就去看病”的话,他若是还能忍下去,就成忍者神龟了。   暂时没兴趣跟它抢饭碗的郁止无奈翻身压在杜寒星身上,按住两只不规矩的手。   颇为心累地说:“我以为你累了,现在看来是我错了。”   “不过没关系,等会儿再累也不迟。”   说着,便在杜寒星没反应过来时,堵住了那张说得他脑壳痛的嘴……   香意渐浓,绯色沉醉。   杜寒星到底实现了他的愿望,用指甲在郁止身上留下深深痕迹。   杜寒星:“……”这不是我想的那样。 第108章 心机俏管家8   杜家一夜之间改名换姓,杜老爷杀起来容易,后续却有不少事还等着郁止处理。   昨晚结束时本就很晚,郁止没想做什么,但杜寒星实在太磨人,令他不得不做些什么。   也因此,他根本没睡多久,三四个小时后就醒来去处理后续事宜。   而在他走后,杜寒星也迷迷糊糊睁开眼,呆呆地不知想了一会儿什么,也不知何时又再次睡去。   “照顾好他。”郁止对昨晚根本没敢怎么睡,一大早却殷勤地打扫院子的几个下人道。   这几人都是住在杜寒星院子里伺候他的,昨晚也围观了郁止将杜寒星抱走,还帮他解决了杜老爷二姨太报仇,又抱回来的全过程。   明知道郁止跟杜寒星昨晚共处一室,说不定还发生了点什么,他们也不敢说什么,甚至半点怨言都没有。   连杜老爷都说杀就杀,他们可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敢头铁对上。   这个外面冻死饿死不计其数的时代,能活着已经是幸运,就他们少爷那残废样,出去了指不定怎么死,还不如留在杜……郁止身边。   郁止去了书房,几个当家的都被人从被窝里叫了起来。   他们昨晚也才来杜家,那么晚了,也没空选什么房间,都就近找了空屋子睡,这会儿手忙脚乱赶到这儿,心里还在嘀咕,他们这老大昨晚不是刚得了美人,都没闹个半宿,怎么一早就起来了?   难道他们老大那活儿不行?   郁止也就是不知道他们所想,否则一定会把他们丢出去看看他们有多行。   “这里是账本,将杜家的财产重新整理好给我。”   郁止拍了拍一旁厚厚的一摞书道。   所有人:“……”   看着郁止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终于有人忍不住弱弱道:“老大,我们……不识字啊。”   除了军师,谁家当土匪的还要识字?于是乎,这一个个大老爷们会识的字几乎寥寥无几,就连上回薛大帅派人送的信,还是郁止先看了信的内容才说的。   闻言郁止有些想扶额,但还是忍住了。   “我会请先生来教你们,我的人,不许不识字。”   一句话,让那些想要推脱的人顿时半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这句话从另一个方面来说,就是不识字的就别跟着他。   赶走倒不至于,但也别想再做心腹,他们谁也不愿意。   “把这里的下人们清一清,不干净的都放走,走之前记得重点查他们带走的东西,不是他们的就留下。”   郁止说着对这里下人们的安排。   他们都是杜家原来的人,如果可以,郁止一个都不想留,但这么大的地方,总要有人打理。   不过,因为杜老爷和那群姨太太没了,伺候的人数需求减少了不少,那些下人至少可以遣散一半。   “老大,后院有一群女人闹腾着要见你。”有人道。   郁止一想,便也知道那些女人指的是谁。   他没答应见面的事,只说道:“一人给五十个银元,让她们走。”   “是。”说话的那人跟兄弟几个打了下眼色。   有人眼中暗含可惜,他们都没媳妇儿呢,老大竟然一个都不留,虽然没怎么识字,却已经天然真切地感受到“暴殄天物”这个词的含义。   又过了半个小时,郁止才把目前要处理的事都安排下去,把人派出去后,他并没有休息。   接下来,还有一场仗需要打。   大清早,薛大帅被手下慌慌张张叫醒,令他不得不从新宠的姨太太被窝里爬起来。   “怎么了?”他虽皱着眉,语气却还好,他知道自己的人有轻重,没什么大事不会打扰他,既然打扰了他,那必然有大事。   “大帅,杜老爷死了!”   薛大帅拍案而起,面露惊色,“真的假的?怎么回事?!”   参谋长脸上还带着些惊疑不定,“据说是昨晚凤头山的人直接围了杜家,响了枪,没见任何活人出来,只有一些土匪们往外抬尸体,都丢去了城郊乱葬岗!”   薛大帅握了握拳头,在他的地盘上,凤头山的人光明正大地闯进城里,杀了有头有脸的人家,现在明显要霸占人家所有财产,这简直……简直不把他薛大帅放在眼里。   他拿起枪揣在腰间,“走,上杜家!”   牌匾还没拆下来,杜家却已经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郁止听见来人,一点也不意外,他起身去了薛大帅也在的前厅,“大帅早,不知大帅在家吃过没有,要不要一起来吃点早餐?”   薛大帅看着眼前初次见面的男人,心中暗暗骂了一声。   早知道凤头山的新老大很年轻,可真正看到郁止,才知道有多年轻。   参谋长看着郁止,随后俯身在薛大帅耳边低语几声。   薛大帅听得眉头紧皱,看向郁止的目光更深了深。   郁止任由他看,心中对他们交流的信息心中有数。   “不了,郁先生没吃饭尽管去,我今日前来,只是想要问问,杜老爷何在?杜家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或许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强硬,撑出自己的气势,他说话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语带威胁。   闻言,郁止也不慌张,余光看见薛大帅的手一直在腰间的枪套附近转悠,显然是时刻准备着撕破脸动手,他也并不惊慌。   “昨夜杜家有些人突发急症,去了,其中就包括杜老爷,我身为杜家管家,只能临危受命,接管杜家,让急症不至于蔓延至所有人,杜家全军覆没。”   郁止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的人把那些尸体抬出去,根本连掩饰都没有,半点也不怕被人看到的模样。   “说来惭愧,急症爆发得太过突然,杜老爷也已经病入膏肓,我未能救下他,只来得及救了他的儿子,杜寒星少爷,可惜少爷对事务一窍不通,只能继续委托于我代劳。”   郁止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胡扯的话,面上满是认真和真诚,仿佛他说的就是真相,而那些凉透了的尸体上的枪孔都仿佛不存在一般。   薛大帅快要气笑了,他就没见过善后这么不走心的人。   明明言行举止看起来都温文尔雅,像个学识渊博的知识分子,据说他还真的留过学。   然而实际上却是个嚣张无比的强盗。   闯了别人家,杀了当家人,还冠冕堂皇地说急症不治。   嚣张。   薛大帅只能想要这个词形容。   可偏偏人家有嚣张的资本。   手下几万人马,和他不相上下,如今还得到了杜家,今后的金钱应该也不用愁,如此说来,将来双方若有一战,胜负也在五五之数。   能够在短短时间内把几个山头土匪收服,并拧成一股绳的人,他不敢小瞧。   薛大帅在心里思索过后,当即爽朗大笑,“哈哈哈哈……郁先生忠肝义胆,天地可鉴,可惜杜老爷无福消受,倘若他泉下有知,想来也会十分心安,死后瞑目。”   他认了,也就是不再追究昨夜之事,虽然没了杜家的钱,但因此而跟能够威胁到他的势力翻脸,也不是什么好主意。   “久闻郁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改日我在鸣江楼设宴,还望郁先生大驾光临。”   不等郁止说拒绝还是同意,他便又道:“上回便想请郁先生吃顿饭,却不想郁先生没时间,如今郁先生总不能再次推脱。”   这回他的语气里暗暗带上了威胁。   若是郁止还要拒绝,他就算为了脸面,也会和郁止对上。   想了想,郁止便点头答应了。   “一顿饭而已,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惜要让薛大帅破费了。”   薛大帅被人送出门,他的脸色才彻底沉了下来。   跟在他身边的参谋长抹了把汗慌忙跟上,“大帅,您看要不要对那郁止采取什么措施?他们是土匪,私自入城,咱们完全可以派兵剿灭他们!”   薛大帅狠狠踹了他一脚,气急败坏道:“剿灭什么剿灭?!他们多少人?我们多少人?剿灭他们不需要钱和人?”   参谋长从地上爬起来,凑到他身边依旧谄媚道:“咱们可以联合云城的张大帅,只说打完郁止后,得到的利益会分他一部分,他一定不会拒绝!”   薛大帅被气笑了,用更大的力气踹了参谋长一脚,直踹得对方倒地捂肚子,“你是想老子死得不够早?”   “联合云城那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喂不饱他,他能把老子也一口吃了!”   “再说了,他凭什么答应老子?他能看上凤头山那三瓜俩枣?”   参谋长艰难地站起来,却还是道:“凤头山看不上,容城总能看上,大帅,您难道就不想一口气解决那姓郁的和姓张的?”   “要是咱们向张大帅示弱,求他相助,只要制造出容城内斗,他有望将容城一网打尽的假象,就不怕他不上钩,一旦他上钩,咱们再派人偷家,等他打那群土匪打到一半,让他发现自己被前后夹击,被困容城,咱们再用早就安排好的后手,把他和那群土匪一网打尽,届时别说凤头山的土匪,别说杜家,就连云城都是咱们的!”   薛大帅沉默片刻,忽然伸手一把把参谋长抓到自己面前,语气幽深道:“好小子……”   他拍了拍参谋长的胸膛,看着他,忽然就哈哈大笑起来,“不错不错,脑子就是聪明!”   “走,跟我回府合计合计!”   郁止把人送走,手下人便担忧道:“老大,咱们刚才怎么不直接扣了他?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不要再喊老大,以后不是土匪,你们是兵。”郁止提醒道。   随后才回答:“放虎归山的前提是,他是虎。”   手下双眼一亮,纷纷崇拜地看着郁止,听他的意思,是根本没把那薛大帅放在眼里。   “不过老大,我们不喊老大,那要喊什么?”有人挠挠头问道。   郁止犹豫片刻,最终无奈道:“算了,暂时先这么喊着,等过段时间再换。”   要换就现在换啊,怎么还要过段时间?过段时间是多久?   显然以他们的脑子,是想不出这些问题的答案的人。   这时,书房们被敲响,一个下人前来汇报,“郁……老爷,杜少爷已经醒了。”   闻言,郁止便放下手里的事务,吩咐其他人散了,下去干活,自己则带着那下人回了后院。   几个当家面面相觑,之前还以为郁止不近美色的那人更是有些怀疑人生。   他想了想,却还是坚持挣扎道:“你们说,老大故意留下杜少爷,是为了名正言顺地接手杜家,还是因为别的?”   “这还用问?当初他闯上山头时,有为了师出有名而做什么吗?”一人抱臂道。   他们这位老大,从来就没在意过什么名声,否则也不会堂而皇之地占领了杜家。   这么说来,他留下那杜少爷,只有这唯一的可能了。   陈哥轻笑一声道:“行了行了,羡慕就直说,我要是有个这么漂亮的老婆,那我也舍不得把人处理了啊,你们就是打光棍太久,见不得别人好。”   “你胡说什么呢?”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你难道不是光棍?有本事娶个老婆再比比?”   几人闹成一团,郁止走得干净。   经过一晚上和一上午的打扫,杜家已经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看不见半点血迹和脏污,连空气中飘荡的都是草木花香味,仿佛一切都这么清净平和。   “我想吃锅子,要辣的。”   “少爷,真不行,您就尝尝这个鱼汤,做得多新鲜。”   “我嘴巴淡,就想吃辣的。”   “可是郁管家……哦不,是郁老爷吩咐了,不能吃辣的。”   “他又不在,偷偷给我吃一点也行啊。”少年的声音并不傲慢,却依旧娇气,缠着人要吃,十分磨人,令他不由想到昨晚。   “偷偷吃什么?”他进了院子问道。   下人们当即闭嘴,战战兢兢不敢多言,他们显然还没从昨天亲眼看见郁止动手杀人的阴影中回神,看见郁止几乎不敢说话。   好在郁止也不想有人围观打扰他和杜寒星。   “你们出去吧。”   几人忙不迭走了。   郁止这才坐下,就在杜寒星对面,再次询问道:“你还没说,偷偷吃什么呢。”   “想吃辣。”杜寒星看了看郁止,直接道。   “哦。”郁止点点头道,“不行。”   杜寒星不服气,“为什么不行?你当家做主了,我不是这里的主子,连想吃点什么口味都不行了吗?”   郁止没想到杜寒星会说得这么直白,几乎是毫不避讳地说出自己抢了杜家的事实。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显得杜寒星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没有心结。   郁止伸手,含笑摸了摸杜寒星的头,“乖,再去把我送你的那本书翻一翻,以后别再说这么蠢的话。”   杜寒星:“……”   杜寒星瞬间想到什么,脸色爆红。   匆匆低下头扒饭,再没提一句要吃辣的事。   那本书他当然看完了,只是书是书,故事是故事,现实是现实,他根本没想到那方面而已。   片刻后,杜寒星忽然出声。   “你成了主人,不再是管家,那他们对你的称呼是不是要变了?”   “会,你有什么建议?”郁止看着他。   杜寒星别的建议没有,只有一条,“我不想听他们叫你老爷。”   郁止有些诧异挑眉,“为什么?”   难道是因为曾经他们喊杜老爷也是老爷,所以他反感这个称呼?   很快,杜寒星给了他答案,“听着太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四十多岁的中年大叔,或者五六十岁的老头。”   天知道他早上那地方蠢蠢欲动时,被伺候他起床的下人一口一个“老爷吩咐”给说软了。   只要一听到这个称呼,他的感觉瞬间消失,好久都提不起劲来。   郁止领会到他其中意思,半晌无言,忍笑忍得艰难。   他给杜寒星夹了一筷子羊肉,“吃饭。”   杜寒星吃得没滋没味,他还没说答应不答应呢。   不过看样子,应该是答应了吧?   杜寒星这样想着。   一顿饭安静吃完,郁止推着杜寒星在后院走走。   有两人在的地方,方圆肉眼可见的地方都没人,没人敢在他们面前出现,当然,这个他们更多还是指的郁止。   虽然剩下的下人们已经恢复了干活忙碌的模式,但一来因为走的人多,剩下他们每人的任务增多,二来因为昨晚的一切事大太突然,他们还沉浸在茫然和恐惧中,万不敢招惹郁止。   两人在一片人工湖边,欣赏着湖面的枯枝败叶,杜寒星这才反应过来,快入秋了。   他正要说什么,郁止却先一步开口,对他说起了对杜家各方面的安排。   “现金财宝我都放在了仓库里,改天把仓库钥匙交给你一把。”   “原来的下人,不干净的我都辞退了,其中就包括死掉的那三十几人他们的家属。剩下的都是一些勉强过关的,如果你觉得人不够,改天我们可以再去找找,看看有没有合眼缘。”   “你院子里那些女人,我都遣散送走了,你要是不喜欢,觉得太清静,改天我请戏班来家里唱戏。”绝口不提再把人找回来这事。   当然,他也不觉得杜寒星会想把她们找回来。   “还有,过两天杜家所有产业的账本都会送来,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我教你怎么看账、查账、管账。”   郁止站在杜寒星身后,他的声音一字一句,不断传入他耳中,仿佛亲人间的关怀叮嘱,仿佛爱人间的娟娟细语。   此时此刻,杜寒星迫切地想要看看郁止,看着郁止。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见,只能听着他的声音如雨点般,滴滴轻打在自己身上,心上。   身体虽还有些不适,但并没有书上写的那般难耐,这大概是郁止太体贴的缘故,可昨晚……   他轻轻笑了笑,想着郁止大概也不知道,昨晚他其实是故意的。   故意用言语激地他忍无可忍。   只因那时他觉得他们就是利益交换的关系。   可现在郁止的不断叮嘱却让他迷糊了。   对于一个除了脸和身体什么都没有的残废,郁止需要做到这样吗?   他正这样想着,突然一道阴影袭来,手上一重,冰凉的触感传入他的皮肤。   “专门给你准备的,它更轻便,需要用的力气也小,银色应该也合你的心意。”   郁止交到他手上的,是一把枪。   “我不在你身边,记得保护好自己。”他嘱咐道。   杜寒星轻笑,这个男人就这么信任他吗?要知道他才刚刚杀了自己亲爹,就不怕他心存芥蒂吗?   他拿着枪,原本把玩着,忽然又抬起手,将枪口对准身侧的郁止。   空气霎时一静,久久无人说话。   “郁管家,你不怕吗?”他意味深长道。   又是一阵沉默。   郁止终于没忍住笑,伸手握住他拿着枪的手。   用宠溺的语气轻描淡写道:“乖,下次记得先打开保险。” 第109章 心机俏管家9   被大手握住,银色的枪几乎毫不费力地被取下,手背还感受着对方手掌中滚烫灼热的温度,仿佛烈日岩浆,稍稍靠近,便能被它灼伤。   杜寒星偏过头去,不让郁止看见他脸上掩饰不住的表情。   几分羞赧,几分气恼,还有几分故作淡定。   郁止也不去拆穿。   少年十几年不由己,也习惯了不由己,贸然纵容放飞带给他的不会是喜悦,而是无措。   他需要从头开始学习,学会生活,学会自主,学会去爱。   或许这一生他都会将嘴硬进行到底,但终有一天,他会学着坦诚内心,卸下无畏的外壳,开始装下其他的意义。   或许有他,或许不只有他。   想着,郁止便拿起枪向杜寒星展示,“想要学吗?我现在教你。”   杜寒星转头看着他,虽然没说,但那双一错不错看着他的眼睛却透着期待与渴望。   郁止先教他认枪身上的所有部位,再教他怎样组装,接着再手把手教他握枪的姿势。   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射向湖水,水面露出一个坑,那枚子弹也隐没在水里,再看不见。   “会了吗?”   杜寒星不笨,已经明白了步骤,但他转了转眼眸,“还不太会。”   郁止再次握住他的手,笑得意味深长,“那我继续教你。”   这场教学持续了许久,而这段时间内,不断射向湖面的枪声宛如催命符般,一枪一枪打在某些人心头,催得她满心不安。   以至于当晚,郁止便收到了消息,有胆小的杜家姨太太被吓病了。   杜寒星好笑地嘲讽道:“以前干坏事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胆小啊。”   那些和杜夫人没什么关系的姨太太都已经被阻止放走,留下来的都或多或少和杜夫人的死有关的,见杜寒星不高兴,郁止想了想道:“留着她是不是有些碍眼?”   杜寒星皱了皱眉,说碍眼也不至于,毕竟见也见不到,但想着她还在这里的某个地方,终归是有些膈应。   看出他的犹豫,郁止便道:“如果碍眼,大可以将她什么也不给,都赶出去,”   轻轻松松将人放走,杜寒星不是很爽,但他又确实不想留下,一时拿不定主意。   如果郁止直接给出一个决定,无论是留下还是赶走,杜寒星都能很快接受,可郁止交给他的偏偏是选择决定权,这让他几乎没给自己做过决定的人一时无措了。   这一犹豫,就是两天,两天后,杜寒星接受到了二姨太撞墙自杀的消息。   等人发现时,她尸体都凉了。   听见这话,杜寒星心中忽然一轻,这一瞬间,他对其他助攻帮凶也没了什么执念。   “只给她一身衣服,赶她走。”他做了决定。   他心结解了,也不再在乎那些人。   郁止欣慰与他迈出这一步,却还是在默默帮他兜底。   直接把人放走也太轻松,还有可能留下隐患,在所有人走前,郁止都让她立了了欠款凭证,上面不仅有她的名字,还有她的指印,若是她闹出事,这些凭证就会被他找人强行履行。   既然杜寒星心软,郁止也不愿送她上绝路,但若是她自己非要走绝路,那也怪不得任何人。   刚把这一叠凭证收进保险柜,陈哥便走了进来,他小声来到郁止身边,低声在他耳边低语了一阵。   “这么顺利?做的不错。”郁止夸了一句。   陈哥嘿嘿笑了两声,“都是老大教的好。”   “既然这样了,那老大,咱还要去赴宴吗?那姓薛的指不定布置了什么准备,咱要是去了,岂不是自投罗网?”   郁止却轻轻扯动唇角道:“不,他如果想借此机会做点什么,吃亏的也不该是我。”   陈哥一愣,他还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当他到了约定好的鸣江楼。   薛大帅准时到达,一来就笑着招呼郁止坐下上菜。   “今日我也不拐弯抹角,郁先生是个能人,我薛某甘拜下风,但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你我皆是容城人,若是针锋相对,受苦受难的也会是容城百姓,忽而今天轻先生来,是为了商量你我共治容城一事,若是你我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容城何愁不兴盛?容城的未来也必然太平。”   薛大帅冠冕堂皇说了一番话,脸上满是真诚,他邀请郁止共治容城,实际上是退了一步,让出了一半容城,白送的东西,无论如何郁止也不应该拒绝。   只要容城新出了一个大帅的消息放出去,再一传郁止对曾经的杜家做下的嚣张事迹,就算传容城薛大帅和郁止感情亲如兄弟,外面的人恐怕也不会信。   这样一来,薛大帅式微,只能请隔壁张大帅前来援助的消息就更真实了一些。   薛大帅这么想,郁止也知道他是这么想,既然对方白白送了他一个名正言顺,那他何乐而不为。   郁止举杯对薛大帅道:“合作愉快。”   薛大帅心中冷笑,面上却洋溢着高兴,“合作愉快!”   两人举杯共饮,这顿饭吃得其乐融融,但谁都知道,饭桌上还藏着多少硝烟,且在不久后便会到来。   郁止回到家,刚走到门口,便见大门上已经换上了崭新的牌匾,“郁宅”。   郁止忽然怎么看都有些不顺眼。   宅子是古香古色,美轮美奂,但缺点也很明显,太大了。   前后院要走半个小时,两个人想要见面,光走路就得花费不少时间。   郁止心里有了个主意,需要杜寒星同意。   晚上,郁止带着杜寒星一起洗澡,同样擦了药才躺下。   “我换个住处怎么样?”   杜寒星抬头看他,“……都好。”   犹豫片刻,他到底是解释道:“我对这里其实没多少抵触害怕,你不必太在意我的感受。”   郁止轻笑,握着他的手把玩道:“我不是担心你害怕,只是想要随时都能摸到这双手,这么漂亮的手,若是不能随时欣赏,岂不是可惜?”   杜寒星被摸得脸色微红,又听见他这隐喻的话,脸色顿时更红了一分。   “漂亮的手又并非我一个人有,郁管家能耐,遍寻天下,一定能找到许多比我还好的,每天换着花样地摸。”   虽然已经换了身份,但私下里,杜寒星还是喜欢叫他郁管家,这样的称呼让两人仿佛还是刚认识那段时间的模样。   郁止看了他一眼,缓缓伏在他颈窝,良久,才低笑出声。   “就算我能找到比它还好的手,大概也找不到比它还能说的嘴,既然拥有你就能一次性拥有这两样,我又何必舍近求远,追求其他呢?”   杜寒星脸更红了,这回却是气的,郁止这个混蛋,竟然暗示他牙尖嘴利?!   今晚别想睡了!   “哼,我是说话不好听,不过我也没让你听,郁管家若是不喜欢,大可以换个屋睡,就听不见了。”他侧过身去。   郁止伸手横在他伸手,抚上他另一边的肩,“那怎么行,去了别处,我岂不是摸不着着纤细漂亮的腰身,触不到细腻如玉的双腿,也看不见这明艳美丽的脸蛋?为了这些,便是忍受这张嘴一二,我亦是心甘情愿,赚了。”   杜寒星转过脸,似乎这样郁止就看不见他满带羞意的表情,就能假装自己还很正经淡定。   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惹他生气,更有本事轻描淡写用几句话把他重新哄开心。   自己明明不是那种在意别人看法和态度的人,怎么就能被对方轻而易举地牵动心神?   听了郁止的话,他仿佛感觉自己很好,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废物没用。   就连这双最无能的腿,也仿佛成了被人珍视的宝贝,是世间珍贵的东西。   虽然明知道很假,但真的很好听,也很让人喜欢。   灯光熄灭,黑夜助长了某人的勇气和动力。   他伸手悄悄摸上了郁止的腰,顺着衣缝滑了进去,细腻温暖的指腹掌心轻抚过对方冰冷紧致的肌肤,激起一阵不知由谁产生的战栗。   大手握住他的手腕,微沉的声音附在耳边响起,“不想睡?”   杜寒星义正辞严道:“当然不是,我这是在帮助郁管家,记得以前郁管家嘱咐我,要张弛有度,所以我想啊,有些事,忍着忍着,或许就真不行了,为了不让郁管家遭遇那样的境地,我只好舍身取义,牺牲自我了。”   郁止失笑,“是我小看你了,你这张嘴,不仅牙尖嘴利,还能说会道。”   “哦,那郁管家是不喜欢了?”   “虽是歪理,但我喜欢,便有道理。”   夜风吹来,床帐飘飘,浅浅的月光洒进来,映出两道纠缠的身影,久久不休。   容城和云城往来通信也不过花费半日时间,在薛大帅把“求救信”发送过去后,当日,他就收到了属于云城张大帅的回信。   先是冠冕堂皇安慰一番,再是诉说自己的如何纠结困难,对于出兵一事全是试探和拖延。   薛大帅猛地拍了一掌书桌,“岂有此理!”   “这个姓张的不是东西!”   薛大帅经验老道,当然能明白张大帅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要他跟郁止消耗,等情况紧急,才愿意出来坐收渔翁之利吗?   还好他这边先假意让利,安抚住了郁止,以至于容城短时间内不至于内乱,否则他可真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薛大帅突然有些没来由的心慌,明明一切都在按自己的想法发展,但他还是感觉到有些不安。   “大帅!大帅!”手下慌忙跑来,战战兢兢禀报道,“大帅,郁家那边派人来索要城西城北的管辖权。”   薛大帅扶额,摆摆手示意他下去。   手下还等着确切回复,不敢走,薛大帅怒了,一拍桌子道:“滚!能拖就尽量拖,不能拖暂时给他找点麻烦,让他无暇顾及这件事!”   手下心一颤,连忙下去。   郁止很快收到了消息,勾唇轻笑道:“不必在意,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你带着人去,那边暂时不会跟我撕破脸,强占了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   陈哥双眼爆亮,兴冲冲便带着手下就去了。   如今郁止的兵装备齐全,身上穿着黑色军装,队伍整整齐齐,每个人看起来都英姿飒爽,只从表面看,不比薛大帅的人差。   而从内里看,更是薛大帅那群傲慢惯了的士兵没法比。   陈哥带着人往那两个方向一走,立马有人禀报了薛大帅,而又没过多久,他更收到了那群人直接强占了薛大帅兵马驻地的消息,给出的理由十分正当薛大帅同意了。   薛大帅:“……”   这回是骑虎难下了。   他本想用胡萝卜吊着郁止,谁知道对方直接动手来抢,偏偏自己还在关键时期,根本不能跟他起冲突。   薛大帅勉强咬牙笑道:“让我的人撤!”   等他成功,一定会给那个姓郁的好果子吃!让他知道不是谁都能抢的!   索性云城那边态度很快也松动了,薛大帅知道多半是因为张大帅派人来容城打探过,知道他信上所写都是真的,才会答应此事。   也只有这时候,薛大帅才觉得郁止抢地盘这事也没有那么坏,好歹成了他作戏的作证。   暗流涌动,各怀心思,郁止冷眼看着,搬家的想法越来越坚定。   他已经托人暗中寻找新住处,平时依旧长时间待在家里。   那群刚从土匪转职成兵的人都在各地积极训练,郁止让手下人监管,自己很少出面。   杜寒星最近跟在郁止身边,多少也知道一些是什么情况,忍不住问道:“你不担心他叛变?”   他可是知道,那些手下当初可是被郁止打下来的山头大当家,现在手中握着兵和枪,难保他不会反杀郁止。   郁止看了他一眼,语带诱惑道:“想知道?”   杜寒星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实想知道,也不点头,就这么看着他。   然而郁止却一动不动。   杜寒星以为他没看见,不由得戳了戳他,然而郁止这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是故意的。   杜寒星抿唇憋气。   郁止低头看起了地图,语气悠悠道:“有人明明长着嘴,结果却只拿它当个摆设。”   他在等杜寒星开口说想要,在等杜寒星低头。   轮椅在地面滚动的声音由远及近,胸前忽然传来一股力道,拉着他侧身往下。   唇上忽然传来一片温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才分开,杜寒星嗤笑出声,“谁说它没用?”   郁止愣了愣,定定看着他,眼中的怔愣散去,取而代之漫上来的是温和的笑意。   这是他没想到的。   小少爷有时候喜欢嘴硬,可有时候,却又很软。   软得他败下阵来,不愿去计较。   他无奈地摸了摸杜寒星的头,叹息道:“你赢了。”   杜寒星双眼微亮,若是双腿能动,这会儿说不定已经一甩一甩荡漾起来了。   郁止拉着他讲了一些御下手段,小少爷听得认真,却也不知究竟有没有听懂。   不过没关系,实践才是学习最有效的途径,他还年轻,这辈子还有很长。   郁止没想过要杜寒星像原剧情那样成长成运筹帷幄的大人物,那样的成长太残忍,但在这个时代,基本的自保之力必须要有。   杜寒星听完半晌,终究还是没能压下心头的疑惑,“郁止,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他本以为郁止只是喜欢他这身皮肉,享受这样的新鲜感,然而如果真是这样,郁止是没必要教他这些的。   他只需要把他当做杜老爷的那群姨太太一样,当猫儿小宠逗着养着,根本没必要让他接触这些。   “如果不是你杀了杜老爷,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为了报恩了。”   郁止无奈一笑,扭头看他,俯身轻吻道:“你这张嘴,倒是又伶俐了。”   杜寒星偏开头去。   郁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故意打趣道:“不为什么,就是见不得我累死累活,你轻松享受,你我一体,自然要同甘共苦才行。”   杜寒星:“……”   这句话槽点太多,简直堵得他一时不知道该先说什么。   什么叫累死累活?你管早睡晚起,每天苦力活都交给手下干,自己只看一会儿账本,分配任务,剩下时间都在悠闲的日子叫累死累活?   什么叫轻松享受?他现在身体都还别扭不舒服,做一晚得歇三天,这也叫轻松享受?   还有什么你我一体,同甘共苦,我什么关系?除了在床上,其他什么时候一体了?至于同甘共苦,每回做完怎么不见你腰疼屁股疼?就这还想同甘共苦?   小少爷脸色被堵得发红,简直对眼前这个睁着眼说瞎话的家伙万分无语。   “你简直……简直无耻!”   郁止抿唇笑:“我牙齿挺好的。”   杜寒星:“……”   他伸手在郁止脸上揉了揉,试图将这张脸皮撕扯下来,然而他失败了,事实证明,这就是郁止本人。   金丝眼镜稳稳挂在郁止脸上,让他看起来更像斯文败类了。   也只有杜寒星一个人知道,这个斯文败类还忒不要脸。   探子传来消息,云城那边已经蠢蠢欲动,郁止知道,大战一触即发,他什么都不担心,只有杜寒星,需要仔细想想妥善安置。   新住处已经有了目标,这两天就能到位,到时候就把杜寒星带去那里,等事情解决完,自己再过去,正好。   郁止这么想的,谁知云城张大帅的动作比他想象的要快,他刚拿到房契地契,还没来得及把杜寒星送过去,就收到了张大帅的兵马即将进程的消息。   陈哥浑身肌肉紧绷,十分紧张。   郁止依旧淡定沉稳,他嫌弃眼镜碍眼,便摘下眼镜,收进抽屉里,摘下眼镜后,那张极具冲击力的容貌再也掩饰不住,释放出夺目魅力。   “按我说的安排做,另外,赶紧派人送寒星去闻柳巷34号,注意不要透露消息。”   看不见他,即便知道事情会顺利,小少爷也不会安心,不如等一切结束,再亲自告诉他,顺便还能当成案例讲讲课。   郁止这样想着,手下人动作也很快,一切准备就绪,只等瓮中捉鳖。   杜寒星正在院子里翻看账本,又长又多的数据看得他头晕脑胀,他忍不住趴在矮桌上丧气一会儿。   都怪郁止,明知道他对这些没兴趣,还要求他每天都要看,还要看会,否则就要扣他的小零食。   “少爷,郁老爷他……”下人匆匆进来,满面喜气。   “别叫他老爷。”杜寒星再次强调。   “喔喔,那郁大帅。”下人连忙改口,   杜寒星:“……”还是怪怪的,总觉得郁管家最好听。   “大帅说买了新住处,还是漂亮的洋房,让人带少爷前去参观,暂住一天,看看效果!”   几名士兵也走了进来,对杜寒星敬了个礼。   “他人呢?”杜寒星问道。   “大帅临时有事出门了,说他回来会直接去新住处。”大兵示意道,“杜少爷,请。”   走到街上,杜寒星就感觉有点奇怪,街上人很少,几个大兵也领着他往隐秘的巷子里钻,据说这里更近。   杜寒星没怎么出门不知道真假,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他悄悄握紧了怀里的银枪。   大白天的,不知道谁家在放烟花,一声声爆竹燃上天,火花都看不清,唯有那密密麻麻的爆竹声响得格外乱,也格外多。   杜寒星心中预感不对,他按住轮椅,轮椅停止前进。   大兵忙问:“杜少爷?”   杜寒星:“你骗我。”   “他到底在哪里?”   大兵心头冒汗,“杜少爷,我也只是听命行事……”   他的声音突然卡壳,冰凉的物体抵住他的脑袋。   声音稚嫩中带着冷意,“现在,你听谁的命?” 第110章 心机俏管家10   清晨的容城在半梦半醒间,十分安静,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然而暗处却藏着不知道多少人,他们都在守株待兔,争做黄雀。   薛大帅和张大帅里应外合,本应该打郁止一个措手不及,可郁止早有准备。   再那些人试图突击前,早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薛大帅为了偷家和消耗张大帅的兵力,真正用来埋伏的人不多,且为了不引起他注意,都待得很分散,正好方便了他分而化之。   张大帅的人更小心,生怕一个不注意,惊动到了郁止盯梢的人,没办法暗中埋伏。   敌明我暗,郁止利用这种信息差,伏击薛张二人,更有暗手伪装叛变,让他们互相以为对方背叛了他们,想要在今天杀的不止是郁止,还有他们。   离间计,在两个貌合心离,且心中各自都有小算盘的人之间,用起来再顺手不过。   一切都计算的很好,一切都安排的很好,没过多久,薛张二人便已经分崩离析。   薛大帅心里还有云城那边的倚仗,且看郁止和张大帅不死不休的架势,他为了不暴露弱势,眼见在和郁止的打斗中占不了便宜,便开始在其中划水,一副要张大帅和郁止互相消耗的意思。   已至中年的张大帅满脸狠厉,“操他妈的!上了那个姓薛的当!”   看着死得越来越多的兄弟,他眼里心里都越来越急,越来越烦躁。   他的副官慌忙道:“大帅,要不咱们带兄弟们先撤?”   张大帅用枪砸了下他的头,“撤什么撤?老子死了这么多兄弟,不让他们还回来,老子怎么有脸回云城?!”   副官连连点头,拿起枪气势威武道:“那咱们就跟他们拼了!听说那郁止的人之前都只是土匪而已,根本不是正规军,打起来也一定没咱们凶猛厉害。”   张大帅更怒了,吼道:“还不凶猛?还不厉害?那一枪一个准你没听见吗?!你能给老子打那么准?!”   这下副官也不知道怎么办了,点头道:“大帅您说的对,那依您看,咱们应该怎么做?”   “什么都要老子说,你脑子呢?脑子是个摆设吗?!”张大帅怒火攻心,“走,跟老子去收拾姓薛的,他敢算计老子,老子今天要他知道,谁才是王!”   “大帅,大帅,那这些土匪……”   “他妈的,要是知道老子要帮他们解决姓薛的,他们还会不乐意?”张大帅能跟薛大帅合谋解决郁止等人,也能跟郁止联手除掉薛大帅。   然而他并不了解郁止,也不知道,郁止要解决的不仅仅是薛大帅,还有这个因为利益就跑来犯秋毫的张大帅。   很快,薛大帅就发现,自己四面楚歌,张大帅的人真的反过来围攻他。   他顿时心头一惊!   别人不知道,他却知道自己在容城只有小部分兵马,如今被张大帅反水,他根本不敢对拼,只能被迫躲避,一时间,他被两方人马围追堵截,狼狈不已。   几次他都想直接冲出去拼了,然而他到底舍不得,也害怕丢命。   “这样不行!”薛大帅躲在墙角,一把抹掉额头的汗水,声音低沉阴狠地说。   他沉思片刻,眯了眯眼道:“郁止家里藏了个杜家人在哪儿?给老子把人捉回来!”   参谋长大口大口喘着气道:“大帅……那不过就是和残废,应该没什么用吧,郁止留下他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一个名正言顺抢占杜家的名头,咱们要是抓了他,说不定还正中他下怀!”   薛大帅扭头狠狠看向他,“让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干嘛?!那姓郁的要真在乎什么名声,也干不出来夜袭杜家一事,我今天才明白,以前是小看他了,今天的意外全都是因为郁止有所防范,而他为什么有所防范?当然是因为他心思缜密,早就防着我和张大帅!”   “你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会留下一个杜家人,他就不怕他将来反杀?”   郁止留下他,一定是因为有不得不留下他的理由,又或者,是想要留下他。   薛大帅之前抓过从杜家离开的人,从她们口中得知了一些八卦,比如郁止跟那位杜少爷关系不错,郁止还为了他,当众帮那杜少爷处置杜老爷,还把那二姨太折磨致死。   杜家被赶走不少人,他抓了一些人才问,一个或许会说谎,总不能所有人都在说谎骗他。   如果他能找到杜寒星,用他来威胁郁止,或许还能争得一线生机,否则他恐怕真的只有败走容城,可云城那边还没消息尘埃落定,他不一定能安顿下来。   思及此,他双目赤红,恶狠狠道:“给我找!务必要把人抓到,活的!”   参谋长眸光闪了闪,“是!”   枪声连天,百姓们紧闭门窗,没人敢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郁止正在带人追击张大帅,有人飞快来到他身边禀报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你说真的?没见到人?”   那人点头,“门都关着,我问了看门的,说是没人进去。”   郁止二话不说,吩咐道:“你带人继续围追张大帅,记住,擒贼先擒王。”   知道郁止是要离开,那人也没推辞,“是,老大!”   郁止对他们围堵张大帅并没有多少担心,城门早已经让他派人守卫,敌军就算想跑也跑不出去,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张大帅带来的也并非全部人马,他和薛大帅名义上的人数加起来超过他不少,然而先不说薛大帅早就因为在偷家而谎报人数,更甚至现在薛张已经分崩离析,力量大减,如今不过是困兽之斗而已。   郁止心里想着杜寒星,他知道杜寒星聪明,可能会察觉不对劲,但他没想到自己安排的人竟然都没能拗得过他,想来他现在应该在回家的路上。   郁止不怕别的,就怕这路上子弹不长眼,或者若是遇到敌军,杜寒星残废的双腿也不方便他藏匿。   事实也确实如此,在有心人的刻意寻找下,杜寒星很快被人发现,哪怕他身边有几个兵的保护,也根本不敌敌方许多人。   但明显对方有所顾忌,没敢随意开枪,怕把他伤着。   杜寒星便知,这些人是想抓活的。   他推着轮椅走出来,挡在几个大兵身前,那些人果然停止了射击。   “你们想抓我?”   薛大帅走了出来,视线在落在杜寒星身上是,也不由啐了一口,“老子算是明白了郁止为什么会留下你!”   这种娇弱秀美的小少爷,就算他是个只对女人有感觉的人,都想把他留下,赏心悦目都好。   “识相的话乖乖跟我走!放心,只要郁止停止攻击,我就会放了你。”薛大帅神色狠厉道。   这当然是假话,若真确定这小子对郁止有用,那杜寒星是跑不了了,一定会被他利用到底,不知道何时会死。   可若是郁止不同意,就说明杜寒星对郁止没那么重要,那这样的他,也没必要留着了。   反正,横竖都是死,薛大帅自认帮杜寒星选了能活得更久的那一项,觉得对方该感谢自己。   “我可以跟你走,但你得放了他们。”杜寒星指了指那几个保护他的大兵。   薛大帅冷笑一声,正想说他没有说这话的权力,参谋长上前提醒道:“大帅,咱们还需要人给郁止报信,咱们的人不能亲自露面,否则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死了,这几个人正好。”   薛大帅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便仰头应道:“看在本大帅需要人帮忙跑腿的份儿上,可以暂时留下你们的性命,你们去告诉郁止,他的人在我手里,要想让他平安,必须带病兵帮我解决掉张大帅!”   几个大兵哪里敢走,要是他们只是没拦住杜寒星,郁止或许不会对他做什么,可若是杜寒星从他们手中落进薛大帅手里,郁止能把他们皮扒了。   薛大帅冷笑:“怎么着?还想着忠心侍主?那也要看郁止会不会把你们放在眼里!”   杜寒星扭头看向他们,“听话,你们去找郁止,就说是我说的,他不会怪你们。”   说罢,又意味深长道:“薛大帅带了这么多人,你们正面又打不过,不如留下这条命,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放心,薛大帅需要我,不会对我怎么样,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残废,反抗不了,你们带不走我。”   几个大兵对视一眼,似乎心领神会,在几个薛大帅的人的注视下,放下枪,空手离开。   薛大帅这才看向刚才口齿伶俐的杜寒星,冷笑一声道:“没想到郁止杀了杜老爷,杜少爷竟然还对他的兵存有善心,想必杜老爷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死不瞑目。”   很抱歉,他现在大概就死不瞑目,用不着再多这么一出。   杜寒星看着薛大帅,他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郁止的计划,但眼见薛大帅这狼狈的模样,就知道郁止应该占据优势。   也对,若非走投无路,薛大帅又怎么会想起杜寒星这么个不知道有没有用的小人物。   薛大帅拿枪顶起杜寒星的下巴,威胁道:“你最好保证你对郁止还有用,否则我的枪也不介意杀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只可惜了你,年纪轻轻就要去黄泉了。”   杜寒星脸色发白,面露些许惊惧,强撑着勇气道:“我、我有用的,郁止很喜欢我,他一定会答应你。”   他畏惧的模样让薛大帅心生轻视之心。   心中冷笑连连,刚才还以为这小子有多镇定,结果现在威胁到生命,不还是求饶?除了这张脸,根本没地方能看。   薛大帅心中对于用杜寒星威胁郁止的事少了几分信心。   这样的杜寒星,真的会被阻止那个老狐狸放在心上吗?   一个废物残废,没让薛大帅费心,知道他离了轮椅哪儿也去不了,也就没让人绑住他。   薛大帅让人推着杜寒星,准备带他回自己家,那里才是他的大本营,就算郁止来了也没优势。   他需要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地方。   然而他等了许久,直到过了约定时间,郁止还没出现,他的脸色越来越差,看着杜寒星道:“看来他根本不在意你,正好,我杀了你,送你下去给你爹陪葬,”   “不……他会来的!你在等等,他一定会来的!”杜寒星双眼泛红,推着轮椅上前,似乎要跟他争执。   薛大帅对他根本没有防备,在他看来,这就是一只毫无杀伤力的小白兔,除了红一红眼睛,根本没别的动作。   他正想对他冷笑嘲讽一番,密密麻麻的枪声突然响起,只眨眼睛,他身边的手下全都被一击致命!   他心头一慌,这一瞬间,他想到了有敌袭,想到了对方一定是郁止的人,从而明白杜寒星真的对郁止很重要,进而想到赶紧抓着杜寒星威胁郁止。   只一瞬间,他想到了这么多,于是他飞快动作要抓住杜寒星,然而比他更快的却是两枚子弹。   它们一前一后穿过他的大脑,令他根本来不及做半点反应,就双眼瞪大,扑通倒下。   倒下之前,他还有一瞬意识。   身后那枚子弹不知道是谁射的,但他看到了身前那枚子弹的主人,是那个根本没被他放在眼里的残废少年。   此刻,屋内所有敌军被歼灭。   射杀薛大帅身后那枚子弹的主人姗姗来迟,他收起枪,俯身弯腰抱起身体微微颤抖的少年,轻声安慰道:“别怕。”   杜寒星垂眸盯着地上薛大帅的尸体,他双目瞪大,死不瞑目,额前的弹孔中流出鲜红的血色,手中的银枪口还冒着细细白烟。   “我、我杀了他。”他的声音很轻,很弱,却因为离得太近,郁止听得一清二楚。   郁止低头轻吻了一下他的唇瓣,微笑道:“你很勇敢,做得很好。”   “危急关头,你救了那几个兵,还让他们联系我,暗示他们里应外合,演戏伪装降低敌人的戒心,让敌人轻视你,方便你一击反杀,你做得很好。”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涓涓潺潺流淌过杜寒星心间,莫名安抚住了他的心,他逐渐冷静下来,身子也不再颤抖。   “……可我还是杀了人。”杜寒星犹豫道,小心抬头看了一眼郁止,抿了抿唇,有些话在他喉咙里没说出口。   他想说你害怕吗?你厌恶吗?你会疏远我吗?   郁止长叹一口气,轻笑道:“我很欣慰,你学会了保护自己。”   一瞬间,一切的担心忧虑都被杜寒星抛诸脑后。   在他担心这个男人会不会因为他并不善良、也不软弱而抛弃他时,对方想的却是高兴于他能够保护自己。   他心中不由好笑。   笑自己的愚蠢。   早在郁止把这把枪送给他时,已经说明了一切,不是吗?   郁止见他安定下来,便微微一笑,“我们回家。”   杜寒星抓紧他的衣服,关心问道:“你不是还有事忙吗?”   郁止解释道:“我都安排好了,有他们在,不会出乱子,只要等消息就行。”   “可你作为上司,也应该跟他们共同迎敌吧?这是你说的,作为领导者,必须以身作则,才能赢得手下更多的信服和归属感认同感。”杜寒星用郁止从前教他的话来回他。   郁止无奈笑道:“那我今天再教你一样。”   “当两件事有矛盾,一个触及到原则,而另一个却没有的时候,首先要遵从本心,选择更重要的那件。”   杜寒星默默往他怀里缩了缩,手仅仅抓着郁止的衣服,将笔挺的军装抓出了皱巴巴的模样,刚才发白的脸此刻已经微红。   他听出来了。   郁止真正想说的那句话。   你就是我的原则。   薛大帅一死,他的兵也成了一盘散沙,四散而逃。   一部分被俘,一部分被杀,更多人去了云城,容城的新消息还没来得及传达。   张大帅最后的负隅顽抗没能坚持多久,很快就变成了慌乱逃窜,郁止计算着他们兵力的多少,偷偷放水,把剩下的兵连同受伤的张大帅放出了城。   他们会回到云城,然后发现薛大帅的兵大肆攻击他们的驻军,他们的到来勉强撑起了这场对拼。   张大帅不知道薛大帅已死,也就没人把消息传给薛大帅的兵,双方厮杀,两败俱伤,这时,郁止的人出现,坐收渔翁之利。   短短几日,郁止便将二城纳入囊中。   手下人兴奋鼓舞,十分喜悦!   他们从小小土匪走到现在,成为一方势力,都是因为跟对了人,果然当初迅速投降是对的,否则他们恐怕也会像今天的薛张二人一样。   每个人看向郁止的目光中都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郁止以地方政府的名义给上面打了报告,当然,他将此事美化了一番,让它看起来稍微好看点,不让上面为难。   虽然以他如今的实力,就算不美化也无人敢拒绝他的要求,但给人方便,效率总要快一些,麻烦也能少一些。   果不其然,没多久,上面的批复就下来了,先是对薛张二人为了剿匪英勇殉职表达了惋惜和感慨,再就是对郁止的英勇表达了赞赏,并且认同了他对两城军权的拥有和管理。   他这个大帅,也算是官方盖戳,名副其实了。   公文下来,郁止却只是随意看了一眼,便将之放在一边,他正忙着搬家的事情,琢磨着对这座宅子怎么处理。   他已经带着杜寒星搬进了新的小洋房,确实漂亮,米白色的外观,欧式造型,让它看着便有种其他建筑没有的流行美感。   当然,更关键还在于它的面积小,杜寒星和郁止每天都能轻易看到对方,几步路就能到。   其他各项基础设施也都很完善,马桶浴室厨房水电气都有。   只来看了一眼,杜寒星便住下不回去了。   一来因为他不喜欢从前住的地方,虽然已经过去,但依然有种牢笼感。   二来也是因为他很喜欢这里。   第一晚,郁止陪着他住下,第二天便又回去整理要搬过来的东西。   杜寒星醒来后没见到人,只能问仆人,“大帅人呢?”   仆人还是原来伺候他的那几个,闻言忙道:“大帅一早就离开了,临走前让小的告诉少爷,他这两天要收拾东西,晚上不能过来,让少爷早点休息。”   原本对入住新家还很高兴的杜寒星闻言淡淡“哦”了一声,神情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   这时他才突然明白,真正让他高兴的不是住在哪里,而是跟他一起住的那个人。   那个突如其来闯入他生命里的男人。   他姓郁名止。   郁止最近忙着接收胜利留下来的果实,其中包括薛张两家的财产,以及他们的后人安排。   郁止没有赶尽杀绝,让两家后人带上勉强够用的金银后,将人送回了老家。   当然,在此之前,他让人在报纸上刊登了那两人曾经做过的不好的事,并且交给双方,让他们一起带走。   他不怕被人寻仇,但不喜欢被自以为是的人以冠冕堂皇的借口来打扰他。   拿下两座城后,紧接着要做的便是对它们的治理管理。   郁止暂且将这事放下,打算忙完搬家再说。   毕竟,他也不想长期分居下去。   黑夜的屋内十分寂静,屋内有股淡淡的薄荷香悄然弥漫。   杜寒星闭着眼,闻着这香味,便觉得那人似乎就在身边,他深深嗅闻一口,又长长地呼出,此番几个来回,他的心便也悄然安静下来。   门锁扭动的声音悄悄响起,杜寒星双眼一睁,耳边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几乎可以想象到对方是如何的从容优雅。   “郁止?”杜寒星就要起身,床头就有一个大灯开关,这是为了他的方便,特意安装的。   谁知,一只大手却握住他的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男人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逐渐俯身向下,淡淡的,与他滴的香水略有不同的薄荷香传入鼻尖,低沉的声音在夜里格外明显。   “别动,我不是郁止。”   他语带笑意,轻笑道:“而是夜探少爷房的郁管家。”   杜寒星的脸莫名一红,他嗫嚅道:“你是不是……”   郁止:“是什么?”   杜寒星扭头,“没什么。”之前都是他喜欢喊这个称呼,后来他看了一些有关于龙阳之好的“故事”书,其中就看到了什么管家少爷组,此时乍然听见之前不开玩笑的郁止突然这样喊,心里自然而然想到了这事。   郁止却低声轻笑道:“少爷,你该不会以为,那些送来给你看的书,我没看过吧?”   杜寒星:“……”   小少爷又羞又恼,试图给这个居心不良的管家一点教训,然而却是自己反过来被“教训”了半夜。   待睡去时,两人却又心满意足。   自与你相遇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待相见后,千年一瞬。 第111章 心机俏管家11   没了动乱,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容城都太平了不少,郁止管理的军队纪律严明。   他不缺钱,无论是接手的产业还是他自己制药厂赚的钱,都足够养活这些人,也就不需要他们再向普通百姓索要“保护费”,不仅如此,街上有什么争端,巡城士兵会第一时间处理。   慢慢的,百姓们见到他们,也不再害怕,就算知道他们曾经是土匪,也对他们产生了信任。   军人不是强盗,而是他们的保护伞。   容城治安直线上升。   郁止花了半个月时间,让这里的管理走入正轨,终于有空这一天,他带着杜寒星出门逛街。   杜寒星不太想出来,怕有没处理干净的暗手,虽说薛大帅那两人已经不在了,但万一还有他们的死忠想要报仇呢?   郁止对他的担心很受用,他也知道在这个枪械没什么管制的时代会有些不可避免的危险,杜寒星的担忧纯属正常。   “但若是一味为了规避危险而不出门,岂不是成了缩头乌龟?”   他解释道:“虽说我不觉得做缩头乌龟是什么侮辱或不屑,但我不希望因为其他人和事耽误到我们的正常生活,那没必要。”   杜寒星抬头望了他一眼,抿抿唇也没说什么。   似乎每一次相处,都能更深入了解这个男人一点。   是他想象不到的颜色。   郁止领着他来到一处正在施工的场地外,对他示意道:“你说,这里建立一个学校好不好?”   杜寒星诧异看他,“学校?”   郁止勾唇,“是啊,学校。”   这个国家,仅凭一个或者几个优秀的人,是根本救不了的,它需要千千万万个优秀青年,只有他们,才是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学校,无疑是培养他们的摇篮。   “一个学校,分男分校和女分校,他们将学习这个时代许许多多有用的、优秀的、先进的知识,带着那些知识,去拯救建设这个国家。”郁止声音平缓说道。   可听在杜寒星耳中,却并不平静,它想一颗石子,在水面激起一阵涟漪,还把平静的表面打破,露出真实的现状。   “什么时候?我也可以来学习吗?”他语气不乏期待地说。   郁止低头与那双略有些激动的双眼对上,不由一笑道:“还有几个月,看见它,你就只想着去学习吗?”   杜寒星不解,“不然呢?还能做什么?”   “去教书。”   杜寒星一愣,随后连连摇头,“不行的,我什么都不会,去了教什么?”   郁止却不这么认为,“你很聪明,能够靠自学就能认识许多字,高深的知识不行,但启蒙却不难。”   杜寒星却还是拒绝说他不行,怎么可能呢,不说是学识,还有他这双腿……   思及此,杜寒星才发现,他心里不仅仅是为自己的德不配位而担心,还因为这双腿,他真的能和寻常人一样,融入这个世界吗?   无论是从前十几年,还是后来几年,他都被迫龟缩在一片小小的天地里,自小的经历让他难以想象,自己这样的残废,也能和正常人一起生活,   跟正常人一样交友,跟正常人一样……行走于世间。   郁止站在他身后,推着他向前走,他们走过这片即将成为学校的地方,走过熙熙攘攘的街道,走过鼎沸人声,走过世间烟火。   杜寒星的手从紧握成算到慌乱无措,再到逐渐放松。   紧张和局部消失,从容和淡定取而代之。   “看见了吗?”郁止的声音自他头顶响起,“这个世界很忙,每个人都忙着过自己的人生,他们不会对陌生人的生活进行探究,也不会对你的过去未来进行窥伺,甚至连眼神余光都没空给予。”   “往往能困住一个人的,只有他自己。”   “只要你自己解开枷锁,那将无人能止住你的脚步。”   杜寒星的手不自觉握着扶手,他需要东西给他力量和支撑。   郁止的一字一句,都在他心里落下重重的力道,若非有支撑,他恐怕会摔倒。   他现在很想看一看郁止,只要看着他,似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力量。   然而郁止正站在他身后,根本无法看见,只能感受着对方推着自己,走过这长长的街道。   保护他们的人远远跟着,他们默契地没打扰二人,这段时间以来,他们可是见识到了两人的关系进展,绝非外面传言的什么禁脔小宠。   回去后,杜寒星异常沉默了许久。   郁止知道,他需要一点力量支撑他走出舒适区,走入这个世界,可他也知道,这点力量不能来自于自己。   依靠别人,那一切都是虚的,当“别人”不在,那力量也将消失,只有依靠的是自己,才能源源不断,持久永恒。   晚上,杜寒星躺在床上久久无眠,他几次想要张口对郁止说什么,然而往往都被郁止淡定地仿佛什么重要的事也没有的模样档得犹豫迟疑。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有些矫情?或许在郁止眼里,这不过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不值得犹豫,不值得纠结,更不值得讨论。   烦躁的内心让他时不时用手指戳一戳郁止,似乎这样,就能减少他心里的焦躁不安。   郁止的左臂都被他戳得有了深刻的感觉,令他不得不伸手握住那只乱动的手。   “它今晚是不是不乖?怎么一直调皮捣蛋?”他这话虽是对着手指说,却又仿佛在暗喻着谁。   杜寒星这才反应过来,忙要抽回手,然而他力气比不过郁止,根本撼动不了对方分毫。   “没有,你快放开,它不会了,我保证。”   郁止松开手,轻笑了一声,“有道是物似主人型,这只手的主人,想来应该也跟它一样,不乖且调皮。”   这不是暗示,是明示了。   杜寒星抿唇咬牙,也说道:“既然物似主人型,那我如此,岂不是说你也正经不到哪里去?”   为了回敬郁止,他竟是连自己都舍了。   郁止心里怜爱了一下小少爷的智商,伸手摸上他的头,笑着叹息道:“乖,少爷,这个叫夫妻相。”   杜寒星:“……”   他默默涨红了脸,扭过头去,低声嗫嚅道:“谁跟你是夫妻……”算什么夫妻,还有,到底谁是夫谁是妻?   眉眼眼角里的喜色羞意却怎么也掩不住。   艳色灼灼,风光旖旎。   若说从前杜寒星心中对他们二人的关系还心存犹疑,不敢确信,可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已经很少想起这件事。   与郁止相处已经习以为常。   每天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人是他,每天闭眼前,看到的还是他,同桌吃饭,同街共游,哪怕各自做着自己的事,只要一抬头,也能时时看见对方。   郁止用一点一滴,让他忘记从前的一切,让他沉浸在如今的安宁生活中,让他习惯了两个人,习惯了容纳另一个人。   若再有人说,郁止拿他当工具,杜寒星觉得自己也只会嗤笑一声。   真心还是假意,当事人再能分辨不过。   学校很快建成,不仅仅是学校,还有医院等城市基础设施都在逐渐完善,这个城市在动荡过后,迎来了前所未有的宁静和发展,它像这个国家一样,如冲破黑暗的晨曦,逐渐绽放出明亮的光芒。   而经过几个月的教导,杜寒星已经完全能够胜任对孩童们的启蒙。   这里的孩子不仅仅有被父母家庭松来上学的,还有的是孤儿院的孩子。   这个时代,无父无母的孤儿实在太多了,郁止不能救所有人,但在他眼前的这些,他能拉便会拉一把。   经过几个月的努力,这些孩子不仅得到了妥善的安置,也得到了能够养活他们的小工,只要自己努力,别的不说,至少不会饿死。   若是有人愿意,还会得到读书的机会,但这并不是强制性,而是他们主动,若是有谁想去,可以签订协议,暂时将学费赊账,等今后慢慢偿还。   这并非是郁止舍不得那点钱,而是他知道,只有自己付出努力后得到的东西,才能得到加倍的珍惜,否则学习这件事,对有些人来说,不过是被强行背在身上的负担。   不过,即便如此,孤儿院绝大部分孩子还是选择了读书,能够在这种时代活下来的他们,早已经知道怎么才能活下来,怎么才能活的更好,他们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在面前的机会。   杜寒星原本还以为自己来教他们读书识字还会被不屑嫌弃,然而当他真的去时,却发现自己想多了。   这些人每天想的都是怎样把知识学好,怎样把工作做好。   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发现,原来郁止说的没错。   这世上每个人都在努力活着,他们已经没有精力和心神去关注别人活得如何。   也对,说这话的,是郁止啊,那个男人又怎么会出错呢?   杜寒星勾唇轻笑。   “杜老师,您笑什么?”一个孩子见状询问。   杜寒星缓缓道:“我在笑,今晚的鱼真好吃。”   那孩子不过是顺口问了句,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得了个莫名其妙的答案。   他挠挠脑袋嘀咕道:“现在才中午,杜老师怎么知道今晚的鱼好吃?”   如果他多看点后世小说,就会想到穿越重生这种词,可他没看过,也只能觉得多半是杜老师口误说错了。   为了不让杜老师丢面子,这件事还是藏在心里谁都不说吧,他这样想着。   下午,郁止坐车来接杜寒星回家。   他们对人从未掩饰过双方的关系,虽然暗中嘀咕的人有不少,但还没人敢当年对着他们指指点点的。   当然,更多还是畏惧于郁止的势力和威严。   从薛张二人手中接手所有东西后,他俨然成了容云两城的一把手,说句不客气的,在这里,是他的一言堂。   无论是当地的富户乡绅,还是什么百年望族,在他面前也只能乖乖听话,不敢有任何反抗,很简单,你没有枪,就没有权。   只有拥有掌控对方命运的权力,才能做别人的主人。   可郁止对于做他人的主人没什么兴趣,他向来公事公办,有奖便赏,有错便罚,这条铁律对任何人都有效。   除了杜寒星。   将人抱上车,郁止与他说着话,两人交流着今天做了什么,发生了哪些事。   郁止时时看着杜寒星的眼睛,连杜寒星自己都不知道,在说起学校里的事时,他的眼睛是温柔而明亮的。   如今的杜寒星,比起最初他见到他时仿佛用燃烧生命绽放的桀骜不驯,更加内敛,更加温和,那灼热的烈烈野火终究变成了明媚朝阳,温暖而明亮。   人与人待久了,是会被影响,被同化的,同样身在深渊,有人会变成深渊,有人却会绽放光明,驱散深渊。   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已经将杜寒星打磨得更明亮耀眼。   他依然有自己的形状,却无论从任何方面看,都与郁止是一对。   “郁止,今晚要吃什么?”他抬头问。   郁止想了想,“还没定。”   “那就吃鱼吧。”杜寒星积极提议道。   被那双星星般明亮的眼睛看着,郁止很难不同意,但他对杜寒星为什么提议有些好奇。   “怎么突然想到吃鱼?我记得你不爱吃这种需要拆骨头的食物。”   杜寒星眨了眨眼睛,“我就是想吃了,你答不答应嘛?”   郁止与他对视片刻,最终勾唇一笑,伸手抚上他的头。   虽然杜寒星依然会嘴硬,但很奇怪,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却从没有拒绝过郁止揉他的头,可见这人就是口不对心,口嫌体直。   “好,今晚吃鱼。”他含笑道。   笑声仿佛一个暗喻,像是在说: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   明白你不是想吃鱼,而是想吃我。   当晚两人纠缠了半夜,说不清到底是谁吃谁,但第二天杜寒星请了半天假,没办法,他腿没用不能走,一直坐着他难受。   郁止好歹知道自己有点过火,中午亲自送他去学校,看着杜寒星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准备下午要用的东西,正要走时,却见有人领着两个孩子走了进来。   那人是这个学校的校长,虽然这个学校是郁止建立的,但他并没有去管理他,而是将他交给了其他人做。   那人便是他选出来的,是个还算有名的文人,观念都比较开明,能力也还行,是个合适的人选。   但学校毕竟还是郁止的,有些事,还是需要郁止开口才行。   平时有小事询问杜寒星也行,但今天郁止正好在,那人便直接找上了他。   郁止多停留了片刻。   却不是为了听这校长说什么话,而是因为校长带进来的两个小孩儿。   虽然他们看起来还很小,都不知道有没有十岁,但郁止依然认了出来,这两人便是这个世界后来的男女主。   他很意外,真的,但意外过后也就没了。   原剧情中的男女主出场时已经长大,因此没人知道他们幼年时的经历。   郁止也没想到,会在这时候见到他们。   “郁大帅,我带这两个孩子来,是想求您和杜先生能够同意他们入学。”校长说出了他的来意。   杜寒星不解:“只要有心求学,那来便是,何来一个求字?”   就算是孤儿,只要签订赊账契约,也能进来学习,这两个孩子虽然衣服并不富贵,却也不是乞丐,普通衣服,却洗得很干净,两个人长得也都有肉,看起来生活还不错。   郁止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比杜寒星想的多,已经在瞬间根据眼前的信息推测出这二人的大致情况。   闻言,校长不好意思地说:“这两个孩子不是孤儿,也有钱交学费,但是身份方面……有点瑕疵。”   男孩是暗娼之子,女孩儿是戏班名角的女儿。   他们不缺吃穿学费,但出身名声却是连乞儿孤儿都不如。   闻言,杜寒星便了然挑眉。   郁止的猜测得到了肯定。   校长缓缓解释道:“虽然,虽然他们出身有点差,但两个都是好孩子,他们也有很强的进取心,很想学习,如果能进学校,一定会积极吸收知识。”   他连连保证,一字一句都在帮这两个孩子说话。   杜寒星看这两个孩子的眼睛,确实清明,长的又漂亮可爱,十分讨喜。   郁止更没有任何怀疑,作为这个世界的男女主,这两人若是连这点品德本事都没有,那也不配做带领国家反抗命运的人。   校长的担心也只是担心有人会借此搅乱学校的风气,或者拿他们做把柄,威胁学校,威胁郁止。   但郁止会怕吗?   “可以安排他们入学,你看着办就是,既然进了学校,那就是这里的学生。无论未来如何,希望你们能记得本心,坚定不移。”郁止温声道。   后面这句话,是对这两个孩子说的。   很快,杜寒星领着两个孩子进教室,还回头对郁止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回去了。   郁止看着这个坐满了孩子的教室,听着耳边传来许多教室里传来的读书声,看着杜寒星和男女主的背影,心中竟有种莫名的安慰。   如果男女主没有得到学习的机会,他们会在经历亲人离世和经济窘迫的苦难后,积极自学。   可现在,他们已然走上了另一条路。   而在这条路上,杜寒星依旧与他们有了交集,且有恩于他们。   这个世界虽然改变了很多,但又有许多是没变的。   而还有无论经历多少个世界,都一直没变的,便是他与那颗星星的相依相伴。   郁止发现,他已经许久没有默念自己的名字,只要有那颗星星在,有他的指引和陪伴,无论再漫长再黑暗的时光甬道,他都不会迷失,不会改变。   不知何时,他已经成了自己的心锚。   镌刻在灵魂里。   “柏哥,柏哥,别去了,据说前面出过好几次事故,很可怕的!”   “呸!你们这些怂包!”年轻人一脚踹了一个,看着他们蹲在车里瑟瑟发抖就是不出来的模样,心中更气了,想他堂堂柏家孙少爷,竟然会有这么怂的几个跟班!   “行了,你们不去我去!我倒要让那装逼的家伙承认,胆小就胆小,说什么有鬼。”   年轻人下车,双脚踩在这片荒山野岭里,用力仰头,头顶的呆毛随着夜风和他的动作摇摆晃动,他对着空气大声说:“现在是社会主义社会,没有妖魔鬼怪!”   郁止刚意识清明,就听到了这句话,他看着自己的灵魂体状态,还有身上那浓郁的少说千年的鬼气。   这个世界没有鬼?   呵。 第112章 人鬼情未了1   深林被黑夜笼罩,天上明明有轮弯月,却照不下半点亮光,或者说,整个林子都被黑暗囚禁,存不下半点光明。   郁止向声音来处飘了几步,便又听到那声音说:“这鬼地方黑灯瞎火的,风还这么冷……阿嚏!艹!那小子是不是存心想要整我,才说了这地方?!”   郁止停下脚步,他挥了下衣袖,四周的阴气便都飘然散开,而他眼前也终于看清说话那人是何模样。   只一眼,他便心下一松,唇角微弯。   果然是他。   青年身上穿着时尚的破洞休闲裤,画着骷髅头的t裇,头发染了奶奶灰,额前还有两缕幻影飘蓝,耳朵上打了好几个孔,大大小小耳饰挂在上面,只看着郁止就替他觉得累得慌。   这样一副叛逆青年的模样,确确实实是他乖巧可爱的爱人没错。   但在这个世界,恐怕乖巧不了了。   这是一个灵异世界,任务目标依旧是他爱人。   而对方的命运就是灵异故事里开篇作死的炮灰。   作为灵异文的炮灰,他拥有两个特质,第一,不信鬼神,终会被打脸。   第二,招祸体质,极易招惹阴物。   此时的他,无疑是在用生命实践第一点,至于第二点,恐怕他也改不了,毕竟,自己作为这个世界上寥寥无几的千年厉鬼,他是招惹定了。   “老大老大……我妈喊我回家吃饭,咱们……咱们就回去吧!”一个小弟战战兢兢说。   刚才还两眼一抹黑的地方,终于能看清了些,这助长了他的勇气,当然,同样也让他迫切想要离开。   早知道老大今天是来这种地方,他就……他就给自己吃泻药装病不来了!   “瞧你那怂样,以后出去别说是我小弟!”柏忆嫌弃道。   “都跟你们说了,就是那个姓楚的骗人的,这世上根本没有鬼!刚刚只是月亮被挡住了,你们看这不就能看见了吗?”   他快步来到车边,吩咐道:“快快,把设备都拿出来,赶紧给我安装上,等拍完一晚上,咱们再拿出去发在论坛,好好打打那小子的脸!”   小弟们犹犹豫豫开始动作。   “老大,我看他也没怎么样啊,虽然神神叨叨了点,但他长得好声音好成绩好家境好人缘好,跟他做朋友不吃亏啊!说不定咱们哥儿几个还能借他的女人缘提早脱单呢!”一个二货憨憨地说。   柏忆:“……”   你他妈知不知道自己举例的优点就是他讨厌那个装逼男的原因啊?!   比他帅比他会装逼比他有人缘比他人气高,这种人怎么能做朋友?!   从小都行走在聚光灯下的柏忆从上大学后,无论什么时候,光芒永远都被一个男的压制,柏少爷不开心,便处处跟对方作对。   他看不惯那个男人在社会主义的旗帜下还每天鬼怪长鬼怪短,再对方又一次以据说是“亲身经历”的恐怖故事吸引得周围所有人瞩目的时候,柏少爷终于忍无可忍,决定也来个亲身经历来打对方的脸。   而他这个亲身经历比那人的还靠谱,毕竟设备都带了,这可是真实视频,他喜滋滋地扛着摄像机往外走。   郁止在一旁不忍直视。   无他,这世界的爱人真是有点……蠢。   还蠢得有点可爱。   此地名为不归林,虽然没明说,但大家都知道,这里是存在了数百年的乱葬岗。   能够聚积这么浓重的鬼气的地方,能是什么简单地方吗?   人家男主劝说别人不要来,是真的让他们别来,毕竟就连男主自己都没敢在这里多待。   柏忆倒好,人家说不要来,他偏偏上赶着来,不做开局炮灰都可惜了。   虽说人有好奇心也有逆反心,这种别人说不要做什么,自己偏偏要做什么的情况也有很多,但这里可是不开放的景区,男主也是因为受人所托才会来到这儿,但这傻小子却是自己找关系进来的,纯粹的没事找事。   没危险都要给自己制造危险,真行。   郁止忍不住扶额。   月白色广袖长袍在月光照耀下仿佛散发着莹莹蓝光,如清风朗月般的眉眼染着浅浅笑意。   若非他鬼气缠绕,若非他是魂体,无论放在哪儿,他都是一位才高八斗、芝兰玉树的文人雅士,绝非阴气森森的千年厉鬼。   和其他世界不同,郁止来到这个世界,没有接收到任何和原身有关的记忆,更没有他的愿望,甚至他都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这个人,不,是这只鬼。   比起一个完整的人,这具魂体更像是一具没有意识没有记忆没有来龙去脉的工具或者容器。   郁止到来便能自然而然地使用它,不必负担任何因果。   奇怪。   然而奇怪也没有头绪。   他如今唯一的任务只有柏忆,至于原身,今后若是有机缘巧合,再打探来历也不迟。   “快点快点,装好了没有?”柏忆催促道。   三个小弟同时站起来,“好了好了,老大……咱们这就回去吧,明早在让人把视频传过来不好吗?”   叛逆青年拍了下他脑袋,“蠢货!你说话也录进去了!”   郁止挑眉,真心不忍看,究竟谁更蠢。   原剧情中,柏忆来这儿会被群鬼啃食魂体,回去后变得痴痴呆呆,没几天就会死。   而剧情开篇,就是从男主得知柏忆出事的消息开始。   男主出身修真世家,作为继承人,他需要入世修炼,得遇机缘,修行圆满,才能接任家主一职。   而女主则是他入世后得到的一只画灵。   陪葬千年的古画生的一抹灵。   剧情就是讲述一人一灵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至于其中男主的升级之路,以及女主寻找恩人之路,都只是促成他们相爱的支线。   柏忆和他们的交集,除了开篇的炮灰引出后面的情节,就没有其他了。   也是冤。   有他这个千年厉鬼在,附近的群鬼等闲不敢轻易出来,因此,柏忆不会走上原剧情的老路,被群鬼啃食灵魂。   但,要是让他们好好回去了,这小子恐怕会更加张扬得意,不吃点教训,他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今天他能救他一次,今后他总还会作死第二次第三次。   所以,他非得让他吃到教训不可。   他伸手唤来一阵阴风,在整个不归林中飞快窜动,不定方向,不定规律,将整个林子都搅得一团乱。   一时间,整个林子都秽风阵阵,阴气森森,树叶摩擦的声音瑟瑟作响,一声呜哇的鸣叫仿佛开关,向这里四人打开了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如果说刚才的世界还是物理现实,可现在这个不归林的模样则是毫不掩饰的怪异!   树叶声,风声,乌鸦声,还有那隐约被风裹挟着的黑色的气体,仿佛都在显示着,这不是一个普通的世界。   “啊!有鬼啊!”   “快快上车回家!”   “各位大爷大妈,小弟以后绝对给你们送好吃的,别吃我,我做过坏事,不好吃的!”   “老二你做过什么坏事?”   “我、我小学的时候在讨厌的同学鞋里尿过尿!”   所有人:“……”   柏忆也见到了这不对劲的模样,心中咯噔,他脚步往后缩了几步,拿着手机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他磕磕绊绊说:“别、别怕,这应该、是这里的气象……和环境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鬼怪在搞事……”   然而已经没人听他说话了,三个小弟哭天喊地要离开。   当然,就算他们听了,也根本不会相信,因为柏忆这番话说得无力极了,在真实的怪象面前,根本不具备信服力。   柏忆脚步也忍不住往车的方向去,他心里如狂风呼啸,无语难耐。   不会吧……   不会吧……   不会吧……   这个世界不会真的有鬼吧?   他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此时林子里的动静。   风?   很正常嘛,林子里哪里有没风的?   乌鸦叫?   也不奇怪嘛,谁说这里就不能有乌鸦?林子里有乌鸦也很正常嘛。   树叶?   风来了,树叶不响才不正常好吧?   最后……风中的黑气。   黑气……   黑气……   艹!他编不出来了!   他快步爬上车,连地上的摄像机也不要了,大喊道:“快跑!”   几个人害怕地抱在一起瑟瑟发抖,根本没人还有力气敢去开车,最终只能是柏忆为了不丢掉老大的面子,强撑着去开车。   当车子歪歪扭扭地绝尘而去,郁止才停下林子里的动静,满意地笑了笑。   希望柏忆能因为今日之事长点心,别再像之前那样作死。   这时,林中一阵阴风吹动,隐匿于林中各处的众阴魂们纷纷向他跪拜,口称道:“小鬼拜见鬼王大人!”   鬼王。   郁止闭上眼,试着完全释放这具魂体的实力,霎时间,比之前巨大无数倍的阴风在林中席卷,以他为中心,四周形成一个鬼气漩涡,无数鬼气在向他涌来,自动吸收,无数阴魂瑟瑟发抖,生怕自己也被这位千年鬼王给吸收了。   重新睁开眼,郁止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回想刚才感受到的力量,确实是鬼王没错。   千年厉鬼,还是鬼王,这样的实力,在这个世界几乎是金字塔顶端。   可这样一个角色,又怎么会在剧情中没有半点影子呢?   且原剧情中,这里显然是没有原主的,否则这些群鬼也不敢出来,更不敢啃食柏忆的灵魂。   所以究竟怎么回事?   看来这具魂体的来历并不简单。   柏家   作为b市著名的富豪之家,柏家通常很晚熄灯,毕竟几个成员都会工作到很晚。   然而今天却出了意外,当所有工作的人都到家后,才发现家里最小的孩子还没回来。   “云昌,你给小忆打个电话,问问他这么晚了还在哪儿?”柏大夫人说道。   柏云昌应下,拿出手机就要打电话,谁知他还没打过去,对方就打过来了。   “大哥!”电话里传来弟弟激动的声音,仿佛劫后余生,又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小忆,这么晚了你在哪儿?”   “我……”那边停顿了一下,半晌才小声道,“我在外面跟朋友玩儿太晚了,马上马上就回来!等我回来!记得记得不要关灯!”   柏云昌疑惑地皱了皱眉,却还是答应道:“好,开车小心点。”   接到孩子没事的消息,几个长辈也回屋休息了,只有柏云昌因为答应了弟弟,便坐在客厅等着。   很快,外面响起了车子开进院子里的声音,柏忆飞奔进来,对着柏云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大哥!见到你太好了!”   对于弟弟突然的激动情绪柏云昌感到有些意外,但也很高兴,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怎么今天这么热情?是不是做什么坏事了?”   柏忆:“……”   算了,亲大哥,不跟他这么计较。   他身体还在微微颤抖,天知道在送几个小弟去学校后回来的路上他有多忐忑。   这个世界……可能真的有鬼!   想想自己从前为了故意跟那个装逼男作对而说的话,柏忆缓缓闭上眼,默默为自己默哀了三秒钟……   柏云昌看了看弟弟,对方眼神里满是松了口气的后怕和喜悦,“真的没事?”   柏忆狠狠摇头。   他怎么能说自己是为了找茬去了个古怪的地方,遇到了古怪的事?还被吓得屁滚尿流?事情传出去了,他的面子岂不是丢完了?   不行,不能说,大哥也不行。   他再次摇头,“真的真的,大哥你觉得我要是有事会不找你吗?放心啦,我就是……就是想到你要订婚了,以后还会结婚,有点不习惯,想多亲近亲近你。”   柏云昌喜欢弟弟的亲近的撒娇,笑着道:“结婚了我还是在家里,你永远也都是我亲爱的弟弟。”   “这么晚了,快去睡吧。”   柏忆不想睡。   他不想一个人躺在他三米的大床上,更不想一个人住在百来平的房间里,刚刚经历了林中惊魂后,他想要在有人的地方。   但在哥哥面前不能露出端倪,他再不想,也只能回去。   害怕的他把电视电脑手机都打开,一个播放脑残偶像剧,一个播放央视新闻,一个播放相声,集脑残、严正、搞笑于一体,还有国家官方做守护,他就不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能够靠近他的金刚不坏之身!   郁止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灯光大亮,屋内响着三重奏,而在这三重奏下,柏忆缩在沙发上紧紧抱着抱枕,已经陷入了睡眠。   开车还是太累了,今天他心神俱疲。   当然,也许是电视里的新闻声太过催眠。   郁止见他身上什么都没有,如今正值初春,气温回升,却还不至于到可以不盖被子睡觉的时候。   更何况这小傻子还开了20度的制冷空调,这样睡一晚上,保准第二天喷嚏不断。   郁止来到他身边,伸手将人抱起,将他放在床上,盖上被子,至于抱枕,被柏忆抱得死紧,为了不惊扰他,郁止只能任由他抱着。   三重奏被他关掉,最后连灯都被他关掉,鬼不需要睡觉,他躺在柏忆身边,望着他的睡颜。   睡梦中的柏忆仿佛感受到了自己身边的寒冷,不由瑟缩发抖了一下。   郁止反应过来后,克制自己身上的阴气,不让它们触碰到柏忆,柏忆这才安然入睡。   郁止则一宿未眠。   第二天,柏忆从床上爬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还没想起来自己怎么回的家,脑子里就回想起来昨夜发生的事。   他去了不归林!   他撞鬼了!   他回家了!   柏忆重重地松了口气,既然他回家了,那应该没事了吧?   “什么嘛,昨天我估计是脑子坏掉了,怎么会把那种情况当成有鬼?”柏忆挠挠头,冷哼一声道,“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   一旁的郁止:“……”   这种时候还不忘要面子,行吧。   柏忆翻身下床,脚刚才在拖鞋上,就顿住了。   他先是动作僵愣片刻,随后脑袋缓缓地向下低,眼睛也落在自己身上的衣服上。   他穿着昨天的衣服。   这没什么,不是不能穿,事实上这衣服还很新。   可问题是,他已经想起来了,昨天回家后发生了什么。   他本来在沙发上看电视,结果一觉醒来,却发现自己在床上?   可以肯定佣人不会进他屋的柏忆心中一惊!   难道是他哥?   不对,明明他哥睡得比他早。   所以还能是什么?   柏忆浑身打着哆嗦,眼神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屋内的每个地方,每个角落,他战战兢兢,眼中惊惧又犹疑。   “谁?我屋里有人吗?”   没人,有鬼。   床上的郁止在心里默默回道。   柏忆飞快去看手机电脑电视,发现都关掉了,且看手机电量,昨晚他根本没看多久。   柏忆:“!!!”   他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   柏忆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对这屋里转着说,“真的没人吗?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大爷大妈?”   无人回应。   郁止起身,来到沙发上,就坐在柏忆面前。   柏忆还在对着屋子每个方向转,“昨晚、昨晚是我不好,贸然到了诸位家里,还、还没带礼物,诸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大爷大妈,你们要什么,可以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们捎过、啊呸!烧过去啊!”   他从茶几下找来纸笔放在桌上,“这里有纸笔,你们想要什么直接写啊,就算想要别墅也可以啊!我家有钱,很有钱,大家不要跟我客气!真的!”   他蹲在沙发面前,死死盯着桌上的纸笔,眼见它们没有半点动静,心中不由松了口气,却又提起了心。   他还不确定,这究竟是因为家里根本没鬼,还是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写字。   眼珠转了转,他想了又想,“诸位是不会写字吗?那要不你们说话告诉我?或者在家里弄点动静?看中我屋里的什么就让它们动一动,我一定给你们烧个一样的!”   又是十分钟,屋内鸦雀无声。   郁止坐在沙发上,已经换了个姿势看柏忆表演。   看着这小子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怀疑试探,接下来,应该进行最后一步试探了吧。   他大致了解柏忆的性格,若非亲眼看见,应该很难让他相信世上有鬼怪,就算一时被吓住,没有后续,他的作死本能还是会死灰复燃。   但他又没有阴阳眼,看不到自己,郁止琢磨着要用什么方式出场。   果不其然,只见柏忆缓缓站起身,试探着道:“什么嘛,根本没有鬼,要是有,怎么可能这么怂,连我一个普通人还害怕,难道他是被我的富有激得羡慕嫉妒恨,却又因为怂,所以跑了?啧,这年头的鬼真丢人。”   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动静。   柏忆长长松了一口气,果然果然,他就说,这世上哪有什么鬼,昨天林子里的异象一定是意外意外。   至于自己怎么会关电视上床却不记得,估计只是太迷糊所以忘了。   这个世界是物质的,马克思说的对!   正当柏忆咧嘴笑容得意,准备去学校打装逼男的脸时,突然,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只见床头的相框悬浮在空中,无风自动,飘到了茶几上,照片里自己笑得傻不拉几的模样正对着柏忆。   而桌上的钢笔也自己抽出笔帽,在白纸上写了起来,两个字缓缓在纸上成型。   要他。   他是谁?   照片里的人。   要他。   要你。   柏忆脸上的笑容逐渐丧失,变得面无表情。   半晌,双腿缓缓地……缓缓地……弯下,双膝毫不保留地紧贴地面,由此撞击而成的声音在这个百来平的屋里格外响亮。   又渐渐从面无表情开始勾起唇角,脸上挂起一抹真诚无比的笑容。   “亲,您看,我跪得还标准不?” 第113章 人鬼情未了2   地面传来的冰冷凉意分毫不落地透过布料传入双腿,仿佛昨晚的怪异阴风,更像是如今柏忆的心。   如灌冷风,拔凉拔凉的。   他抖着声音,哆哆嗦嗦地说着杂乱无章的话:“那个、那个鬼哥鬼姐……我刚刚就是那个、开玩笑的!你们可千万别、别当真……我没说你们怂,更没说你们丢人,真的真的……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就是、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对!交个朋友!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个您看……我这长得也就那样,品味还奇差,性格也不好,睡相更糟糕……真的是无是处啊!您要是抓、呸!您要是带我去您家做客,那岂不是污染了您家吗!”   “真的真的!我不配!”   “还有啊……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您跑腿,没人给您上供,没了源源不断的贡品……这不是亏大了吗!我跟您说……生意不是这么做的,相信我,我家、我家就是做生意的,我也有商业基因啊!”   柏忆苦苦哀求,试图从各方面分析“要他”的弊端,毕竟他真的点也不想被哪只鬼抓去塞牙缝,或许就连塞牙缝人家还嫌弃肉酸呢!   柏忆心酸不已,昨晚之前,他还是个坚定地相信社会主义的正直青年,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个迷途知返要回到社会主义道路的优秀青年。   然而现在……   他竟然屈服于妖魔鬼怪之下。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柏忆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更真诚了,“鬼哥鬼姐,您觉得怎么样?要是同意……还请吱个声啊……?”   他心中哀叹声,他柏忆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等奇耻大辱,也只有他能受了。   抖着手给自己额头擦了把汗,柏忆还在心里安慰自己。   别怕别怕……咱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有社会主义的光环保佑,就算有妖魔鬼怪又怎样,他们伤害不了自己的,定!   现在……现在也就是跟他们虚与委蛇回,等他逃过这劫,就找大师来把这个不知名的鬼怪给收了!   郁止眉眼弯弯地看着跪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青年,却不急着给回应。   他知道,虽然是个怂包,但他定在心里咒骂自己,那就给他这个时间,反正,这样的机会今后想来会有很多。   郁止控制钢笔,在纸上写了另外两个字叫哥。   柏忆忙不迭地改口:“鬼哥鬼哥!定是个帅哥吧?小弟我心中仰慕,非常想看见鬼哥你的尊容,不知道小弟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呢?”   等本少爷知道了你的样子,还怕查不出来你是谁吗?哼!到时候你要是还敢威胁我,我就教训你儿子孙子曾孙!   他笑容灿烂又满脸希冀,但郁止却眼就能知道,他在想做什么坏事。   不过,若是想要通过找他现世的身份用以威胁,那可就错了,别说原主尸体如何,就说千年前也没那个技术,这张脸国库里可没有。   郁止笑了笑,倒是觉得虽然爱人看不见他,也听不到声音,也不算什么了,能看见这样可爱的他,也挺不错。   “鬼哥?鬼哥你怎么不说话……写字了?”柏忆又竖起耳朵试探起来。   当郁止没回应后,他边说话边悄悄抬腿,然而笔又开始无风自动,柏忆立马跪实了。   白纸上继续出现了些字。   不想给你看。   柏忆:“……”   他默默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吐槽,心里默念着:别气别气,这是鬼,这是能吃人杀人的鬼!   说是不敢说的,但心里的吐槽从来没少过。   芔芔芔!   这鬼还当自己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吗?他什么美人没见过?谁稀罕看你只鬼了?!!!   他笑容不变道:“您说了算……您说了算,虽然我对您十分仰慕,也非常想要瞻仰您神秘的容颜,但我知道,您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对我浪费分眼神的,您放心,我定克制自己的内心,克制那颗虽然仰慕您,却更想离您近点的心!只希望您想起我时,能够看着您。”   这番话说得那件个情真意切,潸然泪下,然而柏忆心中的作呕感比这腻歪感更强烈,他努力想着这是鬼,才好不容易坚持下来没敢吐。   被自己恶心到反胃,却还不敢说什么的感觉简直太痛苦了,如果有选择,他发誓绝不要再来遍。   看着柏忆演技大爆发,狗腿地表忠心的模样,郁止笑容无奈又好笑地扶额,还好柏忆听不到笑声。   但他真的很想,很想用手机相机把这幕录下来,以后让爱人好好看看这段,想来应该会很有趣。   他又用笔在纸上写下行字。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暂时可以做我小弟,至于是否转正,看你表现。   小弟?   小弟?!   小弟……   柏忆什么都忘了,两只眼睛就盯着小弟两个字不肯挪开。   从小到大,都只有他把别人认小弟的份儿,可现在,竟然有人把他当小弟,还副恩赐奖赏的模样……   柏忆: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双拳紧握,磨了磨牙,随后又笑容灿烂,点也看不出勉强地说:“我的荣幸!我的荣幸!鬼哥,您看……我需要帮您做什么呢?”   “那个,我想说啊……咱们这儿都讲法律,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比如抓人气杀人放火等等,就别想了。   郁止哪里需要他做什么,他要的不过是柏忆对鬼怪对他的敬畏,今后不敢再乱来作死。   白纸上继续写上行字。   暂时没有,就想跟着你。   柏忆……柏忆满脸惊惧,瑟瑟发抖,也不敢偷摸揉跪麻的双腿了。   他他他……该不会是被抓替身了吧?   听说有些鬼需要抓替身才能投胎,他该不会倒霉地被只鬼抓替身了吧?!   不对啊,就算是替身,那也应该是立刻就做替身,哪有跟着慢慢消耗的?   时间,柏忆脑子里想了许多其他乱七八糟的鬼怪阴谋,胆战心惊。   不管这只无名鬼打着什么主意,柏忆先前打的小算盘是彻底没办法响了。   之前他还想过去找爸妈爷爷哥哥姐姐,给他找大师来驱鬼。   现在有鬼跟着,他哪里还敢跟他们说,万那只鬼知道自己想要除掉他,恼羞成怒对他们家痛下杀手了呢?   想想就可怕。   柏忆心中悲壮地想:死就死吧,反正他在家也是个条废物咸鱼,死了不要紧,但是爸妈他们可不能死啊,呜呜……   人鬼商量好事情,柏忆就去将那张纸收起来,本来想扔掉,然而看着上面的字,他竟然……竟然舍不得扔了,实在是……太好看了!   漂亮飘逸,优美洒脱,是他从未见过,却又觉得仿佛有些熟悉的好看。   犹豫片刻,想着那只鬼应该还在,自己要是扔掉,岂不是会让他生气?不小心全家玩完,所以还是收着吧。   这可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迫于大鬼淫威,柏忆理直气壮地想。   收进抽屉的时候,他看到个小的活页笔记本,他双眼亮,拿出来狗腿道:“鬼哥,鬼哥你觉得我随身揣着这个本子,要是您有什么吩咐,直接用本子写字告诉我怎么样?”   钢笔腾空飞起,本子也从他手上飘起在空中,上面写了两个字。   可以。   接下来几天,柏忆都在家乖乖待着,哪里也不敢去。   他也根本不敢去,就怕身边这位爷出事。   不,不是怕他出事,而是怕他惹出事。   前两天柏忆在手机关心了那三个跟他外出的小弟,想知道他们身边是不是也跟了个看不见的东西。   然而几个小弟纷纷说没有,说他们除了刚回来有点感冒外,没别的事,而这感冒,他们也觉得只是被风吹得厉害了。   这让柏忆既悲愤又庆幸,庆幸于小弟们没事,悲愤于到底为什么只有他被鬼尾随啊?!   只有柏忆有了并不美好的奇妙经历,他知道昨晚的风根本不是正常风,说不定就有古怪呢?   挂了电话的他没放下心,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兄弟们,不是我不想去看你们,实在是我也身陷囹圄,脱不得身,只能在摆脱这只鬼以后再找你们。   心中含泪告别番,柏忆开始了狗腿之路,哦不,他把这称之为卧底之路。   他要打入敌人内部,才能找到拯救人类的办法。   而打入敌人内部的前提,自然要投其所好。   于是……   “鬼哥,你死……呸!生在什么年代?你知道手机电脑吗?我给你买!”   “鬼哥,你觉得这个游戏机怎么样?我去买最新款,可以教你玩!”   “鬼哥鬼哥,你喜欢什么衣服?我多买几套烧给你,这样你就能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了。”   “鬼哥……”   柏忆小嘴不停,直问着郁止的喜好,致力于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来了解他,讨好他,让他沉溺在温柔乡中,以给予更多好感。   于是短短几天,郁止就过上了咸鱼们梦寐以求的生活,想要什么都能送到身边来,电视机也放过了部又部电视剧。   虽然他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爱人为绞尽脑汁讨好他的模样实在让人享受,于是他也就偶尔松松口,不至于让柏忆摸不着法门,以为他油盐不进,今后就不再讨好了。   郁止笑了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心情。   他心情好了,柏忆心情却点也不好。   天知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从前只有别人讨好他,哪有他讨好别人的?   少爷委屈,少爷不能说。   偷偷哭都不行,因为还有只鬼在身边盯着他。   呜呜……   眼见事情没有点进展,他决定换条路子。   他垂下眉眼故作伤心地说:“鬼哥,您是不是不喜欢我啊?虽然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狗腿。”   不,你那不是像,根本就是。   “但我有颗真诚的仰慕之心。”他面不改色地说。   “这些天直都是我主动问您,您好像对我点兴趣都没有,我、我也会伤心,会失望……”   郁止:“……”这是从哪里看的言情剧?   他抿了抿唇。   笔记本上开始写字。   你想了解我?   柏忆双眼亮,连连点头,想啊,他太想了,了解得多,对付他或许就有办法了。   “想!”   可以,但我要先了解你。   柏忆半点没在怕的,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只鬼跟着他回来,肯定对他家清二楚,他怕什么。   你做什么工作?   柏忆:“……我还是个学生,没有工作。”   不知怎的,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而预感往往都会成真。   既是学生,那你学了什么?成绩如何?   柏忆:“……”吊车尾算吗?   “这个……”   你有什么才艺?   柏忆:“……”玩儿算吗?   你有什么爱好?   柏忆双眼迸射出救命般的亮光!   艹!终于有个他答得上来的了!   他清了清嗓子,仰头说道:“这可就多了,我喜欢打游戏唱歌美食品鉴游泳跳伞蹦极滑雪……”柏忆说了足足三分钟,才勉强把他的爱好说个大半,没说的都是被他的脑子暂时遗忘了的。   完了他还拍大腿总结道:“鬼哥您跟着我可就对了,我保证这个世界上就没比我还能玩儿的人!您跟着我,以后定能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的切极乐!”   有了快乐,大概就不会想要拉着他去死了吧……?   柏忆怂怂地想。   哦,原来你会这么多,倒是我小看你了。   被神秘鬼说小看,柏忆心里嘚瑟极了,他正要再得意两句,还没说,就见笔记本上又在浮现行字。   那你从这些爱好中学到了什么?   柏忆:“……”   这么多爱好,你就没学到门,并决心将之变为事业吗?   柏忆:“……”   明明没句贬低,然而这些问题,竟然让他久违地感到种窘迫感。   他……他答不上来。   郁止看着他窘迫到甚至几乎忘记自己是在跟可怕的鬼聊天的模样,心中叹气,他不能怪柏忆什么,生在这样优渥的家庭,他有条件玩乐,也没碍着谁,为什么不可以?能做咸鱼二世祖谁愿意做钻石王老五?王老五还得工作呢,多辛苦。   但这是他爱人。   他尊重他的选择,但前提是,他清楚自己究竟有哪些选择,浑浑噩噩,按部就班可不行。   “我还年轻,不着急,慢慢来。”遇事不决,拖字诀,柏忆将这句话无意识地运用到了这里。   窘迫过后,柏忆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害怕了,或许是这只鬼说的话给了他种长辈老师的理智教导感,这种正直的光环让他不由对这只无名鬼降低了点戒心。   这好像是只好鬼嘛,既然如此,那似乎……也不用……太害怕?   他想了想,试探问道:“鬼哥,刚才你问我,现在我该问你了。”   很好,已经彻底从您变成你了。   嗯。   柏忆决定循序渐进,“请问鬼哥贵庚?”   千多,零头不记得。   柏忆寒毛都竖起来了!强撑着才没被吓得往后退。   艹!这尼玛是只千年老鬼!就算曾经很和善,这么多年也早抑郁变态了吧?!!!   柏忆双腿发软,还在颤抖,他艰难地伸出手,扶住两条腿,让它们别动。   别动!   柏忆声音发颤道:“那您……那您生前定是位大善人,才能有此机缘存活千年!鬼哥!您太厉害了!”   郁止忍笑。   柏忆想了想,又问:“那您,杀过人吗?”   这回笔停顿了片刻。   杀过,很多。   柏忆再也支撑不住,双腿软,双膝跪地!   自那天询问过后,柏忆再没敢跟郁止口个鬼哥地贫嘴,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他几天没睡好,郁止都知道,毕竟知道自己身边还有只杀过无数人的鬼,谁都会怕得睡不着。   而柏忆也彻底打消了要把这件事告诉家人的想法,他怕郁止对家人动手。   柏忆对待郁止的态度从殷勤到恭敬,演技越发好了,点不乐意都没表现出来。   郁止在想这个世界的规划,究竟是让柏忆做个普通人,还是要把他带上修道之路,从此进入另个世界。   而柏忆也无聊地拿着手机刷论坛。   突然,他看到个帖子眼神顿,校草说谎,不归林无灵异事件。   他迅速点开看。   “艹!”   帖子讲述了楼主和朋友去不归林过夜过程,有视频,保证无事故。   可想而知,这个和柏忆样无聊的楼主是谁。   柏忆顾不得看帖子后续,直接个电话打给小弟们。   “论坛那个帖子是不是你们发的?!傻逼吗?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小弟委屈,小弟不服,小弟反驳道:“老大,是你啊。”   柏忆:“……”   他之前确实这么说过,可……可这不是……   “后来我们都跑了,有什么夜拍视频?”   “老大你忘了,还有摄像机啊,剪辑下就够用了。”   柏忆:“……”   他默默捂住心口,你们强!   “我不管,你们赶紧联系管理,把帖子删了。”他强硬道。   小弟们委委屈屈答应,“那好吧……”   唉,明明他们是看老大在家“闷闷不乐”宅了许久,为了让老大开心才这么做的,可现在却好像让他更生气了,他们有些苦恼和不解。   虽然那个林子有点吓人,但是好像也没什么危险啊,不然他们怎么能安全离开?   就在柏忆以为事情就这么解决了的时候,他接到了小弟们的回电,“不好了老大,那个姓楚的小白脸找过来说要见你!”   柏忆:“……”   他默默捏紧了手机。   郁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到男主,他看得出来,柏忆也不想见他,虽然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怪,但男主在他眼中依然是个讨厌的装逼男,他们天生气场不和。   但柏忆也知道,这回的事是自己的人惹出来的,那个林子是真的有问题,男主为了这事约他,他要是不去岂不是没担当?要面子的柏忆坚决不会这么做,因此哪怕讨厌,也要去见人。   坐车刚到校门口,兜里的笔记本和笔就飞了出来,柏忆惊,慌忙看四周,却发现别人似乎没有看见这幕,没看见有笔和笔记本正飘浮在空中,还能无风自动,流利写字。   我设置的结界,除了你,谁也看不到笔和笔记本。   柏忆心头松了口气,抬手抹了把汗,刚刚真的吓死他了!   不对,这只鬼在白天也能出现在太阳底下?这也太强了吧!   不等他多想,就见上面继续写字。   我想吃东西。   柏忆……柏忆差点给跪了!   鬼哥,鬼大爷,这种时候,我怎么把东西送给你吃啊?!   那边有个馄饨店,去看看。   深吸几口气,柏忆唇角勾起抹热情的弧度,“好的鬼哥,没问题的鬼哥!”   草泥马!   郁止当然不是想吃,而是柏忆出来的匆忙,没吃上午饭,和男主不知道要聊多久,不如边吃边聊。   无奈之下,柏忆只能打电话通知男主,把见面地点改成了学校外面的馄饨店,想想能折腾男主阵,让他多走段路,他心情又好了。   馄饨很快上来,汤里还飘着紫菜虾米葱花,柏忆面对两碗馄饨,时无措,“这……鬼哥,我要怎么才能把它供奉给您?”   不会是要烧了吧?这汤也烧不起来啊。   就在他琢磨着要用什么办法的时候,就见笔记本上写道:   你画张符,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祈祷,说愿意将自己的食物供奉给我。   柏忆:“……”   画符?为了给他吃个饭,还得临阵磨枪学画符?那他要是直画不好,岂不是要直画?想想自己那笨牛般的学习能力,这符怕不是要学辈子。   他心中默念,这是只千年厉鬼,这是只千年厉鬼,这是只千年厉鬼……   回想起自己属于食物链下面,柏忆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他还能苟。   他勾起抹笑容,真诚道:“为了让鬼哥吃到美食,我定潜心学习,不过,这画符是不是要用什么朱砂黄纸?咱们这儿……好像没有啊?”   所以今天就算了吧,您今儿受累,看着我吃。   郁止看了他眼,笑了。   不必,只有功力不到家的人才会用朱砂黄纸来增加效果,有能之人可以气为笔墨,无纸亦是纸。   柏忆用自己不算太聪明的脑子琢磨了这句话,总算明白这是说那些用朱砂的人笨的意思。   那他让自己用随便的纸笔,岂不是说自己聪明?   柏忆双眼亮,顿时没了不乐意。   于是,郁止在纸上画了张符,让柏忆对着画。   几分钟后,柏忆成功画了出来,虽然不及郁止画的,却也有三分真意。   郁止心知,柏忆在这上面小有天赋。   柏忆看不出什么真意,他只知道自己画得已经挺像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自信的柏忆开始对着这张符默念许愿。   然而结束后睁眼,那碗馄饨却没有任何变化。   柏忆惊,难道是自己心里深层的不愿意不情愿被这张符检测到了,判定他不够虔诚?   他默默抹了把额头的细汗,重新许愿,这回他保证自己绝对真诚,毕竟不真诚小命就要没了啊!   然而睁眼,馄饨还是没变。   柏忆……柏忆紧张道:“那个……鬼哥,定是我画错了,您、您等着,我再画回,您相信我,我对您绝对是片真心!”   安静了半天的笔记本上逐渐出现行差点让柏忆吐血的字。   哦,想起来了,这不是供奉用的符,时间太久,我记错了。   柏忆:“……”   作者有话要说:柏忆:人干事?这是人干事?! 第114章 人鬼情未了3   郁止给的是测试修行悟性的符,可以根据绘画者的速度和完成度来检测那人的悟性。   没有悟性的人,即便对着描摹,也可能一笔都画不出来,有悟性的人,看一遍就能画得像模像样。   因此,在柏忆落笔时,郁止就看出他在修行上的悟性有多少,也终于决定要让他走什么路。   当柏忆面带笑容,心中咬牙切齿地给郁止供奉完后,男主和柏忆的几个小弟才姗姗来迟,小弟们看到柏忆,纷纷凑到他身边挤在一起,动作快得柏忆都没来得及阻止,心中暗骂,几个蠢货,这儿可是有个千年厉鬼!小心小命都给丢了!   他在心里给这几个蠢货小弟祈祷,希望他们没惹到那只鬼。   楚烨刚坐下,就觉得气氛不对。   他视线落在柏忆身上,眸光闪了闪,奇怪,从前他看这柏少爷的面相是早夭之相,且多半死于非命,可今日再看,怎么就看不清了?白茫茫雾蒙蒙一片,他看不清柏忆的命数。   这种现象有几种可能。   第一,柏忆是他的亲近之人,且是很亲密很亲密那种。   第二,柏忆也踏上了修行之路,且修为比他高深。   第三,柏忆命运被大改,前路不定。   第一条不可能,否则楚烨当初也不会看到柏忆的面相,至于第二条可能性也不大,哪怕柏忆在几天内修行,也不可能短短时间内超过他。   那就只可能是第三条。   几天之内改命?这是什么高人?   楚烨原本是对柏忆他们去不归林的经历感兴趣,也想看看柏忆是怎么躲过劫数的,现在他的好奇心更重了。   柏忆根本没注意到楚烨的变化,他的心神都在那只鬼上,一会儿担心那只鬼因为缠上小弟们,一会儿担心楚烨发现那只鬼……   不对!他为什么要担心楚烨发现那只鬼?楚烨可是动灵异事件的人,说不定还真是小说里那种大师呢?要是自己告诉他身边跟了一只鬼,请他驱除,这段时间缠绕自己的麻烦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思及此,柏忆看向楚烨的眼里排斥厌烦等情绪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灼热和希冀。   楚烨挑眉,不明所以问:“柏同学有什么话想说?”   柏忆虽然真的有话,但还没忘记他们在这儿是做什么,也不想丢了自己的面子,低声下气求楚烨。   他冷笑一声道:“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不是你要见我吗?”   楚烨反应过来,也没追究柏忆刚刚究竟在想什么,他摸出手机,打开那个熟悉的帖子,“这个帖子是你们发的吧?”   柏忆瞪了小弟们一眼,那三人往他身后缩。   “楚同学这是做什么?难道不归林只有你一个人去不成?”   “当然不是。”楚烨收起手机,“我只是对几位在不归林的经历有点兴趣,想必那晚你们应该遇到了奇怪的事情吧?方便跟我说说吗?”   柏忆又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小弟们一眼,合着装逼男都已经从他们嘴里套出话来了!   “是有一些,但我凭什么要告诉你?”柏忆抱胸故意道。   他当然不能轻易答应,否则岂不是丢了脸,要知道他从前可是跟楚烨对着干,绝对不相信他那套说法的,现在承认岂不是自打嘴巴?   楚烨知道柏忆的性格,帮忙不可能,只能利诱,“柏同学,你想要我做什么,才能告诉我那晚的经历?”   柏忆眼见楚烨上钩,心情不错,勾唇笑道:“我要……”   他刚想说要他帮忙驱鬼,然而想起那只鬼就在身边,连忙止住话头,含糊道:“目前还没想到,等我想到再告诉你,放心,绝对不是什么为难的事。”   楚烨心中诧异,原来这位少爷竟然还会这么体谅人?   只有郁止知道柏忆心里的真实想法,想着爱人还想要别人来驱逐他,这种经历真是稀奇。   郁止轻轻笑了笑,心中一叹,但恐怕要让柏忆失望了。   他是驱不走的。   那边柏忆把那晚的经过一说,楚烨听得频频皱眉,这跟他去时的模样根本不一样。   他当时开阴阳眼一看,就看到密密麻麻的鬼魂,普通人进去,只会有被撕碎吞噬魂魄的结局,就连他都无法处理干净,只能快速离开,另想办法。   但这柏忆和他的几个小弟都是普通人,是怎么逃出去,且没有被任何鬼伤到的?   一定遇到高人了吧?   “柏同学,请问能否帮我引荐帮助你们的那位高人?我想见他一面,请教他一些问题。”楚烨诚恳道。   柏忆一脸懵逼,啥高人?哪里有高人?他怎么不知道?   这个装逼男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什么高人?能不能在别人的故事里别乱加东西?”他再次强调,那晚是他自己跑出来的。根本没高人,要是真有,他能被鬼缠上?   楚烨皱眉,明显不信。要是没有,柏忆是怎么改的命?   但柏忆这么说,显然是不愿意告诉他,再死缠烂打就不好了。   “既然如此,那便算了。”楚烨说道,“我的要求你做到了,现在想要我做什么?”   柏忆本来想让他帮忙驱鬼,然而有鬼在身边,他还不敢说,且楚烨刚才神神叨叨的行为让他很怀疑,这个装逼男究竟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个半吊子?   “先欠着,以后再说。”   楚烨拿出手机跟柏忆交换了联系方式,要离开时想了想,说道:“过几天冥河街有个业内集会,不知道柏同学感不感兴趣?”   柏忆正想下意识拒绝,就听楚烨继续道:“在里面可以买到许多有用的好东西,柏少爷不差钱,但应该也想给自己和家人一些保障吧?”   柏忆动摇了,他抱胸道:“你有什么目的?我跟你关系可没那么好?”这人有这么好心?   楚烨当然是有目的,他想跟柏忆慢慢接触,交个朋友,总有一天能接触到帮他改命的人。   但话却不能那么说,他微笑道:“只是因为没能帮到柏同学,所以顺手卖个消息而已,柏同学不必担心我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柏忆心中怀疑,却又找不到理由,也只能哼哼地看着装逼男离开。   “你们怎么这么废物,搞事也就罢了,搞事竟然还被人家抓了,报出去了丢的都是我的人!”没了别人,柏忆开始收拾小弟,他一人踹了一脚。   小弟们上前抱住他哭诉道:“我们也没办法啊,论坛管理员是他粉丝,计算机系的学姐还是他的追求者,老大,真的不是我们无能,实在是敌人太强大,我们扛不住啊!”   柏忆听得都快心梗了,敌人太强大,不就是说他这个老大太弱了吗?   柏忆没好气地把三人踹走。   正要掏手机结账,突然摸到了一个笔记本,他的动作顿时一僵。   糟糕,刚刚光顾着跟那几人说话,都忘了自己身边还跟着一只鬼了!   想想自己刚才答应要去玄学界什么集会的事,他觉得自己的心思可能已经曝光了。   “呵、呵!鬼哥,我刚刚就是不好不给人面子,所以才没拒绝的,我真的没有想买护身的东西,更没有想要对付您的意思!”   “您看您可是千年鬼,这世上应该没什么鬼能厉害过您吧?我一个小小的普通人,怎么可能痴心妄想用些什么不知真假的东西对付您呢?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郁止抿唇轻笑,也不拆穿他。   笔记本飞出,字迹显现。   嗯,有点道理,这个世上确实很少有能对付我的东西。   柏忆萎了,刚刚还暗戳戳生起的雄心壮志悄悄散了不少。   既然都没什么能克制他的东西,那集会还有去的必要吗?自己还有救吗?不会只能等死了吧?!   等这只鬼吃了他,还要吃他的家人亲人朋友……   只要一想,柏忆就胆战心惊。   他勉强扯唇笑了笑,抹了把汗,顺便掩饰自己脸上的表情,“鬼哥、鬼哥相信就好……相信就好……”   “对了鬼哥,刚刚那人是真的会玄学吗?那他怎么没发现您?”   他功力不够。   柏忆心中稍稍安慰了点,这么看,那装逼男也没多厉害嘛。连鬼哥都发现不了……   不对,他应该遗憾失望,而不是高兴,楚烨要是能发现这只鬼,不就可以帮他除掉他了吗?   自己失去的是一根救命稻草啊!   柏忆心中吐血,面上还强撑着一脸笑容。   郁止看了看他,想了想写道:   你很想去那个集会?你对玄学界感兴趣?   柏忆不敢点头,他怕自己一点头,脑袋就回不去,直接掉下来了。   他僵在原地,简直觉得自己已经被人……不,被鬼看透了,而对方正对他论斤称两,看看怎么吃才更划算。   老天爷,为什么他这么倒霉!为什么他会被鬼缠上!   如果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那姓楚的再怎么装逼,他也绝对绝对绝对不去不归林了!   就在柏忆觉得自己小命就要玩完的时候,笔记本上继续显现出字。   柏忆不敢看,却又不敢不看。   看看也无妨,应该挺有趣的,呵呵。   柏忆心头一松的同时,又忍不住一凛。   这只鬼没阻止他去,是不是说明就算他真的去了,也不可能找到能够对付他的东西,所以他才半点也不怕?   呵呵两个字简直将那只鬼似乎正在等着看笑话的心情展现得淋漓尽致。   郁止看着他表情变了又变,不由笑了。   回到家,身心俱疲的柏忆倒头就睡,佣人上来敲门,却没听到回应,柏云昌问道:“小忆又不下去?”   佣人也无奈,“是啊,刚回来就说睡觉,敲了门也不醒,大少爷,小少爷是不是太累了?”   这话说得她自己都亏心,柏忆是家里唯一一条咸鱼,能累什么累?   柏云昌下楼,一名年轻时尚的女人躺在沙发上玩手机,“小弟呢?好不容易回一次家,怎么还不下来迎接我?”   柏云昌:“在屋里睡觉。”   柏涵坐起身,理了理头发,“大白天睡觉?是不是病了?”   柏云昌眼眸微动,“应该不是。”   柏云昌心里也在想,小忆最近似乎有些反常,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知道,是该多关心关心他才对。   柏忆在睡觉,郁止却不需要,他正在挑选合适的功法,准备拿出来给柏忆修炼。   这个末法时代灵气浓度不足,别说厉害的功法,就算是中等的,都不一定能用。他只能选择一些在适应这个世界的同时也适合柏忆的。   可到底要用什么理由让他心甘情愿学习呢?在不崩坏自己人设的情况下。   这才是让一条咸鱼翻身的最大难题。   柏忆起来后,被自家大哥逮住一通关心,然而他哪里敢说自己被鬼缠上了,既会让鬼记恨上大哥,还会掉自己在那只鬼那边的好感度。   便笑着打哈哈,随便说了几句糊弄了过去。   柏云昌无奈的样子被郁止尽收眼底。   郁止心中坚定了不能暴露身份的想法,要是知道自己这只千年厉鬼不是敌人,而是可以抱大腿的爱人,那小子绝对会放弃努力,决心当个得寸进尺的腿部挂件。   他眯了眯眼。   想到了对策。   集会那天很快到来,得了无名鬼的允许,柏忆得以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去冥河街。   这是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两边店铺都摆着各种各样的老物件,要是普通人过来,一眼看过去,会以为这是一条古玩街。   但内行人看的却是其他方面。   “老大,这是哪儿啊?怎么都卖的这些东西,我们买回去也没地儿放啊。”这次来的不仅仅是柏忆,还有他的三个小弟。   虽然没说,但柏忆心里对自己任性地去不归林,差点真害了小弟们的事放在心里,有些抱歉,这才带着他们来这儿,准备给他们买点防身的东西。   然而几个小弟却莫名其妙,他们老大什么时候喜欢玩老东西了?大家不都是不良网瘾青年吗?平时就算收集,也是收集手办鞋子手表,怎么突然就玩古董了?   柏忆敲了下他脑袋,“傻就别暴露,让人看笑话。”   郁止轻轻一笑,对于自家爱人给朋友们买东西的做法很欣慰。   爱人虽然蠢萌了点,但他依然心存善念。   “老板,这个摆件怎么卖?”女子指着桌上的一个玉雕摆件问道。   老板看了眼,“十九万。”   “十九万?你怎么不去抢?这块玉玉质一般,雕工也就那样,角上还沁了红,竟然卖十九万?!”女子数落道。   老板都不搭理她,“明码标价,不买请走。”   女子大概是没见过这么硬气的老板,见有人注意到这里,脸色涨红,恼怒道:“不买就不买,你这就是在骗钱,买的都是傻子!”   她气冲冲离开,还不忘挖个坑,让其他人也不买这个摆件,毕竟谁买谁就是傻子。   果然有些人看了看,也没买。   老板也不在乎,他们这行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不急。   柏忆本也想离开,谁知安静许久的笔记本飞出,显现出字迹。   去买那个摆件。   柏忆看了看四周,果然没人注意到他这里,心里已经相信了没多少人能发现这只鬼的事实,不由有些失望。   “鬼哥,买那玩意儿做什么?”柏忆小声说,生怕别人听到,他不好解释。   柏忆是不舍不得十九万,那不过是九牛一毛。   但他不想做傻子。   没有理由,去买。   回复十分简单粗暴直接,差点没把柏忆气得心梗!   这只无名鬼不仅嚣张,还一点也不懂得尊重人,对他说话也颐指气使!   要换成别人,他早一拳打过去了。   但他是鬼。   柏忆笑容洋溢,“鬼哥的吩咐,我当然照办不误!刚刚只是纯粹的疑问,鬼哥您别生气。”   说罢,他就挂着脸上的笑容进了店里,“老板,我要买这个,麻烦帮我包起来。”   “好嘞!请刷卡。”老板麻利地将东西包起来。   随着支付宝到账的声音传出来,柏忆也笑容满面地提着包好的摆件走出去。   小弟们纷纷围上来不解道:“老大老大,你买那个做什么?人家都说是骗钱的。”   柏忆看着他们斥道:“骗钱?谁说的?她凭什么这么说?别人说你们就信?怎么就不能是她知道这摆件是好东西,所以估计激其他人不敢买,自己再去筹钱呢?”   小弟们:“!!!”   对哦,好像有可能!   “还是老大聪明!老大威武!”   柏忆听得心情舒畅。   对,就是这样,他不是花了十九万买别人不要的傻子,他是慧眼识珠的金主!   他自欺欺人地想。   郁止忍笑,很想上去摸摸爱人的头,但爱人大概会被吓到,想想还是算了。   他当然不是故意不告诉柏忆买那摆件的原因,而是怕自己说了后,柏忆就不肯买了。   见他出手阔绰,十九万给得眼睛都不眨,其他摆摊的人也纷纷对他热情了很多。   “柏同学!”楚烨快步上前,对柏忆打了个招呼。   柏忆神色淡淡,一副根本不想搭理他的模样。   笑话,被这人撞见,岂不是说明自己已经知道真的有鬼怪?那自己当初针对对方的事就显得自己又蠢又作。   尴尬,尴尬,这家伙怎么还不走?   楚烨也看出柏忆不想跟他多说话,但他又不想放弃从柏忆这里认识那位神秘高人的打算,便只好道:“柏同学,这次的三天集会过后,青云会有一场拍卖会,里面每样都是好东西。”   楚烨身边跟着的一个中年人微微皱眉,似乎不解楚烨为什么把消息告诉这个打扮得怪里怪气的普通人,但也没有开口阻止。   柏忆实在不明白楚烨上赶着讨好他做什么,现在不装逼了,改做舔狗人设?   “哦,我知道了,谢谢。”他没说会不会去。   “那就不打扰你跟你朋友逛街了。”楚烨跟中年男人离开。   郁止听着那两人说话。   “他是谁?你怎么把这事告诉他?东陵那批货谁也没见过,万一里面真有好东西,岂不是平白增加个竞争对手?”   “叔叔,我心里有数。”   东陵……   郁止挑眉,终于想起来,这次拍卖会,就是女主出场并且被男主买走的那场。   女主是画灵,而那副画名为无名,出土东陵。   信息对得上,应该是它没跑了。   郁止对男女主没兴趣,但现在自然而然有了交集,却也不必刻意避开。   他上前跟上柏忆,一阵冷风吹过,楚烨身边的中年男人一愣,微微皱眉,“刚刚好像有一阵浓重的阴气拂过。”   楚烨看了看,“有吗?我没感觉到。”   中年男人没说话,因为就连他都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   连他都不确定,如果真是错觉便也罢了,若是真有……那就可怕了。   能够在他们这样功力的人面前不被发现,是怎样高深的道行?   这世上又要有鬼王出世了吗?   柏忆完全不知道郁止刚才的掉队,他手里提着那个让他差点做了傻子的摆件,在集会上给小弟们挑了点顺眼的东西,他有些苦恼,毕竟他根本不知道哪些是对防身有用的,只能问店家,但谁也不知道店家究竟有没有骗人。   他只能苦着脸皱着眉准备离开,想着要不要托人找识货的人帮忙,就见笔记本又动了。   地上那几枚铜钱可以买。   柏忆心中一动,小声道:“鬼哥,您说可以买是……”   就是有用的意思。   你不是想买防身的东西吗?   柏忆犹疑道:“鬼哥……既然您知道,那您就不怕……呸呸!什么怕不怕,我根本就没想过要用这些东西对付您,您这么厉害,怎么可能被这区区护身法器伤到!”   呵呵,对我确实无用。   柏忆……柏忆心中一丧,认命了。   这个男人……呸!男鬼,真的一眼就能把自己的小心思看穿,不明说只是不想撕破脸,不,不是不想撕破脸,而是在逗他玩儿,看着他怂得装忠心的样子,他一定笑疯了吧!   柏忆心里对这只鬼咬牙切齿,但他什么也不敢说。   既然人家都愿意帮忙,那柏忆也不客气,在郁止的指点下买了不少可以防身的东西,然而就算这些东西聚集起来,也对郁止一点用都没有。   回到家的时候,柏忆表情都是面无表情。   他不敢丧,却也笑不出来。   累,心累,太累了。   为什么老天爷还不一道雷下来劈死这只鬼?!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让他更心累的还在后面。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笔记本上面的字迹,惊愕喊道:“什么?教我法术修炼?为什么?你没……”疯那个字没说出口,就被他终于慢半拍上线的脑子制止了。   作为我的手下,你不能是个普通人,丢人。   丢人,丢谁的人?当然是郁止。   柏忆气得脑袋冒烟,然而都咬着牙艰难忍住了。   回想自己嫌弃那几个小弟时候的模样,柏忆欲哭无泪,自己嫌弃别人,现在自己也遭到了嫌弃,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吧?!   不带这样的啊老天爷,欺负我小弟的人,现在欺负我的是鬼,一点也不公平!   早知当初,他一定少嫌弃小弟们一点。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还是要为自己争取一下,“鬼哥,您看,我都这个年纪了,再修炼是不是大了点?不合适了点?要不……您去找更小的,还有天赋的,我、我这个社会主义接班人,根本不适合学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啊!”   郁止又怎么可能同意他偷懒。   你可以,你悟性不错。   柏忆吐血,这尼玛怎么看出悟性的?透视眼?艹!他怎么忘了,这鬼该不会看过他洗澡吧?!   柏忆一张脸烧红烧红的,甚至不敢抬起头,一想到对方有可能看过他洗澡,他既羞又气,恨不得将那鬼很揍一顿,然而可悲的是,他是鬼,自己揍不到。   欸,不对啊,自己要是学了法术,不就可以揍鬼了吗?要是学得厉害了,说不定不需要别人,他自己就能反杀这只臭不要脸的男鬼!   这样一想,他对修行一事好像也没那么排斥了。   郁止见他羞恼脸红,挑眉无语,这是又想到哪里去了?   把摆件放在你桌上。   柏忆脑子一转,想明白似得道:“鬼哥,这摆件该不会……”   嗯,这摆件为荔枝配桂圆,荔枝励志,有激励之意,桂圆又取蟾宫折桂,有文气,能让你学习事半功倍。   柏忆这才明白,这男鬼那时候就有让他修行的想法,合着他这是给自己买了个坑回来!   他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郁止忍笑。   怎么,你不愿意?   那我也不便勉强。   柏忆双眼一亮。   正好,等我吞了你,再去找别的手下。   柏忆:“……”   柏忆稳稳地将摆件取出,放在书桌上,又缓缓勾起一抹灿烂而真诚地笑容。   “鬼哥,您说,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修行!”   “谁拦我跟谁急!” 第115章 人鬼情未了4   三天集会结束,柏忆靠着郁止这个金手指,在这里淘到了不少好东西,不仅他自己抓了好些个好东西佩戴在身上,连带着家里人,也被他人手送了两样。   柏父柏母感到欣慰,“小忆竟然给全家买礼物,这是长大了!”   “可不是,你们看这玉镯多漂亮!”柏姐姐举着手,将那深红的玉镯给全家人看。   柏爷爷见多识广,看着那东西就感觉不像是新做的,而应该是老物件。   他们这样的人,多少也对哪方面的事有些接触了解,曾经也请过大师看命数风水什么的,只是后来发生了点不愉快的事,就再也没和这些人接触过。   现在倒是小孙子好像有什么情况,这缘分……   “云昌,小忆买这些也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你去多给他打些零花钱,不然他可能不够用。”   柏云昌心情很好地应下,家里其他人也见怪不怪。   稍后,柏忆就收到了转账通知,他随意一瞥,根本不在意,家里人随时给他打钱的事一点也不奇怪,他也没空放在心上。   郁止说要教柏忆修行,很快便动了起来,他将精心挑选出来的入门秘籍默写出来,自己讲解一边,再让柏忆对着学习。   在他看来都是很基础的内容,不会比数学里的11难多少,但他也知道,对于还没接触过的柏忆来说,需要花时间理解,于是给了他不少时间。   然而在教了几个小时后,看着连第一步都没学会的柏忆,郁止都要怀疑自己之前的检测准不准了。   他难以置信地写道:   告诉我,有生之年你能入门吗?   柏忆心头一梗,他丢下笔委屈道:“我、我也不知道这么难嘛……”   心中暗自咬牙,尼玛,怎么就不说是你教的不好?就知道怪他!嫌弃你就别教啊!跟谁想学似得!   郁止也无奈了,不能说话交流就是这么不好,写字到底没那么方便。   仔细说,到底有哪里不懂?   哪里都不懂!   柏忆咬咬牙,想了想才道:“这个什么点风、运气、还有那些穴位、名词……一个都不懂。”   郁止明白了,用通俗的话来说,柏忆就是这些字都认识,组合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哪怕自己贯通讲一遍,他也根本没能带入到每一句、每个词里,根本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   这是要他从识字开始教起。   到底是真心的爱人,郁止无语归无语,倒也没嫌弃,而是从头开始教,一点也不减耐心。   这样的行为倒是让柏忆稍稍奇怪。   这只鬼明明挺严厉的,之前还用杀他来威胁他修行,怎么现在他的表现这么差,他都没生气?   留了个心眼的柏忆不着痕迹把这件事放在心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得到解惑。   郁止的耐心是有效果的,不久后,柏忆就入了道,毕竟他的悟性也在那里,入道速度比寻常人快很多,当然,要是他之前不耽误,还能更快,可惜从前学习不认真,现在找回来了。   柏忆正在为自己这么快能够感悟到气而沾沾自喜,丝毫不知道郁止还在对他的速度表示嫌弃。   “鬼哥鬼哥,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就算玄门中人了?”柏忆兴奋道。   他能够感觉到一股气在体内流转,生生不息,甚至还能随着他的想法移动,他这就是修行了啊!   想想楚烨那家伙也是玄学界的人,应该也会修行,他突然就有了动力,根本不用郁止催,自己就努力修炼起来,并发誓要比楚烨更有气质,比他更,比他更装逼!   郁止对他的想法不置可否,有东西促进他学习也挺好的。   还早,引气入体不过第一步,接下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许松懈。   柏忆眼珠转了转,想了想故意道:“鬼哥,您这么鼓励我学习,就不担心我以后不小心伤了您什么的吗?当然,您知道,我对您一片真心,绝对不可能有那种想法,但咱们这不是天然敌对吗,万一哪天不留神……”   呵呵,你可以试试。   柏忆浑身一颤,心里那点小心思也压了下去,再不敢多言。   哼!你这老鬼,看少爷我学会后第一个把你打得抱头鼠窜!   然而柏忆想的好,却没想到事情并不如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一开始学习他还有新鲜劲,后来成功引气入体就让他觉得这东西好像太简单了,也不过如此,没什么挑战性,再加上需要看一些让人头晕的书,没多久,他懒劲儿上来,一看书就昏昏欲睡。   一本书当头砸下,“哎哟!谁啊!”   声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柏忆想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醒了?   柏忆讪讪起身,擦了擦唇角不存在的口水,战战兢兢地开始继续学习。   修行的过程太过枯燥无聊,加上柏忆的咸鱼本质,这样的日子偶尔过过还行,长时间下来对他而言堪比坐牢。   因此,能抓住一个出门的机会,他绝不放过。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感谢过楚烨。   要不是楚烨告诉他有个青云拍卖会,他还找不到理由出门玩儿。   出门不是重点,玩儿才是。   郁止见他确实想去,又知道他觉得一味按书修行太过枯燥乏味,便也没阻止。   拍卖会有男女主,虽然有点小风波,但不会有什么大事,就算有大事,也有男女主挡在前面,他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一些重要的剧情点只会围着他们转。   就算柏忆去了,估计也只是在一旁打酱油的份儿,让他去见见世面也挺好的。   得知弟弟要出门,柏云昌连忙关心问道:“钱还够吗?喜欢什么东西尽管拍,没钱就问家里要。”   柏忆心中万分感动,紧紧地抱了抱他,“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柏云昌不解地笑了笑,“我要是不好,你还想认谁做哥?”   柏忆讪讪一笑,没敢说他悄悄认了个鬼哥。   郁止:“……”   他就知道,这小子日常暗怼他。   柏云昌给钱给得大方,是最好的哥哥,他这个鬼哥不仅不给钱,还逼着他学习,跟好字沾不上半点边。   郁止暗自轻笑,这个小没良心的。   青云拍卖会办得还算低调,会场并不大,但来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其中还不乏柏忆认识的长辈,也是家里生意人认识的人。   “柏家小子,你怎么来了?”一个手里把玩着两颗文玩核桃的中年男人看见柏忆,挑眉意外道。   “周叔叔,我就是来看看。”柏忆礼貌道。   郁止观察了一下这位周叔叔,这人在原剧情中也出现过,他请过男主帮忙,算是男主升级路上的一个助力。   “你家里人知道你来这儿?”周先生问道。   柏忆奇怪问道:“周叔叔什么意思?难道他们还会不许我来吗?”   周先生哈哈笑道:“当然不是,只是觉得他们都不担心你被骗。”他可是知道,柏家可不爱信这些东西,现在柏家小子倒是有兴趣。   “走吧,里面快开始了。”说罢,他不再停留,径直进去。   柏忆进去找位置坐下,会场里有不少人,而这个人身上多少都带着一些护身法器,一些简单的没什么用,可一些厉害一点的,却在郁止进来的那一刻有所反应。   好在大家都以为是这里要拍卖的东西身上有阴气,才会引起法器动静,没人知道这个会场里来了一只千年鬼王。   郁止就这样光明正大地坐在了柏忆身边的空位里。   柏忆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自左侧传来,他,先是搓了搓手臂,嘴里无语道:“怎么中央空调开这么大……”   下一刻反应过来,中央空调开大,那也不会只冻他一条胳膊,手上动作一顿,他小心翼翼抬起头,看着身边空荡荡的位置,有个想法正在从心底产生,内心几近崩溃!   不、会、吧!   他僵着笑脸,小心翼翼地低声道:“鬼哥……?”   笔记本飘出。   嗯。   柏忆差点没喊出来,他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张惊惧的眼睛在外面,半晌后才闭了闭眼,僵着脸道:“为什么我会感觉到您?”   明明从前看不到也感受不到啊,怎么现在能感到寒气?不不,这应该就是阴气?   因为你修行了。   见已经有人朝着自己投向疑惑的目光,柏忆连忙端正坐姿,戴上口罩,在口罩底下说话,就没人看到了。   “修炼就能接触到您?那是不是我修炼得越厉害,就越能把您看清?”   郁止眉眼一弯,欣慰点头。   还不算笨。   笨笨笨,笨你个头,你才笨,你全家都笨!   柏忆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之前您怎么没跟我说呢?!”   这要是说了,他绝对不修行!修什么修,修了就要见鬼啊!还是这个卑鄙无耻的千年老鬼!   早知道……早知道他还不如在不归林那晚就死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根本用不着被鬼缠上,现在这只鬼还准备跟他面基!   神啊,救救他吧!   心中宛如狂风暴雨过境,摧残得他心中凌乱,半晌,他才稍稍稳定情绪,但脸上依旧强装镇定。   “可是……可是其他人都没注意到你啊,总不能我功力比他们还强吧?”柏忆是喜欢说些大话,但同时他也有自知之明,自己才接触这一行几天,就算再怎么天才,还能比得上别人几十年?   郁止轻笑一声,心情愉快地写道:   因为我给别人设置了屏障,他们看不到也感觉不到我。   也就是说,他对柏忆没设这个屏障,柏忆才能根据自己能力的提升一点点感受到郁止的存在。   柏忆僵着脸没说话。   这是自己人才有的待遇。   柏忆深吸几口气,狠狠咬唇,才艰难地忍住,没让自己骂人的话说出口。   去尼玛的自己人!去尼玛的待遇!   谁家老板给员工的福利是见鬼?!   他好半晌才恢复笑脸,虽然还带着点僵硬,但已经比刚才的表情好上许多。   面对这只老鬼,他总觉得自己的忍耐力正在一点点下降,实在是……欺、人、太、甚!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得用做出感激涕零的表情,感动地说:“鬼哥,您真是……太!好!了!”   “期待有朝一日,能见到您的真容,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忍了。   郁止忍笑,却还忍不住想逗逗他。   嗯,你要是真想见,我画给你也行。   柏忆表情一僵,呵呵笑道:“不、不用,要有神秘感才更好。”   那好。   柏忆终于闭嘴,再不肯说话,生怕这只鬼还对他说些让他郁闷的话。   正巧此时拍卖会也正式开始,抬上来的第一件物品,是一对花瓶,据说是元朝瓷器,已经有几百历史,专家鉴定书也被投影在屏幕上,让大家看个清楚。   这对富贵牡丹花瓶是宫中用过的贡品,价值不菲,一些古董收藏家感兴趣,冲着玄门来的人并不是多感兴趣,最后这对花瓶以三千多万的价格被一位富商买走。   接下来陆续拍卖了一些东西,郁止看见几样有用,但被人争抢,性价比不高,也就没让柏忆买,毕竟,有他在,那些东西的作用有限,今天来这里,更多是为了让柏忆开开眼界,买不买倒是其次。   没有柏忆的争抢,郁止看到男主如原剧情那样买了几样东西。   他看柏忆对男主买的东西一点争抢的意思都没有,心中不由意外,他还以为这小子会为了跟男主作对,故意争抢对方的东西,然而他却没有。   以柏忆的财力,要真想争,在场还真的少有能比得上他的。   那他为什么不争?   略有些好奇的他不禁问柏忆。   你讨厌的人已经买了几样,你不想要吗?   “想要什么?”柏忆先是莫名其妙,随后一愣,反应过来,但他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鬼哥,你怎么知道我……”   话没说完,郁止的答案就出来了。   太明显了。   柏忆:“……”   他突然想到自己对这只鬼的态度,在这只鬼眼里,是不是也像他不喜欢楚烨一样简单?   艹!   果然他说这就是只奸诈的老鬼吧!   看着自己在他面前各种装,说不定还在偷偷看好戏嘲笑。   完了不行了,只要一想到那个画面,柏忆就羞愤加惊惧,这只鬼是不是等看够了他的好戏,就毫不留情地杀了他?   柏忆心中颤抖,不敢说也不敢问。   他强迫自己忘掉这件事,专心回答这只鬼的问题,想了想道:“我不喜欢啊,买东西也要花钱,家里的钱虽多,但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您不是说那些都没多少用吗?”   郁止:“……”   原来还是他的锅?   你今晚不打算花钱?   柏忆理所当然地嗯了一声,“没必要的钱,不就是浪费吗?”   郁止挑眉,想想这小子从前挥金如土的阔少模样,轻笑一声,不信。   实际上也确实不是这个原因,柏忆不跟男主争,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既然已经和楚烨是同行,那在超过对方之前,都不要当众起这种冲突,否则这岂不是像等着被主角打脸的反派炮灰?   他可是要当幕后boss的人,要默默惊艳所有人。   然而柏忆很快就被打脸了。   拍卖会主持人正在上面介绍新一件物品。   投影在大屏幕上,那是一枚红色圆形玉佩,雕工精美,镂空的玉佩中央的两条鲤鱼栩栩如生。   主持人的声音还在不断传来,“……玉佩乃顶级暖玉,触手生温……”   还没等主持人介绍完,柏忆就语气坚定道:“我要它!”   郁止侧头看去,只见柏忆的眼睛正盯着上面那块玉佩,几乎眨也不眨。   郁止皱眉。   心中思索着原剧情,发现里面并没有出现这枚玉佩,令他不由挑眉,心中疑惑更甚。   哪里来的玉佩?   去看男主,却发现男主对那块玉的反应只能说寻常。   玉是好东西,可进了坟墓陪葬,沾了阴气,就算买来还要花时间精力祛除,作用也并没有那么大,性价比不高,已经买了好几样的男主不愿意再买也纯属正常。   相比之下,柏忆对那玉佩势在必得的态度就显得有些奇怪。   玉佩最终被柏忆花了上千万买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儿,拍卖会即将结束,柏忆等不下去,起身要去结账取东西。   郁止也想看看那枚让柏忆迫不及待的玉佩,便也跟着过去。   柏忆起身的行为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楚烨看去,挑了挑眉。   身边的中年男人也看见,“是你那个同学?”   楚烨:“嗯。”   中年男人看着柏忆的背影皱眉,“这人也入道了?上回怎么没瞧见?”   楚烨一惊,皱眉道:“叔叔,你说我那同学也修行了?”   中年男人点头,“我观他已经引气入体,算是入门,这个年纪才入门,只怕今后的成就也只是平平。”   中年男人不知道,楚烨心中却清楚,几天前柏忆还只是个普通人,今天一见,却已经踏入修行之路。   这样的速度,就算是柏忆天赋异禀,也绝对有那个神秘高人的引导。   如此一来,楚烨想要认识那位高人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小烨,认真点,压轴的要出来了。”中年男人提醒道。   楚烨回神,点头道:“我知道的叔叔。”   他们这次来这里,就是因为他爸算到东陵出土的东西中,有他的机缘,因此他把每个有点感觉的东西都买了下来,但他总觉得机缘还在后面,不是他买来的这些。   压轴藏品是个长条盒子,被人抬上来后,主持人正要打开盒子,让将物品完全展现出来。   然而他正笑着介绍时,却见下面嘉宾突然一愣,随后嘈杂了起来。   主持人愣住,转头一看,便从屏幕上看到盒子里的情况。   这盒子空无一物,哪里有什么东西?!   这场拍卖会最重要的拍卖品丢了!   “柏先生,请收好,需要我们派人送您回家吗?”工作人员双手递上一个木盒,礼貌问道。   “不用。”   柏忆刷了卡给了钱,成功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那装着玉佩的木盒。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打开看看,却又不想在这大庭广众下,被其他人看见,便忍住了。   眼见柏忆要走,原本还以为他会跟男女主有点交集的郁止只能承认自己猜错了。   一人一鬼刚刚走出拍卖会场,就听见后面一阵警戒声想起。   柏忆皱眉不解,“这是怎么了?”   拍卖会丢东西了。   郁止知道的比他多,自然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柏忆后怕地拍了拍胸脯,“还好我走得快,走吧,快点回家!”他还想仔细看看他买的玉佩呢!   这样想着,柏忆就往外走去,还没走到街上,突然四周卷起一阵风,眼前似乎出现一道残影,仿佛有什么东西飞快出现在自己面前。   郁止皱着眉,正要抬手将那东西挥出去,却在看见它全貌时一愣,慢了半拍,而这慢的半拍,恰好给了它机会,它飞快凑近,撞进柏忆怀里。   突如其来的撞击将柏忆瞬间扑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揉揉发疼的胸口,手上就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一愣,瞬间觉得身体一僵,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冲进他的体内,将他的经脉冲撞地发疼!   脸色涨红,体内真气乱窜,脑袋也因为受不住这冲击而发昏。   郁止皱眉上前,抬手拂开被柏忆摸到的东西,那是一副被卷起来的画。   低沉的声音带上了厉色,“滚!”   画卷被拂开,郁止设置了屏障,它怎么撞都撞不开。   只能看着那只鬼蹲下,低头,抱起柏忆的脑袋,唇碰唇,似乎在吸走那多余的几乎要撑爆他身体的灵气。   画卷呆住了,停止了撞击。   昏昏沉沉的柏忆觉得自己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耳朵也出现了幻觉。   他好像听见有个陌生男人在说滚?   还有,还有身前的一道黑影,它看不清面貌,只能看见一团黑色雾气,还有人形,就像电视电影里特效一样。   黑影凑近他,低头……如果那是头的话,低头亲吻他?   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体内被吸出去,他眼前的一切也越来越清晰,脑袋的昏沉感也消减。   他闭眼,又睁开。   再闭眼,再睁开。   很好,眼前的黑影没变没消失。   这些不是幻觉。   这尼玛不是人啊!   有鬼!他崩溃地在心里大喊!   有鬼!有鬼在吸他的精气!   他他他……就要精尽人亡了!   郁止将差点让柏忆爆体的灵气吸出,“好点了吗?”   声音!声音也不是幻听!   惊惧交加,柏忆两眼一翻,昏倒在地。   昏倒前还用微弱的气声说了句:“别、别吃我……”   郁止:“……” 第116章 人鬼情未了5   阳光明媚,春色正好。   当郁止施法将柏忆送回家时,画卷也一直跟着。   因为清楚柏忆是为什么而昏倒,郁止并没有多担心,在检查过他的身体没问题后,他才有空去处理另一件事。   “为什么跟着我们?”   画卷躺在桌上,动也不动。   它还不能化形,更不能说话,只有一道灵识。   听见郁止的话,它飞起来围着郁止转了几圈,像是在试探在打量在迟疑,最终往后缩了缩,没再靠近郁止和柏忆。   见它似乎乖顺了些,郁止在将它送回拍卖会还是让它留下之间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我不知道你主动接近是有什么目的,但如果你心怀不轨,别怪我不客气。”他面上并没有半分厉色,甚至连语气都一如既往的平静温和,但说出的话却令画卷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瞬。   然而不知为何,它却并未远离郁止,依旧保持着原来的距离。   郁止暂且不去管它,他对女主为什么没有和男主在一起没多少兴趣,但它偷偷跑出来跟上柏忆,这让郁止有心去找找原因,便暂时留下它。   看着躺在床上睡死的柏忆,郁止抽了抽唇角,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柏忆为什么昏倒他再清楚不过,但就是因为清楚,他才觉得一言难尽。   一时说不清是无语多一点还是好笑多一点。   他忍不住想,若是柏忆一直害怕自己,那这辈子岂不是要保持距离?   想都别想。   得像个让他不再那么害怕的办法。   郁止眯了眯眼。   睡梦中的柏忆还不知道有鬼又要给自己挖坑,他正在做噩梦,梦见自己被一个黑影狂追,自己无论自己跑多快,无论自己跑到哪里,都能被黑影轻而易举地找到。   他根本无法逃脱!   终于跑到天涯海角,已经无路可逃时,柏忆哭着对缠上他身体的黑影求饶。   “求求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好吃,会磕牙的!”   黑影低低笑了几声,“没关系,我正好喜欢这样的,耐嚼。”   说罢,柏忆就感觉自己被黑影咬了,从脖子开始,一点点把自己吃了个干净,可怕的是他竟然还没昏也没死,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怎么被吃的。   他心中惊慌害怕,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把自己吓醒了!   “啊!”   睁开眼时,他一眼就看见床边有一道黑影,一时根本分不清梦和现实,吓得他往后缩,差点一个倒栽葱从床上栽下去。   “你你……你是谁?!你别过来啊!我、我告诉你!我可是有老大的!我老大可厉害了!他活了一千年,你肯定没他老没他厉害!你要是吃了我,他肯定会跟你算账的!”   柏忆满头大汗,脸色惨白,慌张地找着笔记本,想要画符想要念咒,想要召唤原来被他害怕,现在被他求助的“鬼哥”。   郁止:“……”   他看着柏忆连滚带爬地从床上爬起来,在桌上翻来找去,就连画卷女主都被他随手拂翻滚在了地上。   画卷:“……”   郁止看了它一眼,莫名觉得它可能也在怀疑人生。   眼看着柏忆还没停下来的趋势,郁止不得不开口,“每一次你都能让我感觉你更蠢了一点。”   突如其来的声音缥缈地传入柏忆耳朵里,将他急促跳动的心脏稍稍冷静了片刻。   他浑身一僵,手里的笔记本掉在桌上,脑子里还在回旋着刚才那个声音的话,无论是语气还是内容,都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柏忆压下惊慌,强制让理智上线,勉强用它分析了一下,半晌,双唇终于颤抖地吐出两个字:“鬼……哥……?”   郁止没确定,只是冷哼了一声,以示回应。   可就是这一生冷哼,确定了柏忆的猜测。   他当即双腿一软,瘫软在地。   心里说不出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提起了心,一边苦中作乐地安慰自己好在好在是熟鬼,一边又欲哭无泪地想到底为什么他能看见了啊!   就像以前那样做个见面不相识的陌生鬼不好吗?!   “那我、我怎么会……怎么会看见您的?还能听见声音?明明之前都……”   柏忆擦了擦汗,小心翼翼问。   郁止随手指了下地上的画卷,“那你就得问它了。”   柏忆低头,这才看到地上有幅画,他可以保证以前自己屋里绝对没有这玩意儿。   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昏倒前发生的事。   当时他被一股大力撞倒,立马就晕乎乎的,随后就有一道黑影来……来……   艹!   柏忆霍然抬头看向郁止的方向,眼中满是惊惧和不敢置信!   他被一只鬼亲了!   就算是气,那也是亲了!   柏忆狠狠咬唇,才忍住没有破口大骂。   他这辈子的初吻竟然被鬼给夺走了!   可恶!变态!奇耻大辱!   他气得狠狠跺了几下脚,又用脚碾了碾,像是在踩某只鬼。   郁止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好笑,却也知道柏忆不敢真对着他发泄郁气,想知道他会怎么做。   柏忆一把将地上的画卷捡起来,怒气冲冲道:“这什么玩意儿?哪儿来的垃圾?我根本没买,怎么会到我家,不会是碰瓷吧?”   画卷在他手里挣扎起来,还气得用画轴打柏忆。   柏忆被吓了一跳,赶忙将它丢在桌上,飞快往黑影那边跑。   比起来历不明的妖画,他更相信认识有一段时间的熟鬼。   “鬼哥!鬼哥救命!这画……这画有鬼!”   郁止:“……”   对着真鬼说有鬼,真行。   “那不是鬼,是有灵的画,若是遇到机缘,还能化形成人。”   “啥玩意儿?!”柏忆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伸手颤抖地指着竖着立在桌上,好似在仰头表现的画说道,“它还能变成人?”   艹!   为什么这个世界这么玄幻?!   为什么要让他一个普通人知道这一切?!   一只鬼,一只妖,他柏忆到底造了多少孽才会倒霉催地遇到这种事啊?!   柏忆再一次后悔,那天他为什么要去不归林!不去就没有这一切了!不去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个世界的不科学!   想想都是因为楚烨他才会去不归林,柏忆忍不住咬牙。   “想把它送走?我可以帮你,保证它逃不掉。”郁止说着看着画卷一眼,后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飞奔进柏忆怀里,柏忆没来得及躲开,以为自己还会像上次一样,然而这回却没什么感觉。   画卷学会收敛自己的灵气,不会让柏忆再因为受到的灵气太多而消化不了。   “算了,送回去说不定还要跑回来。”柏忆看着这卷画,莫名觉得自己讨厌不起来,忍过一开始被吓到的害怕后,他倒也敢伸手触摸。   他有些好奇地问:“这是哪儿来的?是不是很厉害?”之前在集会别说能化形的,连有灵性都没有。   郁止肯定道:“陪葬里出来的,跟你买的玉佩可能是同一批。”   柏忆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买了玉佩,迅速在桌上找。   等他打开盒子,将玉佩拿在手里,心仿佛瞬间静了下来,也没之前那么害怕了。   “同一批?岂不是也有千年?”   郁止看着他把玩玉佩爱不释手的画面,不由皱了皱眉。   “你不怕我了?”他起身朝着柏忆走来。   “怕个……”柏忆下意识想要怼回去,在最后一个字说出口前,反应过来的他迅速捂住嘴,眼睛缓缓转向正在朝自己靠近的黑影,忍着逃跑的冲动,手撑着桌面,才能忍着不躲开。   他调整好表情,艰难笑道:“当……当然不会!”   “鬼哥,怎么说咱们也认识这么久了,我怎么还会怕您呢,您别多想,真的。”   如果不是柏忆还在轻微颤抖,说不定郁止还会信一信。   他走上前,低头好似在柏忆面前擦过,冰凉的气息冻得柏忆发抖,他却不敢逃。   “不怕就好。”郁止轻笑一声道。   柏忆感觉那声音好似就在他耳边,却又不敢躲,只能强忍着道:“嗯嗯……我真的不怕,我、我就是尊敬您!”   “毕、毕竟您还、还教我修行,俗俗话说得好,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您在我心里,就跟、跟我爸一样!”   郁止:“……”   他额角抽了抽,实在不想听这小子在胡扯下去,冷声道:“我不是你爸。”   柏忆正要说出口的恭维话顿时噎了回去,只能绞尽脑汁重新想。   “对对!您说得对,我爸哪能跟您比!您活得比他长,功力比他强,长得也一定比他好,稍稍您这英俊的轮廓,我现在就感觉每一缕黑气都那么漂亮!”   画卷翻了个身,崩溃栽倒,像是终于忍不住,吐了。   郁止都不知道,他这些话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又是怎么有勇气有脸皮说出来的。   有这勇气,克服一下不怕鬼不好吗?   算了,还是尽快督促他修炼,等到他能彻底看见自己,应该就不怕了吧?   郁止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   “废话少说,赶紧修炼,要是没达到我的要求,有你好看!”   “是!是!”   柏忆慌忙坐下,拿着笔记本翻看起来。   上面都是郁止写的功法,然而柏忆慌乱地根本没看进去。   过了好半天,他才冷静下来,不再那么害怕,小心翼翼用余光瞟了站在屋内的黑影一眼。   此时的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能看到鬼了。   也就是说,他能看到这只鬼是不是跟在自己身边了?!   只要他盯着在郁止不在身边的时候,就能找人求救,助他脱离苦海了?!   柏忆的双眼迸射出炫目的亮光,用笔记本挡住半张脸,遮住他明媚的笑容。   郁止怕自己待在柏忆身边会打扰他学习,根本不知道某人正在琢磨着怎么找人帮忙从他身边逃开。   他看着眼无所事事的画卷,对着它勾了勾手指,“过来。”   画卷不敢耽误,飞快过去。   郁止一把抓住它,“跟我出去一趟。”   画卷不愿意,扭动身子挣扎。   郁止却道:“那就送你回拍卖行。”   画卷不动了。   他往柏忆的方向看了一眼,郁止叮嘱道:“认真点,回来若是发现你不在,我想,你不会想知道我会怎么惩罚你。”   他的声音森冷中带着一丝轻笑,似乎想着怎样惩罚他会很高兴。   柏忆连连点头,“鬼哥,您还不信我吗?我最听您的话了!”   郁止信了才有鬼。   不对,本来就有鬼。   他要的只是表面的服从,这样也能督促柏忆尽快修行到能够看清他的时候,届时再改变关系也不迟。   他领着那卷画消失,确定屋内没有其他妖,也没有其他鬼后,柏忆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飞奔出门。   “哥!姐!救命啊!”   郁止拿着画来到拍卖会,发现里面的戒严还没解除。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画,“知道他们在找谁吗?”   画卷装死不说话。反正不是它。郁止在周身设置了屏障,有进去看了看,里面许多大人物不能离开,令他们不由皱眉。   “不能再等下去了,半个小时后我还得跟人谈生意。”有人不悦道。   拍卖行的人也急得满头大汗地稳住这些嘉宾,只是收效甚微。   东西一直没找到,他们不敢把人放走,却又不敢得罪这些嘉宾,只能请上面的主事来说话。   丢失的东西价值上亿,就算卖了他们这些小喽啰也赔不起。   眼见事情越来越往不利的方向发展,上面的人也坐不住了,最后只能由重要人出面,对嘉宾们一一道歉,并且送了道歉礼物,再一一送他们离开。   当然,离开前有认真查看过他们是否带了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然而等客人们走完,他们都没能找到丢失的画,只能哭丧着脸向上面汇报。   领导也发愁,有人提醒道:“会不会是有人在此之前就偷走了?”   心情不好的领导沉声说道:“今天特地让人检查过,不可能!”   “钱总,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有人或许在东西抬上去之前就偷走了,而等我们发展并搜寻时,他早就带着东西离开。”   钱总皱着眉,“去查监控,看看那段时间有多少人出会场,一个也不许放过。”   最后查了许久,却还是一无所获。   因为这些东西的来历有点不清楚,他们还不敢报警,钱总急得火烧火燎。   他们当然看到了柏忆,然而柏忆出去时只抱了装玉佩的盒子,且人家本来就是有钱人,还得宠,要是他真的想要一幅画,不会用钱买吗?为什么要偷?   因为这个想法,他们成功错过了正确方向,继续无头苍蝇似的找那幅画。   郁止笑着看了看手里的画,“你现在成了通缉犯,有什么感想?”   画卷沉默。   郁止不跟它一幅画计较,这女主还没化形,说话都不行,他说了它还回不了,也没意思。   看过了拍卖行的现状,郁止便又带着画卷去了另一个地方。   楚烨正拿着电话跟人解释,“嗯,我知道,爸,我会尽力……好,我一定会做到。”   只这么两句,郁止便猜到电话那头的人是让楚烨做什么。   果然,跟着楚烨的中年男人起身问道:“是我哥?让你一定要拿到机缘?”   楚烨点头,皱眉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爸一定要我拿到它,就算没有它,难道我还不能凭自己的实力走上去?”   中年男人劝道:“既是你的机缘,那本也该你得到。”   楚烨笑笑道:“叔叔,您说错了,机缘就是机缘,任何人都能得到,没有该属于谁的说法。”   “如果非说它一定是我的,那就算我不去找,它也会主动到我手里,那才是别人也夺不走,只属于我一个人的东西。”   楚烨作为男主,本身自带一股傲气,这也是他自己的魅力。   也不怪柏忆总说他爱装逼,这样的楚烨在学校的那些年轻男女眼里,无疑是吸引人的。   郁止倒是好笑地看着手里的画卷,“听到了?那才是你的有缘人,要去吗?他可是在等着你这独属于他的机缘自动来到他手里。”   画卷挣扎反抗。   感受到它的不愿意,郁止也不意外,心中仿佛忽然明悟了什么。   “不去便不去。”   郁止来这儿是为了找一个答案,现在已经找到,也没必要再待下去,随即转身离开。   能让画卷抛弃气运加身的主角,放弃化形的机会,留在身边,也只有那一直存在于剧情背景板里所谓的“恩人”。   是柏忆。   郁止轻叹一声,心想东陵一趟是免不了了。   回去后,见到柏忆正乖乖巧巧地坐在位置上认真读背口诀,郁止挑了挑眉。   “鬼哥!您回来了?!”像是刚发现他一般,柏忆双眼一亮。   笑容殷勤道:“鬼哥!我刚才背了两个法诀,一点也没偷懒!”   郁止笑着上前,画卷脱离他的手,飞快飞到一旁看戏。   “哦,是吗?我看看。”说着,郁止便凑近他,越过柏忆的肩往桌上看了一眼。   黑影几乎要穿过身体,柏忆浑身僵硬。   郁止一直看,看到柏忆快要忍耐到极限,终于后退,停在安全距离。   语气轻快道:“不错,继续。”   “今晚打坐修炼两个小时。”   柏忆最讨厌打坐,无聊透顶,想着自己又不是和尚道士,为什么要过得那么苦?!   还好还好,他的魔鬼生活就快要结束了!   等他哥他姐找到人就他出狼窝,以后想怎么浪就怎么浪。   “鬼哥,您不在的时候我也打坐了,今晚就不用了吧?”仗着人不在,柏忆谎话张口就来。   郁止一眼就能看穿他说谎。   他也不拆穿,轻笑一声道:“不够。”   柏忆心中皱眉,面上还带着笑容,却又故作委屈道:“鬼哥,我、我真的在很努力了,您别嫌弃我……”   郁止让他浪了几个小时,说不定背后还想着怎么对付他,也该收点利息。   “太慢了,我要你快递点修炼,等你修炼小成,我就可以……”   可以什么?!   柏忆的心提了起来,可以气了?还是可以吃了?!   各种猜测在柏忆心中反转,心乱如麻。   郁止的答案姗姗来迟,“……与你双修。”   柏忆:“???!!!”   他几乎没控制住表情,震惊地看着郁止,脸色苍白,背后冷汗涔涔,声音僵硬地说:“这……这……鬼、鬼哥,您、你别开、开玩笑了!我们一个是人,一个、一个是鬼,怎么、怎么可能那什么修……”   不……不可能吧?!   不可能啊!   柏忆软倒在椅子上,思绪紊乱。   难道名义上是双修,其实是采补?或者……或者他给的功法本来就有问题?   或者这根本不是个普通鬼,而是色鬼?!遇见他就一定要失身?!   他、他不会这么倒霉吧?!   各种不着调的猜测在脑子里乱转,柏忆甚至不敢抬头看郁止。   这个看不清面貌的鬼可能要纠缠他一辈子。   想想就心塞。   见他头脑风暴过了,郁止才轻笑一声道:“开个玩笑。”   柏忆:“…………”   草泥马……草泥马!   “不过,你要是想,也不是不行,世间功法同出同源,并非你说的种族不同就不能双修。”郁止缓缓道。   然而这一次,他说什么柏忆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只有怎么才能把这只老鬼弄死的想法!   还不等他想着怎么实施,冰凉的气息就爬上了他的脸颊。   黑影凑近,仿佛有个人正在面对面脸对脸与他说话一般。   “乖,等你真的修炼小成,我再告诉你。”   告诉你,我们是恋人。   “我等不了了!”柏忆一拍桌子,恶狠狠道,“快点找人,我要把那只鬼大卸八块!”   柏云昌从得知弟弟被鬼缠上开始就一直忙碌,忙着找有本事的高人,柏涵也在拖关系找,他们是万万没想到,在他们没看到的地方,弟弟竟然被鬼缠上了好长一段时间。   刚知道的时候还后怕地问柏忆怎么不早告诉他们。   柏忆欲哭无泪,他怎么能说自己受的苦,丢人,丢人啊!   就连被鬼缠上这件事,他都只是模糊地跟哥哥姐姐说,没细说经历,想想自己为了求生做的那些狗腿事,太丢脸了!   “我已经联系上了一个人,明天我就让他来看看,别怕别怕。”柏云昌安慰弟弟。   他见弟弟这么生气,以为那只鬼又伤害他威胁他了,根本不知道柏忆只是恼羞成怒。   他呜呜哭了两声,“谢谢哥!”   柏涵拍了拍他,示意他不要厚此薄彼,柏忆也抱住了她,“谢谢姐!”   收了钱,大师来得很快,那是一位穿着和普通人一样的中年人,他却说自己是道士。   大师来到柏家,打了招呼后,便笑眯眯地看着柏忆,“贫道与施主有缘。”   几人一愣,不知道这有啥缘分,不是第一次见面吗?   大师笑着道:“十多年前,应令尊令堂邀请,贫道为施主批过命。”   只是现在看来,命数已改,奇也怪也。   柏忆他们对批命有点兴趣,但当务之急还是解决那只鬼。   “大师,批命什么的先放在一边,今天请你来,是请你帮忙驱鬼的。”柏云昌道。   大师询问:“可是恶鬼?”   柏忆不解:“什么是恶鬼?”   大师解释道:“吸活人精气,意图害人,血孽缠身,是为恶鬼,理应除掉。”   柏忆想了想,那鬼好像……也没怎么害他?就算之前亲了他,他好像也没损失什么,精气神都好。   “应该不是恶鬼吧……”他迟疑道,“大师,您赶走他就好,不用伤害他。”   大师:“……”   柏云昌、柏涵:“……”   小弟,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柏忆没好意思看他们,只对着大师道:“大师,您就听我的,把他赶走就可以了。”   大师又不傻,看柏忆这模样就知道有内情,可能不是他之前所想的恶鬼缠身,也对,哪有恶鬼缠身的人还这么有精神的?且好像还是个道友,只是好像因为功力还低,这才没能力解决那只鬼。   “贫道知道了,以赶走为先。”实在不行,也只能杀灭,毕竟人鬼殊途。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咒,“你把这个戴在身上,他可能就不能靠近你了。”   柏忆迟疑着接过来,心里却不太相信,区区一张符,能防得了那只鬼?   “大师,这一张符够吗?”   大师一愣,这要是不够,那得是多高深的鬼?   想了想,他又摸了几张出来,“不够还有。”   柏忆收了,反正都要算钱,“多多益善。”   “这么多符,想离开我?”   “你……”柏忆下意识扭头,下一刻,脸上的笑容一僵,浑身一软,手里的符掉在地上。   只见某道黑影正在楼梯口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他似乎笑了一声,“想跑?” 第117章 人鬼情未了6   幽深的声音远远传入所有人耳中,室内所有的灯都忽明忽暗,像极了许多恐怖电影小说里面的情节,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在室内肆虐,吹得人睁不开眼,更加看不清眼前的景象。   柏忆心跳刚刚因为听到郁止的话而狂乱跳动,大脑还没来得及对眼前的景象做出反应,他只觉得一眨眼,幽暗黑影便飞速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下意识想要后退,然而他后退一点,黑影便前进一点,任凭他后退多少,黑影都会很近他多少,仿佛他无论如何也甩脱不掉。   “想跑?”低低的声音犹如在耳边,又仿佛在四面八方,将他紧紧包围住,令他无处可逃!   “你……”柏忆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心脏,他感觉自己下一刻就能去世,然而某只鬼还不肯放过他,像是明知道他害怕,却还觉得不够可怕,继续吓唬他。   “跑不掉的。”一个眨眼,黑影便从身前又出现在他身后,安心只觉得一股透骨寒凉从脊背传入全身,将他的血液都冻结在身体里!   “你以为那个大师就能制住我?实话告诉你,就算你戴再多符咒,也没有用,只要我想,你永远也不可能摆脱我。”   郁止语气幽幽在他耳边说。   很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小子还想找人对付他,郁止忍不住暗暗磨牙。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吓唬一下,讨点利息,至于剩下的,呵。   柏忆害怕又担心,他下意识想要抓着他求饶,然而一伸手,才反应过来对方是鬼,自己根本抓不住。   他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求我哥我姐找高人的,他们也是担心我,你、你别伤害他们……我、我以后不跑了!”   柏忆心中咬牙,只要能让这只鬼放过别人,他……大不了他就、就不跑了,这只鬼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就算是真的双修……吸精气,他、他也认了!   柏忆还有点后悔,要不是他,也不会牵连其他人,那个大师没什么动静,想来也是因为这只鬼太厉害,根本打不过。   想想也是,这可是活了上千年的鬼!   那位大师就算是再厉害,一个活了千年,一个才不到百年,谁能斗得过?   是他想的太简单了,以为这世界上就跟小说里那样,邪不胜正,正义人士总有开挂光环,然而实际上并不是,这只鬼这么厉害,没人能斗得过他的。   自己……自己注定要被他采补了,呜呜……   想想自己还没谈过一次恋爱,就得被一只鬼纠缠一辈子,直到他死……不对,人死了会变成鬼,这只鬼这么老,自己这个新鬼一定没办法对付老鬼,还是被他欺压的份儿。   呜呜……   柏忆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郁止心头好气又好笑。   这小子说话的时候能不能睁开眼好好看看眼前的景象?   他干脆甩袖,让柏忆从地上站起来。   柏忆刚才被吓得闭眼,现在感觉到变化,不由睁开眼,发现自己被迫站起来,而屋内的灯也不再闪烁,怪异的阴风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他还懵逼着,就听见自家哥哥姐姐的声音。   “大师,快救救我弟弟,价钱随便你开。”   “大师,你问问那只鬼,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弟弟,只要他愿意,无论他提什么条件,我们都可以考虑补偿!只要别伤害我弟弟!”   柏忆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愧疚地想:哥,姐,我、我好像没被伤害啊这……   柏忆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黑影还在自己身前,很近。   发现即便如此,这只鬼也没有对他怎么样,柏忆忽然也没刚才那么害怕了,他的胆子大了一点,小心翼翼喊了一声:“鬼、鬼哥?”   “呵!”冷笑声传入耳中,却不再如刚才那样幽深阴冷,失去了恐怖效果加持,主人不悦的心情却十分明显,“当不起!”   柏忆心头一松,虽然有点阴阳怪气,虽然好像在生气,但……但不吓人了!   柏忆心有余悸地想:要是这只鬼一直不吓人,那、那他就算一直跟着自己,也、也不是不可以商量嘛……   眼看着自家弟弟还在那里没过来,虽然看不到鬼影,但柏云昌和柏涵都能猜到鬼在哪里,以为鬼挟持了他们弟弟,想要拜托大师把弟弟救回来。   “大师……”   话还没说完,从郁止出现后,便一直没说话的大师终于站了起来。   他面色严肃,朝着郁止的方向走去,直到现在郁止面前,才恭恭敬敬地微微低头行礼道:“拜见大人!”   声音中,一字一句都带着敬畏和警惕。   柏云昌和柏涵都愣住,一时也不敢上前。   他们不知道大师这态度,是因为他跟那只鬼是一伙的,还是因为大师对付不了那只鬼。   柏忆也愣了愣,他看了看大师,又看了看好像因为他的行为而生气了的某只鬼。   气氛僵持半晌,柏忆终于受不了,强撑着开口道:“哈、哈……原来、原来大家都认识啊?都是熟、熟人,那、那有些事,就、就不要那么计较好可以吗?”   郁止淡淡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不认识。”   柏忆:“……”   攀关系失败,柏忆只能继续用自己和这只鬼的关系求一线生机,不过话说,他跟这只鬼什么关系来着?   大师对郁止的冷淡并不放在心上,笑了笑道:“前些日子听说世间可能有鬼王出世,本以为是新生厉鬼,却不知原来是大人这等千年之鬼。”   柏忆心头一抖,什……什么鬼王?   这只鬼不仅仅是千年厉鬼,原来还是鬼王?!   原来自己这段时间是跟一只鬼王住一起,柏忆后知后觉地想,他命真大啊!   管他呢,管他是什么鬼,现在最重要的是求饶啊,求他放过啊!   柏忆绞尽脑汁地想,自己乖乖主动洗干净双修可以吗?   人的底线就是用来突破的,曾经的他就算被鬼缠上,尽管面上讨好,都还要在心里吐槽骂几句,现在的他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小命,甚至在发自内心地想尽一切办法来讨好这只鬼。   呜呜……他的心不干净了!   郁止神色淡淡,对大师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   大师想了想,才继续道:“大人修行千年,却并未杀孽无辜,鬼道纯正,实属不易,还望大人也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修行之路,勿要因为一时妄念,而伤及无辜。”   郁止对他这番话所透露出的信息并不意外,倒是对能够看出这些的他有些满意,看来这大师有点真本事,不是那些靠着点三脚猫便坑蒙拐骗的半吊子。   “我心中自是有数,闲事莫管。”郁止说道。   大师听明白了,这位心里清楚着呢,根本没想对这家人做什么,也对,这样的鬼王,要是真想做什么,早就做了,根本轮不到柏家人来找他求助。   想想之前这位柏小少爷说的话,这位鬼王鬼王纠缠他多时,却并未伤害他,也并未对柏家做不利的事,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吓唬人的,否则柏小少爷也不会说只赶走,不伤害他。   大师放心了,自觉这里没他什么事,他便想要告辞。   柏忆听见大师的话不由一愣,这什么意思?   是说这只鬼根本没杀过人吗?那他之前还天天威胁自己……   他忽然抬头盯着道黑影,明明看不清面貌,道他总觉得,这人一定长了一张极其欠揍的脸,因为他现在就很想揍他一顿!   郁止注意到他的视线,“看什么?”   柏忆咬唇,缩了缩脖子,摇头道:“没、没什么!”   无论之前是不是这家伙在说假话威胁他,现在要理亏式微的是自己,他……他不敢怼!   但心里已经把这鬼骂了千八百遍。   你他妈早说啊!你早说你不杀人,不会害他,他……他也不会那么害怕,说不定早就跟这只鬼是朋友了?!哪里还会有今天这一出?   都是这只鬼太可恶了!   是你逼我想办法摆脱你的,你、你不能怪我!不能罚我!   柏忆心里暗自琢磨着,甚至已经理直气壮地想着不能罚他,真要是如他想的那样先做朋友,说不定早爬到脑袋上作威作福了,由此可见郁止的先见之明。   “大师,大师您不冷走,事情还没解决呢!”柏涵拉住想要告辞的大师,“我弟弟还在那只鬼身边,他还没过来,那只鬼也还没走,您得留下来帮我!”   大师也无奈道:“施主,这是贫道管不了,家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他的修为能够看清郁止,这双眼睛看得清楚明白,那位鬼王对柏家小少爷何止是没有害人之心,这一人一鬼之间,只怕还有那情缘之事,他如何能管。   家事家事,贫道告辞了。   柏云昌和柏涵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随后只能紧张看着弟弟,“小忆,过来。”   “那位……厉鬼先生,不知道您有什么要求,如果我们能够做到,一定不遗余力,只希望您能放过我家小弟,如果一定要纠缠一个人……不妨选我,小弟只是和爱玩的孩子,什么也不会,不比我更有价值。”柏云昌试探道。   柏忆听着一时既是感动又是羞恼,大哥这是什么话?是说他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吗?   “他说错了吗?”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郁止适时开口反问。   柏忆:“……”   当、当然错了!他……他最近还修炼了呢!哪里废物了?!   后知后觉的柏忆终于想起来,自己真的一事无成,唯一一点努力出来的成绩,还是被鬼督促而成的。   柏忆懵逼了,他羞愧地低下头,再想想自己刚才还请人赶走郁止的做法,他更无颜面对了。   “对、对不起……”   郁止没搭理他,他还在生气。   好吧,其实也没多生气,但就是想让柏忆以为他在生气,这小子纯属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面对柏云昌的话,他不想解释那么多,只扬声道:“你问问他自己,想要我离开吗。”   声音传入柏云昌耳中,他觉得莫名,小弟怎么会不愿意离开,明明一开始说被鬼缠住了,想要摆脱的就是他。   谁知他刚看向柏忆,还没开口询问,就见小弟主动道:“哥,姐,你们别担心了,我……我现在觉得,不离开也挺好的。”   他讪讪干笑,那模样半点也不像不想离开,反而像是被威胁了。   柏云昌皱眉,“小弟,你别怕,有事我们可以一起承担,别受威胁,只要我们一家人在,没什么害怕的。”   柏忆很感动,但也很心虚羞愧。   他悄悄瞥了郁止一眼,低着头说:“没有,没人威胁我,我;我是真心的。”   柏云昌和柏涵显然不信,他们想要跟那只看不见的鬼谈判。   郁止看着柏忆,“去,跟他们说说,你为什么不想我离开。”   柏忆:“……”   尼玛……   这是要他公开处刑。   还是主动自首的那种。   处处要面子的柏忆受不了这委屈,然而感受到身后的寒气森森,他浑身一抖,不能跟生气的鬼作对,何况这回是他理亏在先。   忍了又忍,深吸一口气,他终于抬头对着柏云昌二人道:“那只鬼没有害我……”   柏云昌皱眉,明显不信,柏涵也到:“小弟,你别胡说,他要是不害你,缠着你干嘛?你又怎么会生气害怕,之前大骂的人不是你?”   柏忆:“……”   柏忆迅速瞥了一眼黑影,很好,虽然看不见表情,但总觉得黑影的黑气更浓郁了些,他连忙着补道:“姐,我没怎么骂他吧?我……我就是说说对、对他的不满。”   柏涵:“……”   这俩意思差很多吗?   柏云昌眉心更紧了。   郁止轻笑,凑近柏忆耳边,低声道:“跟别人说做什么,有不满,不是当面说更好?你不说,我怎么知道要不要改呢?”   你真的会改吗?柏忆保持怀疑。   他讪讪笑道:“小事小事,怎么敢劳烦鬼哥,都是我的错,是我不知足,明明鬼哥这么好,我还苛求不满,是我的问题我的问题……”   见他这么上道,郁止也不客气,“这可是你说的。”   柏忆连连点头,此时的他并不知道,郁止还能怎么不客气,便也干脆道:“鬼哥都是为我好,是我不知好歹,以后……以后肯定不会了!”   求求了,只要能过了今天这一关,他今后一定听这只鬼的话,让修行就修行,绝对不敢有半点偷懒!   反正……反正这只鬼又不杀他。   柏忆混不吝地想,只要不杀他,不吸他精气,不采补他,这鬼还能拿他怎么样?   郁止满意了,“继续吧。”   继续什么?   当然是说他为什么不要他离开。   柏忆只能痛苦地继续自首公开处刑。   “哥,姐,他、他真的没害我,他只是在教我修行,我就是、就是觉得修行太累了,我是条废物咸鱼,不想修行,才想摆脱他的。”   真正原因当然不是这个,而是这只鬼太可恶,威胁他骗他说要杀他睡他吸他精气,几次三番捉弄他,他才恼羞成怒找大师驱鬼的。   可这能说吗?能说吗?   只要他一说,这只鬼刚刚降下去的火气保证又爆表。   老鬼不能招惹,不能惹,他忍了。   柏云昌、柏涵;“……”   他们想过小弟会为那只鬼开脱的理由,想了很多,都没柏忆亲口说的新奇可笑。   哈?   人家鬼王不杀他就算了,还教他修行?   小弟不好好学就算了,还想用驱鬼来逃学?   这种理由要是都不可笑,那就没什么可笑的了。   理由太过荒唐,他们不信。   柏忆也知道他们不信,于是决定让他们眼见为实。   他一边默念法诀一边伸手,手指一勾,茶几上的水杯便被勾动了一下,向他的方向移了一段距离,杯子里的水还在轻轻晃动。   柏云昌、柏涵:“!!!”   等、等等……让他们缓缓。   如果说柏忆亲口说的话他们不信,可现在事实在眼前,也容不得他们不信。   小弟好像真的修行了?   那他刚刚说的,也都是真的?   所以……   真的有鬼不仅不杀人,还好心教他修行?   也是真的有傻……为了不修行,所以找大师驱鬼?   兄妹俩默默闭上眼,一时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只被他们冤枉了的鬼王,更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傻逼弟弟。   尴尬……尴尬……   除了尴尬两个字,几乎没有词可以形容此刻的场面。   在场唯一一个理直气壮不心虚的只有郁止,于是他理所当然地开口道:“看来你们应该相信了?既然如此,我就带他回房了。”   兄妹俩没来得及说话,柏忆也只来得及感觉到一股大力圈着他,将他往楼上带。   不过片刻,他便从客厅来到自己房间。   房门无风自动,砰的一声关上,似乎还有落锁的声音。   “鬼哥鬼哥……我跟您道歉,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识好歹,您要打要骂千万别客气,就是别气坏了身子,也别为了我这种不起眼的小人物给坏了修行。”   回到房间,没了面对其他人时难以启齿的羞耻感,在郁止面前,柏忆的脸皮早就厚了,因此也没那么放不开,好听的服软的求饶的话张口就来。   知道郁止应该不会严惩他,他也没那么怕了。   郁止把他这想法看得清清楚楚,心中咬牙。   要是再轻易放过这小子,他恐怕会得寸进尺,以后就压不住他了。   他伸手抬起柏忆的下巴,“你说,要打要骂都随我?”   柏忆连连点头,下巴上阴凉感让他忍不住寒毛一竖,他只觉得是气温太低冷的。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想要触碰这只鬼时,便什么也抓不到,反过来,这只鬼却可以触碰他,奇怪。   郁止冷笑一声,“可我不想打你,也不想骂你。”   柏忆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那……那要不您就放过我?”   或许是就连他自己都觉得太过得寸进尺,又补充道:“当然了,我知道鬼哥对我的好心,一片是我不识抬举,今后我一定吸取教训,再不会辜负您的一片苦心,艰苦修炼,争取成为您座下小弟第一人!”   郁止却不接话,“我不缺小弟,只要我想,天下的鬼都能为我所用。”   柏忆一噎,连忙笑道:“鬼是鬼,人是人,您的鬼小弟我不争,但您不觉得,有我这个人小弟,您的生活方便很多吗?什么金钱权力美色,只要您想,我都可以尽全力满足您。”   郁止冷笑:“哦,用驱鬼满足我?”   柏忆:“……”   他讪讪笑道:“我……我就是太蠢了,觉得自己无法胜任您小弟的角色,想要您去找更合适的人选,所以才放您离开。”   “现在我已经想通了。”   郁止:“……”   真行,这不要脸的程度也在得寸进尺。   他沉声道:“我不爱钱权色,也不爱名利,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   柏忆卡壳,“那您要什么,我一定满足您!”   “修炼。”   柏忆僵硬道:“这……这我也没办法帮您修炼啊……”   郁止低头轻笑,“当然可以,不是还有双修吗?”   柏忆僵着身子,却没逃,明明之前在楼下他还想着要是双修能让这只鬼消气,他也愿意,可现在他发现其实并不需要双修对方也会消气,他就又舍不得了。   呜呜……他还没谈过恋爱还没有喜欢的人还没跟他上过床啊……   “鬼哥……您能换一个吗?”他泪眼汪汪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黑影,小心翼翼道,“您看,您是鬼,是魂体,我是人,是实体,这……双修也不对口吧?”   “您找个鬼一起双修,不是比我更好吗?”   郁止冷声道:“我不是征求你的同意。”   是在通知你。   领会到意思的柏忆浑身一个哆嗦。   似乎觉得还不够,郁止继续说:“你说任打任骂,我却不想打你骂你。”   只想睡你。   柏忆心中暗暗接了后半句。   他明白了,这不是要求,也不是命令,是惩罚,是对他今天请大师驱鬼的惩罚,他以为已经被免去的惩罚。   就知道这只鬼根本没那么好心!   柏忆飞快转身想要跑,然而门怎么也打不开,一眨眼的功夫,一股大力便将他拖到黑影身边。   “跑什么?不是说不想跑了吗?”郁止将人提溜起来,丢上床。   他俯身笑道:“等你功力小成,就能看见我的模样了,高兴吗?”   柏忆一边吐槽谁想要看你,一边还想跑,然而他怎么也挣脱不开。   想想就要失身给一只看不见面貌的鬼,他悲伤地哭了起来。   老天爷,千万要给这只鬼好看一点的脸啊,否则他,死!不!瞑!目! 第118章 人鬼情未了7   魂体状态是如何和人双修的?   在此之前柏意都不知道,但在今天之后,他知道了个彻底。   然后,他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过。   一晚上的时间,足够他死去活来,活来又死去,最可恶的是某个可恶的家伙竟然还不让他睡觉,强迫他打坐运行体内真气,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去投胎不干了。   特么的还不如吸精气,至少人家只干一次,受一次苦就能去投胎,这特么的还得多次来。   他受不了这委屈!   然而当看见某只鬼站在自己身边,他便心中一颤,根本无力反抗。   什么修炼大成后打败这只鬼,他都不想了不想了。   对上柏意谴责的目光,郁止什么也没解释,只是严格地要求他修炼。   经过那场根本没打的乌龙,柏云昌和柏涵之后又来找柏意了几次,都是询问之前说的话真假,柏意欲哭无泪,根本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能说自己之前好好的,结果弄巧成拙被鬼睡了吗?能说吗?被睡事小,丢脸事大啊!   何况他现在非但没有损失,还真被某只鬼提着修炼快了不少,就算说出去,占便宜的也是他,毕竟那只鬼根本不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提高修为,以柏意的本事,也提高不了多少。   柏意只能打断牙往肚子里咽。   柏云昌和柏涵也想不相信,然而在看到柏意似乎一天比一天厉害后,他们不信也得信。   暂时觉得那只鬼对小弟没有恶意,两人也就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长辈,不想让他们担心。   郁止一直盯着柏意的修行,眼见他终于和这个世界的玄学界的平均水准差不多,便又提出一件事。   “改天跟我去一趟东陵。”   柏意下意识反驳,“为什么?”   郁止向他走来,影影绰绰的身体在柏意视线里越来越近,“你说呢?”   柏意往后缩了缩,这只鬼太凶残,搞得他现在一看到他靠近就心尖乱颤,战战兢兢。   魂体的状态,导致某些地方,轻易就能达到可大可小、可深可浅、可快可慢的情况,以至于现在的郁止,在柏意眼里就是个不要脸的大变态,仿佛他的浑身黑气都与自己亲密接触过,弄得他浑身不自在。   郁止没去管他这细腻的心思,他觉得,就算有什么事,等以后能够见到真容,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他从不怀疑爱人对他的真心,那是深藏在灵魂里,无论轮回多少世界,都不曾消磨,且越来越深的感情。   但是,不乖的时候,还是要治一治的。   感受到郁止身上散发出来得“不悦”情绪,柏意往后缩了缩,眼珠转了转,“我我……我也不知道。”   “不,你知道。”郁止微笑道。   柏意心中骂娘,知道个屁,这老家伙不是人!   呸,他本来就不是人。   打不过他,压不过他,柏意只好认命地继续讨好对方,大不了……大不了在心里骂狠一点。   他勾唇微笑道:“我知道了,鬼哥你是不是老家是哪里的?所以现在想要回家看看?”   郁止听他随口胡扯,一点都没用心,倒也不计较,只是道:“我老家在地府,你要去吗?”   柏意:“……”   他僵了僵脸,艰难道:“这就没必要了吧……我觉得我还不到那个时候。”   郁止微笑,“没事,总会有那一天。”   柏意……柏意落荒而逃,连骂郁止都忘了。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那只老鬼是个混账东西,整天都想着把他也变成鬼下去陪他,他才不要呢!   很快,郁止便向柏云昌提出要带柏意出门一段时间。   柏云昌:“……”   这……他难道还能反对吗?他的反对有效吗?   此时此刻,就连柏云昌都不得不承认,这只鬼有多虚伪。   可为了小弟的性命,他还是不得不对郁止笑脸相迎。   他看不见郁止,只能看看他写的字。   “小弟任性妄为,恐怕会给大人添不少麻烦,只希望大人能够多包容一二,如果小弟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们愿意替他给您道歉补偿。”   对待这个世界的大舅子,郁止态度还算不错,“不必客气。”   等他走后,柏云昌看着纸上最后不必客气四个字,皱了皱眉。   不知道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位鬼王大人哪里有点奇怪,却又怎么也说不上来。   不必客气……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说不必客气?   郁止出门不用坐车,也不用过安检,但柏意需要,他一个人买了两个座位。   别人看不到郁止,只有他能看到身边坐着某个黑气堪比阎王爷的鬼。   后面座位的女生忍不住搓了搓手臂,“好冷啊,空调是不是开得太低了?”   身边的男朋友脱下衣服披在她身上,“这样好一点了吗?”   女生正感动于男友的贴心,却听男友猛得打了个喷嚏。   女生:“……”   男友:“……”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他也觉得很冷。   最终以这对小情侣缩在一件外套下结束。   他们找来乘务员,乘务员却说温度是适宜的,两人心中不信,然而乘务员信誓旦旦,他们也只能认了。   “以后再也不坐他们飞机了,竟然连空调都是坏的。”女生吐槽道,男友默默附和。   柏意看了一眼罪魁祸首的某只鬼,郁止回看他,“怎么?”   柏意讪讪笑道:“没……没什么。”   郁止看着他道:“你的修行增强了你的抗冷受热能力,温度不变,但是你不会觉得它很冷或者很热。”   柏意恍然大悟,他就说嘛,怎么他就不觉得冷,明明以前他也是觉得郁止很冷的。   一开始的双修,他差点觉得自己在冰箱里,现在却已经能接受得毫无障碍,甚至……甚至有时候还觉得蛮享受,感觉也不错。   回想以前被亲一下就被吓晕过去的时候,再看看现在,简直不忍直视。   底线就是被突破的。   堕落,堕落啊!   思及此,他就忍不住暗暗用凶狠的眼神瞪郁止。   郁止装作没看见,让他瞪一等就当放松心情了。   身后那对小情侣可就受不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前面那个年轻男人在一直瞪旁边空无一人的座位,还偶尔低声说话,像是旁边有人,而他在跟那人聊天。   小情侣两人转头四目相对,满是茫然与惊恐,连说话都不敢大声了。   几个小时后,飞机到站停下,郁止走在前面,柏意也不知道目的地,只能紧跟着对方,他只带了一个轻便的行李箱,里面最有重量,也最重要的,只有一个长条形的盒子。   东陵市区也算繁华,但郁止却并没有往市区走,反而向着人迹罕至的地方去。   一路上他都只顾着辨别方向,没怎么说话。   柏意这人受不了沉默,一沉默脑子就会胡思乱想,眼看天色越来越暗,而他们去的方向人烟也越来越稀少,他忍不住心头打鼓。   这只鬼该不会是想要把他骗到深山老林,然后把他杀人分尸吧?   不对啊,这是人才会用的把戏,怎么鬼也要这样杀人?   这只鬼要杀他早杀了。   环境的变化令他心中害怕,忍不住快步跟上,贴着郁止走,“鬼哥,你走太快了,等等我啊。”   “是你太慢了。”郁止无奈,这小子一路走神,动作能快才怪。   柏意也不反驳,连连点头,“嗯嗯,是我这个废物太慢了,鬼哥你就等等我嘛。”   郁止挑眉,有些好笑,看来俗话里的患难见真情果真有道理,换了个危险对象,就连柏意都能学会撒娇。   “我为什么要等你?”   柏意想说自己可是他小弟,但一想小弟这种身份,一般都是冲锋陷阵当炮灰的。   他眼珠一转,“我、我是你双修对象,四舍五入,也算半个情人吧?”   郁止脚步一顿,他真是越来越想知道,这小子得最终底线在哪里,是不是为了活命,就算要他性转生孩子也行?   想到这一点,他又及时止住这想法,摇摇头不去打散思维。   没听见他反驳,柏意心中顿时有了想法,这双修不能白修啊,能利用也要利用起来,否则他岂不是亏了?   哼,要怪就怪这只鬼太可恶,什么样的惩罚不好,非要睡他,那他就不能白睡。非要用这个名义蹭蹭利益不可。   这样想,他便心中暗喜,欢天喜地地飞奔上去,“鬼哥,等等你的小可爱啊!”   黑夜里星空明亮,地上杂草枯枝燃烧而成的火光将整个天幕照亮。   柏意把自己搁得离火堆远了点儿,耳边便传来某只鬼的声音。   “你再离远点儿,要是被什么蛇虫鼠蚁给咬了,可别怪我不提醒。”   柏意:“……”   他默默将自己重新挪回了原位,也不嫌弃火堆太热了。   山里信号不好,柏意连不上网,看不了视频,无聊透顶,只能试图找话题跟郁止聊天。   “鬼哥,这里是什么地方啊?你干嘛带我来这里?”不会真的是老家吧?至于带他回来,难道是古代那样三朝回门?   这么一想,似乎有点带感。   郁止见他偷笑,一脸走在走神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胡思乱想。   “坟墓。”他语气平静地吐出两个字,然而这两个字带来的效果却并不平静。   柏意脸上的表情一僵,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弱小可怜又无助的模样,“鬼、鬼哥,你、你别骗我,我胆子很小的,害怕……”   郁止勾唇,“骗你做什么,有必要吗?”   柏意瑟瑟发抖,“不、不会的……这里明明一只鬼都没有!”   他现在也在修行,只要想,也能看见周围有没有鬼,他可是一早就看过了,这附近就没看到过一只鬼。   “那晚在不归林,你们不一样没看到鬼?”郁止问道。   柏意:“……”   他竟无言以对。   那晚他们没看到鬼,最后却还是被鬼尾随了。   “那、那鬼呢?”   “那什么……我睡觉的时候,它们该不会出来觅食吧?”他小心翼翼道。   郁止这回确实笑着温声安慰他,“这个不用担心,有我在,它们不敢出来。”   这才是他们一路走来,没看到一只鬼的原因。   柏意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拍到一半他突然顿住。   嗯……   嗯……?   等等……   要是只要郁止在,那些鬼就不敢出来,那当初在不归林,他和小弟们又是为什么会看到那恐怖的景象的???   小小的脑袋,装满了大大的问号,想了半天,他终于缓缓抬头,小心翼翼试探着看向郁止。   “鬼哥……敢问您是不是在不归林跟上我的?”   郁止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微笑道:“是啊。”   “怎么了?”   柏意咬牙切齿:“没!什!么!”   他狠狠把手里的木棍掰断,像是要将某只鬼砍成两半的决心。   看着他恨得牙痒痒的模样,郁止心情不错,他似乎越来越喜欢看这小子炸毛的表情了,可爱。   夜里,柏意一个人睡小帐篷,郁止不需要睡觉,他便在这附近转了起来。   在柏意看不见的地方,他一挥衣袖,召来附近一只鬼。   老鬼看见郁止,战战兢兢下跪,根本不敢反抗,“老鬼拜见鬼王大人。”   郁止问道:“知道附近哪里有古墓吗?”   老鬼见他只是问话,并不说其他的,便悄悄放下心,“回大人,再往山里面走五里地,有个山洞,从山洞进去,就能找到古墓。”   郁止一听,便知道没来错地方。   “可知是谁的墓?”   老鬼苦着脸,无奈道:“回大人,老鬼也才存在不到百年,而那古墓似乎已经有了上千年,恕老鬼也不知,那究竟是何人的墓。”   “不过,今年也曾有人进入那古墓,似乎想要盗墓,可一群人进去,最后却只出来了一个,可见古墓中绝对有机关,大人小心为上。”   郁止挑眉,“你既知道有人盗墓,为何不告知他人?”   老鬼缩了缩脖子,他一个鬼,怎么告诉别人?而且这是别人的墓,又不是他的,他操什么心?   他正要解释一番,却又见郁止摆摆手,“罢了,你并非守墓人,此事不该怪你。”   老鬼感激涕零,觉得这位鬼王也不是不讲道理。   他连连道谢,郁止却并未多留,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他便将这老鬼打发走。   郁止本打算等明天白天,再带着柏意去墓里,毕竟白天好歹亮一些,能够让他没那么害怕,谁知没过多久,他便听到了人声和脚步声。   “在哪儿?该不会是骗我们的吧?”年长者的声音中夹杂几分怀疑。   “不会,这人从上了这座山开始,脸色就很不好,浑身发抖,显然很害怕,想必一定在这里发生过让他害怕且印象深刻的事。”年轻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耳熟,郁止隐藏身形,悄悄看向来人。   打头的是个手被反绑起来的男人,贼眉鼠眼,一脸奸诈狡猾相,相由心生,由此可见他本身品行恐怕也有不小的问题,   而跟在他身后的,不是男主和那个中年男人又是谁?   “小烨,我们真的能找到地方吗?可我看这里没有一只鬼,不像是有古墓的样子。”中年男人皱着眉迟疑道。   楚烨皱着眉,倒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或许,这里有一只大鬼,其他小鬼知道他在这儿,才不敢现身冒犯。”   中年男人想了想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   可如果是这样,那他们就危险了,毕竟他们联合起来,也不一定能打得过大鬼。   两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要去墓里看一眼。   经过上回拍卖会丢失重要拍卖品,楚烨该得到的没得到,经过楚父的推算,楚烨必须来一次出土的地方,才有可能得到该属于他的东西。   楚烨对那东西不是很感兴趣,但他不想辜负他爸的期望,只是来一趟古墓而已,也没让他要带走多少东西,不算什么。   郁止看着他们往山里去,飞快回帐篷喊醒正在呼呼大睡的柏意。   “醒醒。”   柏意脑子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继续睡,“这么晚了……做什么啊?”   郁止不顾他想继续睡的意愿,飞快将他从被窝里提溜出来,“计划有变,我们今晚上山。”   柏意根本不知道有什么计划,他只想睡觉,郁止看着,正想挥袖将人卷起来,谁知行李箱在不由自主地晃动,突然,一幅画打开盒子,挣开行李箱,从里面飞了出来。   它飞到郁止面前,像是在等着听什么话。   郁止摸了摸它,吩咐道:“带上柏意,抄近路进墓。”   他不想跟男主对上,便只能先他们一步进去看看,争取在他们进去前就出来。   只希望那带路的盗墓贼能够慢一点,而这女主更快一点。   不知不觉,竟然成了男女主的对决,想想愿剧情,郁止不由摇头感叹,真是稀奇。   花卷用灵气将柏意捆绑在身上,飞快冲出帐篷。   它本就是那个墓里出来的,自然知道走哪里能够最快地回去。   郁止并不着急,不紧不慢地在后面跟着,若是看到了给男主领路的盗墓贼,他还会随手一个鬼打墙丢过去,给画卷拖延时间。   整个人被夜风肆虐,柏意就是没醒现在也醒了,他努力睁开眼,九感觉自己身体悬空,整个人是被一幅画扛着飞的!   低头望着下面的幽暗森林,巨大的高度令他惊恐地睁大眼睛,他张口就想要喊出来,然而有一股力量束缚了他的嘴,让他不能发出声音。   柏意下意识运转体内的真气,并无师自通地抓住周身的灵气修炼,危机时刻,人的潜力总是被无限开发,之前双修的成果被他轻易炼化,如鱼得水。   感受着身体的变化,他第一反应竟然是……艹,等见到只鬼,要让他好好看看,他可不是废物,是天才天才,比楚烨还厉害那种。他选择性遗忘了双修是两个人的功劳,更忘了当初心里骂某鬼骂得最欢的也是自己。   他的视线迅速看向周围,试图看清现在在哪里,下面什么环境,忽然,他的眼神顿住。   只见身后不远处似有一道蓝衣翩跹,周身还散发着黑金色的光芒,轻轻一挥衣袖,便乘风而起,月光浅浅照在他身上,却没能夺走他半分光辉,反而成了他的陪衬,将整个黑夜都衬得神秘向往。   明明隔着距离没看清脸,他却已经感觉到了那人的独特气质,清濯出尘,却又带着一股幽冷神秘。   恍惚间,柏意怀疑这到底是现实,还是自己身在梦中。   他张着嘴,微微开合,“仙、仙人?” 第119章 人鬼情未了8   黑沉的夜空让人的视线不太清析,柏忆的眼睛在夜里也很难看到远处的事物。   然而那人不一样,他并未被黑夜掩盖淹没,反而被黑夜衬托得更加耀眼,而这种耀眼,紧紧吸引着柏忆的目光,让他无法从他身上移开视线。   身下是一幅带着他飞的画卷,眼前是一个在飞的人影,在晕乎乎的脑子的艰难思考下,这不就是仙境仙人吗?   柏忆拍了拍画卷,快速说:“别飞了别飞了,快,快去看那个,后面那个仙人,错过就来不及了!”   画卷:“……”   它没好气一个反转,吓得柏忆再不敢叨叨,紧紧抱着画卷,虽然腰上有股力道让他不被摔下去,但是在柏忆眼里,他就是什么保障也没有,必须抓住画卷才安心。   夜风吹在自己脸上,让柏忆晕乎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点。   这真的是梦吗?那这梦也太真实了吧?   手里的画卷是真的,他掐了一把自己的脸,嘶痛的!这是真的,不是梦!   他猛的回头看着那飘在空中,一直跟着他的人影,心中忍不住幻想,这还不会是山里的妖怪,或者是哪里的神仙吧?不然哪里来的这种仙气?   神仙……嘿嘿,自己一定是见到神仙了!   郁止还不知道,自己在某人眼里已经是神仙了,画卷翻过山,从进入山洞,而他也跟在其身后,看着这隐秘的山洞,不由挑眉。   画卷并未继续往前飞,似乎在等他来。   柏忆也从画卷身上被丢在地上,而他却毫无反应,对这样的对待并没有什么不满,整个人两只眼睛都在后面的郁止身上,死死盯着。   郁止原本没在意,他原本在观察这山洞周围,然而在这样灼热的目光下,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郁止扭头看去,正对上柏忆那双亮闪闪的眼睛。   “仙人,你是这山里的神仙吗?”柏忆见他看过来,也顾不上矜持,连忙问道。   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这个店了,谁知道这仙人什么时候就走了?   不过想想仙人总要离开,他心中遍遗憾,忍不住想,要是每天能看到这样的仙人,就算让他一直修炼那也可以啊!   ……双修就算了。   郁止:“……”   他用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柏忆,后者缩了缩脖子,心说这是怎么了?就算仙人不搭理自己,那也不用这么看自己吧?感觉毛毛的。   “仙人”一言难尽地看着柏忆,沉声道:“柏忆,不认识我了?”   认识?为什么认识?他可没见过他,啊,不过这声音是真的耳熟啊……   所有想法在脑子里转了一下,柏忆瞬间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看着郁止,颤抖地抬起手指着他,“你你你……鬼、鬼哥?”   郁止轻哼一声,移开视线不去看他,但态度无疑是肯定。   柏忆心态崩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队伍都安静如鸡。   画卷开不了口,当然不会说话,而郁止也不是话多的人。   唯一一个话多的,现在还沉浸在对自己对眼睛对世界的怀疑中,好长时间没反应过来。   画卷在前面开道,郁止跟在它身后,柏忆缩在了最后,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前面的人……鬼,时不时又看一眼,却在郁止回头看他时连忙移开视线。   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表情也一会儿一个变,煞是好看,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止没管见到他真容后心情如何复杂的柏忆,他在看这座墓。   不,不应该说墓,应该是陵,还是帝陵。   自从来到这座山后,他便发现这里的风水很好,聚阴少阳,又风水亨通,是少见的好位置。   陵墓很大,画卷却能避开所有机关,准确地找到正确的道路,毕竟是住过许多年的地方,熟门熟路。   “啊啊啊啊!”柏忆一边尖叫一边朝着郁止冲过来,他试图抓住郁止的手,抱住他的腰,然而手一伸,抓了个空。   郁止快速用阴气扶住柏忆,让他不至于摔倒,嘴上还道:“惊叫什么?”   “有、有死人啊!”柏忆艰难地顺着郁止的扶住站好,然而两条腿还是不太争气,他崩溃地重复了一遍,“有死人啊!”   低下头,郁止才看到地上有一些尸体,尸体已经腐烂,尸体上,还插着毒针和毒箭,显然是闯进墓里想要盗墓的盗墓贼,不知道触动了哪些机关,才落得这样的下场。   郁止脚步一顿,直到此刻,他才想起来,既然盗墓贼根本没能进主墓室,那女主又是怎么被盗墓贼从墓室里带出来的?   他刚这样想,下意识看了画卷一眼,后者没什么反应,仿佛根本不知道郁止在想什么。   思来想去,郁止只能想到一种可能,他走上前,来到画卷身边,好好将它端详一番。   “你是主动跟盗墓贼跑出来的?”   画卷安静如鸡,什么也不说,只管继续往前飞。   郁止笑了笑,“不想说也没关系,以后总有说的机会。”   画卷浑身一颤,更安静了。   柏忆看了看郁止,又看了看画卷,莫名其妙道:“鬼哥你在说什么?这画怎么了?”   郁止看了看柏忆,后者缩了缩脖子,却没从郁止身边离开。   “不怕我了?”   柏忆……柏忆讪讪笑道:“嘿嘿鬼哥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怕你呢,咱们这是什么关系,鬼哥对我这么好,我怎么可能还会怕你呢!”   郁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但这表情非但没让柏忆害怕,反而还令他眼中泛出些水光,忍不住舔了舔唇,像是想到了什么令人向往的画面。   郁止:“……”   郁止挥一挥衣袖,整只鬼便飘去好一段距离,让柏忆追都追不上。   柏忆一愣,茫然地转身,只看见他的背影,连忙追上去大喊道:“鬼哥鬼哥!等等我啊!”   陵墓低矮,尽管能容人通过,却还是令人感到一点窒息感,柏忆的声音一喊,整个长长的廊道都回响着他的声音,且回响了许久。   郁止转头厉声道:“噤声!”   这小子,是真不怕这陵墓出点什么问题。   帝陵虽然建筑牢靠,可经过千百年的时间轮转,再坚固的建筑,也有可能出问题,若是一不小心哪里塌了,柏忆也别想着出去了,跟着他一块儿做鬼吧。   柏忆被训斥了也不生气,反而快步上前紧跟着郁止,“那你等我我就不喊了啊。”   郁止……郁止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认命地看着他跟上来再继续走。   有画卷带路,一人一鬼进去得十分容易。   到了这会儿,柏忆总算有兴趣关心这里是哪里了。   “鬼哥,这儿是谁的墓啊?这么大,一定是个厉害人物!”   在美色冲击过后,柏忆脑子总算转了过来,觉得这里有可能是郁止的墓地,便殷勤夸赞。   郁止看出他的想法,语带嫌弃道:“别白费功夫,这不是我的墓地,再夸多少我也不会因此高兴。”   柏忆被戳穿想法,也不羞愤,反而厚着脸皮继续笑着道:“那它也肯定是个厉害人物,能让鬼哥亲自前来,一定不简单。”   我是为了你。   郁止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这话说出来这小子非得得意上天不可,算了。   柏忆丝毫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还在一个劲儿恭维郁止,想跟郁止拉近距离。   然而郁止就像个完全没接收到信号的瞎子,只顾着跟画卷往陵墓里去。   十多分钟后,柏忆也累了。   他心累地想,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刷新自己在郁止心里的印象呢?   想想,自己在那只鬼眼里,恐怕已经成了一个脸皮厚的怂货,一点也不讨喜,不行,他不能认命。   “跟上。”郁止喊道。   “来了来了!”柏忆快步上去。   经过重重机关和门,他们终于来到了这座陵墓的中心。   那是一座宫殿,像是千百年前的神秘宫殿,高大宏伟,巍峨庄严。   郁止转头看柏忆,“你觉得熟悉吗?”   柏忆茫然地摇头,“没有啊,为什么我会觉得熟悉?”   郁止没回答,他本以为柏忆或许是这陵墓主人的转世,才会被这幅画找上,并且连化形机缘都不要,前来报恩。   可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难道真如柏忆猜测的那样,这座陵墓是自己的?   可郁止虽没有有关于这具魂体的任何记忆,却也没感觉到对这座陵墓的半点熟悉,那应该也不是原主。   答案大概只有那幅画知道。   他看了那幅画一眼,后者并未进殿,而是进了旁边的侧殿,里面摆放着许多箱子,都是这陵墓主人的陪葬品。   既然知道这里并非是原主或者柏忆的陵墓,郁止便也没有再去打扰主人的想法,虽然他知道,这陵墓的主人恐怕早已经轮回。   不多时,画卷便飞了出来,而它身上还带着一块玉,想月牙的形状,不,不是月牙,更像是太极阴阳图的一半,却不知有何用处。   画卷将玉交给郁止,那块玉一接触到郁止,便化为无形,融入了他体内。   “鬼哥!你没事吧?”柏忆紧张道,他扭头看向罪魁祸首画卷,恼怒呵斥道,“怎么什么东西都拿来给鬼哥,万一伤到他怎么办?”   画卷:“……”   郁止:“……”   一人一画纷纷想起从前柏忆对郁止恨不得离得十万八千里的模样,一时无语。   郁止忽略掉那点情绪,他感觉到手腕处似乎在发烫,魂体发烫,真是奇怪。   他掀开衣袖,便见手腕上出现一个与之前的玉佩别无二致的图案。   这是画卷给他的。   而画卷的态度,极有可能是这陵墓主人的要求。   原主到底是谁?   这图案又究竟有什么用?   唯一能问的人只有画卷,然而它不能说话。   郁止想了想便也罢了。   “这座陵墓可要显露在人前?”他问画卷,这是要将陵墓告诉给考古专家还是隐瞒它的意思。   画卷没说话,只是领着他们出去,而在他们出去后,它便按下一个机关。   只见一道巨大的石墙出现在陵墓唯一的进出口前,挡住了所有路,挡住了所有机关,无人再看得见门,也无人能从进去。   郁止唯一挑眉。   他并未要截胡男主的想法,但画卷的行为无疑是让男主白跑一趟,什么也没拿到,不仅如此,女主对他的态度也一般,两人并没有原剧情那样日久生情,这样的未来也似乎遥遥无期。   “走吧。”   那又如何,郁止平静地想,他又没阻止男女主在一起。   几人走出陵墓,郁止便听见又几人的脚步声。   “就是这儿?你确定?”中年男人的声音响起。   “我我、我确定,真的、真的是这里!”盗墓贼战战兢兢说。   楚烨皱着眉看着山洞,冷静道:“里面有尸气,阴气很重。”   他目光严肃地盯着地上的盗墓贼,声音阴沉道:“你们杀人了?”   盗墓贼简直想跪了,“大师大师!我们怎么敢杀人啊,我们……就是盗墓而已,偷点死人的东西,不敢杀人!真的!”   楚烨不信,盗墓贼吓得半死,只能连忙解释道:“大师,我真的没杀人,里面死的都是我的几个兄弟!”   他说着说着声音小了,却也不敢隐瞒,连忙把他们几人一起盗墓,结果除了他以外,所有兄弟都死在了里面的事说了出来,至于他为什么没死,因为他当时是放风的,之外墓外面,没进去。   是等太久还没看见他们出来,才进去看看情况。   然而他只远远看到了尸体,而在他脚下,则放着那些被他带出去卖了的文物古董。   他连收尸都不敢,只慌忙带着哪些文物跑了。   原本他都打算金盆洗手,比较兄弟们都死了,谁知却被这两个煞神找上。   楚烨面色凝重。   “叔叔,咱们还是通知考古组织来挖掘吧,这里面很危险。”   中年男人知道他不想进去,皱眉道:“既然知道里面危险,那你让考古的那些人来,岂不是害了他们?”   楚烨一愣,迟疑了。   眼见他被说服,中年男人正要一鼓作气进去,便听见里面轰隆一阵声响,巨石落下,整个陵墓地面都在震颤!   楚烨双眼一睁,“里面有人!”   中年男人也发现他们似乎被截胡了,有人走在了他们前面,说不定还已经把陵墓里的东西搜刮了个干净,连忙领着楚烨冲进去。   路已经带到,再里面盗墓贼也没去过,他没用了,没人去管盗墓贼,他见那两个煞神进了陵墓,便飞快往外跑,他的手被绑住,但是脚没有。   他发挥这辈子最大的潜力,疯狂往山下奔去!很快,便在黑夜里消失了身影。   楚烨飞奔进去,却只见一道快如闪电的虚影从里面飞出,他大喊道:“站住,你是何人?!”   中年男人慌忙拉住似乎要冲上去的楚烨,紧张道:“小烨别去!”   楚烨皱眉不解,“叔叔?”   伸手抹了把额头的虚汗,中年男人声音严厉道:“你没感觉到吗?那不是人,是鬼啊!”   不仅是鬼,还是功力深不可测的鬼王!   他活了这么久,也曾经见过一位鬼王,但那位鬼王的功力虽然高强,加上玄学界的人却也不是打不过。   可刚才那位,只看了一眼,分明还没交手,他却已经感觉到,这位鬼王深不可测,不是轻易能对付的了的。   由于被郁止的威势吓住,中年男人忽略了鬼气中的那道灵气,而楚烨被中年男人抓住,也没来得及追击,再次与女主错过。   鬼王离开,两人往墓里走了走,躲过所有机关,来到了断石口,最终遗憾摇头,“进不去了。”   中年男人还想试图想办法,楚烨道:“叔叔,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将有鬼王一事告诉我爸他们,让所有人早做准备的好。”   中年男人想了想,只能不舍点头,两人一起回了家。   没找到机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那只看不透修为的鬼王。   楚家主闻言皱眉,吩咐道:“召集玄学界的人,就说有鬼王出世,恐有危机,召集大家前来商议。”   楚烨问道:“爸,你打算找人怎么对那位鬼王?”   楚父神色凝重,“此事你不必管,你的任务就是提升自己,我还等着你接替我呢。”   楚烨不满,“爸,您别拿我当孩子,要是连这种事您都不打算告诉我,那我又如何能在短时间内接任您的位置?”   楚父抬头,欣慰地看着他,“小烨长大了。”   “那您就告诉我吧。”   楚父想了想,对他道:“你可知,这世上为何有这么多鬼,你可知他们如何产生,如何消失?”   楚烨皱眉,“不是六道轮回之必然吗?”   楚父摇头,“人死为执而成鬼,有人没有执念,直接消散了,有执念才会凝聚成鬼,鬼魂聚集,形成阴间,为了维护阴间秩序,有了地府,可千百年来,尤其是近些年,鬼魂越来越多,不少鬼是为祸乱,只要不轮回,阴间秩序也仿佛不存在,人间被它们影响太久。”   “近百年来,玄学界的人也逐渐减少,世界上的灵气不足以支撑那么多修道之人,此消彼长,将来鬼怪之祸,终将爆发,人间承受不住。”   楚烨皱眉,“那怎么办?有什么办法解决吗?”   “有。”楚父肯定道,“只要杀了鬼的源头,这个世界上的鬼就不会再增加,现有的鬼要么轮回,要么消亡。”   “源头?”楚烨一愣,鬼还有源头?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楚父感叹道:“有……当然有。”   “你可知道,千年前,世上本无鬼。”   回到家里,柏忆先是对哥哥姐姐报了平安,还给他们带了礼物。   两人没想到他这次出门还会给他们带礼物,看来确实没什么危险,柏忆心情也更好。   “哥,姐,那你们先看着,我就先回房间了,好累啊……”柏忆打着哈欠说。   “去吧去吧。”柏涵摆摆手。   柏忆脚步轻快地匆匆上楼。   柏云昌看着他脸上的喜悦和脚步的急切,推了推柏涵道:“你觉不觉得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柏涵理所当然道:“睡觉当然迫不及待。”   柏云昌却不觉得,小弟眼睛里根本没有睡意。   “鬼哥?”缓缓推门,柏忆一眼便看到坐在窗边沙发上的人。   广袖长袍,衣带飘飘如流云。   修长的手臂撑着头,俊秀的眉眼安然静谧。   柏忆静静欣赏着美人,甚至为了不打扰这个画面,自己都没上前。   直到郁止被盯得无法忽视,睁眼看他,“有事?”   被他一喊,柏忆屁颠屁颠跑上来,“鬼哥,我们都回来了,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啊?”   郁止简直不想看他这把想法都写在脸上的表情,故作不知道:“哦,有吗?”   “有啊!”柏忆肯定道,“你之前不都督促我快点修炼的吗?”   自己认识这小子这么久,做了这么多,还不如一张脸,郁止莫名不爽,不想让他如愿。   “好像是有这回事……”   他装作刚想起来的模样,恍然道。   是啊是啊,当然有,柏忆心中兴奋点头。   “可我后来觉得,认识你这么久,我们勉强也算朋友了,既然你不想修炼,那我也不好逼你,朋友很少,小弟到处都能抓,作为我的朋友,我可以保护你,你可以继续咸鱼。”   柏忆笑容一僵,“啊……?”语气拐成了山路十八弯。   “鬼哥……你什么意思?”   郁止含笑看着他,“就是,你可以继续做咸鱼的意思。”   柏忆干巴巴道:“我觉得我还可以拯救一下……”   郁止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不必勉强自己,真的。” 第120章 人鬼情未了9   郁止既狠又能忍,说到做到,从回来后,便再也没有对柏忆提起过一次修炼的事。   刚开始柏忆还不相信,然而在他无论是故意在郁止面前修炼还是玩物丧志,都没能引起他的半分注意后,他终于意识到,郁止是认真的。   他心中一时憋闷,很想找人倾诉,想办法让郁止回心转意,然而他根本找不到商量的对象。   事实上,郁止并没有完全忽视他,柏忆上蹿下跳的样子很是让他解气又好笑。   真想让这小子看看自己以前不情不愿的样子,不过想想以他的厚脸皮,一定会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死皮赖脸地凑上来。   郁止觉得这样的他很有趣,那就让他再烦恼一段时间吧。   和柏忆相反,自从陵墓之行后,画卷与郁止倒是更亲近了许多,当然,这种亲近大概只是画卷单方面,郁止对它的态度和以前相差不大,且还有些好奇画卷的变化。   他本以为画卷看重的是原主,可想了想,如果是原主,那在最初见面就该是亲近的态度,它却相反。   “你什么时候能化形?”他想问些话都不方便,不过,他大致能够猜到一点。   画卷躺在桌上,它也不知道。   郁止轻笑:“其实不化形也可以,只要我问你答,甚至你可以用画轴沾墨写字,办法总是想出来的。”   画卷默默远了一点,它浑身上下都在表示着拒绝,它一点也不想被墨弄脏。   郁止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对原主的事情不感兴趣,可能原主自己也不感兴趣,毕竟半点信息都没留下来。   他只是不喜欢还有他不知道的事,而这些事,或许会对他的生活带来一些出乎意料的麻烦。   郁止没想到,麻烦还没来,惊喜却先到了。   “逛鬼市?”他惊讶甚至心里有点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确定他是认真的而非随口一提的玩笑话。   柏忆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连连点头道:“对啊!想去吗?”   “没发烧?”郁止看着他直接问道。   柏忆:“……”   他深吸一口气,“没有。”   那一个非常怕鬼的人怎么会主动提出逛鬼市这种可怕的想法?   郁止上下打量了他一下,确定身体灵魂都没问题后,才放下心来,看来不是被人控制,也不是鬼上身,既然如此,那是为了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他笑了笑,欣然答应,“好,既然你想去,作为你新上任的朋友,我愿意舍命陪君子。”   柏忆:“……”   怎么怪怪的?   明明是为了讨好郁止,并且争取约会机会的邀请,瞬间变成了柏忆任性挑战自我,而郁止友情陪同。   直到中元节那天,走在街上,柏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被反套路了。   果然,人的心眼都已经那么多了,更别说还是个活了千年的鬼,他果然斗不过这个长得好看的老鬼!   郁止假装自己没看到某人咬牙切齿的懊恼表情,也没看到他身后若有实质的黑色低气压,并不辜负柏忆的好意,在鬼市上逛了起来。   人有人的节日,鬼有鬼的节日,无论是人还是鬼,只有待在自己的地盘,才能全然安全舒适。   柏忆从以近鬼市后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周围来来往往的鬼,实在无法令他安心。   虽说大多数鬼都只要美化一下自己,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可怖,然而有的鬼却没那个讲究,直接以真实死亡状态出现行走,各种凄惨可怖的模样,吓得柏忆也顾不上生气,飞快跟上郁止,试图把自己缩进对方的身体里。   “好多鬼!好可怕!”柏忆惊慌道。   郁止:“……”   “你身边这个也是鬼。”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用阴气凝结成实体,好让柏忆能够触碰。   “他们又不是你!”柏忆理所当然道。   郁止脚步一顿,唇角不由微勾。   回来这么久,柏忆做过不少试图增加他好感的事,包括以为他也想要过中元节,所以带他一起来。   那些,加起来都没有此刻柏忆的这句话令他高兴。   郁止主动伸出手,牵住他,“别走丢了。”   柏忆根本没去反驳他又不是小孩子,还能走丢不成,他整个人只呆呆看着被郁止牵住的手。   嘿嘿,这可不是他凑上去,而是这只鬼主动的!   这是不是说明他不生气了?   诶,他为什么生气来着?   柏忆后知后觉地想了想,还是没想明白,算了,不生气就好。   等他再接再厉,这只鬼是不是就会跟以前一样催促他修炼,甚至为此双修?   想了想从前乌漆麻黑的画面,柏忆心中暗自懊恼,亏了亏了,他以前到底错过了多少?!   鬼市很大,往来的鬼也很多,郁止为此刻意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否则只怕他还没到鬼市门口,里面的鬼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孟婆汤!卖孟婆汤,保准一碗下去忘记痛苦,没效果欢迎来找我!”   “艹你个骗子竟然还敢作案,当初我哥受了情伤,就是听了你的话,买了一碗汤,结果喝下去忘了自己是谁,却还没忘那个抛弃我哥去投胎的女人,你这汤假冒伪劣,我要去举报你!”   “举报啊,举报啊,我怕你?”   摊子前两只鬼已经打了起来,周围人已经绕远。   “阴间唱将林天王的内裤,保证真实!快来快来!价高者得!”   “杂技表演,表演开膛破肚,剥皮拆骨!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鬼场!”   一路走来,郁止感觉到被他拉着的手越来越紧绷,越来越颤抖,他心中无奈又好笑。   这种胆子,竟然也敢来鬼市。   不过想想柏忆这是为了谁,郁止便又高兴不少。   好不容易熬到鬼市走了大半,柏忆终于熬不住了,他拉了拉郁止的衣袖,“这么、这么晚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还早。”郁止假装没看到他的害怕道,“夜晚才是鬼生活的开始,这鬼市会一直持续到明早,现在就走,未免太早了。”   柏忆:“……”   突然就有些后悔。   “我困了……”他弱声道。   郁止却道:“别睡,有正事。”   “什么?!”柏忆睁大眼,心想有什么正事,是要决定重新收他做小弟,还是决定重新捡起双修大业?这两个他都可以!   郁止不知道在柏忆心里,正事已经彻底变了味道,他指着前面的某只似乎是在逃窜的鬼说道:“去,把他抓起来。”   柏忆懵逼,“为、为什么?”   太可怕了吧?这只鬼一看就不好惹,为什么要不自量力去抓他?   “他是鬼,还那么可怕!”他控诉道。   郁止无语看着他,“你还是修者呢,是不是忘了,你已经入道?”   柏忆作为人,为什么能进鬼市?而他作为一个人,又为什么没有被鬼市里的鬼吞噬?   一切都是因为他修炼小成,一般鬼轻易不敢招惹。   然而这寻常鬼不敢招惹的人,却比鬼怕他的程度还怕鬼。   “那啥、鬼哥,这不好吧……我跟那鬼也无缘无故的,为什么要抓他?”   虽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柏忆可不认为每个人都必须对其他种族赶尽杀绝。   尊重物种多样性,是所有人的义务,柏忆一本正经地想着,他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因为不想动手才找理由推脱。   嗯,真的。   “此人孽债缠身,生前于父母不孝,对妻儿无情,对朋友无义,对社会没有贡献,反而造成了许多损失,身上背负至少两条人命,这样的鬼从地府跑出来,不该抓回去吗?”郁止的声音一字一句,冷淡平静。   “艹!恶鬼!纳命来!”柏忆飞快冲上去,他虽然还不熟练,但基础却已经能运用自如。   冲出去那一刻,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打的过那鬼吗?   只一瞬间,他又想,管他呢,反正有郁止在,就算他打不过,郁止总可以。   刚刚甩掉阴差的恶鬼见到有个人类在追自己,黑气浓郁了不少,恶狠狠道:“臭道士!让你多管闲事!”   见鬼非但不怕,反而还转身对付他,显然是没把他放在眼里,柏忆心里那个气,他决定要让这鬼好好看看他……   “艹!特么的还有两把刷子!”柏忆见鬼运着鬼火就往自己这里砸,心中暗骂怎么一个鬼还这么厉害?!   但他也不差,飞快回想自己会什么,美人在身边,可不能丢脸!   郁止全程没插手,只是看着柏忆和那只鬼对斗,直到柏忆气喘吁吁地拎着被捆起来的恶鬼,得意地向他交差,“鬼哥,我也没丢你的脸吧?”   他最想说的当然是他刚刚帅不帅,不过想想又咽了回去,太露骨,说不定鬼哥对他转变的印象就回去了。   郁止这会却并没有吝啬夸奖,眉眼一弯,笑道:“不错,你做的很好。”   那恶鬼本来以为郁止也是被这个人绑架的,谁知道这俩是一伙的,当即气得要说些挑拨离间的话,然而他根本没来得及开口,只见郁止一伸手,刚触碰到那只鬼,后者便迅速消失,化成一团黑气,飞快消散在空中。   柏忆张着嘴睁大眼,“人、不是!鬼呢?”   郁止淡淡道:“消失了。”   不是消失,是魂飞魄散,整个鬼从这个世界上再也不在。   柏忆还有些愣,他没想过郁止会下手这么狠。   他还以为,好歹郁止会把他交给地府阴差。   “无论是人是鬼,造孽都该受到相应的惩罚。”郁止也不是自己想要做正义的裁决者,实在是这个世界的阴差地府有些鸡肋。   所谓的秩序仿佛荡然无存。   奇怪,不应该这样才对。   不过每个世界的发展不同,这个世界的地府并非是神仙册封,上天建立,而是鬼自发建立的组织,比不上其他世界也可以理解。   “鬼哥说什么都对!”几乎是很快,柏忆就做出了决定。   好歹也认识郁止这么久,他知道他不是个喜欢欺凌无辜的鬼,做事有自己的原则,这也是在见到他后,柏忆能轻易接受的原因,否则就算长得再好看,他也不敢深入接触啊。   “嘿嘿鬼哥,咱们这回该回去了吧?”柏忆讨好的拉扯郁止的衣袖,恨不得把心里的想法写在脸上。   郁止默然无语,抿了抿唇,负手转身道:“走吧。”   欧耶!   柏忆暗暗给自己握拳。   革命进行了一半,继续坚持,就能成功了!   他飞快跟上,“鬼哥等等我!”   当人看见希望时,他会满血复活。   好比柏忆,明明今天的鬼市和抓鬼已经耗尽了他的精力和能动力,然而在看到郁止对他的态度有软化后,他当即回复了精力,兴致勃勃地打算今天再进一步。   “鬼哥鬼哥,你看这晚上多安静多美好,良辰美景,浪费岂不是太过可惜?”柏忆循循善诱道。   他发誓,自己已经把这辈子所有的文艺感用在了现在,这话说得他都忍不住回想起了在学校看见别人花前月下小树林亲亲密密的画面。   咦,说起学校,他好像很久没去上课了?算了管他呢,反正毕业证能拿到手就好,作为一个靠家里养的咸鱼,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再说,他现在不是已经做正经事了吗?   以后家里要是破产了,他还能帮人抓鬼赚点外快呢!   郁止眼睁睁看着柏忆装模作样地撩人,还撩得一点也不美,也不帅。   他沉默半晌,最终看着还在故意耍帅的柏忆道:“不会就别乱撩。”   柏忆知道自己又丢丑了,不过他也不在意,反正都习惯了,他还有什么样子是郁止没看到的吗?没有了。   那他干脆放飞一点。   “鬼哥,那你给我句准话,跟不跟我好嘛!”   他这么直接,倒是出乎郁止的意料,反问道:“哪种好?”   柏忆嘿嘿笑了两声,拉了拉他的袖子,凑到郁止耳边,红着脸小声道:“我知道你懂的。”   郁止装傻,“我不懂。”   柏忆笑容一僵,“诶,鬼哥,你别这样。”   郁止看他,“那你说说,我为什么该懂?”   柏忆这就有话说了,理所当然道:“是你最开始说要双修的,不能半途而废啊。”   郁止却道:“那只是为了让你提高修为,足够做我的手下,本质上讲,是为了我自己。”   柏忆:“……”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   他又绞尽脑汁想,却没再想到什么有足够说服力的理由,一时不由有些丧气气恼。   他咬咬牙问道:“那要是你有了其他手下,也会这样对他们?”   他都想好了,要是这只鬼敢说,会,他就让他这辈子都别想再有另一个手下。   “不会。”郁止的答案给的很快。   柏忆的笑容也出现地很快,然而,它消失地更快。   郁止:“以后的手下,不会比你更废物。”   柏忆:“……”   艹!   见他吃瘪,郁止唇角微微翘起,没办法,实在是,这个世界的爱人狗得让人想欺负。   趁着现在还没确定关系,抓紧机会逗逗,以后要是等这小子发现他的底线是对他没有底线,就没机会了。   柏忆是能轻易放弃的人吗,如果是,当初在被威胁双修的时候,就已经自我了断,十几年后再来。   眼见郁止油盐不进,他正想放点大招。   郁止却突然想起什么,就自然而然问道:“对了,你不是怕鬼吗?”   当然怕!   柏忆满脸写着这三个字。   郁止眼神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哦,你怕鬼,不怕我了。”   呃……   柏忆声音弱了下来,“那个,鬼哥,你听我解释……”   “我发誓,我绝对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不怕你的!诶诶鬼哥!你别跑啊!我说的都是真的!”   “唉……”   柏云昌刚回到家,看到的就是弟弟唉声叹气的样子,他心道自己每天忙碌工作都没叹气,你个整天在家休闲的倒是长吁短叹起来。   却还是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柏忆抬头看着他哥:“哥,要是你喜欢的人觉得你是因为他长得太好看才喜欢他的,你会怎么办?”   柏云昌认真地想了许久,最后真诚发问:“她不好看我为什么喜欢她?”   柏忆气得恼羞成怒,“就不能是因为他厉害,还对我好,人也很好吗?!做人不能太肤浅!”   柏云昌表情奇怪地看着他,“你认真的?”   他可是记得这小子小时候只给长得好看的人抱,不然就哭。   柏忆一噎,最后胡搅蛮缠道:“反正就是!”   “要是有个人长得好对你好本人优秀……”   他话还没说完,柏云昌就打断了他,“你说话的顺序已经把你出卖了。”   柏忆:“……”   柏云昌拍了拍他的肩膀,劝他别挣扎,给自己找理由。   柏忆跳脚,他才不是这样!   望着柏云昌的背影,他忍不住自我怀疑起来,难道他真的长得好看就行?   才、才不是,明明他也很喜欢郁止对他的好,很喜欢他的为人处世,喜欢他的言行举止。   虽然他坏了一点,曾经威胁他逼迫他逗弄他吓唬他……   艹!这种鬼他怎么喜欢上的?果然还是因为脸吧?   柏忆瞬间不纠结了,比起发现自己是个抖m,他更宁愿自己是个颜狗。   后者虽狗,前者却更贱。   不行不行,不能接受,太没逼格了。   等他回到房间,就看见郁止正在看书,这是他在鬼市淘到的一些鬼出版的书籍,里面写的都是鬼界发生的事,或多或少提到了这个世界是怎么发展的,郁止也想从中看到一些关于鬼界的历史。   他对这个世界的阴间发展有些好奇。   而他身边还跟着一幅画,它像是也在跟着看一半,凑在郁止身边,安安静静,?乖乖巧巧,也不打扰。   郁止任由它,可落在柏忆眼里,他便莫名觉得不爽。   他小声走到画卷旁边,一伸手,直接把这副画从郁止身边拿开。   画卷先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会这样,随后便用力挣扎起来。   柏忆却不放手,他也是修行的人了,握紧一幅画的力气还是有的,任凭画卷怎么挣扎,也不肯放。   郁止听到动静,转头看过来。   柏忆讪讪笑道:“鬼哥你看你看,我把它拿走,不让她打扰你!”   郁止挑眉,视线重新落在书上。   柏忆飞快把画塞进衣柜里,并且关上柜门。   他跑到郁止身边,取代了刚才画卷的位置,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坐在那儿。   郁止看不下去了。   他收起书,柏忆关心道:“鬼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累了?唉我都说你们鬼真是太辛苦了,都不睡觉,这样对身……魂魄不好!”   郁止:“不,是你打扰到我了。”   柏忆装模作样道:“啊?我打扰到你?怎么会呢?我都没说话,也没发出声音,怎么会打扰你呢?鬼哥,是不是你的心……不静啊?”   郁止差点被气笑了,或者其实根本没气,就是想笑。   他可算见识到了柏忆身上最珍贵的性格品质。   坚持不懈。   就像原剧情中他坚持不懈地作死一样,现在的他,也能坚持不懈地纠缠追求一个人。   如果这算追求的话。   “柏忆,你真的不怕我?”   郁止伸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和郁止的冰冷不一样,柏忆的脸温热细腻,手摸上去,就能轻易感觉到手下的血肉肌肤和生命力。   这是和鬼完全不一样的生物。   柏忆被郁止刻意释放的冷气冻得一抖,但他并没有后腿,面对郁止的话,他认真想了想,“啊这……可能想到你是鬼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点点害怕吧……”   随后他连忙补充道:“但是只要一想到是你,害怕就会消失。”   郁止轻笑一声,柏忆以为他不信,咬咬牙,连忙道:“你、你要是不信的话,就露出你真实的死相,无论有多可怕,我都不会被吓到的!”真害怕他就忍着,就当是看电影了!他鼓励着自己。   郁止又笑了,“真想看?”   柏忆做足了心理准备,深吸一口气,“你、你变吧!”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用足了勇气,下定了决心。   郁止看着他的目光温柔又带了些玩味,“那你闭上眼睛。”   柏忆听话地闭上眼睛,心里还在想这人死状是什么模样?他看起来那么年轻,应该不是寿终正寝。   这个念头一出来,他突然感觉心上一痛,从前怎么没想到呢?那他让这老鬼露出死状,岂不是在让他回想起自己死亡经历?   柏忆坐不住了,他想不管不顾睁开眼,告诉郁止不用露了。   然而没等他开口,郁止先他一步道:“可以睁开了。”   柏忆迫不及待睁开眼,全然没想过郁止的死状要是很难看该怎么办。   然而他睁开眼后顿时愣住,“???”   他围着郁止转了转,还是什么也没发现。   “你……你的伤口呢?”   别说伤口,郁止身上一滴血都没有,闭眼时什么模样,现在他还是什么模样。   郁止但笑不语,有柏忆的提醒,他也才想起来,原主怎么死的?   没有记忆,没有证据,感受着魂体干净纯粹的感觉,他垂下眼眸。   不顾柏忆还在茫然中,他一把将人拉入怀中,“真想?”   “不后悔?”   柏忆莫名其妙,他赚了啊,后悔什么?   他清了清嗓子,“我想过了,虽然你是鬼,一直都会这么年轻又好看,可我也不差,至于寿命,等我死后也成了鬼,不就一样了吗?”   郁止有点高兴,却还是提醒道:“哦,但你好像忘了,人死后是死时的模样,你要是几十年后死,死后也会是个老头。”   柏忆瞪大眼:“!!!”   他心里一慌,正要说什么,忽然便感觉唇上一凉,年轻又好看的男鬼吐气低语,“不过没关系,大不了我吃点亏。”   终于再次达成双修成就,但柏忆心头的担忧竟然大过了高兴。   他不要做老头啊! 第121章 人鬼情未了10   有了名分,生活却并没有变得多好。   郁止眼睁睁看着柏忆每天对着镜子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再说几句话,简直要去演白雪公主里的皇后。   他能理解柏忆担心老去的心情,但他不认为目前才二十出头的柏忆就应该开始担心这件事。   起码也要等二十年后。   可看柏忆这些行为,俨然是一副要把这二十年也利用起来的模样。   郁止心中好笑,不由宽慰道:“红颜枯骨皆是表象,何必在意那么多。”   柏忆觉得他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也老老看再说这话?   然而郁止所说着实真心,他见过爱人青葱年少,也见过他白发苍苍,再如何模样,他都不在意,不过,他的想法也不必一定要被柏忆接受。   既然他想要永葆青春,那便由着他,也算是一件趣事。   郁止也担心柏忆死后,但他担心的并非是他会变老,而是在想,柏忆死后究竟会作为鬼魂状态留在这个世界,还是直接去下一个世界?   另外,他也同样担心着自己。   作为可以永久存在,不死不灭的鬼王,他又要以何种方式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按理来说,他可以一直停留在这个世界,但显然他不能这么做。   实现在那幅画上停留片刻,郁止起身抬袖,画卷飞入手中,“走吧,出去转转。”   自然不是普通的转转,他没有带柏忆,而是独自进了鬼界地府。   上次他便觉得鬼市很乱,可等他来鬼界一看,却发现鬼市的秩序已经很好了。   目光所及之处,他见到了许多鬼,也见到了许多场景。   鬼魂互相吞噬,大打出手,亲人反目,仇人勾结。   在这个实力至上的世界,道德和法律的作用都荡然无存。   好鬼被欺压,恶鬼越来越强大,阴差没有绝对的掌控能力,它们只能强行抓住实力比他们弱的鬼,而那些真正强大且心狠手辣的鬼,阴差为了活命,要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么互相勾结,要么赶紧逃命。   相信要是给这些恶鬼足够的时间,恶它们将成长到令人类难以对付的程度。   郁止在鬼界出手抓了不少恶鬼,并没有将它们转交给地府,而是直接解决了它们。   他身穿着月白蓝衣,收敛气息,无人发现他是鬼王,接着?毫无预兆地出手,几乎一巴掌一只恶鬼。   “鬼界来了个钓鱼执法的厉鬼,专门对付那些嚣张的恶鬼”的消息飞快在鬼界流传开,   “谁这么多管闲事?爷,要不兄弟带人去会会他?”有鬼恶狠狠道。   “去,记得让他好好瞧瞧。”这群恶鬼的领头人说道。   他在地府也是关系户,生前不过是个秀才,死后倒是因为这张脸,走了裙带关系,后来他实力越来越高,从巴结别人变成别人巴结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郁止那样嚣张的人了。   郁止自是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从进去地府主城后,他的四周总是很来了一个又一个嫌麻烦的人。   周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   见状,郁止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   他并没有再多做停留,反而在见已经有许多鬼对他生出警惕心后,直接离开了鬼界。   这次鬼界之行郁止心中有了些许猜测,画卷被挂在他腰间,任凭郁止进去又出来,都没什么动静。   他不由动手把玩看了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他的手放在拴着画卷的绸带上,似乎想要看看它是何模样。   原剧情中对女主本体的描述不是很多,只知道它是一幅画,而这副画名为无名。   无论是它的来历还是目的,描写都不多。   而郁止根据这段时间对这副幅画的了解,知道它智商不低,且在修行方面也颇有心得。   那它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与修行有关?   郁止想了想,又重新将画挂在腰间。   这到底是女主,而不是一幅普通的画。   “哥,姐,其他人呢?”刚刚从美容院回来的柏忆见家里只有几个人,不由问道。   柏云昌直接道:“在楼上待客室。”   柏忆挑眉,不由去想究竟是什么人,才会让长辈们这么慎重,家里有什么亲戚来吗?   柏涵放下手机,看了柏忆一眼,当即瞪大眼,坐起来道:“你这是去哪儿逛街了?”   柏忆手里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包装都很精致,柏涵还从其中看到了好几样眼熟的牌子。   据她所知,这些都是化妆品肤护品的牌子。   顿时,她看向柏忆的目光更惊讶了。   柏忆正有些不好意思,怕被柏涵看出来自己爱美,被她嘲笑一番,然而却听柏涵道:“你交女朋友了?”   柏忆:“……”   并没有……   也是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对于弟弟突然对护肤品一掷千金是不是他太爱美,正常人首先想到的是这些东西是拿来送人的,虽然多了点。   柏忆:“……并没有。”   他匆匆提着购物袋,飞快上楼,“哥,姐,我就先上去了!”   兄妹俩摆摆手。   柏忆快步往楼上跑,走到二楼楼梯口时,却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   “施主,当务之急,是要除掉那只厉鬼,否则令郎性命堪忧!”   柏忆脚步顿时停住。   他第一反应是……明明他家的隔音效果很好,为什么他会听到屋内传来的声音?   后来又想了想,明白大概是因为自己的修为。   在郁止的重做督促下,他的修为已经提升到了如今玄学界也算是个年轻人才的地步,再过一段时间,想要和楚烨一战也不是没可能。   这些念头只在一瞬间,哪怕想到能够超过楚烨,他也没什么想法。   此刻,他的注意力都在屋内说话人身上。   “大师,你确定小忆被鬼缠上了?”柏父柏母不太相信,这段时间小儿子的精神有多好,心情有多好,都被他们看在眼里,如果这样也算是被鬼缠上,那家里也没人能算是正常了。   但被找上门来,对方是曾经邀请过的熟人,对方还信誓旦旦说着这话。   他们就算不信,也会因此而担心。   大师叹息一声道:“贫道本也不愿意将这件事告诉二位,想要悄悄将那厉鬼除了,也算是还了多年前对令郎算错的愧疚之情,可贫道观察了许久,见那厉鬼伪装得越来越好,且已经将令郎彻底蒙蔽,有他的保护,贫道投鼠忌器,实在难以对付厉鬼。”   “那大师的意思是?”柏父柏母虽没全信,但见这大师满脸真诚,从未开口要过任何报酬,心中自然也有了偏向。   见他们动摇,大师再接再厉道:“二位施主可放心,此事必然不会牵连令郎,只要二位将令郎保护好,不要让他被那厉鬼抓去做人质,其余事都将有贫道和几位道友处理。”   见他非但没说报酬,对柏忆的安排还这么周全,显然没有要利用他的意思。柏父柏母信了八分,虽不至于全信,但也足够让他们答应大师这个对他们没有害处的要求。   “那……小儿的性命,就拜托大师了。”   大师行了个礼,捉鬼乃分内之事,施主不必客气。   柏忆匆匆上楼,飞奔回屋里,手上精心买回来的东西被他随手丢在地上。   他面色苍白,见屋内没有人没有鬼,很想要立刻联系郁止。   然而他此时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联系的办法。   郁止是鬼,没有手机,更不能打电话发短信。   而他的修为功力也远远达不到神魂追踪,千里传音的地步。   除非郁止回来,否则他竟找不到他?   柏忆坐在床上,有些发呆。   郁止回来便见柏忆坐在床上出神。   他以为这人还在对容貌发愁,然而走近一看,才觉得不对。   “怎么了?”   柏忆被喊声惊醒,他松开紧皱的眉心,快速跑到郁止身边,着急道:“不能待在这儿了,你快找地方躲躲!”   郁止莫名,“为何要躲?”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从来只有别人躲他。   柏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他说他的家人以为他是恶鬼想要对他和他们家不利?   柏忆当然相信郁止,可家里其他人却未必信,所以他一直隐瞒着和郁止的关系。   就连和他最好的哥哥姐姐他都没说过。   他知道他们不会相信,就算再怎么保证他们也会担心。   但他没想过,即便如此,家里人还是得知了他身边跟着一只鬼,并且想要除掉他。   柏忆从来没像现在这样后悔过,当初他为什么要把事情告诉哥哥姐姐?   如果不说,那那个大师也不会知道郁止的存在,更不会在这么久之后,再次找上门来,就为了除掉郁止这个鬼王。   思及此,柏忆心里就悔恨内疚无比,他担心又抱歉地看着郁止,“对不起,是我的错,才会让那些人知道你的存在,要是你在不归林好好的,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郁止见他连“若是它们不见面就好了”的想法都有了,也不免正色重视起来。   “别乱想。”他安慰道:,“我不可能在那里待一辈子,就算一直待着,那些人也未必不会先上来。”   从柏忆口中得知他所听到的消息,郁止倒没有太紧张。   回想上一次和那大师的见面,郁止心中略有些疑惑。   毕竟当初那人是真的没有想要跟他对上的意思。   在他眼中,显然也是有恶除恶,而非见鬼便杀。   如今态度转变,总要有个原因吧?   柏忆狠狠跺脚道:“还能有什么原因?我看他就是吃多了撑得,听他们说,那人以前还给我算过命,但是算的不准,显然本事也没练到家,还不如回家养老呢!”   原本柏忆对那大师印象还挺好的,可现在那人要对付郁止,那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人人心里都有个范围,亲疏有别,大师和郁止比起来,还用问吗,当然是郁止更重要,因此,他看那大师不顺眼也一点都不奇怪。   见他为自己骂人的样子,郁止笑了,伸手抚上柏忆的头,揉了揉他脑袋道:“别急,不过是不重要的人。”   “我觉得事情可能不是你说的那样。”郁止想了想道,“不过,倒是可以按你说的做。”   他微微眯眼,一道精光自眼底一闪而过,“我也很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柏忆见他并不紧张,胸有成竹的模样让他也从紧张逐渐放松了些。   “那你想怎么做?”   郁止看了他一眼,“将计就计。”   想要看清一样事物,必须接近它,才能一窥真相。   郁止正愁找不到线索,现在线索却主动到了他眼前,自然不能放过。   柏忆不悦地看着他,伸手揪住他的衣领,“你以身犯险,想过我会担心吗?”   “明明可以避免,为什么非要面对?”   “知道原因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重要的不是事实吗?”   郁止定定看向他,却见柏忆更加理直气壮地盯着自己,不由笑道:“你说的对,抱歉,忘了顾及你的感受。”   见他正儿八经道歉,柏忆又觉得自己过了,“我、我就是……”   “嗯,我知道,你只是担心我。”郁止道。   柏忆没话说了,从来都是郁止制住他,好不容易有个反制对方的机会,可柏忆却发现他根本没那个想法,很快便偃旗息鼓,并且反思自己真的是对的吗?   想想那大师笑眯眯的模样,装模作样,他便咬咬牙道:“那就看看,我也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要害你,明明你从来没害我,也没害过任何无辜,却被他们算计,轻易放过我也不爽。”   郁止勾唇,“好,都听你的。”   柏忆被哄得开心,一时也没反应过来,明明是郁止先打算做的事,到最后却变成了听他的?   郁止看着被成功套路的爱人,心中颇为满意。   看来以退为进这一招永远不过时。   很快,柏忆便被父母找上,两人约他书房谈话。   “这两天你爷爷奶奶身体不好,你带他们去乡下老家住一段时间,等两位老人身体好些再回来。”   柏忆关心问:“爷爷奶奶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就是老人家老了,身体多少都有点问题,他们喜欢乡下,你就陪他们,等过段时间再回来。”柏父解释道。   柏母还不太会说谎,只能跟着丈夫说,点头道:“对啊,小忆,爷爷奶奶对你那么好,现在让你陪陪他们,也不算是麻烦事对吗?”   柏忆扯出一个笑容,情绪低落道:“我知道了。”   柏父柏母没察觉柏忆的不对劲,只当他是知道自己要离开家一段时间的不高兴。   柏忆回到房间,脸色很不好看。   他快步上去,紧紧抱住郁止的腰,“他们还用爷爷奶奶骗我……”   郁止无奈轻叹,“他们也是关心你。”   这对父母无疑是爱柏忆的,否则根本不用答应那道士。   柏忆瓮声瓮气道:“可我还是不高兴。”   “他们为什么宁愿相信一个不太熟的道士,都不愿意来亲自问我呢?”   要是他们来问他,那他就能仔细跟他们说这只鬼的好,而不是听信一个道士的一面之词。   郁止没想挑拨他和父母的关系,也知道他只是暂时不高兴,便只默默陪着他,什么也没说。   虽然不高兴,但柏忆答应了郁止,演戏也要演全套,隔天,他便带着两位老人坐上了回乡下的车。   在暗处瞧瞧查看的大师偷偷对柏父柏母道:“已经看清了,令郎身边没有跟着那只鬼,他还在别墅里。”   闻言,柏父柏母既松口气又提着心。   他们紧接着找了理由把家里其他人都调走,子女亲人都不在,佣人也都放了假,这里只有他们夫妻二人。   当夜,大师便领着一群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人来到了柏家。   领头的人长着一张和楚烨相似的脸,他先观察了柏家,“确保在里面?不会听到动静跑了?”   道士点头道:“我白天就在这房子外设下了阵法,让他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也不能轻易出来。”   楚父松了口气,“做的好。”   楚烨皱眉上前,“爸,你们说的到底是谁?”   他跟着楚父,完全是为了长见识。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楚父面色平静道。   几人脸上都不轻松,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谁,而他又有多么强大的力量。   事实上,这次的围剿他们并不乐观,唯一的优点就只有出其不意,或许还真有可能趁着那鬼没能反应过来时,趁其不备,偷袭成功。   然而他们的算盘还是落空了,当他们走进别墅时,不等他们上楼,就见客厅坐着一个道身影。   那人悠悠闲闲坐着,见屋里突然多出这么多人也不惊慌,反而像是早就知道一般,随意看了他们一眼,随意道:“来找我的吗?这么多人,可我好像忘记准备见面礼了,诸位不会介意吧?”   亲眼看见郁止,众人才能得知他们要面对的怎样一个人。   想想道士曾经说过的话,以前不放在心上的人都不由暗自懊恼,他们不该怀疑的。   面对浑身一点孽债都没有,甚至还有功德的郁止,任凭他们脸皮再厚,也说不出郁止滥杀无辜,要让他偿命的话来。   场面一时有些沉默。   郁止神色淡淡,“初次见面,不介绍一下?”   “客套的话就不必说了,我只问你,你是否纠缠活人?是否留恋人世?是否勾引活人双修?”楚父第一个站出来道。   郁止看了他一眼,“还不错,有骨气。”   也够厚脸皮。   他勾唇微微一笑,温和道:“对,说的都不错,然后呢?”   然后?然后当然是定罪便抓捕!   “既然你对自己对柏家人图谋不轨一事供认不讳,那我们作为玄门中人,自然有义务除鬼救人!”   楚父掩下情绪,心情复杂地说。   “原来,这就是你们的目的。”郁止声音低沉呢喃道。   “想要杀我?”他淡声问,仿佛面对的不是一群想要杀他的人。   “为了今天,你们千辛万苦算计,我若是放弃,岂不是辜负了你们一片好心。”郁止解开腰间的画卷,将它那在手中暂时充当武器。   画卷也乖乖被他握在手里,并不乱动。   见郁止站起来,众人纷纷皱眉,往后退了半步,只有楚父没动。   他看着郁止,心知他们的计划只怕早就被对方知道了,今日这一战,胜算不大。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能退。   不仅不能退,还得继续用那可笑的理由,对这只鬼下杀手。   思及此,他运起功来,与其他人一起蓄势待发。   郁止冷淡的眉眼扫过他们,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们该后悔,今天把柏忆送走。” 第122章 人鬼情未了11   黑夜沉沉,血色仿佛都染上了一层黑雾,天地茫茫,无数阴气迅速汇聚来这里。   浓抹的阴气中,那人一身蓝衣出尘绝色,灵画在手,身上除了汇聚的阴气,还有耀眼的金光。   功德金光仿佛一个巴掌,狠狠打在所有人脸上,让他们无颜面对。   郁止冷眼看着他们,神色淡淡,声音也带着冷意,“想杀我?那就来吧。”   所有人都没动,他们心里不是不迟疑,不是不纠结,不是不忐忑,可……   楚烨的视线还在郁止身上,那人分明没有半点孽债,且他的实力明显比从前的鬼王高很多。   “爸,他没有孽债,也没有杀过人,我们是不是找错了?要不坐下来好好谈谈?”   楚父心中一狠,咬牙道:“动手!”   说罢,他便第一个冲上前,一把拂尘朝着郁止袭来。   听到命令,所有人也跟在他身后,纷纷祭出自己的法器,朝着郁止冲过去。   楚烨见状心中一凛,便知这些人都是认真的,他不由抬眼紧张地看向郁止,而他手中的画卷也进入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心里有个想法,这幅画与他有缘。   回想起当初在拍卖行的风波,事后他派人去打听过,丢掉的是一幅画,难道就是这幅?   思绪还没回笼,郁止便已经跟那些人纠缠起来。   说纠缠算不上,准确来说,应该是游刃有余。   蓝衣翩翩,如乘风起舞,画面唯美又梦幻,然而他所到之处,下手却毫不留情,一把灵画在手,无论那些围攻他的人使出什么法器功法,都没碰到他衣角,而他却用灵画将那些人打得筋疲力尽,受了内伤。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倒下,反而拼尽全力继续围攻郁止。   像是即便知道他们对上郁止根本没胜算,也不肯放弃一般。   郁止眼看着那些人一个个前仆后继,半点不退缩,不由挑眉。   他知道,今日若是不把这些人打得重伤不起,他们怕是不会停手。   楚父也受了伤,但作为这其力最高的人,他忍下了,咽下嗓子眼的血唾沫,他双目微红,大口大口喘着气,“鬼王现世,必将为祸人间,今日我等必竭尽全力,将厉鬼收服!”   他的话仿佛激起了所有人的毅力,众人纷纷重新提起劲。   郁止本已经不想拖延下去,正要下重手,见状微微挑眉,动作故意放慢了半拍。   只见楚父双手定在头两侧,口中默念起咒语,郁止离得不远,倒是听清了,是召唤一类的咒语。   他动作慢下来,像是对那人要召唤的东西颇为感兴趣。   楚父双目一瞪,两只虚幻的眼睛从他的双眼中脱体而出,“菩提眼,去!”   那双眼睛由金光凝成,更特别的是,那上面似乎还沾染了国运龙气,存在的时间也不比郁止的魂体晚,其威力不言而喻。   两只眼睛是抱着两败俱伤的势头冲过来的,它们唯一的目的就只是解决郁止,如果实在对付不了,唯有拉着郁止一起自爆。   郁止却不会给它们机会,见到了敌人的杀手锏,他便也不需要再留情。   如果只是原主,或许真的会被这两只眼睛解决掉,可现在在它们眼前的,是郁止。   他轻轻一笑,“这就是你们的最后的本事?”   “不过如此。”   他广袖一挥,便有一团金光将那双眼睛困住。   被金光围住,两只眼睛动弹不得,虽说成分不同,但它们存在的性质差不多,眼睛别说摆脱金光,它们就算想要伤害金光都不行,更不用说拖着金光袭击郁止。   郁止将这双眼睛丢去一边,他抬眼对其他人道:“没有后招了吗?”   楚父神情严肃地想要上前帮助眼睛,然而他根本连靠近都不得。   而其他人,此时在郁止的两轮摧残下来,浑身再提不起力气,纷纷一个个倒在地上,唯有楚父还在勉力支撑。   看着他似乎还把希望寄托在眼睛上,郁止干脆解除了金光包裹,放了那双眼睛,楚父心中一喜,正趋势眼睛重新冲过去,然而眼睛纹丝不动,它根本不对着郁止而去,反而试图回到楚父这里。   楚父胸口憋闷,吐出一口血,崩溃道:“怎么会这样?!”   他的的双膝一软,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一抹蓝衣出现在眼前,声音清澈平缓,响在他头顶,“因为就连一双没有思想的眼睛,也知道谁该杀,谁不该杀。”   郁止冷眼看着地上的人,轻笑一声道:“有时候,物品比人公平也清醒许多。”   “不可能!它明明……”楚父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然而话说了一半,便被他及时停止。   郁止:“明明什么?”   楚父动了动唇,嘴里还有鲜血不断吐出。   郁止笑了,眼里却是冷的,声音也是沉的,厉色震得所有人心中一心中震颤,“明明它本来就是为杀我而生的吗?”   楚父双目一震,未等开口,便胸中翻滚,一口鲜血吐出,“你……你……”   楚烨飞快上前,挡在楚父面前。   “大人!我父亲并非不辨是非的人,说不定其中有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谈一谈?”   “你……”楚父竭力试图说话,然而他一开口就吐血。   楚烨心中担心,不由劝道:“爸,这位鬼王大人不是不讲理的人,他修炼纯净,并非邪魔歪道,您看您和叔伯们都只是受伤,显然是大人手下留情,您就别再固执了!”   楚烨心中猜到,他爸这样做或许是为了之前跟他说过的彻底除掉鬼的方法,但现在形势分明对他们不利,当然要从长计议。   还不等楚父表态,楚烨便感觉一阵阴风裹着他,飞快把他丢去远处,并拴着他,令他动弹不得。   楚父原本还在为儿子的话不悦,此刻却只剩下担忧,他想要扭头看儿子,然而还没等他转动脑袋,一股大力便压上他的后背。   郁止轻轻抬脚踩住他,俯身弯腰,声音低沉道:“为什么要杀我。”   楚父感受着那踩在自己后心的脚,心知要是自己答不好,这只脚或许就会踩碎他的心脏。   “你……咳咳……你是鬼,我等为人,本就在对立面……”   郁止挥袖一甩,一团阴气迅速朝着某个人的方向而去,那原本在地上试图爬起来的人顿时感到丹田一痛!   “啊!”鲜血喷出,他再无力支撑,倒在地上失去意识。   眨眼间,一个人的修为便被毁,这样的本事,这样的手段,几乎瞬间让其他还清醒着的人心中一凛。其中包括楚父。   只这一回,他便见到了郁止与他们的差距有多大,先前的全力攻击,在这位的眼里,大概就是在逗他们玩儿。   可现在,他不想玩儿了。   随手便废了一个人的修为。   这就是鬼王的力量?   不,以前的鬼王也比不上,果然,这世上第一只鬼,到底是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想的太简单了。   此时,郁止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现在,说吗?”   楚父心中颤抖。   他没屈服,有人却支撑不住了。   “我……我、我说!”一个人颤颤巍巍从地上支撑着要爬起来,最终却只能四肢着地,趴跪在地上。   “鬼王大人,并非我等不自量力,也并非我们不辨是非,更不是我们想要滥杀无辜,我们……我们也只是为天下人着想,是为了天下太平啊!”   郁止轻笑一声,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哦?”   “为了天下太平?”   “是啊是啊!”   “都是真的……”   ……   众人,但凡能说话的,都纷纷附和了一声。   郁止却收回笑容,淡定地看了地上的他们一眼,“天下太平,与我何干?”   所有人鸦雀无声。   他们回答不了,是啊,天下太平,与他何干?他甚至不是人,而是鬼。   鬼魂的力量蒸蒸日上,他凭什么要为人类着想?   所有人的血液都骤冷。   就在这气氛僵硬之时,楚烨忍不下去了,不顾自己身体被困,挣扎说道:“鬼王大人,我爸他们确实是为了人类才会这样做,这个世界再继续下去,人类岌岌可危,为了人类生存,他们才会出此下策。”   “您与此事息息相关,为了人类,他们才会出此下策,他们固然有错,但一切也是出自大义。”   “只有杀了您,这个世界的鬼才会逐渐……”   郁止听得挑眉,又颇为好笑问道:“这个故事有意思。”   楚烨心急道:“这不是故事,是真的,如今鬼怪越来越多,为了一劳永逸,解决后患,我爸他们才会来……因为您就是它的起源,只要没了您,今后便不会有更多的鬼产生!”   郁止默然无语,楚父也闭了闭眼,心中暗自叹息,还是太嫩了,儿子在修行上的天赋不错,可在这人心上面,却还是太年轻,郁止还没说几句话,他自己便把知道的一切抖落了个干净!   这样的儿子,能够在他之后接手他的位置吗?   这个念头一出,原本楚父安心,能够安然赴死的心顿时不放心了。   “放屁!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鬼?!什么叫人类有难,人类有难关鬼什么事?!什么叫只要杀了他就会天下太平?!自己无能不要把责任怪罪到别人身上!口口声声说为了大义,实际上不过是为了自己私心,你们愿望达成,却要用别人的命来完成,什么名利都被你们得了,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脸?!”   连珠炮似的话传入所有人耳中,不等他们去看是谁,那人便飞快跑到郁止身边,担心地看着他,“你没事吧?”   郁止神色肉眼可见地温和了下来,方才的冰冷荡然无存,唯有那踩在楚父背上的脚没有放下来。   “怎么回来了?”   柏忆脸上的怒气未消,“要不是我回来了,还不知道这些人这么可恶!只知道联合起来欺负你一个!好不要脸!”   刚回来就听到楚烨的那些话,他可真是气坏了!   所有人:“……?”   麻烦再看看究竟是谁欺负谁好吗?!   看看郁止脚下踩的是谁?看看地上躺的是谁?看看究竟是谁在吐血好吗?!   柏忆可不觉得自己眼瞎,明明就是他们欺负郁止,刚刚那些话他可是都听到了!   “别气。”郁止安慰道。   柏忆原本难看的脸色因为郁止这话才稍稍好了一点。   虽然依旧很难看。   郁止猜到他会回来,因此他想要尽快把这些人解决掉,只是柏忆回来的比他想的要快。   “都安排好了?”   柏忆点头道:“我把他们安顿好了才回来的。”   也是因为柏父柏母担心老人知道事情会被吓到,所以没有把事情告诉他们,也因此,他们才会轻易被柏忆糊弄住,答应他回来。   他愤愤看了地上这些人几眼,才不高兴道:“你打算把这些人怎么办?不能轻易放过,他们根本就是故意杀人,把他们交给警察局!”   警察局?   所有人心中一愣,这还真是好久没听过的名字,玄学界的事默认在圈内处理,很久没人吵着要把人交给警察局了。   郁止轻笑一声,伸手在他头上摸了摸,安抚道:“放心。”   见他这样,柏忆就知道他不会吃亏,这才稍稍放心。   没人知道刚刚他听到那些话时心中除了气愤还有害怕,怕郁止真的听了这些人的话,为了那所谓的故事而牺牲自己。   现在看来,显然郁止不是那样的人。   在郁止的吩咐下,柏忆把地上这些人都拖进屋里。   其中包括楚烨。   曾经的校草一朝沦为阶下囚,而曾经处处不如楚烨的人却成了可以处理他的人。   两人地位身份变了不少,心态自然也会发生改变。   楚烨神色复杂地看着这个曾经自己看不上的同学,不由问道:“你不害怕吗?”   柏忆把他丢在地上,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斜睨他一眼,冷淡道:“害怕什么?”   “那不是人,是一只可以随时吞掉你的鬼。”   “你在他身边,可是与虎谋皮。”   柏忆心说确实可以吞掉,却不是他说的那样吞,至于皮?还需要谋?   “关你什么事?”他冷冷道。   他从前就不喜欢楚烨,现在更讨厌了,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态度自然也不好。   可现在的楚烨却不能像以前那样不在意。   他苦笑一声,“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教你修行的人就是他吧?”他早该知道的,现在却才福至心灵想起。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柏忆双手环抱。   “他教的很好。”好到他都有点羡慕柏忆。   明明上次见面他们还没这么大的差距,可现在……   柏忆运气真的很好。   “现在你的实力也能在玄学界排上号了。”   “要是玄学界都是你们这样道貌岸然的人,我也没兴趣比。”   柏忆根本不屑跟楚烨说话,转身去找郁止。   迎面却碰上了两个意料之外的人。   他微微睁大眼,“……爸……妈?”   郁止给房间下了禁制,这才看向艰难地跪坐在地面的楚父。   “最后的机会,不说我也没兴趣了。”   楚父默默闭眼,长长叹息一声。   “我说……”   郁止没猜错,楚父所知道的,远比其他人多。   其他人所知道的,全都是楚父告诉他们的。   于是,郁止从楚父口中得知了一个家族背负使命的故事。   千年前,楚家先祖得到一种秘法,经过多年努力,终于制成世上第一个脱离身体存在的灵魂,也称鬼。   或许是为了人类发展,形成六道轮回,他开创了鬼,并且嘱咐后人继续修行,直到死亡,直到今后有人掌握鬼界。   可惜不知为何,后人没能如他所想的那样将鬼界掌握在手中,它变得不可控了,没有人和鬼能够掌握它。   楚家花费很多年的努力,他们的作用却只是让鬼界变得越来越动荡。   后来楚家彻底丢失对鬼界的掌控,成为众生中普通的一员,先祖的愿望他们没能达成。   非但没人达成,有人还推测出,鬼界的存在继续发展下去,恐怕要生祸患,于是楚家人的任务从掌控鬼界,变成了毁灭鬼界。   之后一直延续了多年,这双菩提眼,便是先祖留下的,他们可以用这双眼睛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后来成了他们寻找第一只鬼的工具。   据先祖所说,只要能够杀了第一只鬼,鬼魂就会逐渐消失。   “我知道,您或许不会信,但事实如此。”楚父叹息道,“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   “我们本只想以除掉鬼王的名义,将您杀死,将这一切掩埋,但……”   在见到郁止那一刻,再多的借口都说不出来。   这是一只不曾作恶的鬼。   若郁止是一只普通的,做过恶的鬼,他们尚且不好说这件事,如今看到郁止不曾作恶,他们更无法将那些话说出口。   毕竟,世上又有谁,愿意为了其他人去死呢?   不如隐瞒一切,就当这件事只是普普通通的除掉鬼王。   他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诚恳。   郁止听着却只觉得好笑。   可笑至极。   他释放威压,将楚父压得喘不上气,整个人无力地趴在地上,连直起腰的力气都没有!   郁止坐在沙发上,冷冷看着地面上的人。   “你的意思是,楚家人创造了鬼,却又掌控不了鬼,只能让后人解决源头?”   “但我冒昧问一下,创造鬼可是你的先祖?他为什么要创造?还给你们留下这双眼睛?我想,他应该不是想创造后就毁灭?否则他为何自己不做?”   郁止低头,脸上满是了然于心的表情,仿佛将一切都看透,他抽丝剥茧,想到了楚父甚至从前楚家人隐瞒的事。   “你的先祖根本不是为了六道轮回,而是为了利用轮回找人,利用轮回继续活着,利用轮回逃脱只有一世的命运。”   他的声音宛如利剑,将楚家人脸上的面具剥落,将冠冕堂皇的东西取下,让那不堪的真相原形毕露。   楚父不再挣扎,他已经没有力气挣扎,他无力地趴在地上,脸部着地,手指颤抖。   郁止仍未留情放过他,继续冷声道;“你的先祖自私自利,为一己之私改变世界运行,他的后人庸碌无能,没能如他所愿掌控并维持鬼界发展。”   “而你们,则是虚伪可耻,将自己的无能导致的后果全都堆在一个人身上,试图走捷径,却还要占着大义。”   他忍不住拍手,笑道:“好打算!”   笑容一收,冷淡地看着他,“最后,我只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我做错了什么?”   楚父默默闭上眼。   郁止轻笑一声道;“是存在吧。” 第123章 人鬼情未了12   此事直到现在还有许多疑惑,例如原主经历了什么,现在又在哪里,这千年又经历了什么……   但这些都和郁止没关系,他也不感兴趣,这个世界的真相已经展开,而他要考虑的,只有自己要怎么做。   “道理您都懂,为了人类着想,我等愿意奉上一切,只求您能够……”直到此刻,楚父都没完全放弃,他希望能够劝说郁止为了人类大义而牺牲。   哪怕知道自己的要求可笑又不合理,哪怕知道一切的起因都在楚家人,但他仍厚着脸皮提出这个要求。   这是他们楚家传了许多代人的使命,只有完成,他们才能自赎罪过。   郁止看着眼前的人,也笑不出来,只冷冷道:“我不需要什么,更没有理由为了人类的死活而牺牲自己。”   “希望一只鬼为人类心甘情愿奉献,不觉得可笑吗?”   虽说鬼也是人变的,可二者到底是不同的种族。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郁止没有种族歧视,他不会因为自己原本也是人类而偏向人类,也不会因为现在是鬼就偏心鬼。   他向来是任由其自己发展。   这个世界如果他不管,未来的鬼会越来越多,人类的增长速度比不上鬼,或许经过千万年的变化,人类终将被淘汰,鬼成为这个世界的主流。   届时,这个世界将变成一个以鬼为主导的世界。   这样的世界郁止并不是没有见过,甚至他还见过只有鬼的世界。   但那又怎样,鬼也同样生活。   “如果有朝一日,人类灭绝,鬼为主导,只要他们能够稳定社会,稳定生活,是人是鬼,又有什么关系?”   楚父抬头看他,眼中充满了震惊。   “人类存在太久,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的主人,对自己的种族带着骄傲和滤镜,不愿意变成其他种族,但很久以前,这里也不是人类为主。”   “如果植物能动能说话,拥有自己的社会体系,拥有自己的生活法则,你觉得人类跟它们争得过吗?”   “人类可以,动物可以,植物可以……为什么鬼不行?”   这番言论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击打在楚父心上,他张了张嘴,“我……我……”   “别紧张。”郁止收敛气势,“我知道,你作为人类,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实属寻常,你唯一的错,就是认为我也跟你们一样想。”   如果这些人真的有脑子有能力,最应该做的是以人类的经验,帮助鬼界建立完善和谐的社会秩序,帮助他们发展社会,好让人类死后成了鬼,也能生活得更好。   控制不住所有鬼?可以改进嘛,阳间有阳间的科技,阴间也能有阴间的,人类在这个社会也并非个体最强,他们最厉害的其实是他们懂得使用工具。   先祖就是因为学会实用工具,才能在各种灾害里得以存活。   鬼为什么不能?   那才是一条更好的道路,虽然世界会过渡,但也会尽力减少流血事件。   可这样的路,这个世界注定走不了。   郁止是要走的。   就算没有这些人,他这具魂体也会消亡。   鬼逐渐减少并消失是必然。   这个世界终将回到千年前,仿佛一个轮回。   楚父并不觉得高兴,因为他非但没有把郁止说服,反而被郁止的话说得哑口无言,面对郁止,回想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惊觉竟然没有任何能够反驳的地方。   他心中已经颓丧无比。   先祖传下来的任务,直到他这一代,才见到任务目标,然而他这时才发现,见到任务目标,不过是任务的门槛开始,在它之后,还有比它更高的任务,和它比起来,找到目标,简直就像是石头对小山。   他打不过别人,说不过别人,对这位能够轻易捏死自己的人毫无办法。   无力的感觉充斥着内心,他匍匐在地,狠狠叩首!   双眼通红,声音哽咽,“鬼王大人……求您了!”   郁止表情未变,“无能为力。”   他会消失,但他不愿意让这人如愿。   郁止刚出门,就见到柏忆等在门外,“出来了?没事吧?”柏忆皱着眉拉他看了看,发现没事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郁止握着他的手算做安抚,视线却落在不远处的夫妻二人身上。   柏忆正想说什么,却见那夫妻俩看了看郁止,叹口气,什么也没说便离开了。   “他们……他们就是生我的气,不太想理我。”柏忆忙解释道。   刚才他和父母谈了一会儿话,向他们解释了郁止的来历,以及自己和郁止的关系,夫妻二人暂时无法接受。   但他们也想确定郁止是否真如柏忆说的那样,这才有了这一次见面,在见过郁止后,见他确实不像凶恶的鬼,两人除了暂时避开,也没什么能做的。   郁止更直接,并未将那两人的行为放在心上,与他有关的,一直只是柏忆一人而已。   “我知道。”   他拉着柏忆回房。   进入自己的私密空间,柏忆这才仔细询问谈话说了什么。   得知这些人这么做的原因,柏忆气得脸色铁青,胸口起伏不定,“好不要脸!太贱了!太贱了!”   “他们凭什么这么做?想创造就创造,想毁灭就毁灭,真当这个世界是他们的吗?!”   “不行,你可不能答应他们!”柏忆紧紧抱住郁止,声音中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恐慌。   “你答应过,等我死后还要在一起的!”   “你还说过,不会嫌弃我老来着……”   冰冷的温度传入身体,柏忆却不管不顾。   明明冰凉刺骨,可柏忆抱着,却仿佛握住了一片日光,温暖又明亮。   若非郁止的魂体,若非他身上的阴气,根本无人能发现他是鬼。   可就算再像又如何?   他依然是鬼。   郁止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安抚道:“不会。”   “你放心。”   柏忆咬了咬唇,“这个嘛……我觉得……未必没有其他办法解决这件事,为什么一定要你牺牲?而且、而且谁说这个办法真的有用?万一是误传呢?万一你消失了,这个世界也没变呢?”   郁止心知这事多半是真的,却还是笑着安抚道:“你说得对,就让他们烦恼去吧。”   柏忆松了口气,放心不少。   “就是就是,就该这样!本来就是他们的事,凭什么要推给你!”柏忆为他打抱不平。   郁止但笑不语。   “你还要陪着我呢,陪我活着,陪我死后。”柏忆霸道地抱着他,不肯放。   “嗯,你说的对。”郁止应和道。   “不过我记得,某人可是很怕鬼的,等到自己变成鬼的那一天,真的会平静接受?”他打趣道。   柏忆浑身一僵,随后故作无畏地随意道:“现在是怕,等自己变成鬼了还怕啥?大家都是鬼,有什么可怕的。”   艹!要不以后还是带眼罩做瞎子?这样就看不到自己,也看不到别人,可以假装自己还是人了。   自己可真聪明!   柏忆心里打着小算盘,郁止温和笑了笑,也不拆穿他。   柏忆想着想着,突然又担心起来,“死后一定会变成鬼吗?万一我没变成鬼怎么办?”   郁止牵起他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记亲吻,冰凉的触感却不伤人。   “放心,不会。”   要论执念,只怕很少有人能比得上他。   柏忆听了,担忧退去,喜悦上涌,心情又恢复到之前的状态。   郁止到底没报警,倒不是他想手下留情,而是他想起来,报警后案子也不会成立。   说那些人杀人?杀了谁?人在哪儿呢?证人站出来?   郁止能站出来吗?就算他能出现,别人的笔录又能怎么写?   这才是玄学界的事用法律不好解决的原因。   既然不能报警又不想杀,郁止便告诉让人传信,告诉这些人的家人准备好东西前来赎人。   郁止把这些人都制住,谁给了赎金才放人。   而这段时间他也没给他们疗伤,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其中楚家动作最快,毕竟原本就有个楚家人围观了现场。   楚烨临走前再见了柏忆一面,但看着对方,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终,他的视线落在柏忆身后的郁止腰间挂着的那卷画上。   “那幅画,是之前拍卖会的那幅吧?”   柏忆装傻?   “你胡说些什么?这副画只是被我买来送他的。”   楚烨也不介意他说谎,只笑了笑道:“无论如何,还是该跟你们说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又什么用?谁稀罕听?有本就是自己的事自己解决,别推到别人身上。”   “知不知道你们这像什么?”柏忆言语犀利道,“就像父母生了孩子,却发现这个孩子忤逆自己,长得不如意,就想要杀了他。”   楚烨解释道:“我道歉,不是为我爸要杀他。”   他苦笑道:“而是为了他们在见到他后,还坚持给他冠上想当然的罪名。”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或许楚家早在发现无法控制的时候,就该彻底放弃,而不是还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   楚烨看了那幅画一眼,这才告辞离开。   郁止望着他的背影,手不由摸上了画轴,“不想跟他走吗?”   “如果我说,在某个可能里,你会和他有一段好情缘呢?”   画卷依旧不动。   它不感兴趣。   如今的它和楚烨只是认识而已,甚至熟悉都算不上。   或许将来有可能,又或许什么也没有,那都是未来的事。   何况它还没化形。   郁止想想,未来它要是专心修炼,未必达不到原剧情中的高度,也许会有其他机遇也说不定。   “……挖掘出一处古墓,据传已有近千年历史,更多报道让我们来看前线记者……”   电视上播放着新闻令郁止停住视线。   柏忆也睁大眼,显然也有些好奇,他询问道:“这该不会是我们之前去的那个墓地吧?”   郁止摇头,“不会。”   那和古墓已经被封,除非当地发生剧烈的地壳运动,否则那地方基本不会被发现。   他坐在柏忆身边,“千年前又不止一个墓。”   甚至千年这个数字也十分模糊,或许这两个墓地所在的时代也差了百年,也可能差了朝代。   不过,这些他们都不知道,也只是猜测而已。   毕竟他们连上次的古墓也没真正进去,不知道墓主人的身份来历和所在时代。   “国家考古队已经去了,想来过不久就会有消息,有兴趣去看一看吗?”郁止转头问道。   柏忆有点好奇,但想了想还是道:“不了吧。”   郁止勾唇笑道:“不必担心那些人,在知道他们怎么都对付不了我之后,他们就该知道,继续下去是没用的。”   “人类未必齐心协力,勾心斗角不在少数,就为这回各家的损失,楚家为了补偿,少不了要失去不少东西,而在那之后,玄学界的地位恐怕会重新洗牌。”   “他们忙着内斗,没空把功夫打到我身上。”   其实,他觉得除了楚家,其他人都要放弃了,比较他们不像楚家绑着传承下来的任务,即便是楚家,也要好生谋划打算才行。   柏忆放下心来,“那好吧,去看看也不错。”   事实上,柏忆对古墓文物都不那么感兴趣,只是对郁止的“出生”好奇。   千年前,这个敏感的时间让他忍不住想要去看看。   郁止能想到他的心思,不过有些话不必明说,既然他想了解,那自己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但,他不觉得会有什么结果,毕竟连他这具魂体都不知道。   古墓在扶风出土,当地的某个大公司买下一块地,本来想要盖和别墅群,结果挖掘到了古墓,几十亿的投资打了水漂,据说消息出来的时候,人当场进了icu,现在都还在医院没出来。   考古挖掘事情严密,不可能任人围观,郁止便和柏忆在附近旅游了一段时间,反正他们别的没有,时间却很多。   挖掘进程很慢,两个月后,也只有一少部分东西现身于人前。   郁止看了看,确认这些东西年份要比画卷少一点,应该是在它之后。   据传古墓主人应该是个官员,虽然还没公布是什么朝代和官职,但身份已定。   柏忆这两个月已经把周边逛完,有些无聊了,“你说为什么人死后总要留个墓呢?为什么非要后人祭拜呢?更早的时候不是没有鬼吗?”   郁止将刚上桌的牛乳放糖后放到柏忆面前,他不需要吃东西,便看着柏忆吃。   “一个寄托,就跟牌位一样,都是留给活着的人的遗产。”   当然,也有死人的寄托,他活着的时候,会想要一个居住的地方。   柏忆却觉得鸡肋,人死了就是死了,被一块墓地禁锢住算什么?   如果没有郁止的话,他觉得自己自己死后大概会随处飘荡吧?他胡思乱想着。   不对!外面可是有好多鬼的,他才不要去!   他讪讪想到,有墓地也挺不错的,挺不错的!   古墓挖掘进行到大半,其中许多文物在检定过后便被收入了国家博物馆,有专人照顾保养。   而墓主人的生平也被公布在了网上。   那位确实是位大官,据说在历史上地位还不小。   只可惜郁止二人对历史都不敢兴趣,随意把那人生平看了便作罢。   两人只对墓地里出土的东西感兴趣,他们一起去了博物馆,在里面看到了不少展览品。   实物和网上的图片有明显区别,二者比起来,显然是实物更好看一些。   “g……哥!你看,那边有个玉佩!”柏忆指着某个方向惊讶道。   在出土文物中,其中金银珠宝最为普遍,价值也偏低,能够收录进来的玉佩明显不平凡。   柏忆兴冲冲拉着郁止前去看。   然而走近才发现,这块玉佩岂止不平凡,它还很眼熟。   柏忆却皱起了眉,“怎么会有两块?”   他说话声音小,郁止却听见了,看了一眼那枚镂空双鲤鱼玉佩,也低声回道:“或许这东西是一对呢?”   总之只要不是流水线批发生产,柏忆还能高兴点儿。   柏忆不高兴。   他嘟囔道:“不能把它也买回去吗?”   郁止打破他的幻想,“恐怕不行。”   博物馆里的东西只供展览,不许买卖。   “家里有一个,这个就算了。”郁止只能这样劝道。   那怎么行,这可是一对儿。   但这东西不能买就是不能买,再不高兴也没用。   心情不好,二人正要离开,却见博物馆竟然冷清了下来,只有寥寥几个人。   郁止挑眉。   “哥,怎么不走了?”柏忆回头拉他。   郁止将他拉到自己身边,“今天暂时不能走了。”   柏忆:“???”   急促而整齐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眨眼间,整个博物馆都已经被众多拿着枪,装备齐全的军人包围。   柏忆瞪大眼,紧张地靠近郁止,握紧他的手。   郁止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不要惊慌。   不多时,一名身穿少校军装的年轻男人走了进来。   他剑眉星目,英气俊朗,军装更衬得他身姿笔挺,健步朝着郁止走来。   在二人面前站定,目光对峙片刻,才行了个军礼。   郁止腰间的画卷似乎动了动。   他用手按住,看着面前的军人,轻笑一声道:“为了抓我,你们倒是能很下心下大手笔。”   他本想着楚家或许会有后手,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他都有能力应付,却没想到他并没有再不自量力,而是将这件事告诉了国家。   整个博物馆里的文物价值可难以估计,仅仅为了他,就要承担失去它们的风险,郁止说大手笔那还真的不错。   军装男人这才开口道:“您说笑了,今日并非是要抓您。”   他微笑伸出手,“您好,诚邀您见面,厉鬼先生。” 第124章 人鬼情未了13   郁止视线下垂,落在那只伸出来的手上,微微一笑道:“我想,我应该不认识你。”   男人看了一眼郁止并未动作的手,心中挑眉。   片刻后,他收回手。   “大人不要误会,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若是大人愿意,不如进去一见。”   郁止对眼前之人无感,刚才无论是试探还是什么,都让他对这场谋划好的见面没有任何兴趣。   “不必了。”   他冷淡道。   “我认为我们没有什么需要谈的。”他看了一眼周围荷枪实弹的军人,心中不由对这阵仗感到有些好笑。   “我不过一名普普通通的鬼,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也不会有什么特殊之处,诸位不必如此费心。”   郁止搂住柏忆的腰,扬袖一挥,众人只觉得眼前光影一晃,一人一鬼便消失在眼前,他们慌忙查看四周,然而都没能找到他们的半点影子。   耳边只有刚才郁止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希望不要再有下一次。”   男人知道,这句话还有后半句,以否则开头。   他摩挲手掌,转身进了博物馆里面的待客室。   “报告!”   一名老人坐在里面,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进来坐。”   男人稳步走上前,“抱歉季老,我把事情办砸了。”   他知道,郁止不一定是因为他的试探而拒绝见面,但他一定因为他的行为不高兴。   “我料到了。”季老吹了吹茶面的热气,浅尝一口,缓缓道。   男人微微抬头。   季老叹息一声道:“云珩,希望你能记住今天,有些人有些事,是经不起试探的。”   男人皱眉,似乎有些不解。   季老笑了笑道:“既然那位不愿意见我,那便算了,其实他们说的对,无论未来如何发展,我们只要尽力做好眼前的事,未来如何,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啊,就是太强求了。”   “我们就这样走了会不会不太好?那些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柏忆回头看了看远处的博物馆,他和郁止已经出来,虽然他也讨厌刚才那个人,但他想的要多些,比如会不会给自己和家人带来麻烦。   “国有国法,他们不会乱来。”郁止这也算是在安慰他,柏忆很相信他,闻言便也放下心来。   “你说他们找你干什么?”柏忆问。   “不外乎是楚家说的那件事。”郁止不意外道。   闻言,柏忆气得跳脚,“他们也太不要脸了吧?!打不过就找外援?!”   要不是这次事件有关于另一个领域,说不定真就让他们得逞了!   那郁止岂不是会死?会魂飞魄散彻底消失?!   一想到有那种可能,柏忆就恨不得把楚家人全都抓起来,看谁不顺眼就揍谁,一辈子都不放!   思来想去,他心里的气没下去一点,忍不住跺脚道:“不行!我要修行!我要比他们厉害!以后想揍就揍他们!”   郁止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倒是没想到这件事也能激起他的好胜心和积极性,欣慰道:“好,回去我便教你,让你比他们都厉害。”   他知道,柏忆未必就是想要揍人,而是想要保护他,虽然明知道郁止几乎无人能敌,但依然会担心。   就算不能保护,也要不拖他后腿。   之前是没经验,又不想伤及无辜,才会选择调开他对郁止出手,可日后若是他们不管不顾,甚至不择手段,拿自己来威胁他,那可怎么是好?   这样一想,柏忆心中更加坚定了要努力修炼的决心。   离开时,他只道:“可惜没能得到那玉佩。”   郁止:“很喜欢?”   柏忆想了想,点头又摇头,“我更喜欢它们成双成对。”   “回去找好料,我给你雕一个。”郁止笑道。   柏忆诧异抬头,没想到他还会这个技能,不过他还是摇摇头,“不用,它们又不是一对。”   一个千年前,一个千年后。   “同一块料上雕两枚,是天生一对,不同时间不同玉料再雕一个,是后天成双,天生一对是上天所赐,而后天的那对,是我送的,你更喜欢哪个?”郁止低头笑问。   那还用选吗?   “当然是你啊!”柏忆毫不犹豫道。   郁止轻轻吻过他唇畔,“真巧,我也是。”   冰凉的感觉还没退去,柏忆伸手轻轻拂过唇角,指腹带去一阵温热,将方才的寒凉几乎要驱散,他忙收回手。   只是他没注意到,唇角那不自觉上扬的弧度。   如今的柏忆,早就忘了当初被这只鬼吓得说跪就跪的日子,看向他时,眼里没有任何畏惧。   他庆幸地抱着郁止道:“幸好你没有恐怖的死相。”做人没有半点违和。   否则他还不知道要做多少噩梦,x生活都不和谐。   郁止听出他言外之意,挑眉故意道:“你想要?这也不是不能满足你,只需要一个幻化术,你想要什么恐怖的模样都可以。”   柏忆:“……”   他连连摆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不要不要,算了算了,我不感兴趣,真的真的!”   郁止抿唇,“好吧。”   那失望的语气让柏忆心中惊出一头冷汗,半夜醒来几次,生怕这个喜欢吓唬他的鬼趁他不注意悄悄变身,等着他突然醒来后被吓滚在地上。   这个男人……呸!男鬼,这个男鬼可恶的很!   然而这柏忆是真的冤枉了郁止,他什么也没做,倒是奇怪柏忆怎么会醒来好几次。   “没睡好?”   柏忆……柏忆讪讪笑道:“还好还好……只是白天睡多了。”   他能说是为了防备郁止吗?能说吗能说吗?   显然不能。   郁止奇怪看了他一眼,直到柏忆去卫生间洗漱,画卷才倒在桌上,愉快地滚了两圈,像是在笑。   郁止看向它,片刻后道:“倒是把你忘了,等日后找个机会,就把你送走。”   免得总打扰他们,仿佛在视奸,虽然它只是一幅画。   画卷安静下来。   出乎郁止意料,此后楚家在没有多余的动作,像是已经认命。   柏忆修炼后,却不混玄学界,只有偶尔遇见一些事会顺手处理。   但一直以来这些事都很少,毕竟有一只鬼王在身边,几乎百鬼不侵,只要感受到郁止的气息,其他鬼都会躲得远远的,绝不会不要命出来打扰。   因此,他们的日子很平静。   也因为柏忆的低调,和从前的狐朋狗友来往减少,豪门圈子也很少听到他的消息,他逐渐淡出了圈内。   几年后,柏云昌结婚,妻子是名媛千金,两家也算门当户对。   家里住进了前面二十几年都没有的陌生人,柏忆还有些不习惯,且有些失落。   众人都在为柏云昌的婚事高兴,而他身边却站着只有他才能看到的鬼王。   从来没有这一刻清晰地让他认识到,他与家人已经逐渐处在两个世界,且将渐行渐远。   郁止握住他的手,“不高兴?”   几年下来,柏忆早已经习惯了郁止的温度,闻言转头看他,唇角勾出一抹弧度,“高兴啊,怎么会不高兴。”   郁止伸手轻抚着他有些僵硬的唇角,“在我面前,不必伪装。”   柏忆收起笑容,面上有些无奈与苦笑。   “高兴是真的。”   那是他大哥,大哥将结婚拥有自己的生活,做弟弟的当然祝福并为他感到喜悦。   “可失落也是真的。”郁止帮他说了心里话。   柏忆知道瞒不过他,手扶着栏杆,“总觉得自己矫情,不该这样的。”   “鬼哥,你会不会觉得我无理取闹?”   郁止轻轻一笑,“怎会,人之常情罢了。”   “不过,话虽如此,你也该明白,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日子,就像你有我一样。”   “柏忆”本该死去,虽然被改了命运,但有些命运线却不会变。   原本“柏忆”就会在几年前离开柏家人的生活,即便现在没死,但他与柏家的关联线也会逐渐淡化,双方渐行渐远。   哪怕没有郁止也会如此。   “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这一点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无论相处何地,只要知道对方过得好便可。”   郁止没有直接告诉他真相,而是这样迂回劝解,他相信柏忆不是会因为这点事而消沉的人。   哪怕没有他的劝慰,柏忆自己也能明白,他现在安慰,只是因为想安慰罢了。   “这样说高兴也对……”柏忆想了想道。   他转头看热闹的大厅,看着大厅里亲人们喜悦的表情,心中忽然释怀。   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柏云昌蜜月回来后,便得知弟弟要离开家的消息。   他皱着眉找到柏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柏忆看到是他,笑着道:“哥。”   “因为我还年轻啊,趁着年轻,不去外面见识见识,以后就没机会了。”   他调皮道:“哥,该不会因为你被工作绑架,也要把我拉着跟你同甘共苦吧?我可不干!”   柏云昌直觉不对,“是不是那个谁要求你这样做的?”   这些年来,那只鬼一直没走,这些柏家人都知道,原本还为此提心吊胆,后来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大家也明白,那只鬼真的对他们没恶意。   即便如此,柏忆的房间也成了柏家的禁地,除了佣人打扫,几乎没人进去,后来机器人升级,能够胜任更多的打扫工作,解放了佣人,更没人进去了。   柏忆不高兴道:“哥,你别胡乱给他扣帽子啊,在我们屋,他都听我的!”   柏云昌冷笑,“听你的?小忆,你是不是觉得哥哥记性很差?”   柏忆这才想起,当年自己找大师想要解决郁止,结果被抓包,还狼狈认错,公开处刑的事。   他讪讪笑道:“那都是以前……以前,现在我才是一家之主!”他没什么底气地说。   见状,柏云昌也不去拆穿,只道:“那你说说,在家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出去?”   柏忆转过头,“哥,都跟你说过了,就是我想要出去看看。”   像是怕他不信,想了想继续道:“你看,你这些年辛苦工作,见多识广,我姐为了拍戏,一年到头都不怎么回家,也就是我,整天游手好闲,还在家里啃老,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他回头对柏云昌笑了笑,“哥,你就放心吧,我会经常回来的,我都快奔三了,也要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不是?我还想跟他过二人世界呢。”   柏云昌没好气道:“他是人吗?”   柏忆:“……这个不是重点。”   见状,柏云昌心知弟弟是打定主意要走,自己留不住,他不去想原因是不是弟弟说的那些,上前抱了抱弟弟。   “累了就回家。”   柏忆眨了眨眼睛,瓮声瓮气道:“嗯……”   送走柏云昌,柏忆还怔怔看着门的方向。   郁止走上前,抱着安慰道:“想哭就哭吧,不笑你。”   柏忆眼睛瞬间红了,抽抽噎噎道:“你说不笑就不笑啊?我怎么知道你是真的不笑还是在心里偷笑?你一定在偷偷笑话我。”   见他无理取闹,郁止也只好无奈道:“那我把心打开让你看一眼?”   柏忆脑子没反应过来,蒙蔽道:“什……什么?”   郁止眼底划过一抹狡黠,面上却一本正经,只见他伸手穿进自己左胸口,从里面掏出一颗红彤彤、血淋淋的心脏,胸口出现一个窟窿,他勾唇将手里的心脏递到瞪大眼睛僵在原地的柏忆面前,“看,你可以剖开它。”   ……   ……   ……   “啊啊啊啊啊啊!死鬼!你个混蛋!我要杀了你!”   什么伤心难过通通消失不见,只有柏忆苍白着一张脸,表情凶神恶煞地追着一道虚影跑。   “恶鬼!拿命来!”   郁止觉得自己很无辜,他这不是想让爱人忘记伤心吗,虽然办法粗暴了点,但胜在有效不是?   他重新恢复成原样,只是不再保持实体,柏忆追不上他,打不到他,只能用玄学法术对付他,然而厉害的法术他舍不得用,那些不痛不痒的法术又没效果,弄得他只能继续追着郁止无能狂怒。   这只鬼欺人太甚!   房间里的尖叫声甚至穿过房门传入其他人耳中,柏云昌的妻子不了解怎么回事,“小忆这是怎么了?不会有事吧。”   柏父柏母虽然已经认命,但自然不想接受自己儿子的伴侣是只鬼的事实,何况在他们眼里,那只鬼就是勾引小儿子离开家的罪魁祸首,搁在古代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只能故作无视。   柏云昌笑着对妻子道:“没事,是小弟在跟他爱人玩闹。”   妻子意外,“他都有爱人了?”还带回家了。   柏云昌:“嗯,很多年了,感情很好。”   妻子叹口气,“那可惜了,我那几个闺蜜还想要认识他呢,本来想介绍的。”   原来已经名草有主了。   此后数十年,郁止都随着柏忆四处旅游,无聊柏忆还在网上分享自己的生活,走走停停,吃吃逛逛,喜欢了就多住一段时间,这样悠闲的生活吸引了几十万粉丝,都是喜欢看他拍照和生活的人。   唯一让他们奇怪的,就是在他晒出来的照片里,所有东西都是两人份,而在文案里发的内容中,基本每个都有另一个主角,因此大家自然而然地认为他是和女朋友或者老婆一起旅游。   然而直到有一次,一个粉丝偶遇柏忆,才发现他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同行伴侣,消息传开后,引起不少人关注。   有人好奇,有人质疑,有人阴谋论,纷纷询问他真相。   最终,他们只得到了一张图,和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觉得你们大概不会想真的见到他,就这样看吧。图片”   配图是夕阳逆光照,有一个背过去的男人身影。   粉丝们的反应也各种各样。   “啥玩意儿?黑乎乎的有什么?”   “啥?我怎么看到的是金色?”   “楼上两个眼瞎了吧?明明就是个男人的背影啊,虽然有点模糊,但也不至于看成那样吧?”   同一张照片,被人看出了不同的效果,这也是没人想到的,照片迅速火出圈。不少人都来看看究竟是不是炒作。   结果奇怪的是,看过的人都说奇怪,没看过的人都说假,但因为大家不知道别人看见的是不是说的那样,也没人能证实所有人的话究竟是真是假。   这张照片风波成了悬案,直到柏忆死后都没人破解。   临终前,柏忆让郁止等他,郁止笑着道:“我在奈何桥等你。”   然而他终究没去奈何桥。   “何人擅闯忘川?”两个阴差感受到陌生气息,紧张道。   郁止不耐解释,挥袖一甩,二鬼便飞出忘川河。   两鬼去找上司告状,对方一查生死簿,顿了顿,让两鬼不用管。   二鬼不明所以离开,也就没听见对方低喃,“就要结束了啊……”   郁止缓步走在由彼岸花铺成的路上,心中想着柏忆是会继续在这个世界活一世,还是直接与他去下一个世界,思索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前面的,你等等!”   熟悉的声音令他脚步一顿。   回头看去,便见某人正朝自己快速飘来。   “都说让你等我了!”柏忆不高兴道。   郁止意外:“你……”   “你什么你?”柏忆看他,“真以为你那点心思我猜不到吗?以前不行,跟你在一起几十年还会猜不到?”   郁止无奈一笑,“好吧,原来是我露馅了?”   或许是他知道要怎么才能让这具魂体消亡的时候,或许更早。   不过,那都不重要。   “想甩掉我?告诉你,没门儿!”柏忆哼哼两声道。   郁止歪头问:“如果我很丑很恐怖呢?”   柏忆:“……你要是敢变那就试试!”语气淡定,声音平静,就是磨牙的声音毫不掩饰。   郁止忍俊不禁,牵住他的手,“嗯,不变。”   柏忆:“要一直牵着我。”   郁止也温柔应道:“嗯,牵着。”   柏忆:“不许放手!”   郁止闭了闭眼,深深叹息道:“不敢放……”   两道身影坠入忘川,消失不见。   艳红妖冶的彼岸花开得正好。   潮湿、幽暗、阴冷……暗处似乎还有些小东西窸窸窣窣的声音。   地上倒着个金色酒杯,酒液已干,一只小东西倒在酒液里,了无声息。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不知从何处的高唱声传入狱中,随之而来的还有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打开牢房!”手持拂尘的太监指挥道,“新帝有令,侍郎大人蒙受冤屈,如今真相大白,无罪释放!”   床上的人睁开眼,他揉了揉额头,首先起身行礼。   “臣,谢主隆恩!”   太监笑容恭敬,“大人梳洗一番,便随奴才面圣谢恩吧,陛下可等着呢。”   郁止接过圣旨,忍着有些僵硬无力的身体,“是,劳烦公公稍等。”   看着太监出去,郁止被人带去梳洗的房间,等到周围没人后,才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来到新世界,虽然已经转危为安,但郁止并不高兴,原因无他,这具身体并非单身,他有一段正在进行中的恋情。   而恋情的另一方……呵! 第125章 满座衣冠朽1   巍峨的宫殿高耸入云,钟鼓楼的长钟响彻天地,整个皇宫肃穆宁静,气息沉重,唯待那朝阳升起,焕然一新。   自古以来,至高之位便是许多人的追求,在这条道路上,尸骨如山,鲜血遍地。   一将功成万骨枯。   回首可堪山河覆。   而今日登基那位,显然已将山河尽握手中。   宫门大开,守在外面的人见到他来,双眼一亮,快步走来,恭恭敬敬道:“侍郎大人,陛下已等候多时,您快进去吧。”   郁止收敛表情,缓步朝里面走去。   余光一扫,将里面的人收入眼中,心中轻叹,不是他。   这让郁止之前怀着的一点点希望落空。   这个世界比他想的要难办。   还未站定,便有一玄衣金冠男子大步走来,神色急切中带着关怀,正要动作时,郁止动作自然地错过对方伸过来的手,自然而然下跪行礼,“臣,参见陛下。”   他动作自然,任谁也看不出他是为避开来人的动作而如此行事。   可有时候,有些事,不需要证据,仅仅一个直觉,便能在心中落地扎根。   年轻帝王苦笑一声,“怀桑,你可是还在怪我将你置于险地,没能及时救你?”   “臣不敢。”郁止神色淡定,态度平缓,“梁王诬陷,臣能够为陛下担当罪责,为陛下争取时间,是臣之荣幸。”   这是原主的真心话,原主从未怪过楚珩在他被下狱时,首先做的是在先帝面前虚与委蛇,而不是为原主洗刷冤屈,令原主受一月牢狱之灾。   哪怕他们二人已经互表情衷。   因为原主也明白,正值关键时期,若是一步踏错,便是满盘皆输。   原剧情中,原主亦是如此。   这件事上,他从未怪过楚珩。   闻言,楚珩面上却不见轻松之色,“你若当真不怪我,为何不唤我良环?”   “礼不可废。”郁止平静道。   楚珩视线落在他身上,眼神贪恋而认真,仿佛只是静静看着,什么也没想。   “私下里,你也要唤我陛下吗?”他轻声道,仔细听,还能从中听出些许委屈。   郁止状似无奈地叹口气,“莫要落人口实。”   听见他没喊那一声陛下,楚珩有些高兴,笑道:“这里只有你我,就算你我做什么,也无人知道,怀桑,我想听你再唤我一声。”   郁止心知此事不可太过,若是再拒绝下去,眼前这人怕是要起疑,拥有剧情和原主记忆的他知道,这位是怎样多疑的一个人,不可硬碰硬。   他抬起头,视线于楚珩相对,眼中适当流露出一丝对爱人的柔情,声音却故作平静,“良环。”   “辛苦。”   楚珩双目微红,双手抱住他,疲惫地闭上眼睛,“只要想到你,就不辛苦。”   郁止没想到在这个世界,自己还要重拾演技。   他温声安抚道:“我知道。”   “你一人在宫中,好好照顾自己。”   未登基时,楚珩作为楚王,在宫外有王府,二人每日相见,时常同床共枕,如今一人在宫中,一人在宫外,倒是不好见面。   不过,这正方便郁止,他可不愿与别人留宿。   楚珩心中感动,请来太医为郁止诊脉。   太医为讨好新皇,自然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十分卖力。   为让这位关系很好的君臣更好地来一场君臣和乐的佳话,他将五分的病说成八分。   “狱中寒凉,郁侍郎在狱中多日,寒气入体,当以珍贵药材好生调养,积蓄火气,固本培元。”   楚珩直接下令,“需要什么药材直接取用即可,不够可以用朕的私库。”   太医心道果然,这二位的感情并不是表面那样浅薄,从前的疏远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   就冲着皇帝登基后第一个释放的,第一个召见的都是这位郁侍郎,谁能说他不简在帝心?   “是,臣遵旨。”   太医告退,楚珩这才眼含歉意地看着郁止,“是我让你受委屈。”   郁止无奈轻叹,“陛下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点受寒,过段时间便能好。”   “那这段时间你便留在宫中调养吧。”楚珩想想道。   郁止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礼貌拒绝,“多日未归,恐家中担忧,臣想尽快归家,告知平安。”   楚珩拇指蜷蜷,最终妥协道:“好吧,那我将太医送进你家中。”   郁止谢恩告退。   望着他离开的方向,楚珩脸上的温柔情意逐渐收敛,咬紧唇瓣,沉声道:“来人,把小林子叫过来。”   小林子快步进来,赫然是那去狱中传旨的太监。   “将今日去狱中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朕,包括你见到的狱中摆设,以及……他的反应,若是少一个地方,小心你的脑袋。”楚珩声音平静,每一个字却仿佛带着山石重重,狂风骤雨。   跟在楚珩身边,小林子比任何人都解楚珩,他不敢隐瞒,当即跪下将他进入狱中的一切细细道来。   当听到地上倒着一个酒杯时,楚珩手心一紧。   半晌,他悠悠叹道:“他还是在气我。”   小林子知道他们二人的许多事,为让楚珩高兴,便为二人圆场说话。   “陛下,给郁侍郎送毒酒的是先帝,您已经冒险派人赶在最后关头阻止,郁侍郎自然不会将此事怪在您的头上。”   楚珩眼中闪过一道隐晦的光芒,随手被他捏得有些褶皱的广袖。   “但愿吧。”   走出大殿,便有人备好马车等在外面,见他到来,笑着迎上。   “郁大人,陛下吩咐奴才送您回府。”   蓝衣太监笑得嘴都合不拢,宫中消息传得最快,如今谁不知道这位侍郎大人深受陛下宠信,为他干活,可是件美差。   郁止也不拒绝,这具身体在狱中本就没休息好,虽说原本身体不错,但一个月下来也折腾得够呛,能坐车不用走路自然好。   “有劳。”   “大人放心。”   马车行驶在宫巷,车轮骨碌碌滚过地面,郁止正在闭目养神,忽而,一阵马蹄声传入耳中,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紧随其后。   郁止睁开眼,掀开车帘往外一看。   只见一道猎猎红衣纵马而过,身后跟着一对士兵。   郁止的视线紧追那道身影,眼中神色被他压下,语气略带不悦道:“何人竟敢在宫中纵马?”   闻言,驾车的太监解释道:“大人有所不知,那位原是一名小将,前些日子,在陛下登基之前抓住即将潜逃的罪人楚珈,立下功劳,御林军统领下狱,陛下登基后,便让他暂代统领一职。”   虽是暂代,但大家都知道,此人恐怕要一飞冲天,因而恭维之声也不少。   “他叫什么?”   “那位代统领姓谢,单名一个辞。”   “谢辞……”郁止望着那已经看不见的背影,声音淡淡,“还年轻,未来如何,还得看日后。”   闻言,太监眼睛转转,脸上笑容不变,并未出声,只将此事放在心里。   郁止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今日目的达到,他便也不再言语,安静坐车回府。   郁家乃世家大族,传承数百年,这些年改朝换代几次,郁家或起或落,或沉或浮,却依然屹立不倒,可见一斑。   如今的家主乃原主父亲,原主父亲为给子孙铺路,在儿子进入朝堂站稳脚跟后,他便只担任闲职,从朝中中心势力退出。   原主天资聪颖,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朝中游刃有余,官职上升,又和最有潜力的皇子交好,待今上登基,从龙之功便能让他平步青云。   唯一出错的一点,便是与楚珩的感情。   更不妙的是,这段感情还被先帝发现。   是的,原主之前被下狱,并不完全是因为所谓的陷害,而是因为有人把他和楚珩的事告诉先帝,先帝关他,以此考验楚珩。   楚珩赢,但先帝临终前,仍给他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   论心机,先帝胜过原主和楚珩许多。   也因此,原剧情中的原主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大郎君回来!大郎君回来!”下人见到郁止,喜笑颜开地跑回府通传。   待郁止回到府中,便见到原主的母亲红着眼睛快步走来迎上他,手不知道该放哪儿,半晌,才伸手抱抱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她擦擦眼泪,“快回去吧,你爹在等你。”   “你爹也是担心你,还病一场,你别惹他生气,他说什么,你就听着,知道吗?”谢母柔声道。   郁止安慰道:“孩儿知道,母亲放心。”   看着郁止离开,谢夫人吩咐下人:“去准备一些大郎君爱吃的,清淡一点。”   “是。”   郁止来到祠堂,里里面一三十多岁的男子面带病容,唇色发白,目光深沉,声音严厉。   “进来。”   郁止来到他身后,面对着祠堂众多牌位。   郁家主:“跪下!”   郁止双膝跪在蒲团上。   郁家主低头看他,“你可知错?”   “孩儿知错。”郁止并未辩解,也未开脱,干脆利落地认错,这也是原主的想法。   郁家主虽松口气,却并未完全放心,他知道这个儿子向来固执,很少人能左右他的想法,希望这回的教训能够让他长点记性。   “你哪里有错?”   郁止想想,微垂眼眸道:“孩儿错在太弱小,错在弱小时拥有无力保护之物。”   郁家主闻言欧气当即又要涌上心头,恨声道:“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错在哪里!”   “我早告诉过你,不可与楚王僭越,他是要登上大宝之人,岂能与你厮混?你们的事,只有祸,没有福!”   若是原主,此刻哪怕心中不同意,面上也应该会说好话哄郁家主,但郁止却道:“所以孩儿才说,是错在孩儿弱小。”   “父亲,孩儿认为感情本身无错,有错的是因为它做的一系列决定和选择。”   郁家主:“那你是承认自己与楚王的关系错?”   “是,孩儿认错。”郁止干脆道,原主和楚珩这段关系就不该开始。   郁家主还以为他会反驳会嘴硬,谁知他却干脆认错,让他一肚子的说教没地方发泄,微微有些堵。   他闭闭眼,长长叹息道:“罢,如今说这些又有何用。”   左右楚王登基也会立后纳妃,时间一久,关系便也淡,他也不求别的,只求这二人能够好聚好散。   “今后你多多提携族中后辈,待你弟弟长大,便也让他入朝为官,你们兄弟协作,也能为自己,为家族搏一个未来。”   这是减轻郁止的负担,也是为郁止增加助力。   郁止领情,但他却道:“孩儿以为,知错便应改。”   郁家主听出他的意思,微微一愣后道:“你……”   郁止垂眸,“父亲,孩儿欲与君绝。”   郁家主心情复杂,既松口气,又提着心。   前者是因为儿子既然能说出这种话,那便说明他是真的想要断这不清不楚的关系,后者则是因为这关系若想断,恐怕很难。   郁止:“父亲放心,孩儿心中自有打算,不会乱来。”   郁家主看着心中最为满意的儿子,不知想到什么,语气也柔和下来,没再说什么打击人的话。   “好,你有心就好,切记注意安全。”   “孩儿知晓。”   下午,郁止回屋休息,府中都知道大郎君在狱中一月没休息好,也没人敢打扰他,郁止落得个清净。   他躺在床上,身体放松,脑子却并未休息。   别看他在原主父亲面前说的信誓旦旦,但要真想与楚珩分手,还真没那么简单。   原主自小便与楚珩相识,从伴读发展到朋友,几乎形影不离。   也正因此,二人少年时便相恋,不久后便在一起,至今已有数年,自相恋后,明面上往来减少,但私底下却更加亲密。   在原主心中,除父母弟妹,便只有楚珩最重要。   原剧情中,原主从狱中回来,不肯听父亲的话放弃楚珩,二人生争执,郁家主被气得吐血,没几日便去。   这也成原主万分后悔之处。   郁止却知道,郁家主的死并非是因为原主的气,而是因为他中毒。   而此时,郁家主已经中毒,他活不长。   郁止有心救人,时间却已经来不及,他穿来得太晚,原主被关得太久,已经错过救治的最佳时机。   他闭上眼,陷入睡眠。   是夜,郁家主回到房间,在郁夫人的伺候下喝下一碗药,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眉心的褶皱就没松过。   郁夫人见状,眼泪又要出来,她忍又忍,终究忍不下去道:“郎君,有御医来府中,不如请那御医为你诊治一番?送去瑶安的信还要几日才到,待人来京中,又要小半月,你这身体……”   郁家主艰难道:“不可!”   他这“病”因何而起,他能不知道吗?若是让御医来看,是不是在明晃晃打皇室的脸?   他可不信给他下毒一事只是先帝的手笔,而新帝半点也不知。   现在这个新帝,可不是从前在宫中因为生母卑微而被欺凌的无宠皇子。   这是打败背景深、实力雄厚大皇子,击败嫡出二皇子,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最终被先帝一手培养起来的皇帝。   他如今只担心大儿子,还有郁家的未来。   换继承人的念头几次三番出现在他脑海中,但所有孩子数过,除郁止,无一能担当大任。   他不由苦笑,先帝这一步棋走得可真是好,让他不得不按照他的安排走。   索性如今儿子已经看清现实,绝对新帝的念头,只希望他能顺利吧。   翌日,郁止将太医叫来为郁家主诊脉。   “听说父亲前些日子因为担心孩儿,忧心过度,至今未痊愈,今日便请太医为父亲诊治一番。”   郁家主心中一惊,看向郁止。后者对他微笑,“父亲放心,太医医术高明,定能有办法为父亲治疗。”   郁家主一时不知道郁止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是中毒,毒还是先帝下的,若是知道,又怎会……   等等……他沉思片刻,忽视明白过来,看向儿子的目光带抹然。   心中微松,儿子既能心细如发,他便是走,也能安心许多。   官复原职的郁止开始上朝,大祁自开国以来,经历三代皇帝,如今正值盛世,国力蒸蒸日上。   自先帝后期,便将两日一朝会改为三日一小朝会,半月一大朝会。   郁止的侍郎之位乃正三品,大小朝会都得上。   朝会上,不少人多看这位受一月牢狱之灾的工部侍郎几眼,甚至上前攀谈。   大家都知道郁止与新帝关系匪浅,这一点从新帝登基后立刻为他申冤翻案便能看得出来。   但郁止对他们都态度平平,并未过多亲近,渐渐的,大家也就淡下来。   朝会开始,楚珩首先颁布一件重磅消息。   “朕欲设立锦衣司。”   郁止听着并不意外的消息,心知楚珩是想要培养自己的人马,这件事在原剧情中也有。   不过,单单这一点,还不值得他上心,他会注意到,是因为在这个世界,统领锦衣司之人,便是他的任务目标。   也是他的爱人。   思及此,他眼中微微一柔,只一瞬,便收敛起来。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帝也一样。   锦衣司不仅仅是新帝为培养自己人的工具,还是他与朝臣博弈的棋子。   这场斗争,毫无疑问是楚珩赢。   朝会结束后,郁止被留下来。   他听从命令前去御书房,正要到殿外,便见一人从另一个方向也朝这儿走来。   那人红衣与昨日所见一般无二。   而今天,郁止见到的不仅仅是背影,还有正脸。   冷眉星目,虽身着猎猎红衣,本人却寒气森森。   若说郁止是芝兰玉树、温雅朗润的文士君子,那他便是一把隔着鞘都能感受到他冷意的寒冰利刃。   而这样的人,最后却是死无全尸的下场,比原主还不如。 第126章 满座衣冠朽2   谢辞其人,身贵命贱。   出身寒微,却天资不凡,靠着在私塾偷学得了私塾先生的青眼,得以识字求学。   小小年纪便小有才名,再过几年,未必不能蟾宫折桂。   然而在他正要下场时,家中长姐不幸被当地一名素来好美色且荤素不忌的花花公子看上,被强抢为妾。   父母上门要人被打成重伤,几日后便重伤不治。   谢辞上衙门告状,衙门却与那花花公子的家族有所勾结,即便没有勾结,一方是当地大族,另一方不过是没有庇护的小民,该选谁也一目了然。   衙门不过让那花花公子给谢辞随意赔了几两银子,这件事便了了。   谢辞还不服,但他也知道,此事已了,他无力回天,又有长姐托人让他息事宁人,多为自己着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谢辞被劝了下来,没有继续以卵击石。   然而这样的日子不久,长姐病死的消息传来,谢辞不敢置信,上门询问,却被打了出来。   来见他的一个丫鬟趾高气扬道:“死了就死了,还是什么金贵人不成?你那不要脸的姐姐背着郎君偷人,我家娘子肯给她一个好脸,让她带着好名声去死,算对得起她了,你这小子要是不长眼睛,休怪我家娘子不留情面!”   她口中的娘子便是那花花公子的妻子。   谢辞怎么会信她一面之词,他辗转几次,终于打听到真相,是他姐姐有了身孕,那娘子直接让人送了一碗堕胎药,却不想一碗药下肚,他姐姐大出血,一尸两命。   为了维护那娘子的名声,才对外说他姐姐是病逝。   谢辞偷偷从乱葬岗把长姐的尸骨挖出,和父母葬在一起。   短短几月,家破人亡,仇人甚至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在他们眼中,这样的平民不过是随意可欺辱踩踏的蝼蚁。   人会为了踩到一窝蚂蚁而伤心不安吗?   不,他们反而会嫌弃地踢开,顺便说一句:“什么东西,脏了爷的鞋底!”   谢辞心知自己在那些人眼中便是如此,更知道,即便如此,若是留在这儿,必然不会有出路。   多的是人愿意做那些人的狗腿子,马前卒,为他们料理谢辞。   谢辞干脆放弃科举,转而进京。   他需要一条最快的路,能够让他青云直上,让他有能力将那些人踩在脚下。   世上有何道路能够快过从龙之功?   一番努力下,谢辞成了楚王府的人,又过了几年,他入了楚珩的眼。   楚珩刚刚登基,便如此费心地提拔他,并非对他多爱重,不过是二人心照不宣的交易,楚珩助他上青云,谢辞做他手中铲除异己的刀。   而一把刀,总有生锈迟钝或者无用的那一天,当那一日来时,便是谢辞的死期,谢辞的死,还能为楚珩安抚朝臣,也算物尽其用。   从生到死,安排的明明白白。   眨眼间,郁止脑中便闪过许多。   而就在这迟疑片刻,红衣的谢辞便已经与郁止擦肩而过,于他不过随意一瞥,不再多看一眼。   但郁止依然能感受到对方散发出的不喜和排斥。   “这……郁侍郎……”传话的太监笑容尴尬,显然他也没料到谢辞会给郁止没脸。   虽然谢辞也是因从龙之功而崛起的新贵,但谁看不出来皇帝最看重的还是郁止?就说这自小情谊,便是常人比不上的。   这位谢指挥未免太矜高自傲。   郁止眉心微蹙,随后又轻笑道:“无妨,都是陛下的人。”   他口中这样说,太监却不敢这样想,没看郁止的笑容都比平时冷了吗?   心里琢磨着要将此事告知陛下,一边笑着将郁止迎进去。   郁止的反应是做给别人看的,谢辞的反应却十分真实,这个世界的爱人因为所经历的事,对那些勋贵人家、世家公子带着几分天然恶感,即便郁止没见过他,他也对郁止心有不喜。   同样,原主身为世家子,天然具有一股傲气,谢辞的不给面子也让他心生不悦,二者的矛盾便是在这一点一滴中积攒。   原剧情中,楚珩也是利用这一点,让原主与谢辞二者对立。   对于皇帝来说,手下人的面和心不和,远比手下人亲如一家更能让他安心。   进去后,楚珩便笑着对郁止喊道:“怀桑,快过来。”   “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我从前与你提起过的,那位能力不错的小将,名谢辞。”   郁止并未看谢辞一眼,只对楚珩笑着道:“陛下天命所归,朝中人才济济,盛世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   有外人在眼前,二人的相处模式一直都是君臣,楚珩也并无不满,反而还笑道:“那就借怀桑吉言。”   全程谢辞都在沉默,他并非不善言辞,不过是为人冷漠,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结交。   这是一个孤臣,这样的人,上位者用起来放心,丢弃掉也容易,是他们最喜欢的一类人。   可以说,谢辞是自己把自己送上了黄泉路。   郁止心头思绪一闪而过。   在楚珩对谢辞说完自己对锦衣司的安排和命令后,谢辞便告退离开,全程没看郁止一眼,郁止也没看他。   待殿内没了其他人,楚珩才收敛起面具般的笑容,面露疲惫地看着郁止,“怀桑,我好累啊……”   “那些老东西仗着我刚上位,许多东西都不了解,就想倚老卖老糊弄我,打压我,我要跟他们周旋,要跟他们虚与委蛇,我这些天一直都没睡好。”   郁止看了他一眼,直面天颜,这是其他人都不敢做的事,但郁止可以,这是属于他作为楚珩恋人的特权。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他像是陷入了回忆里,“我也没想到,你竟然会做得这么好,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记得从前你被二殿下捉弄,上课迟到的样子,那时候,你还抱着我哭。”   楚珩想要他继续做“恋人”,那他便满足他这个愿望,但他会让楚珩知道,这个恋人可不会像臣子那样好打发。   “多久的事,还记得呢。”楚珩忍俊不禁。   他的思绪也不由错乱一瞬,仿佛回到了当时那个少年时光。   虽然并不全然的愉快明媚,但那里也有一轮独属于他的明艳太阳。   和其它皇子不一样,楚珩乃宫女所生,即便生了皇子,那位女子也不过被封了个小小美人,楚珩幼时便一直被忽视,过得连普通宫人都不如。   直到一次被打,终于让先帝记起自己还有个儿子,楚珩就这样进入所有人的视线,他去上书房的年纪,比其他皇子大了两岁。   第一次见郁止,少年清润如温玉,看向他的目光只有好奇和温和,没有其他人的嫌弃鄙夷,也没有怜悯同情。   时至今日,楚珩仍然记得那时的情景。   浅浅的暖光打在郁止身上,仿佛他整个人都沐浴在日光中,明媚温暖。   而他却陷在阴影中,像一只生于黑暗,渴望阳光,却又见不得光的虫子。   虫子卑微弱小,唯有强大,才能将他的太阳藏入怀中。   而他现在,已经足够强大了吧?   “怀桑,以后,你住进未央宫可好?”   郁止抬头看他,眼中似有一抹复杂闪过,钥匙得很快,却也同样清晰落入敏锐的楚珩眼中。   “未央宫会有它的女主人,陛下莫要开玩笑。”   郁止知道,楚珩是真心有原主,但同样知道,楚珩并非良人。   在楚珩眼中,除了自己和原主,其他人都不是人,而是可以利用的资源工具。   分为有害的、有利的、有用的、无用的几个种类。   针对各个种类,楚珩会对他们采取不同的措施。   可原主不同,在原主心中,除了楚珩,还有其他重要的人,亲人,朋友,甚至无怨无仇的陌生人,都是他需要保护的对象。   在楚珩把主意打到原主妹妹身上时,就注定了二人不会有好结局。   “不会。”楚珩说得斩钉截铁。   “我不娶妻。”   “从前那些年,我都坚持过来了,如今我已经是皇帝,这世上最高者,你还不相信我吗?”   郁止笑了笑,缓缓道:“陛下,您从前作为皇子,需要对抗的人只有先帝,如今你已登基为帝,要对抗的人却成了整个朝堂和天下。”   他提醒楚珩,如今他并没有任性的资本。   他必须受到许多人的牵掣,而当他能够任性时,他已经为了这些而失去许多。   原剧情中的楚珩在原主自尽后,疯了一样杀了许多人,只要有招惹过原主,破坏过他和原主感情的人,他都没放过,后宫鲜血遍地,妃嫔一个不落。   那时的楚珩已经有足够的权力,即便杀光了那么多人,也没人能对他如何,朝臣也只希望他能清醒冷静过来。   可现在的楚珩不行。   楚珩不高兴:“你不信我?”   郁止不笑了,微叹道:“臣不过是诉说现实。”   他抬头看着楚珩,诚恳道:“陛下,臣从未想过要你空置后位。”   原主并非得过且过之人,早在接受楚珩,并决定支持他称帝时,他便做好了楚珩会娶妻生子的准备。   他可以要求爱人忠诚,却不能不顾朝堂和国家的安定,强行要求皇帝不立后纳妃立太子。   那关系到整个国家的安定。   可以说,在原主那里,皇帝和楚珩,是两个人。   前者是他要真心辅佐之人,后者才是他的爱人。   因此,当楚珩利用皇权威胁他,伤害他的家人时,原主无法接受。   听了郁止的话,楚珩的脸色更白,眼中神色深邃而沉重,在他看来,这话与“郁止不在乎不重视他”无异。   郁止执手行礼道:“陛下,臣今日还有一事要求。”   楚珩声音微冷,“你说。”   他的声音好无保留地显示着他的不高兴。   郁止装作没听到的模样,继续道:“臣想多请几位御医入府为父亲诊治。”   楚珩表情微僵,眼中神色也稍稍收敛。   郁止余光看见,心中轻笑,“父亲为忧心臣而重病多日,至今不见好,臣希望陛下能赐臣一个恩典。”   “小林子,传朕的旨意,安排几个擅长此病症的御医去郁府。”   小林子行礼,“是,奴才这就去。”   楚珩扶起郁止,握着他的手,温声道:“伯父病重,是我太忙给忽略了,该早点派御医去才是。”   “怀桑,代我向伯父问好,等我空闲下来,再与你一起回郁府,探望伯父。”此时的楚珩,哪里还有之前冷气。   郁止顺势站直身体,微笑道:“好。”   “今日臣便先行告退。”   直到郁止离开,看不见人影,楚珩才撑着书桌,手指扣紧桌面,留下几个指印。   他垂了垂眼眸。   “来人。”   一名暗卫现身。   “郁家主病情如何?”   暗卫:“不足月余。”   楚珩心中也不知是松口气还是什么,但他总归是喜欢这个答案的。   有些事,只有人不在,才能彻底无人提起。   郁止出了殿门,再次见到了上次送他的人。   然而在对方开口前,他便先一步开口道:“不劳公公,我的马车就在宫外,不必公公相送。”   蓝衣太监快哭了,晴天霹雳啊这是。   他上前请求送郁止到宫门口,郁止也以想要走路疏散筋骨而拒绝了。   郁止步行至宫门口,果真见今日送他上朝的马车还在那儿。   上车后,马车直驱向郁家方向。   郁止回想今日收获,借郁家主的病刺探楚珩,令他心虚,这样的办法只能用一次,之后便不再有用。   立后选秀一事自有朝臣施压,他只需要做一个“贴心谅解”的恋人,适当表现出一点不喜即可,不要太过。   目前最要紧的,是尽早把原主亲妹妹,也就是郁家的小娘子给嫁出去,最好远嫁,让楚珩想不起来,就算想起来,也找不回来那种。   心中思索着合适的人选,随手掀开帘子,想要看看街市之景舒缓心情。   自来到这个世界,他就没放松过,爱人不在身边……   嗯……?   他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没看错,街边面馆里的那身红衣,不是那人又是谁。   谢辞正在吃面,他刚从衙门出来,打算随便吃碗面就去干活,眼见这碗面还有小半,耳边传来一道孩子的“哎哟”声。   他目不斜视,继续解决这碗面。   下一刻,有什么东西击打在他腰间。   他微微皱眉,冷眼看去。   一辆马车停在路边,马车的侧帘被揭开,一张熟悉的脸映入眼帘。   他意外挑眉,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心中想着自己似乎和对方不熟,这次击打到底要不要让对方还回来?   郁止的视线却在看见他之后,便向下移,落在地上摔倒的小孩儿身上。   谢辞顺着视线看去,便在那小孩儿手里看到了眼熟的钱袋,一摸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小孩儿被发现,怕自己被抓,提着钱袋就飞快跑走,迅速窜入人群中没了身影。   “本是好意提醒,却不知原来是谢指挥善心大发,慷慨解囊,倒是在下多事了。”郁止笑着道。   明明他在笑,谢辞却觉得这人似乎在嘲讽自己。   谢辞以前也是读过书的,可现在他却最不耐烦这些读书人,一句话拐好几个弯,挖好几个坑,他虽然能听出来,但还是很烦。   “确实多事。”他冷冷道。   只希望这位赶紧离开。   即便知道对方深受皇帝宠信,他也没有半点要交好的想法。   只有无牵无挂,对别人下手时才会毫不犹豫。   “谢指挥慷慨大义,就是不知这店家是否也能如你一般慷慨。”   “既然谢指挥不喜见在下,那在下也不便停留,碍你的眼。”郁止笑了笑,放下车帘,“走吧,回府。”   谢辞还没反应过来郁止刚才说的什么事,他吃了面要走,一摸腰间,突然反应过来。   谢辞:“……”   “……老板,你们这儿可否赊账?”   店家一愣,笑着道:“客官说笑了,您脚边不是有银子吗?”   有银子还赊账?这人怕不是个老赖,明明看着长得挺俊俏的小伙,穿的也不赖,怎么这人……   谢辞低头,两块碎银便映入眼帘。   他摸了摸腰间的某个位置,忽然明白了什么,微微皱眉。   从来没欠过别人的谢指挥很不高兴。   对方还是自己不太喜欢的人,更不高兴了。   郁止刚回府,太医院的御医们便已经到了,他们挨个给郁家主诊治,每个的答案都是体虚,内里衰竭,需要静养。   没有一个人说中毒。   郁家主知道这个结果,他把御医们打发出去,“别忙活了,为父的身体自己知道。”   他不知道儿子是怎么跟皇帝说的,也不知道儿子这样做是为了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大限将至。   郁止守在床边,愧疚道:“是孩儿不孝。”   郁家主还笑着安慰他,“人总有一死,为父一生,有贤妻爱子,娇儿幼女,事业有成,再无遗憾。”   郁止沉默地给他喂药,他无法将真正的痛苦愧疚的原因告知于人,郁家主并不知道,他的毒虽是先帝所下,却也是为了原主。   先帝威胁楚珩,要他在郁家主死和郁止死之间二选其一,楚珩选择了前者。   因此,说郁家主的毒是为原主所中,一点也没错。   “待为父走后,你要好好照顾这个家,奉养母亲,教导弟妹,提携族中后辈,不可懈怠。”郁家主严肃道。   郁止放下药碗,“孩儿知晓,父亲放心。”   时机正好,郁止顺势提起一件事。   “父亲,小妹如今也有十五,您若有个闪失,又要耽误三年。”   郁家主知道他的意思,“你是想说尽快让澜儿出嫁?”   郁止点头表示肯定。   “时间太赶,澜儿能定下什么好婚事?”郁家主不太赞同地皱眉。   在他心里,即便守孝三年,女儿也才十八岁,出嫁正好。   郁止能把真正原因告诉他吗。   告诉他要是再不把女儿嫁出去,这姑娘说不定哪天就被楚珩掳进宫中,偷去生孩子了。   谁能想到会是这样呢。   可原剧情中便是如此。   郁家小娘子一次外出丢了,几个月找不到人。   直到一年后,楚珩才告诉原主,妹妹在宫里生了个女儿,是他们的女儿。   原来,楚珩偷走了郁听澜,并将她囚禁在宫里,威逼强迫她生孩子。   “怀桑,我想要一个拥有你我血脉的孩子,等他长大,便将皇位传给他,你放心,你妹妹在宫里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等她生了儿子,我便放她出宫,她还是郁家小娘子,将来我会让她嫁个好人家,毕竟,她也算于你我有功,我自然不会苛待他。”   这个疯子!   原主震惊当场。   等他茫然又麻木地被楚珩带去后宫,见到了刚刚生产,虚弱瘦削的妹妹时,整个人都恍若梦中,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寻常产妇都会发福,郁听澜却瘦成了皮包骨,见到原主,眼泪落下。   “兄长,我好痛……我好怕……我想、我想回家……”   原主僵硬上前,轻松抱起她,“兄长……带你回家……”   话音未落,胸口便一痛,视线下垂,一根簪子刺入他胸膛。   未等他反应过来,郁听澜便被楚珩一脚踹开,整个人跌滚在床上,吐出一口口鲜血!   楚珩紧张地叫太医,满脸担忧地看着原主。   原主什么也看不进去,耳边只有妹妹痛苦的哭笑声。   “郁怀桑,郁怀桑……为什么你要喜欢这种人,为什么你要招惹他,你害了全家,害了我!你不是我兄长……我恨你!”郁听澜满脸死气,痛哭不止,她没了生志,很快便香消玉殒。   那之后不久,原主便自杀了。   楚珩在他死后发疯,杀了许多人,未再留下子嗣,膝下只有那个来历不干净的女儿,那是这个世界的女主。   因此,原主的愿望有两个,和楚珩分手,保护好家人。   郁止垂眸掩下眼中情绪,“父亲,小妹的事我意已决,您放心,孩儿不会让她所嫁非人。”   晚上,回到自己房间,郁止的视线在窗户上多停留了片刻。   “你们都出去,屋里不用人伺候。”   “是。”   郁止来到床前,掀开被子枕头,毫不意外地在枕头下看到了两块碎银。   他微微勾唇,今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耳边传来些许动静。   郁止走到窗边,打开窗户。   “来人。”   “大郎君?”   “有不长眼的小东西偷跑进屋,在这窗边守着,一只虫子也别放过。”郁止说道。   下人以为有贼,当即严肃道:“是,大郎君放心,小的保证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房梁上的某人:“……” 第127章 满座衣冠朽3   幽月深深,夜风森寒。   郁止披着雪白裘衣,坐在书桌前落笔疾书,修长的手已经被寒风吹得白到透明。   烛泪滴落,在深色的桌面晕出一层浅光。   角落的影子微微晃动,郁止余光瞥见,动了动唇角。   “来人。”   “大郎君?”   “端炭火来。”   不多时,便有一下人端来一盆烧的通红的炭火。   郁止对他摆摆手,“下去吧,屋里不用人伺候。”   下人叮嘱道:“大郎君可要小心炭火。”   郁止点头,随手拿着火钳子在通红的炭火里翻了翻,让受热更大,火气也越旺。   窗外依旧传着冷风,屋内却不再如之前那样冰凉。   角落的影子也没再动过。   郁止笑着收回视线。   远远传来打更声,提醒着所有还未入眠之人,此时已过子时。   “梁上君子”心中一松,心想这下该睡了吧?   寻常人早两个时辰前就睡了,偏生这人竟熬到半夜,让谢辞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挑今日来还银子。   正想着,便听下面人道:“备水。”   备水?备水做什么?   谢辞撑着精神想了想没等他想明白,就见下面人有了动作。   他起身去里间脱下外衣,又在箱子里那了干净的里衣。   谢辞:“……”   这下谢辞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然而他并不想看。   可惜没人听见他的心声,没一会儿,仆从便抬水进来,往浴桶里倒满热水。   “大郎君,可要人伺候?”   郁止拒绝道:“不必,你们都出去。”他不需要别人帮忙。   “是。”   下人离开,郁止便脱去中衣,并开始解里衣的带子。   梁上君子心中呐喊,希望地下人停下,然而他咬唇半晌,终究没开口。   于是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脱下最后一件衣服,裸,坦荡荡地进入浴桶。   谢辞木着脸闭上眼睛,心中思索着这人究竟为什么要在自己的卧室沐浴,偌大一个郁家,难道连一个浴房都没有?   以及自己那两块碎银是不是该拿回来,算作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以至于得了眼疾的诊金?   心中胡思乱想,眼睛却不再往下看一眼。   郁止没再感受到那道视线,心中有些遗憾轻叹。   这个世界麻烦太多,还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与爱人在一起,趁着机会试图亲近片刻,对方却不领情。   郁止好笑摇头,也不再磨蹭,赶紧梳洗一番。   待郁止洗完后,走去屏风后穿衣,忽觉身后一道风,再一转头,高高的房梁已经空空荡荡。   “头儿今儿怎么了?阴气森森的。”一大早,上岗的锦衣司人小声议论,视线时不时看一眼脸色冷凝,埋头翻阅卷宗的谢辞。   “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家里的哪个小娘子惹头儿不高兴了呗。”   “说话也不打听打听,头儿家里可只有他一个人。”一人翻白眼。   “家里没有,就不许外面有?前儿个我去怜香楼出差,还看见里头的姑娘给客人难堪,将人赶出去的,啧啧,外面的小娘子就是野。”那人啧啧感叹道。   很野的“小娘子”向衙门告了假,理由是在家中为父侍疾。   消息很快传入皇帝耳中,他批阅奏折的手顿了顿。   “去,开朕的库房,送些药材补品给郁府。”   “是。”   待小林子走后,楚珩看着眼前提议立后选秀的奏折,皱着眉放下笔,随手将奏折一丢,它便与角落的那一堆奏折做伴。   楚珩坐下,揉了揉眉心,心中烦躁之情更甚。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拒绝这些人,并如愿将郁止接入宫中?   郁止告假,不完全是为了郁家主,他还要时间来给郁听澜挑选夫婿。   上回在郁家主面前斩钉截铁地定下此事,总不能半途而废,出尔反尔。   他拿着自己搜集来的资料去了郁听澜的院子。   “小娘子,您今日起这么早,如今再回去歇会儿吧,其他要做什么交给婢子们即可。”   “这怎么行,父亲最喜欢的是我亲手泡的甘露茶,当然要我亲自动手才最好。”   娇俏的女声传入郁止耳中,他抬眼看去,便见檐下坐着一粉衣少女,头上梳着簪花小髻,被仆婢们披上一件白色裘衣,面前煨了个火炉,一个茶壶正在咕噜噜煮着水。   “兄长来了!”少女见到他,欢快地招手,“兄长快来,今儿你可有口福,这可是我一早采集回来的新雪,煮了雪水,正要泡茶,本来是给父亲的,现在见者有份吧。”   少女笑魇如花,明媚俏丽,仅仅看着此时的她,完全想不出来在两年后,她会变成行尸走肉。   郁止笑着上前,“你倒是空闲,正好,我也有件事要你帮忙。”   郁听澜好奇询问:“什么忙?兄长还需要我帮你?”   坐在奴婢端来的凳子上,郁止道:“当然有。”   说着,他便招手唤来身后跟着的随从,后者把一捆画像摆在桌上。   郁止笑着对便宜妹妹道:“来吧,帮我给你自己选个夫婿。”   郁听澜:“???!!!”   郁家的小娘子在议亲一事根本瞒不住,没两天便被许多人知道并打听。   郁止对外给出的原因是父亲病重,希望家中办办喜事,给家里带来喜气。   按理说,长幼有序,在两个兄长都没有成亲之前,先给小女儿议亲,有些不合规矩,为此,难免有人有所猜测。   但因为从前原主不愿意成婚,便去找大师请对方批命。   许多人都知道,郁家的大郎君二十五岁之前不宜成婚,二郎君也才十五,功名官职都没有一个,也不便议亲。   因此,先给小娘子议亲一事倒也说得过去。   郁止有意宣扬此事,并带妹妹考察看中的未来妹婿,他带着郁听澜参加了长公主的诗会。   这位长公主是先帝的第一个女儿,虽是庶出,却也备受宠爱,如今新帝登基,一朝天子一朝臣,为了在新帝面前站稳脚跟,少不得要与受新帝重用的人联络感情。   郁止的请柬又怎会少。   “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笑着道:“郁侍郎不必多礼,今日你可是本宫府中贵客,哪有怠慢贵客之礼。”   “这位就是郁家的小娘子吧,果真是国色天香!”长公主拍了拍身边一名少女的肩,“丹阳,带妹妹去找其他姐妹玩儿。”   少女依依行礼,“是,母亲,听澜妹妹,我们走吧。”   郁听澜看了自家兄长一眼,得到允许后,便跟着少女离开。   郁止坐下,“长公主若有要事,直说便是。”   长公主笑了笑,“瞒不过郁侍郎。”   “今日单独见侍郎,确实有一件事求你。”   “新帝初立,本宫和这个弟弟着实不亲厚,但也十分担心他的身体是否安康,只愿女儿能替本宫照看一二,他们,比较是亲表兄妹,合该亲上加亲,郁侍郎你说呢?”   郁止指尖在桌面敲停,面上并不惊讶。   这回,诧异的变成了长公主,她暗暗记在心里。   “陛下之事,臣作为臣子,无权干涉。”郁止拒绝道,“劳烦长公主另请高明。”   长公主咬了咬唇,眼见郁止要离开,她才忍不住道:“郁侍郎,你作为臣子无权干涉,那换个身份,能否干涉?”   郁止目光落在她身上,长公主也不闪不避。   很好,今日来这一趟的目的达成。   看来这长公主确实知道原主和楚珩的关系。   既然如此,那原剧情中囚禁郁听澜,很有可能有当时作为皇后的丹阳有关,就算不是她做的,那她至少也知情。   “除了臣子,臣还有何身份?这倒是不知道,长公主若是有想法,大可直接告知,说不定,臣还得感谢殿下。”   说罢,郁止便离开。   回去的路上,郁听澜问他长公主找他是为何事。   “小事罢了。”郁止并未多言,“今日可见到有兴趣之人?”   郁听澜红了脸,对于兄长说让她自己挑选夫婿,她还有些羞涩和兴奋,但她想了想,还是大着胆子说:“我觉得那锦衣司的谢指挥不错。”   郁止:“……?”   郁夫人就见女儿气鼓鼓地回到后院,“这是怎么了?在外面玩得不开心?”   郁听澜不高兴地对她抱怨道:“什么嘛……兄长根本就是糊弄我的,他说话不算话!”   给便宜妹妹选夫婿,选到自己爱人头上去,说出去得被人笑死。   郁止严词拒绝后,任凭郁听澜怎么胡搅蛮缠,他都没说什么理由,只有一句,“他不行,选别人。”   他怎么就忘了,长公主想要和楚珩的重用的人亲近,又怎会漏了谢辞,而谢辞有个光明正大收集公主府消息信息的机会,又怎会错过。   自己因为和长公主周旋,没能见到,倒是让这妹妹见到了,真亏。   未免夜长梦多,郁止不得不加快选婿步伐,终于在几日后,选定了某人。   他暗中调查过对方,是家中嫡幼子,年纪小,虽不能继承家业,但本人受宠,且对方考了功名后不打算走仕途,不走仕途,就代表不会被楚珩注意,这个他人眼中的缺点却成了郁止眼中的优点。   在郁听澜点头后,这亲事便说了起来。   郁听澜以为这真是为了给郁家主冲喜,便没有任性,何况那未来夫婿长的不错,听说性格也不错,应该合得来。   三书六礼走了一半,郁止的假已经休完。   上朝后,他又被楚珩留了下来。   “怀桑,听说你妹已经定了亲,我派人送她一份填妆,也算是我这哥哥一份心意,你觉得如何?”   哥哥?真是哥哥,又怎会在原剧情中做出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来。   郁止笑着道:“你送礼物她自然高兴,但是良环,无论是她还是她嫁的人,一于你无用,二于社稷无功,都没那资格收那份礼。”   许是听他喊自己的字,对于郁止的拒绝,楚珩并为生气,他知道,他的怀桑就是这样较真的人。   “那好吧。”   就在郁止以为他要放弃之时,又听楚珩继续道:“那我把礼物放在你准备的那一份里,算是我们一起送的,如何?”   郁止再没拒绝的理由,便点头应下。   由此可见,楚珩是多么的固执,决定了一件事,便轻易不罢休。   “我听说前些日子,你在街上帮谢卿付了饭钱,他可有还你?”楚珩状似随意道。   郁止面不改色,“一点小事,便是不还也无妨。”   话虽如此,可他的语气却显示出内心对谢辞的不满。   楚珩笑道:“那我可要问他要来,非让他还你不可,你是我的人,不许吃亏。”   郁止笑了。   傍晚,封印后出了宫门,郁止迎面便撞上冷着一张脸的谢辞。   对方走到他面前,眉目似乎都染着寒锋,声音冷沉而不耐,“为什么说我没把银子还你!”   郁止挑眉,像是才发现一般,愣了愣,“谢指挥何时还了银子给我?”   谢辞张口要答,郁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连忙继续道:“这还银子,自然要当面还才是,否则苦主怎知谁还的,还了多少。”   “至少,从上回见面后,在下便再未与谢指挥见过,又何来还银子一说?”   郁止说得冠冕堂皇,装模作样,仿佛那日没有看见枕头下的两块碎银,也没趁着有人走不掉,故意捉弄对方一般。   谢辞看着眼前男人的笑容,很想让自己的拳头落在这人脸上,然而不行,他忍住了。   明明自己已经还了,这个男人多半也猜到,却还在皇帝面前给他扣锅,胡说八道,简直……简直阴险奸诈!   果然这些世家公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冷着脸从怀里摸了两块碎银,丢进郁止怀里,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郁止接住那两块碎银,笑了笑,又喊住已经走了一段距离的谢辞。   “谢指挥,这两块碎银还是给你吧,就当是在下为你的眼睛延医请药的报酬,切勿讳疾忌医才好。”   谢辞脚下一滑,差点在雪里摔倒!   他没回头看郁止一眼,步下生风,快速离开。   脑子里还有点乱,这人的话什么意思?是字面意思还是他那晚便知道他了?   既然知道,又怎会有今日这一出?   他咬唇不语,心中狠狠把郁止这个奸诈的世家子记在了心里。   翌日,他到了衙门,便吩咐手下道:“今后帮我盯着一个人。”   “谁?”手下面面相觑,   “郁止,郁怀桑。”谢辞坐下,将腰间的刀一把扣在桌上,也仿佛重重地落在在场人心上。   “一旦发现他有什么把柄,立刻告诉我!”   手下们面面相觑,对于老大针对了皇帝宠臣这件事,他们也没什么可说的,反正他们这衙门干的就是得罪人的活。   “是!”   被盯上的郁止没有自己已经被人针对的自觉,他正忙着嫁妹妹,以及……陪郁家主最后一程。   半月后,郁听澜出嫁,亲事虽然办的匆忙,却并不简陋。   三日后回门,见郁听澜脸上笑容不断,便只她没受什么委屈。   郁家主也放下心来,而这一放心,整个人便失了精气神,没了撑着的那股劲儿。   当夜,便在梦中昏迷,三日未醒。   郁止心知这是大限将至,便告假,每日守在郁家主床前。   晚上,郁家主醒来,只有郁止一人在床前。   “父亲,孩儿让人去请母亲和二郎。”   郁家主醒了,还精神奕奕,谁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   果然,在见过了家中妻儿,说了几句遗言,便闭上眼,没了声息。   临终前,郁家主还对郁止说:“大郎,我知你心中有成算,可你也要明白,有时候并非你有理,别人就站在你这边。”   “为父在京城,多年未曾回乡,如今身后事,希望你能让为父落叶归根……”   郁止答应他:“您放心。”   他知道,郁家主并非是真的希望落叶归根,而是希望自己能借着这个机会离开京城,离开官场。   这是个是非之地,只要他离开,楚珩便很难一直纠缠。   这是他留给这个儿子最后的退路。   郁止对此心知肚明。   但他并不打算照做。   送郁家主回乡可以,但要他逃离京城却不行。   没了郁止,楚珩就是一条疯狗,谁也不知道他能做出什么,只有给他身上套上枷锁,才能让他不那么疯。   郁止没想过要推翻楚珩,就如先帝想的那样,整个楚皇室,没有比楚珩更有能耐且合适的皇帝人选。   若是废了他,推别人上位,他少不得要在这朝堂上兢兢业业二十年,才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   既然有现成的,为何要废那大力气?   一开始,郁止就想好了楚珩的结局。   他要把楚珩困在那个位置,一辈子劳心劳力,兢兢业业,充分利用他的帝王才能。   还要让他失去郁怀桑。   这才是惩罚。   当夜,郁家便挂上了白幡,消息在短时间内便传入楚珩耳中。   他心中一松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心郁止。   “来人,备车,朕要出宫。”   当马车到达郁府,便见郁家安安静静,楚珩并未兴师动众,而是低调地进了郁止摆放着棺椁的灵堂大厅。   他一眼便见到了那抹在月下独自饮酒的身影。   “怀桑。”   郁止回头,“陛下……”   楚珩上前夺过他的酒杯,“别喝了。”   郁止扯了扯唇角,“今日便是陛下不来,明日臣也要进宫面圣。”   “为何?”   “臣打算完成父亲遗愿,送父亲的遗体回老家瑶安。”   楚珩犹豫一瞬,正要答应,便又听他道:“并为父亲在老家守孝三年。”   “不行!”   楚珩沉了眸色。   郁止却坚持,“望陛下应允。”   楚珩怒火中烧,还要忍着不发怒,“朕不许!”   郁止:“陛下,臣意已决。”   楚珩甩袖皱眉:“此事休要再提,朕最多同意你在京中守孝一年。”   郁止:“可是……”   楚珩:“朕让谢辞护送你回乡,你一定要尽早回来。”   他故作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忍下同意。   一年……往来京城和瑶安便要几月,这一年也不剩多少时间,不过也够了。   就这,楚珩还觉得自己受了委屈,他握住郁止的手,走近靠近他,用求安抚的声音道:“怀桑,你这一去便是几月,我现在便已想你。”   他凑近郁止耳边,“你已有许久没有同我亲近……”   话里话外都是暗示,手更是想要不规律地顺着胳膊往上。   灵堂的香烛在他眼中不过是熏染氛围的工具,那摆在厅中的棺椁更是被他视若无物。   手忽视被人一巴掌打开,疼痛让楚珩回神,睁开眼,便看见郁止冷厉的目光。   “楚珩,看看这是哪儿。” 第128章 满座衣冠朽4   白蜡在堂前悄然照亮,夜色让整个灵堂都显得森冷肃穆,飘荡的白幡随着阵阵寒风发出呼啸之声。   手背上的疼痛将楚珩惊醒,他心头一跳,这才恍然发现自己是在灵堂后堂。   令他惊心动魄的并非是这里是灵堂,棺椁里装着一个死人,一具尸体。   而是从刚才的行为所显露出的他对郁家主的不在意。   在他眼中,只有自己和郁止是人,其他都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物品,又何谈在意和尊重。   他低头垂目,故作认错,“对不起。”   “怀桑……我只是太在意你了,你从来没有离我那么久,那么远……”   “伯父去世,我也很难过,可亡者已逝,不可追,只有珍惜还在眼前之人,比起伯父,我更担心你,这段时间,我不在你身边,不照看着你,我不放心。”   郁止哪里能不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但他并未拆穿。   “不是要派人送我?无需担忧。”   楚珩不高兴地扯了扯唇角,“他们又不是我……不过,也只能如此了。”   “天色已晚,你明早还要上朝,我又有重孝在身,不便留你。”郁止下逐客令。   楚珩心知他还对自己刚才的行为心存不满,虽不愿走,却又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不甘心地离开。   出了郁家,楚珩坐在马车上,左手摩挲着指腹,“他今日对我这般不客气,是不是表示在他心里,我还是最亲近的人呢?”   这么一想,忽然又开心了。   马车骨碌碌向前,然而外面的声音非但没有安静,反而越大热闹起来。   楚珩挑来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入眼满是灯红酒绿,花楼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嬉笑怒骂万般风情。   “陛下,听说那潇湘馆中有颇具才情之人,尤其是那笙歌公子,不少达官显贵为他一掷千金。”一名宫人暗示讨好道。   楚珩冷眼一扫,唇角扯出一抹冷嘲,“朕喜欢聪明人。”   “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   不等那人求饶,楚珩便看也不看他一眼,嫌弃道:“回宫后,别让朕再见到他。”   “是。”   楚珩身边知道他与郁怀桑之事的人不多,却也不少,之前身边伺候之人都是知道的。   但从前从未有人竟敢这般自作主张。   楚珩很生气,并非生气自己被人揣摩圣意,而是生气他们竟敢拿那些贱人跟郁怀桑比。   他们认为郁怀桑是什么。   谁都能取代的吗?   停灵七日后,郁止便带着送葬队伍启程。   郁夫人本也想跟着去,然而家中事务繁多,她脱不开身。   最终,她只能把小儿子托付给大儿子,希望两个儿子一起送夫君回乡。   郁二郎与郁听澜乃龙凤胎,二人同岁,郁二郎看着却比已经嫁人的郁听澜还懂事些,路上也没抱怨吃苦,有时还会帮郁止分担路上的繁杂事物。   “兄长,前方就是驿站,我带人先去打探一番,若是不合适,咱们再有几里地,去镇上住客栈。”郁二郎问道。   郁止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咱们是送葬队伍,又是深更半夜,客栈多半进不去,若是驿站无法住人,便在附近找个落脚之处,明日再走。”   “还是兄长想得周到。”郁二郎崇敬地看着他。   郁止笑了笑,“饿了吧?我带了些甜糕,拿去吃吧。”   小孩子受不得饿,尤其是为了守孝,这孩子一路上别说肉,连个鸡蛋都没吃上。   郁止心中虽不赞同守孝吃素三年,却也知道这事有关名声,只能弄点好吃的让这便宜弟弟不那么饿。   “多谢兄长。”郁二郎笑着双手接过,   有过一条山道,下去便是官道,然而夜晚山里总有些不长眼的小东西出没,狼叫声在空旷的山里嘹亮响起,空旷幽远,还带着森森冷意。   地面积雪将泥土浸湿渗透,踩上一脚便能轻易滑倒。   这样的情况下,谁还能对神出鬼没的野兽作战?   队伍人心惶惶。   郁止握住腰间长剑,指节冰凉,雪地里幽幽冒出几道绿光,郁止手中剑还未动,便听几道箭矢破空声传来。   白色的羽翼在眼前擦过,飞速没入几道绿光中。   狼群长啸,飞快逃窜!   “兄长,有人!”郁二郎慌忙道,“谁在背后藏头露尾,难道是贼人?”   闻言,轻笑声传来。   “救命之恩不报答,反而被诬陷是贼人,原来这就是饱读诗书,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   “哦,原来是郁侍郎的弟弟,那便不奇怪了,应当是家学渊源。”   郁二郎闻言既羞又恼。   他动了动唇想要认错,郁止拍了拍他的肩。   郁二郎羞愧低头,“兄长,我似乎给你丢脸了。”   郁止不恼反笑。   “小弟年幼,太过紧张,谢指挥勿怪。”   谢辞的身影自黑暗中走出,还是那张冷脸,身后跟着几个穿着便服的手下。   他原本正在外地办差,谁知楚珩一道圣旨便让他来护送郁止,还没回京,他便又要中途改道。   想在驿站守株待兔,谁知久等不至,又听驿站人员说附近有野兽,担心目标任务出事,自己要被兴师问罪,这才半夜带人相迎。   见到郁止,他便不再多言,只是冷着脸沉默地走在一旁,和郁止的对于泾渭分明。   郁二郎被这人讽刺,虽知道自己有错,心中却仍是对谢辞的态度不喜。   这个人竟然连兄长的面子都不给。   “兄长,这是何人?”   “谢辞。”   “原来他就是谢辞。”郁二郎恍然大悟,“难怪这个态度,果真如他人所说那般……”   郁止看他:“说他什么?”   郁二郎:“脾气又臭又硬。”   郁止忍俊不禁。   谢辞上任没多久,名声却传得飞快,不过,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   他经手的案件,调查的官员,每一个漏网之鱼,有人想要找他疏通关系,他一个面子都不给,想要通过别人走门路,又发现这人根本没什么门路可走。   谢辞无亲无故,无牵无挂,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大家也就看明白了,这就是楚珩的把刀,人能跟刀谈什么感情?   想到这儿,那些想要拉拢他的人也都散了。   他们惹不起,总该躲得起吧?   于是许多人见到他都绕道走,短短几月,他便成了鬼见愁。   郁止刻意为之,不便与他深交,这路上的态度也都冷冷淡淡,并不接近,更不热络。   一行人在县城中停下,准备补充干粮供给,给马匹补充粮草,郁止决定在此停留一日。   郁二郎起床后,便想去找兄长,他找了一圈没找到,询问之下,才得知兄长一早便出门逛街去了。   郁二郎皱眉不解,他们重孝在身,应该戒娱戒乐,兄长可不是不知道的人,更不是不尊重父亲的人。   他思索片刻,心中猜测是兄长有正事要办,这是找的借口。   “我知道了,若是兄长回来,派人通知我。”   “是,二郎君。”   街上吵闹之声传到郁二郎耳中,他皱眉询问:“外面在做什么?”   “小的不知。”   郁二郎剥开人群走去一看,便见街上是围了一圈人,正在对着里面的人指指点点。   一个嚣张的声音远远便传入郁二郎耳中,“我本公子也是相貌堂堂,家中并未娶妻,你为何不愿?”   “小娘子,本公子告诉你,你今儿就算是告到那县令面前,又能拿我怎样?”   “整个杨柳县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谁还敢娶你?”   那公子冷笑着看着一名戴着面纱的女子。   后者的手的高高扬起,手腕却被那公子抓住,挣扎无果,悲愤道:“你无耻!”   “我就无耻!”   郁二郎看得皱眉,当街调戏民女,这人若不是实在太蠢,就是背后靠山很大。   思索间,忽见那公子迅速尖叫一声松开手,看向人群,厉声呵斥道:“谁?!谁要多管闲事?!”   谢辞正要站出来,忽然感觉手臂被抓住。   他皱眉回头,“有事?”   郁止神色淡淡,“谢指挥还是莫要多管闲事的好。”   谢辞心中生出一股怒气,猛地将他推开。   冷笑道:“郁侍郎无动于衷,可是与那人是一类人?”   他本以为郁止就是个喜欢没事找事看不顺眼针对他的人,至少在品性德行方面与那些一无是处的家伙不一样,现在看来,别人是从内到外恶得坦荡,而郁止则是败絮其中,却还要给自己披上一层人皮的伪君子。   郁止招手叫来郁二郎,见到兄长的郁二郎很高兴,可眼前还有别人,他便将高兴收敛了点。“兄长。”   郁止拍了拍他,“你来,给这位路见不平喜欢乐于助人的谢指挥好好说说,为什么我要阻止他。”   郁二郎看了看自家兄长,又看了看谢辞,心中虽不知兄长是何意,却依然听从他的命令。   “兄长不愿谢大人出手,原因大约有二,其一,那男子身份不明,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对方身份不明的情况下,应当低调行事。”   “其二,那位小娘子虽与男子争执,却不见她害怕,二人言行之间并不陌生,想来是相识,此事恐怕并非表面那般的调戏民女,若是贸然行事,只怕那二位和他们的家人还要嫌弃我们多管闲事,拆散人家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郁止这才看向谢辞,“我家二郎都比谢指挥看的清。”   谢辞咬唇不语,他皱着眉头不松开,看着郁止的目光中没了不忿,而是一瞬的不解和不喜。   谢辞并非什么都不懂,只是那一幕牵动了他脑海里不好的记忆,让他一时迷了眼睛。   郁止也明白这一点,因而并未多说,只在最后说了句,“就算二郎猜测皆是假的,也不该随意出手。”   “我们不过是过客,救人一时,无法救人一世,待我们走后,那人即将承受更重的报复,反而不好。”   谢辞心中微动,半晌未再言语。   临走前,他冷冷留下一句,“郁侍郎若是这般好为人师,不如辞了官职,在民间做一名教书先生,今后自有桃李满天下,造成你的观点。”   郁止没有追上去,也没再谈论和谢辞有关之事。   他摸了摸弟弟脑袋,“回去,我要检查你功课完成的如何。”   谢辞冷着脸回到客栈,他的几个手下见他又冷着脸,都没当回事,这位上司若是不冷着脸,那才是太阳要打西边出来了。   然而这冷气一只散发了一天,等到吃饭的时候都没收敛一点,众人坐不住了。   “老大,你告诉我们,那个郁止又怎么你了?”   谢辞一噎,“……你们怎么知道和他有关?”   众人心说这还用猜吗?从成立锦衣司以来,你还在其他人手里吃过憋?   说起来他们还真有点佩服那位文质彬彬的郁侍郎,这位读书人就是厉害,能把他们谁都没办法的老大都弄得心中憋屈,说不出话来。   可老大不高兴,倒霉的就是他们这些喽啰,为此,他们也只能卖人求平安了。   几人对视一眼,纷纷小声道:“老大,你不是让我们查那郁止的底细吗?我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挖到一点点东西。”   “什么?”谢辞心中迟疑,他不是很信,毕竟那郁止可是个心思缜密,滴水不漏之人,要是真有什么事,也绝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我们的人打听到,那位郁侍郎曾经和陛下形影不离,甚至频繁留宿楚王府。”   “对,我们还找到了人证,据说他留宿楚王府都是留宿的王府正院。”   “可是不知哪一天,他就与陛下减少了往来,关系淡了。”   “其中必定有猫腻。”   “要是找到其中原因,我们想要把他拉下来,也并无不可能。”   谢辞听着这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京城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事,额头不由得青筋直跳,他觉得不是自己脑子不聪明,变蠢了,而是在一群蠢货中也被传染了蠢样,这才被那人逮住机会笑话。   他正要起身与这些人“切磋”一二,就听其中一人却道:“我倒是有不同的看法。”   谢辞心中犹豫片刻,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说!”   那人嘿嘿笑了两声,小声凑道谢辞面前,“老大,你别忘了陛下交给你的秘密任务啊,既然是任务,那一定有原因。”   谢辞也想起来了,皇帝传来的密令中,有一条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皇帝要他看紧郁止身边的人,无论男女,都不得靠近郁止。   谢辞手指在刀柄上搓了搓,心中各种猜测在浮现,未等清晰,就听刚才说话那人说道:“说不定就是那郁止从前留宿时不小心碰了陛下的人,所以陛下罚他不近男色女色呢?”   谢辞:“……”   行了,别废话,动手吧。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他怕再打会更蠢,不过,虽然猜测不靠谱,但是这个线索提醒可以用。   皇帝防备臣子亲近其他人?   有趣。   当夜,郁止换了身暗色的衣服,出现在镇上的某间破旧民宅里。   “一日已到,不知老先生考虑的如何?”   一名胡子花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站在郁止面前,他一只眼睛因为受伤一直合闭,只有一只眼睛能看见。   “老朽已有多年未曾做过这种活。”言语间仍是委婉拒绝。   郁止手指在桌上有规律地轻敲,“昔日贾家以造假闻名,却不想如今唯一后代竟因畏惧而要将家学传承埋进土里,世上再无贾家姓名。”   说罢,郁止起身便欲离开,这人不肯帮忙就算了,他大可以自己来,之所以请别人,不过是想要贾家那份真的来用,会更省时省力。   脚步刚踏出房门,身后却又传来喊声,“郎君留步。”   “不知郎君想要做什么?”到底心有不甘,老人喊住了郁止。   郁止停下。   月夜幽幽,小院寂静,唯有那道淡定清朗的声音清晰传来。   “圣旨。”   “我要你伪造圣旨。” 第129章 满座衣冠朽5   重新启程,由北至南,大雪逐渐变小,虽是如此,郁止也并未让队伍加快脚程,重要的事安排妥当,剩下的时间不用白不用。   “兄长,接下来咱们要走旱道还是水路?”郁二郎询问道。   郁止不答反问,“你觉得如何?”   郁二郎想了想道:“走旱道虽安稳,可路途遥远,中途又恐遇上匪患,不如水路近且安全。”   还没说完,就听得一道轻嗤之声。   郁二郎回头,便见谢辞在身后不远,他唇边的轻嗤尚未退去。   他板着小脸,不高兴道:“谢指挥有何高见?”   谢辞看了郁止一眼:“你兄长博学多才,为何不问他?”   郁二郎理所当然道:“这等小事,何须劳烦兄长。”   谢辞淡淡开口:“这等小事,也值得你问出来。”   郁二郎鼓着脸:“你……”   郁止拍了拍他,“你说的没错,水路比旱道近,可你忘了,现在是什么时节,许多河道有冰,不宜通行。”   郁二郎闹了个大红脸,他竟然把这事给忘了,果然,死读书还是不如实际操作来得更深刻。   “小弟知错,多谢兄长提点。”   郁止摸了摸他的头,“并非是我,是谢指挥,你该感谢他才是。”   谢辞挑眉,没当回事。   郁二郎虽是有些别扭,却并未犹豫,转身就对着谢辞拱手执了一礼,“多谢谢指挥提点。”   谢辞微愣,一时竟没反应过来,等他回过神时,郁二郎已经被郁止打发去安排前进路程各种事宜,面前只余郁止一人。   “你们真奇怪。”   谢辞不明白,明明郁止在京城还故意找他麻烦,无事生非,怎么现在却一副光风霁月,芝兰玉树的模样。   难道是为了教导幼弟?   可这样教出来的弟弟,是不是和他自己不一样?   还有那郁二郎,分明之前还嫌弃看不起他,现在却又道谢道得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这二人让他摸不着头脑,觉得他们言行不一,戴着两张面具。   郁止笑道:“千人千面,谢指挥又怎知,自己看到的就是一个人的全部呢。”   “像你自己,从前在京城,我只以为谢指挥巴不得远离我见不到我,如今却能见到谢指挥主动交找流茬,不也是另一个模样?”   谢辞:“……”   无法反驳,再次感叹书读得多,嘴皮子也变得利索,有些后悔多年没再摸过书本。   正这么想着,眼前有什么东西一晃而过,怀里突然一重,有东西打在他胸口,落在他怀里。   谢辞拿起来一看,竟是一本地志,这男人竟是对他笑着道:“小弟年幼,多有考虑不周之处,劳烦谢指挥协助一二。”   谢辞攥紧地志,“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帮忙?   他的职业只是护送而已。   郁止笑容不变,“谢指挥要护送在下一行人,若是我们在途中耽误时间,亦或是遇上麻烦,最后麻烦的还是谢指挥,谢指挥说呢?”   谢辞抿唇,沉着脸,一言不发地走了。   有了谢辞的帮忙,准备果然快了许多,半月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瑶安县。   瑶安县人杰地灵,作为郁氏家乡,发展得不比寻常城镇差。   路上行人衣着整洁,女子多有发带素簪,小儿身上更是穿着新衣,街市热闹繁荣,叫卖声不断,还有各种杂耍吸引着人群。   郁止一行人身着缟素,白幡飘扬,在这年节的热闹里格格不入。   路上不少人围观打听,得知是郁家主的遗体被护送回乡,不少人都有了动作。   队伍还未行至郁家门前,便已有人上前围观攀谈。   郁止一一无视。   收到消息的郁家族老亲自上门相迎,郁家主的遗体被请进郁家,郁止一行人暂住下,长途跋涉,精神到底有些疲惫,郁二郎更是进了客房便倒头就睡。   郁止并未休息,他在同郁家族老商议给郁家主办葬礼一事,同时,还有郁家主的要求,关照族中后辈。   “我欲给族田再添两成,还会做主给族学多请两位先生。”   他不想带孩子,不过,这些钱财却并不吝啬。   仅仅如此,也能让族中高兴了。   “怀桑心中有成算,我们这些长辈,也不便多插手,就按你说的办。”   接风宴后,郁止特地去族学里转了转,郁家看重孩子读书,即便是年节,休假时间也短,这个时候,族中孩子都还在上学。   郁止到来时,这些大大小小的孩子和年轻人表现得一个比一个乖。   在这群人中,郁止看到了一个穿着缝了一块补丁的小男孩,才三四岁的年纪,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圆润的脸上带着婴儿肥,读起书来摇头晃脑,像个小大人。   郁止一眼便认出来,这是男主。   这个世界的女主是做女帝的命,她的姻缘却并非一帆风顺。   楚珩同意立女主为皇太女,前提是女主要与郁家人成婚,而当时刚刚考中探花的男主就入了楚珩的眼。   这二人虽有远亲,却已经出了五服,即便成婚也无碍,可女主不喜欢。   她喜欢一位自小青梅竹马的少年,但为了皇位,她妥协了。   这二人从相敬如宾到相知相许,走过了很长一段路。   如今女主已经不可能从郁听澜肚子里出生,也不知这个世界会如何自动补全漏洞,但他看男主身上气运没散,便知没多大问题。   “怀桑这是看中谁了?”跟在他身后的一名族中堂兄好奇询问。   这位虽是郁止堂兄,却比郁止大了二十多岁,问这话当然也不是单纯询问。   郁止摇头,“无他,不过是看这些孩子孜孜不倦,辛勤刻苦,有些感慨和欣慰罢了。”   族兄便也笑着打哈哈。   “老大老大,这郁家人也太殷勤了。我们刚来,就给我们送银子,这要是收了,算不算受贿啊?”手下们围着桌上的几锭银子转,一副想要又犹豫的模样。   “要不咱们去查一下,看看这郁家有没有搜刮民脂民膏,要是没有,咱们就收下?”一个人试探询问。   “那要是真搜刮了呢?”另一人问。   “也收啊,收缴脏银义不容辞!”他义正辞严道。   谢辞:“……”   好不要脸。   连谢辞这个老大都这么觉得,其他人更这么觉得,他们纷纷鄙夷地看着那人。   随后,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谢辞,异口同声道:“老大,要不就按他说的办?”   谢辞:“……”   他一手一个,把这群家伙丢出屋里。   作为贵客,他们拥有一人一间屋子的待遇,这里是他的房间。   回房的谢辞看着桌上的银子,眉心皱了皱。   “郎君,外面有客人求见。”青衣丫鬟前来请示。   郁止皱了皱眉,心想是谁,他记得原主在这里也没什么相熟的朋友。   正这么想时,那人便进入他的视线。   雪白的肌肤在冬雪寒风的冰冻中有些红。   门一开,寒风裹着几片雪花便翩翩进来,落在那人肩头,走进屋里晶莹剔透的雪花便在炭火温暖的环境下逐渐消融,只在他肩头留下一小片水渍,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那人的进来虽带进了些许寒冷,郁止却反而觉得心中渐生温热,对他笑道:“谢指挥到来可有要事?”   谢辞也不多说,直接从怀里掏出几锭银子,放在桌上。   “护送一事乃职责所在,无功不受禄。”   他以为这些银子是郁止给的。   对于对方轻轻松松就能送出高于他们每月俸禄好几倍的银子这件事,谢辞倒没什么想法,也没把刚才手下们的玩笑当真。   郁止见状挑眉,随后笑道:“谢指挥多虑了,这些银子并非在下所为,应当是郁家见各位要在瑶安留好些天,想尽尽地主之谊,请你们在这里逛逛,让你们见识见识当地的风土人情,又怕你们囊中羞涩,才自作主张以此相赠。”   好好的受贿,突然就成了热情好客,谢辞不得不佩服此人这张嘴。   虽然也有这可能,但郁止说得未免太过自然坦荡。   “郁侍郎就不怕我误会,进而向陛下禀报时言语误导?”   谢辞很疑惑,这人究竟是对他们之间的塑料同僚情有着错误的认识,还是对自己和皇帝的感情太过自信?   二者之中,谢辞更倾向于后者,然而想想皇帝的密令,又看看郁止,心里对其中原因更为好奇。   谢辞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最近却对郁止过于关注,这样不好。   郁止不知他在想什么,道他温声道:“此行耽误太多时间,年节只怕也要在瑶安裹着途中度过,有这些银两,诸位也能在年节过得舒心些。”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谢辞再没有拒绝的理由,收了银子。   郁止所言无误,这个年他们都要在瑶安过。   赶在年前最后几日,郁止为郁家主办了隆重的葬礼,将他葬在了家族墓地,从此入土为安。   这时,他本该启程回京,族老却劝他多留几日,将年节过完再走。   “怀桑还没在我们这儿过年吧?虽然没有京城繁华热闹,但也别有一番风味,再说了,你好不容易回来一次,总要多拜访些人才是。”   郁止推脱不过,正好他也并不急着回京,便顺势答应下来。   郁止领着郁二郎上街闲逛,谢辞跟在一旁随行保护。   一路上,话最多的还是郁二郎,到底是年轻孩子,见到一些新奇东西便好奇。   郁止一一回答,颇有耐心。   谢辞跟在二人身后,视线时不时落在郁止身上。   心中还在对郁止的变化心中猜疑,京城到现在,最大的变化就是郁家主的去世,难道是父亲离世,让此人更加成熟?   胡思乱想间,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抬头看去,便见前面二人齐齐回头看他,谢辞皱眉,“郎君有事?”   未免不必要的麻烦,郁止让他在外不要称呼他为侍郎。   郁止无奈看他,“只是想问谢兄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谢辞皱眉拒绝,“并无。”   好端端的突然喊一声谢兄,谢辞鸡皮疙瘩差点都出来了。   郁止也只能作罢。   回去的路上,郁二郎被冰糖葫芦吸引了目光,在京城,他是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言行举止不得出错,在这儿,他却突然想要放松一点,任性一点。   郁止也不拒绝,从小贩手里买了两串,一串给了郁二郎。   几人回了府,陪那二人走了一路,却什么都没买的谢辞回到房间,视线忽然被桌上的一抹红吸引住。   他皱了眉,拿着那串冰糖葫芦有些莫名和无措。   剥开后,小心翼翼尝了一口,舌尖触碰到那层糖衣,便瞬间被甜味侵袭。   他曾经吃过冰糖葫芦,但那已经太久太久。   如今再次品尝,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与瑶安其乐融融的过年不同,远在京城的楚珩心情却十分糟糕。   在宫中大发雷霆。   事实上,若非有人拦着,新年第一天,宫中便会见血!   此时此刻,他满脸阴沉地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浑身上下每个地方都在叫嚣着恶心!   丹阳身上勉强披了层衣服,却完全无法遮挡身上的斑斑痕迹,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清晰地印着两个巴掌印,她跌在地上,身体难受地坐也不敢坐,只能这么半趴半躺着。   “表哥……”双瞳剪水,泪眼婆娑地看着楚珩,眼中既有伤心难过还有惊惧,撑着地面的手都在颤抖。   “闭嘴!”楚珩怒道,随手拿起一个物件便丢出去,白玉镇纸将丹阳额头砸破,鲜红的血液污染了镇纸,镇纸功成身退,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小林子连忙上前阻止,生怕楚珩一个不小心,就把丹阳给杀了。   这要是个普通宫女,那杀也杀了,可这是长公主的女儿,也是先帝封的郡主,不能杀。   “陛下,杀了郡主,此事也瞒不下去,待……回来,您要如何解释?”   楚珩这才冷静了些,他看丹阳的目光跟看一坨死猪肉无异。   “那你说,朕要怎么做?”   无论怎么做,都无法后悔重来。   丹阳浑身一抖,她怀疑此时要是小林子说一句杀了她,楚珩也会干脆下令。   她紧张不安地握紧拳头,这……这与母亲说的不一样……她真的能平安无事吗?   小林子没敢抬头,“陛下不妨先将郡主秘密留在宫中……”   “你是要朕忍了她?!”楚珩双目赤红,一副恨不得杀了丹阳的模样。   “并非如此!”小林子连忙道,“陛下留她在宫中,也是避免消息走漏,被人添油加醋。”   “此事尚未闹大,还有隐瞒的余地,若是郡主公之于众……陛下,您可就没法推脱了。”   楚珩勉强听了进去。   他看也不看地上的丹阳,唤人进来,“来人,把她给朕关起来,不要让朕看见。”   “表哥!表哥……”丹阳无力挣扎,只能被人带走,她心里终于后悔,不该听母亲的话。   楚珩嫌恶地看了寝殿内一眼,“把里面的床和床上的东西都给朕抬出去烧了!”   他满腔愤怒,无人敢多嘴,纷纷埋头做事。   楚珩花了不少时间平复心情,才勉强压下怒火,对小林子道:“去,给朕传长公主,就说她要是慢一点,见到的就是她女儿的尸身。”   “是。”   殿内空无一人,楚珩才疲惫地坐下,双手撑着额头,闭目沉思。   他已经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发生的,明明自己只是在对月独酌,那个贱人却买通宫人找到他,还给他的酒里下了催情的药物。   脱了衣服上了床,二人混乱间,有那么一刻,他是有点清醒的,他在迟疑,这个迟疑主要是体位不对。   但并没有迟疑多久,药力影响,还有个丹阳拱火,这场火就烧了起来,烧了个轰轰烈烈。   丹阳前前后后都被折腾得不成样子,这是她自找的,楚珩一点也不怜惜同情。   他现在只愁此事要如何解决,能隐瞒住吗?   原本期盼着郁止快点回京的想法也不再强烈,想着可以慢一点,至少,等他解决了这个女人。   年后,郁止启程回京,没了负担,回去的路程快了许多,不到一月,便已经快到京城。   一路上郁止和谢辞的相处还算融洽,并未再有争执时刻,也不知那冰糖葫芦起了多大的功劳作用。   当谢辞还想着等回京后不会再与郁止有多少相处时,更为不舍的,还是郁止。   因为他知道,等回京后,他还是需要和谢辞做有过节、互相看不顺眼的对头,这样对谢辞才最安全。   此时是他们仅有的和谐相处时间。   “谢指挥,世间理法之外还有人情,有个词我认为你应当引以为戒,过刚易折。”   骑着马的谢辞动作一顿,停下来看郁止,满脸写着不赞同,“你是让我圆滑虚伪?”   郁止神色淡定,泰然自若,“不,我是在教你如何自保。”   谢辞冷笑,“不必了,有劳郁侍郎费心,我孤家寡人,不需要。”   原本缓和的关系,因为这番对话又紧张起来。   谢辞不喜欢被人指手画脚,何况还是让他和其他人一样,学会虚伪。   郁止这话无疑是在提醒他,郁止本人也并非他所想的那般光风霁月。   这让谢辞原本对他升起的好感又降了许多。   郁止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然而即便知道,他也什么都不能做。   他还要与谢辞保持互相看不顺眼的的关系,谢辞这样的态度反而便于他行事。   只是爱人在身边,却不能心意相通,亲密无间,他的心情也高兴不起来。   回京后,听到一个消息倒是让他心情好了不少。   楚珩和丹阳的事被曝光了!   此事说来话长,楚珩原本是想威胁长公主,把丹阳毒哑,带回去,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长公主被楚珩威胁,受制于他,无奈之下,只能同意,她成功见到了被折腾得不成人形、还因为担心受怕而憔悴不堪的女儿,心中有些后悔,然而后悔也无济于事。   听说自己要被毒哑,丹阳怎么也不愿意,然而在被楚珩威胁,要么毒哑,要么去死时,丹阳也只能选择前者。   长公主为了拖延时间,对楚珩说,要是丹阳刚在宫中留宿就出事,只怕影响不好,更主要还会引起人怀疑,尤其是担心楚珩的郁怀桑。   不得不说,长公主戳中了楚珩的命脉,犹豫之下,便答应让丹阳先回公主府一段时间再服毒,这段时间,会有楚珩的人看着她,不会让任何人接近。   可就是这等待的一段时间,当丹阳终于拖不下去,只能服毒时,她被诊出有了身孕。   受到消息的楚珩第一时间想的就是杀了她,是他优柔寡断,顾忌太多,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   楚珩不再犹豫,然而长公主动作更快,首先请来了几位皇家遗老,拖住楚珩,又将此事对朝臣广而告之,朝廷传开,民间也有了消息。   于是,楚珩发现所有人都知道了,所有人都在劝他留下丹阳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没人知道楚珩有多想灭了所有人的口,但他不能,他做不到。   在他焦头烂额的时候,郁止回京的消息传入了他耳中。   楚珩心慌不已,心乱如麻,他既想见郁止,又怕见到他。   “陛下,您也是身不由己,相信郁侍郎若是知道了,必会体谅您,心疼您,而非怪罪您。”   小林子劝道:“郁侍郎性情温和,怎么舍得怪您。”   楚珩听了心里很舒服,稍稍放松了些。   “真的吗?他要是不在意,是不是说朕再他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楚珩又纠结上了。   小林子再次发挥自己那三寸不烂之舌的威力,“陛下,您多虑了,郁侍郎不怪您,必定只是因为体谅您,而非不在意。”   楚珩深呼吸几次后,苦笑出声,“小林子,朕……”   他沉思片刻,忽视想到一个主意,“你说,朕要是现在把丹阳的人头拿来送他,他会不会喜欢?”   小林子眼皮直跳,连忙阻止道:“陛下万万不可,郡主大可放在一边,可她腹中确实是您的子嗣,若是您对她下狠手,是不是在让郁侍郎知道,您是对自己亲骨肉血脉都能下手之人?”   “郁侍郎必不会高兴,反而会与陛下越走越远。”   楚珩皱着眉,烦躁无比。   丹阳那个贱人连让怀桑消气的作用都没有,真是废物!   在楚珩想着要怎么让郁止消气时,郁止却并未生气,反而很高兴。   为此,他回京在家梳洗后,半刻都没耽误,迅速进宫。   宫人向楚珩通传,“启禀陛下,郁侍郎求见。”   楚珩手里的新镇纸掉落在地,再次粉碎。 第130章 满座衣冠朽6   踏过红漆殿门,白衣飘然而入,仿佛一把裁决之刀,即将落下。   郁止看着楚珩,良久,才恭敬行了礼,“臣,参见陛下。”   多余未再说一句话。   楚珩像个等待裁决处刑的犯人,然而在铡刀来临时,他却反而恢复了一些冷静。   定定看着郁止,动了动唇,“怀桑……”   “我说,这只是意外,你信吗?”   楚珩心里很矛盾,一方面他希望郁止生气,一方面却又不希望这件事形象他们的感情。   郁止撩了下袍摆,扯动唇角,“信,为何不信。”   “陛下拥有五湖四海,天下万民,即便想要立后封妃,也不至于这般急不可待。”   他唇角的轻笑冷意森然,话虽好似在恭维,然而语气却并非如此。   楚珩不想他生气,可真看到他生气时,心中竟有几分欣喜。   他起身走到郁止面前,伸手就要拉过他的手,却被郁止挥袖拂开。   “都是那女人算计于我,我一时大意,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怀桑,你别生气,你打我骂我皆可,别气坏了身子。”他婉声哀求。   郁止深深吸了口气,“我没生气。”   楚珩不信。   窗外细雪簌簌,银白之色将天地染了份冰冷,寒气自缝隙中侵入,便是殿内烧着暖盆,也无法驱散。   郁止冷眸睨着楚珩,薄唇泛着白,似乎要与冰雪融为一色。   “楚珩,我早与你说过,我不介意你立后纳妃。”   “你不信便罢了,何必用这种方式试探我。”   楚珩唇角微动,表情勉强,“怀桑,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从来没有那么想过,你别误会……”   郁止后退半步,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我误会与否,你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楚珩,你想自欺欺人,我却没义务要配合你。”   楚珩这次连勉强的笑容都露不出来,唇角弧度放平,几分帝王之威在他周身聚拢。   “怀桑,我知道你心情不好,这次便算了,下回可别再胡言。”   即便从前并未显现,可如今用身份威严压人等办法,已经被楚珩融入进骨子里。   郁止不为所动,只是眼里染上了失望,这抹失望令楚珩回神,他忙着补道:“我不是……”   郁止却不愿听他再解释,“你若好好解释,我即便心中不喜,也会耐心听上几分,可你除了矢口否认,便是以权压人,这就是你的解释?”   “从事发至今已有一个多月,你却从未想好说辞,是认为你是皇帝,无需向我一个臣子解释,还是认为我对你的信任没有条件,可以随意辜负践踏?”   “我没有……”楚珩心慌了,伸手就要去拉郁止的衣袖。   郁止将手往身后一背,避开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也对,你是皇帝,你有权想如何做便如何做,无需向任何人解释。”郁止脸色彻底冷淡了下来,素白得宛如窗外雪,天上月。   “楚珩,我不知道你心中如何想,也不想了解你与丹阳是怎么回事,但有件事必须提醒你,无论你与丹阳是什么情况,但她腹中确实有你的子嗣,抛去儿女私情,我希望你能冷静审视,你需要它。”   说罢,郁止便不再看楚珩一眼,垂目道:“臣带孝之身,不便出现在陛下面前,这便回府闭门守孝,陛下保重。”   郁止转身离去,未再有任何留恋纠缠,楚珩却知道,他生气了,生气的原因不重要,但后果很重要。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见不到郁止。   即便他偷偷出宫,只怕也会被对方拒之门外。   楚珩沉下脸,原本他还想着在床笫之欢讨好郁止,让对方好忘了这糟心事,可郁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楚珩抿紧唇瓣,终于真正后悔没有早点解决丹阳。   是,确如郁止所说,他对丹阳的犹豫根本不是因为长公主的拖延,他要杀谁。从来不会看时候。   之所以留下丹阳,也的确是为了试探郁止。   当然,若是没有丹阳这回事,他自然也不会想这么做,都是因为丹阳那个贱人,做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才会让他本着废物利用的想法,用来试探郁止。   怀桑可真了解我啊。   楚珩心里又酸又甜地想着。   他不计较郁止御前无礼,却不想放过始作俑者丹阳和长公主。   “小林子,传朕旨意,丹阳未婚先孕,有损皇室尊严,念在她身怀有孕,朕不予计较,愿意以才人之位接她入宫。”   “不愿意就算了。”楚珩声音冰冷。   小林子身子一抖,恭敬道:“是。”   堂堂郡主,入宫后却只是一名小小才人,连主子都称不上,算得上明明白白的侮辱。   即便楚珩后宫无人,在楚珩对丹阳厌恶的态度下,宫中其他人也会见风使舵,丹阳未来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长公主不得不答应,谁让她当初非要送丹阳入宫,在得知丹阳有孕后,不想着悄悄落胎,反而借此威胁楚珩,如今楚珩作贱丹阳,她也毫无办法。   他都答应丹阳入宫了,她还能强求什么呢?就算身份低了点,但那也是后宫唯一的妃嫔,何况,楚珩说的那些话是假的吗?   丹阳确实未婚先孕,而且这还是她算计来的,没了闺誉和清白名声,也确实给皇室丢可怜。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了丹阳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从前偏向丹阳的舆论迅速反转,都在说皇帝仁慈。   世间对女子总是苛刻许多。   听到这样的结果,郁止一点也不意外。   若是换了其他人,他还不会这般行事,可是丹阳……   他的善意不是浪费在这种人身上的。   “兄长,我去找了两本地志和话本,不知兄长可有兴趣一观?”郁二郎这两天缠着他,郁止一开始不知怎么回事,直到这小子犹犹豫豫说了句,“兄长,陛下想来不是故意的,他不会辜负你,你别闷闷不乐。”   郁止:“……”   “我有闷闷不乐?”   郁二郎认真看了看自家兄长,见他一如既往表情淡然温和,一时心中也拿不定主意。   郁止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好了,别瞎操心,回去告诉母亲,我很好。”   郁二郎想了想,又犹豫问:“那今日若是宫中再来人,咱们是开不开门?”   唇上微抿,郁止平静道:“不开。”   他还需要“生气”。   丹阳的宫中生活一点也不好,刚开始还有长公主的帮助,可是很快,长公主也没功夫管她了。   驸马出事了。   本朝驸马不得参政,只有个虚衔荣养着,长公主的驸马也不例外。   然而从前一直好好的驸马,突然被人参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官员勋贵私下里那点事向来都是心照不宣,大家都拿,大家也都别想着闹开,这已经成了官场潜规则。   然而这一天,潜规则被打破了。   一名御史带头参奏驸马,楚珩都没犹豫,随手就把驸马头上的虚衔给撤了,连带着降罪于驸马的家族。   现在,驸马和他的家族,已经成了彻彻底底吃长公主软饭的寄生虫。   为此,驸马家族中有出息的子弟也都被贬职,未来数十年,只怕都没有出头之日。   可想而知,对于长公主这个害了他们的罪魁祸首,他们会是何等态度。   可偏偏,他们现在还早仰仗长公主养着,短短几日功夫,长公主府便乱成一团,驸马也常常夜不归宿。   长公主咬牙暗恨,“楚珩!”   是她错了,然而如今后悔也来不及。   只盼望着宫中的女儿能够生下男胎,那可是楚珩唯一的子嗣,若是楚珩未来不立后纳妃生子,这孩子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如今经受的苦难,未来总会补偿回来。   “殿下,长公主殿下,外面锦衣司的人又来了!”下人苦着脸进来。   这段日子,锦衣司的人天天以调查为借口骚扰公主府,她已经烦不胜烦。   然而这群狗身后的主人是楚珩,想也知道这是楚珩的命令,她不忍都不行。   长公主闭目忍耐,咬牙道:“请他们进来。”   谢辞领着几个手下进府,说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公务在身,还望长公主见谅。”   长公主顶着一张微微僵硬的笑脸,“本宫明白,不知谢指挥今日想查什么?”   谢辞心中挑眉,暗暗一动。   前些日子长公主明明一脸不耐烦,就算被皇帝要求必须亲自接见,她也沉默寡言,几乎不理会他们。   今日的长公主竟然能主动开口询问,这是来者不善?   “无他,不过是听说府中有一婢女无故失踪,不知长公主可有线索?”   什么无故失踪,分明是被长公主盛怒之下打死发泄,只怕已经成了枯井中的一缕亡魂。   这种卖身契在手的奴婢,想长公主这种身份,即便打死了,至多也就是给死者家属赔点银两,挨上十个板子。   且若实在不想挨,也还能找人代替自己,都是用银两就能解决的事。   然而在这个时候,此事便被谢辞用来借题发挥。   长公主似乎有些尴尬地拂了拂鬓发,“这件事啊……”   她看上去并不紧张,也不慌乱,但也更不像被上门盘问的无措。   “那个贱婢是被本宫处置了。”长公主十分干脆,似乎根本不知这样做自己有可能被打板子。   谢辞直觉不对。   这份直觉让他一时迟疑,没有紧追不舍,继续问下去。   然而他不问,长公主却不会闭嘴,“并非是本宫心狠手辣,实在是那婢女胆大包天,竟敢妄议陛下,说陛下竟是……竟是……”   她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看的人很想撬开她的嘴,让她迅速将话说清楚。   谢辞:“什么?”   长公主犹豫片刻,才压低了声音,沉声道:“竟是……雌伏于男子之人!”   谢辞沉默。   长公主愉快勾唇笑道:“谢指挥,您说,这等胆大包天的贱婢,本宫不该杀吗?”   “此事若是传出,她必定会落得个诛九族的下场,本宫还算是救了她的家人,您说呢?”   离开公主府,谢辞几人脑子还是懵的。   “头儿,你说那女人说这些做什么?一个奴婢的呓语,值得当真?”手下百思不得其解。   有聪明的敏锐感觉其中有猫腻。   谢辞沉思片刻,压下猜测,并未与其他人说明。   “此事不得外传,你们都警醒着,记住这话。”   “是。”   谢辞猜测长公主那些话并非仅仅是一个下人的胡言乱语,而是长公主想要借那所谓婢女之口,将这件事告诉他们。   当今圣上,是个雌伏于人下的断袖。   这才是他迟迟不纳妃选秀的原因。   可那又如何?这是朝中那些“忧国忧民”的“忠臣”才该关心的事,与他这把刀没有半分关系。   然而谢辞还是在一瞬间想到了某个人。   是他吗?   郁府今日格外热闹,出嫁的郁听澜带着丈夫回家做客,给沉寂了许久的郁家带来了几分人气。   “年节时刚回来,怎么又回来了,也不怕你婆母不喜。”郁夫人嘴上这么说,面上却洋溢着笑容。   郁听澜梳着妇人发髻,面上却依然带着少女的青春稚气。   “婆母才不会,她巴不得让郎君天天来见兄长,好沾沾兄长的才气。”   郁夫人吩咐厨房准备了素膳,拉着女儿说了一会儿话。   郁止也与陌生的妹婿聊了聊,问了问他学业上的事,表示了下关心。   守孝期间,郁家吃的素宴,不过世家中的素宴,也是素菜荤做,比不上真正的荤菜,却也颇具风味。   晚饭过后,郁听澜单独见了郁止,“兄长,你如今作何打算?不会还要继续与那位不清不楚吧?”   男女看待问题不太一样,弟弟盼望郁止和楚珩能和美,妹妹却希望二人分开。   方式不同,目的却一样,都希望郁止能开心。   郁止笑了笑,“此事我自有打算,小小年纪,就别太操心了。”   郁听澜拍了下他的手,不满道:“我都嫁人了,可不小。”   郁止收回手,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他没打算让家人参与进这件事中。   在他的计划里,郁家人只要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好,未来他都会安排好。   “既然你不领情,那就算了,让你跟那人亲亲爱爱去吧。”郁听澜转身回了自己院子。   在她走后,郁止收敛起表情,抬头望向房顶某个方向。   “阁下不请自来,不妨下来一见?”   半晌,都没动静。   郁止随手拿起一个杯盖,借劲扔向某个方向。   凌乱的脚步声自房顶传来,一道身影脚下一滑,差点从房顶滚落,他踩上房檐借力,在空中几个翻身,最终稳稳落于地面。   看到他,郁止挑眉,意外道:“谢指挥这是习惯成了副业,如今真成了梁上君子?”   谢辞面上平静,心中有些懊恼。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就鬼使神差来了郁家。   明明白天都打算把那件事埋在心底,如今却又忍不住跑来可疑当事人家里,似乎是想从其中找到真正的结论。   在郁止的打趣目光下,谢辞淡定起身,“奉陛下命令办差,不过一时走错了道。”   郁止莞尔一笑,“哦,原来是因为郁府的房顶和谢指挥办差对象的房顶太像,才勾得谢指挥认错,该打,改日我便让人将这预订的瓦片都换一个色。”   谢辞:“……”   他抿唇无语。   郁止无奈一笑,也不继续逗弄眼前这人,“外面天寒地冻,谢指挥若是不嫌弃,便进来取暖吧。”   说罢,他转身进屋。   犹豫了一下,谢辞终是没忍住,进了郁止的屋里。   从见到郁止后,他就在观察对方的表情和心情,想要从中得知是否真如长公主说的那样,这人与皇帝有那等关系。   若是真有,那刚刚回京,却得知有人怀了皇帝的子嗣这种消息,心情自然不会好,然而从见面开始,他就只感觉到郁止的淡定闲适,并无颓丧郁气缠身。   郁止的房间他并非第一次来,上回来时,乃躲在房梁的梁上君子,今日再来,却是被主人邀请进屋的客人。   身份待遇的转变皆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喝杯热茶暖暖。”郁止随手倒了一杯千金一两的云山雨雾给谢辞。   这杯茶就要抵谢辞的一月的俸禄。   然而两人都无所觉。   郁止习惯了这些物品,他人眼中的价值千金,在他眼中不过稀疏平常。   谢辞就是纯粹不懂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   从前没机会,现在没心思。   “郁侍郎府中可谓珍宝满屋,连一枚价值连城的血玉都能随手丢弃。”谢辞视线落在书案下的一枚玉佩上。   他不懂茶,却不是没有眼睛,那枚红色的玉佩明显价值不菲。   而谢辞关注它,并非是因为玉佩的价值,而是……他曾见过皇帝有一枚一模一样的。   从前楚珩还是楚王时,他便见楚珩时常佩戴,倒是做了皇帝后,身上的一应物品都有帝王规制,那枚与龙袍并不相配的玉佩便被无奈闲置。   可即便闲置,谢辞也记得它的模样,与郁止屋中这枚一模一样。   郁止伸手将它捡起来,“东西再珍贵,更重要的却是意义。”   “有些东西,当意义被玷污,价值也会一退千里。”郁止随手将玉佩丢进抽屉里。   这玉佩是原主从前得到的一块色泽和质地都属上乘的血玉制成,一枚给了楚珩,一枚给自己。   之前郁止还戴过几回,如今他在“生气”,这枚玉佩自然也要搁置。   谢辞眸光微闪。   郁止坦然抬眼看他,澄澈清明的目光一如既往,对视片刻,反倒是谢辞首先败下阵来。   郁止自然知道谢辞在怀疑试探什么,虽不知他是从何处得知的这件事,但被知道被误会也没关系,甚至有利于他们之间保持距离,免得被楚珩提前察觉。   谢辞忽视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贸然前来,对方非但不怪罪,甚至还热情招待,自己却利用对方的好意来试探。   这样不对。   他想了想,终于找到了个弥补的地方。   “锦衣司的人传来的消息,丹阳郡主一事,确实是她算计在先,陛下报复在后,此事……”他到底没说得太明白,若是郁止有心,自然明白,没那个意思,这话也不会留下把柄。   郁止……郁止很无语。   爱人在自己面前替别人说好话,这算什么?   郁止啼笑皆非,正想要说什么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快走的脚步声。   咚咚!   “郎君,宫里那位又来了,咱们拦不住,那位说今日一定要见您,已经过来了。”   郁止看了看迅速起身的谢辞,又听着远远传来的跪地请安声,沉默了。 第131章 满座衣冠朽7   寒风悄悄吹来,拂动浅蓝色的轻纱帘幔,连香炉升起的袅袅青烟在诉说着急迫的味道。   不等郁止说什么,谢辞便十分体贴地再次爬上了房梁,又做了次梁上君子。   郁止忍住了笑,调整好表情,开门迎上。   楚珩踏风雪而来,黑色斗篷上落了一层银装,将深渊幽墨染成了云中月牙。   他看着郁止,良久,才哑声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见我了。”   郁止淡淡睨他一眼,也不行礼,更未因他的身份而有所恭敬,“我不见你,你会罢休?”   挡了几回,这人还不是会仗着身份直接逼迫郁府下人,不敢阻拦。   “既然来了,进来吧。”说罢,他转身进屋。   楚珩心中一喜,快步跟上。   然而刚刚进屋,他的脸色便又微微一变。   郁止手中正拿着一杯刚才用过的茶杯,将剩余茶水倒入一旁的盆景中。   “你屋里,还有客人?”楚珩视线不着痕迹打量屋内,像是要从中找出哪些蛛丝马迹。   然而他注定失望,这屋里的东西,自郁止来后,他基本没动过,原主和楚珩相识太早,早到原主成长的很长一段时间是与他一起度过,这屋里的许多东西,与楚珩有关,所是变化太大,必会让楚珩心中警惕。   郁止动作自然地将那杯子放在一边,重新拿了干净杯子倒了一杯茶,放在楚珩附近,“小弟方才来过。”   楚珩暂且信了,没再多问。   “怎么是云山雨雾,我记得你从前最喜欢喝的是青锋银芒。”浅尝一口清茶,楚珩问道。   郁止给自己填茶的动作一顿,并未看楚珩,清润的声音裹着淡淡雪意,“是你喜欢。”   你喜欢,他才常喝。   你喜欢,他才常备。   苍白的指尖握着杯壁,明明茶水并不烫口,却仿佛能将那素白手指融化。   楚珩冒雪而来,脸颊被冻红,他上前抱住郁止的腰,郁止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怀桑,我们不要吵架,你也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你冷落我这么久,我很难受。”   他以为自己可以坚持就一,然而才短短几天,他便受不了,心上人就在眼前,他却见不到也碰不到。   “你想怎么罚我可以,不要不见我……”   楚珩是真的有怕了,这几天的被拒,比先前几月不见还让他受不了,总给他一种自己要被抛弃的错觉。   不……或许不只是错觉,若是他处理不好这件事,恐怕真的会与郁怀桑出现难以解决的问题。   郁止静静等他说完,控制自己的视线余光不往谢辞所在的房梁瞥去。   他缓缓推开楚珩,神情因为楚珩的话而有所变化,至少比刚才见的第一眼温和一些。   “楚珩,你说我为何要生气?”   楚珩也不敢再自作聪明,诚恳道:“你气我不信你,你气我不将其他人乃至自己的子嗣放在心上,你气我试探你。”   郁止心说这人原来还能好好说话,要是原剧情中不要自作主张,自以为是,说不定也能和原主有不同的剧情。   可惜,他不是原主。   “既然知道,那你改了吗?”   楚珩顿时哑口无言。   他改,他改什么?他有什么要改的?   在楚珩心里,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唯一错的就是郁止太聪明,让他根本没办法隐瞒。   “我,我可以改,只要你看着我,我一定改。”他也不笨,连忙说道。   郁止轻笑一声,笑过后,神色又淡了下来,“有我你才改,若是没我呢?若是我不在了呢?”   “你怎么可能不在!”楚珩不接受这假设。   郁止双目认真地看着他,“楚珩,皇位是你自己要的,皇帝是你自己要做的,既然做了,就把它做好。”   不,是因为你,我才会要的!   为了配得上你,为了将你护在羽翼之下,为了给你一条青云路,我才要的!   楚珩眼中神情急切,就要开口,郁止却先一步阻止道:“切莫说些什么为了我这种话,自你要皇位以来,我从未得到过什么。”反而失去了很多。   “不是吗?”   楚珩脑海里突然出现郁家主和丹阳,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喉头滚动,一音节没发出。   郁家主一事,他不敢说,就如郁止了解他,他也了解郁止,若是换了郁止来选,必不会是自己那选择。   郁止态度温和地推开他,二人距离拉远。   便是窗外寒风落雪,不及楚珩此时的心寂冷寒凉。   “你受我影响太重,我想,我们需要单独的时间思考。”   楚珩的心已经僵硬,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有一丝本能让他启唇问出:“思考什么?”   郁止的声音如清泉在山间安然流淌,不带半分情绪,没有爱,没有恨,有的不过是天地初开时的澄澈纯净,大道无情。   “思考你有什么,你要什么,你改怎么做,以及……你我的未来。”   “在我守孝期间,我们不要再见面,不久后,我会离开京城,孝期过,回朝后再见。”   楚珩走了。   屋里的某位梁上君子也悄然下来。   谢辞静看着郁止,神色中似乎带着某些复杂。   他从未见过楚珩这么卑微的模样。   从前楚珩是楚王,现在他还是皇帝,无论何时,他的身份比郁止高出许多。   虽说如今打着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名头,可随着制度变革,世家地位确实在下降,即便郁家底蕴盛怒,尚且无法保证永世昌盛繁荣,何况其他人。   这样的情况下,郁止面对楚珩的态度是不卑不亢,不恭维不讨好,反而言语间以劝诫指导居多。   如此作为,着实说明眼前的男人对楚珩的为臣为恋人的真心。   可他大概忘了,楚珩除了是他的恋人,还是说一不二的皇帝。   此时此刻,谢辞竟对郁止担心起来。   他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人最后却下场凄惨,楚珩或许可以做合格的皇帝,却绝对不是合格的恋人。   “郁侍郎就不怕,我将今夜之事宣扬出去?”谢辞悠悠开口,想要知道郁止的态度,他躲起来是不得已,听到八卦也是巧合,若是郁止想着杀他灭口的打算,那自己还是把那担心丢进狗肚子里的好。   应付完楚珩,还为接下来要做的事做足了准备,郁止心情不错,面对爱人,心情更好。   “我信谢指挥。”   谢辞唇角动了动,似乎是想弯一弯,露出浅笑,然而终究失败了。   “放心,今夜就当我没来过。”这算是承诺和保证。   “郁侍郎对陛下可真用心良苦,今日所见,甚感敬佩。”   郁止唇角抽了抽,他大概知道谢辞误会什么了。   谢辞以为他今日所言是为了让楚珩做优秀的皇帝,不惜以二人的“感情”为代价要挟。   着实称得上一句忠君之心,用心良苦。   然而真相却是他要用皇位困住楚珩,并夺走他最在意的东西。   “分内之事罢了。”郁止大言不惭道。   为完成原主的愿望,他说这话也没错。   谢辞还当这人是只有一腔赤胆忠心的忠臣,还为了让他避免落得不好的下场冥思苦想。   临走前,还不忘道:“郁侍郎,有些话不便多言,但望你明白,那位已经不是从前的楚王殿下,而是一言可定人生死的圣上,你也是他掌中之一。”   郁止心情略复杂。   几日后,一辆低调的马车出了京城,楚珩站在宫墙之上,远远望着那辆马车消失不见。   小林子小心翼翼道:“陛下,郁侍郎只是外出游历一段时日,不久后便会回来,天寒地冻,您还是回宫吧,若是病了,岂不是辜负了郁侍郎的心意?”   楚珩面色苍白憔悴,可见这段时间他并未休息好。   “小林子,你说,他真的会回来吗?”   小林子心惊肉跳,“自然会,您和郁侍郎家人在京城,他怎会不回来。”   楚珩轻笑一声,双眼染上一层猩红。   “可朕觉得,他不会。”   不是不回京城,而是不会回到他身边。   没有任何原因,就是直觉而已。   可偏偏,最没有理由的直觉才是最真实的想法。   “回宫。”   年关已过,重开朝堂。   谢辞得知郁止离开京城的消息,心知他是在按那日的约定行事,他观察了楚珩一段时日,发现对方并未做什么事,例如用郁家人来威胁郁止这种行为。   完后又觉得自己对那二人关注太多,他是锦衣司的人,该做的只有为皇帝办事,不该对皇帝和臣子的感情太过关注,便又收敛了自己的好奇心思。   “头儿,渝州那边有消息了!”一手下快步跑来,面上带着喜色。   无他,上任这么久,谢辞发布的任务终于有了进展,他们不该高兴吗?   谢辞一把夺过信,待他看完信中内容,双眼发亮,竟是比以往哪一次案子有了进展要兴奋。   “启程去渝州!”   谢辞从前被楚珩重用,并甘愿做他一把刀时,唯一的要求便是要惩治远在渝州许家。   那是害了他全家之人的家族。   楚珩答应了,条件是谢辞必须自己找到证据,有多少证据,就下多重的惩处。   谢辞要一击即中,那些可大可小的错处他不放在眼里,派人一直盯着他们,等到有大错时,便是他出手之日。   如今,那一日终于到来。   一行人低调来到渝州,这里重峦叠嶂,群峰惊险,待入了城,几人便乔装改扮成外地商人,倒卖蚕丝。   渝州城热闹非凡,比起过年时也丝毫不逊色。   谢辞一行人来到一处茶摊,状似不经意道,“大哥,这渝州真热闹啊,外面妇人小娘子成群结队,看来那小子没骗我们,来这儿真的能赚钱!”   “啧啧,这些小娘子可真漂亮,说不定咱们也能娶标志媳妇!”   送茶和小菜上来的小二笑着招呼道:“可不是吗,我们渝州山清水秀,人杰地灵,最是容易出美人的地方,皇帝老儿纳妃子,可要咱们这儿的!”   谢辞挑眉,示意手下们一眼,当即有人和小二攀谈起来。   “这皇帝也要娶媳妇儿?”   “可不是,那些,看到没有,是要去给皇帝做妃子的。”   “这么多?这皇帝应付得过来吗?”   “哈哈,说皇帝后宫三千,这忙不过来也不妨碍他把人收进宫啊。”   ……   几人的话题弯来绕去,竟是开起了黄腔,谢辞一人静静喝茶,不知为何,素来不在意这些的他竟第一次想到,这茶没有之前在郁止屋里的好喝。   待手下在小二那里套好了消息,几人默契地没在外讨论,而是单纯吃吃喝喝。   结账后,其中一人说:“大哥,我们已经找到暂住的地方,在闻柳巷,里面有间小院子,便宜又安静。”   谢辞看了他一眼,“我们是外地来的丝贩,没多少钱,怎么会租院子?”   那手下也机灵地回复道:“大哥,我们家里几兄弟没媳妇,打算在渝州物色几漂亮媳妇娶回家,所以打算多留一段时间,租院子方便。”   谢辞满意头,“行,去吧。”   同一套说辞,他们跟租房的牙行也说了一回,算是掩人耳目。   牙行办事利落,很快办好了租房手续,两手下去外面采买生活用品,其余几人在院子里跟谢辞商议正事。   他们此行前来,是为了调查渝州官员和当地豪强勾结,假传圣旨说新帝欲选秀,借此敛财的案子。   那豪强,自然便是渝州最大的许家。   “大哥,我们的人已经混进许家几月,能够接触到一些主院的事,不过不多,他暗中查探到不少消息,但是证据不好拿,会惊动别人。”   谢辞头,“我知道了,找机会跟他取得联系。”   “这儿的知州最宠爱的小妾便是许家族女,他们必定有所勾结,只是不知此事究竟是谁主要牵的头。”   此事可判定许家究竟是主犯还是从犯,谢辞要一击必中,不愿意让他们有任何可以推脱的机会。   还需从长计议。   正商议间,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几人以为是那两采买东西的人回来了,前去开门。   谢辞急忙制止:“等等!”   他们初来乍到,虽说一直低调,却也不能排除被人盯上的可能性,“小心为上。”   手下了然,变声后,对着门口喊道:“谁啊?”   门外传来一道女声,“几位官人,是我啊!红娘!”   果然不是他们的人!   谢辞皱眉盯着门口,心道他们刚来,谁认识什么红娘?眼神一扫,那手下便又道:“红娘是谁,我们不认识,你找错人了!”   门外的女子皱眉疑惑道:“没走错啊,不就是这儿吗?今儿刚租出去的。”   她又敲了敲门,“几位官人,奴家在外不好说,咱们进去聊怎么样?”   手下这会磕磕巴巴问谢辞:“头儿……咱们这不会是遇上上门的那什么了吧?”   谢辞不解:“什么?”   “就是……就是那什么啊!听说有的那种……”他红着脸冲着其他几人问,“你们到底谁了?快站出来接人!”   其他人连连摇头,“你别乱说,我没有!”   “我也没有!”   “怎么可能!”   终于明白过来的谢辞:“……”   他额角抽了抽,抬脚踹了那手下一下,没好气道:“滚去开门!”   门外红娘已经等的有不耐烦了,大门终于打开,一俊俏年轻小郎看了她一眼,犹豫道:“您……您请进!”   说罢,匆忙跑回去,躲进其他几人身后。   红娘在看到开门人时便双眼一亮,等她看清几人的面貌后,双眼更亮了,此时竟是一双眼睛落在谢辞身上移不开。   刚刚因为被拦在门外的不悦已经散去,满心是收到好货的激动!   “你有事?”谢辞皱眉看她。   红娘一拍大腿,“有事,有事!是官人你们有事啊!”   谢辞莫名其妙,“什么?”   红娘以为他们忘了,笑着道:“哎哟,不是几位官人在牙行说想讨媳妇儿吗?这不,收到消息,牙行便立刻把消息告诉了奴家,奴家这就上门来了啊!”   难怪那牙行传话的人跑得这么快,原来是上等容色,尤其是打头的这位小伙儿,她要是再年轻十年,自己就上了!   不过现在也没关系,家里还有侄女,肥水不流外人田。   谢辞:“……”   他缓缓扭头,视线落在某方向。   其他人浑身一抖,纷纷避让,将身后的某人露了出来。   谢辞:这就是你的好办法?   那人……那人欲哭无泪,他怎么知道这牙行的人这么认真啊!他们又没下任务给订金,竟然这么热心地帮他们请了媒人。   红娘什么红娘,分明是媒婆!   红娘丝毫没察觉到院子里气氛不对,开始笑容热情地跟谢辞介绍起来。   “这位官人,你年岁几何?家中可有多少资产?还有啊,你喜欢什么样的小娘子?温柔可人的行吗?”   谢辞捂着胀疼的额头,很想把人丢出去。   不行,他们是商人,不能动粗。   他冥思苦想,试图找到一最合适的理由,彻底毫无后患地解决眼前的麻烦。   脑海中闪过郁止,他眸光微动,“我生性龙阳,不欲娶妻,此次主要是为我那些弟弟们娶妻,家里就靠他们传宗接代了,婶子还是去问他们吧。”   手下们:“……”   他们齐齐在心里对谢辞竖起大拇指,够狠!   闻言,红娘表情愣了一瞬,随后继续笑道:“这也无碍!官人喜欢怎样的男子,威武强壮的?文质彬彬的?还是腼腆可爱的?奴家知道的也能给你介绍嘛!”   谢辞:“……”   他这才想起来,民间向来是不禁止男子结契的。   他脑子里下意识认为郁止和楚珩的关系会被许多人反对,不得善终,是因为他们二人身份特殊,确切的说,是因为楚珩身份特殊。   可若是不是楚珩,郁止未必不能得一心人,幸福美满。   将这莫名其妙的思绪丢出去,谢辞沉思一瞬,又才继续道:“有劳婶子,实不相瞒,我已心有所属,这才连番拒绝你的好意。”   红娘扼腕叹息,好好的郎君,怎么又心有所属了呢!   失去了一好资源的红娘苦了脸,“你们这些外地来的怎么喜好龙阳还心有所属,这不是浪费人感情吗!”   外地来的?谢辞敏锐问道:“除了我们,还有谁外地来的?”   “还能有谁,就住你们隔壁的一书生,他每日要教附近孩子识字,这会儿也快回来了吧。”   红娘随意扭头,“喏,回来了。”   谢辞警惕看去,忽然顿住。   初春已至,渝州未雪,唯有细雨如针,飘飘洒洒。   来人一身月白色衣衫,容色如画,眉眼似山川河流,巍然温柔,卷着一腔春意缱绻,背后青山落雨,静静融于万丈山水间。 第132章 满座衣冠朽8   雨雾天青,山色朦胧。   郁止自画境中走出,抬眼便瞧见大开的正门中的人,脚步微顿,挑眉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惊愣,神情自然,态度自若,仿佛真是一场再巧合不过的巧合。   郁止收了头顶的油纸伞,对着门内的谢辞点头笑笑,随即转身便往隔壁去。   谢辞随手丢了一块角银给红娘,“我于亲事无意,倒是我家中这几个兄弟不好打光棍,劳烦红娘问问他们。”   手下们:“……”   这是报复吗报复吗报复吗?   无论是不是报复,谢辞都快步出门,拐弯便消失不见。   红娘一看便知他是去了隔壁,心中得意,“什么心有所属,不还是因为没遇上入眼的人?果然如今见了那书生,竟是不管不顾追上门,啧啧!不过也难怪,那书生的神仙模样,又有谁能真的抵挡住呢?”   红娘看见两个长得最好的竟然有内部消化的趋势,心情颇好,喜笑颜开地对上其他几人,将银子收进怀中,“各位官人,可有心仪的娘子类型?只要是我红娘知道的,保证给你们找到!”   她笑盈盈看着几人,仿佛在看大肥羊,几人纷纷后退,恨不得把这红娘丢出去。   然而,不行。   他们强笑道:“好……好啊。”   赶人不行,只能胡扯了,总不能真让人找到什么姑娘来吧?   无论几个手下在心里骂顶头上司怎么不做人,谢辞都没在意,他在郁止身后,紧跟着对方进了门。   大门关上,郁止这才回身,好奇地问了问谢辞,“谢指挥怎么在这儿?竟这么巧?”   简单一句话,却将谢辞原本准备说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他原本想问和郁止同样的话,然而此时想来,自己大约是不能问的。   毕竟人家先来,自己在后,万没有对方跟着他来的可能。   谢辞喉头动了动,“出京办差。”   郁止不等他询问,便道:“我出了京城,四处游历,来到渝州也是巧合,这里山清水秀,百姓纯朴,便留下来多住一段时日,不想却遇见了谢指挥。”   他守孝期间,身上并无官职,不该过问公事,他便也没问谢辞此来所谓何事。   “今日相遇可谓有缘,不如晚上留下来吃顿便饭?”   谢辞想了想,便答应下来,他心中的犹疑仍未退去,见见郁止,说不定能得知更多线索消息。   渝州之行于他而言很重要,他不希望横生波折。   郁止望着他的身影,心中微叹。   他来渝州自然不是巧合,而是有意为之。   谢辞心思细腻,但在关乎自己的事上,总会有人不那么理智。   原剧情中,谢辞为了以主犯之名牵连许家,在证据不够严谨的情况下,也坚持以此处置。   事实上……许家确实不冤枉,道证据这东西,向来都是在谁手中都有不同的说法。   此时的谢辞荣宠在身,无人敢明着与他作对,甚至有人为了讨好他,上赶着帮他把“证据”补全,无论屈打成招还是其他办法。   如今的谢辞自然不需要在意,可等日后需要他倒台之时,这些便都是他的把柄罪证。   原剧情中的他,亦是因此而被斩落马下。   他平生公事公办,从未徇私,也是无私可徇,唯有此事出了纰漏,最后以因私废公、徇私枉法、欺上瞒下等罪名被处置,许家因此还得了个被陷害的罪名。   此事发生在女主初入朝时期,楚珩因为没了绳子,整个人就是一条疯狗,谁不顺眼就咬谁,有人在他耳边挑拨谢辞从前和郁止作对,楚珩怒从心中起,便任由他被敌对势力诬陷,全然忘了从前谢辞和郁止不合,更多还是因为他。   郁止此番前来,自然是为了让谢辞不要落到原剧情中的下场。   郁止回到屋里,给自己换了身衣服,亲自去外面酒楼订了一桌席面,没办法,他是会厨艺没错,可原主不会,作为金尊玉贵的世家公子,他也不应该会,便只能以席面来招待谢辞和他几个手下。   手下们也是白天没注意,如今才发现住在隔壁的是谁。   他们也怀疑过郁止的来意,然而对方是先来的,他们摸着自己的良心,都说不出郁止是跟着他们这话,只能和谢辞一样,被忽悠觉得是巧合。   饭后几人离开去办正事,只留下一个谢辞在郁止的小院里。   一来二人确实有段时间未见,算是叙旧,二来谢辞不愿郁止知道他在做什么,免得走漏风声,打草惊蛇。   “今日听那红娘说,郁郎君在这儿还做起了教书先生?”郁止身上没有官职,加上出门在外,为了不暴露身份,谢辞便用了其他称呼。   郁止笑了笑,伸手给二人倒了两杯热茶,“不过是觉得闲着,便给自己找些事做罢了。”   谢辞沉默片刻,语气有些幽深,夹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思,“我以为郁郎君这样出生之人,不该看得上那些平民幼子才对。”   世家与寒门,其中的差距比平民与帝王的差距还大。   自古开国之君多是平民出身,他们花费数十年便能鱼跃龙门,可要从寒门变成世家,少说也要花费上百年,运气好,才有可能勉强摸上点门槛。   世家世家,一个累世传家,便在于此。   所以他们有资格有底气看不起任何人。   郁止此人,本是一位地地道道的世家子,许多言行举止,却与其他他所见过的世家之人有许多不同。   郁止闻言,看了他一眼,淡笑道:“不过世间一俗人罢了,身份如何,不都是如此?”   谢辞闻言,竟也不觉得意外,大概只有拥有这样的想法和态度,郁止才能对身为皇帝的楚珩以平等的态度处之。   谢辞与郁止不同,郁止是不低看高看其他人,态度平等淡然,而谢辞则是眼里看不进任何人,包括楚珩。   他举起茶杯对郁止示意,牛嚼牡丹般吞下,真情实意说了句,“那位配不上你。”   明明不该多嘴,明明知道忌讳,他却还是轻易说出口,只因他真的这么想。   说完他又有些后悔,疏不间亲,如今那二人之间有矛盾,郁止才会听他这么一句,可若日后二人和好,第一个被收拾的只怕就是他。   郁止有些意外,是真的意外,谢辞竟会如此直接地说出这句话。   这不是他的风格才对。   略一思索,郁止边眉目一柔,淡淡嗯了一声,似回应,又像什么也没说。   见他没生气,谢辞便悄悄松了口气,他微微一愣,竟不知自己为何作这反应。   勉强将它视为对自己安危的担心,谢辞开始绞尽脑汁转移话题。   抬头望天,入眼一幕星月,他轻叹道:“今夜的月色真美。”   郁止:“……”   他顾不上喝茶,扭头看了谢辞一眼,见他只顾着抬头望天,心中好笑又遗憾,也对,这个世界的爱人又怎会知道这句话的其他意思。   他笑着摇头,“谢指挥,你绞尽脑汁想话题的模样很有趣,改日我为你画上一画,好歹胜过你身边没有镜子的遗憾。”   谢辞:“……”   他默默扭头看向郁止,没说话,可浑身跑发出来的无语气息却令人觉得好笑。   郁止却没笑了,反而神色正经了些,小声问道:“谢指挥来渝州,是为调查何事?若是可以,在下也可出一番力。”   谢辞微微皱眉,复又松开,“不必了,此事我们足矣,不劳烦郁郎君,若是牵连到你,只怕更不好。”   郁止故作遗憾地摇头,“好吧,那你记得,若有危险,可以找我帮忙。”   谢辞当然不会,但为了敷衍郁止,他随意点头。   天色已晚,郁止没再留谢辞,他知道这人晚上恐怕不会闲着,留他在这儿也只会耽误他的正事。   谢辞回去后,与那位潜入许家的卧底见了一面。   当夜,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道郁止却趁着许家没有谢辞的人,偷偷潜入其中,转了一圈,打探好其中布局,又悄悄离去,没留下半点痕迹。   很快,谢辞发现一个致命缺点,他来得太早了。   如今距离选秀还有一段时间,那些打着敛财主意的人才刚刚开始实施计划,钱财都还没到手,罪名还没落实,证据也没形成,他想要找都找不到。   为此,谢辞感到头秃,为什么来时没考虑到这一点?   “头儿,要不你先回去,我们留在这儿看着?”   谢辞摇头,京城渝州路途遥远,来回就要花掉这多出来的时间,还不如不走。   没了任务紧迫,谢辞便也闲了下来,   那日红娘被几个手下天仙般高的条件给吓跑,此后再没有上过门,谢辞为了打探消息,便时常出入夫人娘子爱去的银楼和成衣店布庄等等地方。   每日对着那些夫人娘子喜欢的衣服首饰,听着她们交锋交流,谢辞便隐隐觉得头疼。   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的郁止偷笑了几回。   为了让他放松些,郁止适时邀请道:“再过些时日,便要到花朝节,届时想必会很热闹,出去转转,说不得会有意外收获。”   谢辞并不意外,郁止本就聪明,能够从他最近的行迹中推测出一二实属正常,提出的建议也有道理。   谢辞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对于郁止邀请他花朝节游玩一事,完全没有想歪。   他的手下最近都派出去在各个大户人家打探消息,经常不在家,谢辞便也没告诉其他人。   花朝节当日,谢辞与郁止一同出门,二人走在街上,便觉得自己要被挤开。   “卖花灯!好看又便宜的花灯!”   “猜谜语!谁连续猜中二十个,将会得到免费的豪华花灯!”   “卖花卖花,新鲜刚摘的桃花!”   街上的人摩肩接踵,年轻男女头上皆簪着一支鲜艳漂亮的花枝,灯影重重,妖艳妩媚。   简易出行的郁止二人反倒被称得显眼。   为了不太过特立独行,郁止随意买了两支花,一支给了谢辞。   后者不愿意戴,郁止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那支花塞进谢辞怀里,默默看着他。   谢辞:“……”   “谢郎,行大事者,当不拘小节,若是你连一支花都忍不了,又何谈其他。”郁止看着他道。   谢辞不明白,不就是不想簪花,怎么就成了忍不了了?   然而郁止都随了大流,他若不从,反而像被逼良为娼的良家妇女,矫情。   思及此,他便也没再说什么,随手簪上,表情不变。   看着他冷着一张脸,头顶一支鲜艳的粉红花枝,郁止默默勾了勾唇。   “丽娘,今年必要开恩科,我在努力温书,一定会中举人,届时便有资格上你家提亲了。”   灯火阑珊处,一男一女悄声低语,男子满心信心,女子却低头垂泪。   “温郎,不要再强求了,我家中……家中已经决定送我进宫,即便你中了举,父亲母亲他们……他们不会把我嫁给你的!”   “什么!为何会如此?!”男子大惊失色,抱住女子紧张安慰道,“丽娘你放心,我去找伯父伯母,求他们再给我一个机会!”   女子哭着摇头,“没用的,你一个举人,甚至还无法做官,而进宫却有可能一步登天,未来无限。”   谁都会算这笔账,那对父母如何会答应。   女子哽咽道:“我父亲为此还向那知府孝敬了不少银子,必定不会答应你,他是商人,从不做亏本买卖。”   这对鸳鸯正在互诉衷肠,而一旁拐角处的谢辞双眼却一亮,眼中迸发出的光,竟比头上的花枝更美。   郁止拉着他离开,“先走。”   谢辞还没回过神,自己便被郁止拉入人群中,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让他一愣后回神。   想想郁止的身份,以及和楚珩的关系,他顿觉得不自在。   几次想要挣开手,却又不知为何没有继续动作。   许是人潮太拥挤,又或许,是被那人握住手腕的感觉很舒服,也很奇妙。   谢辞抬头看去,便见郁止背影修长,逆着重重灯影,璀璨光芒,整个人飘渺如仙。   他一时看入了迷。   事情得到进展,谢辞便发动手下人,去四处搜集证据,他们的时间不多,若是等那些人收完了银子,分完赃,再发布消息说突然得知选秀取消,或者假说无人入选,亦或是随意将那些女子送去小选做宫女,证据销毁,便再难找了。   当晚,谢辞一行人全部出动,在各家搜集证据。   其中谢辞找的便是许家。   然而当他去时,发现许家并没有能够证实他们也是主谋之一的证据,只有他们与知府往来书信,其中可说明他们确实知晓假意选秀,借此敛财一事,且许家还带头作为“被选之人”,向知府孝敬了不少银两。   他们是知府的托儿。   但没有证据说明他们也是主谋,并且分赃。   谢辞越找越皱眉,然而直到差点被巡视守夜的人发现,他都没找到更多有用的东西。   无奈之下,只能愤愤离开。   看着他消失在夜里,暗处的郁止才走出来。   他看了看手中许家的账本,将它揣进怀里,也悄悄离开。   他没有把账本拿给谢辞,好钢要用在刀刃上,这块钢,还不到使用的时候。   谢辞很不高兴,他的心情所有人肉眼都看得出来,手下们不敢上前打扰,知道原因的郁止却不好视而不见。   “事情不顺利?”   谢辞想了想,点了点头,“顺利。”   除了许家那便,其他都很顺利,当夜,他们把证据偷出来后,就做了一份假的送回去,勉强应该能拖延一点时间。   若非许家那边不合他心意,他应该已经带人离开了。   想了想,心中还是不甘心,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他真要放过许家不成?   他不甘心。   他可以确定,许家必定是参与的其中之一,因为账目对不上,按他们已经拿到的账本看,确实还有一个人没找出来。   不过是许家东西藏得太深而已,谢辞这样想,也不知是谁在幕后主使。   “幕后主使”郁止绝口不提那账本一事,只道:“做任何事,都要想好有可能的后果,如果你觉得不会后悔,那就去做。”   放过许家,谢辞必定后悔。   郁止话虽如此,心中却已经确定了谢辞的打算。   谢辞静静看了他半晌,“多谢。”   他说不出其他话,但想到这人对他的帮助,以及这段时间二人关系缓和转变,他这声多谢喊得真心实意。   几日后,处理好一切的谢辞再次找上郁止,“我们要走了。”   郁止:“一路顺风?”   谢辞犹豫片刻,才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要不要……换个地方暂居?”   郁止眼中略有疑惑。   谢辞垂眸,低声道:“事情暴露后,那些人必定会调查,我们一行人太过可疑,等发现我们,离怀疑你也不远了。”   郁止:“……”   讲真,凭他身上那册账本,怀疑上他还真半点不冤枉,但这原因……确实让人无语。   无奈之下,郁止只好答应和谢辞一起离开。   待他们走后,纵使有再多怀疑,那些人也找不到人。   人太多,目标反而太大,谢辞的手下分开走,郁止和谢辞一起,这是谢辞的意思。   “郁郎君受我连累,我自然有保护你的职责。”   看着谢辞严肃正经的表情,郁止心里有一丢丢的惭愧,他身上还揣着人家翻箱倒柜掘地三尺都没找到的账本呢。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淡定道:“无事,你我本同僚。”   你我本爱侣,这账本在谁哪里也没什么区别对吧?   郁止厚着脸皮想。   两人运气不好,刚走到城门口,城门便开始戒严。   事情暴露了。 第133章 满座衣冠朽9   “过来!”城门守卫拿着画像一个个查看,面前站着一男一女,女子身材高挑,却面带面纱,难遮病容。   “哪里人?进城出城做什么?”守卫问道。   素衣男子面带愁容,苦笑道:“回官爷,我与内子都是浴江县的,因内子身染恶疾,才匆匆赶来城中治病,大夫说此病需要静养,这才带内子回家。”   “家父乃浴江的林瀚,刚在县里开了家酒楼,各位爷若是有空,不妨来浴江游玩几日,林家必扫榻相迎。”说着,那人还将一个荷包递到城门守卫手里,后者不着痕迹收下。   “知道了,林老爷心善,有时间我们必会光顾你们几回。”守卫笑容愉快道。   “只是不知夫人这恶疾是……”   头戴面纱的女子微微蹙眉,男子低声安抚道:“不怕,官爷们不过是尽职尽责,想来不会笑话你难看……我说错了,娘子怎会难看,无论你是何模样,都是我最爱之人。”   女子仍是横了他一眼,似生气,又似撒娇,男子温声道歉,手上却为她摘下面纱,露出面纱下的真容。   只一眼,城门守卫就后腿两步,皱着眉连连摆手,“放人放人!”   心中啐道:得了麻风病就别出来害人了不行吗?!   女子似怕似气,重新戴上面纱,在男子拉扯下,才不高兴地离开,显然是对那守卫的嫌弃态度很不满。   然而守卫已经不想跟他们多牵扯,满心都是待会儿自己也要看看有没有传染上。   待二人走远,看不见人影,队伍后面有个人才低声低估道:“浴江啥时候来了个开酒楼的林老爷?我怎么不知道?”   一个耳朵尖的守卫瞬间看向他,快步走到他面前,伸手提着那人的衣领,厉声询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那人被吓得胆战心惊,哪里敢隐瞒,磕磕绊绊道:“我、我我就是浴江的,浴江没有开酒楼的林老爷啊……”   眼见对方脸色越来越不好,他连忙着补道:“也、也有可能因为我三天没回家,可能是写三天里新开的吧……”   那人没再搭理他,将他随手丢下,转身飞快找到队伍,“快追!嫌犯跑了!”   此时,已经走远的谢辞正要换下伪装,身上这身长裙行动起来并不方便,他们要逃跑,可不能因为这点事而耽误行程。   郁止倒是没制止他的行为,但同样给了他另一套伪装的衣服,从前是夫妻,此时便是书生和书童。   “你刚才为什么说那些虚假的信息?”谢辞不解看着郁止。   什么开酒楼的林家,有名有姓的,是生怕别人找不上吗?   郁止耐心解释,“我说得越详细,他们就会越相信有那么一家人,就算他们知道那个地方,还了解那地方,乍然听我这么说,也只会怀疑是自己没见过那家人,而不是那家人不存在。”   谢辞一针见血指出问题:“但他们很快会反应过来。”   “对。”郁止接过谢辞脱掉的那身衣裙,自然而然地将另一套衣服给他,自己也换了外衣和装束,眨眼间,二人便从如画夫妻变成了不起眼的普通人。   “我们的目的只是出城,只要出了城,后续一切都容易许多,既然如此,那这身份暴露,让那些被误抓的人洗脱嫌疑也是一件好事。”郁止解释道。   谢辞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半晌,“你倒是好心。”   郁止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二人没再耽误时间,他们没走官道,反而走的山间小路。   他们不怕猛兽,若是见了,便干脆击杀。   山路崎岖,不好走,唯一的好处便是比官道短,当然,二人选山路不过是为了躲追击的官差。   “走到荣安城,那些人想必就追不过来了。”郁止用竹筒在河边接了一杯水,递给谢辞。   后者接过的动作微微一顿,“郁郎君不必如此照顾我。”   他们之间,什么时候开始这么自然的?明明之前还看不顺眼来着。   不对,到底谁看谁不顺眼?   他讨厌郁止吗?   好像没有。   郁止讨厌他吗?   握着手里的竹筒,他很难说讨厌二字。   郁止装水的动作微顿,随后笑道:“同行一路,理应相互扶持。”   到底是没之前那般明显。   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失了距离,是他之过。   心中想着今后要更隐晦一点,不要太明显,要是连谢辞都能怀疑,那楚珩的怀疑会更容易,不妥。   然而他刚这么想,不久,已经露宿几日的谢辞在淋了一场雨,又没得到及时防治的他成功发起了热。   郁止摸了摸他额头,又为他把脉,心中松了口气,还好,没烧得太厉害。   谢辞迷迷糊糊睁眼,看见面前有些模糊的人影,努力睁大眼睛,似乎想要看得更清楚些,然而都是徒劳。   郁止伸手覆在他眼上,安抚道:“你在发烧,好好休息。”   谢辞硬撑着要起来,“我……没事,还是赶路要紧……”   等他们到了安全地方,才能更好地休息。   郁止将他重新按下去,“别逞强,要是烧得更厉害,你在增加我的负担。”   谢辞脑子反应慢了半拍,等人重新躺下,才反应过来刚才郁止说的话。   他心中微堵,咬咬唇,“你……”   然而没话能反驳。   郁止说的没错,他现在就是负担拖累。   这么一想,刚刚的憋闷又泄了气。   郁止用捡来的柴火生火,将有些潮湿的山洞带来了热气。   他们现在是在一个山洞里,山洞不大,应该是山里猎户为了持续守猎物开出来暂住的。   郁止将二人的衣服摆出来烘烤一番,跟谢辞说了一声,便出去在附近转了转。   谢辞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郁止拿着他找到的草药回来,便看见某人已经没了意识。   他刻意放轻了捣药声,将草药碾碎,又用石锅煮了煮,等谢辞醒来时,药汤正好。   闻着那个味,谢辞就扭过头装睡,他不要喝。   郁止一怔,忽然想笑,“谢指挥,这荒山野岭,我也找不到蜜饯甜点给你甜嘴,这份苦,你便受了吧。”   谢辞;“……”   他沉默地撑着坐起身,接过装着药的竹筒,将那几乎要苦得人隔夜饭都要吐出来的东西喝了下去。   下次……下次他一定准备好常用药丸。   休息了一会儿,谢辞的精神似乎好了不少,阴寒入体,他忍不住又往火堆靠了靠。   郁止将已经烘干的衣服递给他,“把身上的换了。”   谢辞没拒绝。   他看了郁止半晌,最终沉默地收回视线,没有问出他怎么会这么多的问题,大概像他们那样精心培养的世家公子,都如此全能吧。   之后他才知道,并非如此。   因为这场雨和谢辞的病,二人又耽误了一天时间,等到了邻城,已经慢了谢辞的手下好几日。   他们都快以为头儿是不小心被抓住了,见到谢辞时,才终于放下心,喜笑颜开地迎上去。   “老大!”   “头儿!”   谢辞横眉扫了他们一眼,后者纷纷低调小声,一行人来到客栈租的房间,这才放松下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郁止在一旁看着,见谢辞只是耐心听着,偶尔训斥两句,显然也是在意这些人的。   也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相处日久,到底放在了心上几分。   在那群人交流完后,谢辞才终于有空把他们打发出去,单独和郁止说话。   “让郁郎君看笑话了。”   郁止摇头轻笑,“他们担心你,这很好。”   谢辞给郁止倒茶的动作微顿,却是垂目未再多言。   “不知郎君接下来作何打算?可要与我们一同回京?”谢辞抬眸看他。   热茶入腹,因为一场雨有些发凉的身体逐渐回暖,唇色因为茶水而沾上了些许水光,潋滟光华。   唇角微抿,语气平静:“不必了。”   见谢辞投来诧异的目光,郁止微微一笑,“现在并非我回京之时。”   谢辞也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人与楚珩的约定。   他垂眸敛目,掩下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也好,他日待郁郎君回京,我再邀请你上天香楼,以报此次相助之情。”   郁止没拒绝。   他送走了谢辞,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心中微叹。   哪有什么为了于楚珩的约定,不过是他为了外出而掩人耳目罢了。   谢辞之事告一段落,接下来,才是他自己的时间。   “头儿,你怎么又走神了?”   谢辞冷眼看去,想知道谁这么没眼力劲儿,下回出门不带他了。   说话那人被别人推了一胳膊,还满脸不解。   谢辞没管手下如何打闹,他还在想那个被他留在荣安的郁止。   还以为能与他一同回京的……   想想对方这样做,都是为了那个皇宫中的人,谢辞莫名替郁止感到不平和可惜。   若非是楚珩,若非与楚珩的关系,那人本该更耀眼才对。   若是有朝一日,他与楚珩的关系被广而告之,又还如何是好?   作为皇帝,无人敢指责楚珩,届时,所有针对都会对着郁止。   想到那个画面,谢辞便心中不喜。   不该如此。   又过了几月,郁止赶在郁夫人生辰前回了京。   他刚回到家中,便有下人激动地跑去通知郁夫人郁二郎,以及已经出嫁的郁听澜。   “孩儿不孝,让母亲担心了。”郁止还未行礼,便被郁夫人扶起来。   “回来就好!”   “兄长!”少年飞快跑到郁止面前,扑进他怀中抱住。   郁止笑着拍了拍弟弟的背,“长高了不少。”   正在发育期,此时的郁二郎,要比郁止离开前高上许多。   郁二郎不高兴道:“兄长怎么说走就走,你走了这么久,我当然会长大。”   听着他这小抱怨,郁止也不能说什么,只能无奈一笑,带着他们进了后院。   晚上,郁听澜也回来,一家人吃了顿团圆饭,每个人都喜笑颜开,显然郁止的回来令他们很开心。   郁家主离世,家中本该又郁止做主,然而他一走大半年,从郁家主去世后,他留在家中的时间少之又少,家中便暂时由郁夫人和郁二郎做主。   饭后,郁夫人找到郁止,将这段时间府中的事对他说了说,完了又笑道:“你不在,二郎倒是一日比一日沉稳,他帮了我许多忙,好在你回来了,以后不走了吧?”   郁止想了想,看着郁夫人,神色认真道:“母亲,既然二郎做得很好,那便一直由您帮着二郎教他吧。”   郁夫人一惊,“那你呢?”   空气沉默良久,直到一阵秋夜凉风将窗户吹开,凉意灌入,仿佛吹进了郁夫人心尖。   她面色发白,咬唇沉默看着自己儿子。   郁止思虑片刻,才走到郁夫人面前,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   一撩袍摆,缓缓跪下。   郁夫人又要站起来,却被郁止按住。   “母亲,父亲生前,孩儿曾与他说过,会与那位了断关系,然而此事说来简单,实际并不容易,恐要牵连家中,那便是孩儿的罪过。”   郁夫人重重一拍桌子!恨声道:“怕什么,大不了我郁家退出朝堂,离开京城,数百年传承,岂能因那人是皇帝便将你一人置于危险之中?!”   郁止勾唇,心中一暖,原主立下保护家人愿望,总算没有被辜负。   只可惜,他不能代替原主,长久留在他们身边。   “作为您的儿子,孩儿自然想与母亲共进退,可作为郁家主,孩儿总要为家族考虑。”   郁夫人沉默了。   “咱们……咱们不做这个家主了,将家主之位交给其他人,他们想必会非常乐意。”郁夫人红了眼睛。   郁止抬头看她,郁夫人被他看得偏过头去,显然她也知道自己的提议如何不妥。   郁止并未生气,反而温声道:“母亲,与楚珩之事,是孩儿一人之过,其后果,自然也要孩儿一人承担,无论是您,还是弟妹,族人,都不该承受这无妄之灾。”   郁夫人说不出话,只心疼地看着他,轻微哽咽道:“你都决定好了?”   郁止点头。   郁夫人长叹一声,终是无奈闭眼。   “那好吧。”   “孩儿不孝。”郁止俯身叩首。   郁夫人也不知说什么,沉默良久,伸出手想要抚摸儿子脸颊,却又颤巍巍收回手。   “要好好的。”   楚珩消息最灵通,可以说,他是最早知道郁止回京的那一个,然而他并没有着急去见他。   哪怕已经心痒难耐,哪怕已经在梦中千回百转,他都没去,他在等,等郁止主动来找他。   他们约定的时间还没到,他不能主动打破约定,否则更给了郁止发作的理由。   有小太监匆匆赶来,“陛下,后宫那位说腹中疼痛难忍,希望陛下能探望一二。”   传话的人战战兢兢,谁不知道皇帝不喜欢宫里那位,哪怕给了名分,哪怕有了皇嗣,他也没给对方任何脸面,一应待遇都是为了她腹中孩子。   楚珩希望那是个儿子,今后他即便不立后,也无人能以后继无人威逼。   “腹痛就请太医,见朕做什么?朕又不会医术。”   那传话的太监不敢再多嘴,迅速起身告退,回去复命。   从入宫后,丹阳请过楚珩许多次,然而楚珩一次都没应,哪怕她如今还挺着大肚子,心里也无法安心。   就算生了孩子,她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当初就不该听母亲的。   然而长公主的处境也不太好,当初她为了发泄,隐晦透露了楚珩和郁止的关系,谢辞虽然隐瞒下来,但楚珩在锦衣司又不止他一人。   得知此事,楚珩行事更不加掩饰,明晃晃地针对长公主,在他的引导下,长公主成了京城勋贵人家谁都能踩上一脚的存在,她已经麻烦缠身,无人敢施以援手。   郁止并未进宫,这段日子他都待在郁家,谁请都没出去。   期间,谢辞也曾来过,郁止为了不明显,也没答应他的邀请。   谢辞微愣。   手下连忙道:“头儿,你也不看看,那郁止还在守孝,哪能出来大吃大喝,别人的邀请他也拒绝了啊。”   谢辞心想也是,心想那等日后再说。   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似乎只要在京城,那人对他的态度就冷淡许多。   想了想,他觉得大概是京城人多眼杂,只怕是为了避嫌。   “头儿怎么这么想不开,非要和人家世家子做朋友?连京城那些最不讲究的武将人家都远远逼着他,他还主动凑到人家文人面前,这不是上赶着讨嫌吗?”   “胡说什么!”另一人轻斥道,“郁止不是那样的人。”   “好吧好吧,就算他不是,可我们老大可怕是事实吧?但他好像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啊。”   谢辞:“……”   他霍然转身,冷眼看了身后窃窃私语的二人一眼,沉声道:“回去训练加倍,干不完不许吃饭。”   二人:“……”   头儿,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   谢辞没去管他们,他握着刀沉默地回衙门,心里都在琢磨着刚才那两人的话。   他真的很可怕吗?   又一个冬日,郁止守孝结束,重回朝堂。   在金銮大殿上,楚珩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终于见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   他握紧龙椅扶手,控制住自己的手不再颤抖。   “众卿平身。”沉稳的语气似乎心中也很平静,无人知道他在走神。   这一走神,就走神了整个早朝。   结束后,郁止不出意外地被留下。   其他人只以为楚珩想和郁止叙叙旧,唯有谢辞,心知这二人是来结束约定。   他不免想,郁止会说什么?会做什么决定?   还是会原谅楚珩吧?毕竟他可是皇帝,不能拒绝,不能作对。   可一想到这个可能,谢辞心中竟有些不爽,为郁止。   正如他之前所说,楚珩配不上他。   然而它们才是当事人,只要心甘情愿,又有什么配不配得上。   自己真是瞎操心。   “臣郁止,参见陛下。”   话音未落,他便被人扶起,根本没让他弯腰屈膝。   楚珩看着眼前人,只觉得他一点没变,与他走时一般无二。   “我很想你……”他好几次,都想派人把郁止带回宫,然而最终都忍住了。   他怕再惹郁止不喜。   相较于他的压抑难耐,郁止态度自然又淡定。   “陛下,这几个月,我去过许多地方。替你看了看你手下的江山。”   楚珩不在乎,但他从郁止的语气中听出,郁止很在乎。   “你看到了什么?”他嘴上这么问,眼睛却没从郁止脸上移开,贪婪的视线紧紧落在郁止身上,后者面对这样紧迫的目光,却依然风度翩翩,不卑不亢。   “很多。”   “窈窕山水,人间百态。”   “走了一圈,臣才发现,自己似乎做错了。”   “你哪里错了,你没错。”楚珩霸道又固执地说。   郁止笑着摇头,“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借口。”   “我让天下之主深陷儿女私情,让你失了帝王之心,让你丢了帝王的无私无情,让你……走错了路。”   “都是郁怀桑的错。”   郁止缓声长叹道。   他所说之话,亦是原主未尽之言。   在他心中,是因为他没能克制本心,与楚珩迈过了安全线,也是因为他的粗心和一些容易令楚珩误会的言行,才会促使他越陷越深。   在与楚珩的这些年,他有许多次机会选择正确的路,谁都不会受伤,可他每个岔路口都错了。   自刎而死,除了惩罚报复楚珩,给家人赔罪,以死亡保护剩下的家人这些原因,未必没有想着错误因他开始,也该因他结束。   郁怀桑晚了,郁止还有机会。   他掀起衣摆,跪道:“陛下乃天子,坐拥天下,不该为一人左右。”   “……你别说了。”   郁止:“您属于整个天下,不该属于臣。”   “朕命令你别说了!”   “陛下!陛下!”惊慌的传话声打破了紧绷的气氛。   “后宫……后宫中那位发动了!” 第134章 满座衣冠朽10   宫人来报得及时,楚珩几乎是毫不犹豫,夺门而出,可见他有多不愿听郁止的话。   郁止望着他的背影,表情变淡,倒是并未说什么,只是起身跟上。   “陛下,郁侍郎也跟着来了。”小林子小声提醒。   楚珩脚步一顿,随后像是没听到一番,继续向前走,片刻后又停了下来,“那个女人住哪儿?”   小林子:“……”   既然皇帝没有说什么,那便说明是允许郁止跟来的,因而也无人阻止他。   郁止跟在楚珩身后,一路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才在一处偏僻的宫院外停下。   进去后,便看见宫中不少宫女太监忙忙碌碌,紧张不已。   虽说楚珩明摆着不喜欢丹阳,但这可是宫里第一个子嗣,无论如何,总是重要的,他们可不敢怠慢。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传来接生婆慌张的声音,“不、不好了!小主胎位不正,腹中孩子太大,只怕要难产!”   宫人原封不动地传了这话,楚珩问太医,“可有什么办法?”   若是换了现代,还有人问保大保小,但太医没必要问,皇家子嗣,自然是保大。   他紧张地抹了吧额头的汗,声音似乎还带着颤抖,“陛下放心,微臣尽力保皇嗣平安。”   楚珩什么都没说,他只是静静坐在院子里,也没看同在院子里的郁止一眼,仿佛没有这个人。   宫人搬来椅子时,也给郁止搬了一把,他们以为郁止是被楚珩带来的,自然是一起。   郁止也坐下来等候,他也想看看,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不知过了多久,屋内终于传来一道啼哭声,声音洪亮高昂,中气十足,可见那孩子身体多好。   “恭喜皇上!美人生了位健康的公主!”   而相对的,刚刚生产的丹阳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丹阳血崩了。   她生产时撕裂严重,整个人便失血过多,疼痛难忍,现在又血崩,虽然没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她活不久。   楚珩随手一挥,“尽力即可。”   竟是没以丹阳血崩之事怪罪于他人。   没人觉得皇帝仁慈,他们心知肚明,不过是因为皇帝厌恶丹阳,因而也不将她的命放在眼里。   丹阳迷迷糊糊地虚了眼,隐约看见来往宫人面上没有紧张担忧之色。   她忍不住想起了宫外的公主母亲,心中不知是该爱还是恨,爱她对自己的疼爱,恨她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死前竟无一人担忧。   她有点想看看那个女儿,然而孩子被宫人抱去洗净,应当是要给皇帝看的。   弥留之际,丹阳竟什么都没想,反而有些解脱之感。   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实在太累了,母亲只跟她说进宫有荣华富贵,却忘了告诉她,宫里还会吃人。   想想那荣华富贵,其实她做郡主时,也不差多少,为何就非要强求呢?   至死她也没明白,但她早就后悔了。   这位宫里唯一的公主被嬷嬷抱给楚珩看。   奇怪的是,这孩子除了出生时哭了一会儿后,这会儿竟是安静得很,并未哭闹。   因为在丹阳肚子里时养得太好,生下来并非皱皱巴巴的,而是白胖白胖,十分讨喜,一看就是个有福气的模样。   但楚珩只看了一眼,便嫌弃地移开视线,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自己没做小动作,现在只是个女儿,他想要个儿子来堵住朝臣们的嘴的想法泡汤了。   正当他要将人打发走时,郁止却上前,似乎是想看看那孩子。   郁止看着那孩子,眸光微动,倒是了然这个世界的补全是在何处了。   “这孩子命苦。”他轻叹道。   附近的宫人们心想,可不是吗,刚生下来生母就血崩,只怕活不久,身后和她自己都不被皇帝重视,如今因为宫中只她一个皇嗣才地位非比寻常,等日后皇子公主多了,谁又会记得一个生母早逝,还不受宠的公主呢。   无人知道,郁止此言并非此意。   楚珩倒是有些意外郁止非但不讨厌丹阳生的孩子,还对她心有怜惜,连带着他对这孩子态度也好了一些。   “既如此,便取名福慧好了。”   宫人们惊喜不已,纷纷下跪谢恩,他们也没想到郁止的一句话竟有这么大的作用。   “谢陛下赐名!”   刚出生便赐了名字,哪怕这公主出生有些不祥,却再无人敢指摘。   福慧,兜兜转转还是这个名字。   郁止也不知该说是天命如此还是巧合作祟。   一个公主,似乎打断了郁止方才对楚珩的话,但楚珩明白,郁止说出口的话便没有收回的道理。   无论他怎么自欺欺人,怎么避而不谈,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郁止要离开他。   他有些迁怒地想,怎么就不是个儿子呢,有了儿子,他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对其他人说,他心悦丹阳,如今她生子难产,他痛心不已,发誓今后绝不立后纳妃,立这个孩子为太子。   虽然是鬼扯的话,但只要是他说的,谁又敢不信。   可惜,那是个公主,他想的一切都无法实施。   郁止在见过了孩子后,见楚珩仍没有要与他继续说话的意思,便知他是铁了心,如此,他再留下也没什么意思,便起身告辞。   出了皇宫,他看到了派去给长公主府传话的人,心中不由想到,长公主求了这么久,若是她能坚持下来,说不定,还真能获得荣华富贵?   得知宫里的公主是什么情况后,郁止所想的计划也有了改动。   “郁侍郎,不知下职后可有空?”谢辞再次拦在郁止面前询问,表情已经有些不太好。   天知道他约郁止已经约了多久,然而这人却一直拒绝,已经拒绝到他没了脾气。   “我定了天香楼,全素宴,放心,碍不着你守孝。”   楚珩免的是郁止在家的时间,算夺情,并非不让他不守孝,因而郁止身上应该还有一年的孝期。   “谢指挥盛情相邀,在下也不便推辞。”郁止无奈应下。   他拒绝谢辞,哪里是因为孝期不便宴饮,而是楚珩这段时间盯他盯得紧,若是与谢辞来往过甚,即便楚珩原本没那个心,此事也会怀疑。   现在接受,也是因为他拒绝多次,再推拒也会显得他心虚,不如大方接受。   二人上了天香楼,谢辞订的靠窗的房间,他打开窗户透气,视线不经意落在楼下街上几个行人身上,不由挑眉,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郁侍郎,今日这顿是多谢你当时出手相助。”   说话略公式化,不如之前自然,郁止一想,便知道他发现了端倪,笑容也客套起来,“你我皆是同僚,为陛下办事,随手而已,不必言谢。”   两个从前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坐在一起吃饭,总要有个理由,但即便如此,也不值得他们和颜悦色,相谈甚欢。   因而这顿饭吃得格外沉默,两人都没说话,从客套中开始,在沉默里结束。   当晚,谢辞便再一次做了郁家的梁上君子。   郁止仿佛与他默契非常,开着窗户故意让他进来。   屋内没有点灯,只有郁止床头悬着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散发的光芒轻柔温和,不似烛火明显,却又比月光明亮。   “谢指挥又不请自来,可是将我郁家当成了无人之地?”郁止笑问。   谢辞只可惜窗户,“半夜三更,门户打开,我以为这是郁侍郎刻意为之,便是为了等我来夜访,难道不是?”   郁止无言,没再回话。   有些话可不能轻易出口。   “我观今日谢指挥似乎有许多话想说。”   谢辞见他绕开话题,便也不再揪着不放,“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见你与陛下近日似乎气氛不对……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可以找我。”   谢辞也不知是何心情说的这番话。   他看出来郁止和楚珩之间出了问题,只怕与当初的约定有关,是郁止想要结束吗?   可看来楚珩似乎不同意。   郁止看了他片刻,清澈的视线却仿佛镜子,将人的三魂七魄、真面假面都照得清清楚楚,包括那似乎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某些心思。   当谢辞微微皱眉,郁止才莞尔一笑道:“多谢关心,不过我自己能处理得来。”   他可不想将谢辞牵扯进来。   可似乎,谢辞并不这么想。   他心下微叹,除了些许无奈,还有些许如蜜的甜意,在心头滋长蔓延,将疲惫扫尽。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谢辞也不会上赶着,离去时,他犹豫一瞬,“郁止,你帮过我,如果你有请求,我不会拒绝。”   郁止默然无声,他没有什么请求,若非要说有,那必定是谢辞自己平安无虞。   要加快了。   接下来一个月,郁止深夜走访了几个人,不知他们谈了什么,但在那之后,郁止对楚珩的态度越发疏远起来。   而这种疏远,恰恰是楚珩最不能接受的。   他可以容忍郁止与他只看不睡,可以容忍郁止与他保持距离,却无法接受郁止离他越来越远。   这样下去,总有一天,郁止会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这是他不允许,也不能接受的。   他想过许多办法,也包括用郁家其他人威胁,然而郁止似乎知道他的想法,将郁家人保护得滴水不漏,让他暗中没有可乘之机。   面对这种情况,楚珩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害怕。   他坐在御书房,想着手下人传来的那些消息,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小林子,你说,他是不是知道了?”   小林子没敢答话。   知道什么?当然是知道楚珩真正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择手段,自私自利,心狠手辣。   这些,才是楚珩的真面目。   此时此刻,楚珩甚至怀疑起了郁止要和他了断的真正原因。   究竟是他口口声声的为了天下百姓,为了国家大义,还是……他看清了他,不愿意接受一个这样丑陋难看的爱人?   楚珩无意识地咬着手指,力道之狠,很快就留了渗血的牙印,偏偏他似乎什么也没察觉一番。   小林子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喊了一声,“陛下?”   楚珩回神,后知后觉感到疼痛,他若无其事地用手帕擦了擦手上的星星点点的血痕,从抽屉里摸出一罐药瓶,倒出些药膏涂抹在上面。   小林子松了口气,还好还好,知道注意自己的身体。   正这么想着,耳边便传来楚珩悠悠叹息的声音。   “若是怀桑知道了,一定会担心的。”   小林子苦了脸,完了,这根本没好,反而情况更糟糕了。   他心中哀嚎,祈求郁侍郎能够可怜他们这些奴才,千万要对陛下和颜悦色才是,否则倒霉的也是他们啊。   年节宫宴,宫中热闹非凡。   朝臣们也兴致勃勃,纷纷带了家人儿女前来,试图在人前露脸,求个好姻缘和前程。   朝臣中的未婚男女都在寻找目标,自己也成了他人的目标。   郁止自然也在其中。   当然,最大的香饽饽还是当今圣上,楚珩。   楚珩手上带着白羔手套,在这冬日也不算显眼,但这行为与平时的他有所出入,令郁止挑了挑眉,并未多想。   在齐齐参拜后,楚珩招呼众人入座,自己坐在位置上独饮,目光时不时看向郁止,后者却兀自岿然不动,仿佛没察觉到一般。   与他人拖家带口不同,郁止身边并无他人,看着场中跳舞的美人也平静非常。   郁止不爱美人,楚珩知道,因而他并不担心。   去年今日,郁止不在身边不说,他还被恶心了一回,似乎今日是个好日子,适合缠绵敦伦。   心中这样想,落在郁止桌上酒里的视线便格外温柔。   他以为,郁止忍心与他分开,必定是太久没有身体交流的缘故。   只要今夜他使点手段,把郁止留下来,纵使有再打的矛盾,也会迎刃而解。   看着郁止缓缓喝酒,楚珩也心情很好地喝了一杯。   乐声悠扬欢快,重臣也纷纷喜笑颜开,并适时退出自家能歌善舞的女儿,去场中献舞,打的什么主意不言而喻。   楚珩一个眼神都没给。   他看了看郁止,吩咐了身边人一句。   不多时,小林子便笑着走到郁止身边,“郁侍郎,这是陛下的赏赐。”   说着,身后的小太监便送上一盘酒酿圆子到郁止面前。   郁止起身对着楚珩的方向行了一礼,“谢陛下。”   重新坐下时,他不好明着扫楚珩的面子,吃了一口。   宫中御膳味道自然不错,虽然有些冷了,但依然能品尝到其中的鲜美。   配合桌上的酒一起吃,味道更好。   然而郁止从坐下后,便闻出这酒有什么问题,又怎会真喝,方才不过是以衣袖遮挡,用了障眼法。   他本想早些离席,让楚珩没有时间找他,然而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不等他找借口离席,便有一宫女自身后从袖中摸出一道银光!   郁止见到酒面倒影,目光一凛!   “有刺客!”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场中舞女们和在场许多宫女太监纷纷掏出武器,对着在场所有人杀去,众人纷纷奔走逃窜,在自己的命面前,什么都排在了后面,哪怕是亲人子女,都比不上自己的命重要,在场众人丑态百出。   “啊!”尖叫声,惊慌声不断,郁止将手中酒杯往身后一抛,准确砸中那人的手腕,对方手中的匕首瞬间掉落在地。   见状,一边护驾一边关注着郁止方向的谢辞松了口气。   “陛下小心!”谢辞一边与其他刺客纠缠,一边嘱咐道。   情况突然,便是楚珩心心念念着上床那事儿,此时也没了心情。   他担心郁止,便朝着他又去,谢辞为了保护他也得跟上,然而他身边还有好几个刺客,要是他跟上,是不是把刺客也带了过去。   这么一想,动作便有一瞬间的犹豫。   偏偏就这一瞬间的慢半拍,让刺客找到机会,几人拦住他,有人准备放暗器。   一直关注着他的郁止来不及思考,摸下腰间的玉佩,朝着那要放暗器人的手去。   啪!   撞伤那人的手腕后,玉佩功成身退,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谢辞没再走神,几下解决了这几人,便朝着楚珩的方向前进。   楚珩站在距离郁止不远处,清晰地将刚才郁止的动作尽收眼底,面色平静,不知在想些什么。   郁止故作不知,在谢辞来后,吩咐道;“谢指挥,保护陛下安全。”   谢辞郑重点头,无论郁止和楚珩关系如何,现在楚珩是皇帝,他的安全关系到国家安定,自然重要。   郁止也没再多看他一眼,随手捡起一把剑,便朝着其他刺客而去。   短短片刻功夫,刺客已经杀了好些人,然而大多都是官员家眷,真正的官员却没伤到几个,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郁止暂且没去管,他加入其他侍卫,开始剿灭这些刺客。   刺客最佳的行刺时间便是刚出现时,无人防备,自然现在显然已经错事先机,且他们的人越来越少,而赶来护驾的人越来越多。   不消多时,所有刺客都被拿下。   御林军统领跪在楚珩面前,“启禀陛下,刺客尽数被捉拿归案,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楚珩冷笑一声,“你确实来迟了。”   统领心中一个咯噔,以为会被责罚,谁知片刻后,只听楚珩沉声道;“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给朕查,若是查不出这些人的来历,修怪朕数罪并罚!”   “是!”   谢辞眉心微蹙,对于楚珩没把这件事交给他来办有些不解。   御林军是前面皇帝留下来的东西,连人都没怎么换,楚珩想来对他们不太放心,有事都交给他办,今天却行事反常,仿佛预示着什么。   但楚珩表情很平静,看不出端倪。   他淡定地安排人收拾现场,派人送在场人离去,连带着那些尸体,属于谁家的就送还谁家。   惊险过后,众人后知后觉缓过劲来,有人劫后余生,有人悲痛不已,有人惴惴不安。   郁止在其中,淡定得格外明显。   他丢下流着血的长剑,摸出手帕擦着手。   看似平静,实则在想方才的经过。   他不确定楚珩有没有看出端倪,但他也该做好准备。   楚珩走到他面前,不顾满地鲜血,从袖中摸出一方手帕,将郁止脏了那张取出,把自己的放进他手中。   “脏了,用这个。”   郁止:“谢陛下。”   楚珩视线低垂,落在郁止腰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语气似有些遗憾,“今日你该戴那枚双鱼佩的。”   郁止擦手的动作一顿。   谢辞也稍稍抬眼。   随后,不知想到什么,楚珩又抿唇微笑道;“不戴也好。”   “今日太晚,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免得让人担心。”楚珩说道,“谢卿也是,平日里你们够忙了,今日之事便交由御林军处理,杀鸡焉用牛刀。”   郁止并未犹豫,干脆告退。   谢辞倒是想留下,然而也知道不可能。   待出了皇宫,谢辞叫住他,“郁侍郎,今日借你一枚玉佩,改日还你。”   郁止心中轻叹,心说你还想什么玉佩。   都要大祸临头了。   可笑的是,即将大祸临头的某人根本不知祸从何处起。   面对这样的谢辞,郁止也深感无奈。   见他久久不语,谢辞犹豫问;“可是那枚玉佩很珍贵?”   郁止随意道:“不过几百两的小玩意儿,并不重要,也非珍奇。”   谢辞:“……”   几百两……小玩意儿?   他全副身家都还不到那玩意儿的一半。   心中忽然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说欠人情了。   郁止还急着回去部署,与谢辞分别。   宫中,楚珩站在窗边,寒风瑟瑟,他的手有意无意地摸着腰间的血红玉佩。   他分明在笑,笑容却透着阴沉,仿佛夹着地狱阴风,寒意彻骨。   “小林子,朕似乎,找到真正的原因了呢。” 第135章 满座衣冠朽11   楚珩做事喜欢较真,尤其是对郁止。   即便是发现有些事或许是他意料之外,且在往他最不想的方向发展,但他仍然想要找到切实证据。   发现他的人有可能移情别恋,他第一反应也是把人杀死,然而之后呢?   谢辞若是死了,他还怎么知道郁止是否移情别恋?   他心中执拗,比起无法接受郁止移情别恋上谢辞,他更无法接受郁止会移情别恋这件事。   谢辞算什么,有一个他能杀一个。   可是没了谢辞,还可能有其他人。   他怎么能……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上别人?!   楚珩握紧双拳,尖锐的牙齿死咬唇瓣,唇上已经流出艳红鲜血,活像刚刚吃了人,还没擦干净嘴的妖孽!   他脑中拼命回想那一幕,想要给郁止找各种理由开脱,或许他只是太过心急,或许他是因为谢辞在保护他,才会出手救人,或许是……他知道那玉佩并不是他们那一对,才会牺牲地毫不犹豫。   思及此,他不由再次感叹,“若是他戴的是双鱼佩该多好啊。”   他就不必这么纠结,直接便能看出端倪。   楚珩双眸沉了沉。   “小林子。”   “奴才在。”   “将这玉佩备着,朕要一直佩戴。”   绯色双鱼栩栩如生。   接下来一连几天,楚珩果真戴着这枚与龙袍不符的玉佩,郁止知道,是给他看的。   他暂时不知楚珩对谢辞是什么态度,现在看着像是不在意,然而他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那玉佩就像是鱼饵,勾引着他,试图看他上钩。   郁止既已经在楚珩面前表明态度,自然不会因为现在而附和楚珩,自打嘴巴。   这样的他,面对那枚玉佩,应该作何反应?   啪!   杯子重重落在桌上,楚珩几乎要气笑了,他沉着脸看着郁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你要朕把玉佩还给你?”   他愤然起身,走到郁止面前,“郁怀桑,送出去的东西,也是能向别人要回来的吗?”   郁止后退半步,与他保持距离,“既如此,那已经了断的感情,陛下又何必时时提醒,刻刻在意?”   “若陛下只当它是寻常物件,臣自当不会在意,更遑论讨要。”郁止义正辞严道。   “你!”楚珩气结。   他本以为这玉佩会让这人念及二人的感情,亦或是因此心虚,可郁止都没有,他坦坦荡荡,表示他们已经了断关系,不该再执着于一枚玉佩。   楚珩双目赤红,似乎藏着深渊幽火。   他咬牙道:“郁怀桑,你以天下大义与我断绝,可没说过,你不再爱我!”   郁止动作微顿,垂眸敛目,“或许吧。”   淡淡一句带过,像是解释了,又像是什么也没说。   “既然陛下不愿割爱,臣告退。”   他轻易离开,反而让楚珩心中起疑,觉得郁止也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他若非旧情难忘,便是借此以假乱真,洗脱谢辞的嫌疑。   然而不日后,得知郁止那边的消息,楚珩差点没怒急攻心。   郁止拿他手里的那块玉佩没办法,便将自己手里的那块给卖了。   卖了……   卖了……   楚珩握紧拳头,厉声呵斥道:“派人给朕买回来!”   “没用的废物,这点小事还要朕吩咐才办吗?!”   他的人匆忙赶去,然而很不巧,他们去时,那枚玉佩已经不在,不知被谁买了去。   一枚玉佩不算什么,郁止心中明白,他想在楚珩面前树立一个抛弃儿女私情,只为家国大义的形象,仅仅一枚玉佩远远不够。   原本还担心的谢辞,因为手里一个案子,暂时离开了京城,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   楚珩也是不巧,当他想要想要借谢辞来试探郁止时,却找不到人了。   为此,他在宫中又是发了好大一通火。   宫里日子不好过,虽然主子少,却不是个好伺候的,楚珩便不说了,就是那位刚出生的公主,也不好伺候,总有宫女嬷嬷不敢对上小公主的眼睛,觉得其中仿佛一片深潭。   刺客一事被查了出来,乃是敌国安排的人。   这事不奇怪,楚国和卫国不合多年,新帝继位不久,他们自然要派人试探一番。   原本只是常规操作,多了一个人的加入,便让这场刺杀变得不常规了起来。   这个人便是长公主。   唯一的女儿难产而亡,自己又麻烦不断,长公主彻底忘了自己曾经的目的。   她曾经要荣华富贵,要她子孙后代繁荣昌盛,只要把女儿嫁给皇帝,生下的孩子便是龙子凤孙,再没出息,也能有个王位坐坐。   然而这一切,都在女儿死后化为泡影。   她像是醒过神来一般,不再追求什么荣华富贵,只想报复楚珩,反正她已经这么差了,丈夫一家不喜,女儿也没了,自己的日子过得行尸走肉,倒是有个外孙女,但那又如何,若是皇子她尚且有几分心,可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她毫无盼头,再惨还能惨到哪儿去?   为此,她不惜利用现有的一切,助偷偷来京城的敌国人进宫,暗中行了不少方便,让那些刺客还真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新上任的大楚皇帝有多无能,让他们找到机会,差点一击必杀。   楚珩看着被查出来的东西,神色淡淡,“既然长公主这么喜欢卫国,那朕成全她,来人,给朕派人看着公主府,一只苍蝇都不许给朕放出去!”   此事,尚且无人得知这句话有何意。   楚珩很快便以卫国无耻,主动挑衅为由,向对方发起战争。   比起楚国富饶强大,卫国的大小不足楚国的一半,且各方面发展都不如一只脚迈入盛世门槛的楚国,否则又何必用行刺这等低劣手段,早就派兵攻打了。   战争带来流血和死亡,但楚珩不在乎,他就想打得对方下跪求饶。   郁止得知此事,不由微微皱眉,他不喜欢楚珩的行为,但对此也没什么可说的,时代不同,环境不同,一味地讲究和平平等并不现实。   “有生之年,朕能让怀桑看见,将卫国纳入大楚版图,视线多年前的宏愿,怀桑,你高兴吗?”   郁止:“臣之荣幸。”   楚珩站起身,来到郁止面前,视线轻落,眸光微冷,“你想让朕做个好皇帝,朕可以答应你。”   “可若是让朕知道……你离开朕,并非因此,而是有其他原因……”楚珩语气悠悠,勾起一抹冷厉的笑容,“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他还没打消疑虑。   这段时间对谢辞的放纵和忽视,差点要让人以为他早就忘了之前的事,然而此时楚珩明明白白地说,他没忘,不仅没忘,还一点也没打消怀疑。   早就怀疑楚珩是在降低他戒心的郁止倒是不意外。   反而意外于这么久以来,楚珩都没对谢辞出手。   让他差点以为自己准备要用不上了。   今日听楚珩这话,才明白,大概还是用得上。   他面不改色道:“陛下多虑了,臣无心儿女私情。”   楚珩淡淡道:“这样最好。”   嘴上这么说,楚珩心里却半点没信。   这段时间,他已经派人盯着郁止和谢辞许久,并且已经将二人过去往来经历调查了个一清二楚。   许多事,乍一看没什么猫腻,但细想,全都有猫腻。   楚珩甚至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派楚珩送郁止回乡,若是没有那一出,二人或许永远都不会有关系缓和的那一天,更不会有现在。   可到底有没有关系,已经进行到哪一步……楚珩勾唇一笑。   养了这么久的猪,也是时候宰了。   谢辞本人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去外地调查,一去就是两月,丝毫不知最近发生的事,就连楚国卫国开战,都是他回来后才知道的。   回京后,他忙着把手里案子处理完,今日才终于有点时间,他再次半夜爬了郁止的窗。   意外的是,郁止也没睡,他正坐在书桌前,似乎在看着什么东西出神。   谢辞进来后,郁止也回过神,不着痕迹将书桌上一本书抽出,盖在面前。   “谢指挥深夜造访,不知所谓何事?”   谢辞还真有事。   只见他在怀里摸了摸,终于摸出一个东西,递到郁止面前。   看清他手里是什么,郁止神色微愣。   谢辞颇有些不好意思道:“上回欠了郁侍郎一块玉佩,我囊中羞涩,买不起贵重玉佩,本是想去金玉店里碰碰运气,恰巧看见了这枚玉佩,我曾与那店家有恩,他便将此赠予我,虽没花钱,但我觉得甚是有缘,郁侍郎想来不会嫌弃?”   他掌中躺着的,赫然是那枚被郁止卖出去的双鱼佩。   郁止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感叹缘分之奇。   他本以为这东西会被楚珩的人买走,然而兜兜转转,它竟到了谢辞手里,如今又回到他手中。   这对双鱼佩乃原主亲手所做,世上仅有两枚,谢辞不知其来历,只当这是名家所做,不止一对,更不知他手中这枚,就是郁止从前佩戴的那枚。   郁止从他手里接过,拿着玉佩把玩半晌。   这枚玉佩命途多舛,从原主到他手里,又从他到谢辞手里,跟着谢辞在外面风吹日晒雨打,如今又回到他手里。   郁止抚摸着玉佩,沉默半晌。   谢辞以为他不喜,犹豫道:“若是郁侍郎不喜,不如交还于我,改日我再寻一枚与你损失的那枚玉佩相似的来。”   “并未。”郁止语气温和,看向他,看着毫无所知的谢辞,想想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他将玉佩重新放入谢辞手中,“它与你有缘,我不便夺走。”   “当日救你,也是一时情急,玉佩是我自己毁的,怪不到你头上,上回那么说,不过是逗逗你。”   谢辞愣住,皱眉看着郁止,不知他是何意,还有他说的那些话,换了称呼,不知道为何,就是感觉怪怪的。   “你不想要?”   郁止摇头笑笑,“它与你有缘。”   他既已经卖出,那再收下,若是被楚珩知道,恐要被误会。   东西既然到了谢辞手里,还半分钱都没花,可见是真的和他有缘。   谢辞皱着眉把玉佩收回去,看起来心情不是很高兴。   正要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却又在转身之际,被郁止握住手腕。   谢辞一愣,转身看他。   郁止唇边仍是一抹微笑,却不带半点喜意。   “谢指挥……天气仍凉,别忘了添衣。”   直到离开郁家,谢辞都满心莫名。   如今冬日已过,春日渐暖,何须添衣?   他想不明白。   更想不明白,说这话的为何是郁止。   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宿,才终于沉沉睡去,玉佩贴在胸口,暖意传至心底。   翌日,正值朝会,他如往常一般上朝,本以为今日又是个平静的朝会,然而并非如此。   “启禀陛下,臣要弹劾锦衣司指挥谢辞,以权谋私,欺上瞒下,诬陷良民,害死许家数十口性命!”   一石激起千层浪。   谢辞迅速扭头,视线落在站出来的那人身上,那人乃一名御史,平日里行事低调,从不冒头,站着御史的位置,从来不行使御史的职责,活像个透明人。   然而今日,他却站出来状告炙手可热、不近人情的谢辞,可谓一鸣惊人。   朝堂上群臣哗然,有人为那御史的胆大包天暗暗赞叹,有人为他暗自摇头可惜,有人不以为意,觉得就是个想要借着弹劾别人而扬名的人。   要说朝堂上最意外的是谁,非楚珩莫属。   他眼中闪过一抹惊讶,随后看好戏一般,饶有兴致地看向下方,御史的正直坦荡,谢辞的故作镇定,还有郁止的……暗含怒气?   嗯?怎么是这个反应?   楚珩心中有些许疑惑,随后便是了然。   郁止以为是他在针对谢辞,所以在生气?   楚珩笑不出来了。   他很不高兴。   若是他真这么做了,那即便是被埋怨生气,他也无话可说,可现在他明明什么也没做,凭什么要背这个黑锅?   小林子往后站了站,将袖中把谢辞贬官的圣旨往里藏了藏,似乎这样,就能证明楚珩真的确实无辜。   楚珩被人抢先一步便也罢了,左右让谢辞犯事倒霉的目的达到,可现在他替别人背锅,他就不乐意了。   脸色很不好,语气自然也不好,“谢卿,你有何话说?”   谢辞出列跪道:“臣并未冤枉人,还望陛下彻查此事。”   他当然没冤枉,不过是伪造了证据而已。   何况,他的仇已报,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的,楚珩眼中他是故作镇定,实际上他是真的镇定。   既然他这么说,楚珩也就不客气了,皮笑肉不笑道:“谢卿乃朕之重臣心腹,朕自当查清真相,还你一个清白。”   “但,在此之前,还是得按程序走。”说罢,他喊来侍卫,“把谢辞押入天牢,此案交由刑部查处。”   “陛下英明!”群臣纷纷道。   眼睁睁看着谢辞被押下去,他们都没回过神来。   今天早朝怎么回事?   突然谢辞就被弹劾了,突然弹劾一事还不知真假,谢辞就被关进天牢了,皇帝还一副公事公办,没有任何包庇的模样。   这还是心腹大臣吗?   谢辞失宠了。   所有人心中留下了这个概念。   所以说,谢辞这把刀这么快就被舍弃了?京中终于不用人心惶惶?怎么这么像做梦呢?   下朝后,郁止没去值班,反而去见楚珩,却被太监拦了下来。   “郁侍郎,陛下说身体不适,不愿见人。”   郁止姿态做足,“那你告诉陛下,臣在这里等他,何时休息好,何时再见也不迟。”   殿内,听着那扬声刻意说给他听的话,楚珩大怒,顺手砸了手边所有东西。   “他以为他是谁?凭什么威胁朕?!凭什么为了别人威胁朕?!”楚珩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嘴上说着凭什么,可他的表现,却完完全全诠释了到底“凭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着桌面,声音阴沉,“去,让他进来!”   他冷笑一声,“他不是以为是朕在针对谢辞吗?那坐实了又如何?朕倒要看看,他能耐我何!”   郁止成功见到了楚珩,然而见面后,他却并未言语。   二人俱不开口,似乎在看谁更能沉得住气。   论比耐心,无人能比得过度过漫长岁月的郁止,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还是楚珩忍耐不住,憋着气道:“不是要见朕?你想说什么?说啊!”   郁止看着他半晌,终是视线低垂,摇头轻叹,“我以为你只是口头说说,实际并不任性,可现在……”   楚珩发现自己的忍耐还是不够,刚刚赌气说要坐实,此时见郁止真这么误会,他还是无法接受,咬牙道:“不是我!”   郁止看了他一眼,视线意思很明显,他不信。   他长叹一声,“是我的错。”   “与你幼年相识,本该行引导之责,却因一己之私对你太过纵容,以至于你如今任性妄为,罔顾朝堂安定,失了仁心。”   “你没错,错的是我。”   郁止目光清澈,神色淡定,只那语气里有一道一闪而过的失望和痛心格外明显,也格外能刺痛人心。   他太能知道如何伤人。   默然半晌,楚珩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郁怀桑,就是朕做的,就是朕看他不顺眼,是朕心思歹毒,你对他痴心一片,你们情比金坚,那你去天牢陪他啊!你信不信,朕今晚就能让他悄无声息地去死,你觉得朕陷害无辜,那你就去陪他啊,朕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在,朕就不杀他,就算要杀,也送你们一起死,你敢去吗?”   天牢阴暗潮湿,不过谢辞所在的牢房还算干净。   碍于他之前的名声,在没有明确动向前,无人敢磋磨他。   谢辞坐在简陋的床上,抱臂静思。   忽然,外面的牢门打开,伴随着有人苦苦哀求的声音。   “大人,大人!陛下他说的就是气话,这您还不知道吗?您就行行好,认个错,什么都好了,陛下一定会收回成命!”   谢辞抬眼看去,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那人身姿笔挺,气质如松,便是行走在阴暗天牢中,也仿佛一轮温柔明月,散发着浅浅荧光,温暖又明亮。   “你……”   谢辞发现自己突然卡壳了,他怔怔看着眼前人,动了动唇,半晌才道:“你怎么来了?”   牢门关上,视线又暗了一截,唯有高高的天窗还投射进阳光,轻轻打在郁止身上,让他周身光芒愈发明亮。   二人隔着一扇牢门,郁止微微勾唇,似笑似叹似无奈,“陪谢指挥同甘共苦。” 第136章 满座衣冠朽12   郁止住在了谢辞旁边。   他没犯事,是主动住进来,加上身份特殊,无人敢针对他,甚至还得捧着他。   仅仅隔着一层木墙,两个牢房几乎天差地别。   谢辞所在的就是普通牢房,虽算不上脏乱,可也格外简洁,仅有一张铺着竹席的简陋床铺。   隔壁郁止所住的却应有尽有,好好的牢房,被装扮成了普通房间的模样,虽比不上郁止在郁家的房间精美,但在这天牢里,却算得上华丽级别,甚至连陶冶情操的琴棋书画都有。   郁止不知楚珩这样做有何用意,或许是想要个台阶,或许……是为了分化他与谢辞,挑起他们之间的不甘不平之心。   毕竟在他心里,他与谢辞还有可能有猫腻。   只可惜,他要失算了。   “为何你会进来?”谢辞目光静静看着他,似乎想要从他身上将疑惑看个明白。   “是你与……吵架了吗?”   这人,至今仍不知自己已经在楚珩的情敌名单上,也没将郁止往其他身份上放。   许是这个世界以来,郁止在他心里,情爱二字连着楚珩,因而他从未往其他方向想过。   郁止倒也不在意,并未刻意引导。   现在……   他垂了垂眼眸,神色复杂,笑容微苦,“吵架……”   “你想多了。”   谢辞皱眉,是吗?他怎么不觉得?   “什么才算吵架?”郁止问道,不等谢辞反应,他便轻笑一声,自问自答道:“旗鼓相当,地位对等,这样的条件下,才能称之为吵架。”   这回谢辞听明白了。   “可你们从前也并非……”   话说到一半,谢辞便住了嘴,他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似乎怎么说都不对。   郁止笑容微淡,声音低沉,一双眼眸在这不甚明亮的牢房里更显黯淡无光。   他抬头望天,视线在天窗上停留片刻,清雅又略带一丝疲惫的声音静静传来,“所以错了。”   “许久以前便错了。”   谢辞不由回想当时郁止与楚珩约定一年时,那时,想必郁止已经想拨乱反正,只可惜看现在似乎失败了。   想了想,谢辞不由宽慰道:“别伤心,现在你都在天牢了,说不定他有可能真将你给忘了,你也算变相达到目的了吧?”   郁止:“……”   他忍不住动了动唇,却又没说出任何一句话,端起手边放了有一段时间,不太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心想谢辞说话是怎么个习惯。   谢辞刚才被绕糊涂,现在郁止的片刻沉默倒让他反应过来。   “那那位到底为什么会与你争执?”谢辞问得干脆随意,心里却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   难不成和他有关?毕竟时间这么巧,且郁止哪儿也没去,反而进了这天牢,还和他在一起。   这并非胡乱猜测,而是依靠敏锐的直觉。   郁止看了他一会儿,沉默的有点久。   而这沉默,也算是变相给出了答案。   谢辞没再追问,不知为何,他并不惶恐,甚至还有一点怪异的感觉,目前还不明白那是什么的他暂且将之归为作为引起大人物议论的荣幸,有点微妙。   郁止视线落在他身上,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不由微缓,施施然起身,来到隔着两人的木墙边,隔着木墙,二人离得极尽。   他好似随口一问般,“想知道我因何而与他争论吗?”   谢辞不解他此时行为,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与他有关?   即便是真与他有关,可他现在也身陷囹圄,且又并非是他主动让郁止做什么,想要找他负责,似乎错了吧?   郁止见他表情微变,心中好笑,面上不显,撩起衣摆,姿态随意地席地而坐,一派悠然闲适之姿。   “他以为我移情别恋。”   谢辞心中一顿,忽然暗道不妙,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郁止便扔下第二个炸弹。   “对象还是你。”   郁止笑容浅浅,语气悠悠,眼眸里透露着恰到好处的看戏表情。   谢辞:“……”   华丽尊贵的御案上,修长的手掌轻抚着一方白玉镇纸。   上面雕刻的兰花纹路精致美丽,指腹轻触,触手生温。   这是由上好的暖玉制作雕刻而成,原本他去年也准备了一块,是送给郁止的,可惜去年那时不巧,发生了重大且令他震怒的事,那一对镇纸被他摔碎。   现在这块,是多余的料子制作而成,因它再做不成一对,楚珩便也没送出去。   “他们当真这么说?”   楚珩视线微垂,落在桌面,表情平静,仿佛今日他并未与郁止争吵那一回,也没有因此而口不择言,以至于现在后悔都说不出轻易妥协的话。   传话之人死死低垂下头,“属下不敢期满。”   楚珩心情很好地轻笑着说了句:“谅你也不敢。”   那人默然无话。   楚珩没再追问,摆摆手,“行了,下去吧。”   “是,属下告退!”   没了其他人,小林子才走上前,小心翼翼对楚珩道:“陛下,您看,郁侍郎没有骗您,他与谢指挥当真没有任何儿女私情,您别生气了,小心气坏了身子,若是郁侍郎知道了,岂不是会心疼?”   “你这老货,就知道替他说话,他分明只知道气我!”楚珩笑骂道。   话虽如此说,楚珩美妙的心情可见他也是小林子那样想。   “行了,吩咐下去,暂时不必对谢辞动手。”作为一个作用于他和郁止中间的工具人,谢辞还有用,就暂时留着吧。   “是,陛下,那郁侍郎那边……”小林子犹豫道。   楚珩望向窗外,寒风萧瑟,落雪纷纷,万籁俱寂无声。   “哼,他误会了朕,不来对朕解释求原谅,还要朕先找他低头,凭什么?”   傲娇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   闻言,小林子当即心中明白,也不再劝阻,只要准备下去吩咐。   临走前,忽而又听一道声音自身后传来。   “吩咐下去,不得怠慢了他。”   你爹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小林子心说人家主动去天牢,又不是真坐牢,已经过得神仙日子了,还要怎么不怠慢。   面上却笑盈盈地应了,“是!”   在楚珩的有意压制下,针对谢辞的调查进度慢了下来,他依然被关在牢里,锦衣司暂由他的下属统领,然而因为他不在,锦衣司的气氛也有些低迷,办案速度也慢了许多。   郁家得知郁止在大牢的事,还派人来看了看,询问一二,得知郁止无事,才又回家告诉其他人,让他们暂时没有动作。   谢辞在牢里待得没了脾气,他本以为事情很快就能查清楚,然而过了这些天,外面还没传来动静,他便只要么那弹劾他的人手里没有证据,要么因为有人暗中按下了此事,刻意不处理。   那御史既然能跳出来弹劾,手里自然不会半点东西都没有,那便只能是后者,而能做到后者,除了楚珩,还能有谁。   他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牢房里,正在悠闲看书写画的郁止,满心不解地问:“郁侍郎,在这里这么久,你就不想出去吗?”   手下一笔钩成,郁止停下动作,并未抬眼看他,反而道:“私以为,在这里与在外面,相差实在不大。”   既然如此,他又有什么坐不住的?   听明白他言外之意的谢辞心中一堵。   他看了看郁止房间的摆设布置,又看了看自己房间空荡荡的可以跑老鼠,实在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不明白了,郁止到底为什么进来?   就算楚珩因为误会他们的关系而与他争吵,郁止又有什么理由会进牢房陪他?   他想不通。   郁止继续提笔写字,然而片刻后,他端详片刻,终究是将那张纸揉成一团,丢进了火盆里。   见谢辞看来,他勾唇解释道:“没写好。”   谢辞视线落在那因为纸张燃烧而火苗正旺的炭盆,淡淡吐出两个字,“浪费。”   这种纸张在外面卖得机贵,百姓买不起,只有达官显贵或者富商豪绅才用得起。   如郁止这般,将一张没写多少的纸随手丢进火中,换作其他人面前,倒也称得上是一句奢侈浪费。   郁止扭头看盘腿坐在地上,靠着木墙,神色平静的谢辞,想了想,提笔作画。   片刻后,一张纸被贴在了墙上的木桩上。   谢辞听见动静,扭头一看,便见迎面一张纸,纸上还白纸黑墨,画了一个简易图案。   一只奇怪的狗子,曲腿憨憨坐在地上,长舌头吐吐嘴外,还流着口水。   狗子面前放着一只碗,碗里放着一只金元宝,然而这只狗子头顶还冒着云朵,里面写着几个字:行行好吧,快饿死了!   谢辞:“……”   他实在不能理解谢辞画这个做什么,奇奇怪怪的画,看着有些有趣,可在此事似乎又别有用意。   “这什么意思?”   郁止收起笔墨,起身走到墙边,将那已经被谢辞老货的纸揭了下来,唇角微勾,微微一抿后轻笑道:“没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谢指挥与小谢还挺像的。”   谢辞:“……小谢?”   郁止点头,指了指手上的画纸道:“我给他取的名字,觉得如何?”   谢辞:“……不怎么样。”   他转过身去,躺下闭目养神,不再搭理这个无聊的人。   郁止笑了笑,便也将那张小谢丢进火盆,这回谢辞倒是没再说浪费二字。   牢里饭菜并不好吃,素菜,半点油星也没有,和其他犯人相比,也只有没有馊没有石子的优点。   郁止的虽也是素菜,味道却比谢辞的好上许多,不能吃荤,也不过是因为他仍在孝期。   谢辞一边感叹对郁止的皇恩浩荡,一边干巴巴地扒饭。   牢里实在无趣,除了睡觉,几乎没有其他消耗时间的办法。   谢辞躺下后,不知何时,他感到身边传来些许暖意,驱散了牢里的阴冷寒凉,冬日里,这点温暖实在让人心生贪恋,不愿割舍离去。   郁止将炭盆端至墙边,以火钳搅动炭火,使其燃烧地更旺,温暖也蔓延更远。   他搬来坐垫,背靠着墙,手持诗集静静翻看。   不知从何处来的叹息声悠悠响起。   “你不必如此。”   郁止转身便见谢辞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视线落在那盆在着地方弥足珍贵的炭火上。   郁止明了,淡淡勾唇,“举手之劳而已。”   心中不由感叹,这个世界,爱人太过独立,似乎并不需要他什么帮助,心中略有遗憾。   谢辞不知郁止心中所想,他只以为郁止这样做,不过是因为自己受他牵连,心中愧疚,这才举止间多照顾一二。   事实上,这并非仅仅是谢辞的想法,同样也是楚珩的想法。   也正因如此。他才没有急着把人放出来。   他还在等,等郁止给他一个台阶,等谢辞因为心生埋怨,而彻底了断见不得人的心思如果他有的话。   炭火烧红,暖意融融,冬日的寒凉仍在,却威力不足。   郁止放下书,静坐片刻,沉默良久,才轻叹一声道:“抱歉。”   “什么?”谢辞不解看向他。   郁止抬眼看去,四目相对,他眼中的愧疚恰到好处,不刻意,不虚假,也不过度,“是因为我,你才会被牵扯进来,这声道歉,理所应当。”   谢辞被他眼中的歉疚烫到,低头垂眸,淡声应道:“哦。”   郁止挑眉,似有些好奇,“你不生气吗?”   “早便知道的事,现在好奇,似乎晚了点。”   郁止好笑道:“你这是在怨我应该早些时候致歉?”   顿了顿,谢辞沉思片刻,“倒也不是。”   “都在这牢里,早晚又有什么区别。”谢辞是真的淡定,不在意,在他心里,他没有遗憾,也没有念想,便是这回死了,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此事本就是我的疏忽,他们借此攻击我也没错。”   他确实造假了,虽然许家也确实不干净,但到底给人留下了借口,别人能逮住这个机会对他下手是他们有本事。   他没看郁止,因而没看见此时郁止的表情有些怪异和复杂。   不过一瞬,很快便又恢复原样。   “郁侍郎,若我真有事,那也不怪你,是我自己做事不小心,给人留了把柄,你不必心怀愧疚。”谢辞正经道。   他这话说的实在天真,若是他没有被楚珩怀疑这一出,哪怕他真犯了多大的错,也不会被轻易处置,楚珩甚至还会维护。   相反,既然他被楚珩猜忌,即便他没犯错,楚珩也会给他找出“错误”,将他打压彻底。   闻言,郁止不由打心底里怀疑谢辞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这样的性子,也难怪原剧情中死得那么干脆,想来也是如现在一般,心无遗憾,便不再争取,不再辩解。   “你会出去的。”   郁止缓声开口,语气肯定,仿佛一切成竹在胸。   哪怕谢辞看来,与那双纯净的目光对视,郁止也微微一笑,浅浅勾唇,伸出手,穿过木桩只见的缝隙,握住那只仍泛着凉意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你会出去的。”   谢辞被他握住手时,愣了愣,没反应过来,眼睛眨了眨,片刻后,他才迅速抽回手,压了压方才紊乱了一瞬的心跳和思绪,强迫自己什么也不想。   郁止收回收,手掌轻握,指腹摩挲,似乎还在不着痕迹回味方才的触感。   “谢指挥年岁几何?”   谢辞看了他一眼,神色怔然又莫名,“二十。”   郁止随意点头,“还很年轻。”   “未来还有数十年,你将有数十年时间,不等等,又如何知道,自己未来还会见到怎样的事物……又遇见谁呢?”   谢辞心中微动,面上不动声色,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生辰之日,郁止仍在牢里度过,期间楚珩倒是派来了几回人,其中不乏示弱认错之意,希望他能离开。   然而郁止都拒绝了。   他来天牢,理由是谢辞,如今谢辞的案子没有进展,他自然有理由继续留下来。   楚珩也因为他始终误解是自己在陷害针对谢辞,心里还没彻底消气,听说郁止几次拒绝后,他心中愤怒又委屈,若是换了平时,他愿意低头道歉,然而如今再低头,是不是承认自己针对了谢辞?   他不想背锅,坚持不肯折腰。   “陛下,这是您愤怒奴才提前备好的礼物。”   小林子让人呈上来一个木盒。   楚珩看了一眼,便气不打一出来,“他都不相信朕,还想要朕的礼物?收回去!”   小林子不敢触怒他,忙将东西放回去。   没一会儿,每日禀报郁止和谢辞在牢里的言行的人又来了,然而不同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此时的楚珩头疼不已。   当那人又要念时,楚珩连忙打断,“等等等等……你先告诉朕,今日郁侍郎有没有给谢辞念书?”   那人犹豫一下,点头道:“有。”   “多不多?”   “……”   楚珩了然,“行了,你不用说了。”他挥挥手打发了那人,“今天不想听,以后他要是还念长篇大论,就不用来汇报了。”   那人连忙道:“是!”   说实在的,他也不想听,更不想听了还要给另一个人复述,没睡着都是他的本事。   天知道牢里的郁侍郎发了什么疯,这些日子大约是无聊透顶,开始在牢里念经,对着谢辞念,弄得他们也不得不复述,楚珩也听得头疼。   他们的痛苦谢辞不懂,念经不挺好的吗?再精神的时候,都能让人迅速入睡。   不日,被攻打的卫国终于坚持不住,举旗投降,请求议和。   两国交战,议和除了割地赔款,和亲也是其中方式之一。   楚珩心情愉快地笑了起来,“和亲好啊,朕最喜欢和亲了,可是……朕膝下只有个不足一岁的公主,卫国也没有适龄公主,唔……那朕就委屈一点,在宗室中选人好了。”   “没有公主,可还有长公主啊。”   小林子浑身一抖,笑容僵硬道:“陛下……长公主年岁……且已婚嫁,哪能……”   “朕都没嫌弃便宜姑父老,他竟然还敢嫌弃朕的姑姑老?!”   “婚嫁又怎么了?不能和离吗?”   小林子:“……”   牢里,谢辞看着一排排送进来的丰盛饭菜,还有那碗有象征意义的长寿面,心头微动。   “今日,是你生辰?”   郁止随意点头。   他想到今日收到的消息,想到某些事,心情不是很愉悦。   见谢辞坐在对面,虽说没被苛待,到到底不方便,饭菜也不好,以至于此时他看起来已有些憔悴。   “谢指挥,赏脸共用如何?”   郁止不吃荤,桌上的几样荤菜都是谢辞的,烈酒入喉,郁止轻咳几声。   视线不经意落在对面吃得正香的谢辞身上,带上几丝没有抑制的缱绻。   酒过三巡,面上薄红,郁止忽而凑近谢辞,轻声道:“谢指挥。”   谢辞莫名抬头,撞进一双如水温柔的眸中,只见那人勾唇轻笑,最是风情。   “陛下之前误会我移情别恋于你,我只觉可笑。”   谢辞眉心狠狠一跳,心绪紊乱。   郁止垂眸敛目,浅笑温柔。   “如今想来,倒也不算错。” 第137章 满座衣冠朽13   昏黄的烛火晕染出一片暖意暧昧的光影,扑鼻而来的饭菜香味令人食欲大振。   “嗝!”   谢辞捂着胸口,一个嗝打出,仿佛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眼前被他吃过的饭菜,心说难道这顿是他的断头饭?   “郁止,我跟你应该没有生死大仇吧?”   时至今日,他也懒得装模作样称呼对方为郁侍郎。   郁止:“……”   太了解一个人,很轻易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他表情破绽分毫不露,“何出此言?”   谢辞理所应当道:“我还以为你已经看我不顺眼到了想要借刀杀人的地步,还给我扣上一口勾引你的锅。”   郁止眉心狠狠跳了跳,他抿唇不语,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扯动唇角,“呵呵,玩笑而已,今日我生辰,这便当作你送我的见面礼如何?”   谢辞:“……这算什么见面礼。”   轻笑一声,郁止眉眼一弯,笑看着他,“若是你有别的选择,那也可以。”   谢辞思索片刻,不知从哪儿摸出一块眼熟的玉佩,血红的玉佩,在烛火映照下,格外莹润光泽,宛若琉璃。   “身无长物,只有这个大概还能用一用。”   他本来都打算把这玉佩还给那店家,可是没找到机会,便进了天牢,别人不敢搜他的身,这东西便一直留到了现在。   郁止视线落在那块镂空双鱼玉佩上,心中都不由感叹与它的缘分。   片刻后,他好笑抬眸,泛着些许水光醉意的双目落在谢辞眼中,声音悠悠,如初春新笋,如雨后山林。   “谢指挥,用原本便是我的旧物充作礼物相送,这可不厚道。”   谢辞:“……?”   他看了看这玉佩,又看了看郁止,半晌才好似明白过来一般,一边将玉佩收回,一边嘀咕道:“原来这是你……和那位的定情信物。”   郁止;“……”   他暗自抽了抽额角,语气不明地说了句,“算不上定情信物。”   “如今它既在你手里,那便是你的。”   谢辞反问:“既然如此,那我把它再送给你,有何不可?”   无奈一笑,郁止倒是无话可说,“这么说倒也没错。”   他伸出手,似妥协又似宠溺,“给我吧。”   谢辞看了看那只修长白皙,莹白如玉的手,眸光微动,却是将玉佩收了回去,“既然你不喜,那我也不好强人所难,毕竟你说得对,我与它许是真的有缘。”   郁止轻叹一声,“我并未不喜。”   “它自我手里离开,便不再具有从前的意义,如今到了你手中,便与从前再无瓜葛,它是你的。”   晚间休息,谢辞闭目后久久未眠,他自怀中摸出那块玉佩,透着月光,他仿佛能看见血玉中的光泽纹路。   视线在精美却又不具匠气,反而灵气十足的雕工上,很轻易便能看出其主人雕刻时花了多少心意。   这是他的。   消息传入楚珩耳中,又是闹了好大一通,仅仅刚听到郁止说什么移情别恋时,楚珩便差点一个没忍住,要去牢里把谢辞给杀了。   当终于被劝住后,楚珩咬着牙听了下去,当听到谢辞的反应后,他稍稍冷静了一点,终于不是用暴躁的心血管,而是用脑子思考问题。   为什么郁止明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在被监视中,却还要向谢辞说什么移情别恋这种话?   他到底是跟谢辞说的,还是专门给他说的?   如果是前者,那他在被谢辞拒绝后,为何不继续纠缠追求?反而是轻飘飘放过,似乎一切都只是为了说那一句话。   只是为了让消息传入他耳中。   楚珩怒极反笑,“好!好得很!”   “连他都知道对朕耍心机了!”   想利用谢辞来引他吃醋?报复他?   楚珩心里虽气,但思索片刻过后,到底还是高兴更多。   好歹那人不再无动于衷,好歹他还知道将这份心机用在自己身上。   虽然还是不喜欢谢辞,恨不能干脆解决了对方,然而他更多还是想留着他,看看郁止还会怎么做。   在他的监视下,二人自然不会有任何出格的行为,也是有这份笃定,才能让楚珩安心。   “陛下,可要将郁侍郎请出来?”这个请,自然带上了强行的含义。   楚珩犹豫片刻,最终到底还是说了“不”。   “给朕密切监视,有任何情况,立马通知朕。”   他倒要看看,郁止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知为何,心中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传话的人很为难,他们先前的传话才说到一半,后面玉佩相关都还没说,可显然皇上已经没了兴致,贸然提起,恐怕也只会被引出火气。   思来想去,到底还是装作没事,听命退下。   楚珩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静静摸着腰间玉佩,压下心中的烦躁情绪,强迫自己看奏折。   然而没能坚持多久,他便转头问小林子,“你说,他是故意气我,还是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喜欢上了别人?”   小林子心中暗自吐槽说您当初不还给那二人扣帽子吗?   现在怎么反而不信了。   小林子讪讪笑道:“郁侍郎与陛下多年情谊,又岂是他人能比得上的。”   楚珩一想,勾唇莞尔,“你说的对。”   灯下黑,若是郁止藏着掖着,把谢辞保护的密不透风,明面上与他没有半点往来,楚珩会更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有私情。   可当郁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明确表示对谢辞心动情动,楚珩反而会觉得虚假,认为郁止是故意的,目的不过是报复他。   因着这些想法,郁止并没有第一时间被提出去。   谢辞也暂时保住了一条命。   似乎是为了证实楚珩心中所想,郁止待谢辞的态度比以往更亲近,言行举止间,也多有关怀。   在他的照顾下,谢辞这个牢坐得除了出不去,其他与平时在家没什么区别。   甚至说,比平时更舒适,毕竟一个没有丝毫底蕴,依靠俸禄过日子的小小指挥,怎么能与家财万贯,底蕴丰厚的郁家相比。   谢辞假意推辞一番,见没人来阻止,便也知道这是被默许的,便宜不占王八蛋,他便也心安理得地受了。   只是时常夜间摸出玉佩,将它看了又看,不知在想什么。   终是有一日,他忍不住问道:“你何时出去?”   郁止似有些意外,面露受伤道:“谢指挥,是我对你不够好吗?才让你如此盼着我早日离开,好不打扰你一个在牢里清净?”   谢辞面无表情,双手环抱看着他,“我只是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出去。”   他在这儿待得够久,若是真有证明他弄虚作假的证据,又或者皇帝要置他于死地,那也不必浪费这么久,他知道,自己大约是不会折在这上面。   既然如此,再拖下去便有些不耐烦了。   当然,这并非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   他抬头意味不明地看了看郁止,眸光闪了闪。   沉思片刻,郁止最终无奈一笑,“放心,会出去的。”   语气笃定,令人信服。   又是一阵沉默,谢辞忽然出声问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上回你说一开始就错了,那现在,你已经成功拨乱反正了吗?”   郁止心头一跳,似有所感一般,抬眼看向对面之人。   自上回一同吃饭后,谢辞便穿过那扇门,与他住在一起。   虽是一个高床,一个地铺,四舍五入,却也勉强算得上半个同床。   此时二人的距离虽与隔着一扇门时相差无几,然而没了那层阻隔,终究还是有区别,很大的区别。   郁止微微垂眸,“嗯,问这事做什么?”   谢辞却看着他,目光不闪不避,“哦,倒也没什么。”   在郁止以为这个话题结束,他正要起身熄了屋里几盏灯,以便有个安静昏暗的环境入眠时,却见谢辞从地上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神色坦然,似认真,却认真到让人觉得玩笑。   “不过是想知道你如今是否无妻无情人,是否可以喜欢,说起来,确实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   郁止眉心狠狠一跳,他迅速低头,与正看着他的谢辞四目相对,二人谁也没有率先转移视线。   谢辞双手环抱,姿态淡定随意,仿佛自己方才说的不过是吃了吗,吃的什么,要睡了这一类无意义的套话。   而并非随意一句便能丧命的催命符咒。   “你……”郁止喉中堵塞,一时失了言语。   谢辞却依旧淡定自若道:“这会儿是他们换班和吃饭的时间,没人盯着。”   这些日子以来,他不傻也不瞎,自然知道他们一直在被监视。   每天唯有到了夜晚入眠休息,以及轮值时间没有那双眼睛。   郁止以为谢辞心性简单,只按自己的准则做事,不愿多思多想,如今看来,只是不愿,而非不会。   谢辞凑近他,二人只见不过一线之距,这个距离,哪怕是用气声,也能清楚明白他的意思。   “郁侍郎,你好像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郁止稳定思绪,入眼便是某人后颈,雪白细腻,方才还沐浴过,似乎还能瞧见那莹莹水光,片刻后,他才将视线落在谢辞身后的地面上。   “谢指挥想听什么答案?”   谢辞勾唇一笑,“你这么说,也就是说你手里有两个答案,只看我要哪个?”   郁止笑容颇为无奈,轻叹道:“左右也瞒不过你。”   “是你对我太没防备,从之前到现在,一直如此。”说着,谢辞似乎心情很好。   郁止不知该说什么,无法反驳的事实,令人无言以对。   “我要我想要的那个。”谢辞语气坚定道。   静默良久,郁止:“那不是个好选择。”   谢辞:“为什么?”   郁止深深叹息,“你又何必故作不知。”   谢辞摇头,“我没有故作不知,是真的不知,对你而言,对他人而言,什么才算是好选择?”   “我只觉得,自己开心,顺心顺意,便是最好的,哪怕结局不如人意,也比从未感受过争取过强。”   谢辞后退一步,二人面对面,眼对眼,“郁止,我只想知道,之前你说移情别恋,可有几分为真?”   不真,不假。   何谓移情别恋,有移有别,此为不真。   至于情恋,从始至终,由来到去,一直都只有他一人而已,此为不假。   几枚暗器一甩,牢房里烛火皆熄,角落里,光影朦胧间,广袖遮掩下,偏是那一抹寂静之吻,在这黑暗中添了几分无人得知的甜意。   “谁?!是谁偷袭?!”正在打盹的牢头被动静惊醒,一睁眼,入眼便是一片黑暗,令他顿时警惕起来,   “怎么灯都灭了?来人,快点灯添油!”   他以为是油都烧完了,手下听闻,连忙提着油赶来,“头儿,油还多着呢,也不知道怎么灯芯断了。”   那人一边挑起灯芯一边说。   灯芯挑起,点燃,视线里终于明亮起来。   一路点灯至贵宾牢房,正要进去,便见一人自暗处走出,温和的声音带着似乎珍藏许久,至今终于拿出来见人的愉悦,“我要休息,不必点了。”   那人连忙点头应道:“是,是……郁侍郎您好好休息!”   离去时,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方才那位侍郎大人哪里有些奇怪。   好像嘴有些红肿,这也没到夏日,怎么就有蚊虫了呢?   “被咬了”的郁止正躺在床上,用被子遮住二人身形,这才用手搂住谢辞的腰。   暗处似有些许动静,应当是换班的回来了。   为了不暴露,二人并未出声,而是静静依靠着对方。   气温渐升,即便不靠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多冷,然而他们却都默契地没分开。   郁止原本该为这改变而思索接下来的计划是否偏移,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什么也没想,只愿享受这片刻安宁。   就放纵这一回。   此后,二人仍掐着时间说说亲近话,在别人看不见时,偶有亲密,却并不过分。   然而即便如此,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熟稔和亲近,依然令楚珩坐不住。   他也分不清郁止究竟是在装还是真的,但他可以强行将郁止带出来,与此同时,他同样能一举杀了谢辞。   只需要他一声令下……一声令下!   楚珩狠狠闭眼,半晌才咬牙切齿道:“去,把郁侍郎给朕请出来!若他敢违抗,对谢辞杀无赦!”   “是!”   郁止缓缓勾画完成最后一笔,看着这幅画,他不由弯了弯唇角。   “画了什么?”谢辞好奇询问。   郁止却不愿让他见到,晾干墨后,便将它装裱后卷了起来。   “一幅画而已。”他含糊其辞,并不介绍。   谢辞并非好奇心旺盛之人,但与郁止有关,他便有心了解,见对方不说,便也不追根究底。   郁止怕他不高兴,便道:“待到日后,这幅画送你。”   这下,反倒是谢辞不好意思,“你生辰时我也没送你什么礼。”   反而是这人送给自己。   “无事,日后有的是机会。”郁止虽笑着,眼中笑意却并不纯粹,还有一分忧心,两分怅然,以及许许多多,密密匝匝的不舍。   谢辞正要问日后何时才来,他们何时才出去,便听见外面牢房打开,有人脚步匆匆进来。为首的赫然是楚珩身边最得用的大太监小林子。   对着郁止,小林子也只能心中无奈苦笑,“郁侍郎,陛下请您离开天牢,前去一见。”   说罢,他便又小声提醒道:“陛下可是动了真怒,还望郁侍郎莫要为难奴才,否则……”   他的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谢辞身上,其意思不言而喻。   谢辞皱眉,正想说什么,却被郁止不着痕迹抓住手腕,随后,怀里一重,方才还被郁止阻拦,不愿给他看一眼的画卷便落在了他怀里。   谢辞不解抬头,对上郁止一双含笑的双目,“刚才还说待到日后,想来便是此时了。”   “这幅画无论纸张还是画轴,都由秘法制成,刀割不破,水火不侵。”   谢辞似乎感觉到什么,握着画的手不由一紧,“你要走了?”   郁止避而不谈,只肯定道:“会回来的。”   小林子只把自己当成瞎子聋子,也不想知道这二人关系为何这么亲近,似乎有种独特的氛围在二人之间,谁也破坏不了。   他的任务只是带走郁止,其余的都不归他管。   “郁侍郎,您该走了。”   郁止握住谢辞的手,轻轻拍了拍,随后转身离开。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谢辞这才将目光转移至手里的画上。   他解开绸带,将画卷在桌上一点点展开,终于,这副画的全貌映入眼帘。   明艳火红的喜堂,一对皆着男装喜服的新人正执手而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画风细腻而雅致,若非要说哪里有遗憾,便是这对新人皆无五官,不知姓名。   安神香自黄铜金漆香炉中袅袅升起,青烟弥漫,静了人的神志,也迷了人的视线。   楚珩睁开眼,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恍若梦中。   “是怀桑啊,你来了,朕……我这里也没什么好招待的,你就先歇会儿。”   “来人,上茶。”   身姿窈窕的宫娥,袅袅婷婷走进来,将盘中酒壶酒杯摆放在郁止面前,不敢多看人一眼,便悄然退下。   楚珩来到郁止面前,相对跪坐,他给两个酒杯都斟满,“来,我们许久未见,也是该叙回旧了。”   郁止淡淡“哦”了一声,平淡道:“用加了料的酒叙旧?”   楚珩笑不出来了,酒杯重重落在桌上,他咬着牙艰难道:“……你知道!”   难怪上回明明见他喝了,却也没任何反应。   “略知一二。”   楚珩死死盯着他半晌,良久,方才惨笑道:“你明明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在眼里……你总是那么聪明,知道用什么方法才能更好地刺激我,报复我……”   “勾引谢辞,引我误会,都是你故意的!”   “你就是想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怎么从我身边离开!让我品尝失去你的滋味!”   郁止沉默,沉默有时也代表默认。   心中猜测成真,楚珩却没有半点成就感,他满心都是被背叛被伤害的愤怒和委屈。   他双目赤红,浑身颤抖,死死盯着郁止!   “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凭什么这么做?!”   “郁怀桑,你当真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他挥袖一甩,将矮桌掀翻,噼里啪啦一阵过后,地上酒水瓷片撒了一地。   “不应该吗?”   郁止稍稍后退起身,未让酒水溅到半分,他负手而立,冷淡的眉眼落在楚珩身上,似带着千斤重。   “楚珩,看着你这双亲自给我父亲下毒的手,告诉我,我不应该吗?” 第138章 满座衣冠朽14   殿内鸦雀无声,不知何时,这里只余下他们二人。   声声句句,皆如重锤一般砸在心上,将那沉迷已久的幻梦惊醒。   香炉的安神香静静袅袅,唯有那随着空气漂浮而起的青烟方能彰显此刻并非凝固。不知从何处吹来的一缕轻风,将桌上摊开的书拂开一篇,如一道剑影寒光,划破沉寂的天空。   他知道!   他知道了!   楚珩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往后退,他浑身颤抖,紧绷着的肌肉令他的身体和表情都几近僵硬!   脚下轻晃,楚珩颤抖着唇,几欲张合,然而终究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郁止却并不因他此番情态而心软,他上前一步,踏过那片酒水碎瓷,来到楚珩面前,带着一股令人畏惧,却又不敢的气势。   “回答我。”   楚珩眸光震颤,心中滋味百转千回,紧张不已,然而他却并未又半分悔意。   对于从前诸事,他并不后悔,在他看来,他做的一切都没错,他的选择没错。   自己的爱人和爱人父亲之间,他自然更偏心前者,只要能让对方好好的,他做什么都行。   哪怕是将这件事明明白白摊开在郁家主面前,相信对方会和他同样的选择,既然如此,他有什么错?   非但没错,反而还帮了他一把,让爱人父亲为了儿子牺牲,还不必面对自杀时的恐惧和怯懦,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家好。   唯一的漏洞,便是事情没那么隐蔽,亦或是郁止太聪明,知道了一切,这让他原本的苦苦隐瞒一切泡汤。   当然,心里虽这么想,说出口的却又是另外一番话。   “怀桑……这件事不能怪我,当初我也是被逼无奈,你可知……若是我不这么做,那死的人将会是你!”   郁止苦笑一声,深深叹道:“我倒宁愿是我……”   原主宁愿是他,若从一开始,死的就是他,或许便不会有后来那些事,也不会有楚珩的一步错步步错,虽然他死了,可他在意的人都还好好的。   然而一切都没能如他所愿。   闻言,楚珩心中那本就不多的愧疚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先前被压制,此刻因为郁止的话,都成倍翻涌而来的委屈愤怒。   “郁怀桑!”他咬着牙恨道,表情似痛似恨,似悲似恼,颤抖着双唇,良久才咬牙一字一句吐出,“你真就这么狠心?”   “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什么都不能做?”   “你爱你的家人,宁愿为他们赔上性命,可我呢?!你考虑过我吗?!”   “他们生你养你,我这个半路出现的人,没资格和他们争,和他们比,是不是?你心里可是这样想的?”   楚珩眸中闪动着泪光,赤红的双目一瞬不瞬地盯着郁止,似要在他脸上看到歉疚,看到心疼。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郁止的表情没有变过,一如他的想法。   楚珩心中狠狠一沉!   “我不需要。”   郁止淡淡道:“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自作主张,我的家人,我从未将他们当成你的责任,即使当初,你也应该将一切告知于我,让我自己做选择,而非替我做了你以为是对的决定。”   “可我……可我爱你啊!”楚珩一眨眼,一滴泪毫无预兆地从眼中滑出,在脸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   “你了解我,我了解你,你让我将选择权交给你,何尝不是让我将凶器交给你,亲手将你推去死亡深渊,这样,你问心无愧,你永生不悔,心满意足地去死……”   “……可我呢?”   “郁止,说得那么好听,你不也是个自私自利,不为别人考虑的人?”   楚珩眼中浮现恨意。   他恨这个男人。   从前,他被他的光风霁月所吸引。   如今,他却又因此而深恨。   他想要的太阳,只属于他一个人,而非光芒普照,照顾着每一个人。   “你说得对。”   郁止不做辩解,只深深看着楚珩,一如既往的眼眸中毫无波澜,语气淡淡道:“所以,我们一开始便错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可以做陌生人,可以是普通朋友,不该相爱,便不相害。”   楚珩趔趄倒退几步,整个人仿佛受到重击,脸色惨白,面无人色,颤抖的双唇泛着死气的白,他不敢置信,手撑着桌子,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倒地。   “……害?”   “你说我害你?”   郁止并未回避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反而镇定回望,平静道:“你不利我,我不利你,如何不算害?”   “你误我亲人生死,我误你千秋大业,你只求私欲,我贪念圆满,我们从未相同过,你不应爱我,我亦不该回应你。”   “所以,楚珩,既然你已知晓,那我们便摊开说明。”   “从今往后,请你莫要再爱我,郁怀桑受不起。”   请你莫要再爱我……   原来连他这份爱,都是错的。   你心中珍而重之,对方却只觉得疲惫不堪,感情本该令人愉悦欢喜,可他的感情,带给郁怀桑的只有负担,原来或许有喜欢,然而在经历种种过后,余下的,只有避之不及的倦怠疲惫。   哪怕楚珩再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亲耳听到的一切。   于他而言,即便郁止恨他,都比方才那番话更好。   有爱才有恨,而疲惫的背后,有的只有满满的嫌弃,若是有选择,想必郁止一定恨不得从未遇见过他。   这是对他曾经所做一切的否定。   他为他摈弃良心,背离恩义,到头来,原来只换来一句“请你莫要再爱我”?   哈!哈哈哈哈……   楚珩深深看着眼前的男人,心已经麻木不知痛,他永远知道,究竟怎样才能伤他最深。   他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要去看,不要去想,不要看见那双无心无情的眼睛。   “郁止,你不想杀我吗?”   他轻笑一声,“如你所说,我杀了你父亲,你不想杀我报仇吗?”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随身匕首,强行将刀柄放在郁止手中,带着他的手便要往自己的方向捅。   “来,你杀我啊!”   “我就站在你面前,只要一刀,你就能为你父亲报仇,你就能摆脱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纠缠你,也不会有人阻拦你。”   “你可以娶妻生子,继承香火,你可以忠君爱国,得清白名声,名垂青史,再不会与佞幸二字沾边。”   “只要捅下这一刀,你来啊!”   行动间,他竟是半点也不顾自己会不会伤到,几次被匕首划伤也不管不顾,非要抓着郁止的手往自己的方向捅。   郁止手上一个用力,将匕首丢去老远,金属在地上撞击摔打的声音格外刺耳。   “够了!”郁止沉声呵斥。   他双眼微含着怒气,似对眼前的一切格外不满。   “楚珩,适可而止。”   视线落在远处的匕首上,雪白的刃上还流着丝丝鲜血,在微弱阳光的刺激下,竟显得分外明亮。   楚珩不怒反笑,大笑几声过后,他笃定地看着郁止,“你还是不忍心下手,怀桑,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你虽然嘴硬,却也知道我的苦衷和身不由己。”   “怀桑,就算你不肯原谅我,也请你不要再说方才那番话可好?你贬低嫌弃我的感情,我也会很伤心。”楚珩面上露出几分委屈之色,伸手便要不顾手伤,握住郁止的手,以慰心灵。   然而郁止躲过了。   楚珩看着那只手,良久,复而缓缓开口。“我知道,你嘴硬心软。”   “你不愿伤我,哪怕想用移情别恋来惩罚我,你都没能真正做什么。”   “我从未将谢辞放在眼里,没有谢辞,还有沈辞,陆辞,他不过是你用来报复我的工具,你故意在我面前露出马脚,故意勾起我的恨意,却又不愿意我伤及无辜,才在危急时刻非要救他。”   “我听你的,我不伤他,此事过后,我便让他官复原职,只要你肯回来,只要你肯同我和好,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好吗?”   声音小心翼翼,几近哀求。   若是有人瞧见,必然会咋舌不已,身为天子,楚珩竟也有如此低声下气的时候,然而即便这样的低声下气,也是他人不屑一顾的。   郁止将他伸过来的手拂开,毫不留情道:“你错了,我不杀你,并非心软。”   不过是因为楚珩身份特殊,多有不便,且正如楚珩所说,郁家主的死,罪魁祸首并非楚珩,而是先帝。   至于原剧情中的郁听澜的悲剧,如今也尚未酿成,这些,都不足以让楚珩去死。   “我不杀你,却也不再爱你。”   “你说得对,谢辞是故布疑阵,但谁又能确定,未来没有其他人能真正取代原来的你,走近我心中?”   “楚珩,你未免太自大了,这世上,没有谁是离不了谁的。”   楚珩望着他宁愿拂开,也不愿意让自己再碰触的手,心中无限悲凉,如寒风过境,狂风席卷而来,吹来重重白雪,将天地覆盖,让他的心照不到半点阳光,雪越积越厚,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像一条被迫离开水,搁浅在地面上的鱼,水流无情离去,将他抛弃在岸上,让他无法呼吸,只能大口大口喘着气,试图从不适合他的空气中汲取氧气,令他枯竭的心再获生机。   “郁怀桑……你当真……这么狠心?”   楚珩死死抓着桌面,干涩的双眼除了红,再看不见原来的水光,好似凤凰泣血后痛苦的悲鸣。   郁止静静看着他,没说话。   楚珩哈哈大笑,“好!很好!”   “既然如此,那朕再为了你那所谓的道德良心而委屈自己,岂不是辜负了你的好意?”   郁止稍稍皱眉,“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楚珩克制住身体,他缓缓直起身,整个人仿佛瞬间注入了力量,让枯竭的身体再度充满生机,然而与以往不同,所说从前维持它的生命灵气,如今支撑它的,便是深渊之魔。   黑暗,肆意,剥去衣冠楚楚的人皮,内里只有任性妄为恶魔。   “我想想,我可以做什么。”   他装模作样想了想,你随后眸中一亮,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杀了谢辞怎么样?”   “反正你不是真心喜欢他,他却是真的惹怒了我,我杀一个他出气,你应当不会生气吧?”   “之后呢,我再让你妹妹和离好不好?她是你妹妹,是你在意且保护的人,怎么能嫁给别人,做别人家的人呢?有你这样为她好的哥哥,她应当永远留在郁家,回报你的感情和付出才对,你说呢?”   “还有你弟弟,虽说比不得你聪明,可他到底是郁家人,你今后无子嗣,他背负传宗接代的责任,我赐给他无数妻妾,命令他早日成亲,并且一年至少生一个,你觉得如何?”   “至于你母亲……”他轻笑出声,走到郁止面前,悠悠道,“既然她对你父亲情深一片……又怎么忍心让你父亲一个人在地下?我赐她毒酒一杯,白绫一条,让她早日下去见你父亲,也好让你父亲黄泉路上不寂寞,你觉得如何?”   郁止微微皱眉,抬眸静静与他对视,良久,久到楚珩脸上佯装出来的笑容都支撑不下去,显露出他真实的心情和表情。   “得不到,便毁掉,不愧是你,陛下。”   “你要如何做,我阻止不了,但我要做什么,你也无法阻止。”   楚珩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他听出来了,郁止这是在说,若是他敢这么做,他就能破釜沉舟。   他心中骤然浮现无限无力,他重重闭上眼,他很想大吼,很想发泄,很想问问郁止,他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们回到从前!   同时他也明白,郁止不会告诉他,或许,也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   世上没有忘情水,更没有后悔药。   他悲愤地想,就算他放过郁家人,可谢辞呢,一个小小的谢辞,总不值得郁止破釜沉舟吧?   既然如此,那他拿对方来开刀发泄又如何?郁止不能拿他怎么样。   思及此,楚珩才稍稍放心一些。   然而他睁开眼,看见的便是郁止镇定自若的面孔。   他为什么永远这么镇定?   哦对,他是百年世家精心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如今更是当家人,手中握着连皇室朝廷都要忌惮的力量,有郁家在,郁止永远都有底气。   一道亮光自心头划过,楚珩顿时心中一顿,心头一跳。   不,并非没有办法能够让郁止重新回到他身边,还是有的,虽然不那么好看,可只要结果就好了。   他只要结果。   哪怕是囚禁,强取豪夺,毁了郁家,将郁止变成圈养他身边的金丝雀,只要能达到目的。   他沉了沉眼眸,故作不耐地转过头,“我不想见到你。”   “怀桑,你正在气头上,我不想让你我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冲动的决定。”   “几日后,和亲队伍要去卫国,你担任主使,暂时离开京城,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   郁止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眼中并没有丝毫意外,有的不过是一道轻笑。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陛下,我很理智,并不冲动。”   “所以,方才我说的话也都是真的。”   他双目定定看着楚珩,眼里的平静和认真令楚珩恨不得冲上前摔碎,说出的话更是仿佛在冰天雪地里冻过了千百年,不带半分感情,没有悲伤,没有怨恨。   “我不爱你了。”   直到郁止离开后许久,楚珩才醒神暴怒,捡起手边的一切,将它们狠狠砸在地上、墙上……   一个又一个,一个接着一个……   小林子在外面探头探脑,还没进来,就见一支笔朝着自己飞来,伴随着楚珩沙哑的一声怒吼悲鸣,“滚!”   和亲一事板上钉钉,无论那位长公主如何不愿意,她还是被下了软骨散,被人扶上了和亲车队。   郁止被认命为和亲大使,领着队伍前去卫国,临走前,他安排好了一切。   离开京城那一日,他并未回头。   有人在城楼久久遥望,而他心中所念却不在此,既然如此,那他也没有回头的必要,只是心中叹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会再相见。   看着送亲队伍离开,许久,直到看不见他们半点身影,楚珩都没能等来一个回头。   他凄然而笑,伸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走,回宫。”   心中怒火滔天的楚珩急需发泄,他针对郁家的计划还没有完善,不宜在此时展开,数来数去,也只有天牢里那个让他久久不顺眼的谢辞可以随他处置。   虽说郁止并未喜欢真心谢辞,可在楚珩心中,有被郁止拿来充作借口,占了移情别恋的对象这一点,谢辞就该死。   他是皇帝,有任性的资格。   于是在他的一声令下后,许久没有进展的案情终于有了进一步发展。   有人查出谢辞作假的证据,完全可以证明许家那份账册是假的。   楚珩正要亲自提审谢辞,好对着他发泄一番心中的情绪,谁知刑部突然来报。   真的账册找到了。   看着那本突然冒出来,并且呈现在众多官员面前的真账册,楚珩都顾不上生气,他脑子里闪过许多事,一桢桢一幕幕,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哈、哈哈哈……   谢辞如往常一般盘膝坐在床上,他手边抚摸着那卷因为怕弄脏,许久没再打开的画卷,脑子里不知在想着什么。   忽而听见开门声。   一道熟悉的玄衣出现在牢房外。   “谢辞?”   谢辞抬头看着楚珩,却意外在对方眼中看见了隐隐的幸灾乐祸和怜悯。   “谢卿,真是委屈你了。”   “都怪怀桑,他与朕赌气,才任性地将你牵扯进来。”   “虽然他让人诬告你,害你受了这么久的牢狱之灾,还欺骗你的感情,但他也不想这样,你看,怕朕滥杀无辜,他甚至亲自来陪你,如今我们误会解开,他便又让人将证据交出来,还你清白。”   “他已经知道错了,朕也罚了他,今日朕代他向你赔罪,你可莫要生他的气才是。”   楚珩笑容得体,吩咐牢头,“来人,将牢房打开。”   “朕的谢卿公正廉明,未曾冤假错案,先前不过是误会。”   牢头快步跑来打开牢房,楚珩亲自走进去,将一言不发的谢辞扶起来,面上带着骄矜稳重,活像宽宏大量的原配面对工具人小妾。   “谢卿,这是真正的许家账册,给你看一眼真假,稍后便要收回刑部归档,你且看看,可是真的?”   谢辞沉默地接过,将它仔细翻阅一番,似要将每个字都认真辨别。   良久,终是不知滋味地一锤定音。   “是真的。” 第139章 满座衣冠朽15   沉暗阴翳,潮湿阴寒,天窗的阳光虚虚打下,映着谢辞半明半暗的面容。   凉风袭来,侵心透骨,抚摸着账册的指尖更是如在冰窟。   楚珩好好欣赏着谢辞此刻的表情,哪怕没有太明显的反应,可他敏锐地知道,眼前人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很喜欢这样欣赏别人狼狈的模样,尤其对象是谢辞。   即便他的怀桑并非真的移情别恋上谢辞,但他可不觉得,谢辞对郁止半点心动也没有。   就凭他敢起这种心思,他就该死千万次。   可现在,楚珩却觉得自己可以放他一马,可以供他今后多次看戏。   让他尽情欣赏谢辞的狼狈,是谢辞的荣幸,也是他在这段时间给自己无聊时找的乐子。   思及此,他又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谢卿,可有不妥?”   谢辞合上账册,眼眸微垂,“并无。”   “既然如此,那朕便让人将它归档入库,而谢卿你,也可以出来了。”   “关了谢卿这么久,实乃办案人员失职,朕已经惩处过他们,另外,朕赐了你一座宅子,待谢卿出狱,便可直接入住,谢卿蒙冤,朕深感惭愧。”   楚珩说了些场面话,谢辞还不得不接着,“依法查处,臣伪造账册在前,不敢喊冤,谢陛下宽恕。”   “谢卿不过是便宜行事,朕理解,往事莫提,也怪怀桑,他与我赌气闹事,实在不该将谢卿牵扯进来,待他回来,朕一定带他亲自上门致歉。”   谢辞敏锐察觉到了楚珩话里透露出的内容。   郁止不在?他去哪儿了?   他想知道,然而面对眼前的楚珩,他却半个字也不能问。   证据一出,谢辞冤枉,楚珩亲自来天牢放人。   消息传出去,又是好一段君臣佳话,却无人得知,这对君臣之间想的都是另一个人,为的也是另一个人。   离开天牢时,谢辞带走了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包括那卷画。   来接他的手下迎了上来,关心询问:“头儿?”   “老大,你在里面那么久,没事吧?”   “老大手里拿的什么?”   谢辞安抚道:“我没事,回去吧。”   见他确实没事的样子,手下人也放下心来,纷纷跟在他身后。   有一人眼尖,视线在谢辞的画卷上看了几眼,震惊感慨,“老大何时这么有钱了?竟然用千年难遇的遇仙木做画轴?!”   谢辞脚步一顿,回头询问:“什么?”   那人惊讶道:“老大不知道吗?你手里画轴用的是据说早已经失传的遇仙木,传说数千年前,天地有灵,一老叟坠河,祈求神仙搭救,天降仙木,浮于水,老叟抓紧上岸,为报恩,将枯木埋于地,整日跪拜,数年后,枯地逢春,嫩芽新生,是为遇仙木。”   “传说此木遇水不朽,火烧不坏,虽重却不沉于水,坚硬牢固,可当利器。”   说话那人的出身也不平凡,所在家族虽比不上大世家,传承却也不少,因而知道的也就多些。   “不过传说也就是传说,真假谁也不知,毕竟也没人亲眼见过,倒是真有那等能力的一种木头,只是很难得,早已灭绝,有的也只是从前留下的。”   谢辞挑眉问:“那你怎知它便是?”他看着画轴。   “从前有幸见过。”   谢辞没再询问,也没解释这卷画并非他的。   身后几个手下的挤眉弄眼他也当没看见,径直离开。   他搬进了楚珩新赐的住宅,然而他真正住在那儿的时间并不多,反而更多时候都在衙门。   账册归档后,他又找机会调出来看了几次,然而无论多少次看,他都明确知道,这账册是真的。   从前遍寻不见的东西,如今却轻而易举出现,容不得谢辞不多想。   回想当初调查时和郁止的相处,一些不起眼的事都被放大。   谢辞不由闭了闭眼,或许楚珩说的是真的,这些都是郁止做的障眼法。   从头至尾,截留账册的是他,诬陷自己入狱的是他,如今,将账册拿出,还他清白的还是他。   至于原因……   当真如楚珩所说,只是他们之间吵架闹矛盾,所以才将他牵扯进来吗?   若当真如此,那在牢里的那段时间算什么?   谢辞不想去想,感情告诉他并非如此,他能感受到郁止的回应,能分辨得出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可事实又告诉他,他的想法猜测是错的,他找不到其他答案。   所以,郁止,你到底……   谢辞将画卷收起,想将它压箱底,然而到底没舍得,最终将它搁在枕边,安枕入眠。   于卫国议和一事已谈妥,然而边境大军仍没有回京的趋势,有人疑惑,有人不安,有人已经猜到了什么。   楚珩在金銮殿上,稳如泰山,对于朝臣们请求收回大军的要求视而不见。   几次下来后,便是从前不相信的,现在也猜到了。   楚珩就没想议和,一切不过是个幌子。   然而比其他人想的多一点的是谢辞,既然楚珩不想议和,那所谓的送亲……   他心头一跳!   下朝后,谢辞不知不觉来到郁家。   “请问阁下是……?”门房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若非对方穿着官服,恐怕他会以为是闲逛的普通人,将人赶走。   谢辞犹豫片刻,方才沉声道:“我是你家郎君的朋友。”   房门眼中将信将疑,“原来如此,怠慢了阁下,不过大人,我家郎君如今不在府中,大人怕是来错时候了。”   “无事……”谢辞正要离开,忽而耳边传来一道惊讶之声。   “谢指挥?”   谢辞转身看去,便见一少年走过来,“谢指挥今日怎么有空来访?”   门房见真是认识的,暗暗松了口气,对待谢辞的态度和笑容也认真许多。   谢辞看着郁二郎,片刻才道:“无事,就是随意来看看。”   郁二郎心说这是什么理由,也不知道找个走心的。   兄长怎会……   不过兄长临走前,确实吩咐他照顾对方,就算不是正经嫂子,那也应当是被兄长放在心上的人。   比起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眼前人似乎好多了。   “谢指挥若是不嫌弃,不妨过府一叙?”   谢辞本能拒绝,心想事情若是传入楚珩耳中,恐怕又要多生事端,他自己一个人不怕,可郁家家大业大,经不起折腾。   “身上还有要事,不便打扰。”他拒绝道。   郁二郎也没过多挽留,目送他离开。   看着人走后,郁二郎才摇摇头回府,兄长这眼光,总算比上个好。   他哪里不知道谢辞来郁家的目的是什么,不过是没有明说而已。   明知郁家或许有危险,却还是上门关心,这比那个非但不在意他们,随时能够牺牲,并且害死他父亲的人好多了。   “二哥!”郁听澜回来,紧张道,“我听说这回和亲是个幌子,那兄长呢?他不会出事吧?”   郁二郎安慰她道:“放心,你还不信他吗?一切都会没事的。”   郁听澜勉强安下心来。   被许多人惦记着的郁止正远在边境。   再往前走不久,便是异国他乡,是卫国领地。   “大人,长公主醒了,闹着一定要见您。”耳边传来士兵为难的声音。   郁止头也不抬,“路途遥远,前方道路艰难,本官还要派人勘察地形,告诉长公主,与其有那个时间和精力,不如节省体力。”   用药次数太多,长公主体内已经产生了免疫,又不能加大剂量,如今她醒来的时间越长,并且比一开始更有力气。   她挣扎着要下车,碍于她的身份,队伍的人又不能真拿她如何。被她以自己性命威胁着,竟也下了车,走到了这儿来。   刚来这儿后,长公主便听到郁止这句无情的话。   她气骂道:“郁止,你个犯上作乱的混账!”   “你以为楚珩那个混蛋甘心雌伏于你就是对你真心吗?!”   所有人:“……”   他们听到了什么?不不……他们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有。   只恨自己耳朵和腿脚太灵敏的他们想要逃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战战兢兢待在原地,只当自己耳朵聋了。   想到,作为当事人之一,郁止的态度反而比他们还自然。   “长公主若是只想胡言乱语,那请恕臣没那么时间陪您耗。”   他拍拍衣服起身,似乎要进入队伍,带领所有人继续前进。   见状,长公主紧张道:“等等!别去!别再走了!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她语气惊恐,浑身颤抖,冲上前就要试图扯住郁止。   她满脸惊惧且认真的表情,当真唬住了一些人,在其他人失神时,他成功来到了郁止身边,“别再走了!快回去,我们快回去!”   郁止皱着眉,不太相信的模样,“长公主殿下,您肩负着和亲的重大使命,在和亲成功之前,臣必定会护您周全,切莫要胡思乱想,危言耸听。”   闻言,队伍里的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松了口气,看来郁侍郎是真的不知道。   想起陛下的命令,他们可是知道,队伍里真正需要保护的人究竟是谁。   沉了沉眼眸,一人上前,“长公主殿下,轻上马车。”   “不要,我不要回去!要去你们去!”长公主强烈拒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主子有什么主意,想把本宫送去卫国受尽磋磨?哈哈!别想了,就算不死在路上,等去了卫国,本宫也要闹得你们不得安宁!”   长公主可不觉得楚珩有什么好心,她是被楚珩拿来物尽其用的弃子,随时可以舍弃,只有郁止,楚珩不会舍弃郁止,只有跟着他,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郁止并非不知道长公主在想什么,然而他又不是喜欢大发善心的人,他对长公主没什么好感,不会刻意害她,却也不会拼命救她。   队伍行进至卫国境内,所有人都警惕了起来,情况颇为诡异。   按理来说,卫国主动求和,和亲使团到来,他们必定会为了和平尽力护他们安全,他们不该紧张。   但他们偏偏紧张了,郁止将其看在眼里。   走过了卫国边境,正要与卫国迎接使团的人员接应时,意外发生了。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一群黑衣人,凶恶至极,对使团人员出手,招招致命,顷刻间,和亲使团便乱作一团。   郁止抽出长剑便要对敌,却有一群士兵围上来,“大人,我们先送您安全离开!”   郁止皱眉,随口丢下一句,“保护长公主!”   这些人对视一眼,纷纷默不作声护着郁止。   马车里的长公主早听到声音,换上准备好的普通衣衫跑了出来,试图浑水摸鱼,趁乱离开。   然而她一个女子实在过于醒目,哪怕尽力掩人耳目,却还是能让人轻易看清。   “杀了那个女人!”黑衣人一拥而上。   其他人正要护着郁止离开,至于长公主,什么长公主,长公主已经死在了卫国劫杀里,殉国而亡。   然而当他们回头一看,顿时一愣。   郁止呢?   之间方才郁止所在之处,已经空无一人。   不等他们多想,黑衣人更猛烈的攻势便又上来,“杀!”   御书房内,安神香静静燃烧,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安神定心。   楚珩一手支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正翻看着手下调查上来的有关于郁家的资料,他正试图从中挑选出有关于郁家最好做文章的一些事。   家族太大,总有漏洞,哪怕郁家家风严谨,也免不了这现象。   而楚珩要做的,便是抓住这些漏洞,尽量将它们放大,他要让郁家不得翻身,没有退路。   唯有如此,他才能将郁止困在身边。让他永远也不能离开。   “陛下!前线紧急消息,还请陛下前去!”   楚珩双眼微亮。   前线能传来什么紧急消息,无非是他安排的那些。   “走!”   然而事情却出乎楚珩意料。   不,应该说一切都挺好,是他计划中的样子,除了一件事……   “你、说、什、么!”   楚珩从龙椅上站起来,沉着脸,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身上还受着伤的那人面前,“……你刚才说什么?!”   那人脸色惨白,额头直冒汗,他身上确实有伤,他想着自己没能完成楚珩的命令,心知这回定是性命难保,却还是尽职尽责道:“陛下,是属下无能,和亲使团中途遇袭,长公主被乱贼所杀,郁侍郎为保护长公主,坠崖身亡!”   他话音未落,便感到胸口一痛,楚珩抬脚便狠狠踢了他胸口一下,他沉着声音,咬牙切齿,“你再说一遍?!”   那人身子歪倒在地,却坚持爬起来,咽下嘴里的鲜血,争取不吐出来。   然而他这样子,却是已经无力再说一会。   楚珩抬脚便要再踹,连忙被一旁怕出事的小林子拉住,“陛下,陛下,保重龙体啊!”   楚珩的脸色苍白如纸,他仿佛什么也没听见,却又什么都听见了。   比如刚才那人所说的郁止动向。   他眼前一黑,脑袋一晕,整个人就要倒在地上。   群臣见状忧心不已,纷纷关心道:“陛下保重龙体!”   楚珩一把推开搀扶着他的小林子。来到传信的那人面前,“你再说一遍!”   那人忍着疼痛的胸口,将事情来龙去脉又说了一遍。   在说及郁止为了保护长公主而掉下山崖时,他明显感觉到楚珩身上越来越危险的气息,好在他说明他们没见到尸首,说明郁止还有可能活着!   得知这一消息,楚珩当即坐不住了,什么打压郁家,什么要看谢辞笑话,什么都不如眼前之事重要。   他当即不顾此时还有不少文武百官在场,他当即起身道:“来人!朕要出宫!”   无论如何,他都要找到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   “陛下三思!”   “陛下,万万不可啊!”   官员们纷纷跪地阻拦,除了同样走神,并且心思不在这儿的谢辞。   楚珩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回了后宫。   众人知道这位皇帝有多么任性,至今不肯成亲选秀便能看出一二,纷纷皱着眉商议起来。   “这可如何是好啊?”   “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郁怀桑而已,死便死了,万岁为何如此作态?难道真的……”   “呸!小心着嘴!”   “别吵了,快商量一下怎么把陛下劝住!”   谢辞看了那群正在争吵的官员一眼,默不作声地离开了这儿。   正如他人所说,楚珩是个任性的人,他要做的事,没人能阻拦。   然而这回却出了意外。   当他回到宫中,想要换上常服,准备出宫寻人时,迎面却撞上了不知等在了多久的一位老皇叔。   楚珩皱眉,“老皇叔也是来劝朕的?”   他声音僵硬,若非还有要找郁止的念头撑着,这会儿恐怕已经倒下,看着眼前人,整个人也浑身紧绷,宛如严肃备战状态。   老皇叔摇头,“老臣不敢。”   “不敢就让开!”楚珩冷声道。   他双目赤红,充斥着凶光和厉色!   “陛下稍等片刻,老臣今日前来,乃是为了一件事。”   楚珩停下脚步,他背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死死握紧!   “有什么事不能改日再谈!”他没好气道。   老皇叔也不说,只从袖中抽出一卷玄色绢绸。   “先帝遗旨在此,楚珩接旨。”   楚珩缓缓扭头,望着老皇叔手中确实如先帝在时规格一致的圣旨,心中一片茫然。   他脑子里不知想到了多少事,然而最后的最后,却只剩下荒唐二字。   为什么会有遗旨?先帝何时留下的?为何瞒着他?为何今日才拿出?   沉重的心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本该因为听说郁止下落不明消息而麻木僵冷的心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良久,烈日当头,他终是缓缓屈膝跪地…… 第140章 满座衣冠朽16   先帝遗旨在此,便是楚珩也只能跪下听令,然而当他听完圣旨的内容,当即激动地站起来,怒斥道:“假的!父皇怎会下这种命令!朕是他唯一属意的继承人,他不可能废了朕!”   老皇叔沉声道:“先帝并非是要废了陛下。”   确实,圣旨没说非要废了楚珩,不过是说楚珩若想为了郁止而任性妄为,不顾江山社稷,不顾自身安危,便要他退位让贤,由几位辅政大臣辅佐新帝继位。   这是在让楚珩选择。   若他执意选择郁止,选择任性,那这个皇位也不会属于他。   可若是他好好的,那他的位置也无人能动摇。   楚珩原本怀疑的心开始动摇,先帝确实喜欢让人做选择题,比如当初挑拨郁止和他,能够留下这样一道圣旨也并非不可能。   可有了他便要认吗?   就算是真的圣旨,那也不过是已逝之人所留,如何能够左右当世之人。   他说它是真,那它便是真,他说它是假,那它便是假。   思及此,楚珩沉了沉眼眸,“老皇叔,朕感念你是皇室长辈,因此可以不追究你假传圣旨一事,父皇临走匆忙,朕日夜守在他身侧,若他有留下什么遗旨,朕怎会不知?看在皇室颜面的份儿上,朕可以不追究,低调处理,但你手中这份假圣旨,必须销毁!”   老皇叔深深看了楚珩一眼,良久才感叹道:“老臣还以为当初先帝所言言过其实,如今看来……却是老臣这一把老骨头看走了眼。”   “你当真是为了那人,什么都能做出来。”   老皇叔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失望,显然所言皆发自内心。   楚珩心中怀疑稍减,正要顺着自己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时,却又听老皇叔道:“陛下,先帝遗旨并非只有老臣这一份,还有另外两位,便是老臣手里这份是假的,其他人手中,难道也是假的吗?”   楚珩脑子一懵,“谁?!还有谁?”   老皇叔默然不语,到底是谁,他也不知,只知道有这圣旨存在,在今日之前,他也不知这圣旨记究竟写了什么,今日倒是得知,令他有些意外。   不过,说起来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便也将疑惑放下。   “陛下,先帝慈父之心,切莫要辜负了,这圣旨您若是不信,只怕另外两位也会站出来。”   让楚珩掂量掂量。   楚珩握紧拳头,红着眼睛咬牙切齿道:“老皇叔,怀桑失踪了!很有可能性命垂危!”   老皇叔半点不留情,厉声呵斥道:“一个郁怀桑罢了,他能与大楚皇室比?还是能与江山安宁比?你若是不放心,派人去寻便是,自己出宫……是觉得自己真龙护体,不怕被暗算吗?!”   楚珩死死咬唇,唇上迅速泛出血色,艳红无比,而在它的衬托下,楚珩的脸色和唇色都苍白无力。   “先帝也并非不通情达理,陛下若是执意要去,那便先卸下皇位,亦无人阻拦!”老皇叔年老如此,剩下的日子不多,也不怕楚珩记恨,竟是半点不让步。   楚珩气得浑身颤抖,他知道,今日他若真的执意要去找郁止,结果不会是他想要的。   皇位和郁止,他只能选择一个。   若是后者,他不一定能够找到人不说,手中的权势也失去,很有可能即将一无所有。   若是前者,尚且还有一切可能。   不……他心头一凛!   父皇既然能够想到留下这番圣旨来逼他,又怎会不对郁止留下后手?   他本以为这次郁止的事只是人为中的意外,可若是这本就是先帝留给他的呢?   先让放过郁止,放过郁家,让楚珩心中慢慢卸下防备,再给他一个措手不及。   一步步环环相扣,楚珩心里已经信了八成。   如果真是如此,那郁止应当凶多吉少。   楚珩心中一个咯噔,僵持许久后,终究是楚珩缓缓重新下跪,咬牙沉声道:“楚珩,接旨!”   面上屈服,然而心里他却恨上了先帝。   他的怀桑……他的怀桑……   父皇,你可真恨啊……   让他在皇位之间二选一,若是郁止还好好的,他可以放下皇位,只要能让郁止好好的。   可是现在……   楚珩重重闭上眼!   不,在没看到尸体前,他绝不相信郁止死了,他一定没死,一定在某个地方等着他来救他!   怀着这样痴狂的执念,楚珩撑着没倒下。   他一边派人去边境寻人,一边以亲姑姑被卫国残忍杀害为为由,继续向卫国开战。   郁止出事,他原本针对郁家的手段便不能再实施,满腔悲愤无法发泄,便只能冲着其他对象来,卫国便是那个倒霉蛋。   愤怒的他根本不想去想开战会死多少,他只想借卫国发泄他心中的不满和愤怒!   就这样,直到卫国被打服,甘愿送上,做楚国的附属国,楚珩派出去找郁止的人都没传来什么好消息。   楚珩心情也从一开始怀着强烈期待,到后来的忐忑不安,再到现在的茫然麻木。   他不得不接受一个极有可能的事实。   郁止不在了。   他死死咬着手背,整个人麻木茫然,不知所措。   没了郁止,人生仿佛失去了目标,什么天下太平,什么江山社稷,他通通不放在心上。   可他不能走。   “怀桑不在,我只有它……我只有它了……”   楚珩茫然地低喃着,每每想郁怀桑一回,心痛便更增加一分,他像个丢失了大人的孩子,只有紧紧抱着怀里的玩具,因为只有它,是此刻的他唯一拥有的。   没了郁怀桑,他只能更加抓紧皇位,这是一个循环。   虽说他花费数月,也没找到郁止,对方很有可能凶多吉少,可一日没见到尸首,他便怀着一日的期待。   只是若真没事,那他为何不前来找他。   “要么是知道父皇要杀他,怕在此出现还会引来更多的危机,要么……”   楚珩咬唇,不是很乐意承认那个可能。   他不想见他。   是了,唯有这个可能。   怀桑……怀桑……   楚珩闭目咬唇,久久不语。   心中一直觉得他没死的楚珩,每每到了此时此刻,心中便会纠结,偶尔还希望宁愿他已经死了。   若是死了,那便不存在郁止不想见他这个可能!   很多时候,他都会把谢辞叫来,说上几句话。   没有郁止,谢辞便是除了小林子外知道的最多的人。   同时也是楚珩抓壮丁的对象。   “谢卿,他可有回来找你?”他一如既往问出这个问题。   谢辞也同样一如既往回道:“并无。”   楚珩爽了,哪怕知道郁止对谢辞并无真心,他心里却还是忍不住要反感,让他一直没有处置谢辞,反而依旧用他,也是全看着这点坐拥。   “那你觉得,他还活着吗?”楚珩忽然问。   这是令他纠结了很久很久的问题,然而这问题,谢辞又如何能答得出来。   “回陛下,臣不知。”   事实上,这个问题也困扰谢辞许久。   郁止,还活着吗?   如果还活着,那他为何不现身?   如果不在了,又为何没人找到他尸体和半点痕迹?   谢辞回想起郁止,便会发现他对郁止的记忆越发清晰,无论是回乡同行,还是渝州相处,亦或是天牢那些日子,都仿佛刻在他脑子里,忘不掉,反而越来越清晰。   清晰地包括每个悄悄亲吻的感觉,并且暗自思念回味。   时至今日,他忍不住怀疑楚珩当初所言真假。   他相信,当初害他入狱是郁止所为,但他也相信,郁止对他绝非仅有欺骗利用,否则在天牢里,那人没必要接受他,甚至背着楚珩派来监视的人与他亲近。   与楚珩的疑心病不同,谢辞心里认定了什么,便会坚持自己的想法,想明白郁止的心意,便不会再动摇。   往事莫提,如今更重要的,自然是郁止的生死,在此面前,其他都要让步。   “那边可有消息传来?”回到衙门,谢辞询问手下人。   “回老大,没有。”这话说得他们都心虚了。   依靠他们的力量,竟然也什么都没找到,实在惭愧。   谢辞一直让人去郁止失踪的地方寻找查探,结果一无所获,京城里,郁家被楚珩密切关注着,想来也没消息,否则楚珩不会这么淡定。   无论愿不愿意承认,似乎他真的出了意外,是唯一的解释。   谢辞闭了闭眼,将纷乱的心思压下,“继续派人寻找。”   “是。”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郁止的消息没有,反倒是京城变化颇大。   由于楚珩多年来不愿意立后纳妃,所有朝臣经历了从一开始的威逼利诱,到后来的苦心劝导,再到最后的破罐破摔的过程。   他们原本都已经打算在宗室里挑选子嗣过继,然而不久后,不知不觉间,他们却改变了主意。   福慧公主出现在众人眼中。   她只是个公主,生母早逝,身份不高,甚至被生父厌弃,无论如何都是个不受宠小可怜的标配。   然而作为楚珩的唯一子嗣,她到底没那么透明,如今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并且表现出了令人的处事治国才能。   小小年纪她便进退有度,仪态得体,颇有天家贵胄之风,读书学习也有自己的见解,若说楚珩当初也是因为能力出众才能在一众兄弟中脱颖而出,那如今的福慧公主便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她虽然年纪还太小,但只要真正接触到她的人,便能感受到其他人所言非虚。   福慧公主确实非同一般。   她成功地让那些原本支持楚珩过继宗室子嗣的朝臣们,大半都站在了她这边,尽量让朝堂没出什么问题。   楚珩不管这些,他对下一任皇帝谁做没有半点兴趣,对朝臣们的小心思,以及那个据说天资过人的女儿也没什么想法,无论如何,现在做皇帝的是他,至于他之后谁来,那得等他老了,死了,他们自己争去。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终有一日,他竟被啄了眼。   “你要辞官?”   “为什么?”   楚珩心中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人。   十年过去,谢辞的容貌并未有多少改变,不过是从稚嫩变成熟,在朝堂在官场,他的年纪仍然很年轻,远远算不上该辞官的行列。   “回陛下,臣之心愿多年前便已了,仍逗留官场多年,不过是私心作祟,深感惭愧,如今朝堂安稳,百姓安居乐业,陛下亦不需要臣,臣无处施为,继续留下,不过是碍眼无用罢了。”   谢辞执意离开,楚珩又不是真心想挽留,演戏几次后,这辞官的请求便被楚珩大手一挥,同意了。   谢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他轻装简行,只带了两套衣服,一些银子,以及玉佩和画,任谁也看不出他打算离开京城出远门。   他骗了楚珩,现在辞官并非是因为没有他用武之地,而是……近日宫中便会发生大事,他要做的已经完成,剩下的日子,他想做点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去找找某人的踪迹。   无论是生是死,都该有些痕迹和结果。   还有,他还有疑问想要那人解答。   亦只有他等解答。   码头渡口,谢辞四处看了看,走到一艘船旁边,询问撑船的老叟,“船家,沅州去吗?”   “小郎,今日雾重,不出船。”   谢辞皱了皱眉,抬眼看去江面,想问问大船走不走。   然而刚一抬头,整个人便顿住。   但见江上浓雾中,一只船影徐徐而来,船位立有一道人影,月白衣衫飘飘欲仙,如蓝烟轻缈,头戴一顶白色帷帽,遮住他是何容颜,手中握有一横笛,执于口前,笛声悠远,似在为这场久别重逢而奏出悠扬喜乐。   虽为露面,虽为出声,可莫名的,谢辞就是一眼便认出对方是谁。   他步履匆匆,朝他而去,甚至忘了脚下,差点一脚踩空到水里。   一只手稳稳扶住他,谢辞一抬头,便见那人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自己面前,浅笑而立,面似从前,举止自然,没有丝毫生疏,似乎这些年的分别从未存在。   “小心,许久未见,怎么连走路都忘了。”   谢辞不善言辞,也没去争辩他们的许久未见究竟是因为什么,郁止又是为何迟迟不肯出现。   看着眼前人,他沉默半晌,似是失了言语。   郁止有些担心,难道是气傻了?   正犹豫是否在此解释,便听谢辞终于开口。   他问了一个,本以为自己并不在意,然而此时却发现,他并不如自己心里那般不在意的问题,以至于在见到郁止的第一眼,他想的便只有这一件事。   “郁止,你到底爱谁?”   往事如烟,如烟消散,亦如烟迷蒙。   便是谢辞自己心里都怀疑,短短两年相识,数月相处,数日相恋,能比得上与他人十数年的感情吗?   闻言,郁止心上微疼,指尖轻颤,他伸出手,握住谢辞的双手,声音温柔如风,“是你。”   轻轻将人揽在怀里,微微叹笑道:“只有你。”   他摘下帷帽,江风吹来,衣袂飘飘,他俯身小心翼翼在谢辞唇上落下一吻。   “一直是你。”   谢辞闭目,动了动唇角,扯出一个浅浅的弧度,“嗯,我信了。”   “我们走吧。”郁止带他上船。   “去哪儿?”   “哪里都可以。”   “你不回去看看?”   “一直都看着。”   郁止握住他的手,“若非你主动辞官,今日过后,我也是要接你的。”   谢辞抬头看他,“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不过是与你同样的事罢了。”   谢辞默了,同样的事,逼宫谋逆。   宫中,听完人传来的消息,楚珩猛地站起身,“来人!备马,朕要出宫!”   他脸色阴沉地能滴出水,双目赤红,宛如修罗!   他的人传来消息,渡口有一男子来接谢辞上船,无论是身形还是穿着,都与郁止很像。   这些年来,楚珩心中仍对郁止抱有一分希望,可如今当希望变成现实,他心中激动有之,惊喜有之,可更多的,还是忐忑和惊怒!   为什么郁止消失这些年,为什么他现在要回来?为什么他见的是谢辞不是他,带走的也是谢辞不是他?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感到不安和愤怒!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骗了。   或许从头到尾,谢辞都不是工具,也不是借口,而是他真的……真的令郁止移情别恋!   当初陷害谢辞入狱,又放他出来,才是真正的障眼法,可笑他竟自作聪明,对真相不屑一顾,把真正的障眼法当成真相,沾沾自喜这么多年。   郁止……郁止……   你好……你好得很!   楚珩心中被怒火和痛恨充斥,脑子里几乎装不下其他,他冲进殿内便要拿悬挂在床头的天子剑。   大踏步出来,便见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向自己,挡住自己的去路。   “你们做什么?小林子呢?给朕备马!”   小林子不在,无人听命行动。   此时,楚珩终于感觉到不对,耳边传来士兵整齐划一的声音,声音由远及近,直到这座宫殿外,由此可见,外面已经被团团围住,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一群人。   “你们……这是要逼宫?”   为首的少女上前几步,“父皇多虑了,只是女儿怜惜父皇为君辛苦,又思及父皇劳苦多年,希望能为君分忧罢了。”   而她说这些话时,身后的那些大臣都没反驳。   楚珩这个皇帝在国事上或许做得还不错,但他性格任性,喜怒无常,对待朝臣也从不心慈手软,不拿他们当人看,早就有许多人不喜。   在郁止等人多方助力下,他们策划了今日,要逼楚珩退位,推一个还未及笄的少女上位,心中想着什么心思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或许是今天刺激太大,楚珩脑子竟然清醒了不少,他问少女,“谢辞知道吗?他在帮你?”   少女沉默,沉默便是最好的回答。   楚珩又问:“让朕猜猜,还有郁止,这些年,他一直在跟你联系对不对?!”   少女继续沉默。   “哈!哈哈哈哈……”楚珩大笑,笑哭在地上,再无力支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他是傻瓜,是个大傻瓜!   郁止就算再怎么宽宏大量,又怎么会放过伤害他在意人的人?!   自己杀了他父亲,还密谋毁了郁家,郁止不是不知道,他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亲手安排了自己的结局。   将“郁止”从他身边夺走,将他困在龙椅上十年,待到这个女儿能够独当一面,便迫不及待推他下台,取而代之。   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郁怀桑,他成了皇位的傀儡!   现在,他连皇位也即将失去!   郁止……郁止!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吗?!   可你明明……也曾那么爱我……   你也曾爱我,你是爱我的!   少女看着自己两辈子的父皇,眼中略有一道不易察觉的怜悯。   若是没有前世记忆,她大概会觉得楚珩的遭遇可怜,可正因为有记忆,她才知道为何会如此。   “父皇,退位吧。”   ……   楚珩终究答应了,但他有一个要求,他要见郁止,有话要亲口问他。   少女没答应,她那个同样重生的前世舅舅已经走了,又怎会回来见楚珩。   她心里佩服郁止,同样重生,前世那般凄惨,今生却并未被仇恨俘虏。   郁止不杀楚珩,让朝廷陷入动乱,而是在尽全力平衡好各方势力的前提下,给予楚珩心灵重创,再夺走他拥有的一切。   今后他依然衣食无忧,但终其一生,都将被困在这所宫殿里。   晚年时,楚珩寻来一道人,询问有何办法能再见到一人。   此道士有点道行,却偏爱邪门歪道,“相隔千万里,这可不好见。”   “不过,人活着不好见,死后却能一瞬千里,很轻易相见。”   “朕不知他是生是死。”   “这好办,待贫道招魂,若招来,自是已死。”   一番做法之后,道士果然招来一魂魄,然狂风大作,魂魄生而为王,惊得道士连连逃窜。   楚珩却看着那有形无神之魂,又哭又笑,“你不是他……”   若生,便不成魂,若死,便不失神,所以怀桑,你到底是生是死?   再无人能答。   “病人醒了!”惊喜的声音传入刚刚回神的郁止耳中,不等他有何反应,便是一阵疲惫袭来,沉重的身体令他没有精力维持清醒,便又沉沉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郁止边看见自己周围围了不少医护人员。   “郁先生,很抱歉,您的病情不适合做手术,脑瘤已经压迫您的神经,目前的医疗水平无法治愈您。”医生神情抱歉地看着他。   郁止从他手中接过病历。   刚来到这个世界,就得知活不了多久的消息,这种感觉可真是……有点不妙。 第141章 七日的邂逅1   仲秋时节,送夏迎冬。   飘窗大开,粉蓝色的窗帘随着秋风肆意摇摆,意蕴正浓的秋景自飘窗透过,在窗帘下若隐若现,一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油然而生。   轮椅滚动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它离飘窗越来越近,直到跟前才停止。   一双苍白瘦削的拉开窗帘,将那被掩藏在窗外的秋景在眼前释放,一览无遗。   控制窗帘的遥控器就在床头,但郁止仍是坚持下床,亲力亲为,不过是想在这窗前静默片刻。   “郁先生,这是您的所有病历档案,已经按您的要求整理好。”医生将好几个文件夹放在床头,以便于郁止能够轻易拿到。   “嗯,谢谢。”声音依旧带着病弱的气息,然而比起之前,似乎少疲惫和恐惧,多几分从容。   医生姓林,年纪三十多岁,却是业内有名的大拿,自原主进入这家医院以来,一直担任他主治医师的职责。   而时,这位医生也不由对郁止感到惭愧和遗憾。   眼睁睁看着病人在自己面前步入死亡,自己却束手无策,大概是许多医生感到最无力的事。   尤其是眼前这人,曾经也是一颗闪耀的星星,现在却被病魔折磨得黯淡无光,对许多人来说,是难以弥补的遗憾。   在窗前静坐够,郁止转身面向林医生,微微一笑,然而这笑容却更显他脆弱无比。   “谢谢你,林医生,我这里暂时不需要帮助,你去忙吧。”   医生很忙,即便这里是私人医院,郁止显然没有浪费他人时间的想法,哪怕他能够浪费的时间也并不多。   原主也叫郁止,他出身一般,父母早年离异,后来各自组建家庭,双方抚养他的方式就是给他的账户里打钱。   原主从十岁起,就一个人住,家里除一个给他做饭做家务的阿姨就没其他人。   由于成长环境影响,原主很喜欢做能够吸引人目光的事,他长得好看,出手大方,成绩也很优秀,性格也开朗幽默,有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喜欢他的追求者。   然而这样的他,回到家后面对空荡荡的房子,却是冷的,淡的,沉默的。   后来,原主喜欢上游戏,或许也不是游戏,而是喜欢隔着网络面对其他人,这样的他,能够放纵一些,表现出真实的自己。   而他恰好在游戏上又有天赋,于是,渐渐的,当前最火爆的竞技类网游里出现一个人狠话少高冷的剑神离君。   随着粉丝越来越多,原主渐渐喜欢上这种感觉,他甚至在高考后休学,进俱乐部做职业选手,并且在一年后打出不小的名气。   同行崇拜他,追逐他,粉丝喜欢他,在他逐渐治愈自己的童年,填补空虚的内心时,他却真的得病。   在他最辉煌的时刻,病魔悄然而至,轻而易举地摧毁一切。   “好的,有需要的话,郁先生可以按呼叫铃。”林医生说罢,便退出病房离开。   原主已经在这儿住两个月,早已经习惯,郁止便也点点头,没再说话。   房门重新关上,宛如高级酒店的病房里便只剩下郁止一个人。   他微微皱眉,似乎遇上难题。   去过那么多世界,他也遇上过一些难度很高的情况,包括开局杀或者一进去就是个死人,但那些世界他都能用其他办法留下来度过难关。   可偏偏,这个世界注定没办法解决。   一来是不能私自开挂,二来……原主的心愿就和这有关。   原主得病后很是消沉一段时间,但他很快给自己找到其他有意思的事。   他找专业人士,让人每天跟踪他的情况,并且记录他的心情病情身体等各种情况,编写成书,在他死后出版发行。   书名他都提前想好,绝症后的每一天。   他找人记录他的死亡过程。   想到这儿,郁止阅历丰富的心不至于震颤,但他确实为原主叹息。   冰冷的文字有时候比其他都更能触动人心,仅仅是这一个名字,就能让人的心为颤动,为它震撼。   可惜,原主低估死亡可怕,也高估自己的毅力。   随着一天天过去,随着结束的那一天越来越近,原主克制不住恐惧,他害怕,胆怯,退缩。   这才有郁止的到来。   原主的愿望是要郁止代替他,走完他要走的路,那条通向死亡的路。   所以,郁止不能活。   这让郁止有些苦恼。   只给他这么点时间,要他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实在有些为难。   至于原主的愿望,郁止还真不怕,别说他不会真的死亡,就算他真的死,消失在宇宙中,消失在星海里,郁止也不会真的害怕。   死亡,不过是回归混沌,除对那颗星星的牵挂和担忧,他大概不会有什么不舍的地方。   可现在不是。   “咚咚!”   敲门声响起,郁止微微转头,“请进。”   房门打开,一名穿着干练职业装的年轻女性走进来,她还背着一个公文包,对郁止笑着打招呼,“郁先生,早上好!”   郁止点头回应,“早。”   女性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后被她掩饰过去。   今天的郁先生看起来似乎比之前好很多。   作为跟踪郁止几个月的专业人士,周秋心比谁都解郁止的情况,不仅仅是病情,更多还是心里情况,之前的郁止显然已经在病魔的折磨下摇摇欲坠,即将破碎。   而眼前的郁止却又仿佛变成那颗坚固的磐石,任凭风吹雨打,兀自岿然不动。   周秋心心里划过一抹赞赏。   “郁先生,今天天气很好,不如我我们去花园里转转?”   在室外面对美好的景色和开阔的视野,人的心情总能变好许多。   周秋心知道她的工作需要让工作对象身处一个身心放松的环境里,才能更好地交流。   郁止没有拒绝。   “好。”   郁止设置轮椅行动,周秋心在他身后照看,并且聊天说上一些日常轻松的话进入气氛。   “过几天是中秋节,郁先生有提前想过要吃什么月饼吗?”   “中秋……”郁止不知作何回答,“还没什么打算。”   郁止大脑里的东西已经压迫到神经,身体的一些功能也受到影响,无法行走,只能借助轮椅。   轮椅带着他来到花园,轮椅在草地上发出摩挲的声音,正是上午,阳光正好。   私立医院很安静,相对公立医院,来往的人也比较少,环境清幽安静。   原主赚不少钱,倒也支撑得起在这里的花费。   周秋心坐在离郁止不远处的长椅上,看着郁止微微仰头,闭眼,似乎在享受被阳光沐浴的感觉,即使这阳光并不那么温暖。   “看起来,郁先生今天心情很好,是想通什么事吗?”周秋心按动包里的录音笔,力求记下和郁止相处的点点滴滴,仅仅凭借大脑显然是不够的。   不过,这些都是在郁止的允许下使用,不明着拿出来,也是为不影响郁止的情绪和心情。   “或许是吧。”郁止手臂搭在扶手上,背靠着椅背。   “今天,医生告诉我,它又长大。”   郁止语气平静地说着算得上噩耗的消息,哪怕是周秋心,也不由顿住,静静看着郁止,忘反应。   良久,她才心中惋惜,语气小心地叹息道:“这可真是个令人无措又叹惋的消息。”   “是吗?”郁止神色淡淡,阳光轻轻打下,在他身下投射出一道阴影。   “我倒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周秋心的表情显然充满不解和疑惑。   郁止轻笑一声,“距离死亡越近,我就能更早解脱,这难道不好吗?”   周秋心罕见地心中一颤,“郁先生……”   郁止淡淡一笑,“你不必紧张,也不必担心,一切都是我早就知道的事,不过是早点来罢。”   周秋心到底是专业的,在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后,她才露出和抱歉的笑容,“抱歉,郁先生,似乎影响您的心情。”   郁止抿唇轻语,“没有。”   “只是觉得,有时候,早点结束,也算是一种解脱。”   郁止在尽力扮演原主,毕竟他总不能对人表现出一晚看破红尘,得到超脱的态度。   周秋心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她还以为郁止是心情好,或者想通什么,原来不是想通,而是彻底放弃。   放弃希望,放弃光明。   明明沐浴在阳光下,可他心中却被阴影笼罩,黑暗侵袭着他整个世界,密不透风。   周秋心想想,故作轻松道:“郁先生,有个词叫及时行乐,人生的时间本就是有限的,谁能保证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与其将它浪费,何不利用起来,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   郁止垂眸,瘦骨嶙峋的他手握着扶手,青紫血管突出得十分明显。   “年初,我刚过完二十岁生日。”   “对于亲情,强求不来,我也早已不抱希望。”   “对于友情,我拥有许多,有酒肉朋友,有互怼损友,也有知己至交,有人离开,有人走来,有人擦肩而过,但我总是不缺的。”   “对于爱情……实不相瞒,从小到大,我还没遇上过任何令我心动的对象,也没有一定要有的欲望。”   “我不缺金钱,不缺名气,也不缺人喜爱,用世人的眼光标准来评价,还年轻有为,应该算是个很合格的成功人士?”   “这样的我,还有遗憾吗?”   周秋心无奈一笑,“这件事,只有你才能给自己答案,问别人是没用的。”   郁止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人类总喜欢自欺欺人,我也不例外,越想要什么,越告诉自己,那不重要,你不需要。或许我有,但我自己也分辨不出,大概只有离开这世上的前一刻,才能清楚看见我究竟有多少遗憾。”   只是那时,却也迟。   其他世界不知道,但这个世界,大概注定留有遗憾。   仔细思量过后,郁止决定放弃这个世界的任务。   一来时间太短,不一定够。   二来……这个世界的任务也和原主的心愿一样,不简单。   如果用非攻略的其他方式完成,显然他没那个时间。   如果对方是他的爱人,那倒是有可能,可他又如何忍心,在对方爱上自己后,又承受失去自己的痛苦,并且留他独自品尝整个世界的孤独呢。   爱人没有记忆,也不知道未来他们还有其他世界。   既然如,还不如不见面。   他悄悄来,又悄悄地走,这样最好。   短短一瞬间,郁止脑中便闪过诸多思绪,面上半点也没表现出。   周秋心看着他,总觉得放弃一切的郁止整个人进入一种无欲无求的状态。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郁止好不好,但她回想起之前郁止疲惫的精神,再看看现在的郁止,心中不由想道:有时候,放弃也不一定就是坏事?   林医生刚进行完上午的例行检查,回到办公室,便看见一个年轻人正在里面四处张望,这里摸摸,那里看看。   “表哥,你这里真干净!”年轻人感叹一声道。   “这里是医院,当然要干净。”林医生颇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我已经跟院长打过招呼,你可以来这里,但是必须守医院的作息和规矩,不能随便乱跑,找灵感可以,但是必须对医院里的病人信息保密,并且如果你要画哪个人,也必须征得对方同意才行。”   年轻人连连点头,“我都知道,谢谢表哥!”   他上前想要抱住表哥的手臂撒个娇,目光却被林医生桌上的模型吸引。   这是一个人头骨的模型,栩栩如生,并且莹润细腻,触手冰凉。   年轻人眼中兴味盎然。   他是个画家,并且天赋极佳,小有名气。   在搞艺术的人眼里,就没有什么不能成为灵感。   “表哥,你这颗头真美!”   他真诚夸赞道。   林医生显然也知道这位表弟的性格,对见怪不怪。   他冷笑道:“那如果我说,这是真的人头呢?”   年轻人:“……”   他迅速消失在林医生眼前,没一会儿,洗手间便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林医生心中翻白眼,面上却还是一阵无奈和好笑。   他低头便看到桌上的病历,笑容便又淡下来。   年轻人走出来,再没看桌上的头一眼。   “表哥,我想找灵感,你有没有推荐的地方或者人选?”他随口问道。   “你自己找找吧,我还很忙。”林医生不是刻意拒绝,而是事实,他真的很忙,中午吃饭都得计算着时间。   年轻人略有些失望,不过他十分理解道:“那好吧,表哥那我出去转转。”   说罢,他背着包小声出办公室,没再打扰忙于工作的表哥。   私人医院修建得十分精致有风格,无论是建筑还是绿化,都让它看起来不像医院,而像某个私人会所,给人放松舒适又高档的环境。   年轻人四处看看,却依旧没分清到底哪里是什么区,便打算随意走走,或许,缘分就在哪一刻不期而遇呢?   他这样想着,便笑着背上包,脚步轻快地离开,宛如散步。   午休时间,周秋心要吃饭休息,她想把郁止送回病房,然而郁止却拒绝。   “待会儿护士应该会查房,还有送餐的人。”周秋心提醒道。   “我会提前跟他们说好。”郁止说道。   闻言,周秋心也只能作罢,“那好吧,郁先生,外面虽好,但房间确实最舒服也最安全的地方。”   郁止动动唇,半晌才终于叹口气道:“周小姐,你觉得,我还需要它们吗?”   对一个生命进入紧急倒计时的人说安全,显然是极为可笑的。   周秋心无措离开,只留郁止一人在原地。   他静默片刻,才独自驱使轮椅找较为隐蔽的位置停下。   他从一旁摸出手机,在网页里搜索一个名字。   很快,跳出一些信息,而郁止准确在这些信息中找到他想看的。   “天才画家画展作品”   他点开这些画的图片,一张张欣赏起来,不知不觉,时间便过去。   等他终于滑动不到下一张,郁止才轻轻一叹,退出网页。   接收完剧情的郁止知道,这是一个虐恋情深的世界,也是王子和平民的爱情故事。   和传统的故事一样,男女主相识后,经历何种情况,终于相爱。   男主是上流社会的天之骄子,女主只是普通人家的普通女孩,两个人的结合必然受到重重阻碍,中间何种误会各种虐恋,还有男配女配出场,或阻碍过助攻,所有人一起支撑整个故事。   而他的任务目标,多半也是他爱人的那位,也是男配之一。   不过和其他男配不同的是,他不喜欢女主,也不讨厌男主,他属于助攻的角色,并且他还是男主的亲人,这个世界直到剧情结束,他都没有吃苦受罪,反而生活优渥,一生顺遂。   这也是郁止决定放弃这个世界任务的原因之一。   很显然,没有他,对方也会生活得很好,反而是有他,对方大概会变得不幸。   手机铃声响起,郁止接通,“郁先生,我在查房,请问您在哪里?”   郁止丝毫没有被抓包的紧张,反而淡定道:“没事,我在花园,待会儿就回来。”   那边显然松口气。   电话挂断后,郁止设置轮椅的程序,让它带自己回病房。   午休时间,医院里走动的人减少,回去的路上都还算清净。   轮椅尽职尽责地带他回去,然而他却忘这具身体是个病人,生病的还是大脑这样重要的地方。   一个拐角,郁止的头毫无预兆地疼痛起来,眼前一黑,大脑一晕,他下意识抓住扶手,却不知不小心触碰到哪个键,轮椅迅速乱动起来,横冲直撞,眼见就要朝着墙撞去。   郁止忍着头晕头痛,手摸上扶手,要点击电源键,让轮椅停下来。   然而他的手刚摸到,还没按下,便觉得一股力道自身后传来。   在轮椅即将撞上墙前,千钧一发之际,它被手动叫停。   一只洁白修长的手自身后伸出,帮郁止按下电源键。   “你没事吧?”   好听的声音传入郁止耳中,大脑还在一阵阵疼痛,却不妨碍他接收到这些信息。   郁止忍着疼痛,睁开眼,礼貌道谢:“谢谢,我没事。”   “没事就好,只有你一个人吗?要不我送你回去?正好我这会儿也挺闲的。”那人的声音很年轻,也很热情。   但郁止显然并不是很想接受这样的热情,他正要礼貌拒绝,然而对方却已经越过轮椅,走到自己面前,只随意一眼,却令他顿时哑言,噤声,手下意识握紧,却又瘦的骨头咯得有些疼。   年轻人穿着剪裁合体的拼接色休闲衫,一半酒红色,一半白色,左胸上别着一枚黑钻胸针。   他眉眼带笑,脸颊还有个很明显的酒窝,精致的五官带着昳丽之色,尤其是眉心那一点浅浅的绯色美人痣,更令他添几分风流艳色,若是不熟悉的人见,多半会认为他是个多情之人。   然而时郁止却半点也不觉得,他只看到对方从看见他正脸后,便目光呆滞地看着自己,眼中毫不吝啬地流露出惊艳二字,甚至忘反应。   “你……你好美啊!”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他似乎才回过神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觉得你长得真好看,骨相很美。”   浑身已经没几两肉的郁止,骨头看起来确实很方便。   郁止默然,只静静看着他,一双眼中满是平静和淡定,仿佛他刻并没有经历头痛欲裂的感受,也仿佛他对眼前人并不意外也不惊喜。   如湖面平静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   在这目光注视下,年轻人有些窘迫,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对陌生人说话也这么口无遮拦,更糟糕的是,在见到这人的第一眼,他便移不开视线,恨不能时时刻刻看着对方。   这要是让对方觉得冒犯,留下不好的印象可怎么办?   思及,他连忙压住激动的内心,也克制住喷薄而出的灵感,强制镇定下来,下意识露出一个最好看又不失热情的笑容,小心对郁止道:“你好,我叫迟朝暮,可以认识一下你吗?”   看着眼前伸出的手,以及那双泛着星光的眼睛,郁止忽然感受到这个世界给他的深深恶意。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才几个小时,他要避开的人就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在他已经决定不见他之后。 第142章 七日的邂逅2   迟朝暮,迟迟共朝暮。   秦观的一首鹊桥仙: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个人相爱,不一定要每日都在一起,可既然相爱,又有谁不想每日在一起?   这话本就虚伪。   暖阳当头,本该是最温暖,最明艳的时刻,郁止却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无论是四面八方吹来的秋风,还是头痛欲裂的大脑,又或者是眼前人的出现,都没能带给他半分暖意。   看着迟朝暮的笑容,郁止忽然发自内心地生出一股悲哀,为对方,也为自己。   大概是因为,他心中清楚,这个世界将避无可避。   心中这么想,他却并未回应那只手。   而是在静静看了对方片刻后,手扶着轮椅,往后退了半步距离。   “谢谢。”   没有握手,没有回应,没有交换姓名,就是拒绝的意思。   他态度冷淡,面上并未因迟朝暮而热情而有多热烈的回应,与迟朝暮的态度相比,反差巨大。   然而迟朝暮显然是被美色迷了心窍,根本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还沉浸在“自己见到了一个大美人”的激动状态中。   无论面上怎么忍耐,都无法压抑他正在蹦迪的内心,即便面对郁止的冷脸,他也毫不畏惧,也没有丝毫要退缩的想法。   “你是不是不舒服?这样吧,我送你回病房,不然万一你再不舒服,又没人在旁边,那该怎么办?”   迟朝暮仿佛没有看出郁止的冷淡和拒绝,十分热心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他觉得自己的建议美妙极了,既能帮助对方,还能增加接近对方,两人相处的时间,更能得知眼前人所在的病房号,为之后的接近创造机会。   一切都那么恰当,一切都那么理所应当。   迟朝暮也不是一看到个长得好看的人就头脑发昏,他只是想要多看看眼前这个陌生美人,仿佛少看一眼都是损失,会令他追悔莫及。   郁止静默片刻,等待大脑的疼痛稍稍减轻,手仍抓紧扶手,青筋凸起。   “抱歉,我不喜欢和陌生人靠太近。”   明晃晃的拒绝,若是迟朝暮再看不出来,那他的脑子也不用长了。   但他并不气馁,正如郁止所说,他们现在是偶然相遇的陌生人,不亲近才是正常,反而像他这样过于热情才奇怪。   迟朝暮却不觉得自己奇怪,眼前这人的美,让自己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涌现出许多灵感,要是错过,那才奇怪。   人与人之间,总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现在是陌生人没关系,今后总能成为朋友。   迟朝暮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笑容灿烂地说:“没关系啊,我们刚认识嘛,只要我们交换名字,多相处一段时间,就会熟悉了。”   “我叫迟朝暮,迟来的朝朝暮暮,是不是很美?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迟朝暮克制着和郁止保持距离,压抑住想要近距离触碰郁止的冲动,笑容却不减半分,依旧那样热情洋溢,仿佛初升的朝阳,温暖和煦,明艳动人。   寻常人很难不被这样的人、这样的笑容所打动。   然而面对他的是郁止。   一个明知自己没有多少时间的郁止。   他面露疲惫之色,病容更甚,暮气沉沉,面色苍白地坐在轮椅上,整个人都透着虚弱无力几个字。   两人同框,便是一明一暗,割裂得宛如身处两个世界,泾渭分明。   “抱歉,我的医生正在找我,有缘再见。”说罢,郁止便对迟朝暮礼貌点头,驱使轮椅离开。   迟朝暮愣愣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慌,他甚至连“这人为什么一直拒绝他”都没来得及想,便匆匆跟上脚步。   “那个……美、生等等!”   迟朝暮快步追上,跟在郁止身后,见郁止没有加速,便也没再说话,只默默跟着。   二人一前一后,走过几条走廊,路过一些人,却始终不变。   直到又一个拐角,再过去,便到了郁止的病房门口,郁止却毫无预兆地刹住轮椅,若非迟朝暮眼疾手快,恐怕他差点得撞上。   “到了吗?”迟朝暮左右望望,却没发现哪个房间像是眼前人的。   郁止转身,眉心微拧,“为什么跟着我?”   迟朝暮一愣,随后理所当然道:“怕你出事啊。”   郁止神色不变,眉心却微松。   迟朝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等等……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跟踪狂吧?”   郁止挑眉,那表情简直是写着“难道不是吗”几个大字。   迟朝暮:“……”   他差点没一口老血吐出来,最终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回想一下自己的行为,好像……似乎……隐约……是有点像痴汉跟踪狂?   毕竟谁会无缘无故追着一个第一次见面陌生人不放呢?被误会也理所应当。   可他、可他真的……好吧,还是有那么一丢丢想知道眼前的美人住在哪里,但这只是顺带,他是真心想送对方回病房。   然而此时解释也没人信了。   郁止见他表情变了又变,懊恼的模样煞是可爱,唇角也不由微微轻勾,瞬间又落下。   他转身,没再理迟朝暮,驱动轮椅朝着自己病房而去。   迟朝暮在他身后看了看,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咬牙跟上。   这人都没赶他走,显然是默许了他的行为,迟朝暮有些高兴,跟在郁止身后,连脚步都是轻快的,时快时慢地跟着郁止。   郁止回到自己的病房,却见里面正站着个护士,见到他回来,对方显然松了口气。   “郁生可算回来了!”护士差点都要以为郁止是偷偷去没人的角落做傻事,正要上报给医生。   郁止随意点头,视线在护士送来,放在桌上的饭菜上停留片刻,又移开视线。   他不饿,没心情吃饭。   刚才突如其来的头疼虽然已经过去,但郁止仍然被刚才的难受闹得没了胃口。   护士正要劝说记录,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   “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她转头看去,便见门口有人探出一颗脑袋,明艳的容貌令她不由心动了片刻,在心里默念了一会儿自己那个被比到尘埃里的男朋友,才让自己不犯花痴。   但这里是郁止的病房,她可没有让别人进来的权利。   “你是……?”她好歹也负责了郁止这儿一个多月,从来没见过迟朝暮,难道是第一次来见郁生的朋友?   她试探询问,迟朝暮正要说话,却见屋内的郁止抬头淡淡看了他一眼。   明明什么也没说,可迟朝暮却莫名忘了言语,知记得看着郁止,彻底将护士无视。   “我这里没事了,抱歉浪费你时间,你有事的话,就去忙吧。”郁止对护士道。   护士也没再管迟朝暮,跟郁止打了招呼,便继续查房送餐。   “郁生好好休息。”   等她出了病房,还顺便把病房门给带上。   “等等!”   眼睁睁看着房门即将被关上,迟朝暮连忙上前,以手挡住,手被压了一下,素白的手掌手背迅速泛起了红。   见他显然一副想要进去的模样,护士有些为难地看向郁止。   能够同意迟朝暮要求的,只有郁止本人。   片刻后,一道声音才从里面微弱却清晰地传出,“不用关门。”   护士离开,迟朝暮推开门,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郁止背对着门口的背影。   他的不用关门,便是对迟朝暮进门的默认。   不过不知为何,他并未说明,而是用这样冷淡又含蓄的态度。   虽然得到了允许,但迟朝暮却并没有贸然进去,而是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四周,视线搜索无果后,仍站在门口,迟疑着没动作。   郁止久等了好一会儿,一直没听见什么动静,终于忍不住回头,却见某人站在门口,刚刚拿出手机,似乎正要向别人求助。   手指已经在对话框打下了一行字:进高级病房需要消毒吗?   而对话的那头,赫然是他那表哥。   还没点击发送,郁止边回头看了过来,迟朝暮手一抖,直接按了删除键,等他回神,就见对话框里已经空空如也。   迟朝暮:“……”   他尴尬地收起手机,装作若无其事,面上却有些紧张地进入病房内。   短短几步路,他却仿佛走了许久,心里也忍不住激动又紧张。   这里可是美人住的地方,他这算不算是勾搭成功?   不,好像是死缠烂打成功?   郁止背对着他,望着窗外没说话。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对待迟朝暮。   只是面对对方痴痴的追逐,心里下意识不忍心拒绝,这才让他成功进入病房。   他摩挲着指腹,平静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是那样淡定,仿佛从未迟疑,从不犹豫。   “这花真好看。”迟朝暮进来后,有些拘谨,视线在屋内转了一圈,才挑选了一个看起来不那么容易出问题的话题。   他的视线落在窗前花瓶里的一束丁香花上,紫色的花朵如云似烟,给人一股恍如梦中的梦幻感。   迟朝暮喜欢紫色,不,应该说他喜欢所有颜色,它们所拥有的意境,都能在他手中绘画出绚丽的画面和色彩。   郁止抬头望了一眼花瓶里的丁香花,却发现那花因为放了许久,都已经有些蔫了。   郁止心中好笑,连找借口都不知道找个好一点的,笨。   迟朝暮哪里是笨,他不过是被郁止勾去了绝大部分心神,派去找借口的那点自然不够用。   身后背包里就放着画本和笔,迟朝暮有些手痒,多看郁止一会儿,手便越痒,有点想拿出画本发泄无处安放的灵感,却又生生忍住了。   好不容易被对方迅速进来,可不能惹对方不高兴。   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想话题,想一切能够拉近关系的事,然而都一无所获。   正当他苦恼时,却听见郁止淡声道:“麻烦帮我一个忙,不知道可不可以?   迟朝暮双眼一亮,当即道:“当然可以!”   郁止唇角轻勾,他视线落在刚才护士送来的饭菜上,“麻烦你帮我把它拿走。”   迟朝暮愣住,“为什么?你不吃吗?”   郁止摇头,“不饿,没胃口。”   迟朝暮皱了皱眉,“这样不行,要按时吃饭才对身体好。”   他看了看那些饭菜,可谓是荤素搭配,营养均衡,也避开了郁止的所有忌口。   他正想着要怎么劝郁止吃饭,不想一个抬眼,便看见郁止眼角那抹轻嘲的笑容。   “你笑什么?”   郁止摇头,并不多言。   事实上,他只是在笑迟朝暮的那句对身体好。   这话对一个没有多少时间的人来说,过于讽刺了些。   “别那么笑,那不好看。”迟朝暮想了想,认真道。   又是好看,郁止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迟朝暮会觉得,已经被病魔折磨得只剩下皮包骨的自己,在对方眼里竟然是“美人”。   没病时,说原主是美人那毋庸置疑,可现在的他却和美这个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迟朝暮藏不住话,虽然郁止没继续说,可他却已经因为联想而忍不住说了许多。   “忘了告诉你了,其实我是画画的,虽然不是很有名气,但在审美方面还是过关的。”迟朝暮不好意思笑笑道。   他来到郁止面前,因为对方前说过不喜欢和陌生人离得太近,他便没有靠近,二人只见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却并不妨碍迟朝暮望着郁止发呆。   “我也算见多识广,但还从来没有人,能够有你吸引我。”迟朝暮痴痴道,“介意我为你画一幅画吗?”   郁止微微皱眉。   迟朝暮连忙道:“不画也行,能够多看看你,我就很高兴了。”   多看看,他是专门给他看的吗?郁止意味不明地看了迟朝暮一眼。   然而不知过了多久,却听见郁止淡声道:“可以。”   迟朝暮慢半拍才反应过来郁止说了什么。   他当即双眼一亮,兴奋道:“真的吗?谢谢你!”   说罢,他便从包里摸出画本,拿起画笔,想要为郁止画和素描。   郁止没看他,只静静坐着,仿佛当屋内另一个人不存在。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人都忘了屋内还有一份没人动过的午饭,也忘了他们自己一直也没吃饭。   迟朝暮在纸上画了一遍又一遍,然而都被他一一否决,画纸废稿塞了一书包,他的眉心越皱越紧。   不好……   不好……   都不好……   最终,迟朝暮不得不泄气地放下纸笔,暂停为郁止画画的举动。   明明灵感爆棚,可真当拿着笔,又觉得无从下手。   无他,真实的郁止太独特,太美好,让他觉得自己画不出对方本人的十分之一。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画出来浪费时间。   “不画了。”他泄气地将画册和笔塞进包里。   郁止抬头看去,不等他开口询问,藏不住话的迟朝暮却已经开口解释,“你太好了,我画不出。”语气中还有些失落和遗憾。   郁止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意外地挑眉。   他张口正欲说些什么,却忽然感到刚刚消停了一会儿的大脑又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他用力握紧了扶手,庆幸自己是坐在轮椅上,否则此刻恐怕已经头疼眼晕到摔倒!   迟朝暮见状,有些担忧问:“你怎么了?”   郁止忍着疼痛睁开眼,故作平静地沉声道:“我要休息了,麻烦请离开。”   一直到迟朝暮被赶出病房,他都还愣愣地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是正好好说着话?   迟朝暮想了想,摸出手机,给人发消息。   “我好像惹到别人生气了,要怎么弥补?”   “什么人?怎么生气了?你仔细说说?”秒回的速度,显然不是他那忙得吃饭时间都要挤的表哥林医生。   迟朝暮简单把事情说了一下,大致意思是他遇见了一个很特别的人,想认识他,跟他做朋友,道他态度很冷淡,好不容易好一点,又被他不知道那句话给闹得不开心。   那边人看得满头大汗,心中无语。   最终,默默发了一条消息过去:“在病人面前说他病得很好看……你怎么想的?”   就这,人家还没把迟朝暮打出来,已经很好了。   迟朝暮不明白为什么不能说,“因为他真的很好看啊。”   可人家是病人,是病人啊!   那边的人无语半晌。   迟朝暮想了想,“那我跟他道歉?你觉得我怎么做更好啊?”   “看他喜欢什么吧。”   喜欢什么?   迟朝暮仔细想了想,脑海里浮现出窗前的花瓶和里面的花。   病房内,郁止安静躺在床上,除了微皱的眉心,丝毫看不出他正在经历怎样的疼痛。   没有迟朝暮在场,他反而轻松了不少。   不知不觉,他睡着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中午晚上没吃,让他十分饥饿,正当他摸过床头的手机要打电话时,耳边忽然传来两道争执的声音。   “生,住院部已经关门了,您不能在这儿逗留,更不能未经允许进入病人房间。”护士小姐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强硬。   “我不进去,就是在窗边看看,真的,我保证不打扰他。”   “生,请您离开。”   “就给我几分钟,几分钟好不好?”   “生,这位病人的探视名单中没有您,请您不要给我们增添不必要的工作。”   “我跟他今天刚认识的,真的,不信等他明天醒了你问问他?你就给我几分钟,我把东西放下就走。”   “那请您告诉我那位病人的姓名电话和病情?”   “……”   “生,别再开玩笑了。”   郁止来到窗边,听完了全程,透过窗户看见那人手里提着一束紫色的花,无措又无奈地求着护士的模样,不由弯了弯唇角。 第143章 七日的邂逅3   落日西沉,暮色渐起。   医院走廊已经亮起了灯,宛如白昼。   半开的窗户透过了些许凉意,侵染着屋内的每一寸空气,郁止扶着窗框的指尖微微轻颤。   听着外面迟朝暮向护士请求的声音,因为病情而泛着些许疼痛的脑袋也似乎消停了一些,苍白的唇染上了微弱血色,轻轻一勾,在暮色的遮掩下,朦胧动人。   “护士小姐,就几分钟,真的,我保证很快就走!”迟朝暮苦苦哀求,他觉得自己真倒霉,中午出去后走了半天才走出医院,在附近找了找,唯一的一家花店里又没有紫丁香,等他好不容易准备好东西,卡着时间来住院部,却被护士小姐给拦住,错过探视时间。   明明明天他再来也一样,可不知为何,迟朝暮却片刻也不想拖延,他想在第一时间把花送给郁止。   又或许不是想送花,而是想得到郁止的原谅。   对方中午生气的事,他到底还是很在意,在意到不愿意隔夜。   “先生,这会儿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且病人正在休息,您又拿不出认识病人的证据,不是我为难您,是您在为难我。”护士也苦着脸无奈道。   能住在私立医院的人,各个都不简单,总之不是她这种小市民能得罪得起的。   二人正僵持不下,眼见天色越来越晚,不知该如何收场时,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让他过来吧。”   护士转头,便见郁止在窗户另一边,露出上半身,像是已经停了好一段时间的模样。   护士正犹豫,迟朝暮却迅速越过她,快步来到窗边,和郁止这样隔着窗户对视上,欣喜道:“你醒了?!”   见到郁止,今天一天的郁闷便一扫而空,莹润澄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郁止,仿佛被阳光笼罩,暖意融融。   “嗯,有事?”郁止淡声询问,并未追问迟朝暮和护士的争执,仿佛没看见眼前人为了来见他而做了多少请求。   迟朝暮却没在意,反而悄悄松了口气,美人还愿意见他,且跟他说话,大概也没那么生气,或者气已经消了,他也就心机的不再提。   “也没什么,就是见你窗前的那束花蔫了,想送你一些代替。”   说着,他将手里一只提着的那束花举起,面上微微羞赧:“我亲手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郁止一看,这才瞧见那束花的全貌,一时微愣,眸光一闪,似有流光在眼中划过,璀璨夺目,与月争辉。   那并不是任何名贵花种,甚至不是真的,而是用彩纸折成的百合纸花。   深深浅浅的紫色花朵一支接着一支盛开,张扬妩媚,争妍斗艳,向世人炫耀着它们的美丽,它们被束成漂亮的造型,单单是看着,便赏心悦目。   郁止嗅着鼻尖隐约自纸花传来的暗香,不知何时,已经全然忘了身体的病痛,更忘了早已注定的前路,只剩下眼前这个人,眼中这束花。   他眉眼轻弯,声音似比月色温柔,“谢谢,很漂亮。”   瘦削的手伸长,越过开着的半扇窗,自迟朝暮手里接过那束花。   似是不经意间,手指与迟朝暮的手轻擦而过,不过一瞬,对方如暖阳般的温度便从手指传至皮肉、骨血,令他僵冷的身体微微一顿,却又不着痕迹地继续。   眼睫轻垂,不动声色。   迟朝暮什么都没察觉,听见郁止夸他,便笑眯了眼,“你不嫌弃就好。”   他没找到紫丁香,思虑过后,干脆买了彩纸自己折,纸花虽也有变旧、浅淡的那一天,但到底比真花更持久。   “等它旧了,我再给你折。”   郁止眸光微动,轻扯唇角,“一束就够了。”   大概没机会等它变旧。   “你该走了。”   郁止看着他,淡淡道。   迟朝暮的笑容顿在脸上,刚才还笑着感谢夸奖,转眼却又下逐客令,巨大的反差令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啊……”他愣了愣,仰头看了眼天,“好像是不早了。”   然而他却一点也不想离开。   明明刚才还想着只要把花放下就走,然而现在不仅送花成功,还见到了人,说上了话,他却反而不知足,想着要留更久一点。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迟朝暮不情不愿转身,这才发现刚才拦住他的护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他三步一回头,见郁止还在窗边,静静看着,就像他还没走一样。   心中忽然涌出一股冲动,令他停下离去的脚步,快步回到窗边,鼓起勇气问:“明天我还能来看你吗?”   想了想,似乎觉得自己像纠缠美人的登徒子,白嫖美人的美色,又补了句:“还可以继续给你带礼物。”   郁止神色未动,只是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发呆,又好似在思量。   “……可以。”到底是不舍得。   迟朝暮心满意足地笑了,形貌昳丽,明艳灼灼。   “那就说好了,我们明天见!”   得到允许和承诺,迟朝暮心中的不舍减弱些许,他脚步轻快地转身。   然而没走两步,又再次回来,面色微红,“差点忘了,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我可以知道吗?”态度不可谓不小心紧张。   郁止沉吟半晌,一道风袭来,将他唇上的微弱血色吹淡,他伸手要关窗。   窗户彻底关上前,两个字伴随着空气飘出,进入迟朝暮耳中。   “郁止。”   “郁止……”迟朝暮低声呢喃,似乎要将这个名字镌刻在脑海里,不知为何,一股心安骤然在心间蔓延开来,令人沉醉。   他愉快勾唇,终于离去。   相识第一天,他得到了美人的名字。   是被幸运女神眷顾的一天。   另一边,郁止却闭了闭眼,他拿出手机,关掉录音,将今天一整天的录音音频剪辑掉没必要的后,发送给周秋心。   这些都将作为素材,被周秋心筛选编撰后编写成册。   吃过饭后,他刷了刷手机,手指在一条消息上停住。   #mx继队长突然退役后,又一明星选手转会,冠军队名存实亡#   底下有一条评论被顶上热门第一。   “离君是mx的罪人!”获赞上万。   感受到心里忽然传来的钝痛,郁止关了手机。   原主生病太过突然,就在电竞春季赛刚刚结束后不久。   他不想看到别人怜悯的目光,更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因此知道得病后谁也没说,直接退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   俱乐部和粉丝们原本还沉浸在得到了冠军的喜悦中,谁知突如其来遭受这样的打击,不少人对原主粉转黑,原主还背上了忘恩负义的名声,说他辜负了原来俱乐部的栽培。   然而无论圈内闹得多凶,原主都没再露面,他就像彻底消失一般,再也没在公众面前出现过,除了几个最好的朋友知道点消息外,谁也不知道,之前还光芒万丈的人,如今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正在某个角落里安静等死。   郁止觉得他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但谁让现在自己成了原主,也只能按原主的想法来,他没有想要改变的意思。   夜深时,郁止躺在床上,伴随着大脑的阵阵疼痛入睡。   摆放在床头的紫色百合纸花散发着淡淡的香味,恍惚间,郁止似乎感觉有道模糊的身影陪在身旁,守他入眠。   诊室的门被推开,迟朝暮从外面进来,“表哥,你要下班回家了吗?”   林医生揉了揉眉心,被迟朝暮一提醒,他才发现已经很晚了。   他摸出手机开机,便见上面有好几个家里人的电话,随口回表弟道:“嗯,要下班了,我先打个电话,你等我一会儿,我开车送你。”   迟朝暮看着他去外面打电话的身影,百无聊赖地在屋内看看转转,等林医生结束通话,   走到桌边,视线随意在桌面一瞥,本是漫不经心,却忽然眼睛一顿,似乎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视线。   这个照片,有点眼熟啊。   他伸手就要把桌上的病历资料拿起来看看,一只大手忽然将他手里的资料拿走,不悦道:“这些不能乱动。”   他两三下把资料收拾好,锁进保险柜里,脱掉白大褂,换上常服,领着迟朝暮离开。   迟朝暮还在想着刚才看到的眼熟的照片,像是他,却又不像是他,令他都有些犹豫。   “表哥,我今天见到了一个完美符合我审美的人,我觉得自己不用再找了,在这医院里,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迟朝暮语气兴奋,带着几分说不清的分享和炫耀。   林医生倒是来了些兴趣,早知道,他这个表弟的眼光之高,一般人都入不了他的眼,可此刻瞧他这样,俨然一副着迷的模样,可见一斑。   “哦,是什么样的人?”   迟朝暮想了想,才认真答道:“是个被阴影笼罩的美人。”   林医生听出端倪,“病人?”   迟朝暮点点头。   “他腿不好,坐着轮椅,但即便如此,也减不了他半分风采!”语气兴致勃勃,对郁止多有维护。   他见郁止坐在轮椅上,便下意识认为他应当是有腿疾,林医生也没那个意识,便也不知道迟朝暮口中的美人,竟是他负责的那位一只脚已经踏入坟墓的病人郁止。   对于表弟对口中那位美人的维护和推崇,他也并未真的放在心上。   这个表弟就是这样,见到什么美好的喜欢的事物,都会像这样露出痴迷的神情,他已经见怪不怪。   “……他就像漆黑深夜里的夜雨,细细绵绵,裹挟着寒风,冰冷又神秘……”   一路上,迟朝暮絮絮叨叨,就没停过,在他的描述里,那位新认识的病美人俨然成了神圣不可侵犯的存在,不允许半点亵渎。   而林医生的表情也从不以为意到后来的皱眉,直到车子停在迟朝暮家门口,他才认真道:“朝暮,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人了?”   迟朝暮一个没留神,下车的时候差点摔倒,等好不容易稳好身体,他才回头震惊又无语地看着林医生,一言难尽道:“表哥……你加班加到脑子糊涂了?”   林医生也无奈摊手,“这不能怪我,实在很难看到你这么对一个人感兴趣。”   从前并不是没见过迟朝暮遇见一个独特的,能带给他灵感的人,但迟朝暮从未像今天这么热情。   “那是因为……”迟朝暮嗫嚅片刻,才迟疑道,“因为他足够特别。”   对,就是这样,见到郁止的第一眼,他便被对方所吸引,无论是对方的外貌、气质还是那身病气缠身,瘦骨嶙峋的模样,都勾动着他的灵感,令他移不开视线。   但他不觉得其中牵扯到感情。   迟朝暮从未触及过爱情这个领域,虽然他对它有过许许多多的幻想,但他却从未亲身经历过,因此听见林医生的话,第一反应是荒唐可笑。   林医生笑了笑道:“无论有没有,今后总会有那一天,如果有了喜欢的人,就带来给我们看看。”   “只要是你喜欢的,对方又没什么大的缺陷,我们都会同意且祝福。”   倒也不是家里所有人都宽松开明至此,实在是迟朝暮情况特殊,两家长辈亲人都多有宠爱。   迟朝暮虽然还是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了别人,但面对表哥的话,他还是道:“嗯嗯,我知道。”   “表哥你开车回家路上小心。”   送走林医生,回到一个人住的家里,迟朝暮从将背包丢在沙发上,又想起来里面还背着许多废稿,便将它打开,把废稿清理进垃圾桶。   夜深人静时,最能激发人的灵感,迟朝暮想要画郁止的想法再也压制不住,他拿起笔,架起纸。   不过是简简单单描绘几笔,一双深邃沉静又透着些许虚弱疲惫的眼睛便跃然纸上。   不同于白天的各种不满意,此时迟朝暮望着这双眼睛,竟有些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单手支撑着下巴,仔细端详片刻,竟是不自觉勾唇轻笑。   真好看。   第二天,迟朝暮没让林医生来接,而是自己一大早就出门,在商场逛了老半天,依然没找到合适的礼品。   他想买关于复健的书,却又想到书写得再好,也没有医生的检查和安排更适合当事人。   他想买残疾人物励志书籍,却又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诅咒他。   犹豫过后,他离开时手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买。   这样不行,还是得多了解一些,无论是病情还是性格喜好。   至于今天说好的礼物……   郁止一早起床,吃了清淡的营养粥后,就一直安安静静在病房里看书。   房门敲响,他握着书的手微微一紧,很快又松开。   “请进。”   周秋心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束纯白的百合花,笑着招呼道:“早上好郁先生。”   郁止看了她两眼,才淡声道:“早上好。”   周秋心挑眉,“郁先生在等什么人吗?”   她昨晚把郁止发来的录音听完了,心里对那位郁止新交的朋友正好奇着,没忍住打趣了一句。   不出意料,郁止没搭理她。   周秋心也只好遗憾地收回视线。   她正要将花放在床头,却发现床头已经没有给她摆放的位置。   一束造型精致的紫色纸花占据了她的视线,回想起昨天的录音,周秋心忽然明白过来。   她一边将自己的花放远,一边笑着和郁止攀谈起来。   “看得出来,郁先生的心情似乎很不错?看来交友确实有益于身心,郁先生不妨可以多与新老朋友交流一番。”   “据我所知,您并未告诉他们您的处境和病情,很多人都在担心。”   少数知道点情况的那几个,也只知道郁止是病了,却不知道他是什么病,还以为他和其他职业选手一样,是手伤或者腰伤。   郁止放下书,端起手边的热水喝了半杯。   “知道又如何,不过是徒增伤感。”   郁止坐在轮椅上,腿上盖着一层驼色毛毯,遮挡住秋意渐浓。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我不是他们最重要的人,甚至不是无可替代的人。既然如此,又何必拿自己的事给他人增添烦恼。”   并且,在原主心里,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不一定能感同身受,或许你露出颓势狼狈,别人只觉得烦躁无趣。   人间悲喜并不相通。   周秋心摇摇头,“您太偏激了。”   郁止随意笑笑,“或许吧。”   即便如此,也不会改。   二人正说着话,门外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郁止转头看去,沉默片刻,才出声道:“进来。”   果不其然,来人是迟朝暮。   “美……”迟朝暮打招呼的声音还没说完,视线便被室内另一个身影吸引打断。   他微微一愣,脚步一顿,显然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啊,原来还有其他人啊……”迟朝暮视线在周秋心身上停留片刻,犹豫道,“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啊?”   周秋心年轻漂亮,他便以为对方是郁止的亲人朋友,又或者……有可能是恋人?   顷刻间,心中便思绪翻涌。   周秋心笑了笑,并未说话。   郁止转动轮椅,面对迟朝暮,“进来吧,周女士是来与我商讨工作上的事。”   闻言,周秋心挑眉,心中微动。   原来是同事,迟朝暮心想。   他走了进去,但因为有其他人在场,迟朝暮说话都收敛矜持几分,没有昨天和郁止的自然大方。   见状,周秋心便识趣地找了个理由离开。   出了病房,她回望关闭的房门,心想大概或许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不需要她天天来跟踪报道?   没了其他人,迟朝暮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郁先生,昨晚睡得好吗?”迟朝暮也注意到了床头的纸花,心中有些开心,看来对方是喜欢他这个礼物的。   郁止随意点头,视线却在他手上停留片刻,最终看向迟朝暮,“礼物?”   迟朝暮有些尴尬,轻咳两声,犹豫着道:“我把自己当做礼物送给你怎么样?”   郁止:“……”   他心头一跳,暗道这应该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最后想了想,你待在医院一个人复健应该会很无聊?我多来陪你聊天,陪你复健,你觉得怎么样?”   我把时间当礼物,附带陪伴,又携鼓励,填充你的空虚和寂寞。   郁止默然无语,这事听着浪漫,实则多有无赖,本质白嫖。   不过他心里到底一松,果然,是他想多了。   嗯……等等。   他挑眉抬头,看向迟朝暮,语气意味不明,“谁告诉你,我是腿伤住院的?”   迟朝暮一愣,“我自己猜的……难道不是吗?”   郁止目光深深,仿佛有一潭深渊静水,表面的平静遮挡住了下面的翻涌的漩涡。   忽而,他浅浅勾唇,似乎带着一股不在乎的随意,“你觉得是,那便是吧。”   郁止回避了那双眼睛。 第144章 七日的邂逅4   不是腿伤,那是什么?   疑惑在心头浮现,却又被迟朝暮不以为意地抛到脑后。   他自小父母双亡,两家长辈自觉亏欠了他,一直把他捧在手心里长大。   迟朝暮的世界里只有美好,还没经历过悲伤痛苦、生离死别。   死亡于他而言,还是只存在于异次元的名词,它出现在课本上,出现在电视里,出现在古往今来许许多多的文学艺术作品里。   从未出现在他的生活中,因此他只觉得很遥远,遥远到若非艺术需要,他根本想不到。   郁止看了看面上满是挂着轻松惬意笑容的迟朝暮,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他没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病情,不是怕迟朝暮难过,也不是怕他害怕。   而是怕这会成为催化剂,令原本不甚清晰的好感被迅速戳破,剥去模糊朦胧的那层阻隔,激发出每世积累的感情,一旦拿起,便再难放下。   眸光微垂,遮掩住眼底那一抹惊心动魄的心疼,郁止不动声色地揉了揉手腕,这是原主习惯性动作,作为一个电竞职业选手,手的负累极重,需要时刻找机会放松,虽然现在不打了,但习惯却没那么容易改变。   迟朝暮正想跟郁止聊天,增加了解,做朋友嘛,总要有一方主动才对,哪知还没说上几句话,他的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眼郁止,拿着手机去外面接了电话。   “喂,奶奶?啊?回家啊,好啊,不过今天可能不行……”他转头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屋里的郁止,“嗯嗯,我知道,中秋一定回去!”   “什么?绍诚他交女朋友了?那挺好啊!”   电话那头的老太太不高兴道:“好什么好,偷偷交了个来历不明的女朋友,还说是什么真爱,非要带回家,他怎么不想想段家的丫头对他也痴心一片,等了这么多年,消息要是传过去,我们家还怎么在段家面前做人?”   “真爱真爱,听见这两个字我就气不打一出来,要不是……”   话到此处,老太太止住了话头。   迟朝暮知道,这是又想起了他那对父母。   迟朝暮父母当年也都是天之骄子,是家里新一代最优秀的代表,本该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然而两人却从欢喜冤家打打闹闹走到了一起,结婚生子。   两家门当户对,又知根知底,这本也是好事,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两人过后也没改变欢喜冤家的模式,时常小打小闹玩情趣。   迟朝暮的母亲在怀了孩子后,大着肚子还闹离家出走,路上意外遇上车祸,抢救无效。   迟朝暮是被剖腹取子,差一点就活不成。   女儿没了命,林家不依不饶,趁乱抢走了迟朝暮,非要迟家给个说法,迟家自觉理亏,各种赔礼道歉,两家人正纠缠着,谁也没有想到,一直消沉的迟朝暮亲爹,就在所有人没注意到时,自杀身亡。   死前还留下遗书,说承受不住失去妻子后的痛苦,想提前去找她,一起喝孟婆汤,一起过奈何桥,争取来世再做一对恩爱夫妻。   他的自杀究竟是真心还是一时冲动,已经无从得知,但迟家长辈却是又痛又怒,他们是普通人,没有经历过生死不渝的爱情,哪怕知道这世上或许有,却也不愿接受自己孩子宁愿抛下父母亲人,抛下幼子,去追一个死人。   从此他们便对真爱、爱ta爱得要死、死了都要爱这类话反感不已。   迟朝暮堂哥现在的行为可不是戳他们肺管子了吗?   迟林两家的闹剧以迟朝暮父亲的死亡告终,两败俱伤,谁也没能讨得了好,最终长辈们关系平平,也只有对迟朝暮例外。   迟朝暮从小父母双亡,两家长辈轮流养大,小孩子天生渴望父母,他自然也不例外,从能说话起便问过不少次。   两家长辈虽然气他父母的任性妄为,却也不愿意让孩子留下不好的印象,便只挑好的,说他们是阎王爷都分不开的爱侣,他是他们爱的延续。   他们却不知,这些话在小小的迟朝暮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和影响。   小小的他有着大大的疑惑。   什么是爱情?   真的有生死不渝的爱情吗?   这个世界的迟朝暮不缺金钱,不缺名望,但他依然被定为需要拯救的对象。   便是因为他一生都在追寻爱情二字,却终其一生,都一无所获,内心空虚,不得幸福。   郁止若要完成任务,达成拯救的目的,只能令他懂得并品尝到爱情。   这实在为难他。   也是因此,郁止之前才决定不见迟朝暮,他宁愿他一生不知情爱,也不愿他才知情爱,便失情爱,伤透心扉,痛彻肺腑。   可惜计划还没开始,就失败了。   到底还是见了面,到底还是舍不下。   既然如此,他只好退而求其次。   在郁止心里,这个世界最好的状态,就是他给迟朝暮一场绚丽的邂逅,给他心里留下一道有关于情爱相思的景画。   在他活着时,是美好的,静谧的,朦胧的。   在他死去后,它才从静谧中生动,自朦胧里清晰,在岁月的晕染沉淀下浓墨重彩。   届时,自己带给他的便不是失去的痛苦,而是回忆的眷恋。   郁止正为此努力着。   迟朝暮进来时,表情还有些失神,在看到时刻吸引着他注意力的郁止时,才堪堪回神。   “郁先生,你说,爱情长什么模样?为什么它明明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驱使人类做出许多出人意料的事?”   迟朝暮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袒露自己的疑惑,他自小听父母的“爱情故事”长大,他见过许多人面对他父母故事的态度。   有人心痛,有人遗憾,有人羡慕,有人嘲讽。   这也导致他心里没有一个定论,似乎在每个人眼中,它都不一样。   “这你不应该问没有经验的我。”郁止淡淡瞧了他一眼,又随意移开,轻描淡写的一扫,仿佛他只是不重要的野花野草,不值得留心在意。   迟朝暮却不为他的冷淡而难过,他像是没感觉到一般,自然而然地笑道:“原来郁先生也没经验?这算不算暴殄天物?”   郁止嘴角微微抽动,无可奈何地提醒他,“我才二十岁。”   却也永远只有二十岁。   迟朝暮面露诧异,“真年轻……”   比他还小。   心中瞬间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   倒不是说郁止看起来年纪大,哪怕是疾病,带给他的也只是脆弱。   而是他的气质,那种仿佛在深海中沉静的稳重压倒了一切,包括年龄,让人下意识尊敬信服。   看一个人的年龄不是看身份证,甚至不是看外表,而是看眼睛。   有人富有千山万水,有人死守顽石水沟。   迟朝暮笑着故意道:“我比你大,这么说来,那我岂不是可以叫你弟弟?”   郁止默默看了他一眼,明明没说话,迟朝暮却从中品出了“你可以试试”这句话,令他一时忍俊不禁。   玩笑过后,郁止静默片刻,又道:“感情一事,不分年龄。”   “我说你不该问我,而应该问那些品尝过,有过经验的人。”   迟朝暮遗憾道:“可惜他们不在了。”   可要是他们还在,他大概也不会有这些疑问。   心中这么一想,思绪便又略过。   “算了,我也是自寻烦恼,明明只要不去想,便什么也没有。”   他压下思绪,对着郁止笑笑。   在病人面前,他不想拿那些无谓的烦恼来打扰对方,尤其还是他心心念念的美人。   郁止心说你要是真能做到才好。   “今天外面天气很好,要出去走走吗?你的身体允许吗?要不要问问医生?”一直待在房间里,也会憋闷,心情抑郁。   郁止按下轮椅,“走吧。”   二人一前一后,郁止在前,迟朝暮在后,还是他担心意外发生,自己没来得及帮忙。   郁止无所谓。   一路穿过走廊,走到一间病房外时,里面没关门,病房内的哭喊声传出老远,一听便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郁止的轮椅微微一顿,多朝那间病房看了一眼。   只一眼,他便仿佛看见众生百态,偷笑的,假哭的,真悲痛的,漠不关心的,挤满了整个病房,将病床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就是原主不愿意把自己的病情告诉认识的人的原因。   人与人之间,隔的何止是那两层肚皮。   他驱使轮椅快速过了那条走道,熟门熟路地电梯下楼,迟朝暮紧随其后。   “刚刚好吵,你没被吵到吧?”迟朝暮跟上关心道。   郁止心中微顿,很好,迟朝暮的话完美诠释了他人的悲喜与自己无关。   医院不是什么休闲娱乐的地方,花园布置地再好,在来往匆匆的人眼前,也无人欣赏。   再次来到这里,郁止倒是比昨天更有耐心和心情感受自然之美。   就连空气里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都仿佛清新许多。   他悄悄抬眼看了迟朝暮一眼,对这变化的原因心知肚明。   迟朝暮毫无所知,他忽然想到一件事,“明天就是中秋了,你的家人会来接你回家一起过节吗?”   郁止捏了捏骨节分明,几乎只剩皮包骨的手,眉眼微微低垂,“不会。”   “啊……”迟朝暮愣住,他本是随口一句,想要趁机了解一下美人的家庭,却不想似乎触了雷?   “那……他们是会来医院陪你?”刚认识两天,迟朝暮对郁止的家庭一无所知,只是按常规猜测。   郁止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微微抬头,眯眼望着有阳光,却并不刺眼的天空,神色淡淡:“也不会。”   迟朝暮就是再笨,这会儿也明白过来,郁止和家人怕是有什么内情。   郁止:“我没有家人。”   迟朝暮懊恼闭眼,心说迟朝暮啊迟朝暮,你就应该改名叫迟钝,别人都表现得这么明显了,你竟然还能一路踩雷到底,你可真行。   “其实我也没有父母陪伴。”不知道怎么挽回的迟朝暮想了想,只好拿自己来说事,“从小到大,我就没见过他们。”   郁止看过来。   迟朝暮笑笑道:“但其实我没什么感觉。”   “可能人与人之间需要缘分,他们之间缘分比天高,比地厚,而我和他们就好像一缕风,风吹过,也就散了。”   郁止看着他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安慰自己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暖,些许喜悦在心中流淌,唇边不自觉也带上了一点。   见有效,迟朝暮悄悄松了口气,心情放松的他便也笑了笑道:“是真的,就像你我,明明昨天才见面认识,但我却觉得我们已经认识好久,这大概就是缘分,所谓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就是如此。”   郁止淡淡嗯道:“嗯,我知道。”   “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月饼,我喜欢山楂味的,还有蛋黄味。”迟朝暮聊起其他不会踩雷的话题。   “都可以。”事实上,原主不喜欢吃月饼,从来不过节,也不知道月饼到底有那些味道,更别说喜恶。   “那我下次给你带好不好?我家阿姨手艺不错,你肯定会喜欢。”   迟朝暮语气肯定,他深知说服别人的时候,必须先说服自己。   “随你。”郁止淡淡瞥他一眼,似将他所有小心思都看在眼里,却又全然不放在心上。   可有可无的态度非但没有让迟朝暮感到失落,打退堂鼓,反而让他已经开始想自己要带什么口味的来给郁止。   是榴莲味,还是水果味,又或者是辣椒味呢?他有些坏心眼地想。   然而偷偷看郁止时,那些心思便又全部消失,只剩下要对他好的想法。   这是他的美人啊……   胡思乱想的他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用了“他的”这个说法。   午休时,迟朝暮被林医生叫去吃饭,不是医院的饭菜,而是他从家里带来的。   “明天中秋,你几点回林家?”林医生一边给表弟盛饭,一边询问。   从成年后,迟朝暮一个人搬出去,每次过节都是一家待半天,这回也不例外。   “我上午回去。”迟朝暮接过饭盒,忽然想到,自己明天回家过节,是不是得留郁止一个人在医院?   中秋节,可是团圆的日子。   奇怪,明明自己都不怎么把节日当回事,现在想着郁止,却对对方一个人过中秋的事有些在意。   医院多冷啊。   不是身体冷,是心里冷。   “那个,表哥,你能不能给我开个病历,能让我住院那种?”脑子一抽,迟朝暮张口就说了这么句话。   然后,他就被敲了脑袋。   “胡说什么呢。”林医生皱眉道,“病历是随便开的?还住院……你把医院当酒店?想来来,想走走?”   “表哥我错了,我就开个玩笑。”迟朝暮讪讪后退出林医生的攻击范围。   “别贫。”片刻后,林医生又想到了什么,他忽然道,“我订了一些月饼,没空拿,下午你替我去店里取一下。”   “什么月饼?”迟朝暮好奇问道,心里已经琢磨起了该先吃哪个。   林医生无奈忍笑,“放心,你喜欢吃的都有。”   迟朝暮满意了。   吃完饭,他不再耽误,直接去了林医生说的那家店,报了名字,他从店员手里接过早就包好的月饼盒。   临走前,迟朝暮转身看见了几个柜子,里面摆放着一些各种造型的小礼盒,有的甚至本身就被做得像个礼物本身,而非是礼盒。独特的造型令人见了便心生欢喜,也不想再打开它,将它毁掉。   他指着一个书本模样的盒子说:“我要它,麻烦帮我装起来。”   两个小时后,这个造型独特的盒子便被迟朝暮双手递到了刚刚午睡醒来的郁止面前。   “这是什么?”郁止接过,拿着它看了看。   “古书模型,好不好看?”迟朝暮笑着问。   郁止犹豫着点了点头,其实他觉得这还个一般,它还能更精致。   不过,对于迟朝暮来说,这应该算好看了吧?   “是吧,我就觉得你会喜欢。”迟朝暮心满意足道。   “明天中秋,这就算提前送你礼物了。”   闻言,郁止将这“古书”放在床头,轻笑道:“那可惜了,我却没能送你礼物。”   迟朝暮满不在意笑道:“没关系,你让我多看看,就算是礼物了!”   郁止:“……”   像是也反应过来自己说的不像话,迟朝暮轻咳两声,好似欲盖弥彰,“我是说你很很好看……能让人秀色可餐那种。”   郁止额角抽抽,阻止他继续再说出什么胡话,“够了,我没兴趣知道自己有多下饭。”   下饭……这两个字似乎戳中了迟朝暮的笑点,却见他差点忍俊不禁笑出声,却又面对郁止的冷眼,怕他生气,又生生忍住了,就是忍得有些难受。   两人又东扯西扯大半天,等到探病时间要结束,即将离开时,迟朝暮才恋恋不舍道:“明天我要回家过节,恐怕不能来陪你了。”   闻言,郁止原本愉悦的心情荡然无存,不过面上却不显,神色仍旧淡淡。   “应该的。”   中秋本就该跟家人过。   迟朝暮看着他,半晌,才走上前,扯了扯郁止的衣袖,“别不高兴。”   郁止抬头与他对视一眼。   “……没有。”   “好吧。”迟朝暮也不争论,只说,“我还会再来的,直到你出院,我天天都来。”   此时此刻,迟朝暮早已经忘了要在郁止身上寻找灵感,规制画作,满心只有来陪这位令他难忘的美人。   看着他离开,还不忘朝自己微笑挥手的身影,郁止忽然出声喊住他。   “迟朝暮。”   “啊?”迟朝暮停住,回头疑惑看他。   指腹轻轻摩挲着,扶手冰凉的温度传入手心,再传入血液肺腑。   郁止一双眼眸泛着不知名的光芒,看着不远处的人,好似是对方映照在他眼中的暖光。   “为什么我明明不欢迎你,你却还凑上来?”   郁止有点想知道,这人是真的没心没肺,还是……   闻言,迟朝暮先是一愣,随后便是眉眼一弯,轻轻笑道:“因为我觉得,你好像并没有不喜欢我啊。”   哪怕态度冷淡,哪怕不冷不热,郁止确实没有对他有半点反感的态度,他没感觉到,这就够了。   直觉系的人就是这么任性不讲理。   郁止垂眸敛目,心中暗忖,原来如此。   冷淡尚且可以用克制伪装,但厌恶……着实太难。   他输得不冤。   郁止轻轻一笑,似有无奈。   心念一松,便容易被病魔抓住可乘之机,忽而,他脑中一阵剧痛,眼前一片漆黑!   努力驱使轮椅到窗前,手艰难地按想呼叫铃后,便疲惫无力地垂下。   几分钟后,一群医护人员匆忙赶到,双眼模糊时,郁止听见这些人紧张的声音,他心头一松,彻底失去意识。   晚上,迟朝暮在床上辗转反侧,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着明天要回两个家吃饭,见不到郁止心中便放心不下。   好不容易看着指针过去零点,他迫不及待拿起手机给郁止两条信息,兴奋地等着对方回应。   然而一分钟、两分钟……半小时都过去了,手机今天刚加上的好友依旧没有安静如鸡。   迟朝暮笑容逐渐变淡,最后消失。   经过抢救过后,郁止在半夜醒来,他的头不疼了,却仍留有剧痛后遗症,感觉不是很舒服。   病房很安静,安静得仿佛没人来过,屋内只有一个半死不活的病人,没多少人气和生气,宛如半个太平间,死气沉沉。   他拿起床头的手机,想要看时间,眼睛却首先看见了迟朝暮在一个小时前发来的两条信息。   迟朝暮:【中秋快乐!】   迟朝暮:【我送你的那本‘古书’你打开了吗?之前骗你的,里面装的才是礼物(眨眼笑)。】   指腹在屏幕上轻轻摩挲,半晌,郁止放下手机,拿过那个古书模型,研究了一下,成功将它打开。   一股清甜香味传入鼻子里,沁人心脾。   几只小巧精致的月饼正排列整齐地放在模具里,可爱又诱人。   郁止打过点滴,口中微苦,便是看见眼前有月饼,而他晚上也只打了葡萄糖,没吃饭,也没什么食欲。   然而这样的他,在静静看了一会儿后,却依然伸手拿起一块花纹精致的月饼小小咬了一口。   香甜味在口腔里蔓延,冲淡了先前的苦味,只留下一片甘甜。   是五仁味。   迟朝暮喜欢山楂,喜欢蛋黄,但最爱的,还是五仁味。   等这一块月饼吃完,郁止喝了口早已经冷掉的水,冲淡了口中的甜腻,这才再次拿起手机,给对方发去一条消息。   郁止:【谢谢,确实很甜。】   透过飘窗抬头望天,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个夜晚,繁星闪烁,明月正圆。 第145章 七日的邂逅5   “郁先生,昨天病发突然,虽然已经及时抢救,但依然对您的大脑造成了重创,经过检查推测,您可能……”   中秋一大早,林医生就上病房向郁止汇报身体情况。   郁止没有家人,医生也只能向他本人汇报,无论什么情况,都要郁止自己听,自己拿主意。   面对林医生含蓄的言语,郁止放下吃了一半的月饼,喝口水润喉,才淡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时间又缩短了吗?”   林医生惭愧沉默,沉默也是默认。   “我知道了。”听完自己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消息,郁止依然面不改色,仿佛他刚才什么也没听见,又或者根本不在意。   郁止没有害怕,没有愤怒,没有崩溃,有的只是一切不在心的平静,似乎早已认命。   可又有谁不在意自己的命呢?   “谢谢你,林医生,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郁止非但不生气,甚至还安慰起林医生来。   “生死有命,老天爷要我死,你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林医生忍不住动容,对郁止感叹又怜悯。   说完沉重的话题,林医生想要闲谈两句,调整气氛,目光不经意瞥见郁止床头,摆放着的那个古书礼盒,以及放在礼盒上,吃了一半的月饼。   “原来郁先生也喜欢吃这家的月饼?正巧我也知道,不知道郁先生喜欢什么口味,下次送您,正好中秋,节日快乐。”   郁止心头微动,视线微垂,虚虚落在月饼上,心说不会这么巧?   “多谢好意,不过我不喜欢吃月饼,心领了。”   林医生也只好无奈作罢,出了病房。   今天过节,就连周秋心都不上班,郁止没有出门的想法,便一直待在病房。   时间这东西的奇妙之处就在于,它的意义是可变的。   有时你觉得它过得很快,有时你又觉得它很快。   开心时觉得它甜,悲伤时觉得它苦。   原本它只是一片空白,只是在人类的经过时,被赋予了独特的、各不相同的意义。   郁止曾经历过岁月荒芜,都面不改色,安之若素,可今日,他却觉得太慢了。   他在这个世界,还有多久时间?   闭目沉思,双手交叉置于腿上,几番思量过后,他终是拿起手机,给周秋心发去了一条信息。   郁止:【周女士,麻烦你下次来的时候,能带上我想要的东西,谢谢。】   *   中秋这一天,迟朝暮早上去了林家,虽然是中秋,却也不是每个人都在家,他去陪老人家待了一会儿。   林外公林外婆都早已经退休,每天在家休闲养老,儿孙承欢膝下。   “你这孩子,是不是不叫你回来你就不打算回来看看我们两个糟老头子老太婆?”林外婆拉着迟朝暮看了看,见他没瘦,精神也好,这才放心。   迟朝暮笑嘻嘻地给她捶背捏肩,“外婆,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之前我是真的有事,最近一直在为了我新作品的灵感奔波,您放心,等结束了我一定回家住几天。”   林外婆高兴了。   迟朝暮转而又去陪林外公下棋,输了几次,林外公也被哄好了。   迟朝暮功成身退,去厨房倒果汁解渴,却撞上来厨房偷吃布丁的表外甥。   表外甥小学三年级,因为长得胖,林医生不许他吃太多零食。   那小子见到是他,还松了口气,“表舅,来,我贿赂你,你别跟我爸告状。”   说着,他忍痛给迟朝暮分了一个布丁。   迟朝暮欣然接受,“你爸不在家,你就是这么敷衍他的?”   “嗐,我也不想的,可是我的肚子不听话,我也没办法。”   小孩儿还挺鸡贼,见迟朝暮没正面回答他保密的事,想了想,才小声凑到迟朝暮耳边,“表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就替我保密怎么样?”   “那要看你的秘密是什么了。”迟朝暮心情好,愿意逗逗小孩子。   小孩儿低声道:“今天太爷爷太奶奶知道你要回来,所以打算给你相亲。”   迟朝暮:“……真的假的?”别吓他。   “你不信,那就等着吧,估计待会儿漂亮姐姐就要来了。”   迟朝暮坐不住了,他当即准备跑路,走到客厅,见表嫂正在准备午饭,碗筷确实多了一副。   “嫂子,我突然想起来,我还订了一些东西忘记取了,那什么……中午我就不留下吃饭了,你帮我跟外公外婆说一声,再见再见!”   不等表嫂阻拦,迟朝暮快速离开,跑没了影儿。   表嫂头疼,还要想着怎么安抚两位老人和客人。   出了门,迟朝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迎面却撞上刚刚回来的林医生。   后者皱着眉,“你怎么了?有鬼追你?”   迟朝暮心说比有鬼追还可怕。   林医生不知道相亲的事,见迟朝暮落荒而逃的模样还真以为他急着有事,“你要回迟家?我送你。”   “不用了表哥,我可以打车。”   迟朝暮不想耽误他这个大忙人的时间,林医生却说他下午不上班,有的是时间。   见他坚持,迟朝暮也拗不过,只好答应,心里只庆幸林医生不知道他是在躲避相亲。   然而车子刚上路,他的庆幸就落了空。   “是爷爷奶奶做了什么?让你午饭都不吃,避之唯恐不及?”林医生比他大十几岁,哪能看不出来。   迟朝暮:“……”   隐瞒无果,也只好乖乖坦白。   得知是因为相亲,林医生也面露无奈之色。   “老人家都年纪大了,关心你,你也别总抗拒。”   “我知道。”迟朝暮道,他就是不喜欢。   迟朝暮虽没真正接触过情爱,但在他的心里,爱情不是两个陌生人在一张桌上见面吃饭,说几句话,分享一下自身条件,互相吹捧一番就有的。   至少他不是这样。   迟朝暮无数次幻想过,他将遇到怎样的爱情。   或许是在一场将两个有缘人困在一起的雨里。   或许是在一张不慎被遗落,又被另一个毫无交集的人捡到的画稿里。   又或许……在一首吸引住两个人的歌里。   人山人海,不经意一个转头,他都有可能与那个不知名的人相遇。   这是他幻想中的初遇,一件件,一幕幕,都离不开浪漫二字。   无论如何,都与长辈安排下的饭桌见面毫无关联。   林医生也知道迟朝暮这个性子,他心中轻叹道:“朝暮,你知道我在医院见到的最多是什么吗?”   迟朝暮好奇:“什么?”   “是世间百态,人间真实。”林医生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缓缓道,“人类最会伪装,金钱富足的时候是一个样,贫穷落魄后又是一个样,身体康健,风华正茂是一个样,垂垂老矣,被病痛折磨时又是另一个样。”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道路和车流,虽和迟朝暮说着话,却依然将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开车上。   “幻想是幻想,现实是现实,否则也不会有二次元三次元的区别。”   “你想要的浪漫或许能够用年轻美丽的皮囊和足够的金钱包装出来,但,总有一天,它都会回归到生活,回归细节,无论从前多美好,将来都会落在衣食住行上。”   “你有条件,可以不用像普通人那样被柴米油盐酱醋茶牵绊住,可也只是这样而已。”   感情总有消磨光的一天,浪漫也终究又破灭的一天,当那一天到来时,迟朝暮又当如何?   难道要对象一个接一个的换,一个人的浪漫破灭,又找下一个吗?   迟朝暮愣了愣,看向林医生的目光有些惊讶和诧异,似乎是没想到林医生会跟他说这样一番话。   林医生专心开车,没去看他,“我比你大,正好亲眼见过姑姑和姑父的事,如果当成普通的爱情故事,那可以讲得很美好,可你看看你外公外婆,爷爷奶奶,他们才是现实,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代价值得吗?”   迟朝暮沉思片刻,诡异地看了林医生一眼,“表哥,你什么变成知心哥哥了?打算转心理学?”   “只是有感而发。”林医生感叹道,“最近我手里有一个病人,我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只是有些冷漠的正常人,变成一个饱受病痛折磨,失去所有希望的绝症患者。”   “那才是真实。”   迟朝暮没在意林医生口中的病人,他脑海里回想着林医生的话,最后也没能说出反驳的话,却也没有开口赞同。   林医生把迟朝暮送到迟家门口便驱车离开。   迟朝暮望着车子离去的背影,嘴里低声嘀咕了几句。   林医生带给他的一番话,到底没有白说,至少他这会儿放心上了,并没有左耳进右耳出。   可即便认真听了,迟朝暮也并没有全然认同他的话。   要他仅仅凭借一番话就否认自己从前所坚持的一切,未免太过轻易,也太过儿戏。   另一边,正在吃着流食的郁止食不知味,每吃一点,那种反胃想吐的感觉便涌了上来。   大脑接收到信号,作用在他身上,这种滋味着实不好受。   叮咚!   手机新消息提示,郁止放下碗筷,拿起手机看了看,看见果然是迟朝暮。   迟朝暮:【郁先生,你说如果我想要一份只在幻想中存在的感情,会不会很可笑?】   郁止眸光微顿,手指打字问道:   【幻想中?什么意思?】   迟朝暮大概一直守在手机边,没一会儿又传来消息。   迟朝暮:【超越现实,脱离现实,像童话里那样完美又浪漫。】   手指敲打出这样一行字,迟朝暮停顿片刻,有些失神,像是怕郁止无法理解,他选择了更加详细的描述。   【我曾经幻想过,自己会怎样遇见一个人,遇见一个怎样的人。】   【或许他不够英俊,或许他不够优秀,可他一定够特别,特别到我在人群中第一眼就能看见他。】   【我们可能在一场意外中不期而遇,多巴胺和荷尔蒙让我们感受到“爱情”的味道,我们会在高山上欣赏日出,在冰雪里紧紧相拥,还会在半明半暗的朦胧夜色下接吻……】   【又或许,我们相识于一个寂寞的夜里,互相慰藉后又各奔东西,早上相恋,夜晚分手,各自奔赴下一场相遇……】   迟朝暮虽对父母的爱情心存怀疑,但他依然受到了那两人的影响,否则也不会走上艺术道路,他嘴上不解,心里却还是心存着许多向往。   郁止将他的消息一个字一个字看完,在这些话里,他仿佛看到了迟朝暮那颗凌乱荒芜,又无处安放的内心。   他将他所有的不知所措都看在眼里。   郁止眉眼微弯,似水温柔,如月动人。   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似乎每个动作,每一次点击都带着丝丝缕缕的温情。   【喜欢幻想,不是坏事,人类正是因为幻想,因为大胆的猜测假设,才会逐渐进步,你又怎么知道,你现在所想的,不会在将来某一天变成现实?】   迟朝暮大汗,面色微红,有些羞赧,连忙发消息道:【(汗)我无聊时的无病呻吟,怎么能跟科学家们相比,你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不知怎的,似乎因为隔着屏幕,心情放松许多,迟朝暮总觉得,对面的郁止比平时见到的更温柔又耐心,半点也没有冷淡的模样。   郁止知道他害羞了,便也微微勾唇。   【科学家们的幻想影响世界,你的幻想成就了你这个人。】   迟朝暮笑得乐不可支,心情愉悦地看着手机屏幕里显示的消息,舍不得移开视线,为了让屏幕常亮,他的手指在上面一寸寸抚摸着。   哪怕明知道郁止极有可能只是单纯夸他,安慰他,所说的不一定为真,可他依旧高兴,连脸上的笑容都不知不觉挂了许久,且还有越来越深的趋势。   正笑着,肩上忽然被人一拍,他整个人惊吓地往后一跳,脚步快速后退几步。   待看清身后的人,他明显地松了口气,“你干什么?”   眼前站着一名与迟朝暮差不多大的青年,一双眼睛里,自然而然带着疏离冷淡,天生薄情。   “干嘛神出鬼没的?”迟朝暮不高兴道。   迟绍诚沉默垂眸,整个人情绪低落。   见状,迟朝暮猜测道:“怎么了?爷爷奶奶不同意?”   迟绍诚艰难点头,眉眼都染上了一丝愁绪。   见状,迟朝暮原本玩笑打闹的心思淡了淡,转而有些好奇地看着他。   “你真的很喜欢那个人?有多喜欢?为什么喜欢?”迟朝暮好奇询问。   迟绍诚不知道迟朝暮怎么问这些,但他从回家后,受到的就是家人的冷待和反对,还没人真正问过他有关于他们之间的事,见迟朝暮询问,迟绍诚也不介意他看好戏的心理,对着他倾诉起来。   然而思来想去,想了许久,他对迟朝暮看了又看,最终,还是只吐出了一句话。   “她是个好人。”   迟朝暮:“……”   不然呢?   他无语道:“弟,敷衍也不至于敷衍成这样吧?”   他想知道的是他们的感情史,而不是一张莫名其妙的好人卡。   见他无语,迟绍诚也挠挠头,叹息道:“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想听什么。”   迟朝暮想了想,决定满足自己,听最感兴趣的那一个,“就说说你怎么喜欢她的,为什么喜欢她?”   “我听奶奶说,你说你们是真爱,这所谓的真爱,和普通感情相比,有什么不同?”   迟绍诚没想到他真这么八卦,想了想认真道:“大概是喜欢,和只喜欢的区别?”   一个人可以喜欢很多人,因为外貌,因为家世,因为性格……可这样的喜欢不具有唯一性,它是可以被取代的,甚至可以几个人同时存在。   迟绍诚口中的真爱,则是指无论还有谁,无论别人比她多优秀,他都只喜欢她。   “至于为什么会喜欢……这你却是难倒我了。”迟绍诚罕见皱眉。   “你问我,我也说不清楚,总之,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我就心心念念想着她,看到什么东西,哪怕八竿子打不着,也会七拐八拐联想到她身上,思念她的一颦一笑,想她此刻在做什么,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在她眼中的影响。”   迟朝暮看得目瞪口呆,他这个堂弟,一直以来都是个待人接物礼貌却疏离,对任何事物都冷淡不感兴趣的性格,怎么现在竟然变身成了情圣?   什么冷淡薄情,都消失殆尽,在他眼前的,妥妥一个坠入爱河的年轻人的模样。   迟朝暮心中有一瞬间的怪异。   感情真这么磨人吗?   连他向来如同小说里霸总人设的堂弟都难逃一劫?   不知为何,他心里竟有些动容,原本只是看好戏的心态,此时竟有种想要帮忙的冲动。   迟绍诚从思绪中挣脱,回过神看着迟朝暮,“哥,等你有朝一日有了心动的人,不需要问,不需要思考,就能体会到我说的感觉。”   迟朝暮下意识想要反驳,在他心里,即便他真的喜欢谁,也绝不会失去理智,改变自我,像迟绍诚这样不愿放手。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不知为何,他没出声。   待在迟家比林家的好处,就是不用被催婚相亲,迟家长辈在经历过儿子那样的事后,巴不得家里子孙都不恋爱,哪里还会催他们结婚。   迟朝暮在这里待得十分愉快。   晚上自然而然也留宿了。   饭后,他匆匆回房,摸出想了一晚上的手机,迫不及待地给郁止发去消息。   【刚刚在跟长辈们聊天,郁先生,你睡了吗?】   郁止正躺在床上,他今天白天睡了很久,晚上反而精神起来,迟迟没有睡意。   【没有。】   迟朝暮勾唇一笑,心中微松,【哦,我送你的月饼吃完了吗?喜不喜欢?明天我再给你带?】   生病后,吃什么都要遵循医嘱,那月饼郁止只只吃了两块,便没再动,但他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打击迟朝暮的好心情。   【嗯,可以。】   他望着窗外,天空澄澈清朗,星月高悬,如画般点缀在其中。   再一看手机,却见已经快到零点,今夜即将过去。   【很晚了,休息吧。】   消息刚发出去,一道铃声响起,郁止先是一愣,随后手指便点击了绿色按钮。   电话接通,对面传来一阵低笑声。   “快到十二点了。”中秋即将结束。   “中秋快乐!”迟朝暮最后说一次祝福。   郁止浅浅勾唇,“嗯,快乐。”   迟朝暮的声音清晰地从对面传来,比文字更生动,也比文字更动人。   “郁先生,今天开始,我用消息陪你,今天结束,我又在陪你,你说这算不算……”   “嗯?”   “算不算……另类的我陪你过了一天中秋?”   郁止声音低沉,因为身体原因,呼吸有些重,而这一声呼吸,却格外长。   待结束后,才听得他淡淡回应,带着些许温柔:“算。”   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三天,整日的漫长与空寂,顷刻间荡然无存。   圆月当空,在夜幕里晕开了一片暖色荧光,皎然明亮。 第146章 七日的邂逅6   夜晚的宁静总能令人陷入思绪的海洋,长夜漫漫,迟朝暮拿着手机跟郁止絮絮叨叨说了不少话。   从天南聊到地北,不知不觉就又过了许久,重要的是,迟朝暮半点睡意也无,今晚晚饭后和家人相处时产生的困意,不知何时已经消散殆尽。   听着电话那边传来郁止的声音,迟朝暮只觉得心中安宁。   哪怕不说话,仅仅是故意,他也不舍得挂断。   可他也知道,郁止是病人,需要休息,便说道:“郁先生,你就把手机放在一边,只要不挂断就行,这么晚了,你去休息。”   郁止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半晌,才出声道:“你也是。”   “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手机放在一边,哪怕什么也不说,那也是不一样的。   迟朝暮本来觉得自己不困,然而刚把手机放下,躺在床上,没一会儿,意识便模模糊糊,许是知道不必担心,不知何时,他便睡了过去。   反而是更需要休息的郁止,过了许久才堪堪入眠。   疾病给身体带来的负担,让他的睡眠也变得沉重负累。   郁止可以忍受,却无法改变这种难受的滋味,只能任由身体如原主一样,承受着疾病的痛苦,一点一点,走进深渊。   翌日醒来,他被安排了检查。   林医生作为他的主治医师,全程跟进他的病情,在拿到最新检查报告后,他的面色很难看。   “郁先生,很不幸,依检查来看,阴影面积扩大的速度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快。”   其他的,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检查到的情况来看,郁止剩下的时间大概还会减少。   郁止看起来很淡定,似乎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时间再次被缩短。   “我知道了,多谢林医生。”   林医生想了想,再次提起一件事,“目前有一种新型治疗,夜也许对您的病情有效。”   这件事,他曾经也跟郁止说过,然而被拒绝了。   “可是过程会跟痛苦。”郁止说着从原主记忆里找到的信息。   “与其痛苦地度过那并没有多长久的日子,倒不如就这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离开。”   “如果幸运,或许我会走在睡梦里,悄无声息,倒也算得上圆满。”   郁止淡淡一笑。   林医生的提议早就被拒绝过一次,对此,他也不意外,只是在心中叹息。   他从郁止开始住院时便接手,看着郁止从刚刚生病到现在病重,整个人逐渐沉寂,到了最后时刻,反倒是变得比最初还轻松宽和,大概是他知道,即便再不舍,再不甘,也毫无办法吧。   林医生离开了病房。   从业多年,他早已经见过无数生死,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会对每一个生命的离去而感到遗憾叹息。   然而在疾病面前,人命是最脆弱,最不值钱的。   “表哥,我从家里带了饭,你要不要吃点?”   迟朝暮来了医院,手里提着两个保温桶,还有一个礼盒。   “离中午还早,先放着吧。”林医生看了眼时间说道。   迟朝暮便把其中一个保温桶放下,“那我放这儿了,你自己记得吃。”   说罢,他便提着另一个保温桶和礼盒离开。   林医生却看着他脚步轻快离去的背影微微愣神。   如果没看错,迟朝暮手里的礼盒很眼熟,应该是他之前订的那家。   而且这么早,他带着保温桶走,是没吃早饭就来了医院?   这个念头一出,林医生心头便微微一跳,似乎有些事出现了意外,不在任何人的掌控之中。   推开病房的门,迟朝暮一眼便看见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人。   他安静地平躺在床上,整个人陷在在柔软的被褥中,苍白消瘦的脸颊骨骼突出,更有一股极致的美,全力诠释了何谓红颜枯骨四个字。   红颜哪怕变成枯骨,那也是美的。   最初的迟朝暮便是被这种带着病气的美所吸引,他正在准备的新作便是有关于“病”,因此才会来医院采风取景,却不想见到了郁止,他早将那需要完成的作品抛之脑后。   哪怕此刻见到郁止,第一时间所在意的也不是郁止的美,而是他眉心微微皱起的弧度,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他轻手轻脚地关上病房,来到郁止床边坐下,动作轻轻地将手里的东西搁在床头,做完这一切,他便单手支撑着额头,静静欣赏起正在沉睡的郁止。   他的视线和注意力都难免分到郁止消瘦的身体,和苍白的面容。   但和之前不同的是,见到这种足矣激发他无数灵感的画面,此刻令他心里涌起的却是心疼,和一种凭空冒出的心慌。   手不自觉地伸出,逐渐靠近郁止的脸颊。   他皮肤本就生得白皙,然而与郁止同框,才惊觉郁止竟比他还要白上一分。   只是不同的是,他是细腻莹润中透着光的白,而郁止则是带着死气的惨白。   迟朝暮动作顿了顿,他似乎头一次,终于意识到了郁止是病人,既然是病人,那必然有病,且他还住在医院,显然不是一般的病。   会是什么呢?   迟朝暮疑惑间,小小走了下神,便也没看到郁止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这么早?”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迟朝暮霎时间回神,他瞬间坐直身体,手也心虚地缩了回来。   “我……我想着本来也没事,就提前来看看你。”因为刚才的意外,迟朝暮面色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郁止仿佛没发现一般,提都没提,在迟朝暮的帮助下,床板升起,他也逐渐后背上升,从躺着变成半靠着。   刚刚醒来的他似乎还有些没醒神,迟朝暮迫切想要转移注意力,好让郁止忘记刚刚醒来时他不对劲的动作。   “我去给你打水洗脸。”说罢,他便手脚轻快地离开。   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听着那洗手间传来的关门声音,郁止微微勾唇一笑,复而心中却又涌上一阵无奈叹息。   抬头视线望向窗外,远处青山连绵,云雾缭绕,仿佛世外之境,只看着它,便令人忘记这里是医院,自己正在被生死包围。   “水来了,需要我帮你洗吗?”迟朝暮端着水盆和干净毛巾过来,出声打断了郁止发散的思绪。   郁止不着痕迹收回视线,从他手里接过过了水,还冒着热气的毛巾。   “不用了。”   他的手没问题,有些事还能自己做,何况,迟朝暮现在和他什么关系,不是家人不是护工,怎么能让他做这做那的。   迟朝暮也没拒绝,他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似乎过了,但不是他不想帮郁止,而是这情况不对劲,他心里隐隐有点排斥深思,仿佛那是一条一旦开启,便再也无法回头的道路。   郁止洗漱过后,便见迟朝暮打开保温桶,从里面取出还热气腾腾的饭菜,一一摆在矮桌上。   “我从家里带来的饭菜,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都带了一点,要不要尝尝?”迟朝暮笑着招呼他道。   郁止视线微垂,落在床头的手机上,轻轻一按,便看见上面显示的时间。   “你还没吃早饭?”   迟朝暮讪讪笑道:“在哪里都一样的吃嘛。”   事实上是他今早醒来后便迫不及待来医院,似乎昨天一天的耽误,令他浪费了许多时间,让他迫切想要再次见到郁止。   紧迫感涌上心头,其他便要靠边,比如早饭。   事实如此,在家里还是医院,都是一样的吃,问题不大。   郁止从中看的却是迟朝暮对他的态度,和自己对迟朝暮的影响。   现在看来,无论是态度还是影响,都似乎已经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范围。   郁止不动声色的掩下眸中神色,淡定抬头,看着桌上各种口味的饭菜,语气平淡,“你吃吧,医生嘱咐过,我不能吃这些。”   其实没有,正常饭菜还是可以吃的,只要不是太刺激的,或者难以消化的。   迟朝暮面上的笑容不自觉顿住,随后缓缓回落,最终唇边的弧度逐渐平整,销声匿迹。   “哦……”他语气也低落不少,没精打采的模样让人一眼便能看出端倪。   偏偏当事人却身在局中,看不清,分不明。   郁止也没再多说,就静静看着迟朝暮缓缓开始吃早饭,而他则是打电话叫了一碗营养粥。   迟朝暮自郁止说出那句话后,便只觉得身体已经饱了八分,剩下那两分,让他只吃了一点便觉得已经填饱。   最终还剩下许多,他也只能收起来,准备中午热一热继续吃。   现在天不热,饭菜放一顿也没问题。   收拾完一切,他才看着郁止,犹豫着问出了从吃饭开始,他就一直在思考的话。   “郁先生,你到底是生了什么病?”   这个问题,本该刚认识时便询问知道,然而直到现在,迟朝暮才有意识地问出口。   闻言,郁止却沉默半晌,久久未言。   迟朝暮的心不由自主地紧了紧,那种不妙的预感似乎也越来越强烈。   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就在迟朝暮快要忍不住,张口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终于听见郁止的回答。   “没什么,它不重要,再过一段时间就会结束。”   迟朝暮心头仿佛一块石头落下,却没有落在坚实平坦的地面,而是一直落,一直落,直直坠入无边无际的深渊,明明应该轻松,却遍寻不到令他心安之处。   “这样啊……”他喃喃道,忽而又勾起唇角,“那太好了,等你出院,我可以请你去我家玩儿,我家里有很多我画的画,你想看吗?”   郁止微微一笑,故意道:“你第一次见我时画的那种吗?”   迟朝暮脸一红,只觉得自己把脸都丢光了,他连连摇头,“那不算,不算。”   “我其实画得很好的,不信的话,到时候带你去看。”为了不丢脸,挽回在郁止面前的颜面,迟朝暮今天客串了一把王婆,自卖自夸。   郁止也没嘲笑,很淡定地附和他,“嗯,有机会一定看看。”   迟朝暮赶忙想家里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给人看的画,要不要提前藏起来,并没有注意到郁止眼中闪过的一道晦暗不明的光芒。   去家里看画是别想了,郁止早就在网上搜索过,将迟朝暮能够看到的画全都看了个遍,并一一欣赏完,且将之放在心里。   有迟朝暮在,周秋心是不会前来打扰的,没有她,陪伴郁止的任务便全都落在迟朝暮身上,他却仿佛对此乐此不疲,并没有半点对它的不喜不愿,甚至还觉得时间不够用。   分明还没做什么,时间便已经又到了中午。   郁止今天没出病房,他今天精神不比前两天,强行外出只是增加负担。   迟朝暮在病房内看了看,片刻后有些失落地垂下视线。   “我好像早该知道的,你的病房里根本没有复健器材,怎么可能是腿伤,也是我太笨,才连这么简单的事都没发现。”   郁止睁开眼,淡淡朝他看去,随后又收回视线。   清朗的声音徐徐传来,“许多人总喜欢先入为主,提前留下固有印象,很容易被蒙蔽双眼,自欺欺人,哪怕真相就在眼前,他都能对此视而不见,误会到最后。”   迟朝暮尴尬,他总觉得郁止是在内涵自己,说起来,要不是郁止自己说出口的,他恐怕都还认为郁止是受了腿伤才住院。   他悄悄抬头注视着郁止,见郁止正坐在轮椅上,半躺在窗边,单手支撑着,整个人轻轻支在桌上,另一只手上正翻看着一本不知道内容的书籍。   阳光倾洒在他面上,将他的面容照得一半明媚,一半阴翳,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好似有细碎的荧光从上面抖落,画面美好又动人。   苍白的面容,在微弱的阳光下,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莹莹之光,病气消减不少。   “叮铃铃……”   定时闹钟响起,打破了这一刻的无边静谧,郁止长臂一伸,按下闹铃。   “十二点了,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郁止没说什么,但视线却落在了迟朝暮和他带来的那个保温桶上。   来回几次,迟朝暮也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提醒他,他该吃饭了。   饭菜虽然还能吃,但也放了一上午,早已经没了热气,要想吃,还得重新加热才行。   郁止的房间虽然设备齐全,但是微波炉这种东西还是没有的,毕竟他也用不上。   迟朝暮只能去他表哥的办公室。   他关心地看着郁止,“你中午还是吃营养粥吗?”   那东西真的能管饱吗?   郁止身体沉重,没什么食欲,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只打葡萄糖,但面对迟朝暮的关心,他还不能就这么说。   “有人会送饭,不必担心。”   冰凉的指尖微微颤动,他垂了垂眼眸,似乎想到什么,又道:“另外,午饭过后我大概会午休,你来了我也不能招待你,不如做你自己的事,等我醒了,再给你打电话。”   迟朝暮想说他自己没事,却又觉得不对,只好压下心头的失落,他垂头“哦”了一声,提着保温桶,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病房。   “那你……好好休息。”   走在走廊外,在几乎要走出视线范围,也是上回他被护士拦在外面的位置时,他到底没忍住,忽然回了头。   他的动作太快,太迅速,就连他自己都似乎没想到,以至于极快地捕捉到了郁止看向他的目光。   郁止坐在窗边,视线却朝着外面的迟朝暮,隔着因为有阳光而不甚清晰明亮的窗户,静静看着他,只觉得迟朝暮周身都被打上了一层朦胧的光影。   郁止被迟朝暮贸然回头的动作弄得微微一顿,随后眨了下眼睛,再睁眼时,一切情绪都不着痕迹地归于平静,仿佛刚才的浅浅情意从未出现过。   见到迟朝暮看过来,他也不闪不避,反而态度自然地看过去,面上甚至露出些许询问,似乎在问他为何不继续离开。   迟朝暮本来只是突发奇想地回头,原本他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打算,然而当视线轻易捕捉到郁止时,一瞬间,他心跳漏了半拍。   很难说清是什么感觉,但迟朝暮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在视线捕捉到郁止时,那一瞬间的安定。   他抬头看着,见那人静静坐在窗边,因为即将进入深秋,他身上的衣服已经又厚了一层。   俊秀的眉眼因病带上了另一种独特的风情,令人惊心动魄,难以忘怀。   许多原先从去想过的东西骤然破开一条缝隙,隐隐约约,扣人心弦的东西露出一个边角,似乎再近一点,再用力一点,便能撕开缝隙,将一切袒露。   迟朝暮站在原地良久,久久未动,也迟迟未言。   只是一双眼睛并未从郁止身上移开。   他曾设想过,自己会怎样遇上能牵动他心神,令他辗转反侧的人。   花海,海浪,高山,雪原……乃至沙漠,可能在一切文学艺术作品里最常出现的场景里。   却从未想过,仅仅是在一个寻常又平淡的午间。   仅仅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回头。   他便骤然发现,原来他曾设想过无数次的人,似乎已经找到了。   那人不似他所想的那样平凡,更不像他想的那样普通。   无论是样貌还是内涵,都比他想的要优秀,唯有一样特别,与他曾设想过的别无二致。   那是一种只看一眼,便再难移开视线的特别。   郁止见他久久不动,心头微漾,不由伸手推开窗户,放下书本,“愣着做什么?”   迟朝暮闻言,眨了下眼睛,笑着摇摇头道:“没什么。”   他几步上前,来到窗边,与郁止隔着一扇窗相对而谈。   郁止仔细看了看迟朝暮的双眼,倒没看出其他特别,只觉得它似乎清明了许多,更有些许柔意流光在眼中流动。   “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郁止微微移开视线,对视错开。   迟朝暮却没听话,反而说起了其他。   “郁先生,你喜欢吃什么味的豆花?”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却令郁止心头微动。   他不着痕迹地摩挲着指腹,揉了揉手腕,淡声道:“都可以。”   “那你喜欢吃什么口味的菜?”迟朝暮又问。   郁止眉心微蹙,很快松开,“我对食物没什么偏好。”   “那……你喜欢一个人睡还是两个人睡?睡觉喜欢开灯还是关灯?”迟朝暮锲而不舍。   郁止抿了抿唇,沉默片刻,终是道:“问这些做什么?”   迟朝暮扬唇一笑,“没什么,只是觉得郁先生还挺好养活的。”   “为了请你去我家做客,当然要提前做好准备。”   迟朝暮歪了歪头,笑容带了几分俏皮,“郁先生,我等着你。”   他看着郁止,眼神清澈又期待,眼瞳中映着对面人的身影。   郁止静坐窗边,手扶着窗框,手指轻敲,有条不紊。   眼眸轻垂,落在自己泛着凉意的指尖上,声音平缓,语气淡定,眉目微弯,隽秀温柔,含着一抹深邃的动人,似远山,似沧海。   “好。” 第147章 七日的邂逅7   直到迟朝暮离开,再见不到他的身影,郁止才掩下眼底的一丝恋恋不舍,悄然收回视线。   病房被敲响,郁止也似乎毫不意外,他双手放置于腿上,并未转身,“请进。”   周秋心走了进来,显然是专门挑迟朝暮不在时才进来。   “郁先生,您要的东西我已经带来了。”她打开公文包,将郁止要的东西放在桌上。   郁止抬眸看了一眼,“谢谢,放在这里就可以。”   周秋心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并未逗留,告辞离开。   郁止望着桌上许久。   虽然心里并不希望事情会走到他想的那一步,但似乎情况并不会如他所想的那样发展。   史上最难掌控的,便是人心。   郁止闭了闭眼,到底还是行至桌前,拿起笔。   迟朝暮来时轻哼着歌,歌声曲调欢快,脚步也轻快无比,他进了林医生的办公室,便径直拿着保温桶去了微波炉旁,将里面的饭菜一一热过之后,便要将它们重新装好,直接离开。   全程没有看其他地方,自然也没发现,从他进门开始,林医生便在注视观察着他。   过了这么久,迟朝暮都没发现他,令林医生直觉怪异。   他好整以暇地端详他半晌,在迟朝暮要离开时,才不得不出声叫住他,“朝暮。”   迟朝暮惊愕扭头,面露惊讶,“啊,哥你在啊?”   林医生:“……”   听听这是什么话,他分明一直都在。   迟朝暮也似乎发觉这话不对劲,便尴尬笑笑,“额……我还以为你在忙,不在这儿呢。”   林医生沉默片刻,无语地提醒他:“现在是午饭时间。”也是午休时间。   迟朝暮连连点头,“喔喔,我知道了,哥你还有事吗?”   林医生:“……”   今儿就是没事也得有事了。   “你过来坐下,我有事跟你说。”   迟朝暮本来想拿着饭菜去找郁止,就算对方要休息,那他也可以安安静静不说话,看着他休息嘛。   现在被林医生叫住,还有些不高兴,磨磨蹭蹭来到林医生面前,“什么事啊?”   林医生静静看着他片刻,直到看得迟朝暮都后知后觉感觉不对劲,他搓了搓手臂,“哥,你要是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这么看着他干嘛?怪瘆人的。   林医生视线紧盯着他,似乎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我听说,你最近在医院都没到处走走,那你都待在哪儿?”   迟朝暮:“呃……”   “不是说要寻找灵感吗?怎么,这么快就把灵感找完了?那你还继续留在医院?我记得你一向不喜欢这种地方。”   林医生手里的笔帽敲击着桌面,紧迫的视线一直对着迟朝暮不放,哪怕迟朝暮想要离开,也根本没办法逃离。   要是之前,哪怕被质问了也没什么,迟朝暮根本没有那个意识,在他眼里,自己就是遇上了个投缘的人,而自己愿意为了对方,而长时间待在医院。   这本是件小事。   可问题是,迟朝暮刚刚发觉自己的不对劲,林医生就逮着他自己都还没彻底理清的空档下手,他能及时反应过来并且应对才怪。   迟朝暮:“这个……其实说来话长。”   林医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就长话短说。”   迟朝暮原本还想蒙混过关,然而见状只怕是有点难。   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耍赖道:“哎呀表哥,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就是还没画好,所以想多留一段时间,等我画好了,自然就走了。”   “别转移话题,我问的是你什么时候走吗?我分明是在问你最近都在哪儿。”林医生是个很难被带偏的人。   迟朝暮一直都知道自家表哥做事认真,为人稳重又谨慎,然而如今自己却栽在这份认真里,真是谁苦谁知道。   他犹犹豫豫道:“我……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我认识了一个很投缘的人……”   迟朝暮最终败下阵来,只能坦白,“这两天都在他那里。”   林医生信了,“病人?”   要是医护人员或者病患家属,应该没那么闲,肯跟迟朝暮浪费时间。   迟朝暮点点头。   “什么病?很严重?”能够住院的,多半都不会是小病,否则谁会愿意待在医院里闻消毒水的味道。   这个迟朝暮还真不知道。   他被问得一愣,仔细想了想,郁止似乎从来没跟他说自己得了什么病,就算被自己问住,也都是简单地一笔带过。   “应该不严重。”迟朝暮想着郁止说的话,回答道。   过些天就结束,听着就像是简单普通的病情。   “他很辛苦的,一个人住院,都没有亲朋好友来看他,所以我就多抽时间陪陪他了,反正我也挺闲的。”迟朝暮理所当然道。   林医生静静看着他,他这个弟弟,以往就算很闲,也不会浪费在不重要的人身上,现在却对那个病人另眼相待,显然不是简单的刚认识的朋友很投缘这种原因。   林医生认真看了他半晌,到底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真要是把迟朝暮逼急了,还不知道他会因为不想说而胡说八道什么。   凡事心里有数,见迟朝暮这样维护一个人,他心里就想过许多。   “既然如此,那你是不准备完成你的画了?”   迟朝暮想了想,“晚些时候再画也一样,反正也不急。”   “嗯,你走吧。”   “啊?”迟朝暮一愣,显然没反应过来林医生这么轻易就放过了他。   “不是说还要去陪别人?那就走吧,我这里也忙,没空招呼你。”林医生打发他离开。   迟朝暮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出了办公室。   林医生在他走后,擦了擦眼镜,又重新戴上,镜片反射着亮光,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连画都放下了,可见那人在迟朝暮心里的地位不低。   林医生轻叹口气,心里有些担心,既担心那个人究竟如何,还担心表弟自己。   虽说事情已经过了二十几年,但他仍记得当年迟朝暮父母的事,真心希望历史不要再重演。   思虑过后,却也只能暂时放下,毕竟现下才刚开始,他甚至还没见过那个人,又怎么能轻易下定论。   只希望表弟能够幸运,老天眷顾他一回。   迟朝暮说想去找郁止不是说说而已,他理由都想好了,就说他在医院也没地方去,还不如待在他的病房,这里有床有沙发,困了还能睡一觉。   他只是想留下,一定不会打扰郁止休息。   谁知刚走到病房门口,就见房门打开,一个女人从里面走了出来,手里还提着公文包。   如果换成之前,他一定不会有什么感觉,可现在……总有股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滋生。   “周女士,你来找郁止有事啊?”   周秋心见到是他,眼中划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芒,定定看着他片刻,似乎在寻找什么,探究什么,但最终却还是收敛起视线,恢复成干练精英的模式。   她露出一抹微笑,对着迟朝暮礼貌点头,“迟先生,一些工作上的事。”   “如果没事,那我就先告辞了,有机会下次再见。”   迟朝暮看着她离开,一个疑问忽然涌上心头。   周秋心是做什么工作的?   还有……郁止又是做什么的?   他总觉得,这两个人应该不是从事同一个行业,但这样的他们却说有工作上的交集。   奇怪……   这样的念头在心中蔓延,以至于进病房时,他都有些心不在焉。   听见声音,郁止还以为周秋心落了东西,转头一看,却见是迟朝暮,面上还在神游天外。   他微微挑眉,庆幸周秋心走得快一些。   “不是说我中午要休息,不用来吗?”   迟朝暮被声音叫得回神,抬头看向他,与郁止微微蹙眉的表情对视,不知为何,他心中竟涌上一股委屈。   这人让他离开不要打扰,转头却跟别人相谈甚欢,现在还对他态度冷硬。   因此,他便也阴阳怪气道:“哦,我刚才看周女士从这儿出去,还以为你不打算休息了,喏,看我这不是想着花时间陪你吗?”   骗人。   郁止视线落在迟朝暮手里的保温桶上,一看就知道他没吃饭,根本不是他所说的,来到这里才打算来看看,而是从头到尾都打着来他这儿的目的。   不过,刚才看见周秋心,大概让他有点不高兴。   郁止心里一叹,面上不显,“周女士来找我,是有正事。”   “你的意思是,我来找你就是不务正业?”迟朝暮很会抓重点。   郁止挑眉看了他一眼,虽没明说,可那个意思却明明白白。   难道不是吗?   迟朝暮心中一堵,他其实也知道自己也没什么正事,可即便如此,那也不是郁止应该说的。   他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来,保温桶放在茶几上,也不搭理郁止,摆足了生气的架势。   见状,郁止眼中划过一抹笑意,面色也柔和不少,可惜迟朝暮忙着生气,根本没看见。   “好了,我知道,你不是想见我,而是想陪我,是我不对,不该得了便宜卖乖。”   郁止想着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世界待多久,要是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那岂不是很浪费。   有那个时间,他宁愿多让迟朝暮看几眼。   迟朝暮这才露出笑脸,这是气消了。   郁止是病人,他其实没想跟他生什么气,而是想要一个态度,而显然,郁止满足了他,也是给了他一个台阶下。   “其实我想见你,和我想陪你,并不冲突。”迟朝暮犹豫着道,“你觉得呢?”   被一双含着期待的眼睛看着,尤其这双眼睛的主人还是心上人,很难有人不动摇。   郁止微微勾唇,“似乎……你是对的。”   我想见你,主观在我,意愿在我,是以我的想法为先。   我想陪你,落点在你,受用在你,是以你的需求为先。   可当二者结合,便是我想见你,你也需要我。   迟朝暮笑容明媚又灿烂,明明阳光没有直接落在他身上,郁止却仍旧从他身上看到了万丈光芒,仿佛自深渊里升起的一抹暖阳,兀自散发着光,吸引着千千万万人的欣然前往。   一声咕咕的叫声在屋内响起,将两个都沉浸在此刻的人都骤然醒神。   视线偏移,最终落在迟朝暮的肚子上。   迟朝暮:“……”   尴尬……尴尬在空气中蔓延。   他想了想,最终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郁止忍俊不禁,眉眼含笑,看向迟朝暮的目光带着揶揄,“刚才好像有什么声音?”   迟朝暮:“……”   “好了,别耽误时间,不然你还得麻烦医院再帮你热一回。”   迟朝暮心中顿了顿,他没告诉郁止,其实他表哥在医院,还是个医生,饭菜也不是让医院帮的忙。   不过,这也只是件小事,如果要介绍家人,以后有的是机会,根本不着急现在。   这么一想,迟朝暮便也将这件事压下不提。   午睡时,迟朝暮真如他承诺的那样,安安静静待在病房里,没有打扰郁止。   郁止精神也有些疲惫,躺在床上很快就睡去,大概是因为知道迟朝暮在,他这一觉睡得十分心安。   但也因为太安心,这一睡便是一下午,等他醒来时,落日西下,天色已经渐渐升起了暮色。   他睁开眼,望着窗外透过来的,不必中午明亮的日光,微微有些出神。   “你醒了?”声音从旁边传来,一扭头,就见迟朝暮着急又担心地跑来床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劫后余生地说:“吓死我了!睡这么久,差点要以为你出事,我都想按呼叫铃了!”   郁止心头一跳,不着痕迹安抚道:“我没事,别担心,只是因为生病,精神不太好,前些天都没怎么休息好。”   迟朝暮立刻被他的话转移了注意力,“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郁止点点头,却是缓缓坐起身,避开了迟朝暮过于亲近的行为,动作礼貌而自然。   然而作为当事人,尤其还是个直觉系,十分敏锐的人,迟朝暮又怎么能察觉不到。   不过他也没多想,只觉得是郁止不习惯。   没关系,以后总会习惯的。   他乐观地想着。   明白自己感觉的迟朝暮,心中有些迫不及待想要与郁止亲近几分,然而他担心吓着对方,或者在情急之下,被贸然拒绝,便忍下心中的冲动。   即便近在咫尺,也要保持距离。   他回味着刚才握着郁止手的感觉,仿佛握着一把轻脆的骨头,给人一种轻轻一捏,便能崩碎的感觉。   思及此,他刚才那一点心猿意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没来由的心慌。   之前的疑惑和担忧再次浮上心头。   因为今天受到的小小惊吓,他没能压制住,而是忍不住问出了声,“郁止,你的病,真的没事吗?”   不是郁先生,而是连名带姓,其中的正经严肃溢于言表。   郁止面不改色,却是浅浅勾唇,轻声低喃,“很久没人关心过我了。”   迟朝暮心中顿时微动,一股隐隐作痛的感觉突然袭上心头。   他的注意力当即被转移到另一件事上。   “你的家人……”   “他们有自己的家人,我对他们而言,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那你的朋友……”   “朋友之间,带给对方的应该是轻松和愉快,而不是沉重和麻烦。”   说起这些,郁止语气轻松自然,似乎他嘴里那个孤零零、被所有人遗忘在角落里的人不是他自己一般。   也不知是何经历,才养成了他这样独来独往的性子。   若说迟朝暮是阳光,那郁止便是夜晚。   阳光璀璨明亮,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吸引人的光芒,而夜晚深邃寂静,能够掩盖住一切的深渊和黑暗,给人一种不动声色的宁静和美。   阳光和夜晚,本不该有交集,它们交替轮转,在这个世界规律运行。   可偏偏意外顿生,它们相遇,互相吸引。   然而这绝非好事。   结局无非是阳光被夜晚吞没,亦或是夜晚被阳光驱散,别无选择。   可惜,迟朝暮尚且对此一无所知。   他坐在郁止身边,表情和言行举止都显露出疼惜之色。   “没关系,没有别人,也还有我,我总归是会陪你的,我……我们是、是朋友嘛。”   天知道他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些。   朋友……他想要的可不是朋友。   忍了又忍,他到底还是没忍住,咬了咬唇,“等你出院,我请你去我家做客,到时候,我还有话想跟你说,你想知道吗?”   眼中无不是期待。   他想用最好的礼物来迎接郁止出院。   而世上又有什么,能比情意更珍贵呢?至少迟朝暮是这么想的。   郁止眸光微动,不用去想,他都知道眼前人到底想说什么。   但他还是垂了垂眼眸,浅笑安然。   “嗯,想。”   末了,又悠长地叹息一声。   “很想。”   一只手避开迟朝暮的视线,不动声色地将病历卡翻转,倒扣在桌面,再看不见。   迟朝暮带着好心情回到林医生办公室,准备跟他一起离开,然而进去后,他看见的却是一个趴在桌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的疲惫身影。   想着表哥累了,自己不好打扰他,迟朝暮便小心翼翼上前,准备坐在沙发上等他。   然而等他走近后,却看见桌上散乱着的文件资料。   迟朝暮在要不要帮忙整理中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决定帮忙。   这样一来,等林医生醒来,他们就能直接走人,岂不是省事?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迟朝暮开始动起手来。   他知道医院的规矩,不能泄露病人信息,因此他没打算看这些文件的内容。   然而无意中掠过一张纸时,他的视线却再没能移开。   熟悉的样貌,熟悉的名字,令他忍不住停下了动作。   似曾相识的画面在脑海中回想,迟朝暮忽然记起,前几天,他也曾在这里见到过郁止的照片。   之前被他忽略的一切,忽然便涌上心头。   比如郁止的照片……或者说资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他表哥是脑科医生,所以郁止的病不在其他地方,而是在大脑?   只要他看一眼这张病历档案,他就能了解有关于郁止的一切病情。   只要他看了它,一切问题便都能得到解答。   诱惑就在手中,叫嚣着让他妥协,迟朝暮的心正在蠢蠢欲动。   他不是想看病人档案,他只是想了解心上人的病情,他不是刻意窥探病人隐私,而是想关心对方的情况。   良久,迟朝暮心里理智和诱惑的斗争终于决出胜负。   他小心翼翼捡起那张贴着郁止照片的病历,眼睛不着痕迹地从上面略过,假装不经意,似乎这样,就能假装他并不是有意。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装作漫不经心、不着痕迹,在视线将内容尽收眼底时,终究是身体顿住。   力气和意识的一瞬间抽离,令他手上一松,那张印着郁止照片,并且写了他病情的病历档案,如浮萍飘飘,落于地面。   也好似迟朝暮的心,如坠冰窟,如堕深渊。 第148章 七日的邂逅8   空气太过宁静,以至于一张纸飘落在地的声音都格外清晰。   趴在桌上的林医生被动静惊醒。   眼前一片阴影,定睛一看,却见是自家表弟。   “几点了,怎么不叫我?”他一边摘下眼镜揉眼睛,一边想着待会儿下班回家能不能让迟朝暮也回林家。   头脑逐渐清醒,他戴上眼镜,正要收拾东西招呼迟朝暮离开,然而他一抬头,就发现了不对劲。   “你怎么了?”   只见迟朝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失神,整个人都在神游天外,仿佛不知从何处来的阴差,勾走了他的魂魄,只剩他一个空荡荡的躯壳还被留在原地。   “啊……”像是终于被惊醒,迟朝暮缓缓出声,发出无意识地音节,就像刚刚出生学习说话的婴儿般,无助又茫然。   “我问你怎么了?”林医生皱眉,直觉迟朝暮的状态不对劲,他的视线向下,落在他手里拿着的那些文件上。   迟朝暮心一紧,浑身一个哆嗦,连忙蹲下身,埋头捡起地上的文件,手脚迅速,丝毫看不出刚才他还浑身僵硬,宛如僵尸,也无人知道,刚才他把文件攥得死紧,双手颤抖。   “我……我来帮你收拾……我来……”迟朝暮低声轻语,像是对林医生说,也像是对自己说。   很快,他便捡起文件,并且按页数整理好,放在林医生桌上。   下班时间已经超过了一个小时,林医生也想回家,便没有再纠结于迟朝暮的事。   “今晚要不要回家看看?昨天你中途逃走,老太太他们有些生气,你回去哄哄他们?”   “还有家里其他人,昨天你都没来得及见,今天正好他们都在。”   “你要是回去,我现在留给家里打电话,让他们多准备些饭菜,都是你喜欢吃的。”   林医生自顾自说了许多,然而都没能得到回应,他皱着眉看向迟朝暮,见他还在明显走神,且脸色不对,似乎格外苍白,不由皱眉,有些担心,“怎么回事?病了?我帮你瞧瞧?”   迟朝暮连连摇头,他张口想要说什么,然而半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林医生就看见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却到底没什么动静。   林医生是真怕他出什么事,正要带他去检查,迟朝暮却在他靠近时,又回过神来一般,连忙摇头,“我、我没事!”   “表哥,今晚我就不回去了,既然外公外婆在生气,那我就改天再去看他们,不然他们看到我会更不高兴。”   林医生正要说什么,迟朝暮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连声催促道:“这个点了,该下班了,要么走吧走吧!”   他一边说,一边推着林医生往外走,离去时,他的视线刻意不去看摆放着许多文件的桌面,余光却又不自觉在意,如果意念有火,恐怕早已经将它们燃烧殆尽。   林医生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莫名,却还记得自己有事要做,“等等……我先把东西放好。”   说罢,他错开迟朝暮,来到桌前,把文档整理好,并且放进柜子里,锁上。   这才转身带着自家表弟离开,“走吧。”   迟朝暮的视线却紧盯着某个柜子,直到被林医生拉走,办公室上锁,厚重的房门隔绝了他的视线,令他再看不见。   上了车,林医生还是先送迟朝暮回去,然而刚上车不久,他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无他,太安静了。   以往迟朝暮虽然也不是话唠,却也不会安静地一句话也不说,就连他说起的话题,迟朝暮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能不说就不说,非要说也是一个字回复,仿佛多说一个字能让他亏本似的。   林医生正想着他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要不要找人问问,却听一直懒得说话的迟朝暮终于肯张开金口。   “表哥……”   “什么事?”   “我……我今天、帮你捡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一点……”   林医生皱眉,医生有保密协议,不能将病人病情透露给不相干的人,显然迟朝暮的行为令他触犯了这一条规定。   但他更不解的是,迟朝暮不像是不知道的人,他为什么会不默默埋在心里不探究不询问,反而还直白地对他提起呢?   这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表哥你别多想,我只是想到你之前好像跟我提过一嘴,有个病人病情很严重,今天不小心看到,就想起来了。”迟朝暮简单解释道,“今天我看到的那个……是他吗?”   林医生不知道迟朝暮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多少,但他回想醒来时的情景,想来迟朝暮顶多是看到了病症,其他没看到多少。   加上迟朝暮和病人应该是不认识的陌生人,含糊说几句,倒没什么大问题。   于是他点点头道:“嗯,如果你说的是我桌上的那些,是他。”   迟朝暮手心攥紧!   在林医生没注意到的地方,他的双眼含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像深渊之下的暗流,又像天空中的纯白,像深邃,又像澄澈,似乎包含了许多,又仿佛什么也没有。   极致的复杂和极致的纯粹结合在一起,令见到的人也分辨不清。   他宛如被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一字一句说着平静至极的话,不带半分感情。   “那他……情况到底有多严重?”   “会、会死……吗?”   他似乎极不习惯说“死”这个字,说出口时,声音低得几乎连他自己都没听见。   林医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直觉表弟是被郁止的病情给吓到了,大概是因为,距离死亡太近?   因此,他并不想说得那么明白,便含糊其辞道:“已经到了这种时候,病人的病情如何,就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医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也只是其中一个,你又不认识他,不必过多在意。”   他本以为这番话能够打消表弟对这件事的追问,安心回家,然而他却久久没能等来回应。   直到又一个路口过去,他忽然听见身边人说道:“停车。”   林医生一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迟朝暮:“我说,停车。”   林医生将车速慢了下来,皱眉不赞同道:“这个点了,别在外面逗留,还是我直接送你回家,你还没吃晚饭。”   迟朝暮闭上眼,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终于压制不住,不慎露出的疲惫,“表哥……”   “放我下来吧。”   “我……想自己走走。”   几分钟后,车子在路口停下,林医生看着迟朝暮,不放心地嘱咐道:“早点回家,记得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迟朝暮连挥手的力气都没有,他闭眼点头,终究什么也没说。   秋夜微凉,周身吹来带着冷意的夜风,迟朝暮逆风而行,微微闭眼,任由夜风肆虐,兀自行走,岿然不动。   与其说是他在逆风,倒不如说他是在用风刮着自己。   街道上人来人往,车辆横行,璀璨的霓虹灯将街道照得瑰丽非凡,热闹又明亮,各家商店播放着或激情或舒缓的音乐,给这个夜晚增添更多的生气。   八点刚过,许多人的夜生活才刚开始。   迟朝暮孤身穿过人群,穿过嘈杂,穿过泱泱红尘。   这里的万家灯火,却没有一盏是属于他的。   他意识仍旧不甚清晰,每每凝聚在一起,却又很快分散,这让他想要认真思考都不行。   他有许多事要想,有许多话要说,然而张口欲言,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今天的一切对他而言,都仿佛是一场梦。   一场前面朦胧甜蜜,结局却恐怖惊惧的噩梦。   无论是白天意识到自己的感情,还是晚上不小心发现的真相,都充满了不真实。   他想要惊醒,想要有人跳出来告诉他,一切都是恶作剧,这只是一个梦。   然而这个梦太真实,真实到他怎么也醒不过来,令他最终只能痛苦地发现它是真的。   “快快准备!人要出来了!”   “啊啊啊!!!就要见到风神了!好激动!”   “海报灯牌都拿好了吗?”站姐组织着人群,目光落在一个后排粉丝手里的东西时不由皱眉,“你怎么拿那张旧海报,快丢了丢了!”   那粉丝还有些舍不得,这张海报花了她不少钱呢,不过想想也是,人都走了,新人换旧人,要是让风神他们看见,肯定会不高兴。   海报被无情丢弃,不巧正被风吹到了迟朝暮脚边。   他本想一脚才过去,然而无意中一瞥,熟悉的面容令他停下脚步。   弯腰将海报捡起,上面的人清晰呈现在他眼前。   虽然和现在差距有点大,但他依然能看出,这就是他。   只不过海报上的人更健康,而他见到的人更孱弱消瘦。   迟朝暮忽然发现,他其实并不了解郁止,而郁止也没有让自己了解他。   比如他不知道郁止曾经是电竞职业选手,比如他不知道郁止曾经也意气风发。   又比如,他从未说清的病情。   直到看到这张海报,他才惊觉,迟朝暮,你怎么能这么蠢?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只看他形销骨立的模样,你怎么能理所应当地相信他说的不严重的鬼话?   回想这几日与郁止相处的种种,他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郁止显然是有意隐瞒,大概在他眼里,自己只是个刚认识的陌生人,连朋友都算不上,更没有必要透露身体状况。   想想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设想过的一切未来,迟朝暮不由闭了闭眼。   想来自己这些天的行为在那人眼中,大概很可笑吧?   从未直面过生死的人,今天却被强行带到它面前,令他不得不将这个原本离他很远的词放在眼前,很近,很近。   茫然和恐惧在心头蔓延,无力感充斥全身。   夜风很冷,冷得人痛彻心扉,却又被冰冻住,只剩下僵冷和麻木,余下心中的钝意,仿佛错觉。   郁止打开电视,注意力却完全没在屏幕里播放的饮料广告上,而是余光时不时注意着一旁的手机。   然而许久,久到今夜快要结束,他都没能收到本该早就发来的信息。   这些天如果见不了面,迟朝暮得空总会用手机联系他,然而今夜却出了例外。   是又什么事耽误了?   虽然有这种可能,但郁止却直觉不是。   就算有事耽误,那人多半也会跟他提一句,可是没有。   郁止垂眸凝思片刻,还是拿起手机,给迟朝暮发去一条信息。   到家了吗?   街上,迟朝暮听见声音打开手机,看着这条消息有些走神。   或许是今天受到的刺激麻痹了他的感觉和情绪。   看着这条消息,他一时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一个字一个字摸过,面上却面无表情。   片刻后,他像是设定好了程序,正常又流畅地回复了对方。   刚到,困了,早点休息,晚安。   郁止看着这条回复,不由挑眉。   看着挺正常的,但他却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想要迫切结束聊天的感觉。   错觉吗?   郁止不觉得自己会有错觉。   手指轻敲着屏幕,郁止垂眸掩下眼底的思绪。   看着手机的目光却深邃又凝重。   翌日,迟朝暮一早便来了医院,“早!”   郁止看了看他,见他笑容明媚,态度自然,像是没事人一样,心中微动。   “早。”   迟朝暮见他这么早醒了,便问道:“昨晚没睡好吗?”   视线不着痕迹多注意了郁止几眼,不知是不是心理暗示,他总觉得今天郁止比之前更为消瘦。   曾经吸引他的骨感美如今却成了令他恐惧憎恶的存在。   谁又能想到呢。   郁止仿佛注意到他的动作,转头看过来,迟朝暮仓皇地移开视线,放下背包,拿起手机似乎想看什么。   “没有,只是昨晚睡得早。”郁止平静地收回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早睡早起身体好。”迟朝暮顺口接道。   然而话刚出口,他便狠狠咬唇,声音艰难,说不出话来。   “嗯,你就是因为这些,昨晚才睡那么早的?”郁止随意问道。   迟朝暮顿了顿,正想说什么,却又听他继续,“我以后要是去你家做客,是不是要跟随你的作息?”   迟朝暮思绪复杂,心头忽然涌出一股怒火。   做客?怎么做客?变成鬼吗?   生气的他抿了抿唇,没接郁止这话。   他垂着头,想要掩饰因为郁止的话而起伏不定的情绪,因而也成功错过了郁止眼中好似尘埃落定的了然。   若是平时,迟朝暮这时候应该就着请自己到他家做客这件事上多说几句,好增强自己去的意愿。   然而他没有,要么是他不想让自己去了,要么就是……   他知道去不了,现在说再多也是枉然。   他眸光微动,一抹若有似无的流光闪过,仿佛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绚烂而动人。   他知道了。   郁止心中划过这个念头。   不是不确定的询问,而是肯定句。   虽说郁止也没想过会一直瞒下去,可这么早就发现,还真是让人心情复杂。   今天,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天,他想要掩饰的东西却已经暴露,似乎他想要做什么,都不会成功。   比如不想见面。   又比如,隐瞒病情。   郁止忽然有些好奇,自己还能在这个世界停留多久?   “早上医生该来查房吧?怎么不见到人?”迟朝暮忽然提起,说着话的同时,还用余光不着痕迹观察郁止。   郁止神情一直淡定自若,淡笑道:“已经来过了,你来之前刚刚离开。”   迟朝暮再三确认,郁止并没有露出半点端倪,仿佛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病人,生的普普通通的病。   他忽然觉得可能不是自己太蠢,而是有人的演技和心机太过厉害,有心算无心,自己当然比不过。   “那下次医生再来,也叫上我吧,郁先生,其实我也很担心你的病情,想要多了解一些。”   郁止深深看了他一眼,眸光晦暗不明,忽而微微勾唇,轻声道:“好。”   试探失败,迟朝暮避开视线,一时间,他竟觉得郁止的目光有点迫人。   明明隐瞒的不是他,骗人的也不是他,怎么就是他回避呢?   迟朝暮打开电视,想要借此来掩饰情绪。   手上不自觉调动频道,实际他根本就没在意频道里播放着什么。   “恭喜mx拿下春季赛冠军!不知道大家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主持人激动的声音传入耳中,迟朝暮调动频道的手一顿。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电视里的画面便切换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那人眉目冷峻,声音冷淡,话虽如此,却还是肩负着队长的职责,他对着镜头侃侃而谈,仅仅是一眼,他便从对方虽冷淡,却也礼貌的交谈中,听出了他对未来的向往和期盼。   “换个频道吧。”郁止忽然坐着轮椅出现在迟朝暮身边,打断了迟朝暮的思绪。   “为什么?”迟朝暮眨了眨眼睛,似笑非笑,“郁先生不觉得这很好看吗?”   “毕竟,这可是你自己。”   郁止看着电视屏幕,里面的人已经换了别人,是他的队友,“过去的事,再提无益。”   迟朝暮转头,认真看着他,“我以为你会回去。”   郁止微微一叹,无奈笑道:“虽然并非我的本意,可我离开后,他们也有了别人填补,再去就不合适了。”   何况,他也没机会再回去。   迟朝暮偏开头,似乎是不想看他。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郁止面露好奇问道。   迟朝暮没看他,目光在屏幕上没移开,手却抓紧了裤子,“无意中看到的。”   “一开始,我也很惊讶,郁先生和电竞一点也不像有关联的样子。”   郁止微笑,“所以凡事不能看表面。”   迟朝暮点点头,像是认同他的话。   “那你病好后,还会回到那个圈子吗?”   郁止沉默片刻,“看缘分吧。”   如果是之前,这个看缘分在迟朝暮心里大概就是看郁止还想不想去。   可是现在……他却是无端觉得,这个看缘分是看他能不能活下去。   一股激烈的情绪直直涌上心头,迟朝暮匆匆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说罢,飞快冲进洗手间。   砰的一声关上门,他整个人脱力一般,背靠在们上,缓缓地,缓缓地缩了下去。   伪装是门耗心耗神的学问,仅仅是从进门到刚刚,便已经花费了迟朝暮所有的力气,此时此刻,他已然浑身无力。   他蹲坐在地,双手抱膝,双眼茫然又麻木,洗手间的湿冷也被他视若无睹。   今天见到郁止,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那些是假的。   一直被他强行蒙住的双眼终于再见光明,真实在眼前展开,令他不得不面对接受。   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郁止曾经说过的话,许下的承诺。   什么不重要的病,什么出院,什么将来……   呵。   他闭了闭眼,无力轻嘲。   嘴里发出一道微弱的呢喃,像是挣扎过后的无能为力,仿佛对眼前的一切都认命。   “……骗子。” 第149章 七日的邂逅9   电视机里的欢笑声不断传来,将这只有一个人的房间渲染得热闹又有人气,仿佛这不是随时都上演着生离死别的医院,而是一个普通人家的普通夜晚。   然而落在郁止耳中,却只是无意义的嗡嗡作响。   其他人的欢笑打闹都与他无关,在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被他记挂在心上。   眼睛落在电视屏幕上,心却落在了紧闭着的洗手间里。   他当然知道,隔着一扇门的迟朝暮在做什么,无需猜测,无需想象。   然而知道又如何?   这扇门就像是结界,在他们之间隔出一道界限,阻挡着他们,令他们即使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却也无法突破阻隔,真实相拥。   好在迟朝暮并没有耽搁太久,节目还没进广告,洗手间的门就被打开。   迟朝暮像没事人一样从里面走了出来,对上郁止看过来的目光,他还不好意思笑了笑,“抱歉,让你久等了。”   郁止对上他的眼睛,被那片平静的星湖看得微微一顿,片刻后才道:“是我该说抱歉才对,这些天你一直都在陪着我,倒让我感觉不好意思。”   迟朝暮眨了眨眼睛,“这有什么,你不是都答应了出院后去我家做客了吗?到时候,就可以是你陪我。”   郁止心知他大概刚知道,心中震惊又茫然,一时不知道该怨谁,便时不时隐晦地刺上两句。   索性现在可不是说开的时候,如果可以,他宁愿一直这样下去,被这么刺两句也没什么。   “嗯,有机会的话。”   迟朝暮心中又是一堵,火气上涌,他想生气,然而视线却在对上郁止那双微弯的眉眼,以及看似冷淡,却又含有一丝柔情的神情时,心湖陡然一静,投石入湖,水浪过后,重新恢复宁静,仿佛方才的惊涛骇浪都瞬间消失。   只一瞬间,心中千头万绪,皆溃不成军,令他不由下意识回避视线。   他在害怕,怕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在郁止面前露出端倪。   有机会的话……   听着就像正常人推脱或者不确定时给的回答,若是不上心,听着便也过了,然而自迟朝暮上心后,便发现这人经常说这种类似的话。   不算骗人,却又偏偏将最重要的事掩盖在其中,令人睁眼也是瞎。   迟朝暮不想再搭理郁止的这些空头支票,扯了扯唇角,直接去了沙发躺下,拿着手机摆弄。   郁止心中微叹,却也没说什么,他知道。现在的迟朝暮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一个晚上显然不足以让他彻底接受现实。   只是不知道他需要多久,或许,直到他离开那天,迟朝暮还不能接受,那时,他也无能为力,只怕是不能接受也得接受。   郁止垂眸假寐,室内一时寂静无声。   迟朝暮拿着手机一开始只是想要做掩饰,片刻后,他竟从中找到点事做。   他在查郁止。   搜索栏里打出郁止两个字搜索,得到的结果却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东西。   迟朝暮沉思片刻,输入了他在那张海报上看到的一个陌生名字。   离君。   两个字一打出,铺天盖地的新闻消息便冒了出来,让迟朝暮想要忽略都做不到。   当然,报道最多的还是他莫名其妙突然退役一事。   因为他突然退役,前途原本一片大好的俱乐部成员分崩离析,原本的冠军队名存实亡,秋季赛开始,成绩也一落千丈。   这一切,都要怪郁止。   只要打开微博等地方,但凡是这样的报道,底下就是对离君的一片骂声。   昨晚虽然知道郁止从前有过作为电竞职业选手的经历,可究竟事实如何,发生了什么,他却是半点也不知,此时才发现,自己似乎忽略了许多。   网上那么多人都在骂郁止,几乎没人帮他说话,而迟朝暮看着这些信息,一时心绪复杂,不知该作何反应。   唯一确定的是,心中那无法掩饰的一抹心疼。   像针扎,也像重锤。   前者密密麻麻,后者劲力十足。   手指在屏幕上摩挲着,迟朝暮眼神逐渐放空。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堪堪回神,退出那些页面,转而搜索起关于郁止的病。   然而得到的结果却让他脸色煞白,差点连手机都拿不稳。   昨天在病历档案里看见的内容重新浮现在眼前。   他被重新提到了生死边缘,没有经历,却只能亲眼看着自己在意的人经历这一切。   迟朝暮忍不住悄悄抬头,偷偷看一看郁止。   看他的眉眼,看他苍白的嘴唇,看他因为生病,而被剪得很短的头发,看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   一切都那么生动自然。   这样活生生的一个人,在一段时间过后,就会死吗……   究竟要经历怎样的折磨,才会让他失去生命失去动力?   迟朝暮不敢去想。   那边,郁止已经忍耐了许久。   任谁被这样盯着都不可能没有反应,何况是他,何况是迟朝暮。   不得已,他只能给自己找点事做,尽量忽略迟朝暮的目光,让一切都掩饰在平静下。   书本刚拿起,还没看两页,手机便响了起来。   是熟人。   不,准确的说,是原主的熟人。   他关系最好的朋友,也是知道他生病治疗,却不知道具体病情的人。   郁止犹豫片刻,接通了电话。   “好不容易得了空,想问问你在哪儿,我好来给你探监。”朋友笑着开着小玩笑。   “医院。”郁止淡淡道,“我挺好的,用不了多久大概就会出院,你不用来。”   迟朝暮竖起耳朵仔细听,闻言又不着痕迹垂下视线,唇边轻嘲。   “真的假的?那敢情好,到时候我帮你接风洗尘,也要去去霉运。”朋友高兴道。   郁止但笑不语,又聊了几句,电话才被挂断。   “郁先生一个人太孤单,有朋友探望岂不是更好?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其他人?”   突如其来的声音传入耳中,郁止忽然手轻轻颤抖,好容易拿稳手里,便见迟朝暮已经来到了自己面前,并且正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郁止平静地将手机放在床头,“我一个人就可以,没必要麻烦别人。”   事实上是原主不愿意在熟人面前示弱,不愿意被他们看见自己狼狈的一幕,才刻意斩断和他们的联系。   迟朝暮看着他这副模样,心绪便复杂难耐。   想要骂他骗人,却又百般滋味堵在喉咙口,纠结来纠结去,最终通通都只剩下几个字。   舍不得。   他舍不得。   迟朝暮认命伸手挡住眼睛,心头无奈苦笑。   是啊,刨去被欺骗隐瞒的愤怒,他心中最重,最清晰的情绪,竟是对郁止心疼不舍。   原本还朦胧着一层光影的东西,突然被揭开,一切原原本本地袒露在他面前。   他,喜欢着眼前这个男人。   就像鱼儿喜欢水,也像沙漠里的玫瑰。   前者轻松欢愉,后者骄阳似火,明艳妩媚。   巧合的相遇,奇妙的情意,哪怕他再不愿意承认,也只能无奈面对眼前的事实。   他像一些文学作品里面的创作一般,在短短的时间内,竟喜欢上了一个人。   说出去都没人信,却偏偏是事实。   迟朝暮放下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的人,仿佛要将他的每一寸都记在心里,供人回味。   这样的内心和情绪,令他不得不面对眼前可悲又可笑的事实。   他喜欢郁止,在得知对方命不久矣之后。   午间,郁止借口想要休息,才争得独处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事情。   他在想这个世界接下来要怎么做。   然而想了许久,他都发现,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仿佛对他的病一般,无能为力。   只能静静等待对方宣判。   指尖轻轻颤动,青白一片。   周秋心接了这个工作,哪怕雇主暂时不需要自己,她也要在附近,随时待命。   而此刻,到了雇主迷茫的时刻,她便需要出现,发挥自己的作用。   “郁先生在想什么?”   “想……很多。”   很多很多,然而归根结底,都能通通归为三个字。   迟朝暮。   这个世界,他实在难以放心。   周秋心看着他,轻叹一声道:“我原本以为,迟先生的出现对您而言是件好事。”   是真的,毕竟从迟朝暮出现后,郁止便再也没有从前那样消极,甚至有时候表现出积极向上,渴望光明的心情。   然而眼见着郁止对那人殚精竭虑,甚至不顾自己的身体,想尽办法为那人考虑,周秋心又忍不住唏嘘。   “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周秋心感叹缘分因果之妙。   郁止却微微一笑,“这笔账,你算错了。”   周秋心:“哦?”   “要是没有他,我同样会饱受病痛折磨,最后孤独地死去。”   郁止手扶着轮椅,看向窗外的神色淡然,似乎正在留恋这个世界的没一寸山水,每一缕清风。   “可有了他,我的世界都有了颜色。”   “哪怕面对生死,也能从容不迫。”   “他是馈赠。”   是这个世界在送走他之前,唯一送给他的礼物。   周秋心不知道这算不算馈赠,但她知道,这段仅仅产生几天的感情,有多动人,令人心驰神往。   “我会帮您。”   郁止微微勾唇,“多谢。”   “表哥,我昨天问你的那个……”迟朝暮来到林医生面前,犹豫着开口。   “朝暮,医院有规定,不能想无关紧要的人员透露合身的病情。”林医生神情严肃,态度冷厉。   可他不是外人。   话到嘴边,迟朝暮又生生咽了下去。   他不敢说,眼前的人可不傻,要是真说了,那郁止就是他所说的那人一事便也瞒不住。   之前他可是没少在林医生面前表示过对于那个投缘的人另眼相待,林医生很难不乱想。   “表哥,我只是好奇,这样,我不问他,我就问一个假设,假设有这么一个人,你能不能多跟我说一说他的病情和经历?”迟朝暮拐弯抹角,渴望林医生能够多说一些。   他想听,想知道。   想知道郁止的一切。   林医生闻言多看了迟朝暮几眼,“你一向对这事没兴趣,怎么今日……”   他怀疑了。   迟朝暮心头一跳,笑了笑道:“表哥你忘了,我来医院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交朋友的。”   林医生也才回过神来,表弟来医院,是为了完成一幅作品。   而现在问他这些,多半也是为了那幅作品。   他稍稍放下心来。   “关于病情,我不能跟你透露太多。”林医生想了想,“如果你真的想了解,不去多去搜索看看。”   “这个病,真的没可能治好吗?”迟朝暮问了他早就想问,却又没敢问的话。   林医生轻叹道:“不是。”   迟朝暮霍然起身,双眼一亮。灼热的视线盯着林医生,眼中尽是急切。   林医生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治好……当然有可能。”   “那……”   “可他不行。”   “……”   “位置太难处理,哪怕他敢冒风险进行手术,我也不敢动手。”因为无论如何,结果都一样。   迟朝暮眼中的神采失去光泽,态度恢复成刚才的淡然沉默。   林医生拍了拍他肩膀,“朝暮,你要怎么创造灵感我不管,但我希望你知道,你眼中的那些灵感,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一个画面,甚至网上搜索出来的一段不带感情的文字,那是一条条生命。”   迟朝暮心头剧震!   隐隐的钝痛从心底传出。   他茫然地想:他知道了,也明白了,并且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相信终其一生,他都不愿意再来医院说灵感二字。   从前他并不过心的东西,却成了摆在他眼前,再难以避开的难题。   哪怕迟朝暮后悔,也无可挽回。   回到住院部,迟朝暮远远看见一道眼熟的身影。   周秋心。   这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嘴上说着和郁止都是工作往来,然而得知了郁止的工作是什么后,之前的话便有些站不住了了。   一个干练的职业女性,怎么才会和郁止有工作上的交集?   迟朝暮不愿乱想,心中却着实好奇。   他试着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周秋心的名字,然而一无所获。   回到病房,郁止果然并未睡觉。   “刚刚我看到周女士了,不知道她为什么走得那么急,你大可以多留她一段时间,你们虽然只是工作上的交集,但也应该算朋友吧?”   刚回来,迟朝暮便说了这么一段话。   郁止先是一愣,随后挑眉,“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就放她离开。”   “哦……”见他还是不多解释,迟朝暮失望地垂下视线。   “其实,她的工作内容很简单,相信不久之后,你就能看到她的工作成果。”郁止意味深长道。   “哦。”迟朝暮半点兴趣也无,别人的工作成果和他有什么关系?   倒是另一件事,让他有些在意,“这个不久……是还要多久?”   郁止表情淡了下来。   迟朝暮看着他,视线紧迫,追问道:“是在……你出院之后?”   郁止指尖颤了颤,“大概。”   二人距离极近,迟朝暮视线紧盯着他,便是郁止想要避开,也避无可避。   在这样紧迫的视线下,他依旧对出院这种话张口便来,也不知道在心里说过多少遍。   怀着不甚明朗的心情,迟朝暮靠近他坐下,手抚上正在打着点滴的手,上面青筋凸起,消瘦得每根血管似乎都能看清。   迟朝暮的体温本就偏低,然而触碰到这只手时,却还是被那冰冷的温度差点冻得生了冰。   郁止微微缩回手,他太冷了,怕把人给冻着。   将死之人的身体,本就没多少热气。   然而他想要抽回手,却没抽动。   正要说什么时,却听对方先一步开口。   “郁止,你真的想出院吗?”   郁止动作顿住,眉眼微抬,和迟朝暮对上。   四目相对,眼中似乎装满了复杂神色,却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片刻后,才听郁止道:“想。”   “……当然想。”   原主想出院,而他自己……也是想的。   前者是不想死,他却是想活。   可惜,事情总不会以个人的意愿发展。   原主不想死,却也是死了。   他想要活,却也是活不成。   “出院后,你想做什么?”迟朝暮似乎跟出院杠上了,一直问,这些在二人心中,都毫无用处的问题。   郁止却不在意,反而认真答了。   “先去你家做客,早就答应好的。”   迟朝暮垂眸,淡淡道:“然后呢?”   “再去见见朋友。”这大概是原主想做的。   迟朝暮不置可否,“还有吗?”   “最后……”   迟朝暮心想:这就最后了吗?   就连幻想,他都只有这么一点?   “最后……”   最后了半晌,却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迟朝暮也不急,也不催促,静静等着。   郁止转头看向窗外,没敢多看迟朝暮一眼。   他望着远处的青山,望着天边的云海,双眸平静,却又仿佛带着无数波澜壮阔。   “最后……”   “我想多看看。”   迟朝暮:“看什么?”   郁止:看一个人,看一段人生。   他不说,迟朝暮便只当他是多看看这个世界,他所不舍的,所牵挂的,是这个世界。   郁止不知他心中所想,但话到此处,他又不傻,知道每句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和后果。   思索片刻后,他到底没能压抑住心头那抹怜惜,浅笑道:“世界太大了,人和事也太多了,有许许多多的人惦念,不缺我一个。”   迟朝暮抬眼看他,撞进他如水温柔的眼眸里,再难挣脱。   “我只想看一个人。”   什么人?   心上人。   未尽之言,皆在眼里,或含蓄隐晦,或坦白露骨,却都在不言中。   迟朝暮认真看着他,时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   “我记住了。”   记住了你想的一切。   那个无能为力,只存在于幻想里的一切。 第150章 七日的邂逅10   午后的时间过得很快,或者说,在不舍的时候,每一分每一秒都过得格外快,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傍晚,仿佛一眨眼便过去了,郁止都没怎么好好感受。   沙发上躺着一个人,面向着床的方向,让郁止一眼便能看见对方睡着时安静的面容。   不薄不厚的灰色毛毯盖在他身上,仿佛是觉得不安心,那人又动了动手臂,将毛毯往身上拉了拉。   郁止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人,直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沙发上的人才逐渐醒来,郁止逐渐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   迟朝暮迷迷糊糊睁开眼,意识还没彻底清醒,却已经先一步道歉,“抱歉……我好像睡过头了……”   他揉开朦胧惺忪的睡眼,静静坐了一会儿,等意识稍微清醒一些,才掀开毛毯穿鞋起身。   “没关系,看你睡着,我也就没叫醒你。”郁止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眼时间,眸光微顿,随后苦笑道,“……现在好像该我说抱歉。”   迟朝暮昨天晚上几乎没睡,撑到今天,见到郁止,稍稍安心一点,才不知不觉在病房里睡着,并且一不小心就睡了一下午。   此时听到郁止的话,他不明所以地看向对方,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一眼便看见了摆放在床头的闹钟。   时针已经指向了数字7,分针也慢悠悠走了半圈,晚上七点半。   住院部的大门已经关闭,外面想要探望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郁止语带歉意,“我错过了叫你醒来离开的时间。”   现在住院部关门,迟朝暮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然而迟朝暮却并没有着急,他先是认真看着闹钟,像是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而等他反应过来时,双眼便微微睁大。   “那我……”   “那我……”   他嗫嚅半晌,才似乎有些懵逼地说:“那我今晚要住在哪里?”   当然是睡在病房。   两人对视一眼,谁也没开口说出他们心知肚明,又心照不宣的事实。   还是迟朝暮率先移开视线,“我……我……我好像要打扰郁先生一晚了,不知道郁先生习不习惯,如果不习惯,我让值班护士帮忙整理出一张床。”   当然,他嘴上这么说,实际上并不认为郁止会拒绝,毕竟,他都睡了一下午了,再加一个晚上很难吗?   他就是嘴上谦虚客气一下。   郁止微垂眉眼,“哦,我晚上可能睡不安稳,不如就按你说的,让护士再整理出一张床来好了,我房间的沙发睡起来也不舒服。”   迟朝暮:“……”   “这么晚了,会打扰到护士小姐吧,我将就一下就行,何况,还能顺便照看你,郁先生觉得呢?”   话虽如此,他的语气却不如刚才,有点干,还有点冷。   见他似乎有些不高兴了,郁止便也没再继续玩笑,煞有其事地点头道:“你说得对,这样也挺好的。”   迟朝暮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被郁止这么一搞,他心里原本对要和对方同居一室的雀跃和紧张已经下去大半。   郁止看在眼里,莞尔一笑。   迟朝暮拉开窗帘,看了看外面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总觉得自己仿佛忘记了什么,然而想来想去,他都没想到。   直到他想要做点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不至于时时刻刻都把目光落在郁止身上。   他打算刷刷手机,找来找去,最终在沙发缝里找到了已经没电关机的手机。   他借用郁止的充电器充上电,当手机开机的后,他看着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表情木然。   “……”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   等电量冲了一点,他连忙拿着手机开门出去,忙不迭给林医生回拨电话。   “表哥表哥,对不起对不起……我睡觉忘记时间了。”   林医生电话打得都要没脾气了,此时听着表弟的来电,虽说还不高兴,却已经悄悄松了口气。   “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我在医院……”迟朝暮声音弱弱道。   自己似乎瞒了表哥许多事,加上今天的乌龙,迟朝暮实在硬气不起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回家?”林医生皱眉问。   然而话刚出口,他就想起来自家表弟刚才说的话。   睡觉忘记时间了。   他现在在医院,能在哪儿睡觉?   林医生自然想到了最有可能的情况。   “你在你口中很投缘那个病人那里?还要在那儿过夜?”   对面很安静,迟朝暮连喘气都放得格外轻,就怕让林医生更敏感。   然而林医生到底比迟朝暮大十来岁,阅历丰富,人又不傻。   “到底是什么样的病人,能令你这么投缘?甚至愿意和对方共处一室?他是什么病?严重吗?”林医生敏锐询问。   迟朝暮闭嘴,不知道该说什么,林医生嘴里这些问题,他一个都不能回答。   “表哥,就是普通朋友,你就别问了,我在这里打扰人家,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说罢,不等林医生追问,他便想着转移话题,“对了表哥,你知不知医院里有个经常来的周女士?周秋心,你知道她是做什么的吗?我要怎么样才能要到她的联系方式?”   提到周秋心,也是迟朝暮想要顺便询问有关于她的消息,看她经常来医院这个频率,没道理没人认识她,不过,他表哥那么忙,不认识也可以理解,可他本就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认识就一句带过,以后总有其他了解周秋心的机会。   他确实很想知道,这个女人的工作是做什么,而她和郁止,又到底为什么有关联。   至于最后那一句,纯粹就是为了麻痹林医生,要是被追问,他还可以说自己是对周秋心有兴趣,想要认识一下,一旦扯上男女关系,他表哥多半就会被转移视线。   谁知他的这些猜测一个都没成真,当他提起周秋心时,林医生皱了皱眉。   他当然知道周秋心,毕竟他们还因为同一个雇主病患而交流过好几次。   一想到周秋心,他就想到郁止,随后,思绪便疯长,一发不可收拾。   一个巧合到令他难以置信的念头涌上心头,他摘掉眼镜,没有遮挡的双眼露出敏锐又警惕的神色。   说话时语气悠悠,声音意味深长,“朝暮,你实话告诉我,你口中那个很投缘,投缘到现在还要同居一室的朋友,是不是叫郁止?”   迟朝暮拿着手机的手一抖,差点没把手机摔了出去。   他额头微微冒汗,一时间,甚至没想过为什么一提起周秋心,林医生就会想到郁止,他张了张嘴,嗫嚅半晌,电话一直很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迟朝暮才听见自己极为小声又虚弱的说了一句,“没有……不是他。”   林医生眸光锐利,显然没相信,“朝暮,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生活,我作为表哥没有权利插手,但你也要明白,我问这些,都是关心你。”   迟朝暮低垂着眼睛,“我知道……我知道表哥……”   他重重地呼吸着,心里藏着的一切像重石一样压在心里。   如果可以,他也想跟人倾诉,然而不行。   都不用想,他都知道,如果和盘托出,家里人会是什么态度。   “但……”话未说完,电话便突然中断,迟朝暮拿着手机看了看,才发现是自己刚才充的那点电又用完了。   他握着手机,茫然了片刻,后背猛然靠在门上,身后的支撑令他有些回神。   想着门里还有的人,他眼中的茫然便退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平静。   认识郁止没几天,他却已经将那人身上的淡定自若学了几分,褪去了一开始的浮躁,整个人都变得沉稳不少。   当然,也或许那不是沉稳,而是沉重。   只是他已经分辨不出了。   苦笑一声,迟朝暮调整好表情,重新回病房。   郁止见他进来,便问道:“沙发躺一躺还行,要是睡一晚,恐怕你会不舒服,不如……”   迟朝暮眼皮一抬,看向郁止,眼中藏着几分不敢置信。   对着这样的眼神,郁止唇角微微翘起些许弧度,才慢悠悠道:“不如,让护士小姐帮忙整理出一张床。”   虽是同样整理出一张床,但之前说的是别的病房,而此刻,郁止的意思显然是在他的病房。   迟朝暮低下头,心中既松口气,又有些失落。   “不必了,沙发就可以,下午睡得挺好的。”   郁止也知道多半会被拒绝,也不勉强,只是转而道:“那边有干净的被子,毛毯还是太薄了,白天可以用,晚上会冷。”   迟朝暮怕他亲自动手,忙自己行动,“我自己来就行,你睡你的。”   还不到八点,这个时间睡,哪怕是病人,也早了点。   而迟朝暮刚醒不久,指望他现在倒头就睡,那是天方夜谭。   为了营造入睡氛围,屋里的灯被关上,只有暮色从窗户里透过来,给有些暗的房间照亮些许光明,朦胧的光影笼罩在二人身上,平添几分宁静祥和。   郁止注意到,自进来后,迟朝暮的手机就没亮过,也没想过,之前那点时间,显然不足以让他将电充满,所以这大概是又没电了。   可现在充电器就在他手边,明明可以充电,迟朝暮却仿佛没看见一般,任由手里放在一旁当摆设。   “你这么晚不回家,家里人不会担心吗?”他问道。   迟朝暮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自己家人,一时一愣,“啊……啊?”   “哦,我刚才已经给家里打过电话了,他们知道,不会担心。”   郁止瞧见他的神色,微微挑眉。   难道说,迟朝暮家里也有人知道自己?   这个念头刚产生,郁止便将它抛诸脑后。   知道又如何,左右他又还能留几天,能够趁着这段时间多看看他,便是他在这个世界唯一能做的。   至于其他,他无心无力,更没有必要去在意。   对着逐渐升起的朦胧月色,郁止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记得,你之前似乎说过,要以我作画,可惜那日没成,现在呢?”   迟朝暮没想到他还会提起这件事。   实在是第一天画的那些太差了,唯有他回家后画出的那双眼睛,略有几分神韵,他却觉得还远远不够。   “郁先生想要我现在给你画吗?最近手生,可能画得不会如您的意。”   闻言,郁止便知他家里并没有完成的作品,摆摆手道:“太晚了,伤眼。”   “用不着刻意,随口一问罢了。”   “只是有些好奇,好像刚认识时,你说是来找灵感的,现在灵感找到了吗?”   郁止安静望着他。   明明被昏暗笼罩,明明视线并不锐利,也不明显,迟朝暮却依然仿佛被灼烧一般,没敢看郁止,“……早就找到了。”   郁止笑了一下,“这样,那挺好的。”   又是一阵沉默。   “等你找灵感之旅结束,完成作品,你就能离开。”   “说不定,比我还先离开医院。”   迟朝暮忍不住去想他口中的离开医院是什么意思,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他便开口道:“你不想走吗?”   郁止:“大概……不想。”   迟朝暮指尖轻颤,十指连心。   “其实……外面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但是这种时候,他总要说上一些,这样才显得他没有深想郁止的那一句“不想”是什么意思。   “拥挤的交通,浮躁的生活,物欲横流,嘈杂喧嚣,还不如医院安静。”迟朝暮在心里口口声声骂郁止是骗子,可在这时,却还是忍不住想要将人顺着哄着。   归根究底,还是那几个字。   他舍不得。   舍不得已经沉疴在身的郁止再承受过多指责。   哪怕知道对方欺骗自己,隐瞒自己,他也不愿再追究。   毕竟自己又算是他什么人呢?   即便是亲近的家人朋友,都不一定能够完全了解一个人的病情身体,何况他们只是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   是啊,在他为那人的病情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时,他们的关系,竟然还是个不太熟的陌生人。   迟朝暮不由自嘲笑笑。   这事说出去,恐怕别人还要觉得他多管闲事,觉得郁止是善良好心,不愿意博取人同情。   “一个人出去没什么意思,可要是有人陪着,大概会有点意思。”郁止笑了笑,语气略带了几分不着痕迹的认真。   “如果有机会,我倒是很想跟你出去看看,看看我几个月没见的外界,有没有变了个颜色。”   那必然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出去。   也不可能变色。   若是真的变了,那也只可能是自己的眼睛。   “会有机会的。”迟朝暮说着自己都不太信的鬼话,竟也能面不改色。   他忽然转头对郁止问道:“如果可以,你想去哪里?”   郁止想了想这个世界上有哪些有名的景点,然而想了半天,他却还是什么也没想到。   倒不是想不到,只是都不符合他的心意罢了。   “先去看看日出吧。”他认真思索后回道。   “不用很高的山顶,也不需要很美的风景。”   日出也有许多欣赏方式,有随性的,讲究的,郁止这个身体,他实在不能奢望太多。   “然后呢?”迟朝暮想着日出的景色,决定日后画一幅日出图,或许,上面还可以添一个人。   “然后,去找一家街边小店,慢悠悠吃一顿早餐。”郁止偶尔也想返璞归真,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活。   迟朝暮默默在心里把早餐也添上,“还有吗?”   “还有……”郁止看着他,似乎要透过夜色将他的每个神情都看得清楚明白,迟朝暮默默缩了缩。   郁止微微一笑,接着道:“还有,找一棵树,树叶繁茂,遮挡住午日的阳光。”   “悄悄偷个懒。”   迟朝暮想着那个画面,心头不由一软,“听起来很不错。”   “午休后,下午在景色美好的地方,喝个下午茶。”不等迟朝暮继续问,郁止便主动说道。   心里想着什么样才算景色美好的地方,一边筛选一边追问,“傍晚呢?”   “夕阳最适合散步,虽然我走不动,但轮椅还是有用的。”郁止慢悠悠道,虽然没实现,但从他口中说出,就仿佛那些事已经完成一般。   “到了晚上,我会看一会儿星星,等星星出来。”   “再然后,就可以休息了。”   一日时间结束,平凡又宁静,惬意又美好。   郁止说的时候没感觉,迟朝暮却一边回应一边心疼。   就这样简单的愿望,这个人都做不到。   他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声呼唤。   “朝暮……”   不是迟先生,不是你,而是正正经经的名字,声音婉转缱绻,又似乎压抑着什么,不等他听清,留心,便又听那声音继续道:“抱歉,我好像……要、食言了……”   郁止一边忍着大脑突如其来的剧痛,一边强撑着说能说的话。   因为他不知道,究竟哪一次发作,他就会再也醒不过来。   迟朝暮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慌忙翻身滚下沙发,连鞋都忘了穿,快步来到床边。   郁止模糊的双眼隐约能看到一点眼前人的轮廓,却看不见神情。   然而哪怕看不见,郁止也能想象的到,此刻的迟朝暮有多惊慌失措又茫然恐惧。   他慌乱地按响床头的呼叫铃,急促的铃声在护士站响起,医护人员正在赶来的路上。   郁止却接着还能看到点轮廓的双眼,一把握住迟朝暮的一只手,紧紧的,紧紧的……仿佛要用上他在这个世界能够用上的全部力气。   眼前一阵阵昏暗,耳边也传来嗡鸣声,唯有他抓住的那只手,证明那人还在身边。   “对不起,我骗了你……无论是出院、做客、亦或是……我大概都做不到……”   “……你替我多看看……”   多看看这个世界,更多看看你自己。   看你的一颦一笑,看你的喜乐悲欢。   迟朝暮双目泛红,看着人渐渐闭眼,握住他的那只手也要松开。   “医生医生!”   房门被打开,一群医护人员进来,匆匆查看郁止的情况。   “病人急需治疗,闲杂人等让开!”   “林医生呢?快去叫林医生!”   连人带病床被匆匆推走,迟朝暮紧紧跟上,二十分钟后,他见到了匆匆赶来的林医生。   在信誓旦旦说过那人不是郁止后。   迟朝暮顾不得其他,他用尽力气,只能抓住林医生的手臂,“表哥……表哥……”   “我求你,能不能救救他……”   林医生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下微沉,但他也知道当前最要紧的事是什么。   “我是他的主治医师,救他是我的职责。”   不等迟朝暮松口气,却又见他沉重一叹,双目冷静地诉说着事实,“可我救不了他。”   迟朝暮渐渐松开了手……   郁止昏迷着,丝毫不知道有人在这个第五天的夜晚,经历了怎样的兵荒马乱,狼狈不堪。 第151章 七日的邂逅11   再次睁开眼,感受到身体的沉重和疲惫,行将就木的感觉令郁止心中不由松了口气,还好,没有去新世界。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会每次都像这回一样幸运。   总有一回,他会一睡不醒。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还没完全睁开眼,他就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关切的声音。   不必看,他便知道那人是谁。   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认真的看着坐在床边,眼中的担心溢于言表。   看着他,郁止微微一笑,哪怕眼前的视线忽明忽暗,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他也没有露出异样。   发现手上还有些力气,他便拍了拍迟朝暮握紧的手,让它不再颤抖,“我没事……”   没事,怎么会没事。   这一场发作,几乎是郁止靠意志力撑过来的。   他的精神力很强大,然而要是在这具破烂不堪的身体上使用,只怕动用的一瞬间他就撑不住,直接断气。   而到了目前这种情况,他的身体不能开刀手术,只能药物和外界物理治疗,然而这样的治疗效果也微乎其微。   昨夜林医生甚至可以不用到场,因为他的到场与否意义都不大。   只是他向来尽职尽责,对于手上的病人都认真对待,何况,他今晚才感觉表弟有猫腻,想来亲自看看,这才会到场。   迟朝暮不提这些,只是用这双眼睛贪恋地看着郁止,试图将他每一个角落都印刻在眼里、心里,半步也不舍得离开。   郁止声音虚弱地问:“现在几点了?”   迟朝暮也不移开视线,毫不避讳道:“凌晨五点,快天亮了。你睡了很久,现在先不要睡了,要不要我给你放音乐?或者你看书?”   不让郁止睡,一是因为身体,二则是……他害怕。   怕郁止再睡过去,便会一睡不醒。   郁止如何不懂他的心思,“好。”   悠扬而舒缓的音乐在屋内响起,哪怕是同世界观,甚至是同一个发展时代,每个世界的东西也不一定相同。   郁止没听过这首歌,迟朝暮却知道,这是一首很老的歌曲,名为前世今生,红了几十年,依旧为人熟知。   漫长的前奏响过后,已经将听众的心带入了那个深邃又孤寂的氛围。   乌云终有尽,云开等月明   柔软的女声唱出歌曲的第一句,   迟朝暮伸手探向郁止的额头,觉得温度正常,悄悄松了口气。   视线落在郁止脸上,从额头到眉眼,从鼻梁至嘴唇……每一分每一秒,眼中都流露出疼惜,直白又坦荡。   可他依旧什么也没说,仿佛就这么看着,便心中足矣。   手上忽然传来一阵微凉的触感,片刻后,微凉逐渐升温,染上了几分暖意。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竟是郁止先开口,且一开口便是道歉。   他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说,有些话,就没机会说了。   冬雪湮没在沉寂,绿柳喜春又迎新   “还有……之前骗了你。”郁止无奈一笑,隐隐看着,笑容仿佛带了一丝苦色,再一看,却又仿佛是错觉。   “你之前说过了,现在不用再提,我不想听。”迟朝暮竟是直接打断了这话。   他不想知道,郁止究竟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才会不告诉他病情。   或者说,他不想知道自己在郁止眼中,究竟是有多不重要,才会让他选择隐瞒。   说到底,他们认识至今,也才五六天,而一开始说起病情,也不过是刚认识,这种情况下,隐瞒是一件再理所应当的事。   然而迟朝暮就是不想听。   “让我说吧。”郁止短促地笑了一下,笑容很快又消失,“再不说,可能就没机会了。”   此言一出,迟朝暮的脚再也迈不动。   我在轮回中迢递,不期而遇了你   “一开始隐瞒,确实是出于对自己的隐私保护,毕竟,当时我们并不熟。”郁止毫不避讳地说着他理应的想法。   “可是后来隐瞒,却只是因为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像是知道迟朝暮心里最在意什么一般,认认真真道:“并非是因为不信任、亦或是不在意你。”   迟朝暮抬眼看他,二人四目相对。   最是那双明眸善睐,穿过了星河万里   郁止眸中映着迟朝暮的身影,尤其是那双眼睛,便是那人眼中的一丝柔情,他也没错过。   “我知道了,不怪你。”怎么舍得怪你。   迟朝暮声音如常,可周身的气场却显而易见地柔软了几分。   像是冰雪褪去了一层外衣,哪怕顶着被烈日融化的危险,它也要将拥抱温暖,沐浴阳光。   蜡烛因燃烧而明亮,飞蛾扑火的瞬间最光明。   彼岸花开遍,幽冥火燎原   “不,你不知道。”郁止却是道,他唇角微微一勾,面无人色的脸上仿佛染上了一抹明媚。   “我的意思是,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了。”   朋友……   朋友……   认识几日,相识相知,与死亡擦肩,他们终于成了朋友。   可是迟朝暮想要的,又何止是朋友。   他忘不了郁止被推进急救室时,自己被阻拦在外的感觉,他忘不了郁止被下病危通知书,自己无法签字的感觉。   或许有朝一日,他去了,自己连替他收尸,都找不到理由。   朋友……   一个可大可小,可重要也可忽视的关系,到底是轻了。   “我知道了。”他再次重复道,“嗯,我们是朋友。”   歌曲也唱到了尾声。   朝阳跌落入深渊,光明蔓延你眉眼,我在云端,你在心底,落日迎来夜幕,晨曦迎来黎明,轮回深处等你   林医生在吸烟区抽了好几根烟,说是抽,实际上也只是点燃,他并没有吸入。   医生忌烟酒,林医生本人也没有瘾,只有在心情烦躁时,才会用这种方式缓解自己的情绪。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却没回头。   “你来了。”   “他休息了?”   迟朝暮走到他身边,“没有,我跟他说想找医生聊聊,借口出来的。”   这也不全是借口,至少林医生确实是医生,而他也确实是来找医生聊天。   林医生轻叹一声,“他醒来后,我应该给他做检查。”   迟朝暮轻嘲一笑,“现在这样,还需要检查吗?”   林医生沉默了,确实不需要,毕竟,现在医院能给的帮助几乎没有,留给那人的只有一条路,等死。   “正好,我也闲着,来,我们聊聊你跟他的事。”   空气骤然安静,迟朝暮一个音节也没发出来。   林医生却不管他此刻是什么心情,态度直接,“朝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   “是。”   林医生心一梗,“……我还没说完。”   “表哥,你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他吗?”迟朝暮比他更直接,且毫不掩饰,目光坦荡地看着他,“我的回答,是喜欢。”   吸烟区狭窄又昏暗,凌晨的医院很安静,路上的灯也关了大半,吸烟区只有头顶一盏小灯还倔强地发着光,给这逼仄的空间撒下一片不太明亮的光明。   而就是在这样一个不庄重也不美好的地方,迟朝暮这辈子第一次,向人表露自己的喜欢,哪怕喜欢的对象不在眼前。   他曾设想过自己遇见喜欢的人,并且告白的所有情况。   也许是庸俗的玫瑰花面前,又或者是幼稚老套的摩天轮最高处,还可能是最有效的英雄救美结束后。   却从未想过,会是一个不浪漫,也完全不符合他审美的地方,且听他表白的对象还不是本人。   纸上得来终觉浅,唯有实践出真知。   只有当真正经历后,才会明白,什么氛围,什么条件,什么浪漫,都是可有可无的附加条件。   只要有一颗真心,便是在最狼狈的时候,告白时也是甜美的。   林医生这回是真的想抽烟了,他此刻急需要尼古丁的镇静作用。   “什么时候开始的?你们……认识才多久?”他至今仍有些不敢置信,想要安抚自己,这都是错觉,这都是表弟被艺术被美色迷惑下做出的错误判断。   然而回想起几个小时前,迟朝暮看着自己宛如救命稻草般的神情……他说服不了自己。   “没多久,我刚来医院就认识他了。”既然已经知道,迟朝暮便并不介意跟林医生诉说他们的经历。   得知将人的相识过程,林医生都不由得感叹一声缘分。   医院这么多人,花园也不小,一天中更是那么多时间,为什么偏偏是他们认识了呢?   然而对于这段缘分,林医生只能说是孽缘。   “过去如何我没办法干涉,但是今后,朝暮……克制住你自己。”   迟朝暮皱眉,“为什么?”   林医生按灭烟头,将烟蒂丢掉,“朝暮,我了解你,你一开始看中郁止,是不是因为他很符合你的审美,以及你对艺术的追求?”   “是,可是……”   “既然如此,也就是说,你对他的喜欢,完全是建立在这个前提之下,郁止是我的病人,我不希望有所谓的复杂感情来影响他的病情。”   “他,承受不起你的喜欢。”林医生平静道。   迟朝暮心中震颤,脚下差点不稳,整个人靠在墙上,颇觉受伤和无力。   林医生推了推眼睛,遮住眼中的心疼不忍,却还是坚持没有改口,更没有服软。   事已至此,再去追究已经没有意义,林医生更不能去责怪让迟朝暮动心的郁止,正如他所说,对一个命不久矣之人,他怎么还能有过分的要求?   同时,他也不可能放任迟朝暮继续沉沦,他也是害怕,怕以迟朝暮这个性子,将来郁止走了,他会做出让所有人都伤心难过的行为。   迟朝暮父母的故事,绝不能再重演。   “朝暮,你有想过,你所谓的喜欢,会给你们带来什么吗?”   迟朝暮浑身脱力,几乎说不出话,良久,才颤抖着说了句:“……什么?”   “郁止的时间所剩无几,他现在最需要的,也是最应该的,是享受剩下的宁静,而你的喜欢,会让这份宁静生出波澜,可无论是他的精力还是心神,都已经无力再承受这些波澜,你的喜欢,于他而言,是无法解决的负担。”   林医生一字一句道,所说的每一句迟朝暮都没办法说不对。   “我、我可以不让他知道……”迟朝暮退一步道。   林医生看着他,终究是没忍住露出无奈心疼的神色,“可你呢?”   “朝暮,你没想过自己吗?”   迟朝暮动了动唇。   林医生认真想了想,“或许你真的有你父母的遗传性格,为了追求所谓的爱情,能够为此放弃一切,包括生命。可是朝暮,家里人却没办法再承受一个疼爱孩子的离开。”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一阵刺痛蔓上心头,迟朝暮最终只能愣愣看着林医生离开,再没回头。   失魂落魄地回到病房,迟朝暮看到的便是郁止闭目养神的画面。   闭着眼睛的郁止令迟朝暮心头一紧,几乎是下意识想要探郁止鼻息。   手指刚距离郁止半米远,却见郁止悠悠睁开眼。   对上身前的手,郁止狐疑询问:“你是要给我盖被子?”   迟朝暮……迟朝暮默默将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什么也没说。   郁止也只好装作什么也没发现的模样,淡定地观察迟朝暮,见他脸色不太好,显然刚才发生了不太好的事。   “医生说什么了?”郁止想了想道,“我的病已经这样,也没有再糟糕的情况,大可不必太担心。”   再担心也没用。   迟朝暮满心情绪,却也不愿意在郁止面前暴露。   “没事。”他摇摇头,“只是想到你……我就不能高兴。”   郁止无奈一笑,“你这话听起来,似乎在指责我让你不高兴。”   迟朝暮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郁止轻叹道:“我知道……”   虽说是玩笑,迟朝暮却依然被吓到了一瞬。   心里有许多话,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郁止,然而话到嘴边,他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如林医生所说,他的喜欢,对郁止而言,或许是负担。   他真的要让对抗病魔已经很辛苦的郁止来承受这份可以避免的负担吗?   迟朝暮没有答案。   他想在迫切想要画画,只有画画,才能让他浮躁的内心平静下来。   然而昨天来见郁止,他没带向来不离身的绘画工具。   此时此刻,他想画,只能回家。   为了照顾郁止,他昨晚一宿没睡,现在有了点困意,他却还能忍着不去休息。   可他身上的衣服却再不能继续穿,昨夜被汗水浸透,这会儿干了,穿着却还有些不舒服。   他离开医院,打算回家洗澡换衣服再来。   离去时还恋恋不舍,“有情况,一定给我打电话。”   他三两步来到郁止面前,双眸认真,“只要你打,我一定立马回来!”   郁止听着他下意识用了“回来”二字,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弧度。   “去吧,回家休息休息。”郁止面色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察觉他这具身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眼睁睁看着迟朝暮离开,郁止才卸下笑容,伸手揉了揉眉心,然而依然没能缓解眼前的画面一会儿清晰一会儿模糊的情况。   他的精神越来越疲惫虚弱,总有种能够立马去世的感觉。   郁止不敢侥幸,当即电话联系了周秋心和律师,想要跟他们仔细吩咐一下身后事,还确定的确定,该修改的修改。   不多时,两人来到郁止的病房。   周秋心还好,多少知道一些郁止最近的变化,而律师则是什么也不知道,因此在收到要修改遗嘱的消息时,他还有点惊讶。   遗嘱的改动不大,律师很快离开。   屋里只剩下周秋心时,郁止对着她道:“周女士,我安排的事,就都拜托你了。”   周秋心心情复杂地道:“没问题,本来就是我的职责。”   郁止也不瞒她,“你大概看出来了,我的身体,可能就这一两天……”   周秋心没说话,屋里只有郁止的说话声。   “在这最后的时间,我想将一切都安排好。”郁止神色平静,显然已经坦然接受自己即将死去的事实。   人生百态,人人百态。   同样面对死亡,有人痛哭流涕,有人痛苦万分,有人慌乱到想要世界和自己陪葬,有人愿意用灵魂和魔鬼做交易。   平静地接受死亡,看着不起眼,却是最需要勇气的一项。   “郁先生,我希望能留下来,参与您的这段短暂的时光。”   郁止想要转动手腕,却觉得那样的动作废力气,还累,只能作罢。   “可以。”   回到家,迟朝暮反而安静了下来,他看着屋里的画架画纸画笔,脚下便走不动路。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郁止昨天问他关于那幅画的问题。   事实上,迟朝暮早已经将画抛诸脑后,脑子里只想着要怎么多花时间配郁止。   此时想起来,他忽然来了灵感。   心中想着那人,思念太过迫切,令他不由自主拿起笔,在纸上挥墨。   对于习惯了画画,且对自己所画内容了然于心的人来说,画完一幅画,要不了多长时间。   等迟朝暮回神,便看见画上出现的某人轮廓,笔笔带神韵,栩栩如生。   迟朝暮伸出手,似乎要触碰画上的那道人影,然而在触碰到的前一刻,迟朝暮忽然宛如被烫了一瞬般,迅速收回手。   既然已经画得差不多了,他想着干脆把上色也完成,等这副画晾干,再将它送给郁止。   浴室里,热水哗啦啦流淌过全身,从头到脚,将迟朝暮浑身都熏得发红发烫。   可他的心却不如身体那般温热。   林医生的话到底在他心里留下了痕迹,无论如何,他都说了,不会将心意告诉郁止,因此哪怕他再想倾诉,再想表白,都只能忍着。   可他觉得,自己不一定能忍住。   电话铃响起,迟朝暮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接通电话,“你在哪里?”   电话那头是林医生。   “在家。”   林医生显然松了口气,“在家好。”看来他说的话迟朝暮听进去了。   “朝暮……”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迟朝暮给打断。   “表哥,你那里有关于郁止的资料吗?不是病历,而是生平。”   “你问这个做什么?”林医生警惕道。   “我想知道,我想看看。”迟朝暮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   林医生:“看什么?”   迟朝暮没再开口。   资料很快被发来,上面都是郁止的经历。   无论是幼年和父母无缘,亦或是长大后的人气超高,还是现在的孤孤单单,都一一呈现在迟朝暮眼前。   林医生把资料发给他,其实也是想用事实告诉他,郁止习惯了独来独往,他的感情对他而言确实负担。   耳边还传来林医生絮絮叨叨的声音,然而迟朝暮却不由笑出声。   “表哥,多谢你劝我。”   林医生:“你知道我是为你好就……”   “多谢你劝我,让我越发肯定,我不该这样做。”   林医生一噎。   迟朝暮视线落在电脑里的资料上,一行行,一句句,似乎将一个从小缺爱,长大后也不得弥补的人刻画在眼前。   “我既然爱他,那这份爱就属于他,我无权决定它的归属,更不应该隐瞒。”   “朝暮!”林医生见他不进不听劝,还越发要往一条道上走,不回头,不由皱眉,“可你这份喜欢,一开始就是错的。”   “它只是出于因为艺术的见色起意,短短几天,能有多深?又能有多真?你现在冲动,若是造成什么后果,恐怕会抱憾终身。”   迟朝暮却心意已决。   “表哥,谢谢你,谢谢你让我更了解了他一点,我觉得,他应该会喜欢。”   喜欢这份喜欢。   迟朝暮挂断了电话,他换好衣服,看了一眼上了色,却还不算彻底完成的那幅画,头也不回地离开家。   下午的阳光带着几分灼热余晖,郁止坐在窗边,轮椅承受着他的全部重量,他微微闭眼,仿佛连睁眼都觉得疲惫劳累。   郁止决定,自己也许在今晚就能睡死过去,事情都已经安排好,他再没有理由,也再没有强留的原因。   “周女士,迄今为止,我活了多久?”   “20年8个月又23天。”   “从生病后,我又活了多久?”   “两个月又19天。”   “听起来,好像很短。”郁止悠悠道,“可我却觉得,已经足够了,就算今天死去,也不会有任何遗憾。”   和病魔作斗争的日子一点也不好受,如果可以,原主甚至想放弃,可他那时早已经答应要出书。   “真想看看那本书会是什么模样。”这是郁止心里话,他还挺好奇的。   周秋心甚至说不出有机会看到的话,因为那本书,注定要在郁止死后完成。   “我想,大概你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回想出这么一本书吧?”   周秋心确实不知道,“是郁先生想让其他人也能够更镇定坦然的面对死亡?”   郁止笑着摇头,“不,我只是想让许多人看见我,从生到死,我要拥有许多人的关注,要让他们看着我。”   哪怕用自己的死亡来售卖。   只可惜,原主没能坚持下去。   周秋心惊讶半晌,最终有些默然,久久才道:“何必要那么多人,他们都是陌生人,只要有一个最重要的人,永远记住您,不好吗?”   当然好,可那个人是他的,原主从来都没有,哪怕原主表现得再冷漠再孤僻,他也只是个食人间烟火的普通人,没有强大到任何情况都无法影响和动摇他的心性,自然也做不到郁止的无动于衷?   郁止随意转头,让自己能沐浴到更暖和的阳光,不太清晰的视线却精准捕捉到一道身影。   他双目微微睁大,看着那人逐渐走来。   隔着窗户,两人之间还有好几米的距离,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郁止,我想了许久,有个问题却一直没找到答案,你能回答我吗?”   迟朝暮站在不远处,这堵墙和窗户仿佛阻隔着二人,又好似保护着他们。   心中忐忑之余,还有一缕不易察觉委屈,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林医生之前跟他说的话,他虽然反驳了对方,可他也无法完全否定,自己的喜欢会给这人带来什么?   是负担……还是其他?   郁止努力睁眼,试图要留下迟朝暮清晰的身影,“什么问题?”   沉默半晌,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迟朝暮缓缓道:“有人说,我不该胡乱宣泄感情,那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郁止握着扶手的力道骤然加重。   “可我觉得,喜欢就是喜欢,我该将这份心意交给应该得到它的人。”   郁止呼吸悄然加重。   迟朝暮霍然抬头,远远望着他,眼中带着义无反顾的真诚和执着。   “郁止,我喜欢你,你觉得……我错了吗?”是否觉得我见色起意,不够真诚?是否觉得我不该为孑然一身,即将离去的人增添负担?   郁止强撑着身体,缓缓坐直,让昏沉的头脑清醒几分,力气仿佛也一点点回归,他再次品尝到血液沸腾的感觉。   他望着窗外之人,静默良久,忽而轻笑一声,低声呢喃:   “是我错了。”   “我还想多活一天。”   刚才说着今天去死也甘心的人,顷刻之间,便反了悔。   只可惜,这话只有周秋心一人听见。   窗外的迟朝暮等了许久,才等到一道温柔至极的声音,带着浅浅的,却又极明显的笑意。   “你没错。”   “正如我也喜欢你。” 第152章 七日的邂逅12   我还想多活一天。   是想,不是能。   面对迟朝暮所袒露出的,犹如骄阳烈日般的情意,郁止不觉得刺眼,而是觉得闪亮。   太闪亮了。   璀璨夺目的光芒吸引着他不愿移开视线,甚至想要争命多享受片刻,想要回应这耀眼的光芒。   迟朝暮清晰地听见了郁止的话,却仅限于前一句。   说后一句时,声音不够清晰明朗,以至于传入迟朝暮耳中时,也是缺字少句。   隐约有“喜欢”这样的敏感字眼进入迟朝暮耳中,不等他听清,声音便没了力气。   可即便如此,那也足够了。   迟朝暮眉眼顿时舒朗开阔,一扫刚才的紧张忐忑,转而变得坦然明朗。   他缓步上前,一步步靠近郁止,“我听见了。”   “谢谢你。”   他今天说这些,要的从来不是郁止的接受,他只是想让他知道而已。   知道有人正用一颗纯粹而炽热的真心爱他,并且还会继续下去,直到郁止离开这个世界,也不会改变。   郁止平复着激动的心情和血液,慢慢缓了口气,等到稍稍平复些许,才深吸一口气,唇角微勾,“你听清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迟朝暮知道他问的后面那一句,心中微动,“重要吗?”   他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对于多余的赠品,既期待又害怕。   与其得到一句不咸不淡的回绝,不如什么也不知道。   郁止静静看着他,唇边笑意不减反增,“或许吧。”   “我说……”   “我也喜欢你。”   平平淡淡,他便这么说了,仿佛说的不是回应告白,而是说自己刚才喝了水,正准备睡觉。   迟朝暮的心狠狠一跳,一股滚烫的暖流自心中汇入他的血液,蔓延至四肢百骸,伴随而来的,还有一股淡到极致的涩意,只要轻轻一碰,便仿佛被揪住五脏六腑,说疼不疼,说痒也不痒,但就是令人无法忽视,难以忘却。   他怔愣半晌,眼眶逐渐泛上些许热意,“谢谢……”   虽然没说,可他的每个反应都在说着两个信息,感动,却不信。   或许在他心里,郁止这么说,不过是看他可怜,加之本人命不久矣,动了恻隐之心,顺口说了这么一句,安抚他的心。   就算有,大概也是那几乎不能被察觉出的一点,被他的直白催化,以极快的速度成长为参天大树,却根基不稳,待激情下去,便又重新恢复成原本的模样,犹如海市蜃楼。   可即便如此,迟朝暮却已经心满意足。   他坦然一笑,“郁先生,大可不必如此。”   无论郁止的态度如何,是否回应,他都不会失望。   “你喜欢过谁吗?”   这话问出口时,他也察觉似乎有些问题,便又补充道:“除了……我。”   大概是觉得郁止未必有多少真心,自己这么说,似乎有些不要脸,他脸色微微发红。   郁止看着他,认真摇头:“没有。”   迟朝暮眼中闪过一丝“果然如此”,“虽然我也没什么经验,但这种感觉是真的很美好。”   他看向郁止的目光仿佛在看什么神圣不想打破的美梦,“哪怕你或许无法停留多久,哪怕我们相识不过短短数日,可我却一点也不后悔。”   用未来的快乐,换这数日的美好,及其不划算的交易,他却真的不后悔。   郁止不由自主伸出手,想要触碰对方,想要安慰对方,然而这堵墙却阻隔了二人,让他连想要哄一哄那人都不行。   此刻的迟朝暮,看起来是那样的义无反顾,像一直正在透支生命,燃烧成绚烂火焰的飞蛾,将一世情爱都集中在这一回,促使它开出绚丽的花火。   迟朝暮未必半点也不信他刚才说的那句“喜欢”,可现在的他,已经无所谓郁止是否喜欢他,他只想向郁止展现,而非向他索取。   “出生至今,我也活了二十几年,经历过二十几个春夏秋冬。”   “我一直在思考,爱情是什么,为什么它能让人抛却一切,义无反顾?”   “可即便到今天,我真正品尝到它,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   郁止指尖轻颤,他眼中泛着柔光,望向迟朝暮,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又似乎没有没有特别的表情,只是静静看着,只是静静等着。   迟朝暮笑容明媚又绚烂,他是真的容易满足,哪怕知道郁止不一定真的喜欢他,也并不介意,哪怕知道他们没有未来,也不去纠结。   跨过了生死那道坎,他明白了与其纠结痛苦,不如坦然接受,珍惜所有的道理。   “在我看来,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   “在身体里,空气里,在每一个看着你的瞬间,在每一秒想念你的时光,它让我品味酸甜苦辣,喜乐悲欢,短短数日,便让我经历了从前二十几年都没经历过的情绪瞬间。”   “但不可否认,它美妙至极,令人心驰神往。”   “而这种感觉,都是你带给我的。”   迟朝暮声音悠悠,语气长长,带着无可奈何的纵容和喟叹,却是满心享受。   “我很喜欢,也很感激。”   此时此刻,郁止全然没有去管什么任务,他只是看着迟朝暮,这样被情爱沐浴过的迟朝暮,带着谁也无可替代的光芒和魅力。   “它是你的。”   每个人的感情不属于任何人,只有他自己。   其余无论是谁,都只能欣赏,而不能亵玩。   “那你看到了吗?”迟朝暮看着他,歪头笑问。   郁止含笑点头,“很美。”   却不知是说人,还是说其他。   “谢谢你……”迟朝暮感激道,谢谢你没有拒绝,没有无视。   天空逐渐升起晚霞,橘红似火的颜色,将天地都笼罩在这片霞光里,包括这霞光里的人。   沐浴在霞光里的迟朝暮静默良久后,竟是悠悠开口,“时至今日,我才真正领会我的名字,朝暮朝暮,由朝至暮。”   他看着郁止,眼中满是期待和紧张,“郁先生,你刚才说,也喜欢我,是真的吗?”   郁止无比真诚,却又无比淡定,丝毫不像是在讨论多重要的事,“当然,我从不骗人。”   迟朝暮便道:“那我记住了?”   郁止点头。   迟朝暮又道:“那我当真了?”   郁止莞尔,不等笑出来,又因为身体的疲惫而连连咳嗽。   碍于这堵墙,迟朝暮就是想要上前关心郁止都不行,与刚才想要哄人却被阻的郁止一般无二。   好在郁止的咳嗽没有持续多久,便渐渐停止。   迟朝暮松口气之余,又犹豫起来。   郁止鼓励道:“你想说什么?”   完了又补充了一句,“什么都可以。”   只要他能做到。   闻言,迟朝暮显然双眼一亮,璀璨的光芒差点让人闪瞎眼。   “我认真了。”   “你可以认真。”   迟朝暮笑容款款,不见半分暗色。   “我曾幻想过无数种所谓爱情的模样,然而真正遇到时,却什么情况也不符合,唯有一样,却是都能满足。”   “什么?”郁止静静等着,哪怕此刻的支撑令他的精神疲惫又辛苦,他也不显半分。   “不要犹豫,不要后悔。”   “郁止,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这样,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嗫嚅半晌,他终究是鼓起勇气,说出心里最想说的话,“能不能在一起?”   在知道郁止命不久矣的情况下,在心知郁止未必真心的情况下,他依然提出了这个请求,只为了不留遗憾。   郁止像是早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面上没有半点惊讶,淡定得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他动了动唇,正要张口说什么。   迟朝暮似乎怕他拒绝,不等他开口,又继续补充。   “我不知道你还有多少个明天,也不管你走后的一年四季,我就想……就想抓住现在能抓住的一切。”   他不求朝朝又暮暮,只争一个朝夕。   空气宁静,晚霞越发明艳,不知何时,只听一声轻轻的叹息,无奈又好笑。   “我好像……没说过拒绝。”   迟朝暮眼中好似被注入了火焰,格外耀眼。   一只瘦削苍白的手缓缓探出窗外,晚霞轻轻撒在它上面,平白给他带来几分生机。   不等它完成全部动作,便有另一只温暖又柔软的手接住了它,再无阻隔。   迟朝暮笑意比晚霞灿烂,双眼微眯。   “接住你了。”   匆匆赶来的林医生站在远处,手指颤抖地试图从衣服里摸出一根香烟,想要点燃,让自己冷静。   一道女声突如其来地出现在他身边。   “放弃吧,你阻止不了的。”   周秋心不知从何时已经出了病房,转而来到了林医生身边。   林医生沉默没说话,他的手刚摸到香烟,却又想到这里不是吸烟区,只能作罢。   望着那便正在相视而笑的二人,他也说不出是什么情绪,“有什么意义?”   是啊,这有什么意义。   郁止迟早要死,不,不是迟早,没有迟,这段感情注定不长久。   他是不知道,郁止什么时候也对他那个表弟有了心思,但知道也无妨,毕竟,这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事。   正因为如此,他才不愿意表弟泥足深陷,徒留痛苦。   可同样正因为如此,面对那二人冲动的决定,他没有跳出来阻止。   说到底,他没那么狠心。   正如认为他们在一起没什么意义一般,他跳出来阻止,也没什么意义。   周秋心笑道:“既然林医生觉得没什么意义,何不放手成全呢?毕竟,他们才是当事人,我们都是外人,无权干涉他们的决定。”   林医生闭了闭眼,回想迟朝暮父母的故事,最终沉默着转身离开。   如果可以,他现在最想买的就是一瓶忘情水,将那些情情爱爱全部从自家表弟的脑子里抠出来。   情之一字,最是伤人,既然如此,他作为亲人,也不愿因为自己的行为,让迟朝暮伤上加伤。   罢了,正如周秋心所说,那二人之间的事,他们终究是外人。   刚刚建立起朋友关系后,不到一天,两人又重新建立了新的关系。   恋人。   无人得知,这个转变,仅仅是因为迟朝暮想要在郁止死后,墓碑上刻上自己的名字。   此刻,他已经进了病房,并且窝在郁止身边,不愿动弹。   郁止重新躺回床上,虽说他今天因为迟朝暮而焕发生机,然而他的精神消耗却是作不得假。   此刻躺在床上,郁止也只好无奈闭目养神。   至于为什么不睡觉……   无他,他不敢睡。   就怕一睡不醒,直接去了新世界。   迟朝暮守在他身边,只觉得心安不已。   哪怕明知道不知何时,身边这个人,就会毫无预兆地变成尸体,他也紧紧握着,不肯放手。   夕阳不知不觉离去,夜幕重新挂上天空。   晚饭过后,迟朝暮眼看着住院部关门时间已过,才开口道:“我今晚想留下来陪你。”   郁止当然不会拒绝,事实上,他也不愿意再浪费能够和迟朝暮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   “好啊。”他欣然答应。   然而迟朝暮却没睡沙发,而是守在床边。   说一千道一万,昨晚的突发状况还是给迟朝暮心里留下了阴影,让他晚上都不敢安稳。   郁止也没阻止,既然这样能够安他的心,又有何不可。   然而新的问题来了……   “你不睡吗?”迟朝暮不由问道。   郁止握住他的手,温热的触感传来,才让他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嗯,我不困。”   骗子。   迟朝暮心知肚明。   郁止今早开始就没睡过,怎么可能不困。   他这么说,不过是因为不想睡。   而不想睡的原因……   迟朝暮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不去想。   片刻后,郁止忽听迟朝暮道:“郁止,既然不困,你想出去吗?”   郁止挑眉,“去哪里?”   迟朝暮咬了咬唇,“很多地方。”   郁止遗憾摇头,“大概不行。”   出医院是有点困难,还有风险,与其冒险,他却更想安稳一点,说不定,能够多陪迟朝暮一些时日。   与他相反,迟朝暮却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没有再问郁止的意愿,直接打了电话给林医生。   不知道二人说了什么,等到林医生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便见迟朝暮笑着道:“走吧,我带你出去!”   当成功离开医院时,郁止似乎还有些不敢置信,他回头看着身后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医院,心中竟生出一股激动。   郁止清晰地察觉出,那是属于原主的,而不是自己的。   原主从住院以来,直到快死了,都没能再出过医院,今天刚一出来,郁止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坐着轮椅,身边是迟朝暮,郁止不禁握住了他的手,“朝暮……”   两个字出口,却是久久没有声音。   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又或许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迟朝暮来到他身后,推着轮椅,“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半小时后,他们坐着车,来到了一处山顶。   不,这不算是山,或许连丘陵都算不上,但不可否认,这里很情景,环境也很美。   枫叶逐渐染红,渐变的色彩给这路上的景色增添了几分魅力。   不多时,两人便来到一处别墅,别墅有个观景天台,被推上天台,面对前方便是天台边缘,一不小心便能掉下去,他也并不紧张。   只是略带好奇地询问迟朝暮,“来这里做什么?”   迟朝暮弯腰俯身在他耳畔。   “看日出。”   日出?   “虽然这里不算高,也不算多没,但用来观景看日出,却是足够了。”   “你想看吗?”   郁止的手轻轻颤抖,半晌,他才闭了闭眼,轻轻笑了。   “先去看看日出吧。”   “不用很高的山顶,也不需要很美的风景。”   昨日的声音言犹在耳。   有人只是随意一想。   有人却早当了真。 第153章 七日的邂逅13   夜色很美,美到能让人屏住呼吸,就怕惊扰了这片瑰丽。   然而此时此刻,在这片没多少人的郊区,在这栋只有两个人的别墅,却是无人真将那美丽的夜色放在心上。   迟朝暮下楼进屋,找了不知何时备下的毛毯和厚外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给郁止盖上披上。   看日出也是要有代价的,很显然,迟朝暮并不想让郁止领会这种代价。   他自己反倒是其次,大概是因为有这人在身边,他的大脑和身体已经忽略了对天气气温的感应,便是隆冬大雪,他大约也是觉得暖的。   郁止却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将他带着微微凉意的手盖在毛毯下。   “既是陪我看日出,怎么能因为我,而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郁止双眼泛着柔光,语气充满无奈和耐心,“不怕我心疼吗?”   迟朝暮只觉得被温热的暖意包裹住的双手轻轻颤抖,带着点点的麻,微微的痒,仿佛被万千蚂蚁爬过。   只是带给他的却不是触目惊心,钻心刺骨的惊惧疼痛,而是如沐春风,如浴蜜海的和煦甜意。   明明什么保证也没说,明明什么证据也没有,可这一刻,他心里竟有种“郁止真的喜欢他”的感觉。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错觉,也无意去探究这感觉的真假,他只想享受,享受这时郁止带给他的一切。   郁止给他的爱情,明明和他曾经所想的大相径庭,却又有种殊途同归的相似。   现在再想,恍惚中,他甚至要忘了曾经幻想过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但总归是令人开心的,像此时此刻。   他笑着回握住郁止的手,“是这样吗?”   郁止没有拒绝,但心里其实不太想让迟朝暮触碰太久自己的手,并非是不适,更不是因为枯瘦如柴的手而自卑。   而是怕迟朝暮握太久,这双手便越入他的心,惹他心疼难过。   在仅剩的时间里,他想留给迟朝暮的都是快乐,而非疼痛。   迟朝暮蹲下身,坐在地上,将头靠在郁止轮椅一侧的扶手上。   “郁止,你是该多心疼一点。”   迟朝暮的声音悠长又微弱。   “你是该多心疼一点……”   在不久后,我会将这份心疼……加倍还给你,你若不多心疼一点,这怎么公平。   郁止动了动手指,半晌,终是伸出手,在迟朝暮头上轻轻抚摸着。   夜风拂来,将迟朝暮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郁止将其捋顺,而迟朝暮则一直将头靠在扶手上,闭着眼睛,任由他抚摸,整个人流露出乖乖巧巧的可爱。   “我在心疼。”   不是会,是在。   郁止的声音顺着徐徐夜风,吹入迟朝暮耳中,明明语气平静又淡然,可迟朝暮就是觉得,他没说谎。   他勾唇想笑,却又笑得有些艰难,因为他发现,在听见这话时,他心中产生的,并非是因为得到公平后的畅快舒心,而是还没到那时候,便已然加倍的心疼。   爱情一事,又何来公平二字?有的不过是爱得有多深,付出便有多少。   若将它放在商场上,便是一场必亏无疑的交易。   从意识到喜欢上郁止的那一刻,他便输了,彻彻底底,一败涂地。   因为这是一场注定没有回报的付出。   他还有余生数十年来付出,可郁止却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回报。   更可笑的是,在郁止仅能支配的时间里,迟朝暮想要的,也不是让郁止抓紧时间,尽可能为他注定要亏本的买卖付出未来给不出的回报,而是让他尽情享受。   郁止收回手,仅仅是这点动作,便让他耗费了太多力气,在迟朝暮面前,他不想露出无力的姿态,只好适可而止。   天台风大,已经快入深秋,秋意渐浓,夜风也带着一股寒意,吹一会儿是凉爽,吹很久便冷了。   迟朝暮虽然喜欢两人因为寒冷而靠得更近,但他更担心郁止的身体。   ”想喝什么热饮?”他问郁止。   郁止不想他忙碌,便道:“白开水就好。”   本来他对吃喝也没太多要求。   迟朝暮下去了,郁止独自待在天台,他仰望着天空,中秋刚过,月亮还很圆,郊区的星星也格外明亮。   他漫无目的地欣赏着,并没有任何探究的想法。   属于他的那一颗已经在身边,既然如此,其他的星星就算再美,那也与他无关。   他微微闭眼,享受着自然的力量。   今夜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医院,看到外面的风景。   灯影斜斜照在地面,似乎要将郁止和这个夜晚烙印在地上,留下他们的痕迹。   郁止将手机放在一旁的白色桌子上,桌面的凉意传入不小心碰触到的手里,只是没有迟朝暮在,郁止也不将这些放在心上。   世间万物,只有在生灵主观赋予之后,才会承载着各种各样的意义,成为生灵心中特别的存在。   郁止眼中的事物,只有伴随着迟朝暮,才有意义,若没有他,那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事物罢了。   没多久,脚步声传来,郁止便知道,迟朝暮回来了。   果不其然,一道清瘦颀长的身影来到郁止身边,他手中还拿着一个托盘。   当迟朝暮将东西都摆在桌上,郁止才在不经意吹来的风中,嗅到了一丝不属于白开水的气息。   “你带了酒?”   郁止转头看去,桌上摆放着水杯和水壶,除此之外,还有一瓶瓶身透明的白酒,以及一个酒杯。   听见这话,迟朝暮也没抬头,一边给水杯里倒水,一边道:“嗯,喝酒暖身,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喝。”   所以,酒是他自己的。   迟朝暮是能喝一点酒,不过并不是因为他喜欢。   说来可笑,他会喝酒,是因为曾听说在醉酒的状态下,能够激发更多灵感,进入更玄妙的境界,创造出更好的作品。   可是事实证明,他不是画仙,喝酒并不能加buff,相反,醉酒状态下,拿画笔的手都不一定稳,画出来的作品也很是不堪。   今后终其一生,他大概都不会醉酒了,迟朝暮想。   他想要清醒,因为只有清醒,他才能时时刻刻,清清楚楚地记着该惦记的人,回忆过往的画面。   大脑很宝贵,他不想让它被酒精麻痹。   可是今晚……且让他放纵片刻吧。   白水入喉,郁止的心神却在迟朝暮手里的酒杯上。   他看着迟朝暮一口口浅尝,心里知道,迟朝暮不会放任自己喝醉,却还是出声道:“其实,我应该也可以喝一点。”   迟朝暮放下酒杯,抬眼看他,眼眸中似乎因为那杯酒而有些水润,泛着浅浅的红。   “真的吗?”   郁止点点头。   犹豫片刻,迟朝暮将刚刚斟满的酒杯递到郁止手中。   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要不要问医生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也似乎失忆般忘了这酒杯被迟朝暮喝过。   郁止尝了尝,酒的味道不错,度数也不算低,这具身体不是一杯倒,偶尔喝一杯倒也无妨。   他缓缓将这杯酒喝完,将酒杯放了回去。   许是刚才喝的酒助长了迟朝暮的勇气,也给他的一些想法提供了动力。   只见他定定看着郁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起身凑近郁止,二人脸对脸,眼对眼,近到呼吸的气息都在交汇。   忽而,只听迟朝暮轻轻一笑,双手搭上郁止的肩,眉眼染上了一丝风情,“郁止,你觉得我们刚刚,像不像喝交杯酒?”   郁止不惊讶,反而笑容温柔地回应道:“只要你想,怎么喝,都是交杯酒。”   迟朝暮痴痴看着他,越凑越近,近到双唇都在咫尺之间。   “可我……”   “可我……”   他喘着气,喉咙里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涩,似乎有万千言语在心中,一时间却难以倾诉完全,便全堵在胸口,积在心上。   “可我……还想更近一点。”   话音未落,剩下的尾音便尽数湮没在两人交缠的双唇中……   月色温柔,星光璀璨,就连夜风都仿佛不想惊扰这场旖旎,轻柔了许多,周围的树叶随着风声发出飒飒之声,为这夜幕下的二人欢快吹奏着喜乐,悠扬而动听。   酒意交缠,呼吸融汇,郁止微微闭眼,他想,大约是这具身体真的不胜酒力,明明才一杯,他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视线朦胧,大脑微微晕眩。   他不由自主地握着扶手,似乎想要借力支撑。   察觉到他的动作,迟朝暮逐渐清醒,低声轻语:“……很难受吗?”   说的也不知是身体还是心理。   郁止摇摇头,无奈握住他的手,想让他安心,“我没事,别担心。”   说来说去,都是废话,他不可能真的没事,迟朝暮更不可能真的不担心。   但这足以说明,郁止并不排斥他的靠近。   这就足够了。   迟朝暮继续趴在郁止腿上,“我有些头晕,想休息一会儿。”   郁止摸了摸他的头,“休息吧。”   迟朝暮渐渐没了声音,郁止取下披在身上的外套,动作小心地盖在了迟朝暮身上。   酒意微醺,迟朝暮借着微醺的酒意浅眠片刻,本是想闭目养神,却不知怎得,竟真的睡了过去,虽然睡得也不太稳,但到底是睡了。   等他醒来时,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揉了揉有些晕的脑袋,下意识道:“几点了?”   他迷迷糊糊地看见桌上有个手机,拿起按开,手指划开,本是想看时间,却被上面巨大的数字,和一分一秒调动的时间页面弄得一懵。   一只枯瘦的手伸长,将他手里的手机取了过来,“快五点了,你要是冷,就去添件衣裳。”   郁止不着痕迹按灭手机,将它放在稍远一点的位置。   渐渐回神的迟朝暮被他的声音唤醒,“哦……哦!”   他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裤子,颇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我……我去换身衣服。”   其实也没必要换衣服,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离开。   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看到的是什么页面。   录音。   录音?   为什么郁止会录音?   他录音是为了什么?   残留的酒意被眼前的疑惑驱散,此时此刻,迟朝暮有种渴望知道,并且迫切想要知道,否则自己会后悔的感觉。   他摸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但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想了又想,迟朝暮选择给林医生打电话。   林医生挂念着自家表弟的事,深夜失眠,一直没睡,这会儿接到迟朝暮的电话,连忙接了起来,“喂?出事了吗?”   他担心是郁止出了什么情况,表弟才会打电话给自己。   却听见迟朝暮在那边问道:“表哥,你知道郁止平时为什么要录音吗?”   “录音?”林医生首先皱眉,随后又想到什么,眉心逐渐松开。   “是啊,表哥,你知道什么吗?”   林医生沉默半晌,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然而就是这片刻沉默,便让迟朝暮预感到了什么。   “表哥,你知道,是吗?”   林医生摘下眼镜,闭了闭眼,重新戴上时,眼中的不忍已经被掩饰了许多,又或许是明知道无用后的释怀。   “你可以查一下周秋心的工作,其他的,我也不好说。”   周秋心的工作?   是了,为什么明明周秋心看着不像是和电竞有关,却口口声声说和郁止有工作上的牵扯。   所以周秋心的工作是什么?   迟朝暮皱着眉,又打了个电话出去。   不想让郁止等太久,他换了衣服后匆匆上去,看着郁止面上些许疲惫,他又不由上前,“要不休息一会儿吧?你已经很久没睡了。”   郁止拒绝了,“我还好,有你在,我不困。”   迟朝暮虽仍担心他的身体,却不妨碍他听见这话后浅浅笑了。   郁止不睡,是因为他预感这一睡,怕是醒不过来了。   不如透支身体,能够陪他多久,就算多久。   见他不听,迟朝暮也没了办法,他不知道劝郁止睡到底是对还是不对,于是干脆略过它,将它全权交给郁止决定,自己只要全力支持并接受便好。   他伏在轮椅扶手上,握着郁止的手,闭目感叹道:“如果能一辈子这样就好了……”   是啊,如果时光能够停滞在这一刻,那该是如何的美好。   郁止含笑道:“只要你想,它就能一直在你心里。”   那也只是心里,而非是现实。   迟朝暮此时才发现,原来自己是那么贪心。   他正这么想着,想要继续贪恋这段时光,却听见手机有消息在振动。   “我去看个手机。”他睁开眼,站起身,走到一边。   莫名的,他不想让郁止看到。   郁止没阻止,也没询问,只是看着他背影的目光也溢满了眷恋。   不舍的又何止迟朝暮一人。   哪怕还有下一个世界,哪怕还有许多个未来,那也不是迟朝暮,不是这个爱他爱到甘愿忍受注定的生离死别,只想求一个短暂朝暮的他了。   郁止对每个世界的星星都十分珍视,将他们小心翼翼放在心里一生,但这一个……太短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违背规则,贸然开挂,虽然不知道这段和星星的旅程是为了什么,又最终结束在哪里,但他敏锐地察觉到,这很重要,重要到他不能踏错一步。   如此,他也只能尽可能的,对这个世界的星星好一点,再好一点。   不知想到什么,郁止眉眼弯了弯。   “希望他会喜欢我留给他的礼物吧。”   旁边的迟朝暮不知道郁止的想法,他着急看别人给他的消息。   对方告诉他,周秋心在一家出版社工作,是出版社里拥有股份的重要主编。   我打听了下,不是什么隐秘消息,有内部消息告诉我,周秋心几个月前接了一个委托,据说是个很有意思的主题,记录绝症患者死亡前的全程,并出版书籍,我心说这不是开玩笑吗,有哪个脑子抽了的人会下这么个委托,多半是噱头。   看着这段话,迟朝暮已经全然忘了回复,双眼只定定落在“记录绝症患者死亡前的全程”一行字上。   他手脚冰冷,浑身僵硬,在天台一晚上都没感受到的冷意,却在这短短的几秒中,被他感受了个彻底……   他几乎是不敢置信的,双眼死死盯着手机屏幕,想要看看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产生了幻觉。   然而眼前一字未改的消息,冷漠地告诉他,不是幻觉。   他手撑着护栏,只有这样才能勉力支撑着他的身体不滑倒下去。   喉咙梗塞,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无意识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了?”   郁止察觉到不对,驱使轮椅前来。   他出现在迟朝暮面前,迟朝暮却下意识转开头,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不让他看见自己此时的模样。   郁止却伸手要拿他的手机。   迟朝暮一时不察,被他得手,偏偏还碍于他的身体,不敢轻举妄动。   拿过手机的郁止,清晰地看见了迟朝暮手机屏幕上的消息,一时哑然沉默。   他神色未变,淡定地关掉手机,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这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听话。”   迟朝暮……迟朝暮不想听话,闻言,原本还想着避开这个话题,不和郁止把时间浪费在上面的迟朝暮改变了主意。   “小事?”他站稳身体,指着手机质问道,“你把它称作小事?”   迟朝暮不知道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是心痛,又是恨铁不成钢。   他恨声说道:“郁止,你这样的态度,到底是不在意你自己,还是不在意我心不心疼?”   究竟是怎样的心态,才会让一个人想要向世人展露自己从生到死的过程?   迟朝暮想都不敢想,只要轻轻一碰,便是一阵难以遏制的心疼,自心头起,蔓延至全身。   可这让他心痛不已的事,在郁止本人口中,却毫不在意一般,他怎么能不气?   郁止却是笑了一声,转动轮椅来到迟朝暮身边。   握住他的手,将人拉近,感受到迟朝暮因为生气的隐隐抗拒,他低声道:“别动,我很累。”   迟朝暮果真不再反抗。   心中不由暗骂自己不争气,却也没恼羞成怒,只是依旧板着脸。   “或许在之前它很重要,但在遇见你之后,它就真的是小事。”郁止笑着解释道。   迟朝暮心中一顿,怒意消减不少。   “没错,正如你所想,在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确实抱着利用完自己,来达到最后不被人忘记的目的。”郁止毫不避讳地说。   “回顾一生,我不甘心,不甘心匆匆走一回,却无人挂念,无人记住,所以才想了这样的办法。”   迟朝暮心中的生气早已经变成了心疼。   “甚至在经历了两个月的记录后,距离死亡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害怕,害怕死亡,害怕未知的恐惧。”郁止随意笑着道,此时此刻,他脸上完全看不出害怕二字。   迟朝暮动了动唇,似乎想要问什么。   郁止却不等他询问,便主动道:“可是后来……不,准确来说,是认识你后,我不再害怕,也不再后悔,只有庆幸。”   迟朝暮嗫嚅道:“……庆幸?”   郁止点头,抬头认真看着他,双眸深邃,仿佛含着整个世界,却只有他一人身在其中。   “庆幸……还有它留下,庆幸……还有它给你。”   他微笑道:“我总说,想多看看你,却没有机会,让你多看看我。”   迟朝暮心中一阵刺痛,指尖颤抖。   颤抖的手被郁止包裹住,枯瘦的手并不如何有力,可迟朝暮却舍不得抽离。   “朝暮,我把它们留给你,当你想我时,就多看看我,多听听我,虽然很少,但这已经是我能留下的最多了。”   迟朝暮红了眼眶,却倔强地没有落泪。   郁止目光温柔地看着他。   “别心疼,那不是痛苦的经历,而是我存在的证明。”   “也是……”   我爱你的证据。   天边染上一抹橙红,随着一声鸡叫鸟鸣,天空拉起一片霞光,朝阳缓缓升起。   “看,日出了。”   “很美。” 第154章 七日的邂逅14   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住晨曦的魅力,至少迟朝暮不行。   可晨曦与晨曦,也是有不同的。   从前他为了采风,等过许多次日出,见过许多地方的晨曦,可它们都与今天不同。   宇宙轮转,四季变换,这些每天都在运行的运动,本没有什么不寻常,可当有人在侧时,它们仿佛被赋予了独特又难以割舍的魅力。   郁止驱使轮椅走在一条还未自夜晚苏醒的街道上,迟朝暮在他身后跟着。   特殊的情况让他们想要一个手牵手逛街的待遇都不行,可他们却并没有太过沮丧,似乎仅仅这样一前一后,沉默无言的同行便已经心满意足。   当时间过了六七点,才有零星几个早餐店商家开门,这会儿人也少。   他们忙忙碌碌开始了一天的辛劳,却都精神饱满,兴致勃勃。   随处可见旺盛的生机。   “老板,我要两碗粥,一碟小菜,一笼包子。”到了一家店铺,迟朝暮安顿好郁止,扬声对正在后厨忙碌的店家说。   “好嘞!帅哥,包子还要等几分钟。”店家回道。   迟朝暮笑了笑,“没关系,等好了再上也行。”   店家抬头看了一眼,顿时呆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片刻后才慢半拍地转身去盛粥。   “我这是还没睡醒?怎么一大早就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不过,那个坐着的年轻人好像病了,脸色都不太好。   念头在店家脑子里闪过,很快又去动作麻利地上菜。   郁止没什么胃口,不过还是决定吃一点。   这里的粥味道当然算不上多好,胜在新鲜又热气腾腾,一口口下去,肚子里当真有了不少暖意。   “这个包子味道还不错。”迟朝暮给他夹了一个小笼包,一口就能解决一个那种。   郁止就着他的手吃了,鲜香味美,味道确实不错。   “我吃饱了。”郁止说了这么一句,迟朝暮便一个人把剩下的饭菜都解决了。   两个人一晚上都没吃东西,多少有点饿,迟朝暮没病,能够影响到他胃口的只有人和事。   可郁止就在身边,再没有像现在这般令他安心的时候,他的胃口自然很好。   两人离开这家店时,天色已经大亮。   这里离医院不远,可他们都没有要回去的打算,反而心照不宣地在街上随走随逛。   “郁止,你喜欢什么?”   迟朝暮闲聊一般问道。   郁止顿了顿,微微转头看了迟朝暮一眼,眼中柔光潋滟,“很想知道?”   迟朝暮诚实点头。   “知道之后呢?”郁止却没简单直接地告诉他,继续问道。   迟朝暮脚步停顿了一瞬,他也不傻,没有被郁止拿捏住,反而道:“我不能知道吗?”   郁止好笑道:“当然可以。”   迟朝暮沉默地看着他,静静等着他的回答。   “可是朝暮。”郁止却依然没回答,而是停下来,转头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想记住什么,请直接记住我,而非我喜欢什么。”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你在我心里所占的喜欢更重。”   言外之意,你要想念我,怀念我,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迟朝暮知道,郁止很聪明,却没想到他这么敏锐。   不,或许这不是敏锐,而是换位思考后的效果。   “那你呢?”   明知道没有意义,他却还是想问。   “那你呢?”   那你会想着我,念着我吗?   他甚至忍不住幻想,人死后会是什么样?这个世界上有鬼吗?   从来不信鬼神的他,现在竟然真心迫切地期盼着,这个世界上有鬼。   这样,那人死后也不算是死了消失了,而是用另一种形态存在。   有朝一日,他们或许还有再见的那一天。   对此,郁止不能给迟朝暮虚无的希望。   他沉默半晌,最终闭目叹息,浅浅勾唇,语气悠悠,“我会爱你。”   “一直爱你。”   “一辈子。”   迟朝暮已经不去纠结郁止是否真的爱他,他既然这么说,那他便就这么信。   “一辈子……才多久。”   自他们相识后,也不过短短数日。   他不满后,却又不依不饶地要求:“差一分,一秒也不行。”   郁止自然满足他,笑道:“那是自然。”   他们相视而笑,似乎忘了今后所剩的分秒并不多。   人行道上的树木树叶凋零,地上随处可见的枯枝败叶,轮椅自上面碾过去,发出些许来自自然的声音。   车辆在街上来来往往,行人也来去匆匆,唯有郁止和迟朝暮二人,并不追逐时间,悠悠然地行走着,与四周的世界格格不入。   然而时间却从不会为人而停留,无论世人忙碌或者悠然,它都不会停下自己的脚步。   “这里风景不错。”进入一片公园,郁止观察了一下四周。   迟朝暮附和道:“当然,我以前也来这儿采过风。”   他对郁止指了指,“那边有一片湖泊,上面还可以去划船。”   若非郁止身体不方便,他还想带着人去湖上游玩一圈。   郁止笑了笑,“我可以看着你玩。”   迟朝暮兴致全无,“那算了。”   他看了看四周,指着一个方向道:“那便有个茶餐厅,我们去休息吧。”   郁止自然点头应是。   茶餐厅开着,但店里客人不多,环境清幽。   最大的声音就是挂在墙上的电视发出来的声音。   “秋季赛即将进入季后赛,入围的有xx、xxx……战队,上个赛季的冠军队以最后一名的成绩杀进季后赛,接下来就请大家看看他们各自的实力吧……”   解说的声音传入迟朝暮耳中,他仿佛这才想起来一般,适时提醒道:“你从前的那些朋友……真的不打算见吗?”   郁止看着他走神到无意识地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加了七八勺糖,不由抿唇轻笑道:“不必了。”   “他们正忙,我就不打扰他们了。”   这是对双方都好。   如果原主的朋友真的因为他的死亡受到影响,而赛季成绩不佳,那这将成为他们不可磨灭的遗憾和后悔,而原主和他们的感情,也会留下解不开的疙瘩。   倒不如就这样,哪怕他们之后知道了,心里也只有一些遗憾,而非后悔。   且随着时间推移,这份遗憾也会逐渐淡化远去。   原主是希望别人记住他,而非是讨厌他。   迟朝暮悄悄松了口气,其实他也有私心,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享郁止的时间。   但他也想让郁止不留遗憾。   可既然这是郁止的想法,那他自然心情愉悦地满足对方。   在茶餐厅停留片刻,二人再次离开,踏上漫无目的的旅程。   在外面走了太久,轮椅的电量正在飞速消耗,为了省电,迟朝暮干脆推着他走。   郁止看不见他,可他却能从背后看着郁止。   午日的阳光并不炙热,却依旧耀眼,金色的阳光照在郁止身上,自前往后。   自迟朝暮看来,仿佛郁止整个人都被笼罩在阳光中,仿佛一个不经意,对方便有可能羽化登仙,原地消散。   突如其来的害怕涌上心头,令他一下停下了推轮椅的动作。   郁止正要转头问他怎么了,忽然感觉一只手臂从后面揽住他的脖子,迟朝暮自身后抱着他,将头轻轻靠在他后颈。   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颤抖,郁止伸手拍了拍,“怎么了”三个字终究没有问出口。   因为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心知肚明,并没有询问的必要。   可他不问,迟朝暮却主动说了。   “……我以为你要消失了……”   声音中还带着些许惊魂未定和劫后余生。   郁止不由笑了笑,“迟先生,你要相信,这是一个物理世界,一切都遵循物理原则,人不会凭空消失。”   迟朝暮却并没有因此而心安,他苦笑着想:我倒宁愿它是个非物理世界,世界上有许多解释不通的能力。   这样,或许郁止还有救。   还能留下来。   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乖巧道:“嗯,我知道。”   郁止被他乖巧的模样弄得心微微一疼,又软了几分。   他想,自己跟他争什么呢,明明可以哄他一句“我不会消失”,这样,他会更开心吧。   “朝暮,你以前想过,恋爱后要做什么?”   迟朝暮一愣,他似乎没想过郁止会问这个,呆愣了一瞬。   眼见郁止看过来的认真目光,他才反应过来,郁止是真的在问,很认真那种。   迟朝暮不由回想,他曾经想过恋爱的模样,会做什么?   一起采风,一起讨论文学和艺术,一起看电影,看电影时,要买一桶香甜的爆米花,可以慢慢吃,吃到电影结束。   可以去海底潜泳,去山林拍摄。   看雪原,走沙漠,露宿时仰望星空,甜蜜亲吻,在月光的陪伴下,他们甚至会进行更亲密的接触……   一切的一切,都曾在他脑中浮现过,可此时此刻,被郁止问起时,他才发现,曾经所想的事,在真正面对心上那个人时,全然没有了意义。   再美好,再浪漫,在这个人面前,都是虚无。   他忍不住弯下腰,将头放在郁止肩颈处,柔软的声音徐徐说道:“想过很多吧。”   “你想陪我做吗?”   正如郁止能猜到他所想,他也能将郁止的想法猜到一些,何况,这根本不需要去猜。   “量力而行。”郁止可不会打肿脸充胖子,何况,他现在这情况,就算打肿脸,也充不了胖子。   “可那些我都不想做。”迟朝暮勾唇道,“现在我最想做的,就是看你,听你,摸你,抱你,亲你……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   郁止心中微叹,却是笑道:“我知道了。”   他侧过头,在迟朝暮脸颊上落下一记轻吻。   迟朝暮鼻尖还嗅着他身上的苦药香和消毒水味,随后才反应过来,脸颊的感触并非错觉。   郁止轻轻抚过他的侧脸,似乎怕枯瘦的手让迟朝暮感到不舒服。   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药吃多了,嘴里都是苦的。”   话音未落,尾音便消弭在二人纠缠的双唇中。   不知何时,阳光轻轻转动,树叶随风飘零,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声音,一行大雁自天空成群结队地飞过,在天空留下一抹光影。   迟朝暮抿了抿泛着水光潋滟的红唇,轻轻靠在郁止耳边,低声轻语:“真巧,我就喜欢吃苦。”   树影摇曳,秋风萧瑟,时间仿佛都凝固在此刻,要锁住此时的美好。   林医生在医院等了大半天,眼见都快到傍晚,都没看到自家表弟和某人的影子。   其他医生护士来问,他也只能用病人被家人带出医院搪塞过去,不过,他说的倒也不算是假话。   他家表弟都痴成那副模样,还不能占一个家人的名分?   要是郁止连这都不愿意满足,那也算他和表弟看错人了。   事到如今,他都没明白,表弟是怎么跟郁止勾搭上的。   这两人认识倒有可能,可是相爱……他却是想不出来。   不过,任凭他再怎么想不出来,这也成了事实,还无法阻止。   “林医生!林医生?”护士匆匆赶来,脸上带着急切,“那位病人回来了,咱们快去检查检查。”   林医生来不及回复护士,站起来匆匆朝着郁止的病房走去。   刚进病房,他便看见郁止坐在床上,而他的表弟正在喂郁止喝水。   “这个温度烫不烫?”一边喂还一边关心道。   郁止摇头,握着他的手,将人拉到床边,“你也坐下吧。”   迟朝暮还来不及坐下,就看到了林医生,下意识张口便喊,“表哥!”   闻言,郁止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态度寻常,笑着朝林医生点头打招呼,“原来是表哥。”   迟朝暮:“……”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从没对郁止介绍过自己和林医生的关系。   不过这不重要,他将这事抛在脑后,“表哥要给你检查身体,我就不碍手碍脚了。”   说着,他要让开位置,让林医生过来。   手腕却被郁止抓住,他回头一看,却见郁止对着他笑道:“不必麻烦表哥了,我的身体自己知道,这样的检查意义不大。”   迟朝暮还没什么,林医生却是听出郁止的言外之意,心中一个咯噔。   能让一个病人说出这种话,只能是什么情况?   林医生不敢深想。   可迟朝暮大概也是有感觉的,毕竟此刻他正在绞尽脑汁,是有什么事没做,什么话没说,什么东西没准备的,想了许久,他竟当真想到了一样东西,猛地站起来道:“我的画!”   郁止:“什么?”   迟朝暮面色焦急,“我给你画的画!”   他给郁止画的画,从认识第一天,就说要给他看的画!   那幅画被他晾在家里,他想拿给郁止看,只能把画从家里取来。   他看了看时间,便要起身离开,“你等等我,等我把它带来,我已经完成了,就是忘了拿给你看。”   郁止握住他的手,“不急。”   “别着急,我会等你。”   迟朝暮怎么能不急,他现在恨不得自己立马飞回家,他要是再不拿来给郁止看,以后还有机会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顿时浑身僵硬,一种不妙的预感令他的心顿时有些空空荡荡,一股凉风迅猛地灌进来,将他吹了个透心凉。   郁止依旧是那幅淡定的表情,安抚似地拍了拍他的手,“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一直等你。”   原本犹豫的迟朝暮顿时下定了决心,他要把画取来。   转身认真地为郁止盖好被子,“我想让你看看……看看你在我眼中,是什么模样。”   郁止眨了眨眼睛,微笑道:“我知道。”   迟朝暮握着他的手,语气轻柔,似乎稍微重一点,就能惊扰到人一般,“今天你开心吗?”   郁止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贪恋地抚摸着迟朝暮的手,“一直很开心。”   迟朝暮眉眼一弯,“我也是……”   郁止笑叹道:“谢谢你,谢谢你陪我过的这一天……”   满足他一切所想的一天。   “我还有东西要送你。”迟朝暮说的是那幅画。   他俯身吻了下郁止的唇,“你等我,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罢,认真看了郁止一眼,似要将这人的样貌完完全全记在脑子里。   语毕,他便起身匆匆离去,郁止没再叫住他,只是双眼一直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人影,还不愿收回。   “我要见周女士。”郁止忽然开口,他望着林医生的方向,语气平静地说出一个可怕的事实,“我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迟朝暮打车回家,飞快跑回去,在他晾画的地方收起那幅画。   经过一天的晾晒,这副画墨迹已干,迟朝暮来不及将它装裱起来,只能卷起收入画袋,这东西防水防晒,用来暂时放画很是方便。   做好这一切,他又匆匆出门。   然而老天爷变脸的速度真快,刚刚还晚霞满天的天空,此刻却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击打在人身上,都有些许痛感。   雨滴并没有停止,反而在顷刻之间迅猛加强!   迟朝暮抱着画,在路上等车。   好不容易等到一辆车,却又因为到了下班时间,路上开始堵车。   “师傅麻烦快一点,我很急!”   医院那边也在下雨,却是从迟朝暮走后就开始下了。   林医生强行给郁止检查了一下,最终结果却在他肚子里,一直没有说出口,没有意义。   周女士来得很及时,她知道郁止的情况,这些天没空都待在医院。   只是今天不一样。   从进入病房,看到林医生和郁止的脸色后,她心里便一个咯噔,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   “郁先生,您想说什么?”   没有迟朝暮,郁止再不用装作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他忍着大脑的疼痛,还有双眼再看不清人事物,眼前只有一片浅浅的阳光光影。   “周女士……”   “我想麻烦你……把我曾交给你的,或者你自己记录的有关于我的所有资料文件,音频视频,都复制一份,留给朝暮……”   他的声音虚弱不堪,周秋心语气诚恳地应下,“我答应您。”   “还有我先前嘱咐你的……”郁止强撑着,用意志力艰难地抵抗着一睡不醒的疲惫身体,然而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徒劳。   今天一天,已经是他争取到的全部。   周秋心再次答应后,郁止心口一松。   林医生和周秋心的心却狠狠一紧。   林医生微红了眼:“郁止,你还要等他回来,你答应过要等他回来!”   此时此刻,他再没有之前对郁止和表弟相恋时的复杂心情,满心满眼只有不忍,以及不敢想象,要是表弟回来后,竟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又会如何。   郁止想安抚笑笑,然而这点力气也无。   人生总是被许多无奈和遗憾充满,私心里,他想尽可能多看看迟朝暮,然而他却又不想在看着对方时离开。   既不舍,还不忍。   郁止缓缓闭上眼,呼吸出多进少,“请、告诉他……我很快乐……也很、满足……”   “我会……会一直守着他……”   “别怕……”   暮色降临,暴雨倾盆。   刚刚进医院的迟朝暮脚下不稳,猛地摔倒在地,半天爬不起来。   他握着摔倒时用来支撑和缓冲的手臂。   好疼……好疼……   不是手疼,是心疼。   疼得他只想哭,什么也不想做。   莫名的剧烈心痛仿佛象征着什么,夺去了迟朝暮浑身的力气。   眼泪混着雨水,早已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迟朝暮望着暮色的天空,表情茫然。   不知怎的,他忽然福至心灵地想起了朝暮二字的另一个含义。   朝暮……朝暮……   是朝朝暮暮。   却原来也是……   朝生。   暮死。 第155章 七日的邂逅15   世有蜉蝣,朝生暮死。   在人类眼中看似短暂的生命,却已经是它们的一生。   迟朝暮亦是如此,仅仅是一日,他便感觉已经过完了一生。   他的爱情由生到死,不过如此。   病房的门被人猛地从外面推开,剧烈的撞击声惊扰了病房内所有人,然而当看见站在门外的是谁时,谁也没有出声,反而默默让开了位置,将病房四周空了出来。   迟朝暮浑身被雨水湿透,手里提着的画袋也滴滴答答往下滴着雨水,只有里面的画卷幸免于难。   然而他此刻也无心去关注这副画,迟朝暮满心满眼都是病床上的人。   站在门口,他远远看着在病床上闭上双眼的人,浑身都在颤抖!   强撑着身体往前走,然而刚刚走动一步,便要无力地跌下,好在手及时扶住了墙壁,才没让他摔倒在地。   林医生见状,担心他受到的打击过大,上前想要扶着他,然而却被迟朝暮避开了。   他苍白着一张脸,没有去看林医生,而是视线一直没有移开病床上。   他舍不得闭上眼,只能用脆弱的声音轻声道:“表哥……我想自己走。”   他想自己走,走完这段路,走到那人身边。   林医生眼中满是心疼,却没有阻止,而是默默退开。   从门口到病床,不过几步的距离,可迟朝暮却觉得这宛如天堑。   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他的双眼茫然又麻木,浑身僵硬,却还是一点一点……缓缓地靠近。   这段路很漫长,漫长于迟朝暮的不敢相信,漫长于他的不愿接受。   然而再漫长,也终于有走完的时候。   当他终于走到床边,看清病床上人的模样,隔着距离,还没触碰,他却已经感受到对方毫无波动的心跳,毫无生机的身体。   病床上的人形销骨立,脸上是生机全无的死气。   他颤抖着伸出手,试图要触碰对方的脸颊,然而手还没碰到,他便再进不去半寸。   到底不愿意接受。   怎么可能呢……   怎么会呢?   明明前不久还能说能笑的人,现在却怎么成了一具不能说话不能动的……   迟朝暮狠狠闭上眼,不愿意去想那两个字。   然而有些事,并非他不想,就代表不存在。   眼前的郁止,生生将死亡两个字摊开在他面前,让活了二十多年的他真切地面对死亡,这个对于他而言,一直都很遥远的词语。   他像一把刀,将他眼前的一切狠狠劈开,令迟朝暮从美梦来到深渊。   在此之前,他还曾经幻想过,或许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后就发现,是医院误诊了,又或者发生什么医学奇迹。   然而现实告诉他,不要做梦。   颤抖许久,迟朝暮才终于将手放在郁止的脸上,触摸着冰冷的肌肤,感受着它逐渐僵硬,再无一丝血色和温热。   “病人是在13分钟前停止了生命体征。”护士在一旁说道。   13分钟……   仅仅是短短的13分钟……   换作从前,迟朝暮何曾将这13分钟放在眼里?发发呆,打打盹,时间久过去了。   然而此时此刻,这13分钟却跨越了生与死的距离。   迟朝暮脸上的麻木逐渐有了变化,似悲戚,似动容。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想要说话,却始终哽咽着喉咙,什么也说不出来。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他……他……”   他低喃着声音,想说很多,他想问郁止走时怎么样,安心吗?痛苦吗?   然而这些其实不必问,他自己心里便有心知肚明的答案。   “这是郁先生立的遗嘱,他名下的所有财产,都将交由迟先生处理。”郁止的律师适时走上前说道。   迟朝暮对于郁止的财产不怎么感兴趣,闻言也没多少动静。   周秋心看着这样的他,心中不知道叹息了多少次,走上前,从包里摸出一个信封,缓缓递给迟朝暮。   “迟先生,这原本是郁先生交代我,若是您太难过,放不下,忘不了他时,才转交给您的信。”   “不过现在看来,它迟早都会到您的手里。”   迟朝暮颤抖着伸出手,将那一个薄薄的信封接了过来。   手指触碰到带着些许凉意的信封,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似乎碰到了郁止。   将信纸从信封中抽出,缓缓打开,笔迹飘逸又漂亮的手写文字便映入眼帘。   开头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朝暮:   当你看见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不在了。   不必难过,我并未消失,也未离开,而是一直以另一种形态存在,只要你愿意,我便一直在你心里。   相识至今,我最想对你说过一声谢谢。   感谢你的出现,给我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带来无限绚丽的光彩,成为我人生中最美丽,也最珍贵的光芒。   不要觉得愧疚,更不要觉得自己有错,你的出现,并未打扰到我,相反,你的出现于我而言堪比救赎。   遇到你之前,我已经行将就木,还活着,也仅仅只是活着。   遇到你之后,我时常感叹生命之短暂,不能继续活下去。   但即便如此,我也依旧感激上天,感激他在我快要离开这个世界时,将你送到了我身边。   你纯真又可爱,好比是春日太阳,明亮却不刺眼,带着赋予万物生命的勃勃生机。   朝阳灼灼,让我不得不被吸引。   哪怕我告诫自己克制一点,离你再远一点,却还是忍不住诱惑,逐渐靠近你。   能够在离去之前,遇见你,靠近你,我已经心满意足,未来还有很长,很抱歉我不能继续陪在你身边。   不能与你说话,不能同你欢笑,不能跟你分享现实中的点点滴滴,不能在起风时为你添衣,不能在你难过时轻声哄你……   所有的不能在这一刻都汇聚成了三个字:对不起。   人世多苦,你却让我品尝到了极珍贵的甜,我很珍惜。   但很抱歉,我带给你的,却是苦多于甜,悲多于欢。   即便如此,我也希望你能够多欣赏这个我匆匆走过的世界,代替我去看它的花开花谢、潮起潮落。   无论你走到哪儿,我都将跟随你,在这个世界留下我们的足迹。   世界很美,我却没来得及欣赏,你更美,我也来不及记在心上,只能拜托这个世界,帮我记住你,留住你。   岁月漫漫,人生路远,我都永远在你心里,陪着你,守着你,直到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所以,别怕。   也别哭。   xx年x月x日,郁止绝笔。   迟朝暮将信纸拿远了一点,只怕眼泪会将信纸浸染,眼尖的他看见了日期,分明是中秋的后一天。   原来在那时,郁止便以对他暗自倾心。   在他尚未察觉到自己的感情时,那人便已经做好了一切打算,甚至留下了这样一封安慰他的信……   一字一句,迟朝暮不敢想,郁止写了多久,更不敢想,他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写完的这封信……   激烈的情绪迅猛冲破防线,被他刻意压制的悲痛瞬间冲破阻隔,像洪流般席卷了整颗心,冲击得人痛彻心扉!   迟朝暮再忍不住,终是痛哭出声,悲怆的哭声似要刺痛所有人的内心。   然而这一回,却无人来哄他,对他温声道一句:别哭。   这一日,原本是个很寻常的日子,微博上平平静静,直到一个销声匿迹好几个月的微博账号发布了一条讣告。   内容如下:   “感谢所有关心离君郁止的粉丝和朋友,郁先生于今日xx点抢救无效,因病去世。”   不多时,消息迅速冲上热搜第一,后面还跟了个爆字。   无数人在微博下留言送行,但还有很多人表示镇静,尤其是关注游戏和电竞圈的人。   “不是吧?今天是愚人节?”   “太惊讶了,我现在脑子都是懵的!”   “离君?确定是那个刚退役的离君?不会吧?我才刚粉上,结果人退役不说,现在还没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离神!!!!!”   “啊啊啊啊啊啊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不出现,一出现就是这样一条消息?我不信!我不信!”   粉丝们不愿意接受,更多的人却是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难怪他退役地那么迅速又匆忙,难怪这么久以来他都没再出现……   “呜呜呜呜呜呜呜为什么……离神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怪你,不该骂你,你回来吧!别开玩笑吓我们!”   “对不起,好难过,我宁愿你是真的不负责任,一走了之,也不想接受这个结果啊!!!”   不止有粉丝,还有从前黑过他踩过他的人纷纷心中愧疚不已,前来微博下道歉。   他们也没想到,原来那人不是无情无义,甩手不干,而是疾病变身,时日无多。   他们无比后悔,为自己曾经责怪过郁止的事道歉,想想当他们在为战队义愤填膺的时候,那人却在某个安静的角落悄悄等死……一想就万分心痛和愧疚!   郁止曾经的朋友和队友也发表送别祝福,他们的震惊不比粉丝们少,甚至因为他们离郁止更近,还能多少得到点消息。   有人知道郁止是去治病,却不知道郁止这病竟是治不好。   其中最好的那个朋友更是红了眼睛,心中后悔,“当初我就该多问一问,打听打听,谁知道他竟是连我都瞒得死死的。”   他知道郁止的家庭情况,也知道他现在是只身一人,想想对方孤孤单单地死去,直到死后才被其他人得知,他就不敢想象郁止死时是什么样。   正好季后赛前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几个和郁止相熟的人通过微博联系到了发布消息的人,便是想要来吊唁送行。   迟朝暮没有拒绝。   他想郁止大概也是想见到他们的。   那个男人,嘴硬心软,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想着要许多人来送他,死后也要记住他的模样。   迟朝暮能做到的,仅仅是自己记住郁止一辈子,可他还觉得不够,也想让更多人看见他,记住他。   葬礼办得很隆重,许多人都来参加,无论对方是真心,还是只想蹭热度,迟朝暮都让他们进门。   他要让更多的人记住郁止,自然来者不拒。   来的人还包括郁止那对早就没有联系的父母。   自己儿子去世的消息,竟然是别人在网上看到后再告诉他们的,说起来也是可笑。   那两人对这个儿子要说有多少感情,那是假的,但要说他们对这个儿子的去世没有半点感触,那也是假的。   他们来到灵堂,却见作为逝者未亡人向他们道谢的的竟是一个年轻男人,所有人都有些疑惑,不明白迟朝暮和郁止是什么关系。   然而他们也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询问,便将问题埋在心底。   直到结束后,离去时,和郁止关系最好的那个人才询问迟朝暮,“如果我没记错,之前并未从郁止那里听说过你。”   迟朝暮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高兴,高兴于终于还是有一个人是关心郁止的。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弧度,所因为实在笑不出来,而显得有些假。   他认认真真地回答了那人:“我是他的爱人。”   那人惊讶挑眉,心中的疑惑不减半分。   直到跟随队伍送人下葬,看到那墓碑上刻的字,立碑人上清清楚楚写着迟朝暮的名字,且身份确实是爱人,又得知郁止生前将他的所有东西都交给了迟朝暮,这才终于信了。   心中不免唏嘘。   但此时此刻,他并不知道这二人相识多久,又相爱多久,直到后来看到了那本书。   这都是后话。   迟朝暮一身黑衣,坐在墓碑前,瘦削苍白的手恋恋不舍地抚摸过墓碑上面的字,缓缓摸过郁止和他自己的名字,唇边若有似无地勾着一抹苦意的浅笑。   林医生来到他身边,“都走完了,我们也该走了。”   迟朝暮唇色苍白,眼中不由又闪烁起泪光。   “表哥,你说……他睡在这里会冷吗?”   林医生沉默地抚上他的肩,“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冷,但我知道你要是再继续冷下去,他会心疼你。”   迟朝暮不由轻笑出声,泪光动人,“你说得对。”   “他为了让我活着,更轻松地活着,还特地留下那封信,我又怎么能辜负他的心意。”   他站起身,指使着僵硬发麻的双腿从墓地离开。   “我们走吧。”   身影逐渐远去,一只不知从墓地何处生出的黑色蝴蝶翩翩飞舞,悄然跟随。   周秋心很有效率,加班加点把所有东西整理好,又动用人脉,一个月后,郁止委托她出版的那本书就出版了。   这本书因为内容独特,加上郁止的名气,一经出售,便销量惊人。   有粉丝为了纪念买的,有人是为了道歉买的,还有更多是因为想要知道郁止的那些心路历程买的。   虽然购买的原因多种多样,但无一例外,他们都看了那本书,也纷纷为内容而深受震动。   郁止由病到死的过程令人心痛,痛到大家都不忍再看第二遍,看着那人一点点失去生机,失去求生的愿望,他们都感到了难过和无力。   这就是生命的脆弱啊。   大家这样想。   当他们以为直到最后,都是这个风格时,在后期,他们却看到了一段完全不同的经历。   如果说前面是死亡对生命的消磨,是压抑的,那后面便是写爱情对生命的壮烈,是激扬的。   他们为前者悲痛,却更为后者感动。   在最后这段名为七日爱情的篇章里,他们看到了爱情的美丽和勇敢,心中生出无限向往和感动。   而那些参加过葬礼的人,也终于明白了迟朝暮的身份,以及他和郁止之间的前因后果,终是感动于心,久久无言。   不久后,一个主题为“病”的绘画比赛里,多了一幅人像画,但画作主人说,这副画并不参赛,只供人欣赏。   因为画作的美,画家对它倾注的感情,以及这副画背后为人所知的故事,有许多人来参观欣赏这幅画。   画上是个很美,却也一眼便能看出身体孱弱,病气缠身的年轻男人。   他闭眼睡在花海里,无数鲜花将他包围,花香染遍他全身,阳光斜斜倾洒,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守护着他,整幅画美得像一场梦。   边缘写着它的名字和画家名字。   朝暮,朝暮。   有人认为是朝朝暮暮,有人却知是朝生暮死,一如这段悲怆的爱情。   迟朝暮在画前站立许久,手指在装着画的玻璃外抚摸过,眼中满是爱意和不舍。   “我要走了。”   “等过段时间再来接你。”   他背着包,即将去一场没有目的地的旅行。   他要去赴与郁止的约,走遍山水,看遍朝暮。   再看了一眼后,迟朝暮终是转身离去。   走在街上,初冬的寒风吹来,他却不觉得冷。   眼前忽然闪过一道白色的影子,待他停下脚步,定睛一看,却见是一只白色的蝴蝶。   冬天怎会还有蝴蝶?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又想起了曾经在墓地离开时跟随的那一只蝴蝶,心中忽然一震,剧烈的颤动令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伸出手,眼见白色的蝴蝶停留在他指尖,带着喜悦的悲怆感猛然涌上心头。   “……是你吗?”   蝴蝶静静停留。   它的寿命很短,尤其是冬日,黑色那只早已消失,这只白色恐怕也停留不久,今后或许还有许许多多,它们将伴随迟朝暮一生。   却是日出而生,日落而终,真正的朝生暮死。   郁止再次醒来,脑子有点晕,还有点热,眼前一片通红。   “夫妻对拜!”   “礼成!送入洞房” 第156章 黑化进行时1   “送入洞房!”   “送入洞房!”   几个孩子热热闹闹地往后院走,脑子还有点晕的郁止被人群簇拥着离开,他看见身边还有两个喜婆,正架着一个带着红盖头的人走。   那人脚步虚浮,看着就不像是健康正常人的模样。   “大傻子,娶媳妇儿!”   “大傻子,娶媳妇儿!”   “大傻子要娶媳妇儿啰!”   孩子们的童音在郁止耳边环绕,让他想听不见都不行。   等到进入一间喜房内,郁止和那个盖着红盖头的人并排坐在床上。   “新郎官揭盖头啰!”喜娘笑着端来一杆如意秤,塞进郁止手里,“新郎官,快揭盖头啊!”   郁止掩下眼中的神志,顶着一双好奇又纯澈的眼睛揭了盖头。   盖头下,露出一张男生女相的脸,而他此刻眼神迷离,面色酡红,浑身瘫软无力,显然是被下了药,且是两种药,一种让人身体虚软,失了力气,另一种则是催情。   嗯,确认成亲的是爱人,郁止心下微松一口气。   “哇!新娘子好漂亮!大傻子真有福气!”有小孩儿羡慕地说。   “可我听说大傻子的媳妇儿是男的啊?”说话那人困惑地挠挠头。   “他就是男的,不过我听我娘说,他是男的也能生孩子!”   “啊,那大傻子岂不是要做爹了?生下个孩子不会是小傻子吧?”   这几个小孩儿说话也没恶意,但吵得郁止头疼,他们都是原主的朋友,平时跟原主玩儿得很好。   “你们都出去,不许偷看。”他站起身,高大的身材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偏偏这几个小孩儿跟原主玩儿得久,根本不怕他。   “大傻羞羞羞,谁要偷看你!我娘说你把这个给你,让你好好看图,学怎么洞房生儿子呢。”那小孩儿拿出一本小册子,塞进郁止怀里,拉着小伙伴玩闹着跑了出去,后院有什么好玩儿的,他们还想去喜宴上吃肉呢!   喜娘原本还想让新人喝合卺酒,然而想想这屋里两个人的身份,便算了,带着人离开,丫鬟小厮也退了出去,屋里就留下两个新人。   拿着小册子的郁止站在床边进退两难,洞房?洞什么房?一觉醒来终身不举的那种吗?   想想身边这个大杀器,郁止一时也有些无措,上个世界的爱人可怜又可爱,原本他还想来新世界后好好补偿对方,现在好了,他还是想想怎么既保住性功能又能不引起爱人戒备吧。   虽说郁止不也是非要这功能不可,可既然有,那也没必要失去,尤其还是被自己爱人亲自动手,那酸爽的滋味想想都够了。   略略一想,就对上了歪倒在一旁的“新娘”的眼睛,欲色与凶光并存,上一刻你觉得他要跟你共赴巫山云雨,下一刻你就觉得他想要送你上黄泉路,真是半点违和感都没有。   郁止还得维持着一个傻子的人设,他眼神懵懂地看着“新娘”,“你就是我媳妇儿?你叫什么名字?”   “新娘”抿了抿唇,艳红的唇色带着勾人心魄的美,他看着郁止的眸光越来越迷离,低哑的嗓音缓缓吐出几个字:“你想洞房?”   温良心里想,这人要是敢说想,他就把人阉了,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好几种阉割的办法,看在这傻子长得还不错的份儿上,还可以给那玩意儿留个全尸。   谁知却见傻子挠挠头,疑惑地问:“怎么洞房?”   温良:“……”   差点忘了,傻子根本不懂这些。   身体越来越燥热,他只觉得口中干涩,想要喝水,想要脱衣,想要……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郁止,似乎在用眼神将他论斤称量,看看那块肉好下口。   要不……先用一晚再阉?   郁止见状心道不好,再继续下去,这人就该想着怎么过河拆桥了。   “你自己洞房吧,我饿了,要吃饭。”说罢他就朝着桌边走去。   原主早死的亲爹是个小地主,在这儿镇上也算得上一个乡绅,可惜早年做生意伤了身,子嗣不丰,努力几十年也只得了个原主这么个儿子,儿子还在八岁那年烧坏了脑子,此后智商一直停留在八岁。   没办法,为了这个儿子,原主他爹努力赚银子,就怕这傻儿子哪天露宿街头人就没了,不仅多赚钱,还很爱做善事,就为了给傻儿子积德结善缘,他租出去的土地在这镇上是收租最低的,因此很得镇上的民心,连县太爷那里也能说得上话。   可惜两年前外出做生意,遇到洪水,不幸遇难,他妻子更早的时候也病故,家里就剩下原主这个傻子,面对这么多家业,根本什么都不会。   最后族里商量之后,决定让原主的姑姑一家代为照看原主,帮原主打理家事。   不是他们对原主的家产没有贪念,而是很多人有贪念,大家都互相制约,倒是谁也没能下手。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原主亲爹名声太好,整个镇上都盯着,古人重名声,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谁也不愿意撕破脸,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   县太爷那边也曾派人来问过话,就更没人敢动原主了。   事情最后落到了出嫁后并非郁家人,但又与原主血缘最亲的姑姑头上。   不是郁家人,没资格占据郁家的财产,血缘亲近,感情也更深厚,一举多得,十分周全。   原主的姑姑一家照顾原主也确实尽心,衣食住行从没亏待过他,而作为报酬,他们一家人也能跟原主住在大宅子里,衣食住行也和原主差不多。   或许刚开始她确实只是想在照顾原主的同时贪点占便宜,可财富动人心,两年的悠闲生活养大了她的贪念,在丈夫儿女的怂恿蛊惑下,她不禁动了心思。   不过她即便有心思,也没敢做什么伤人性命的事,郁家有族人跟她搭上线,商量好如何分赃后,他们便一起想了谋夺原主财产的主意。   在一众安全委婉且又不容易被抓住把柄的办法里,他们选定了其中最干脆的让原主绝后。   于是,在某个日子,原主被发现跟一个小厮躺在一张床上,小厮还光着身子。   那日起,镇上就流传起原主喜欢男子不爱女子的传闻。   这办法果然好用,此后打着嫁给原主,生个儿子继承家产的人家一下子都没了。   原主姑姑一家和郁家族人都很满意,正当他们打算怎么给原主过继个孩子时,镇上突然爆发了一件大事。   温家酒楼的少东家被人揭发是个不阴不阳的怪物,温老爷本来就不喜欢原配和嫡长子,在继室的撺掇,和丢了脸的情况下,火速翻脸,厌恶起了这个儿子,打算把他送回老家村子里,等风声过去后病逝。   这事本来跟郁家没有半点关系,他们也只当个茶余饭后的笑话听,谁知没两日,县太爷派人来到郁家,给原主和那个被厌弃的温家少东家说亲。   郁温两家都懵了。   县太爷这一招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温家送不走温良,郁家也无法名正言顺安排子嗣过继,可偏偏人家是县太爷,士农工商,他们根本无法反抗,他们还得笑着感谢县太爷保媒,这可是两家的荣幸,   两家人咬着牙认下,这才有了这场婚事。   温家那边怕温良不肯,还给他下了药,令他反抗不得。   原主一个傻子,懂的不多,只知道自己要娶媳妇儿,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新婚当晚就被中了药的媳妇儿哄着成了事,一觉醒来后媳妇儿翻脸不认人,直接废了他。   虽说原主没什么感觉,依旧该吃吃,该玩儿玩儿,但……现在是郁止,能一样吗?   郁止可不想被心狠手辣的媳妇儿用过就丢,此事还得想想。   虽然现在温良身体里是自己的爱人,但原剧情中,心狠手辣的变态人设可不假,他并不想以身犯险。   喜床的温良就这样眼睁睁看着那傻子丢下他,径直去了桌上吃东西,别说,他吃东西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傻子,不过八岁会吃饭也正常。   温良没多想,他现在脑子里除了扒人衣服,就是怎么把傻子拐上床,并且用完后就把人废了。   温良本人和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他其实不温柔也不善良。   他生母生下他后既厌恶他,又不得不指望他,生母拿他争宠,从小他必须处处优秀,加上他还得隐藏自己身体的异样,心理早就出了问题,只是平时伪装得好,谁也不知道他藏着一颗随时想要毁灭世界的心。   可世间那么多人,毁灭起来太麻烦,不如只毁灭他讨厌的那些,例如温家。   郁止十分确信,给他时间成长起来,温良一定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变态杀人狂。   毕竟原剧情中就是这样写的。   温良会毒死温家人,郁家人,逃走后改头换面,大摇大摆行走在世上,看谁不顺眼,谁招惹他他就杀谁,直到被男主抓获落网,最后干脆杀了自己。   郁止:“……”   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是真的想心疼爱人,可这个剧情……他觉得自己不配心疼。   他很愿意相信爱人本性纯良,但这个世界会放大他的破坏欲和一些不好的念头,郁止忍住自己的心疼,有点担心自己心疼着心疼着……一不小心把自己给心疼没了。   他感受着身后的灼热视线,悠悠然填饱了肚子,这才拿着两个包子来到床边,伸手递给床上的温良,“媳妇儿,你要吃吗?”   温良不想吃,他现在只想吃傻子。   他浑身都滚烫,衣服已经被他扯得凌乱无比,嘴唇都被他咬出了血色!   “我不吃包子……”他急急喘着气,呼出来的气体都是滚烫冒烟的,目光灼灼盯着郁止,眼中的火热似乎早将郁止洞穿烧透。   郁止假装不懂的问:“你怎么了?发烧了?我让小五去叫大夫。”   温良声音发着虚,此时此刻,他的理智已经被药性折腾没了,要把人用过就废的念头也不知道被他丢到了哪里,满心满眼都是要洞房。   他倒是想霸王硬上弓,可他还被人下了虚弱的药,这也是他没能摆脱这场婚事,受制于温家的原因。   温家那继室暗中埋伏了许久,令他一时不察中了招,那贱人先给他下药,才揭发了他身体的事,温良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好暂时忍耐,等他到了郁家,总有机会翻身,迟早报复回去。   温良从头到尾都没想过逃走,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找机会弄死那一家人,这是个狼人。   但那都是后话,现在温良脑子里想的都是怎么把傻子拐上床。   他舔了舔唇,声音干涩中带着勾人的蛊惑,“我确实病了,但是不需要请大夫,你就能帮我治疗至痊愈。”   郁止心道想得真美,他当然不忍心看着爱人受苦,可他也不想被爱人辣手摧夫,总要有个保障才行。   “可我又不会医术,我还是给你叫大夫吧,就镇上的李大夫,他医术可好了,我上回发烧,就他治好的,喝药还能吃蜜饯,可甜了。”   说着便神游天外,好似真被那蜜饯勾了魂。   温良心中恼怒,他自认样貌绝品,在这傻子眼里,却还比不上蜜饯?   他心中默念,这是个傻子,这是个傻子,根本什么都不懂!   “其实,我这里有比蜜饯还甜的东西,你想不想要?”他诱哄道。   傻子果然睁大眼看着他,“是什么?”   温良胸口剧烈起伏,有那么一刻,他都要觉得自己喘不上气来,要晕厥过去,“只要……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我就给你……”   傻子怀疑地看着他,“万一你骗我怎么办?”   温良艰难地勾唇,露出一个诱惑性极强的笑容,“我们可是成亲了,你是我相公,我是你妻子,怎么……怎么会骗你呢……”   傻子好像没那么好骗,眼中怀疑不减,“可我爹以前总说我娘骗他,漂亮媳妇就喜欢骗人。”   温良急不可耐,着急道:“你娘是你娘,我是我,你到底干不干?不干我就不做你媳妇儿了!”   他似乎找对了话,傻子竟然沉默了,可见这话杀伤力不小。   他稍稍安心,手艰难地扯动衣襟,露出雪白细腻的胸膛,因为药力不小,皮肤上还弥漫上浅浅的粉色,薄汗微湿,一起一伏间,尽是秀色可餐,娇艳欲滴。   “你好凶……”他往后退了一步。   温良看得一阵气,眼睛虚虚落在郁止的腿上,不用猜,郁止就知道他正在考虑怎么砍了这双腿。   温良堪堪把视线移开,忍住折磨眼前人的欲望,皮笑肉不笑道:“你听话一点……我怎么会凶你?”   傻子认真想了想,“我爹只教过我听爹娘的话,没让我听媳妇儿的。”   温良深吸几口气,忍无可忍道:“爹娘不在,你就得听媳妇儿的!听我的!”   郁止见状便知他撑不住了,再继续拒绝下去,恐怕温良解除危机后第一个收拾他。   他装模作样思索片刻后,才小心翼翼试探问道:“那你做我媳妇儿,会对我好吗?姑姑说娶媳妇儿就是伺候我的,你不会打我欺负我吧?”   见状有戏,脑子已经晕了的温良连忙道:“不会!”   打人欺负人算什么,看不顺眼了,送走温家的时候顺便把这傻子一起送走便是。   他笑容纯良,像拐骗小红帽的大灰狼,“我……从不打人。”   他现在看郁止已经有了重影,想要往人身上扑,可惜没有力气,屁股刚刚抬起一点,又重新重重地坐下去,被这床上的“早生贵子”给咯得生疼!   “我不信你,你刚刚还凶我。”傻子丝毫没有上前的意思。   温良一边心里想着等事后要怎么收拾这傻子,一边艰难地忍耐道:“那你……要怎么样才信我?”   傻子认真想了想,忽然双眼一亮,“有了!”   他笑道:“我爹做生意,总要跟人签订契约,说有契约才有诚信,我们也来签订契约。你要保证不欺负我,要听我的话!”   温良心里翻了个白眼,这契约除了当玩具还能有什么用?早说这玩意儿能让傻子听话,他早答应了。   于是他忙不迭点头,“答应答应,都听你的!”   郁止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心说签了可就容不得你反悔。   他转身就去拿来笔墨纸砚,用原主孩子般的笔迹写了几行字,内容就是他刚才所说,写完才拿到温良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温良拿不起笔,只能被郁止握着按手印。   契约签好,郁止心满意足地把它收起来,这才走到床边,“好了!现在你要我做什么?我都听你的!”   傻子不懂洞房,今晚他就是想帮忙,也只拜托温良自己。   温良早就急不可待,闻言整个人仿佛都被解放了一般,赤红着双眼道:“脱、脱衣服!”   郁止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脱谁的?”   温良狠狠咬牙,“都脱!”   “哦。”郁止十分听话,乖乖把两人的衣服都脱了,脱了还不算,还把衣服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凳子上。   床上的“早生贵子”已经被温良喊郁止丢出床外,他躺在大红的床上,绸缎丝滑,却比不上他的肌肤,莹白如玉,绯色动人。   只有一条大红的锦被斜斜盖在他身上,遮住床上的风景。   温良不想袒露这副怪异的身子,还是因为郁止是个傻子,想着傻子懂什么,他才能忍住没反抗。   新婚之夜,作为“新娘”的温良身负重任,既要履行义务,还要指导新郎官履行义务,一夜下来,他射向郁止的眼刀如利箭,能够装满无数艘草船。   睡过去前,他还琢磨着明天怎么废了这傻子。   郁止则是把床上屋里凡是肉眼可见的利器收起来,才抱着人睡去。   不能睡太死,否则被爱人辣手摧夫,他还找不到人说理,更没办法报复。   翌日醒来,他双眼刚睁开,对上的便是一根正对着他的玉簪。   郁止:“……!” 第157章 黑化进行时2   任谁一觉醒来正被簪子对着眼睛,都得心头一惊,也是郁止反应快,迅速后退,扯过被子挡住自己,一双眼睛纯澈又惊恐,“你在干什么!”   温良已经穿上了亵衣,但仍遮不住脖子上的咬痕和吻痕,这样的痕迹身上还有不少,可想而知昨晚战况有多激烈,他从没想过,一个傻子竟然能那么……那么……   他慢悠悠收回伸长的手,视线毫不避讳地扫过郁止的眼睛,一丝遗憾悄然划过。   郁止敢肯定,这人是在遗憾刚刚没有下手刺他眼睛。   温良沉沉笑道:“我能做什么?这不是见这玉簪漂亮,想给你戴上吗。”   假的,他今日醒来后发现自己力气恢复不少,然而身体却比昨日还难受,艰难下床后才想起来,昨日这傻子看过了他的身体,便想着毁了他的眼睛。   下面日后说不定还有用,就不毁了,可眼睛这东西,倒是可以不用。   郁止信他才有鬼,但听见这话,他便将计就计,装出一副高兴的模样,“真的吗?”   说罢不等温良反应,他便大手一伸,从他手里夺过了那根玉簪,“好看,我喜欢这根簪子,果然还是媳妇儿好,姑姑没有骗我!”   说着还将玉簪宝贝地塞进胸口,坚决不给温良半点觊觎的机会。   在他眼里,这不是玉簪,这是凶器。   温良昨晚忍了他一夜,这会儿沉着脸道:“不许叫我媳妇儿。”   傻子不会看人脸色,“为什么?我娶了你,还洞了房,你就是我媳妇儿啊,虎子说了,你还要给我生儿子的!”   温良甩袖转身,“要生你自己生。”   郁止当然知道温良不会生孩子,他虽然是阴阳同体,可实际上并没有子宫,生不出孩子。   只是这一点没人知道,包括温良自己,他那便宜姑姑和郁家人也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想给温良下绝育药,结果还没成功,就被温良发现并且先下手为强,郁家和温家前后脚覆灭。   温良倒是没对原主下杀手,可惜没了族人,县太爷因为这大案被贬后调走,他一个傻子也没人庇佑,不久后便出了意外丧命。   原主心思单纯,死时无怨无恨,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生个孩子传宗接代,完成他爹的愿望。   原主亲爹生前也曾多次跟原主说过,以后会给他娶妻生子,这话说过许多次,原主便一直把这事放在心上。   他却不知,原主亲爹想让他娶妻生子,是怕自己死后原主无依无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他。   郁止把生孩子这话挂在嘴边,也是因为他还得完成原主的心愿,温良生不出,亲生的孩子就免了,但过继和抱养却没问题,这也算是让原主传宗接代了。   “我生不了,虎子说要媳妇儿生。”   郁止下床凑到温良身边,看着他穿上衣服,坐在梳妆台前,不由提起了心。   他不是担心温良不会梳头,而是担心他梳着梳着,就拿起桌上的首饰对准了他。   在想杀人的人面前,什么东西都能做凶器。   昨天他把肉眼可见的利器收了起来,今日又发现,收缴利器根本无法制止温良走向违法犯罪道路的脚步。   将士没了刀枪剑戟,还有斧钺钩叉,温良没了刀剑匕首,还有簪钗碗碟,就连束发用的布条都能用作凶器,只要想杀人,凶器总是不缺的,他根本没办法彻底防止。   不过也还好,温良这人有个特点,只要不得罪他,他也懒得管你是哪根葱,只要不招惹他,一般而言,他不会对谁多看一眼。   傻子也是因为单纯不懂事,才在他手下逃过一劫,仅仅是废了,而不是跟郁家人一起毒死。   原剧情中温良会对那些人下手,都是因为那些人或多或少招惹过他,目前事情还没进展到那地步,迄今为止,温良眼里的仇人也只有温家人,他只要看着温良,不要让他太放飞自我便好。   然而他刚这么想,就有人上赶着找死。   “少爷,少爷,姑太太正在前厅等您和少夫人呢。”丫鬟在外面敲门,声音传进了屋里。   温良挑眉冷笑,起身上前,“我是不是还得给她敬茶?”   丫鬟被他阴冷的气势吓到,连忙低下头,刚刚跟郁止说话时的随意顿时消退,不由心中颤抖。   一个借住在郁家的外嫁姑姑算什么正经主子,凭什么让主家新妇向她敬茶?   这道理丫鬟都明白,郁姑姑能不知道?   她来这么一出,不过是想给温良一个下马威,好让他明白,这个家是谁在做主。   思及此,温良嫌弃地看了郁止一眼,眼中明晃晃写着“没用的傻子”。   郁止:“……”   他倒是想聪明,可要是他变聪明,温良必然不会像现在这样虽然嫌弃却并不怎么防备他,攻略温良的难度将会大大提升。   思索过后,郁止决定还是先傻着,何况傻子也不是没好处,说话做事没什么顾忌,可以随意一点。   “我好困啊,不想起床,你跟姑姑说我和媳妇儿不出去。”说着郁止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转身上床,俨然一副要继续睡的模样。   温良轻笑出声,“看见了吗?相公昨夜累了,还困着呢。”   没用时是傻子,有用时就成了相公,郁止心中好笑。   丫鬟小心翼翼看了郁止和温良一眼,“是,奴婢这就去。”   随后一脸为难地离开。   等那丫鬟没了人影,郁止又从床上重新爬起来,开门喊来原主最亲近,也是配原主一起长大的小厮,“小五,我饿了,你去外面帮我买好吃的回来,多买点啊。”   小五挠挠头,“少爷,家里厨房有饭菜,还是热的,我去给您取点您喜欢吃的?”   这个小厮忠心归中心,可也有个缺点,那就是太憨了,不过这对郁止来说也算个优点。   “家里的吃腻了,我就想吃外面的,尤其是东边陈家铺子的糕点多买一些。”他做贼似的凑到小五耳边,悄咪咪道,“快去买,我媳妇儿喜欢吃。”   小五立马明白了,这是少爷娶了媳妇儿正新鲜着,忙着献殷勤呢。   温良没听见后面的话,但他听见郁止说饿了,斜眼看他道:“刚才不还说困了?现在又饿了,你这变脸的速度还真是快啊……”   他眼眸微沉,似乎在打量什么。   郁止知道他是心中起了怀疑,一个自己一直伪装,并且深谙此道的人,很容易便能想到别人也在伪装骗人。   郁止没露怯,反而理直气壮地抬头挺胸,“我困了同时也饿了不行吗?当然要吃饱肚子才能睡觉啊,媳妇儿你真笨!”   温良心中一梗,被一个傻子说笨是什么感觉?一种想要把那人舌头剪掉,让他再也说不出话的冲动忽然涌上心头。   眼眸逐渐暗沉,就在他在琢磨着怎么把想法付诸实践之际,却见那傻子悄悄凑到他面前,“好吧媳妇儿,我告诉你,刚刚是骗姑姑的。”   温良微微眯眼,“你骗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越发觉得这傻子不傻,反而心机深沉。   郁止歪头看他,“媳妇儿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骗姑姑吗?”   他满脸都写着“快来问我”四个字,引得温良心头一跳,他心里当真生出一点好奇,“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你啊。”郁止抬头挺胸,满脸骄傲,好像做了什么好事,等着被人夸奖一般,“我知道媳妇儿你肯定不想起床,才假装困的。”   温良冷笑,他什么时候表现出不想起床了?这傻子究竟是真聪明还是自作聪明?   不等他试探,便又听那傻子眼带笑意,小声道:“我都看见了,媳妇儿你走路都歪歪扭扭,肯定是腿疼吧?走路可累了,你肯定不想起床。”   看着这傻子一脸等夸的模样,温良心中竟产生了一丝怀疑人生的荒谬感。   自己何时皈依佛门了?竟是连眼前这家伙都还留着?   郁止是故意的,他知道温良现在暂时不会对他下手,在没有弄死温家人之前,他还不想因为一个傻子而暴露被抓,失去解决温家的机会。   因而在此期间,他暂时可以在雷区蹦迪,一点一点模糊温良对他的忍受程度,时间久了,温良习以为常,自己就是他心里最特别的存在,当自己被盖上特别二字的印章,爱人也就稳了。   小五很快把吃的买回来,郁止带着爱人在房间里偷吃,那边正等着给温良一个下马威的郁姑姑却等了个寂寞。   她听着丫鬟的回禀,气得咬牙,然而有人比她更不能忍。   一个年轻姑娘用握着绣帕的手拍桌,“岂有此理!娘您忙前忙后终于给他们办了婚礼,那温良竟然连您的面子也不给,您可是他的长辈!”   “表哥心性单纯,从前从未有过这种行为,待您一直尊敬,今日冒犯,必定是因为那温良的撺掇!”   夏心莲表情扭曲,一副想吃了温良的模样。   无他,曾经她可是想过要嫁给表哥,生个孩子,继承郁家的所有财产,不说别的,就是表哥那英俊的样貌,高大的身材,虽然是个傻子,却又不嘴歪眼斜流哈喇子,只是单纯了一点,嫁给他自己又不亏。   后来虽然转变了想法,可在她眼里,郁止就是她的囊中之物,现在自己的东西被抢走了,她自然对温良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   郁姑姑心情也不好,不过和夏心莲不一样,她虽然也生气今天这下马威白费一场,可她更敏锐地注意到了其他地方,脸色不太好,连忙问那丫鬟,“你确定温良说少爷累了?”   丫鬟连连点头。   郁姑姑咬唇不语,新婚夜做什么才会累?懂的人自然不言而喻。   她本以为郁止单蠢,不懂洞房,根本成不了事,可现在看来……温家那个小子还有点本事。   “今日丫鬟收拾屋子时可有瞧见别的?”她不死心地继续问。   那丫鬟当即羞红了脸,剩下的话几乎不用再问,郁姑姑几乎要咬碎贝齿,“便宜他了!”   这个他也不知说的是谁。   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还是得尽快跟那人商量好对策,看看怎么解决温良,却又不会被人抓住把柄的好。   那二人已经圆房,说不定温良腹中何时就有了身孕,那就迟了。   “娘,你要去找六叔吗?我跟您一起去!”夏心莲见她起身,双眼一亮,也紧跟着起身道。   郁姑姑斜睨了她一眼,打趣道:“你是想陪娘,还是想见别人?”   夏心莲红着脸羞恼跺脚:“娘”   她先前打着给郁止生个孩子继承家业的主意,后来为什么打消了?自然是因为她有了心仪之人,那人便是跟郁姑姑合谋郁家财产之人的儿子。   那人样貌虽比不上郁止,可他胜在聪明,会哄她逗她开心,为了嫁给心爱之人,家产什么的自然要排后一点,左右也还有别的法子得到。   母女俩忙着算计,丝毫不知自己刚才躲过一劫。   吃饱喝足后,郁止带着爱人在床上咸鱼躺,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温良不想动,为了和爱人形影不离,郁止只好无视温良杀人般的目光,厚着脸皮爬上床。   不怕,厉害的利器已经被他藏起来锁住了,屋里也没有毒药,就算爱人要谋杀亲夫,他也有时间反应过来,不至于悲催地丢掉一条小命。   毕竟在雷区蹦迪这种活,也是有危险的。   要是温良就是不管不顾要解决了他,再飞快解决温家,那也是有可能的。   “你没事做吗?”温良不习惯身边有人,尤其是这人昨晚还将他的身体里里外外看了个遍,温良忍了郁止这条小命,却无法忽略这份因对方而起的别扭。   有啊!   原主每天忙着跟镇上的小孩儿招猫逗狗玩游戏,时间还不够用呢。   可现在换了郁止,他实在不想跟一群孩子浪费时间,他还得盯着温良,防止自己一个错眼,对方就给温郁两家人一个地府大礼包。   “有啊,我要忙着跟媳妇儿睡觉,要让你怀孩子呢!”郁止盯着一副纯良的表情,说着一点也不纯良的话。   温良:“……”   他思考着让这傻子废了下半身的各种方法,忽然,脑中闪过一道什么,他猛然从床上起身。   昨晚战况激烈,他该不会倒霉地一夜中招吧?   思及此,他顿时脸色一沉,找来纸笔写了一些药材,喊来小五,让他去药房买药。   虽然今天才见,他却已经观察出小五的性格,对方应该猜不到他做什么,也不会多嘴询问。   果然,小五拿了药单便走,倒是郁止看出来那药单里的好几味药材的作用。   温良要配避子汤。   知道一切的郁止:“……”大可不必。   “媳妇儿,你要小五去买什么?是好吃的吗?”   温良这回罕见的不生气,反而笑道:“是啊,你要吃吗?”   郁止:“……”   他想毒死我。   郁止心里下意识产生这个念头,随后反应过来温良多半只是想坑他喝药。   心中默默扶额,颇为无奈。   经过今早那一遭,自己警惕地快要得了被害妄想症。   “不了不了,我还饱着呢。”   “你不撑吗?”   温良……温良还真有点撑,昨天饿了一天一夜,昨天之前好几天他都没好好吃过饭,今早便吃多了些,肚子撑着。   “那小五买回来你还吃得下吗?”郁止真诚发问。   他正想提议晚点再吃,拖一拖,让他找机会替换,避子汤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伤身,既然温良用不着,喝这伤身的玩意儿也是多余。   谁知温良却道:“出去走走,等到他回来把东西准备好,也就不撑了。”   说罢,他便再没看郁止一眼,转身开门出了屋子。   被丢下的郁止:“……”   他连忙跟上,并且心中祈祷温良不要碰到郁姑姑一家人,否则上了温良的黑名单,就不好处理了。   倒不是郁止不想处置他们,而是就算要处置,也该适度且合法,像温良那样一个不顺眼就把人全家全族连坐去阴曹地府实在不可。   然而墨菲定律告诉他,不要心存侥幸,温良刚刚走入后院,远远就听见一道尖锐刻薄的女生。   “温良!”   温良挑眉看去。   落后温良一步的郁止:“……”   一名身穿鹅黄色襦裙的女子满脸怒意走到温良面前,“你身为新妇,为何不来见长辈?知不知道我娘等了你半个时辰?!”   她走近后才发现,温良竟长得比自己还漂亮!   一个男人,长得比她还漂亮?!   嫉妒疯狂滋长。   她仰头看着温良,正等着对方羞愧难当,丢脸败走,谁知等了许久,只见温良对着她看了又看,最终出声道:“你和你娘是……?”   夏心莲:“……”   郁止心中忍笑。   夏心莲恼怒非常,涨红了脸,继而用更大的嗓音道:“我娘是郁家的姑太太!是郁止的姑姑!也是你姑姑!”   温良淡淡“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所以然后呢?   夏心莲被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给气得心梗,“你别以为自己还是温家的大少爷,少东家,温家都不认你了,连嫁妆都没几样,摆明就是把你这个怪物丢出去免得丢人现眼,你现在是在我家,吃着我家的饭菜……”   聒噪,温良忍不住皱眉,想让眼前这只鹦鹉闭嘴。   他视线落在夏心莲身后的假山石头上,有一块石头比较尖锐,位置也很好,人的脑袋不小心撞上去,应该会刺伤流血?   这样想过,他不着痕迹调整站位,引导夏心莲身后正对着那块石头。   夏心莲还在喋喋不休,丝毫不知道自己的厄运。   郁止却是心中一跳,不好!   温良眼见故意夏心莲,后者丝毫没感觉,被气地没看脚下,踩中一颗石子,脚下一滑,整个人便往后倒去。   “啊!”   郁止只来得及掷出一块更小的石子,击中夏心莲膝盖,令她还没来得及倒下的腿一软,没力气后退,直接当场跪在地上!   温良双眼一眯。   身后传来那傻子的笑声,“表妹你好笨啊,连这都能摔倒!”   转身一看,便见那傻子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爬上假山,坐在上面愉快地晃腿,对着跪在地上的夏心莲抚掌大笑,一双眼睛满是有趣的好笑,没有半分阴翳。   温良看了他一会儿,终是什么也没看出来。   郁止却看着他,假装小声其实并不小声地说:“媳妇儿,你可别学表妹,她摔得太丑了,你长得这么好看,可不能变丑啊!”   脑袋磕在地上擦破皮的夏心莲:“……”   啊啊啊啊啊!!!! 第158章 黑化进行时3   “贱人!贱人!你竟然撺掇我表哥,还害我摔……啊!”   夏心莲满脸羞怒地从地上爬起来,膝盖虚弱无力,身体一个不稳,重新摔倒在地上。   温良眸光一暗,正想怎么让眼前的聒噪女人被迫安静,却见有人反应比他还快。   郁止从假山上跳下来,不高兴地对地上艰难要爬起来的夏心莲道:“表妹,你怎么能骂人呢?他是我媳妇儿,就是你表嫂,你不许骂他!”   心中对于夏心莲的无知无畏感到万分无语,这样不知所谓,也难怪原剧情里很快就和郁家人一起共赴黄泉。   夏心莲满心愤怒,她恼怒温良对她的无视,更恼怒郁止对温良的偏袒,她红着眼睛气道:“表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以前你对我最好了,现在为了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骂我,是不是他撺掇的?!”   她表哥就是个傻子,一定是这个温良的挑唆,才会让表哥对她生气!   温良的脸色因为夏心莲那一句“不男不女的怪物”而变得深沉无比,眸色黑得能够滴出墨汁,他认认真真地打量夏心莲,似乎要将她从浑身上下都记在心里。   郁止心中暗自扶额,有人找死他是阻止不了的。   夏心莲不知道自己已经上了温良的死亡黑名单,还在振振有词地要郁止帮她,傻子就算是她不要的,那也不能便宜别人,这个怪物凭什么被维护?就算长得比她还好看又怎样?不还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为了克制温良,郁止走到温良身前,挡住他对夏心莲道:“他是我媳妇儿,我本来就该护着他,才不需要撺掇,表妹你又不是我媳妇儿,我只帮我媳妇儿说话。”   夏心莲听得心中恼火,指着温良怒道:“他算什么媳妇儿?!生不生得了孩子还说不定呢!明明是他目无尊长,我娘都被他气病了,你却还帮着他说话,表哥你对得起我娘对你无微不至的照顾吗?!”   郁止皱眉面露不解,仔细想了想道:“可是表妹,姑姑什么时候照顾我了?”   夏心莲心中一梗,“你竟然还想赖账?!”   郁止掰着手指头跟她算:“我吃我家的,住我家的,穿我家的,花我家的,照顾我的都是小五和丫鬟,我要是想要什么,管家叔叔和小五会帮我,姑姑平时面都见不到,她好像没照顾我什么啊?”   夏心莲被他这一字一句说得心梗又心虚,一时竟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见这个傻子表哥挠挠头后继续道:“还有啊,表妹你身上穿的,戴的,吃的,用的,好像都是我家的,分明是我这个表哥在照顾你们嘛。”   “你、你……”夏心莲指着他的手都在颤抖,却一时说不出半句话反驳,原因无他,这些都是事实,郁姑姑一家的作用就是防止奴大欺主。   事实上,郁家内务和生意做主的都是原主亲爹信任的掌柜和管家,至少五年之内,不会生出心大的想法,郁家人非要仗着是族中人,要安排人照顾郁止,也是给自己留后手,为以后吞没郁止的家财做打算。   夏心莲恼羞成怒,狠狠推了郁止一把,然而……没推动,反而后坐力让自己向后倒退两步,再次摔倒!   郁止拍了拍胸口,皱眉道:“表妹你推我干什么?你刚刚手撑地上……不要弄脏我的衣服啊,这可是我新衣服呢。”   她竟然还比不上一件衣服?!   夏心莲再也受不了,被气哭奔走,“你个傻子!谁稀罕弄脏你衣服!”   她头上还有伤,哭着跑走,她要去找娘,让娘教训这两个贱人!   围观完全程的温良这时才走上前,看了看郁止,轻笑出声,“你倒是狠心,连漂亮表妹都能毫不留情。”   郁止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目光,“媳妇儿你是不是病了?”   温良不解:“什么意思?”   郁止:“要不是眼睛病了,怎么会说表妹漂亮?她身上最漂亮的明明是头上那支珍珠蝴蝶的簪子,还是我家店里的。”   温良这回认认真真地打量探究他,“我怎么觉得你不傻?”   郁止笑着凑道他身边,“我当然不傻啊,他们才傻呢,我媳妇儿这么漂亮,还要给我生孩子,当然比表妹重要啊!”   温良:“……”行吧,是他傻,竟然觉得这傻子是在装疯卖傻。   八岁的智商,其实也懂很多事了,性格甚至都有了雏形,这傻子也就是八岁孩子里比较精明的,知道谁比较重要而已。   郁止要想装作真正的傻子也能,可他得在温良面前留有余地,给自己的一些行为找理由。   这样以后无论是慢慢不着痕迹地转变,还是彻底暴露,都能让温良迅速接受。   两人都没把夏心莲放在心上,不,温良还是放心上了,不过放进的是黑名单,心里给夏心莲定的下场是不死也残。   郁止知道夏心莲回去告状,他就是等着她的告状,等到他那个姑姑找上门来,他也能适时跟他们算账。   这家人虽然没想害原主性命,但他们也只是因为不敢,而不是心里不愿意,郁止也不打算让他们丢了性命,但该讨回来必须讨回来。   拿着原主的好处却还不适可而止,升米恩斗米仇,贪心不足。   另一边,夏心莲却并没有去找她娘,而是先去找了大夫,女子重容貌,她可不敢用自己未来的幸福打赌。   左右她娘也外出还未归,她便一边擦药一边在家等。   郁姑姑回家后见到女儿狼狈的模样,又听女儿哭诉一番温良和郁止的行径,她心中也怒气翻涌。   “娘,您一定要帮我报仇啊!那个温良简直太可恶了,还有表哥现在也被他迷得鬼迷心窍,根本不拿我们一家当亲人!再这样下去,整个家都是那贱人的天下!咱们可怎么办啊?”   郁姑姑原本还只是生气,可听了女儿这话,心中除了生气,还有害怕。   怕事情真如女儿所说,那她在郁家还算什么?她想了想沉声道:“娘知道了,你放心,娘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   夏心莲这才满意,然而转头对着镜子里自己受伤的地方,她的心情又糟糕了。   晚饭前,郁止终于等来了郁姑姑。   “少爷,姑太太来了。”   温良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们,正拿着小五买回来的药材翻找调配。   郁止正看着小五把饭菜摆上桌,闻言头也没抬,“姑姑来了啊?可我还要吃晚饭。”   他皱着眉一脸苦恼,嘀咕道:“怎么这时候来……”一副嫌弃郁姑姑来的不是时候的模样。   丫鬟等了片刻,然而等到的却是她家傻子少爷悠哉悠哉开始用晚饭。   丫鬟不由又提醒了一声:“少爷,姑太太还在等您呢。”   “饭菜要凉了,凉了就不好吃了。”   显然是要吃了才去。   丫鬟无法,求助的目光看向温良,然而后者半点反应也无,正忙着推拒傻子递过来的饭食,不想吃,没见他忙着吗。   郁姑姑久等郁止不至,知道茶水换了三回,她才等到了姗姗来迟的郁止。   原本五分的怒气已经被憋到了八分,见到郁止,她一时没忍住,发火道:“呵,我还以为侄子不想见我这个姑姑了!”   郁止给她一个“原来你知道”的眼神,“姑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郁姑姑以为他要道歉,谁知听他继续道:“本来就不想见你啊。”   “我还在吃晚饭呢。”   语气竟是对郁姑姑的不满。   郁姑姑:“……”她还没斥责对方,这傻子竟然还敢对她不满?   郁姑姑原本还以为女儿有些夸大其词,此刻却感觉,女儿可能没有说谎?   心中警惕的郁姑姑理智上线,忍下怒气,伪装出一副和善的模样,笑着道:“长生,是姑姑不对,没挑好时间,耽误你吃饭了。”   长生是原主亲爹给他取的小名,郁姑姑喊这个称呼,也有打感情牌的意思。   郁傻子止决定宽宏大量不和她计较,“姑姑知道不对就好,下次别再这样了,我媳妇儿会不高兴的。”   郁姑姑一噎,她强笑道:“这才刚娶进门就护上了,长生,姑姑告诉你,这样可不行,以后你媳妇儿都要爬到你头上去了。”   郁止无所谓道:“没关系啊,我力气大,接得住他。”   郁姑姑:“……”   郁止还在说:“而且姑姑,我爹都说过,媳妇儿是要疼的,他还要给我生孩子呢。”   孩子孩子,提一句孩子都是在敲打郁姑姑的心,令她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可他才刚进门,能不能生还不一定呢,长生,你可不能有了媳妇儿就忘了亲人,你表妹今儿还被他欺负得破了相,以后不好嫁人可怎么办?这种媳妇儿娶回家就是搅家精,家里都得被她闹得不可开交,你还护着他,是想让家里鸡飞狗跳吗?”   郁止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一眼郁姑姑,“姑姑,家里养的鸡都在庄子上呢,飞不过来,还有大黄看门可厉害了,从来不胡乱跳。”   郁姑姑:“……”   她深吸几口气,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会认为能跟傻子讲道理?这根本就是个听不懂人话的傻子!   她在郁家住了两年,郁止平时对她态度也恭敬,虽然是傻了点笨了点,但一直很听话,一朝态度转变一定是有原因的,看来真如女儿所说,是温良那个狐狸精撺掇了侄子。   温良才嫁过来一天就能做到这种地步,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她板起脸故意道:“长生,不是姑姑看不惯他,是他分明没把你放在心上,否则怎么会不顾你的情面,进门就针对你的亲戚?我照顾你两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他呢?”   “今儿你要是还认我这个姑姑,就不能再纵容他,必须责罚他,让他明白这个家谁在做主!”   她语气坚决,一副一定要郁止答应,否则就是不认她这个姑姑的架势。   郁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可是姑姑,这是我家啊。”   郁姑姑一噎,脸色有些难看,在这儿太久,她下意识以为这是自己家。   “他是我媳妇儿,这个家当然是他做主。”郁止继续道。   言外之意,你们才是客人,寄人篱下,该自觉些,会看人脸色。   “是表妹先骂我媳妇儿的,我媳妇儿根本不想理她,我都看见了,我是好孩子,从不撒谎。”   言外之意,她自找的。   “还有啊,今儿表妹还说我媳妇儿吃她住她的,我很不高兴,明明我媳妇儿吃的都是我的,住的也是我的,表妹怎么能胡说呢?”   言外之意,我的不是你们的,多大脸?   “表妹太不懂事了,姑姑你怎么不好好教她?我爹以前还找先生教我呢。”   言外之意,是你没把女儿教好才会惹是生非,胡言乱语。   郁姑姑捂住心口,只觉得胸口一阵堵塞,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被堵得说不出话的感觉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明明这傻子说的都是简单明了的话,她却似乎听出了许多未尽之言,脸皮还没那么厚的她有些承受不住,对上郁止那双纯澈干净的双眼,只觉得自己地丑恶模样在对方眼里原形毕露!   她承受不住这种打击,霍然起身,恼羞成怒道:“行了行了!知道你疼媳妇儿!连我这个亲姑姑的话都不听!他是你媳妇儿,我们就是外人,我……我真想见见你爹,好问问他,他请先生来教你,难道就为了教出一个不懂得感恩,不懂得亲情的人?!”   郁止也不生气,反而十分心善地提醒她:“那姑姑你只能去找我爹了,还得动作快点儿,不然我爹投胎了怎么办?”   郁姑姑……卒!   看着郁姑姑狼狈奔走,郁止悠闲地喝了口茶,解一解晚饭后的腻味,这才心情愉快地回屋。   温良正在解腰间的腰带,听见开门声音下意识要重新系回去,目光一瞟瞧见是郁止,这才微松口气。   “跟你姑姑商量好怎么教训我了吗?”他语带讥讽,却未抬头。   郁止脚步轻快走上前,“媳妇儿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怎么会跟姑姑商量教训你呢?”   想说怎么会教训他,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加了条件,要是温良做了什么,他还真不能保证自己不教训他。   听见他话里明显的停顿,温良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继续问,   “我要沐浴,不许偷看。”   温良担心这傻子不管不顾闯进屏风后面,特地叮嘱道。   郁止单手支撑着下巴,歪靠在床头,不解地看着他:“可是我不是都看过了吗?”   温良:“……”   他勾唇微笑,“你想偷看也行,别后悔就好。”   不用猜,郁止都知道这话言外之意是敢偷看就瞎眼。   他想到温良白天让小五买回来的那些药材,心中不由警惕。   不妙啊……   他看过那些药材,都是很普通的药,乍一看吃不死人那种,可要是一次性下重药量,给一个没病的人吃,不死也能去掉半条命。   还是得把人看着点。   今夜温良没有中药,然而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闭眼又睁眼,感受着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传来的温度,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夜的各种不能为人所知的景象,心跳缓缓加快,身体逐渐升温,感受着血液里的沸腾,还有从身到心生出的燥热难耐……温良只觉得自己呼出的气体都是滚烫的。   他不由想到曾经看过的一些话本还有其他书籍,上面有的写过阴阳同体之人破身后便再难回到从前的心如止水,会越发饥渴难耐,那些……不会是真的吧?   不,不会,应当只是夏日酷热,才会令他灼热至此。   温良压了压浮躁的内心,刻意忽略身边另一个人的气息,忘记对方是个身强体健、身体成熟的青年,忘记昨晚和对方的翻云覆雨的场景。   好不容易逐渐心平气和,他正要入睡时,一只手臂自身后横亘在他腰间,将他往身后之人的怀里拢了拢,还安抚性地拍了拍。   顷刻间,温良刚刚酝酿出来的睡意便荡然无存。   他绝望地睁开眼。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傻子是不能废了。   翌日醒来,郁止正琢磨着怎么在明日回门时做足准备,阻止温家即将被灭门的惨案,用饭时察觉到温良一直盯着他。   一会儿过后,见他还没收敛的意思,虽然郁止很享受,但自己要是还没反应,温良就该怀疑了。   “媳妇儿,你要吃了我吗?”   闻言,温良脑子里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新婚夜的那些画面,吃饭的动作顿了顿,“为什么这么问?”   某人装傻装的得心应手,“先生说过一个词,叫秀色可餐,是不是我太英俊,让你想吃了?”   温良眸色深了深,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轻松愉悦,“是想吃。”   不过不是你说的那种吃。   郁止心中微动,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的x功能保住了。   是个好消息。   午后,客房里传出一道惊恐的尖叫声,“啊!娘!救我!”   大夫被匆匆请来,没多久,郁止就得到了夏心莲伤口非但没有愈合,反而越来越大,伤口还有溃烂化脓的迹象。   这张脸不留伤口是不可能了。   不用问,他都知道这是谁干的,不着痕迹看了在屋里没出去过的温良一眼,那人正拿着一本食谱翻看,疏影横斜,昳丽的容貌透出一种岁月静好的美好。   郁止心里只有一个问题,他怎么做到的?   总觉得就算明日回门和温良形影不离,温家也会遭殃。   “你看什么?”温良发现了他的动作。   郁止:“没什么。”   在想夫妻连坐能不能减刑,让这个世界的合格标准降低一点。 第159章 黑化进行时4   三朝回门,郁止一大早便起床,却发现温良更早。   他也不知他从哪儿找来的一身红衣,穿在身上仿佛今日才是他成亲之日。   见郁止醒来,温良便吩咐道:“快些收拾,今儿要是耽误了我的事……”他冷笑一声,没再看郁止。   郁止装出一副不想起床却被迫起床的模样,不情不愿地穿衣用饭。   不多时,管家便前来禀报:“少爷,少夫人,回门的礼物小的已经准备好了,马车就在外面,只等二位准备好便可出发。”   温良挑眉,似笑非笑:“礼物?不必了,给他们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用不着那些,你都收拾回去。”   郁止:“……”   他一点也不想知道温良准备的礼物是什么。   管家也只以为温良和温家关系不好,不想给温家送礼,便找了这样的借口,他一个下人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只能应下后告退。   管家走后,郁止围着温良转了一圈。   “你干什么?”温良皱眉。   郁止面露疑惑,“在找媳妇儿你准备的礼物啊,你都藏在哪儿?”   温良推开他,嫌弃道:“能让你找到才怪了。”   郁止却根据他下意识的微表情和微动作锁定了方位。   很好,这位爷是打算亲自动手,而非安排其他人。   大胆果断,也正好方便了他。   二人坐上马车,温良靠着马车闭目养神,郁止却不消停,在马车里还动来动去,宛如得了多动症,在温良快要受不了时,马车不知压到了什么,狠狠晃动了一下!   郁止没坐稳,整个人摔在了温良身上。   温良被撞得胸口巨疼,他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还趴在他身上不起来的郁止,“给、我、起、开!”   郁止刚要站起来,却是脚下又一个不稳,再次摔在他身上,这回他动作自然地抱住了温良的腰,手指间迅速将一小包东西偷梁换柱。   随后在温良发怒之前迅速揉着腰起身,“我的腰!媳妇儿我腰好痛!”   温良被他撞了两回,也不舒服,冷冷瞥了他一眼,“忍着。”   郁止苦恼道:“腰不会受伤吧?受伤就生不了孩子。”   温良:“……你听谁说的?”傻子还知道这些?   为了转移温良的注意力,郁止就着这个话题继续道:“我听虎子说的,虎子说他是听他哥说的,媳妇儿,这是不是真的?咱们还能生孩子吗?”   温良拍了拍他带着稚气的俊脸,“乖,别想了,就算你腰好好的,咱们也没孩子。”   生什么孩子都是这傻子自说自话,他什么时候答应了?   郁止满脸不信,“怎么可能呢,虎子说成了亲的夫妻都会生孩子,他哥和嫂子就是这样,他小侄儿今年刚一岁,比我小七……不对!是小十七岁!”   温良见这傻子不依不饶,没好气道:“要生你自己生。”   他转过身,不去管郁止。   郁止也安静下来,不跟他争吵。   温家和郁家相隔还有点远,一个在镇南,一个在镇北,得坐马车穿过整个镇子才能到达。   郁止他们上午辰时出门,到达时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   温家产业不如郁家多,也只做酒楼这一行,据说祖上还出过御厨,手艺非凡。   而这个镇上,温家酒楼的生意也是最火爆的,但实际上,那御厨不过是用来吸引客源的噱头,所谓的祖传秘方御膳,也只是包装出来的,虽比寻常菜致美味,却远远算不上御膳行列。   这些年来温家酒楼在温老爷的手里逐渐衰败。镇上已经有了其他新开的酒楼,虽然还不如温家酒楼,却迟是蒸蒸日上,只怕不需几年,便能超过温家酒楼。   之前温良身份没暴露时,也在酒楼干活,他有能力让让温家酒楼摆脱衰败的趋势,不过他不愿意,原本他打算等自己把酒楼从温老爷手里夺过来后再挽救,毕竟他没有为他人作嫁衣裳的善心。   可现在……   温家酒楼哪根葱,又不是他的,他为何要管。   “大少爷回来了!”门房见到马车停在门口,定睛一看,却见上面下来两个人,先是一愣,随后连忙朝里面喊道。   温良动作太快,郁止跟在他身后下车,“媳妇儿你等等我,别丢下我!”说着还紧跟上,厚着脸皮拉着他的袖摆。   他担心一不留神温良就不见了,虽然药已换,但要是这人觉得光下毒还不解气,非要做点别的,他阻止都来不及。   温良只当他不存在,径直进了温家大门,无人敢阻拦。   从前温良在温家的威望还不小,他才离开三天,下人对他的敬畏并未减少多少。   得知温良回门的消息,温家上到主人下到奴婢都很意外,他们似乎从没想过温良会再回到温家这事。   可能也与温良不在这几日,温家其他人过于放飞有关。   “我爹呢?”温良沉声问。   下人畏惧道:“老爷……老爷他还没醒呢!”   温老爷这几日可谓是纸醉金迷,不亦乐乎,家里没有了丢脸碍眼的儿子,妻子又高兴地给他纳了两个双生子美妾,他正新鲜着,昨夜还与两位美妾双飞,滋味美妙,今日可不就起晚了?   温良径直朝自己的院子走去,“他醒了再告知我。”   下人自然连连称是,然而看着温良前去的方向,面上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郁止瞧见了,心中猜测一二,却并未提醒,只紧跟着温良。   不多时,几人来到了院子,远远郁止便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嚣张声音。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给我搬到我院子里去!”十来岁的少年趾高气扬地对身边的小厮说,俨然一副把自己当这屋里的主人的架势,而他指的东西都是这屋里精美的物品摆件,都是温良的东西。   眼见大事不好,几个下人不敢出声,而那少年背对着温良,根本没看到身后已经有人前来。   郁止眼尖地看见温良的视线在架子上停留一瞬,心道不妙,快步上前,抱住温良的胳膊,“媳妇儿我累了,腿疼!”   温良的动作一顿,踢出去的力道减弱了一分,脚踹上嚣张少年的后心,令人连连前扑好几步,直到扶着架子才堪堪站稳。   “谁?!谁这么大胆包天,竟然敢踹小爷我!”   郁止躲在温良身后,“媳妇儿他好凶!”   嚣张少年见他如此,下意识道:“是你踹我?!”   这一转身,他便看到了温良,心里下意识瑟缩了一下,随后反应过来温良自己嫁出去了,不再是温家人,自己没必要怕他,便重新恢复趾高气扬的模样。   “我说大哥,你怎么不把家里的狗拴好?要是咬伤别人该怎么办?”   郁止这回没装傻,拉着温良告状,“他骂我!”   温良抿唇,冷冷看着少年,“我踹的。”   少年嚣张的气焰顿时下去一截。   温良犹自不满,“想踹回来?”他要是敢说想,自己就满足他,打闹时意外摔在碎瓷片里,应该能流很多血吧?   要是再巧合一点,脑袋被瓷片扎伤,那也只能是他命不好。   温良这样想着,慢条斯理地摸出手帕擦了擦手。   一张蓝色手帕突然从身后伸到自己面前,同时还传来傻子的声音,“媳妇儿,我的也给你用。”   温良:“……”   这人总是能让他满腔戾气正要爆发时突然一个卡壳,生生堵在了身体里,胸口一阵憋闷。   也就是这片刻功夫,嚣张的少年便又重新支愣起来。   他叉腰对温良道:“大哥别忘了,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我要去告诉爹娘,说你欺负我,让他们收拾你!”   说罢,他好汉不吃眼前亏,飞快逃离了这里。   温良眼里闪过一丝可惜,随手把手帕丢给郁止,便在屋里翻看起来。   不出他所料,这里的东西已经被搜罗过一回,他的许多东西都不在了。   他沉下眼眸。   也好,左右他也不是真的想回门。   一直在不着痕迹注意他脸色的郁止:“……”   “爹!娘!那个怪物回来了!他还踹我,我好疼啊!”温小少爷气呼呼地跑去主院告状。   温老爷刚刚在两个美妾的伺候下穿好衣服,闻言嫌弃地说:“他回来做什么?郁家把他休了?”   温夫人也走了过来,两个美妾乖巧退下,“老爷您忘了,今日是那人回门的日子。”   “还回门?本老爷早就说过,他不再是我儿子,让他给我滚!”   温夫人也想让人滚,可儿子吃了亏还没讨回来,怎么能让人轻易滚蛋?   她笑着上前,“老爷您别生气,那人什么都没有,有县太爷盯着,咱们要是贸然把人赶走,说不定还会被县太爷问话。”   温老爷一想也是。   “而且那郁家的傻子也来了,老爷,郁家可只有那傻子一个血脉,家产全在他手里,咱们要是能够通过亲家的身份做点什么……岂不是轻而易举?”   温老爷双眼一亮,欣慰地抱住温夫人,“本老爷这是家有贤妻,助我良多啊!”   温夫人故作羞涩地低下头,掩住眼里的嫌弃。   “只要能帮到老爷,让妾身做什么都行。”   正值午饭时分,决定伪装一下,跟傻子打好关系的温家夫妻正要吩咐厨房准备丰盛的午膳,却见郁止和温良走了过来。   想着吞并郁家的事,温老爷也愿意和温良虚与委蛇,为此,他甚至暂时委屈小儿子,假装不知道温良踹了小儿子一事。   “良儿回来了,爹吩咐厨房准备午膳,待会儿就能吃。”   “这是爹的好儿婿吧?哈哈!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我儿有福啊!”   郁止躲在温良身后,小心翼翼看了温老爷一眼,随后假装悄悄其实一点也不悄悄地说:“媳妇儿,这人笑起来好像偷鸡的黄鼠狼!”   温老爷笑声戛然而止,连笑容都僵硬难看了起来。   温良却反而笑了,且笑容无比真诚,“哦,是吗?”   郁止诚实点头,“我是好孩子,不撒谎,这人笑得真丑,他真的是你爹我岳父吗?这么丑……能不能不要啊?”   温老爷脸色难看至极。   温良却难得给郁止一个和善鼓励的表情,“说话真好听。”   郁止双眼微亮,“你喜欢吗?我还可以继续说。”   眼见温老爷脸色越来越难看,温良也不想在这时候惹怒对方,不然他之后的计划怎么继续下去?   他拍了拍郁止的胸口,诱哄道:“等回家再说给我听。”   郁止心中微动,回家?在温良的计划里会回家?所以今日他针对温家的是什么计划?   温老爷艰难忍住把这两人丢出去的冲动,怒声道:“温良,老子是你爹!”   温良自然而然道:“是啊,正因为是我爹,所以我这不是回门了吗?不然我回来做什么?”   温夫人站出来想做假好人。温良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绕过这个话题,“爹,今儿我带相公回门,也让我相公见识见识我温家酒楼的本事,午膳不如就在酒楼吃,那边有许多现成的材料,也不必麻烦家中厨师。”   酒楼?   郁止眸光微动,似有所感。   温老爷没想那么多,去酒楼吃还方便,能够少看这个丢脸儿子一会儿,他自然愿意。   倒是温夫人怀疑温良有阴谋,这个继子向来心机深沉,她可不敢掉以轻心。   可酒楼是他们的地盘,全是温家的人,温良想做什么手脚也不行。   他还以为自己是温家的少东家吗?   温夫人唇边染上一抹嘲讽和不屑,笑道:“既然大少爷这么说,那老爷您就同意了吧。”   温良见他们答应,转身向外走去,不给温家人半点眼神,郁止紧随其后。   一行人前去酒楼,其中最不爽的也只有一个温小少爷。   他还没忘记温良踹他的事,现在爹娘要和温良二人一起吃饭,显然是要他把这事揭过,不追究温良了,他惯来嚣张跋扈,原本以为温良走了能够翻身,谁知温良回到家后自己还是被对方压得喘不过气来,他怎么甘心?   沉思片刻,他快步跟上郁止二人,语气亲近地喊:“姐夫……哥、哥夫!你们等等我!别丢下我啊!”   看着温良怒极反笑的模样,郁止心中叹息,有人要找死,自己真是拦都拦不住!   “我想坐你们的马车。”温小少爷跟上来后便是这一句。   温良冷冷道:“滚!”   温小少爷也不看他,扭头对着郁止,“哥夫,你可是一家之主,我哥这是嫁给了你,自然要听你的话,你的马车怎么能由他做主?”   郁止拉着温良的手,“可我也不想你坐啊。”   温小少爷一噎,“哥夫,你是不是对我有误会,还是我哥在你面前说了什么?那些都是污蔑,你可千万别信。”   “你是谁?”郁止问他。   温小少爷一愣,“我……我是温家的小少爷!是他弟弟!”他指着温良道。   “是吗,我今天才知道,你好你好,看你这长相,我一点也没看出来,跟我媳妇儿一点也不像。”言外之意,你算哪根葱,今天之前我根本不认识你。   “你丑多了。”跟温老爷一个丑样,不愧是父子。   原本生气郁止握自己的温良,忽然觉得被这傻子握着也不算什么,还挺热乎的。   温小少爷:“……”   “哥,你就眼睁睁看着这傻子欺负你唯一的弟弟?你还想不想做温家人了?”原本想给这二人上眼药,结果没成功不说,反而让自己心堵,温小少爷装不下去,重新恢复成原来嚣张跋扈,颐指气使的模样。   “我是温家人,你们到底是不是人就不知道了。”温良轻笑一声,拉着郁止上马车。   马车从温小少爷面前驶过,车里传来郁止的声音,“小五,不用加快速度,他腿短,肯定爬不上来。”   温小少爷:“……”   啊啊啊啊啊!!!   他怒气冲冲地去找温老爷夫妻,然而那二人以为他上了郁止的马车,已经坐车离开了。   温小少爷暴怒,“管家!备车!”   温家酒楼位置在镇中心,正正经经的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距离温家较远,这才需要坐马车。   郁止二人一上楼,做工多年的老员工就看见了温良,顿时谨慎了起来,“少东家……大少爷,郁少爷!今儿您是……”   温良笑道:“今日我带相公回门,我爹准备在酒楼一家人吃午膳。”   小二连忙带领二人去温家在酒楼的包间,“大少爷郁少爷里面请!”   坐下后,温良点了不少菜,一张桌子都未必能摆下,等温老爷到来,得知自己今日要白出这么多昂贵的菜时,差点气出心梗。   “这得卖多少银两!”   自己花钱的时候自然没得说,给外人花钱时当然不乐意。   郁止奇怪地看了一眼温老爷,“不会吧岳父,这也没多少银两啊,岳父……原来你家这么穷吗?”   温老爷:“……”   温家当然不穷,只是比不上郁家而已。   郁家……郁家……   想到对郁家的计划,温老爷暂时忍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这个鸭子老了,不好吃。”   “为什么鸡肉都没炖烂?磕坏牙怎么办?岳父岳母,左右你们长得丑不用在意,可我媳妇儿这么好看,千万不能磕到牙。”   “这个汤……媳妇儿我觉得肚子疼,好像吃坏了。”   啪!   温老爷一拍桌子,“你个傻子不要胡言乱语,得寸进尺!我酒楼的饭菜干干净净,怎么会吃坏肚子!”   郁止缩到温良身后,“媳妇儿,你爹凶我……”   温良笑容愉快地安抚他,“乖,别跟丑人计较。”   郁止觉得他这话其实是:别跟死人计较。   所以问题来了,他到底什么时候下的药? 第160章 黑化进行时5   “你个不孝子!”温老爷本就不是什么脾气好的人,之前忍耐那么久已经是极限,现在憋了一肚气,实在忍无可忍,当即原形毕露。   “老爷,您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大少爷他恐怕是对您之前的事心有怨言,父子哪有隔夜仇,您跟他解释解释,大少爷想必也不会与您针锋相对。”温夫人的话看似劝慰,实则火上浇油。   果不其然,温老爷更气了,拍桌而起道:“他还敢怨我?!我是他爹,他是我生的,我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做什么!”   温小少爷看热闹看得起劲,幸灾乐祸地看着温良,想着温老爷把温良赶出去,他搬去自己院子里的那些东西也不必搬回去了。   温良看似半点也不生气,面上平静非常,哪怕被温老爷指着鼻子骂,也不反驳半句,就这么静静看着,看着温老爷死前最后一次叫嚣。   郁止还没找机会看从温良那里换过来的药是什么功效,但想来不会是立即致命的药物,温良只是狠,不是疯,更不想死,他不会让自己背上身陷囹圄。   他坐在凳子上也不安分,“岳父,温良都嫁给我做媳妇儿了,我听先生说,出嫁从夫,我媳妇儿当然归我管。”   温老爷被郁止气得脑充血,口不择言道:“你个傻子算什么玩意儿,给本老爷滚远点儿!”   郁止抱着温良道:“我是他相公!你才是玩意儿!”   温夫人上前扶住被气昏头的温老爷,正要张口劝慰,却忽然感到腹中一阵剧痛。   “唉、哎哟!老、老爷,妾身腹中好痛!”温夫人头上逐渐渗出汗珠,目光惊惧又含泪悲痛地看着温良,断断续续虚弱无力道,“大少爷……就算您再看不惯妾身,也不能给妾身下毒啊!”   “夫人!”温老爷见她虚弱的模样,心中迟疑又惊慌,不是慌温夫人出事,而是慌自己会不会也有事。   “你、你这个孽子竟然还敢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温老爷惊慌后退,竟是连温夫人都没管。   “爹!爹!我肚子也痛!好痛好痛啊!”温小少爷毫无预兆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起滚来,涕泪横流的模样让温老爷心中一疼。   对于妻妾温老爷可以不放在心上,可对于自己唯一健康的儿子,不想断子绝孙的温老爷还是在意的,“安儿!”   他愤怒地指着温良,“温良!要是你不想我告上衙门,就赶紧把解药拿出来!”   温良半点不怕,“衙门就在隔壁街,爹你腿脚不好的话,我可以派人帮你告状。”   他轻轻笑着,俨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似乎即便他告状,他也不会如何。   温老爷心中一惊,“你、你别以为县太爷会护着你!我这就找人去衙门告状!”   “来人啊!”他刚要吩咐人,却忽略腹中一阵剧痛袭来,他连忙捂着腹部蹲下,刚才还觉得温夫人夸张表演,现在才发现,原来温夫人已经是能忍的了,腹中疼痛非常,竟然还能说完几句话。   听到召唤的小厮敲门喊话:“老爷?老爷?”   郁止坐着吃了口面前没动几筷子的菜,嗯,没药,可以吃。   “岳父岳母你们怎么都不吃?还有这么多呢,可别浪费了。”   温小少爷忍着疼痛怒骂道:“敢下毒,你们等着!我爹马上就要告官,送你们去大牢砍头!”   郁止也不慌,没人比他更清楚那东西是什么,有什么表现和功效,“胡说,我和我媳妇儿要是下药,下哪儿了?我们也吃了,也没事啊。”   “肯定是你们吃了不干不净的东西才会肚子痛,我爹说那是肚子里长虫……”说着搓了搓手臂,一脸嫌弃。   似乎为了证明他的话,温良也端起碗继续吃了起来,半点事也没有。   温老爷看了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更害怕了,他觉得自己一定中了毒,可偏偏温良吃了也没事,要么提前吃过解药,要么他下毒手段高超!   腹痛令他急需医治,耽误不得,他连忙喊来小厮,吩咐对方快去请大夫,命保住了才能去告官算账。   小厮机灵,他自个儿去请大夫,吩咐了另一个小厮去报官,二人兵分两路,竟是一同把大夫和衙门里的人请了过来。   酒楼里的客人见到这架势,不由议论纷纷。   “这官差前来所谓何事?”   “莫非是这温家酒楼有什么猫腻?”   “我瞧着方才请人来的是温家的小厮,想来多半是酒楼有事。”   “难道真是酒楼有事?我方才才点了几个菜,这可如何是好?”   官差跟着小厮上楼,“这里出了何事?”   “官爷!官爷!草民要报官!这个孽子怀恨在心,今日竟是对草民下毒!官爷你们一定要把它们抓起来!那个傻子也一定是帮凶!”   郁止委屈地看向温良,“媳妇儿,你爹不仅诬陷你,还诬陷我,他真坏!”   温良起身来到官差前,“官爷见谅,今日是草民携相公回门之日,父亲与母亲因不喜草民身份,不愿在家中接待,便来家中的酒楼相聚一晌,谁知席间父母与小弟突然腹痛,竟是无端指责是草民和相公心思歹毒,下毒暗害,草民伤心难耐,无力辩驳,只求官爷能还草民和相公一个公道。”   郁止看着他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模样,心中好笑,下毒的时候没想着他,这会儿证明清白倒是带上他说事,他这位夫人心中在想什么已然不言而喻。   衙门的官差都知道这两家,他们可是全程围观过郁温两家八卦的人,也知道温良和温老爷等人关系不好,温老爷还真有可能这么怀疑。   由于温良从前对外的形象一直很正面,虽然他真有下药的可能,但官差觉得他这样做的可能性不大,毕竟不孝在本朝可是大罪,若真差出子杀父,温良这条命绝对保不住。   “若你清白,衙门自会主持公道。”官差回道,随后转头去看大夫,“张大夫,麻烦你给这几位瞧瞧。”   张大夫上前给温老爷三人把脉看诊,然而看来看去却是眉头紧锁。   温老爷胆战心惊地问:“大、大夫……我还有救吗?只要能救我,我愿意花很多很多银子!”   张大夫没说话,直到给三人都把完脉,他才迟疑着道:“温老爷,我医术不精,并未把出你三人有中什么毒。”   没中毒?怎么可能?!   温老爷惊怒道:“不可能!若是没中毒,我们怎会一同腹痛!”   张大夫见他不信,也不惊讶,只道:“温老爷若是不信,可请其他大夫来看诊,老朽还有病人招待,不便久留。”   说罢,张大夫便提着药箱离开了酒楼,他非嫌疑人,官差并未阻拦,只是吩咐人去请其他大夫来。   之后镇上的几个大夫陆续来过,给出的结果都一致,温老爷三人并未中毒。   然而温老爷三人腹痛却并非作假,郁止轻哼道:“看吧,我就说他说谎骗人,肯定是他们吃坏肚子,怕丢人才诬赖我和我媳妇儿。”   “我都说了,肚子里长了虫,吃杀虫药又不丢人。”   说完他又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惊讶道:“岳父岳母还不会是怕影响到酒楼赚银子,才不肯承认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吧?”   温良方才在听到大夫都说没查处腹痛原因时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此时听着郁止故作直白,却又恰到好处地抛出问题的话,眸光微动。   “相公,怎么能这么污蔑父亲母亲,他们怎会为了银子,便不顾食客安危,隐瞒酒楼饭菜有问题一事?”   郁止想了想道:“可是……岳父看起来很穷啊,连嫁妆都不给媳妇儿你准备,你嫁给我吃穿住行都是我的。”   温良笑容一僵,抱住郁止,面上羞恼,“相公想错了,我有嫁妆,只是婚事匆忙,来不及收拾,便都留在了娘家,待今日回门离去,便会一同带走。”   郁止感受着某人掐着他后腰的力度,皱眉委屈,“疼疼疼……媳妇儿你掐我做什么?”   温良笑容撑不住了。   官差几人对视一眼,一同忽略了这二人的眉眼官司。   温老爷听着温良还要去家里收拾他的嫁妆,一时气恼,他有个屁的嫁妆!   但此时不是嫁妆的事,是他腹痛的事!   “你胡说八道!若是酒楼菜品有问题,你们为何没有腹痛?一定是你们在其中动了手脚!”温老爷始终不相信这二人的推卸之词。   然而他没有证据,衙门也不会因为他无凭无据的职责便立案调查。   “温老爷,你要状告儿子下毒,便拿出证据来,此事既然没有实证,衙门也没有办法。”   温老爷急了,正要说什么,郁止却先说话了,“官爷,什么是证据啊?”   官差解释道:“就是能证明有人下毒的东西。”   “本来就没下毒啊。”他不满道。   温良适时站出来道:“几位官爷,我父亲污蔑于我,却没有我下毒的证据,可若是有证明这酒楼东西不干净的证据可有用?”   温老爷心中一个激灵,不好!   这个孽子竟然……   官差被点醒,对温老爷道:“温老爷,我们要去酒楼后厨查访,也是为了你们的清白和安全,不可阻拦。”   说罢,几人便朝着温家酒楼后厨走去。   温老爷都顾不上腹痛,连忙追着官差而去,“官爷!官爷请留步!”   郁止袖中放出一缕暗香,不过顷刻间,原本还疼得在地上打滚的温夫人和温小少爷便感到腹痛消失,他们茫然地从地上爬起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心想难道真的没下毒?   然而感受着自己浑身因为疼痛而生出的汗水,他们又肯定,刚才的疼痛绝非意外。   转头看向温良,见他面上并未露出惊讶的情绪,温夫人恨声道:“就是你搞鬼!快说,刚才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温良闻言勾唇一笑:“夫人可莫要胡言,见大夫都说没中毒,你若是继续胡言乱语,无凭无据冤枉我,我可是会去衙门报官的。”   “娘!娘!”温小少爷哭着喊她,温夫人不得不消停下来,来到儿子身边。   “娘!我们回家!我要回家!”温小少爷不敢看温良,平时嚣张跋扈的他,却不知为何见了温良便胆战心惊,从前如此,后来温良落难,他以为自己要翻身,趁机在温良面前嚣张了几回,如今见温良回来,还对他们下狠手,却是更怕了。   温夫人还想着温老爷,担心酒楼的事,原本不想回,可儿子这样闹着,她也心疼,便连连答应,带着儿子迅速离开了包厢。   没了别人,温良才面无表情,他不想做表情,累。   余光瞥见郁止还在对着桌上的饭菜挑挑拣拣,抬手便拍了下他拿着筷子的手。   郁止转头看他,“媳妇儿你做什么呀?”   温良紧紧盯着他,似乎要将他每个微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你怎么不问我温家怎么回事?”   郁止心知他在怀疑,并未露出端倪,自然而然道:“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你爹讨厌你,对你不好,你也想看他们倒霉啊。”   温良:“你还懂这些?”   郁止仰头:“为什么不懂?我跟虎子打架输了,也会偷偷恶作剧呢。”   “媳妇儿你别拿我当傻子,我都说了我不傻,以后有了儿子,我还要教他打架呢,我要做爹了,你不能在孩子面前说我傻。”   温良听他几次三番把孩子挂在嘴边,已经从一开始的恼怒到现在的逐渐接受,并且能够面不改色地说起了。   他勾起傻相公的下巴,“你整日惦记着孩子,知道生孩子需要做什么吗?”   “知道,就是洞房啊,我们不是洞房了吗?”郁止连脸红都没有,直白地令温良一噎。   他双眼一眯,伸手在郁止脸上摸了一圈,感受着手下温热细腻的皮肤,回想起洞房那日的情景,身体竟是不由一热。   “一次洞房可不行,想要生孩子,得每天洞房。”他视线微移,言语诱导。   郁止心中莞尔,面上却故作苦恼,“每天?真的要每天?很累的啊。”   温良双唇一抿,霍然起身,冷冷道:“不想生就算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起身离开。   郁止望着他的背影,没忍住露出笑容,收敛起后才赶忙跟上,“我不怕累的,媳妇儿你等等我……”   郁止追着温良出去,便将温老爷追着官差求饶。   “官爷官爷!我们用的都是新鲜食材,后厨那些有味的都是要丢掉的!您相信我们!我们可是老店了,万万不会做出这种蒙骗顾客的事啊!”   官差并不应他,“没办法,官府的规定在那里,今日起,温家酒楼歇业整改,哪一日合格了,才能重新经营。”   “什么?这酒楼真的用坏了的食材?那我们吃了不会吃坏肚子吧?”   “官差都上门了,肯定不是假的,可恶!退钱!”   “对!不仅要退钱,还要赔偿!”   “赔偿!赔偿!”   食客们群情激愤,俨然要把这事闹大,誓不罢休的架势。   温良对于眼前的额外之喜很满意。   没人比他更了解温家酒楼,上梁不正下梁歪,有抠门的温老爷在,酒楼一直在偷工减料,低价购买不新鲜的食材,又高价卖出,其中盈利十分乐观,但这样隐患也很多,不新鲜的食材很容易变质,变质后做出来的味道哪怕经过了加工,也有一些怪味,因而这里的客人一直在减少。   在他走后,温家酒楼的人更为放纵,官差一查一个准。   虽然这并非是温良今日的主要目的,但这样他也高兴。   官差见温老爷还不依不饶,也不耐烦起来,“你说你儿子给你下毒,可大夫却说你没中毒,我观你现在也没有腹痛,你之前可是故意栽赃诬陷你儿子?”   温老爷一愣,他也这时才发觉,自己肚子不痛了,他拍了拍,奇怪道:“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官差越看越觉得就是这温老爷没事找事,对儿子太差,怕儿子报复他,自己有点不舒服便以为是他儿子下的手,酒楼的问题证据确凿却还狡辩,真是刁民。   此事一定要如实汇报给大人。   看着温老爷被食客们围住,无法脱身,郁止和温良上了马车。   “小五,我们回家!”郁止对外面喊道。   温良却道:“等等,我要回温家一趟。”   之前说好的要拿嫁妆,他可不是个喜欢说话不算话的人。   郁止伸出双手,“媳妇儿,有多少啊?我们拿的完吗?”   温良冲他冷笑一声,“放心,不必担心我继续吃你的用你的。”   这是还记着他之前在酒楼上得罪他的仇呢。   郁止磨蹭到他身边笑道:“可是媳妇儿,我刚刚还有话忘记说了。”   温良都没多看他一眼,“什么?还要给我涨利息吗?”   心中却想着这人要是敢说,他今晚就让他被榨干得下不来床。   郁止凑到他耳边,直白而单纯的声音小声地说:“我就喜欢给媳妇儿用。”   温良正要将他推开的动作顿了顿,随后冷笑一声,却是不再带方才的讥诮,“你爹给你请先生,都教你怎么哄媳妇儿了?”   郁止握着他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交叉起来,面上依旧是那样纯粹而直白的笑容,毫无阴霾,“没有啊,都是虎子跟我说的。”   今天也是虎子继续背锅的一天。   “你别看他比我大不了两岁,但他已经想娶媳妇儿很久了。”   温良记得虎子便是那日成婚见过的孩子,如今才十岁,这傻子竟说对方比他大,这是还把自己当八岁小孩儿。   他微微勾唇,毫不避讳地用一双带着勾子的眼睛看郁止,“你可不小,今晚再让我仔细瞧瞧。” 第161章 黑化进行时6   马车行驶至温家时,温家正在争执吵闹。   门口挤了两拨人。   “这里可是温家,你们竟敢闹事,是想得罪温家吗?”   “我的!都是我的!娘!不许他们拿走!”   两道声音的主人赫然是在郁止前一步回到温家的温夫人母子。   温夫人正对着几个穿着和温家不同下人装的人横眉冷目,那些人手里或多或少都拿着东西,书籍古玩,屏风摆件,都是从温小少爷那里搬出来的,原本属于温良的东西。   这还不算,还有其他人手里抬着一抬又一抬的大红箱子,从温家大步而出。   温夫人看得眼睛都红了,却碍于身份不敢上前拉扯,“看什么看,给本夫人拦着!这些人竟然敢大摇大摆拿家里的东西,小心等老爷回来了报官抓人!”   “报官?”温良走下车,轻笑道,“夫人是想等我那不争气的爹请官差来家里坐坐?”   “媳妇儿你说什么呢,岳父不是正在忙着赔偿客人整改酒楼吗?官差才刚走呢。”郁止凑到他身边,一脸懵懂地说。   温夫人指着他们怒道:“你们竟然还敢来?!”她如今也顾不得什么颜面,今日酒楼一事她算是看清了,想在这二人身上捞好处,那是想都别想,既然如此,那她也不必再维持什么母慈子孝的形象。   “我为何不敢来?”   “都说了要拿嫁妆,我从不食言。”   温夫人叉腰呸了一声,“你放屁!你哪儿来的嫁妆?!这温家上上下下都是我儿子的!”   没有温老爷在,温夫人也懒得去维持形象,左右她与温良也撕破脸。   温夫人在嫁给温老爷做继室前,家中亲爹是杀猪的,也亏她长得美,才能被温老爷相中娶回家。   “不见得吧。”温良丝毫不在意她的态度。   “我爹的东西就算了,但我娘是原配,她留给我的东西都属于我。”   他让人抬的都是他娘的东西,还有他自己的,一样都没给温家留。   温良生母虽然对他不好,但属于他的东西,他怎么会让别人占便宜。   现在是嫁妆,今后就是整个温家。   “现在温家是我家老爷当家,嫁妆怎么了?你娘的嫁妆也是温家的!”温夫人最重钱财,温良抢她的钱就是在要她的命。   “好啊,那咱们这就上衙门问问,这些嫁妆究竟是谁的。”温良悠悠道。   温夫人哑言不语,她当然不敢上衙门,只见她一跺脚,厉声朝身后呵斥道:“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把这群小贼拦住,把东西抢回来!”   身后的温家下人却迟迟不敢上前,就算有人动作,也不过是做做样子,根本没有尽心,他们有些害怕温良的气势,另外,没看见温夫人都不敢上衙门吗?要是他们闹起来,郁家的人能对他们下手,他们对郁家人出手可就不占理了。   再说,拿着嫁妆都是温家的,又不是他们的,他们又得不到,为了自己的财宝可以拼命,可为了别人的财宝拼命做什么?又不是吃饱了撑的。   看着过得去就行了。   “哎哟!”有几个下人假装推搡间摔倒,其他人也有样学样,他们不是不尽心,是实在拼不过。   温夫人看着快要气死了,但她一个妇道人家,不敢上前跟那些身强体壮的下人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把嫁妆一抬一抬搬走,心脏传来一阵剧痛!   “我的东西啊!”   “还有我的!”看见自家人输了,温小少爷愤愤不平道。   温夫人嫁到温家时根本没什么嫁妆,温老爷原配出自和温家差不多的商户人家,虽然后来没落,可嫁妆却不少,她早就眼馋温老爷原配留下来的那些东西,不过从前温良那个小怪物看的紧,根本不给她半点机会。   后来好不容易找到了温良的把柄,趁机要除掉他,然而还不等她动用那些东西,这怪物竟然又回来了?!   “温良,你不孝你爹,不敬我这个继母,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让县太爷也知道,让郁家人知道,让你被郁家赶出去!”   郁止握着温良的手,克制着他不发怒,“可是岳母,我媳妇儿嫁的是我,我不让他走,他怎么能被别人赶走呢?”   他想了想,恍然大悟道:“那是不是我不喜欢你做我岳母,就能替我岳父把你也赶走啊?这真是太好了!”   温夫人吐血!   这个傻子!   这个傻子!   “你个傻子胡说些什么?!我温家的事何时要你管?!”   “傻子滚开!这儿不是你家!”温小少爷怕温良,对着郁止这个傻子却还有些傲气底气。   “可我家也不是你们家啊,要你们多管闲事。”郁止淡淡道。   “媳妇儿,我们走吧,这家人脑子有病。”   温夫人气得吐血,温小少爷暴跳如雷,想让人给那个傻子好看。   然而郁止动作迅速地拉着温良上车,还嫌弃地踩了几下马车,好似站在温家门外把他鞋子都弄脏了一般。   二人马车开道,郁家的下人抬着那些东西跟在后面,逢着看热闹的人便解释这些都是之前暂时放在温家的嫁妆,今日两位主人有空,回门时顺便把这些东西带回去。   那些箱子上面确实系着红绸,看着挺像嫁妆,大家也没起疑,就是嘀咕这嫁妆究竟有多少,竟然连成亲时都没来得及带上?   马车上,郁止刚要在温良身边坐下,便见对方抬腿要踢过来,他连忙灵活躲避,不高兴道:“你踢我干嘛?”   温良袖子一甩,将他赖着不撒手的手丢开,声音冷冷道:“刚才你说些那女人说话,要是她反过来说你,你是不是真想着把我赶出去?”   “我脾气不好,性格也不好,对你也不好,在家什么也不做,还处处看人不顺眼,一点也不贤良淑德,更不想给你生孩子,趁机把我赶出去,你就可以娶一个贤惠漂亮的妻子,错过了这个机会,是不是很失望?”   虽然没跟这傻子认识几天,但既然上了他的床还没被废,那就是他的男人,要是敢私自想着丢掉他,呵……   瞧见温良阴恻恻的笑容,郁止便知他心里在想什么,闻言也不害怕,反而还笑道:“怎么会呢?”   “媳妇儿你傻不傻,就算你离开郁家,还可以回来嘛,谁说要一直离开的?”   “而且就算不回来,我也可以去你的地方住,我听虎子说,你爹他有时候都在外面住,不回家的。”   温老爷在外面有外室,那人有点手段,没进温家做妾,反而让温老爷在外面置了宅子养起来,还有下人伺候,比正牌温夫人也差不了多少。   温老爷喜欢温夫人不假,可温夫人年纪渐长,他喜欢更年轻貌美的女子也不假。   闻言,温良脸色好看不少,伸手重新将郁止拉到身边坐下,好让自己更清晰地看见这人的俊脸。   “你这脑子全都用在花言巧语上了。”   不过他喜欢。   原本他只是拿郁家当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郁家的傻少爷不过是个工具人,哪怕借他解了药,他也从没想过要真留在郁家,跟这傻子做夫妻。   但现在,他却真的开始有了留在郁家的打算。   留在郁家,让这傻子一直做他的男人似乎也不错?至少和他上床还挺舒服,回味起那日的情形,温良不由抿了抿唇,   或许从他制作毒药时就有了这个决定,否则又怎会把立刻死亡的毒药变成慢性毒药呢?   “什么是花言巧语?”郁止好奇问,随后又想明白一般,“哦,是好听的话。”   “那你听着开心吗?”   温良淡淡看了他一眼,虽没说,道那眼神显然是肯定。   郁止便笑着悄悄凑到他耳边道:“那我以后继续说。”   温良很受用。   他觉得这傻子傻精傻精的,看着傻,却极会讨好他,这几日他心情好了不少,手段也温和许多。   若非如此,今日温家几人必定不会留下性命。   郁止一脸理所当然道:“应该的,我爹说,媳妇儿要给我生孩子的嘛,会很辛苦。”   原主的娘就是生原主时伤了身子,这才年纪轻轻便去世。   这傻子还惦记着孩子。   温良眯眼看着他问道:“要是我不给你生孩子呢?”   什么生孩子?想都别想!   郁止闻言便苦了一张脸,“可是媳妇儿,我爹还说要我生孩子,长大了赚银子才以后他才能养我,你要是不生,那我以后是不是要做小乞丐?睡大街?”   温良心中动了动,沉默片刻。   他明白了郁父的想法,傻子确实需要人照顾,而世上又有什么比父子母子更亲近的血缘呢?   想让郁止生个孩子的想法无可厚非。   可……那又如何?   既然郁止娶了他,是他的人,那他便不允许被别人碰,而温良也不可能生。   亲生的不用想,可不是亲生的……   温良眸光微动,似乎有了想法。   郁止没再纠缠,他本就是引导温良想到这一点,要是再纠缠,那就太明显了。   回到郁家,管家远远便看到家中失踪的下人们抬着许多东西回来,他忙来到郁止面前问道:“少爷,少夫人,这些东西是?”   郁止主动道:“是我媳妇儿的嫁妆!”   “从温家搬来的?”管家有些傻眼,成亲时这位少奶奶只有一个人,其他什么也没有,当然,郁家也没出聘礼,他原本还想准备,却被郁姑姑以这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为理由阻止了,没有郁父,郁家的生意也有所下滑,他得给少爷考虑。   “是啊,我岳母还不愿意呢,还是媳妇儿厉害,直接让人抬走。”说着他面上洋溢着骄傲之色。   温良面色很好,这话他喜欢,   管家:“……”   他一言难尽地看着眼前两位主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都抬回我院子。”温良吩咐道。   “是,”管家连忙吩咐下人抬回去。   “管家,快,让账房给我支二百两银子,我要去大夫那里买上好的金疮药,心莲的伤可等不得!”   郁姑姑的声音远远传来,郁止扭头,便看见郁姑姑风风火火地走过来,对着管家一副颐指气使的态度,张口便是二百两。   这二百两,足够一户普通人家用上十年,她却随口便要了。   而管家面上并没有意外,显然这并非第一次。   这位郁姑姑是郁家族里安排照顾少爷的人,管家不敢怠慢,对方有什么不过分的要求,他便也答应了。   只是从前避着少爷,今日却不小心让对方瞧见。   正当管家要吩咐人去取二百两拿给郁姑姑,却听郁止出声道:“姑姑,表妹的伤原来还有救啊?”   郁姑姑装作这才看到郁止一般,勉强笑着道:“原来是小止啊,你表妹的伤让大夫看过了,说有救,就是这花费啊……”   她原本还在生气,不想给郁止面子,那日被郁止气走,至今还没消气。   可她此时在向郁家要银子,不好对郁止太冷淡,便出声回应。   郁止皱了皱眉,“可是……表妹本来也没多好看啊,现在受伤,和先前差距也不大,二百两……都够买好多好吃的了。”   郁姑姑咬牙憋着气,“郁止,这可关系到你表妹的终身大事,怎么能是一些吃的比得上的?!你对你表妹连这点友爱之心都没有吗?!她的伤还是你们做的!”   郁止连连后退两步,“姑姑你别胡说,表妹她惹我媳妇儿生气,还胡说八道,自己不小心摔倒的,你别诬赖我,我很乖的。”   说着又自然而然将半个身子躲在温良身后,温良余光瞥见,选择了默认,抬头看着郁姑姑冷声道:“姑姑这是在说我们刻意虐待表妹?若是姑姑真这样想,大可离开郁家,我和相公绝不阻拦。”   郁姑姑脸色一僵,连忙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长生啊,你和你媳妇儿误会了,姑姑一时说错话,你们千万别当真。”   温良面露讥笑,郁姑姑却还不能说什么,她还不想离开郁家。   “既然姑姑苦苦哀求,那管家,你便去账房取二百两,借与姑姑。”   “借……?”管家和郁姑姑异口同声,不过一个是惊喜,另一个是惊怒。   郁止此时又站了出来,“姑姑,你耳朵受伤了?怎么连这话都听不清。”   郁姑姑:“不是……”   以前从来没借过啊!   郁止叹口气,面露苦恼道:“姑姑,我爹赚银子很辛苦的,他不在,我也没有银子了,现在还要养媳妇儿,真的没有银子养你,养姑父,养表弟和表妹,姑姑你别生气,等我把银子花光了,又没孩子赚,要跟我媳妇儿睡大街的。”   郁姑姑脸色十分难看,看了看郁止,又看了看温良,温良看向管家示意道:“还不快去,瞧瞧姑姑急得脸色都变了。”   管家忍笑离开,很快取了二百两来,同时带来的还有一张二百两的借据。   “姑太太,劳烦您先签了借据。”   郁姑姑进退两难,眼看着对方一副你不写借据就拿不到银子的模样,她只能黑着脸,咬牙签下名字。   郁止满意了,温良无所谓,愿意帮着郁止也是看在傻子是他的人,且他看郁姑姑一家人不顺眼的情况下。   夫妻二人相携回后院,其他人也都离开,独留郁姑姑一个人待在原地,还有手里的二百两银票。   明明之前很想得到的银票,此时此刻却变得格外烫手,令她很想将她藏起来,不动分毫。   回到夏心莲的屋里,远远便听见夏心莲的声音。   “娘,银子拿到了吗?大夫说了我这伤可耽误不得。”   郁姑姑走上前,犹豫一瞬,才苦着脸道:“银子拿到了,可……可管家只肯给一百两,说是账房周转不过来,要是我再要,恐怕他要将此事闹大,将我们赶出去,女儿,要不娘去问问大夫,有没有更便宜却有效的药?”   镜中露出夏心莲仇恨的眼神,“温良!郁止!”   她心中对温良生出了浓浓的恨意,对方捡了她不要的人,还害得她遭此大罪,她非要让对方十倍百倍报复回来不可!   晚上,夏识文从学堂回来,便被亲妹妹逮着说悄悄话,“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报复温良,让他痛让他无法翻身的?”   夏识文勾唇冷笑:“这还不简单。”   “那温良算什么,不过是被温家赶出来的废人,离了郁家,离了那傻子,什么也不是,我们只要……”   他悄悄附耳对夏心莲说了几句,随后夏心莲便双眼一亮,面露笑容。   “哥,还是你厉害!”   夏识文毫不谦虚,“那是自然。”   他可是要考科举的文人,自然是别人比不上的。   想想温家那傻子什么也不会,却能拥有郁家这么多家产,他心中便生出无数嫉妒和不甘。   他才是日后能够飞黄腾达的大人物,那傻子何德何能过得比他还好?   今后且看着,他必然能成为人上人,至于郁止,就如他自己所说那般,会沦为街头乞丐,任人践踏!   被他们惦记着的郁止二人丝毫没有去想他们,也没功夫去想。   “脱衣服。”温良站在浴桶边,对着郁止命令道。   郁止眼珠一转,“媳妇儿,你又要跟我生孩子吗?”   温良:“你不想?”   郁止迟迟没动作,“这是不是说媳妇儿你要说话不算话啊?”   “其实……其实我也不一定要孩子,我都想好了,以后跟媳妇儿你一起做乞丐,我讨南边,你讨北边,晚上再一起睡破庙,好像也可以。”   温良一把将他扯过来,伸手麻利地给他宽衣解带,眼冒凶光,恶狠狠道:“谁要跟你做乞丐!”   郁止往后退,他又将人捞过来,拍了拍傻子俊俏的脸,“听话,你乖一点,我就给你生孩子。”   二人纠缠着入了浴桶,水花四溅,屏风隔绝了一切,隐约能听见郁止的声音,“可是,可是生孩子好累,其实我可以不要……”   温良狠狠堵上他的嘴,眸色潋滟中带着凶光,掐了一把傻子的腰,“你他娘的……废什么话……” 第162章 黑化进行时7   是夜,温良因为过度劳累,睡得很沉,郁止悄悄醒来,将自温良那里得来,却并未查看的药包打开嗅闻,不多时,便根据其中掺杂的药类及份量,判断出它的功效。   这是一种用食材和药材一起制作出来的药物,各种相克的食材混合药物,少量吃只是腹痛,不致死,即便大夫查看,也只能查出吃了相克的食物,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长期吃则会导致内脏出血,极度耗损五脏六腑,令人的身体以很快的速度衰弱,无药可治。   难怪今日听见大夫说没中毒,也找不到病因时温良有些疑惑。   此时郁止回想了今日温家点的那一桌菜,竟与这药里的材料有百分之八十重合。   郁止好笑,果真是算计的正好,即便是大夫查出来不对,也只会人为是今日那顿饭的原因。   郁止心中感叹的同时也不由松了口气。   与原剧情中直接粗暴的毒死不同,现实的温良竟会想到用这些方法掩饰隐藏,显然说明他心态的变化,此时的他,至少有了好好生活的心,至于能不能维持下去,那就是自己的事了。   重新爬上床,将温良轻轻搂在怀里,悄然睡去。   翌日,便有管家前来,“少夫人,小的看着少爷长大,如今他既已经成亲,这郁家有了第二位主子,那家中一应大小事物,也应由少夫人掌管。”   他送上郁家的账册和账房钥匙,态度始终恭敬有礼。   郁止在一旁专心吃饭,一个眼神也没给他们,一副并不感兴趣的模样。   温良看了他一眼,随口应道:“那便放下吧,家中一应事物暂时按原来的处理。”   他对管这些没多大兴趣,可既然是他的东西,那就没有落在别人手上的道理,就比如从前的温家酒楼。   郁止也很满意,有温良在,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抢东西,至于郁姑姑,对方若是想作死,那自己便让他们在被温良收拾前,自己先彻底作死。   有的人总是不明白,便宜不是那么好占的。   “大傻,大傻!你在不在家?”饭后不久,郁止便远远传来几个孩子吵闹的声音。   转头一看,便见几个穿着短打的孩子蹦跳着朝他走来。   温良去库房整理东西,这里的下人也认识这几个孩子,因而并未阻拦,他们很快便来到了郁止的正院。   郁止出了屋子,将门关上,他不喜欢让别人进入自己和爱人的房间,尤其还是这么多人。   “你们来啦。”他语气略淡,没有原主的热情。   原主从前寂寞,也只有这几个孩子跟他玩儿得最好,若是知道他们来了,必定早早便跑着相迎。   郁止可以完美地扮演原主,但这不利于之后的暴露或者坦白,不如借着成亲的机会,一点点对外转变不同和变化。   “大傻你最近都干什么?怎么好几天都不来找我们玩儿了?”   “就是,我们举办的第二十一次蛐蛐大赛都结束了,你错过了。”   “快走吧,今天我们又要去山上打柴,可以趁机弄点蛐蛐,你的大将军又死了,这回我们抓个更凶猛的,不过说好了,要是我们抓到了,你得那东西换。”   这几个孩子愿意跟原主玩儿,也是因为原主有钱,要是有什么好东西,想从他们这里拿,原主都会用钱买,或者用其他东西换。那些对原主不过是九牛一毛,对这些孩子来说,却是稀罕的零花钱,可以攒起来买喜欢的东西。   几个小孩儿原本以为郁止会像从前一样兴奋地扑过来跟他们走,然而却见郁止非但没走,反而蹲在地上一副百无聊赖,不感兴趣的样子。   “算了,你们去吧,我不想去。”   “为什么?”   “我忙,没时间。”忙着陪爱人,哪有闲工夫跟几个孩子斗蛐蛐。   其中领头的那个也最高,就是虎子,站出来道:“你是不是不想换了?那我们白送你一回也行。”   反正他们还在郁止的婚宴上吃肉了,不亏。   “真不去,你们去玩儿吧。”郁止摸出几个铜钱,交给这几个孩子,“我请客,请你们吃冰糖葫芦。”   虎子眼馋地看着铜钱,却还是冷冷一哼,“谁要吃你的冰糖葫芦!”   他们虽小,那也是有骨气的!   算了,假装没看到那些铜钱。   几个伙伴用同款眼馋的眼睛看着郁止手里的铜钱,冰糖葫芦?几人纷纷咽了咽口水。   虎子说不要,他们要是拿了,是不是不好意思?   没人当领头的那个,所有人也都只是在心里蠢蠢欲动,没有表态。   郁止叹口气,作势要收回,“那好吧。”   “等等!”几个小伙伴纷纷叫住,郁止动作顿住。   “虎子哥,大傻都说了要请客,我们要是不答应,那不是不给他面子吗?”   “就是,大傻娶媳妇儿,咱们作为朋友,都没送过礼呢,现在还拒绝大傻的好意,惹他不开心,那还算朋友吗?”   “对啊,我们也不是真想要吃那冰糖葫芦,这不是大傻的心意吗?”   几个小孩儿这么说着,看向郁止手里铜板的眼里却泛着亮光。   虎子见几个小伙伴这么不争气,气得跺脚,他、他才不要!   然而他刚想开口阻止,就见其他小伙伴把郁止手里的几枚铜板接了过来,并笑着感谢道:“谢谢大傻请客!下次我们也请你、请你吃野餐!”   说着就拉着虎子,连拖带拽地一溜烟跑了。   冰糖葫芦,他们来了!   郁止见状眼中不由微微一笑,拍了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刚一转头,就看见温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动作微顿,随后笑着小跑到温良面前,“媳妇儿,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温良凉凉看了他一眼,“我要是不回来,是不是看不到相公你聪明地用铜板支开几个孩子的一幕?”   这是又怀疑了。   不,应该说从来没不怀疑过。   郁止面露为难,咬咬唇道:“这也不能怪我啊,我是想跟他们去山上玩儿,可爬山很累的,昨晚太累了,媳妇儿,你下次少要一点吧,反正我现在也不想要孩子了。”   温良面色微红,却是羞怒交加,抬脚想踹他,却被这傻子动作利落地躲了过去。   “媳妇儿你踢我干嘛?我刚换的新衣服。”   这个傻子……这个傻子!   也只有这种傻子,才会随口把这种私房话挂在嘴边,若非附近无人,他非得废了这傻子的嗓子不可!   不多时,便有下人来报,郁止装作若无其事地凑到温良身边,下人也明白这郁家真正的主人是谁,自是不敢多嘴,便一五一十将他得到的消息告诉郁止二人。   郁姑姑借了两百两,夏心莲只拿到了一百两,不过也差不多,那大夫说的价格并非两百两,而是夏心莲母子二人想要多从郁家坑点银子,才将价格往高了报。   可一百两到底还是差了一点,夏心莲的脸恐怕要留下疤痕,为此,夏心莲忍不了了。   她和夏识文合计,托人去外面买了虎狼之药,准备报复温良。   至于怎么报复,自然不言而喻。   郁姑姑不想见到温良生下郁止的孩子,对此乐见其成,夏姑父是个不管事的泥人,对他们的行为不参与却也不阻止。   郁止却知道,这人是其中最精的,若是郁姑姑成功,他自然得益,可若是郁姑姑失败,他也可以借此推脱,说自己毫不知情。   然而他没想到温良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不管你是谁,知不知道,直接所有人毒死,他的精明根本没派上用场。   此时,温良如原剧情一般,得知了此事,会做什么决定?   郁止有点好奇。   “既然是她费工夫才买的药,那我也不好辜负了她的好意,可我近日在调养身体,以求早日怀上相公的子嗣,这来历不明之物,自是不能下嘴,便由她帮我代劳了吧。”   噗!   郁止喝水差点呛着,温良伸手在他后背拍了拍,“真是傻子,喝水都能被呛到。”   郁止:“……”   这能怪他吗?   是谁先前还口口声声说不会生孩子,现在却满口都是备孕的意思?   虽说早知道这个世界的爱人是狠毒善变的性格,郁止仍是有些懵然无语,   他知道温良这话听着像是冠冕堂皇,可这人做事说话皆有用意,不喜废话,既然他说了会备孕,那就真的会“备孕”。   郁止从前从未想过子嗣血脉一事,漫长的岁月已经让他能够彻底抛开许多在人类眼中很看重的东西。   子嗣在于传承,而他并没有什么需要让其他人传承下去,这于他不过是负累,他负担不起任何人的一生。   那颗星星除外。   他不是人。   是他的心锚,他灵魂的半身。   此时看着爱人口口声声要“备孕”,日后恐怕还要“生孩子”,郁止心中微微有些异样。   “让人打听打听,温家什么情况。”温良对下人吩咐道。   下人毫不意外,他们少夫人和娘家关系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因而想看温家的热闹又有什么奇怪?   “是,小的这就去。”   他一定会绘声绘色地把温家的惨状说给少夫人听,等少夫人一高兴,说不定还会给他赏钱!   郁止却眸色微动。   温良这打听绝非仅仅是打听温家的酒楼和嫁妆的事,还有那毒。   昨日大夫诊脉时的奇怪之处并未被温良忽略。   郁止手指轻敲,略略思索。   他昨日给温良换过去的并非毒药,而是普通的药粉,没毒,也没多少作用,而那三人会腹痛,则是因为他给三人下了蛊,并非恶毒的蛊虫,那蛊虫只有一种作用,便是发作时令人腹痛难忍。   但只要有特制的香安抚,便能平静下来,它能寄生在人体二十年,二十年后,自然死亡后排出。   那蛊虫每月发作三次,若是没有那香的安抚,人便会整整痛上一日。   昨日那一回被他安抚下去,若是温良想看他们这几日有没有发作,那也只能……让温家三人受累了。   郁止冷漠无情地想。   “娘,让厨房熬的药怎么还没送来?都是那不男不女的贱人,让郁家这么看低我们,你瞧瞧,他才嫁过来多久,便将郁家笼络在手中,这温家上下已经不将我们当主子看待了!”   夏心莲近来脾气日渐暴躁,大夫说这是药效的缘故,和夏心莲原本性格也不温柔,如今更是如此,郁姑姑甚至不敢让她出现在夏心莲心上人面前,就怕留个不好的印象。   “娘再去厨房催一催,至于那温良……等着,有他的好日子过!”   夏心莲满意了,“那娘你快点回来!”   “那边的药……”   “我已经安排人送去了,保证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没一会儿,郁姑姑便把夏心莲的药端来,夏心莲看也没看,闷头便喝,随后抬起头道:“这药怎么这么苦?”   “良药苦口嘛。”   主院   “喝下去了?”   “奴婢亲眼看着,喝了。”丫鬟小声道。   岂止是喝了,夏心莲怕留疤,那药是喝得一点儿不剩。   “那就好。”温良满意地给了这丫鬟赏钱。   “记着,后面的也慢慢给她,别让他们发现。”   “是。”   郁止就在一旁,听完了温良和丫鬟密谋害人的全过程,温良把他当所有物,既然是他的所有物,那自然不必避讳,温良现在连床事都丢了从前还有的那点儿羞意和矜持,若非二人身体不允许,恨不能整日腻在床上,他这身体,实在沉迷于那滋味,无法自拔。   于是二人早早便喝上了补身子的药,食谱也根据那方面的需求来。   郁止不想二人英年早逝,还是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早逝,于是学会了装睡耍赖,逼得温良不得不节制,毕竟他现在是傻子,总要有些特权。   “媳妇儿,你让丫鬟给表妹送什么?”他倒是想知道,温良会不会告诉他这个傻子。   温良看了他一眼,眼中似有认真,又似有戏谑,“怎么,想知道?”   郁止诚实点头,受撑着下巴,眼巴巴看着他。   温良故意凑近他,用恐吓的语气道:“是……断、子、绝、孙的药!”   “怎么样,害怕了?”他笑眯眯地看着郁止,大有他敢承认便被收拾的架势。   郁止稍稍往后退了退,温良眼神骤然危险起来,看着郁止的目光充斥着对背叛的狠毒。   他的人,那就只能是他的,无论是身是心,是善是恶,都该属于他,追随他!   郁止若是背叛,那也不必留了。   他阴沉道:“你那表妹,暗地里找来那药,想要害我,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我没直接解决了她,已经是我宽宏大量了,现在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你还要嫌我阴狠毒辣?!”   不知为何,原本心绪已经处于暴躁边缘的他竟是还说出了这样一番类似于解释的话,他分明并不在意自己被人如何看待理解,也分明能够随意将这傻子丢掉,却还是说了这样一番等同于妥协的话。   于他而言,解释就是妥协。   或许是这傻子是第一个,总归是不一样的,又或许是他在床上天赋异禀,让他舍不得丢弃。   温良胡思乱想着。   郁止双眼微微一睁,却不是为温良的态度,亦或是为温良口中的关于给夏心莲下药的话,而是……   “你有孩子了?”   语气十分惊喜,万分意外。   心中确实默默扶额,啼笑皆非。   这也太快了,仅仅半月,温良便“有了身孕”,大夫都诊不出来,他却敢一口咬定。   真是……   郁止对温良把药还给夏心莲的行为没什么看法,非要说有,也是颇为欣慰,能够抛弃下毒一劳永逸的办法,转而用更小却合理的报复回敬对方,郁止当然得感到欣慰。   没看他都没想着直接毒死谁了吗?   闻言,温良略微意外过后,便十分自然地握住郁止的手,将它往自己的腹部带。   “是,你摸摸,这里可是有你的孩子。”理直气壮的模样,若非郁止不是真傻,说不定还真会相信。   郁止莫名觉得掌下的触感有些发烫。   明明是他提出要这个“孩子”,如今真来了,反而是他略感怪异,而温良……若非郁止知道一切,或许还真能信他了的鬼话。   要骗别人,首先要把自己骗过去,显然温良在这一点上做得很好。   郁止便顺着他的心意摸了,脸上洋溢出惊喜的笑容,站起来走了两圈,最后在温良面前站定,抱了他一下,贴着脸,动作亲密。   “太好了媳妇儿,谢谢你!”   温良不知脸皮为何物,全盘接受,被哄得表情享受。   郁止稳了稳,像惊喜过大,又被他刻意伪装压抑下来,得了便宜还卖乖道:“虽然我没那么想要,但他来了,那我就忍了吧。”   温良作势要踹他,虽然孩子是假的,但在这傻子面前说有,那就是真的!   这傻子竟敢嫌弃他的孩子?!装的也不行!   郁止成功闪避,“媳妇儿,都说了,别踢我,新衣服呢。”   温良:“……”   他还没抬起第二脚,就听傻子继续道:“对了媳妇儿,我听人说,怀孕了就不能同床睡觉,会压着孩子。”   温良:“……”心中莫名不安。   “你想分房?”   郁止义正辞严道:“我们都是为了孩子,媳妇儿,你忍一忍,等生了孩子我们再一起睡。”   温良忍不了,甚至现在就想让着“孩子”流产,他愿意“怀孕”,不过是为了利益,可现在“怀孕”要他牺牲更大的利益,他就不愿意了。   郁止却一把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背,安抚道:“媳妇儿你放心,才九个月而已,我可以睡书房,你要是想我了,就多来看看我。”   温良:“……”是我忍不了!谁他娘要素九个月?!   郁止说动就动,拿着被子枕头就走,转头还说:“不要太想我啊。”   温良:“……你给我回来!” 第163章 黑化进行时8   少夫人有孕了!   消息如惊雷般迅速传遍了郁家上下,丫鬟仆从能纷纷为少爷高兴,他们少爷虽然人单纯了点,但心地善良,性格也乖巧,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孩子,如今少爷有后,郁家有了未来,他们怎能不欢欣鼓舞。   管家立即请示,想给下人多发一个月的月钱以示庆祝。   温良对这些事并不在意,由他去了。   可所说这消息给郁家带来的是喜那它给郁姑姑一家带来的便是忧。   夏心莲差点打翻药碗,“怎、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喝了药了吗?!”   夏识文皱眉猜测,“会不会是那药是针对女子的,对他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没用?”   几人都不懂医学上的事,觉得这话有道理。   “那、那咱们怎么办?他要是生了孩子,就算是个丫头片子,以后都能招赘,咱们是不是什么也捞不着?”夏心莲咬着牙恨声道,丝毫没反应过来自己也是她口中说的丫头片子。   “怕什么,刚怀上罢了,还能不能生下来还说不定呢!”夏识文眼眸一沉,显然心里有了打算。   郁姑姑微微皱眉,却也没反驳,夏心莲更是一拍大腿,“哥,就听你的!”   反正她也讨厌那个不男不女,却偏偏长得比她还好看的怪物,又怎会不忍心下手,想到对方未来会有的可能,她不由笑出声,张扬道:“等他没了孩子,又被郁家赶出去,看他该怎么办!这种怪物,就该是别人床上的玩物!”   郁姑姑也拍板道:“我这就去跟人商量。”她口中的人,自然是那个与她合谋郁家财产的人。   郁止白天还是寸步不离地跟在温良身边,然而这回温良却没给他好脸,然而郁止就跟没感觉到一般,厚着脸皮不肯离开。   “要滚就滚远点,别在我面前碍眼。”温良冷冷道。   郁止却更靠近了一步,“那媳妇儿你闭上眼睛不就看不见我了?”   温良:“……”   “我知道媳妇儿你不想看见我。”郁止坐在他身边,一点也没有“知道”的自觉。   温良:“……那你还不滚?”   郁止伸手摸上温良的腹部,笑容满面,歪着头道:“我这不是给你看,是在给孩子看呢,孩子要从小亲近,他才会亲近我这个爹,媳妇儿你也别生气,要是天天生气,孩子也会生气的。”   温良深吸一口气,正要踹人时,却见有下人前来,打断了二人的打闹,“少爷,少夫人,族里来人了。”   郁止二人来到前厅时,便见一个穿着长衫的中年男人坐在那里,见他们前来,笑着道:“听说小止媳妇儿有喜了,我这代表族里,来探望探望你们。”   还不满一个月,有什么喜?一定是这温家的怪物在耍诈,他倒要看看,这有孕能如何作假。   郁止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后皱着眉道:“七叔,你都不带礼物的吗?”   郁七叔一愣,显然没料到郁止竟会是这种反应,“什么礼物?”   “就是礼物啊,我爹说,上别人家要带礼物才有礼貌,七叔你虽然是长辈,但是也不能倚老卖老啊,我爹以前去你家也都会带礼物呢。”   郁七叔表情微僵,万万没想到这傻子竟然也懂这人情世故,族里一直认为这就是个废物傻子,又怎会将他放在眼里,而他上门也确实如郁止所说,是倚老卖老来了。   他面露歉意,“是我的疏忽,听到消息时因为太过激动,便直接登门,竟是忘了给我还没出生的侄孙带一份礼物,下次,下次一定补上。”   郁止用谁都能听到的声音嘀咕道:“下次就该有下次的了。”   郁七叔:“……”   这傻子真讨厌!   温良将郁止拉到身后,适时站出来做好人,后者并未反抗,“七叔的心意我们夫妻二人收到了,不知道七叔今日前来究竟还有何事?”   郁七叔将二人的动作看在眼里,心中对温良的地位有了新的评估,看来对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在郁家站稳脚跟,果真有点手段。   他长得有点胖,笑起来像个弥勒佛,“这不是看你们两个小年轻,在这种事上没个经验和分寸,这才请了大夫来给你把把脉,你放心,你腹中可是郁止唯一的子嗣,族中自然重视。”   郁止一点也不担心,温良若是没做好充足的准备,他根本不会出手,既然敢说自己怀孕了,那他便会有后招。   果不其然,却见温良脸上没有半分惊慌,笑着坐下来道:“那便有劳大夫了。”   郁七叔皱了皱眉,心中有些不安。   他请来的大夫上前给郁止把脉,片刻过后,屋内所有人都看着他询问:“怎么样了?”   大夫收回手,如实回答:“恭喜郁少爷少夫人,确实是喜脉无疑,此胎虽不足一月,却脉象明确,可见夫人腹中应当是有一位身体强健的小主子。”   郁止高兴地向大夫道谢,心中却一点也不意外。   温良平静地收回手,看向坐在一旁脸色难看的郁七叔,这才轻笑了声,微微勾唇,像是嘲讽。   “七叔,多谢你请来的大夫,不过我们郁家也请得起大夫,用不着花别人的银子。”   郁七叔听着,只觉得温良话里有话,既在说他多管闲事,又在说他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才刚来不久,他便想起身离开。   郁止这傻子也适时站出来道:“就是就是,七叔你省着点用吧,我上回去你家,你小儿子还抢我的手帕,你家连手帕都买不起,干嘛浪费钱?”   郁七叔从来没觉得这么羞耻过,被两个小辈说到里子面子都快丢尽了,也从来没觉得郁止这傻子能这么可恶过。   他涨红着脸,指着郁止差点气恼到晕厥过去。   郁止一番话又生生给他气清醒了,“七叔,你怎么了?不会得了羊癫疯吧?快来人啊,把我七叔按住。”   自己则是拉着温良躲到一边,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郁七叔摆脱凑上来的下人,“都滚开!我没病。”   他到底端着长辈的范儿,不愿意再被郁止二人下面子,短短试探过后,发现这个郁家娶进门的新媳妇不是个好对付的,且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竟让郁止都被笼络住,他不能太过心急。   “既然你们夫妻有打算,那我这个长辈也不便多插手,小止,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媳妇儿,要是他肚子里的孩子有什么问题,我也不好给你爹交代。”   一个刚在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出生还不一定,能不能长大更说不准,现在得意,今后他倒要看这二人哭。   待他离开,温良才烦躁地皱着眉,“怎么你家总这么多这种人!”   “媳妇儿你说什么人?丑人?你看自己看久了,当然觉得谁都丑。”郁止眨了眨眼道。   温良侧头看他,目光多是盯着他的嘴,眼中的神色难辨。   “媳妇儿你看什么?”郁止故作不知地问。   温良好整以暇道:“我看你这张嘴究竟怎么长的。”   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却又能在不经意间拍马屁拍得他心情愉悦。   “当然是它自己长的。”郁止看了他一眼。   “不过媳妇儿,你家也有人很丑嘛,怎么能光说我家呢?他们又不是我家人,我家人只有你和孩子啊。”   后面的话令温良很舒心,前面的话却令他皱眉想到什么。   冷哼一声,“很快他们也不是我家人了。”   “那是什么人?”   “仇人。”温良勾唇,心情愉悦道。   他是他们的仇人,而他们在他眼中,不过是碍眼的恶心玩意儿,连人都不是。   郁止心知,他要对温家下手了。   温良只是喜欢简单直接地解决问题,他不笨,也不傻,在知道不能直接了当地解决那些人后,他便会想出其他更合适的办法。   身体上,他用药毁了他们的健康。   生活上,他加速温家酒楼的灭亡。   精神上,他也会全方位打击他们。   虽然不能让人立即死去,这样让他们饱受折磨再死,似乎也不错。   温良行动性一向很快,绝不拖延。   温家酒楼在这段日子里整顿,正在托关系求上面允许再次开业,温良一边阻拦,一边联系了温家从前的供货商,他们因为温家酒楼的出事生意也低迷了好一阵,大家都知道温家酒楼的菜都是从他们那里拿的,温家酒楼被整改,大家还以为他们有什么问题,好几天都没卖出生意。   温良一找来,要求他们给温家涨价,且如果在温家那里卖不出多少,有所亏损,他可以全部买完。   这个要求既能坑温家酒楼,还能多赚不少银子,他们何乐而不为?   于是等温老爷好不容易疏通关系,成功拿到可以重新开业的资格后,买菜时却碰了壁。   这些菜贩子肉贩子通通把菜肉的价格提高了三倍!   三倍!   温老爷差点没气死,“你们趁火打劫!”   菜贩子肉贩子却义正辞严道:“温老爷,你之前的所作所为耽误了我们的生意,让我们少赚了不少钱,这事我们还没找你赔偿呢!”   温老爷支支吾吾道:“那怎么能怪我,分明是那些人不想买……”   菜贩子肉贩子也道:“那我们还不想卖给你呢,我宁愿少赚点,卖给其他酒楼,也不想买给你毁我声誉!”   眼看开门在即,他要是还没把东西准备好,这开门就得开天窗。   虽然这些贩子把价格提了不少,但仔细算下来,他还是有赚的,为了生意,温老爷咬着牙买了,并且同时安排人找其他的进货商,这几家他算是不能要了。   买回那么贵的肉菜,温老爷心痛难忍,思来想去,还是把菜的价格提高了一些,他买来时那么贵,那他也卖贵一点又怎么了?他家可是御厨手艺。   然而这就导致,重新开业当天,几乎没人来他店里吃饭。   原本他的酒楼就因为质量问题而被关门整顿,在百姓面前信誉下降,重新开业后其他先不谈,这抬高价格算什么意思?难道这温家酒楼以为他们的菜就是神仙吃的?吃了能够延年益寿?   这镇上又不是没有别的酒楼,真当他们稀罕来是吗?   因而这一整天,除了来尝试一下的,还有其他酒楼来打探的,温家酒楼几乎没其他客人。   温老爷咬牙,把价格一降再降,然而百姓已经没了进来的想法。   他重新开业,开了个寂寞。   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飘的。   “二百五十两……二百五十两……”   今天整整亏了他二百五十两!   温老爷晕乎乎走到门口,被门槛绊倒,整个人往地上咂去。   “老爷?”   “老爷!”   “快来人呐!”   温家一片混乱。   郁止看着收到消息后明显心情愉悦的温良,心中摇头轻笑。   也不知温家能够坚持多久。   “你不高兴?因为我坑了我爹?”温良看着他,眼神充满了质问。   郁止不着痕迹哄他道:“啊?我高兴啊。”   温良:“那你高兴什么?”   郁止:“因为你高兴啊。”   温良心中有些安慰,却又听他道:“你高兴,孩子也高兴。”   温良:“……”   孩子孩子,这傻子眼里心里就只有孩子!   温良有些后悔,心里想着要“解决掉”这个孩子的打算,他的人,怎么能心里眼里都装着别人?!   哪怕是孩子也不行!   “媳妇儿,七叔今早又来了,他好烦啊。”郁止提醒道。   温良眸光挣扎片刻,终究是放弃了“解决掉”孩子的打算。   “还有表弟表妹,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看你时候的眼神。”郁止继续撺掇。   温良满意他带上自己那句,难得给个笑脸,“放心,很快就不用看见他们了。”   郁止放心又不放心。   放心于温良要解决郁姑姑一家,不放心于他的手段。   这要是全家一起吃红伞伞白杆杆一块儿玩完,他爱人绝对能够让官府查不到他们头上。   他暗自试探道:“咱们家太小了,姑姑他们一家人比咱们还多,明明他们有自己家,要是他们一起回自己家住就好了。”   温良哄他道:“你不想让他们住啊?那多简单,我满足你。”   郁止双眼发亮,看得温良心猿意马,他探着身子凑近郁止,耳语道:“只要你能够把我伺候得开心,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郁止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却还是不得不道:“怎么伺候啊?”   “在床上伺候。”温良直白道。   他伸手便要解郁止腰带,郁止往后退,“不行不行,你还有孩子呢!我们不能这样,会伤到他的。”   有个屁的孩子!   温良咬着牙,眼冒凶光,却还是忍着耐心说:“我问过大夫了,他说可以适当运动,不碍事,还能对生孩子有好处。”   郁止却不上他的当,笑话,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他才休息几天,不能如他的意,得让他知道,节制是个好习惯。   无论什么方面。   他继续往后退,抓住温良的手,“媳妇儿你休想骗我,我又不傻,怀孕的前三个月和后三个月都不能运动,你是男子,时间还要加一个月,前四个月和后四个月,不能胡来。”   温良惊愕地看着他,“你从哪儿知道的?”   他怎么不记得这傻子有什么机会知道这些,至于从前会不会知道,那多半也不可能,谁会对个傻子将这些?且他认识傻子的时间也没那么久。   郁止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当然知道啊?我找大夫问的,媳妇儿你太不乖了。”   温良更莫名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担心你和孩子啊,大夫还夸我是个好相公呢。”他表情似乎带着些得意。   温良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说不上来是什么,就是仿佛第一次感觉到,这个世界上的人,原来还有另一种味道,奇奇怪怪,他却并不讨厌的味道。   有点像小时候偶尔得到母亲奖赏的栗子糕,带着些微甜味,他狼吞虎咽,吃得满口都是香甜的味道。   被母亲瞧见,便迎来她毫不留情的一个耳光,伴随着几句尖锐的斥责和嫌弃,他却毫无感觉,只回味着满口香甜。   思索间,温良拉住郁止的腰带,强行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那我说,我已经四个月了,我们可以胡来了呢?”   他现在很饿,很馋,很想尝一尝,眼前的人是不是和记忆里的栗子糕味道一样。   香甜可口。   郁止:“……我失忆了吗?”   万万没想到,这人为了吃肉,竟还睁眼说瞎话。   失忆?好像是个好借口。   温良凑上前嗅了一口郁止身上淡淡的薄荷香,一股清凉沁人心脾。   “是哦,你失忆了,其实已经过了四个月了。”   说着,他便伸手继续解郁止腰带。   郁止一把拍开他的手,“媳妇儿你别骗我,我不傻。”   温良:“你就是傻了,脑子不能用,现在得听我的,我让你上床,你就得陪我上床。”说着,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强硬,看着郁止的目光也势在必得。   郁止才不听,躲开他道:“才怪,你得听我的!”   温良不想跟他争论这没用的话题,他就想吃肉。   郁止却快速进入内室,片刻后才出来,将一张纸展开递到温良眼前。   “看到没有,证据!你答应过,要听我的话!”   温良定睛一看,却见那是早就被他忘记的新婚夜签订的废纸。   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新婚夜洞房后,自己必须听郁止的话。   温良:“……”这人竟然还收着?   “看见了吧?休想说话不算话!”郁止也没想到,这东西没用在保命上,而是用在了保健上。   白纸黑字,作不得假。   温良:“我眼瞎了,看不见。”   郁止:“……”   他低头在他眼睛上亲了亲,“我命令它,看得见了。”   温良:“……”   “你……你!”   “我怎么?”   “给我滚!” 第164章 黑化进行时9   等把郁止赶走,温良还呆坐在原地,脸色微微染上些许颜色,眸中的神情也似乎微动,染上了与寻常不同的异样。   他收敛神情,伸手端过茶壶,倒了一杯茶一口饮尽。   茶水已经带了些微冷意,他却并不在意,甚至更觉舒畅。   直到两杯冷茶下肚,温良似乎有些紊乱的心绪才逐渐平静下来。   手指在桌上无意识地极速轻敲,这是他心绪不宁的表现,哪怕他再如何压抑,也无法忽视方才那一瞬的异样。   似乎那个人在自己面前,一瞬间活了过来,有了色彩,在皆是黑白的世界里,只有他绚烂多彩,引人注目。   怎么可能!   一个傻子……   一个傻子而已!   温良眸色微沉,似乎对那个傻子很是嫌弃不满,眼中隐约有着凶光。   他会喜欢上一个傻子吗?   笑话!   郁止很快发现了温良的异样。   首先是白天时不时便紧紧盯着他,目光还带了一丝不明的诡异,偶尔郁止还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危险感,转头看去却又发现消失了。   其次是晚上这人也不再缠着自己,似乎从先前的欲望过剩的状态恢复正常,更多精力都放在对付温家人身上。   短短一月,温家的资产便缩水大半,酒楼半死不活,温家的矛盾也日渐加深,家中为了削减开支,甚至还辞退了不少下人,这段日子过得忧心忡忡,温老爷还一度病倒,苦不堪言。   温良的反常被他记在心里,暗中观察对方观察地更为仔细了。   今夜,晚饭过后,郁止并未立即去书房,一般而言两人还会有一会儿的二人世界,寻常时候都是郁止说一些闲聊的话,而温良则是随意应和,偶尔走心。   今日却不同,温良静静盯着灯下的郁止,只见暖光微倾,眼睫仿佛栖了蝶翼,漂亮又明媚,引得人心猿意马。   一只手伸向郁止的脸,抬着他的下巴,强行让郁止的正脸对着自己。   温良语气喃喃,似乎带着难以理解和不敢置信,“怎么会是你呢……”   郁止眸光微动,“我怎么了?”   “媳妇儿,我知道自己长得也好看,但是你只能看一会儿哦,我要去隔壁睡觉了。”   温良随手丢下他的脸,斜睨道:“当谁稀罕!”   时至今日,温良都难以置信,自己竟然会喜欢上一个傻子。   过往他也见过不少优秀的人,却都没能让他动心,如今却是一个除了脸什么都没有的傻子惊扰了他的心弦,以明亮绚烂的色彩闯入他的世界。   温良不想相信,更不想承认。   他不断反问自己,这傻子除了一张脸能看,还有什么优点?   家里有钱?他不缺钱,钱这东西,够用就行,多了也没意思。   至于其他……还有吗?   反倒是有一家子丑陋又不省心的亲戚,需要他解决。   这傻子还不会说话,经常气得他心肝疼,想上个床,竟然还被多次拒绝。   自己还要为他“生孩子”?!   他到底为什么会喜欢这种人?!   思来想去,温良竟只能找到一个理由他太能干了。   这个能干,是指床上。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他所能想出来的唯一真相。   为此,他最近对郁止欲望都削减不少,也或许不是削减,而是被他刻意压制。   “媳妇儿,咱们孩子多大了?你这肚子怎么都没大啊?”郁止看似不经意问道。   温良捏了捏他的脸,“想看它变大?”   郁止诚实点头。   “睡觉去,梦里有。”   郁止:“……”   虽然但是,温良还是从郁止的反应中领会到了什么。   他的肚子总不能一直不大,在肚子“大”起来之前,他得找个没多少熟人的地方躲一躲。   最好是等到孩子“生了”再回去。   温良这么打算,也这么去办了,很快,下人便帮他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地方,在郊外的一个庄子上。   他们所在的这个镇并不贫瘠落后,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是个太平地方,因而一些人家在郊外建房子,收拾出属于自己的庄子,郁家也是其中之一。   温良很快便决定要带着郁止去庄子上休养身体,家中也迅速准备了起来。   等到郁姑姑一家得知,温良都要带着人走了。   “娘,我们该怎么办?!他要是不再这府里,那咱们还怎么下手??   一个孩子在肚子里没出生是最容易下手的,孩子夭折的多,何况是男人怀的,还在肚子里的呢?   可离开就不一样了,他们根本看不见他,又怎么下手?   郁姑姑也皱起了眉,咬着牙道:“一定是那个温良处处防备咱们,想要避开我们!”   “不行,咱们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打算趁着温良还在的时候下手,然而温良已经决定要走,这个时候收拾他们不好,便搜集证据后,又暂时将这事压接下来,等到时机成熟再利用。   其他报复他还没做,不过是给那一家四口送了夏季酸梅汤,让那几人身体虚弱了一段时间,没时间搞事。   在温良腹中的“孩子”过了三个月,胎位已稳,温良便收拾东西,领着郁止上马车要出发去郊外庄子。   “等等!马车等等!”   远远传来一道阻拦声,郁止掀开车帘往后看,便见温老爷火急火燎地在后面追赶,显然是想让他们停车。   “媳妇儿,是你爹。”   温良听见了,只是不想搭理,可后面那人一直跟着也实在烦人。   他不由皱了皱眉。   郁止掀开车帘往后扬声道:“岳父,你在跟我的马车赛跑吗?”   温老爷:“……”   赛跑,赛鬼的跑!他是听说温良要去庄子上养胎好几个月,再不去有很长时间都见不到,他不想见那个怪物儿子,但是他的酒楼等不起啊!   事到如今,他要是还不知道究竟是谁让他的酒楼在这段时间举步维艰,那他就是个傻子。   “是贤婿啊,快让马车停下,我想和我儿子说些话。”   不等温良回绝,郁止便皱眉道:“岳父,你该不会还想着怎么害我们吧?上回你污蔑我们下毒也就算了,现在还想做什么?我跟你说,我媳妇儿怀孕了,受不得刺激。”   温老爷胸口里一口血,他咬紧牙根,才没让这口血吐出来。   他讪讪笑道:“贤婿何出此言,当日酒楼一事官爷早就查明,一切都是巧合,误会,我和我儿的关系也和好如初,他是我儿子,我还能让他不孝吗?”   说着,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威胁。   事实上,每月发作三次的剧痛让温老爷心知肚明,必定是他那个心狠手辣的怪物儿子的手笔,可惜无论他怎么疼痛,怎么找大夫看,就是半点问题也无,他就是想要告状,也无人作证,只能忍下。   可每月三次发作实在难忍,每每那时,他都会对这个儿子恨之入骨,然而发作过后,他又会沉溺于暂时的安逸里,不愿意为了这事去继续得罪温良。   “岳父,我们孝顺啊,可是不是你们说我媳妇儿不是温家人了吗?”郁止好整以暇道。   “我那是气话……气话!”他扬声对立面的温良大喊道:“我儿,为父知错了,你帮帮我,帮帮温家,温家可是你娘家,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马车里传来温良的声音:“爹,并非是我见死不救,而是我无能为力,这世上没有拿夫家的东西补贴娘家的道理,出嫁从夫,从我嫁进郁家开始,我便只是郁家人。”   “相公,天热,我们孩儿有些不适,咱们还是快些走吧。”   闻言,郁止也不再搭理温老爷,放下车帘,连忙道:“好好,我们走!媳妇儿,我抱着你,你就不会不舒服了。”   温良被他抱在怀里,宽阔的胸膛强劲有力,若非时不时冒出几句傻话,这人应当是十分令人安心的人。   似乎偶尔靠一靠也不错?   这样想着,温良便没反抗,任由郁止抱着。   郁止见他面上安分,确实没有打什么坏心思,稍稍放心,抱着人靠着马车壁假寐。   马车一路从城中行至郊外,等到下马车时,已是近黄昏。   郁止最先醒来,他拍了拍温良,“媳妇儿,咱们到了。”   温良醒来后,第一反应并非是自己到达了目的地,而是刚才在郁止怀里睡得那样安心。   似乎不知不觉,他竟已经下意识信任起了这个傻子。   温良看向郁止的目光又重了一分。   郁止被他看得一脸无辜,仿佛自己什么也没做,他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傻子,丝毫没察觉温良的复杂心思。   “少爷,少夫人,咱们来这儿匆忙,许多东西都没准备好,主子住的院子只打扫了一个,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   管家派来服侍二人的下人小心禀报道。   郁止心中一顿,余光瞬间瞥向温良,见对方半点意外也无,便心知这是对方故意的。   大意了。   “嗯,送我们过去,我和相公的东西都放进卧房,晚膳准备好了吗?”   “已经准备好了。”   有时间准备晚膳,却没时间收拾屋子。   可见是温良觉得傻子不需要太聪明的欺骗,竟是半点也不用心。   郁止心中好笑摇头,倒也并未在意。   他们已经有两个多月没有亲近,现在再开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之前想的让对方禁欲九个月作为惩罚的想法怕是得打消。   然而意外的是,今晚温良当真是没有作妖,哪怕都上了一张床,他竟也没有缠上来,而是规规矩矩睡了。   郁止心中怀疑,便闭目假眠,想要看看这人是否趁他睡着时搞事,然而最终得到的结果出乎他所料。   温良睡得格外乖巧。   郁止想了想便也放下,伸长手臂搂住对方的腰,随之入眠。   二人在庄子上的日子过得十分舒心,没有其他人来打扰,也没有多少熟人,双方都可以适当放松。   两人去河里钓过鱼,去山里露宿野餐,去地里观察佃户们辛苦劳作。   两人受到了佃户们的热情欢迎,一口一个少爷少夫人喊得真心又恭敬,这都是原主亲爹留下来的善缘。   直到撒欢地玩儿了半个月后,某一日清晨,刚刚起床吃完饭的郁止突然从温良口中听到了和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   “媳妇儿你……你说什么?”   温良表情严肃,并非是平时的玩笑嬉闹,而是格外正经,“我找了先生来教你读书学习,从今日开始,你要跟着先生好好学,学得再优秀,再聪明些。”   经过这半月的相处,温良终于不得不确定了自己偏到不知道那里去的心意,并且发现似乎无法更改。   既然无法更改自己喜欢上这傻子的事实。他又不愿意接受自己喜欢上一个,除了美色和床上功夫之外没半点优点的男人,那只有一个解决方案。   让郁止变优秀,让傻子变聪明。   既然如此,学习一事必然要提上日程。   “这……我不要,我以前上过学!”郁止一口拒绝。   他上什么学?别人都是卯足了劲学习,好让自己更优秀,难道他要去绞尽脑汁装傻。   现在装的傻,以后都得变成要还的债,他不想让自己负债累累,以后若是暴露或坦白,这人若是连个解释的机会就不给,直接判他死刑,得不偿失。   “你上你爹让你上的学,不想上我让你上的?”温良的声音充满了危险。   郁止转头笑道:“媳妇儿你怎么这么想,我要是上学了,还能天天陪着你……和孩子吗?我不想读书,我只想要你。”   说着,他还抱着温良耍起赖来。   虽然被得哄心花怒放,倒温良依旧克制着表情,冷淡地推开他,“我和孩子不需要你,我只要聪明又优秀的相公,孩子也想要优秀的父亲,你要是做不到,那就别当了。”   郁止:“……”   心中无奈扶额。   “你们嫌弃我了吗……”   温良无情点头。   他的人,就要最好的,要是不是最好的,也要逼成最好的。   很快,郁止便见到了温良请来的先生。   郁止观察那人应当是哪家小士族中不得意的人才,也不知道温良从哪里搞……找来的,竟能说服对方来教他一个傻子,也是用心良苦。   然而他并不想要这份良心。   罢了,债多不愁,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继续走下去,以一个傻子的速度努力“学习”着。   但心底里却已经打算起了坦白一事。   究竟要怎么坦白,才能让温良接受,并且不记恨他呢?   这人最是小心眼,要是得知从前自己骗了他那么久,且还时不时给他挖坑……   郁止没再想下去,左右都是被废两条腿最为可能。   庄子上的日子很平静,到了四个月时,温良便不得不伪装起了肚子,郁止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并且在其他人面前不着痕迹地帮他打掩护。   另外,温良也着手安排起了寻找孩子的事。   他肚子里是假的,到时候却是要一个真的出现才行。   今后还有几个月时间,足够他慢慢找。   而在二人在庄子上休养的这段日子里,温家几乎走到了绝路,温家酒楼每天赔出许多银子,温老爷实在负担不起,不得不再次将酒楼关闭。   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从被迫关闭变成了主动关闭。   温家下人的月钱也拖欠了两月没发,底下人人心浮动,已有了去意。   温老爷四处筹钱,想要东山再起,然而他从前认识的那些人都被温良打过招呼,不会借给他银子,最终,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去找了赌坊。   赌坊有放印子钱的业务,九出十三归,温老爷借了两千两,想要请个手艺上乘的大厨,还想卖了如今的酒楼,重新买下新的店面,重新开业。   他认定那酒楼风水不好,不想要,想买新的。   然而他的银票刚刚拿回家中,当日,他高兴地召了那对双胞姐妹花玩双飞后,翌日醒来,便发现自己刚刚到手的两千两没了!   他的银子呢?   他的银子呢?!   自是被那对姐妹花偷走了,那对姐妹本就是瘦马出身,被温夫人买回来笼络温老爷,却不甘心一辈子对着一个中年发福老男人,便暗中谋划逃跑。   昨夜一个偷卖身契,一个偷银票,二人趁着温家人心散乱,下人无心做事,守卫宽松,轻而易举地双双出逃,一早城门开时,便迅速出城,再找不到踪迹。   温老爷被气到中风,赌坊得知消息,便派人来催债,是怕温家越来越差,日后还不起他们的银子,温家下人走的走,散的散,温夫人首先想的也是离开温家,她还年轻,还能带着温家的东西改嫁。   温小少爷却聪明了一回,明白母亲改嫁必定不能带上自己,而温夫人改嫁后或许还能过上好日子,可温家的一切重担全都会落在他头上,包括那些巨债,便拦着温夫人,不许她趁着温老爷躺在床上无法说话无法动弹的时候和离。   昔日感情深厚的母子俩分崩离析,闹得很难看。   郁止是和温良一同得知的这消息,看着温良眉眼间显露出的清朗疏阔,也不自觉弯了弯唇角。   温良眼睛一瞥瞧见他的笑意,顿时收敛了神情,将这送来消息的信封,揉成一团,随手丢进杂物娄里。   “今天先生教的都记住的吗?晚上我可是要考校的,若是不过关,你不许上床。”   郁止:“……”   他十分有骨气道:“不上就不上,看谁先着急。”   温良:“……”怎么说得跟他是个色中饿鬼,而这人是个坐怀不乱,清心寡欲之人似的?   不对,自己难道真的糟糕到不被傻子放在心上的地步?   他双眼一眯,揪着郁止的衣襟冷声道:“你嫌弃我?”那样极致美妙的享受,他不信会有人不喜欢,哪怕是傻子,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自己不吸引他,然而这种可能却令他心情更糟糕了。   “没有。”   “那你为什么不想睡我?”   “……我累,不想动。”   “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郁止:“……”不是,你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刚说过什么? 第165章 黑化进行时10   幽夜深深,明月独照,除了轮值的守夜下人,庄子上的所有人都已入睡。   一道悠远诡异的笛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格外清晰。   床帐轻轻随风吹拂,帐幔外若隐若现的人影似有动作,夜风吹来,送了满屋清凉。   温良翻了个身,大脑被笛音稍稍惊醒片刻,而这片刻,便足矣令他被这笛音吸引,醒神睁眼。   缓缓睁开眼,他才发觉身边空无一人,稍稍皱眉,人呢?   他起身下床,刚打开房门,一直传入耳中的笛音便消失,正当他要叫来守夜的下人询问时,却并未找到人,反而在拐角处迎面撞上了简单披着外衣的郁止。   “你去哪儿了?”   “起夜啊。”郁止自然答道,一只竹笛被他悄悄藏于外衣内侧,“媳妇儿你也要去吗?我陪你,外面好黑,万一你摔倒了怎么办。”   郁止一直密切关注着温家的情况,每每在温良给温家下药那日,都会吹奏笛音,引动蛊虫动一动,制造出是温良的药在起作用的假象。   只是此事一直悄悄进行,不能被温良发现。   也不知温良这药还要下多久。   按他下的量和时间,此时的温家人身体应当虚弱得厉害,若是再继续下去,就该露出端倪了。   郁止心中思索着要引导温良停止下毒的方法,一边又一心二用回应温良。   温良盯着他片刻,也不知是这黑灯瞎火只有月光太难分辨,还是那映在郁止眼中的月光过于明亮,有那么一刻,温良觉得这双眼睛不该属于一个心智幼稚的傻子。   “我不去,回去睡觉。”温良转身回屋。   “媳妇儿,我怎么觉得你肚子变小了?”郁止在身后忽然问道。   废话,晚上睡觉可不得把伪装拿出来吗,温良才不要戴着那玩意儿睡觉,虽然已经入秋,却依然很热。   “你看错了,可能你眼睛有疾,在夜里看不清。”温良放下刚才的疑虑,随口解释道。   郁止也没再追问,似乎相信了。   翌日,似乎为了证明自己的正确,温良便让人去请大夫来给郁止看眼睛,结果诊断出郁止身体健康,半点问题也没有。   “我没生病,媳妇儿你骗我。”郁止先发制人。   “我怎么骗人了,昨晚我也不过是猜测,没骗你。”温良坚决不承认。   “那我昨晚就没看错。”郁止理直气壮道。   温良:“……”   “你看错了。”   郁止坚持道:“我没有。”   温良不看他,“我说你看错了就是看错了。”   “小五,把少爷送去书房,先生恐怕已经等候多时。”   郁止心下莞尔,说不过便无理取闹,真是将无赖二字学了个十成。   就是不知是学的谁。   小五送郁止去了隔壁书房,温良正要送走大夫,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大夫,我相公年幼时生病,言行举止皆如孩童,这可有的治?”   大夫微微皱眉,似乎在斟酌用词,怕得罪了雇主,片刻后才道:“若是因撞伤导致瘀血堵塞,待瘀血散尽后或可恢复,可若是高烧等不可恢复的因素,只怕……”   温良垂了垂眼眸,“好,我知道了。”   “来人,好好送大夫。”   温良之前并未想过治好傻子,毕竟一个可以掌控的傻子,比一个不知性情的健康成人更于他有利。   如今他却是不想让那傻子一直傻下去,这样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他?自己看上傻子,岂不是说他眼光不行,或者喜好怪癖?   郁止不知道温良有了让他恢复正常的想法,他如往常一样,在一个时辰的艰难学习后,来找温良一同吃饭。   庄子上许多菜都很新鲜,且种类繁多,两人的午膳还算丰盛。   “这块肉给你。”郁止给他夹了一筷子鸡肚子上的肉,“我爹说过,吃哪儿补哪儿。”   今天郁爹也是背锅的一天。   温良:“……”   这是在记着他昨晚没肚子的事?   难道他还要在睡觉时也穿着厚衣服,垫着棉布包睡?   他筷子一伸,动作利落地把碗里的鸡脑袋夹断,送进了郁止碗里,“吃哪儿补哪儿!”   郁止:“……”   他微微抿唇,“我不喜欢吃鸡头。”话虽如此,却还是慢吞吞地解决那颗脑袋。   温良:“改天请大夫给你配点药,看看你那脑子能不能治。”   郁止心中微动,“媳妇儿你不喜欢现在的我吗?”   想要他治好,是不是说以后坦白或许能从宽?   温良不客气道:“我喜欢的人不能是傻子。”   话虽如此,郁止却心知,温良要是知道自己在骗他,哪怕他不傻,也不会因为得偿所愿而轻易放过。   “……你不喜欢我吗?”语气听着有些失落,傻子不会掩饰情绪。   喜欢二字听他说出来,温良心中不由微动,明明是同样的字词,他却觉得有别样的感觉。   就像身体上的接触,自己和别人,带来的感觉总归不一样。   温良看着郁止,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媳妇儿,如果我变聪明了,你还会喜欢我吗?”郁止试探道。   温良收敛神情,“你先聪明了再说。”   他虽说着要治郁止的脑子,实际却并未抱有多少希望,这傻子竟然这就纠结起自己是喜欢聪明的他还是现在的他来。   温良心中轻笑,却又有一股明显的喜悦在心中流淌,眉眼都愉快了几分。   郁止:“……”   他只是想要个免死金牌。   似乎觉得自己的话有些强硬,温良又着补道:“治不好也没关系,反正傻都傻了,睡都睡了,孩子都有了。”总不会比现在差。   温良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要是郁止恢复正常,那他还会像现在这么讨喜,像现在这么喜欢他,对他好吗?   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喜欢不男不女的怪物吧?   回想周围其他人,哪怕是亲生父母,对他也是厌恶利用的态度,遑论其他人?   想到日后变聪明的郁止也有可能这样,温良眸光微眯,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自眼底闪过,令人感觉到一股不寒而栗的危险!   郁止察觉到后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光芒稍纵即逝的那一瞬,眨了眨眼睛,这人又想到了什么?   不等他询问,温良便主动开口,“我想错了,不该强求你变聪明。”   一只手缓缓摸上郁止的脸颊,温良唇边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相公这么好,才不傻,只是比较纯真,这样的你才可爱,比其他人都可爱,要是变正常了,那反而不美。”   郁止:“……”   “所以,现在这样就好,我们不喝药,也不学习了,你就每天开开心心的,我喜欢看见这样的你。”   郁止:谢邀,现在并不开心呢。   说好的想要他恢复正常怎么还能反悔呢?   虽然不用继续上课装傻,但郁止一点也不高兴,这意味着他可能需要装一辈子,或者后期反弹更厉害。   无论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要的。   “娘,你们想到办法了吗?”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庄子那边传来的消息都是温良脉象很稳,这样下去,孩子一定能平安出生。   夏心莲有些坐不住了。   夏识文也皱起了眉。   郁姑姑面色也不太好,低声谨慎道:“庄子上我们没什么人手,那些佃户和下人一个个都嘴硬得很。”   “娘,是不是你没给够银子?”夏识文以己度人,不认为世上有人能够抵挡住金钱的诱惑,要是有,一定是钱给的不够多。   郁姑姑下意识捏了捏袖口,里面还藏着她留下来的一百两银票,“你们也知道,咱们家中没攒下多少银子,要是都给了那些人,事情又没办成该怎么办?”   夏识文不赞同地看着她,“娘,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关键时刻,咱们可不能在这种事上吝啬。”   儿子读过书,见多识广,说话总是有道理,郁姑姑也有些被说服,想了想,忍痛跺脚,“行,娘知道了!”   正事谈妥,夏心莲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皱眉看着额头的浅淡疤痕,“那大夫怎么骗人啊!那药根本不能治疗我的伤!我要找他赔钱!”   郁姑姑心中打鼓,猜测会不会是药量不够,自己藏起来的这一百两毁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心中愧疚的她提议道:“改天咱们就去找那大夫说理去,怎么花了银子还不能治好!让他赔钱!”   那可是一百两!   夏识文想到那打水漂的一百两,心里也有些不高兴,一家人打算一起找大夫理论,当然,重点还是赔钱。   大夫受到这样的指责却是皱起了眉,心中不悦。   他行医数十年,从不下不确定的诊断,如今却被郁姑姑一家人当着大庭广众之下指责是庸医,心情能好才怪。   “老夫的内服外敷治疗绝对能够治愈你的伤,要说我庸医,且问问我治过的那些病人。”   “是啊,郝大夫医术可是镇上最好的,而且从不错诊,这别是来讹诈的吧?”   “就是,我看这几人三句不离赔钱,要是真医治有误,应该着急继续看病才对。”   “我认识他们,是住在郁家的那几人,据说他们从住进郁家开始就没干过活下过地,什么也不做,留在郁家蹭吃蹭喝,好不要脸!”   围观的人一口一句,对着几人指指点点,郁姑姑一把年纪还被人当着小辈的面指责,心中何其羞耻,她当即就想走,可夏心莲还想着赔钱和治脸,非要留下来。   大夫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庸医,答应再次给夏心莲诊脉,结果却是越来越皱眉。   “你外敷的药没问题,可内服的药却一直没跟上,药效不够,自然不能治好。”   “不可能!我每天都在喝药!”夏心莲惊愕道。   “那就是你喝错了,仔细找找你喝的是不是我给你的药。”大夫说完又道,“另外,你近日喝了不是性寒之物,身体受损严重,恐不利于子嗣。”   晴天霹雳!   “你这庸医胡说些什么!我的身体怎么可能出问题!”夏心莲心慌又惊怒,当即要掀了桌子。   郁姑姑也顾不上丢人,着急追问大夫这话的真假。   只有夏识文比较冷静,沉思时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些眉目。   眼见着母亲妹妹就快要跟大夫打起来,夏识文首先看周围,果然见围观的病人面露不悦,想到这可能有损自己的名声,夏识文连忙上前拉住二人,拖着她们往外走。   等到无人时,他才劝道:“娘,心莲,你们怎么能那么冲动,要是被人知道,借此说我和家人品行不端怎么办?”   一听关系到儿子前程,郁姑姑连忙冷静,只有夏心莲还吵吵嚷嚷,“你就关心你的名声,有关心关心我吗?那老头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我不能生,我以后该怎么嫁人!那老头该死!毁我容貌还毁我声誉!他罪该万死!”   “你们冷静,现在最主要的不是大夫,而是郁家!”夏识文安抚道。   “郁家?郁家怎么了?难道我们现在想想,温良那贱人的孩子就能没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被大夫说吃了寒凉之物?”   夏心莲双眼骤然猩红,阴狠之色尽显,“你是说是他干的?”   “我要杀了他!”   “现在重点不是杀不杀,怎么杀,是温良明显已经对我们下手了?你觉得以他对付自己亲爹的手段,他能放过我们吗?”夏识文还算清醒。   “那、那怎么办?!”郁姑姑想到自己原本和郁七叔的谋划,从前觉得合适,现在却觉得太慢了。   “我要他死!”夏心莲现在什么也不想,只想杀了温良,却不去想自己也曾做过同样的事。   “他确实该死。”夏识文眼冒凶光,得知温良根本没入套,反而还对他们下手,夏识文害怕又着急,他迫切想要除掉温良,他有种迫切的危险预感,再不做,就没机会了。   “媳妇儿,这已经是第五套衣服了。”郁止有气无力道,整个人站着伸长手臂,任由温良摆弄。   “都怪相公太俊俏,让我都看不过来了。”没有外人时,温良这声相公就喊得阴阳怪气。   无他,二人前两日外出游玩时,碰上过姑娘看着郁止脸红心跳,说话都不利索。   温良心情很差,回到家就让郁止把那身衣服脱了,指责他整日招蜂引蝶!   郁止被他捏着脸,听着耳边悠悠传来的“别说,你不说话的时候还真挺能糊弄人”,他也没反抗,也不知道要是这人更生气后悔怎样。   “媳妇儿,你把我捏疼了。”还是示弱最好。   温良果然暂时放过了他。   之后几天温良都致力于打扮郁止,把人往丑了打扮,买来的衣服老气还难看,非要郁止穿,不穿就捂肚子说动了胎气。   郁止……郁止还能如何?当然只能任由他纵肚行凶,自己被当成玩具手办装点打扮,让他气顺。   “算了,不换了。”温良丢下衣服,拉着郁止上床,“我要你在床上哄我。”   这人想一出是一出,郁止不能总让他如意,否则尾巴都得翘上天。   “不可以,会伤到孩子的。”   “你担心伤到孩子,却不担心我生气难过?”温良阴恻恻问,“在你心里,我重要还是孩子重要?”   郁止:“……”这是什么二选一的要命问题?   “当然是你。”   “你骗我。”   “没有,我不……骗人。”   “那就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当然是在床上证明?   郁止头疼,所以他要怎么面对温良平坦的腹部时,还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真的不考虑长胖点儿吗?   郁止心知有人被折腾狠了,很有可能自暴自弃,做下许多破釜沉舟的事。   因此他一直盯着温家,温家有任何异动,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哪怕如今温家已经没钱,翻不起什么风浪,他也没有放松警惕。   相反,郁家的事没有那么迫切,身边又有郁家人照顾,那家人有什么情况,也有人前来汇报,郁止对他们的警惕心不如对温家。   就是这一分疏忽,让他没能及时收到郁姑姑一家的消息。   这一日,他和温良坐马车去山上寺庙,却不是求神拜佛,而是去观景,据说山顶能看到最美的山景。   马车行驶在山道上,有些颠簸,马车内铺满了软垫和,坐着还算舒服。   “上回不是刚来过山上?”郁止试探道,上回就是撞见和女子看中不说话时的郁止,引得他做了几天的洋娃娃才哄好温良。   “怎么,相公还想要艳遇?要不今儿咱们去求求菩萨,让它治好你,这样你就能休了我,娶一个漂亮的女人。”   郁止抽了抽唇角:“不想不想,傻一点挺好的,什么都不用管。”   温良正要满意收回视线,却忽现突变,拉车的马陷入狂暴状态,横冲直撞,在崎岖的山道上狂奔,驾车的下人根本拉不住!   温良来不及稳住身形,便被郁止紧紧抱住,耳边传来对方镇定的安抚声音,“小心!”   温良眸光微凝! 第166章 黑化进行时11   马车乱撞,车帘翻飞,郁止余光瞥见,外面入眼便是陡峭山坡,坡度倾斜,路面光秃,若是人摔出去,恐怕要顺着山坡滚到山下。   他抱紧温良,掀开车帘,脚踩着车辕飞身一跃而下,脚下几个起落,便下车站在了不远处。   行动间,温良只觉得眼前光影飞速变换,每每他还没看清,便已经变换了地方,等到脚踩上地面,眼前的画面才彻底清晰。   然而不等他说什么,便感到郁止松开揽在他腰间的手,飞跃几步,起落间,便翻身上了正在狂暴的马上。   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把匕首,动作利落地砍断拴着马车的绳子,马车停下,前辕栽倒在地面,与石头撞击,发出重重的声响!   驾车的车夫从车辕滚了下来,在地上翻滚了几圈,终于在慌乱间抓住马车的轮子,稳住身形,没有滚下山坡。   马匹还在狂窜,郁止一看便知它是吃了什么东西,也不想着驯马,而是在马的身上的几个位置重击几下,不过片刻,这匹枣红色的大马便安顺下来,不再发疯,前腿缓缓跪地,倒在地上昏睡过去。   郁止则在它倒下前,便从马上翻身而下,余光不经意瞥见稳稳站在原地,视线一直没从他身上移开的温良,脑中瞬间轰鸣   “……”   大脑在零点几秒的停顿后,终于下意识发出指令,他脚尖刚挨着地面,尚未落稳,便好似一个脚滑般,重重一偏,身子前倾,以极快的速度栽倒进温良怀里。   在抱人时,双手看似不经意地将温良的双臂也禁于其中,令其无法自如行动。   凌乱的地面,昏迷的马,快要散架的马车,抱着马车还在庆幸自己死里逃生的车夫,像个木头人一般动也不动的温良。   最后,是出人意料,力挽狂澜,救下三条命,令三人一马无一伤亡的郁止。   但凡郁止不是个傻子,这一刻都是他的高光时刻,无论是反应迅速抱着妻子跳车时的爱护,还是上马救人时的利落英勇,以及做完这一切,衣服都没沾上半点灰尘的游刃有余,都能窥见他不见深浅的本事。   然而偏偏,他就是个傻子。   场面一度很尴尬。   惊慌过后的车夫满脑袋问题,我是谁?我在哪儿?刚刚发生了什么?眼前这是什么人?他家纯稚无辜需要人保护的少爷呢?眼前这个英姿飒爽,本领高强的翩翩公子是谁???   相较于车夫的茫然无措,懵逼怔愣,温良就显得平静多了。   只见他从刚刚到现在,哪怕已经和郁止对视了好半晌,神色也没变化半点。   他只是一直……一直……   紧紧地盯着郁止,似乎要通过人的皮肉表象,看到他的骨子内里,将他的真面目看透个清清楚楚!   二人谁也没说话,似乎都在等对方开口,等一个时机,等一个解释。   郁止默了默,虽然事发突然,但他也早就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倒是没多少惊慌,就是抱着温良,克制那那双手的动作有点紧。   不为什么,就为了不让自己成为在英雄救美后第一个一句话未说,就被美暗杀的人,尤其这美还是自己的爱人。   那太冤了。   却见他略带尴尬却又好似打趣玩笑般道:“夫人,若我说这是危急时刻为你激发爱的潜能……你信吗?”   温良也动了动僵硬的唇角,像个僵尸般,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如果我说我才是傻子,你信吗?”   郁止想说他信,然而他也知道这话只能火上浇油。   于是他秉承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乖巧地没有再继续说话拱火。   然而他不动,温良却不如他能沉得住气,却见他下意识要抬手,然而动了动,没能成功,低头看着郁止抱着他的手,冷笑道:“滚开!”   郁止坚持不松,松了就得被家暴,而是是地狱级别。   温良挣扎不动,脸色越发难看,他抬脚便要踹郁止,动作利落,不遗余力,郁止不得不松开他闪身避开。   至此,温良的双手终于重获自由,他下意识要去拿装在荷包里的药,不用想他就知道里面有什么,有迷药毒药痒痒药……   这些药有些用来防身,有些却是他打算用在郁止身上的,可他敢肯定,从前给这人用药的选项里绝没有毒药这一类。   可现在,此时此刻,他却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想要抓出毒药,塞进郁止嘴里。   他脸色青黑,目光阴沉,捏着荷包的手都在颤抖!   没有人……没有人能这么骗他!   温良看向郁止的目光仿佛装着深渊,眸色沉沉,能够霸道地吞噬一切,他咬牙切齿,冷笑一声,一字一顿艰难道:“郁止……你、你……你很好!好得很!”   撞进温良眼中,看着对方眼里翻涌着的怒气,和被他竭力克制的杀意,郁止心中一个咯噔,无奈扶额。   很好,这辈子别想安稳了。   庄子上的人最近几日都很安静,谁也不敢张扬打闹,多一句嘴,就见走路时都克制着不发出脚步声,就怕一不小心被主子注意到,被牵连了发落。   两位主子已经分房三天,且不见面三天了。   自从那日出门回来,两个主子便不对劲。   没人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唯一的目击者车夫也是三缄其口,一问三不知。   他打发了那些来问八卦的人们,心累地叹了口气,抹着汗。   唉,保守秘密的滋味太难受了!   谁能知道,在众人眼中,一直是个傻子,什么也不懂不知道的少爷,竟然身怀武艺,本领高强,一点也不傻呢?   要不是他亲眼所见,哪怕有人跟他说,他也是不会信的。   少爷非但不是个傻子,还是个优秀的青年才俊,等到其他人知道,肯定也会被吓一跳吧?   紧紧是想着,车夫便已经在心里期待了,期待看到那些人目瞪口呆的一天。   现在少爷不仅即将有后,还不傻了!   郁姑姑一家人还想在郁家鸠占鹊巢?简直是做梦!   然而本该意气风发的郁少爷并非如他的下人所想,此时此刻,郁止实在与意气风发四个字沾不上边。   他已经在客房睡了好几天,温良不仅不缠着他,连见都不想见他,门口守卫日夜不停,让郁止想要接近都不行。   他心中忧心,并非忧心温良会生气,这是事实,没必要再担忧,他担心的是不知道那人一个人待着黑化了多少,再这样下去,只怕迎接自己的会是那人的一杯毒药。   为了防止那种局面发生,郁止不再坐以待毙,打算当夜便去找温良。   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尾和,这几天的时间,也足够温良慢慢消化。   夜已至深,一缕青烟吹来,守在门口的两个下人便打着哈欠,接连坐下,不消片刻便睡了过去,不到天亮不会醒来。   郁止悄悄推门进去,刚往里面走了几步,便脚步一顿,只见某人正穿着衣服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坐了多久,没有丝毫入睡的模样。   郁止心绪几个翻转,不见惊讶,甚至还礼貌地打招呼,“夫人,真巧,你还没睡?”   温良:“不巧,我在等你。”   郁止:“……”   温良起身缓缓朝着他走来,“我等了你很久,想看看你能忍多久,没想到竟然一等就是这么多天。”   他勾起唇,冷嘲笑道:“真不愧是能够在我面前装上半年的郁少爷,耐心十足。”   郁止心中无奈,缓步上前,“我只是觉得,你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冷静一下,免得做出一些冲动的行为。”   温良笑容收敛,面上没什么表情,心中却阴气森森。   郁止是对的,若是当时郁止不管不顾追上来纠缠不休,盛怒之下的温良最有可能做的便是对郁止下杀手,就算郁止能够躲开,就算他不会出事,终究会伤二人的感情。   伤感情?   想到这三个字,温良心中冷笑,他们之间有感情吗?   从一开始就是骗局!   心中怒意翻涌,温良竭力克制才压下正要毁灭一切的想法,这是他在这几天唯一得到的成果。   “我想知道,你从什么时候不傻的?”   郁家少爷是个傻子,是从郁父没去世时便被广为人知的事实,作假的可能性很少,最有可能的,是后来郁止恢复了智力。   郁止沉默了一瞬,才想了想道:“……跟你成婚后不久。”   “不久是多久?具体是哪一天?你做了什么?我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恢复?”温良急切追问,面色沉沉。   这人竟真的骗了他那么久!   一股想要杀人的冲动又涌上他的内心。   不、不能杀,这人不能杀!   斟酌片刻,想了想那几日自己做过的事,郁止最终道:“成亲第二天。”   要是以前温良不知道也就罢了,现在这人知道,再回想起那几日,又怎么看不出来自己那时并不傻。   啪!啪!啪!   掌声在妩媚想起,温良勾唇冷笑,“郁少爷天赋异禀,演技超群,竟然能够瞒着我那么久,难怪温家人和你姑姑一群人在你手里竟没讨到半分便宜。”   “郁少爷的聪明才智,在下佩服!”   郁止视线一直都在温良身上,见他阴阳怪气说这些话,心中不由微微松口气,能够阴阳怪气,说明他没想要杀人,很好,这就够了。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郁止对温良的要求一降再降。   人的底线就是被突破的。   “夫人,我错了。”   “哦,少爷哪儿错了?您在清醒后面对周围的豺狼虎豹几次戏耍,智计无双,演技天赋异禀,这样聪慧的你,到底哪儿错了?”   郁止上前首先不着痕迹握住他的手,“我不该骗你,不该瞒你,不该装傻充满,更不该恃傻行凶,多次拒绝你的邀请,不该耍小聪明故意推卸夫妻义务,不该……”   温良:“……”   前面说的还像人话,后面说的是什么鬼?!   听着郁止张口一句一句把二人过往经历,尤其是床上经历说了个一清二楚,一字一句明明是在说事实,是道歉,却让人听着仿佛他温良有多饥渴,有多欲求不满一般。   温良脸色一变再变,由青转红,又由红转青,最终定在恼羞成怒上。   “够了!”   “郁止,别以为你现在不傻我就奈何不了你!”   郁止看着温良怒气冲冲,咬牙切齿的模样,反而是笑了,他毫无芥蒂地抱着温良,仿佛不知道对方的手正伸进了荷包里,在几个药丸里犹豫逡巡。   “难道我不是仗着夫人的喜欢吗?”   温良的手顿住,眸光不断转动,神情变换,显然郁止这话给他带来的影响不轻。   “因为知道夫人喜欢,我才能在装傻时任性妄为,因为知道夫人喜欢,我才会在面对你时肆无忌惮,因为知道夫人喜欢,我才敢隐瞒至今。”   温良默然不语。   郁止仍抱着他,双手顺着他的手臂,一点一点,往下,最终握住那只已经从荷包里出来,且空无一物的手。   他柔声笑道:“因为仗着夫人的喜欢,我才会……对你倾心不已。”   温良心脏剧烈跳动一瞬,抬头看向面前这个陌生又熟悉的人,眼中眸光忽明忽暗。   “你喜欢我?”   他平静下来,没有了刚才的暴怒,平静地仿佛如往常一样。   “不可以?”郁止反问。   “当然可以。”温良轻笑一声,“可你喜欢我什么?怪异的身体?狠毒的心肠?阴晴不定的性情?还是对待血亲也毫不留情的狠辣无情?”   “你说,只要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我就信你。”   郁止笑道:“夫人何必妄自菲薄?”   “我喜欢你对我的容忍和维护,喜欢你有仇必报的爽利,喜欢你面对欲望的直白。”   无论是想要报仇的欲望,还是喜欢一个人的欲望,甚至是纯粹的对于床笫之欢直白的渴望,都是想要就要,说要就去取。   直白又简单。   温良此人生性阴狠,但他并不嗜血,不会无缘无故对付别人。   若说有问题,也只有在对于仇人的处置上不太妥当,行事太过。   仇恨和惩罚不对等,对待敌人的过于狠毒,便是对于自己的过于放纵,没有束缚,长此以往,会慢慢降低自己的底线,逐渐走向命运的深渊,从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变成杀人狂魔。   郁止要做的,便是成为他的束缚,约束温良,让他永远不会迈过那条红线。   以我为枷锁,锁你一世光明。   这才是这个世界任务的完美完成。   他的一句一句,并未掺杂半句虚言,更没有睁眼说瞎话,粉饰太平,而是有理有据,所说的一切都是温良真正拥有的东西,并非张口胡诌。   不可否认,温良听着很舒心,仿佛心中那头巨兽被关上了笼子,安安静静蹲下,不再狂躁,温顺无比。   “既然你口口声声喜欢,那你往日怎会一直拒绝我的求欢?”   坦白过后,他也更加直白了,求欢二字也能轻轻松松挂在嘴边。   郁止额角抽了抽,无奈道:“只是为了身体健康,夫人,纵欲伤身。”   温良冷笑,“纵欲伤身是什么?我的频率算纵欲了吗?你这话只让我觉得你在骗我。”   他揪着郁止衣领,二人距离拉近,“我不信喜欢一个人时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尽情纵欢,你不同我欢好,便是不喜欢我。”   郁止心中预感不妙,果然,只听他继续道:“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怎么证明?   自是一夜缠绵。   偏生此人还要求诸多,让郁止做那事时还要一直看着他,否则便是在敷衍,不真心。   郁止:“……”   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答应。   翌日醒来,刚刚睁眼,迎面便是一根玉簪。   郁止:“……!”瞬间梦回新婚后! 第167章 黑化进行时12   近在咫尺的玉簪令郁止下意识后退,一切都仿佛是新婚第二日。   “夫人,你干什么?”郁止一边退一边问。   温良笑容温和,但手里对着他的玉簪却是半点温和的模样也没有。   “不干什么,就是相公不是说,你是从成亲第二日便恢复神志,不过碍于时机没有及时告诉我吗,如今你我都会到那一日,可见是老天爷也怜惜你我,给了我们这样一个弥补重来的机会。相公,今日你不想做些什么吗?”   郁止余光将屋内情况一瞟,顿时心中一定,笑着起身,一方面和温良保持着安全距离,另一方面又能在情况不可控时,极快地制止对方。   “夫人说笑了,屋内环境陈设皆不同,怎会是会到成婚后那一日,莫要怪力乱神。”   一瞬间的惊吓过后,郁止很快回神,一眼看出屋内还是庄子上的模样,便知是温良在玩笑胡说。   这个世界没有重生。   温良手里还拿着那根玉簪,样式倒是和成亲后第二日那一根差不多,他漫不经心把玩着,看似轻松笑笑,“本以为能够糊弄一番,却没想到竟被你发现了。”   这话才是玩笑,要是他真像糊弄郁止一番,昨夜便应该趁着郁止睡着,将人迷晕,将一切打扮成新婚后的模样,做足准备后,再叫醒郁止,如此这般,或许真能糊弄一阵。   郁止伸手作势要拿温良手里的玉簪,“夫人细皮嫩肉,肤白胜雪,若是被这东西伤到可不好,还是交给我吧。”   他伸手却扑了个空,温良拿着玉簪往后缩,随后把玩着道:“相公急什么,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   郁止心中竟在想他这送是指怎么送,是送给他,还是送进他身体里?   从昨夜开始,他便察觉到温良身上那股萦绕不去的危险气息,若隐若现,时强时弱,却让郁止无法放心,似乎从前快半年所做的努力,一朝回到解放前,温良又恢复成了从前时刻将杀人挂在心上的模样。   对于温良的话,郁止没有反抗,他顺从地被温良拉下床,按在梳妆台上,温良从身后摸上他的脑袋……上的头发,拿起梳子,仔仔细细给他梳好头,并且将先前的玉簪固定在他头上。   “相公,我的眼光好不好?你喜不喜欢?”温良对着镜子里的郁止笑问。   郁止微微一笑,“夫人的眼光自然是好的,能入夫人的眼,是我和这根玉簪的荣幸。”   温良笑了。   “相公真会油嘴滑舌。”   “不过我喜欢。”   不等郁止松口气,又听他道:“可是相公,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是算旧账来了。   “装傻骗我?”   “看我笑话?”   “借生孩子调戏我?”   “诱导我假怀孕?”   “看我窘迫?”   他声音一句比一句危险,郁止心中微汗,生怕这旧账翻起来,昨夜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一炬。   “夫人,我也是不得已……”   “哦,那你说说洞房时候怎么也不肯同意,就算签了契约,也要装傻听我指挥才肯干活的不得已在哪里?”   “因为……”   郁止刚说出两个字,他脑中骤然警醒!   糟糕!   定睛一看,镜中的温良露出一个阴沉的笑容,半晌幽幽道:“哦,原来你真在骗我。”   这人竟然使诈!   刚才的铺垫全都是为了最后那句话,郁止猝不及防。   早晨略迷糊的神志骤然清醒,只觉得对方抚在他头上的手下一刻就能抄起簪子插进他脖子里,鲜血淋漓!   “相公,你不乖哦。”温良俯身在他耳畔低声呢喃,“说好了坦白,怎么还藏了一手呢?”   “嗯?”   他勾唇笑笑,“是担心我会因为生你新婚夜的气,不原谅你吗?”   郁止面上不见窘迫,只笑道:“夫人多虑了,我知道夫人心地善良,善解人意,怎么会这么想,不过是不知道怎么跟夫人解释,所以才略过不提。”   这个不好解释究竟是不好解释怎么恢复的神志,还是不好解释洞房夜为何做那些事,便是不言而喻。   温良认真看了看郁止,手在他脸上轻轻抚摸,不带,也不带狎昵,而是一种仿佛在抚摸自己心爱之物的珍惜。   “相公俊朗非凡,何须担心那些,只要你往我面前一站,便是你要我白日宣淫,立刻上床服侍你,我也不会说半个不字。”   这到底是谁服侍谁?   不过这话也是告诉郁止,虽然温良生气了,但只要肯在床上哄他,那他还是愿意原谅他的。   郁止心中无语,没想到这个世界要装傻不说,现在还沦落到要卖身保命的地步。   温良的手抚摸上那根玉簪,眼中似乎闪过忽明忽暗的光芒,眼底有挣扎之色浮现,郁止假装没看见,直到片刻过后,温良的手离开那根玉簪,仿佛一切没发生过一般,笑着拍了拍郁止的脸,“相公,我好像还是喜欢这样的你,但是我也不知道,还能喜欢多久。”   “那我争取让你喜欢地久一点,更久一点。”郁止眼中的温柔是那么明显,似乎并不知道,刚才身后之人,正在想着要不要杀了他。   “这可是你自己做的。”温良声音幽深,仿佛藏着一处深渊。   要是日后后悔,他必然不会放过郁止。   无论这人是傻了还是聪明,都该是他的!   哪怕是到地府,也要陪着他一起。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郁止握住他的手,承诺道。   “可你不是君子,是傻子,是骗子。”温良反驳道。   郁止无语,“你要怎么才信?”   温良怎么都不信,除非郁止死了。   怎么就不是傻子呢?   温良以为自己只是喜欢作为傻子的郁止,可当郁止不傻时,他却发现,自己的喜欢和占有欲没有减少半分。   可作为傻子时,郁止是他的人,在他鼓掌之中,当他不傻时,那还是他的人吗?还是能够任他拿捏,永远不会背叛他,不会嫌弃他,不会离开他的人吗?   温良不确定。   与其等到日后郁止从他手里逃脱,不如现在就杀了他,这样,这人永远都是他的,也永远都是喜欢他的。   这样的诱惑在温良心中不断引诱着他对郁止下杀手。   早上醒来时,他不是做戏玩笑,是真的想要杀了郁止。   然而就如新婚夜过后一般,他终究僵持着没下手,脑海中两个念头不断挣扎,熬到了郁止醒来。   在他醒来后,温良才堪堪压住那个想要杀人的念头,恢复理智。   郁止能猜到他在想什么,就着他的手,将温良拉到自己腿上坐下道:“如果你不信,那就一直在我身边,守着我,看着我,若是我信守承诺,那自然好,若是我失信于你,那你就惩罚我,无论怎样惩罚,我都绝无怨言。”   很奇怪,温良原先烦躁挣扎的心思瞬间被郁止这话安抚下来,仿佛只要听着他的声音,哪怕什么也不做,他便能控制心中那头凶兽,将它彻底看紧关牢。   “这可是你说的……”   要是真有那一日,休怪他心狠手辣!   郁止笑着吻上他的唇,轻声道:“所以夫人,能将你手里的毒洗掉了吗?”   温良双眼微微睁大,“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郁止笑着在他耳畔低语,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情话,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那也确实是情话。   “因为我懂你,我是这世上最了解你,也与你最亲密的人。”   “无论你什么模样,我都喜欢,真心实意。”   温良心如擂鼓,方才还只有五分相信,现在却已经有了八分。   很难描述那种感觉,有一个人知道你真实性情,知道你心狠手辣,知道你本性不良,知道你每一个动作,他看透一切,却仍喜欢你。   温良感受到的,不是被看透一切的危险和毛骨悚然,而是浑身血脉喷张,血液沸腾的战栗!   从前的郁止是温良整个世界里唯一的色彩,而现在,他正逐渐在给温良的世界染上色彩。   他沟通着温良的七情六欲,勾连着温良与整个世界。   温良这回不是仿佛,不是似乎,也不是堪堪,而是真真切切压下了那股想要引诱他杀人嗜血的冲动。   他窝在郁止怀里,像一只温顺的小猫,收敛起了尖锐的爪子,只将自己柔软的一面留给郁止。   郁止也适时给他顺毛轻哄。   正是好一个早晨,二人便又滚到了床上,郁止先前梳好的发髻又散落下来,玉簪滑落在地面,却无人在意。   温良很满意,这回可不是他强行要求,而是这人主动的。   郁止也很满意,总算将人哄好了。   今后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至于每天都要面对被暗杀的危险。   有关夫妻和谐问题的一等大事处理好,郁止终于能抽出时间来处理上回马车事故一事。   郁姑姑一家人行事不算谨慎,大概想着主子是个傻子,另一个主子又是个男妻,便有所轻视,认为他们应当不会查到这种阴私手段上来。   当然,更重要的还是因为在他们的计划里,郁止和温良在这场意外中不死也得残,就算没死,他们也应该正为了孩子没了一事而揪心,因而行事并没有那么隐秘。   在辗转几个人手后,郁止找出了郁姑姑收买庄子上送马料之人的证据线,但他没有立刻报官,而是暂时把证据攥在手里,压下来,等待时机。   他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要将郁姑姑一家人往死路上带,毕竟原主也不是他们害死的,虽然其中更多是还没来得及的原因,但事实便是事实,他只看结果。   他给郁姑姑一家人的结局不是死亡,但若是他们非要自己作死,那他也不会手下留情。   “你想要什么时候在其他人面前恢复神志?”温良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手里正在把玩着郁止的头发,似乎那段头发格外诱人。   “等孩子出生。”郁止说道。   温良动作一僵,双眼一眯,“你既然知道我没怀孕,那你等什么孩子?”   他之前要孩子,不过是想赶走郁家的牛鬼蛇神,可现在郁止不傻,他自己就能做到,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一个孩子?   难道郁止真的想要生个孩子继承家产?   要是自己不生,他会不会找其他女人?   想到有那种可能,温良眼中便又冒出凶光。   郁止握住他的手,“夫人,你把我头发扯疼了。”   温良下意识一松,郁止趁机将人揽进怀里。   “我本人对子嗣没有那么看重,可这是我爹的愿望,我爹为了我,娘死后也没续娶,不嫌弃我是个傻子,把我好好养大,很是疼爱,我也想要他血脉传承不断,日后我死了,他也有人祭拜。”   亲爹背锅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   温良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虽然他自己与世人不同,但他理解他人有传宗接代想法的心,闻言也没怀疑。   郁止见他接受良好,便笑着哄他:“既然如此,那就劳烦夫人再忍耐几月?”   “你要求我。”温良仰头道。   郁止低下头笑着吻他,两个字消弭在二人唇齿间,但温良听见了,温柔又耐心。   “求你。”   接下来几月,郁姑姑自家人都过得惴惴不安,从他们得到消息,知道温良和郁止平安无事后,便一直忐忑不安,整日惶惶然,心虚不已,总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被发现。   他们一方面遗憾懊恼于计划失败,又害怕被人发现端倪。   但与此同时,他们又不敢再次下手。   上回动手已经花费了他们大半勇气,现在失败,他们没有勇气,也没有条件再次下手。   就如领兵作战一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郁姑姑的勇气还没到第二次第三次就竭了,其他人就算有心,也没有钱财支持,无法再次下手。   他们商量着等郁止二人生下孩子回家再动手。   一个婴儿太容易夭折了,他们甚至不需要做上回那么危险的事,只需要略施手段,就能让一个婴儿夭折,简单方便。   那边郁止也有意压着消息,郁姑姑一家人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且证据还被人捏在手中。   郁止有幸迎来了一段还算平静的日子。   就连温良都安分许多,没再时不时想着要怎么谋杀亲夫让自己守寡,只是盯着郁止的时间变长,还很粘着郁止,一会儿就要抬头看看他,否则整个人便会心中烦躁不安,想要杀人的念头便又会浮上心头。   为了安抚他,这段时间郁止与他形影不离,甚至在夜晚,在床上也颇为纵着他,很艰难才让温良不那么敏感,时刻想着要与他共赴黄泉。   又过了几个月,温良挺着九个月大的肚子,任性地要求要去临县游玩,傻子少爷非但不劝,反而还十分雀跃地收拾东西要带媳妇儿出去玩。   家中下人拗不过,只能听从。   两人带上了几个庄子上的下人出发,在临县待了半个月后,启程回家。   然而在回家的路上,少夫人突然发动,在破庙里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孩,至此,郁家有了正正经经的继承人。   温暖的房间内,郁止正在动作熟练地给孩子喂米汤,小小的婴儿在襁褓里张着小嘴,一开一合,一含一咽,乖巧的不行。   大约是知道食物的珍贵,喂给他的米汤他都吃得一干二净,十分珍惜。   然而这样本该称上一句父慈子孝的画面,却引起了另一人的强烈不适。   “一个捡来的婴儿,也值得你亲力亲为,这么费心?”温良语气不善,看着婴儿的目光更是不满。   郁止喂完了孩子,将他重新抱回小床上,“阿慈也是你儿子,莫要在他面前表现出对他的不满,小孩子都很敏感。”   很好,非但没有冷落那小崽子,反而数落起他来。   温良眸光微沉,后悔答应郁止要了这个孩子。   他没想到,有了这孩子,连郁止也要分出去一部分。   这个人是他的,谁来要都不行!   郁止知道他的占有欲强烈,但这孩子必然要留在郁家,以后便是他们亲子,自然不能忽略,他想了想道:“你要是愿意亲近他,教导他,那我便不用花费那么多时间在他身上。”   温良双眼一亮,“当真?!”   他只是不想让这小崽子占据郁止的时间,至于会不会占据他的时间,他不会放在心上。   郁止显然是真的很了解他,才能说出这种话,既能拉近温良与孩子的关系,也能满足温良的想法。   他笑着道:“当然,不骗你。”   “相公说话真有意思。”温良看着他冷冷笑道。   郁止有些头大,一时疏忽说错话,恐怕这辈子也别想说什么便让温良信什么了。   “今后不骗你。”   温良这才勉强接受。   他也正如自己答应的那般,主动接过照顾孩子,养育孩子的事来,坚决不让郁止沾手,让郁止只能待在一旁看他。   看着他磕磕绊绊学习怎么照顾一个孩子,看他在各种琐碎又繁杂的事上头疼恼怒。   但他始终没有对这孩子做什么。   就算不喜欢听他哭闹,也没有为了让他安静而下迷药,郁止看得很是欣慰。   孩子长大了。   两人在庄子上待到儿子满月,才终于收拾东西回郁家。   在外面大半年,郁家没有主人,郁姑姑一家人也厚着脸皮继续住着,他们现在已经不能照顾郁止,本该离开,然而他们仗着有郁家族人的要求,就是不走,郁家下人也不能硬赶。   但管家也不是吃素的,在得到少爷少夫人不喜欢这家人的信息后,这几人在郁家的待遇直线下降,非但不能随时要账房取银子,就连在郁家的饭菜质量也比从前下降一大截。   四个人吃饭也就是三菜一汤,且只有一个荤菜。   几人要找管家理论,管家也甩锅甩得利落,别问,问就是家里没有主人,他们下人做不得主。   郁家的下人们也对他们态度一般,只当普通客人,就连他们去什么地方,也不如往日随意。   他们这样做,便是想要赶走郁姑姑一家人,然而那几人心怀鬼胎,就是赖着不走,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   现在得知郁止和温良回来,双方都十分高兴,飞快去门口迎接。   “少爷,少夫人,您可回来了!”管家见到他,满脸喜色,见到温良怀里抱着的孩子,更是差点老泪纵横,颤抖着声音道,“这……这是小少爷吧?郁家终于有后了!”   “长生啊,你可回来了,没有你在的这段日子,你家的奴才可劲儿地欺负我们一家!你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郁姑姑自家人哭闹围了上来,想要挤开管家,先发制人。   郁止被团团围住,大庭广众之下,他竟开始翻起了白眼,“媳、媳妇儿,我、头晕……”   说罢,他便缓缓闭眼昏倒。   温良:“……”   郁姑姑一家人:“……”他们还什么也没做啊! 第168章 黑化进行时13   “相公?相公!”温良快步上前,下人们推开其他人,扶起地上的郁止。   “相公本就身体不好,你们还对他拉拉扯扯,现在他晕倒了,你们满意了?!”温良愤愤地瞪着郁姑姑一家人,眼中满是厌恶和不耐烦。   后者有苦说不出,他们什么也没干啊!才刚刚围住郁止,谁知道他竟然会晕倒?这傻子虽然平时傻了些,可从来没有身体不好啊!   “表弟媳妇,你看我们都还没碰到表弟他就晕倒了,一定是本来就身体不适,和我们无关。”夏识文皱着眉道,他怀疑这傻子碰瓷,可惜没证据,且不好和郁家撕破脸。   “谁说无关?”温良吩咐下人把郁止抬回去,一边咄咄逼人,“相公就是听说你们赖在郁家不走,不仅不走,还每日大鱼大肉,不写借据拿了家里不少银子,他愁着养家糊口愁得睡不着,整日忧心忡忡,才坏了身体以至于身体虚弱。”   “你……你胡说!他一个傻子能懂什么养家糊口?再说了,我们是为了照顾他才住在郁家,他凭什么不给我们吃喝用度?!”郁姑姑说得色厉内荏,这傻子该不会真的要翻旧账把他们赶出去吧。   温良冷笑,“那他现在有我照顾,不需要你们了,你们还不滚?”   郁姑姑心口一噎,当即哭天抢地耍起赖来,“哎哟!我可怜的大哥,你怎么走得那么早啊!我好心好意帮你拉扯儿子,却没得到半点好,现在更是要被人赶出家门,你有空就来看看,看看你那好儿子好儿媳是怎么忘恩负义,对待亲戚的!”   他眼睛看见温良身上穿的头上戴的,无一不是上等绸缎,就连他怀里抱着的婴儿襁褓都是价值千金,郁姑姑心中的心虚又瞬间被贪婪和嫉妒充满。   她咬着牙不满道:“你一个刚嫁过来的男妻和一个怪物生的孩子算什么郁家人,我们才是他最亲的人,凭什么你能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我们就得喝西北风?你浑身上下花的银子都够我们一家人用上好长时间,明明就是你败家!”   温良冷笑,“呵,他的银子不给我和儿子用,难道给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所谓亲戚用?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要是不想蹲大牢,紧着你们的皮!”   说罢,他再不看郁姑姑大惊失色脸色惨白的面容,转头回了家。   郁姑姑手脚冰凉,脑子里还在回放着刚才温良的话,不会吧……怎么会……   夏心莲也皱着眉上前小声道:“娘,刚才温良那贱人说的话什么意思?”   郁姑姑压下心中的惊慌,顾不上刚刚还想跟管家掰扯一下银钱的事,拉着儿女跑回院子。   夏识文坐下来一拍桌子道:“我们暴露了!”   夏心莲心中也是一慌,“不、不会吧?”   郁姑姑顾不上其他,连忙问夏识文:“识文你上回转手的那些人知道是你吗?”   夏识文还觉得自己做事隐秘,好歹转手好几次呢,摇摇头道:“应该不会,而是我蒙着面,那些人根本没看见我的样貌。”   却是不知那些地痞流氓什么不会,认人的本事却超群,别说他蒙着面却露着眼睛和额头,就算他把自己包成个粽子,那也还能听声音呢。   再说,这镇上有谁,谁家有什么关系,平时大家都一清二楚,郁家那点事谁不知道,就是用猜的,都能猜出给银子的是谁。   夏识文的脑子废在了读书上,对于这些阴谋诡计,只会戏文里写的那些,根本就是纸上谈兵。   然而一直很相信儿子的郁姑姑却真的放下心松了口气。   “那贱人恐怕是在诈我们!娘,你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这种事情只要找不到证据,那他就是诬告。”夏心莲嘱咐道。   郁姑姑点头道:“我知道,不过那温良只怕已经猜到是我们动的手,之后我们还能找到机会对那孩子下手吗?”   夏识文也皱眉沉思,“机会有是有,可这也不好找,不如我们先给温良找点麻烦牵制住他,给咱们创造机会?”   “什么麻烦?”夏心莲双眼一亮,连忙问道。   “那不还有个温家吗?那可是温良的娘家,就算落魄了,那也不能斩断关系不是?温家每况愈下,现在唯一能够利用的也只有温良,等他们狗咬狗,咱们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   夏识文想着便笑了,“至于那个傻子,根本不足为虑。”   被他称为不足为虑的傻子刚刚被人扶回屋,便醒了过来,温良后脚抱着孩子进来,“你倒是倒得干脆,不是说要对外宣布恢复正常?”   郁止上前迎他,“辛苦夫人陪我演戏,我也知道你不耐烦那家人,但你不想一劳永逸吗?以后无论是他们还是郁家族人,谁也打扰不了我们。”   事实上,只要他表现出自己已经不傻,且有了儿子,郁家族人的打算就算全盘落空,但这三年的时间已经养大了他们的野心,若是不打得痛,恐怕还会制造麻烦,郁止不喜欢麻烦。   他觉得孩子抱着辛苦,伸手想要从温良手中接过孩子,对方却侧身躲过,直接把孩子放回床上。   郁止无奈轻笑。   “真碍眼!”温良的声音冷冷,不带感情,却是不知说的是郁姑姑一家还是这个孩子。   又或许都有。   从前温良或许还觉得留着郁姑姑一家能够看点乐子,但现在他只想让那些人消失在自己和郁止眼前,无论用什么方法。   郁止拉过他到床上,自然而然给他捏起了肩膀手臂,“知道碍眼,不会再拖太久的。”   温良眼睛斜斜往小床上看了一眼,刚满月的小孩儿正在睡梦中砸吧着小嘴,原本瘦瘦的小脸已经长了肉。   郁止额角抽抽,不着痕迹握住他的手把玩着,“这个不能解决。”   温良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郁止决定多看着点这孩子,否则说不定哪一日醒来就不见了人影。   第二天,郁家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温家的小少爷,温良的弟弟。   不过和上次见面时的嚣张跋扈相比,现在的温小少爷显然比上回阴郁的多。   身上穿戴也不如上回的精致华丽,唯有那对着温良时的态度倒是没变多少。   “温良,爹看病需要银子,他也是你爹,你也得出钱。”   “郁家这么有钱,你不至于连给爹请大夫吃药的银子都拿不出来不想给吧?这不孝的名声要是传出去,你那怪物生的儿子都得背着骂名。”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然而温良不吃这一套,“哦,那你去说吧。”   温小少爷一噎,指着他怒道:“你当真要做个不孝子?!爹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气死在床上。”   温良挑眉一笑:“那岂不是更好?”还省得他脏手。   嗯?   等等,他是不是忽略了什么?   一道亮光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被温小少爷的声音打断。   “我不管,你要是不给银子,我就上衙门告你!”   “你去啊,我就没听过什么律法有规定嫁出去的人还一定要给娘家银子的,你听说过的话记得告诉我,好让我也见识见识。”   温良四平八稳,显然是不介意背上不孝的骂名,至于儿子有个不孝的爹会被说什么闲话?那关他什么事?又不是亲生的,就算是亲生的他也不在意。   温小少爷来找茬没找到,要银子也没拿到,最终只能灰溜溜离开,离开了郁家后,他辗转来到后门,和夏识文接头。   “答应你的我都做了,快把银子给我!”温小少爷恶狠狠道。   夏识文皱眉不悦,“你根本就是敷衍了事,没用心办,还想要银子?想得美!”   他就没想过要给银子,本来就是诓骗这小子,谁知道这小子也是狡猾的,根本不用心办事,到温良面前走了一遭就算了。   温小少爷根本不想往他那个怪物哥哥面前去,身体每月三次的疼痛让他畏惧温良,想要银子那也得有命花。   要不是夏识文答应给银子,他才不来。   眼见夏识文想赖账,他当即不管不顾揍了夏识文一顿,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将他身上但凡值点钱的东西都拿走,除了一件里衣,一点也没给他留。   夏识文虽然比他大,但一直读书,体力上根本没办法跟一个整日跑跳打闹的熊孩子比,被揍也理所应当。   可他没想到那小子会这么狠,衣服都不给他留,最终他只能躲到夜里,才趁着夜色偷偷回院子。   夏心莲那边也根本没找到下手的机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外如是。   温良回到房间,郁止便放下便宜儿子,怕对方看见不满。   谁知今夜温良对此什么也没说,而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郁止。   郁止在脑海中思索有什么事出了纰漏。   不等他想明白,便见温良温柔一笑,“相公,其实我还有件事瞒着你,但是说出来又怕你不高兴。”   说着,他似乎歉疚地低下头。   郁止眼皮跳了跳,“夫人说笑了,只要你愿意说,我不会生气。”   温良双眼一亮,抬起头道:“真的吗?那我要是说,我给我爹继母和弟弟下了毒呢?”   郁止嘴角抽了抽,皮笑肉不笑道:“也……没关系,只要从现在开始停止,以后不再做便是。”   “哦……可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就算现在停下,他们也活不了多久了怎么办?”温良歪头好奇询问郁止,人命在他嘴边似乎就是个能够轻而易举解决的东西。   很好,这人想起来了。   郁止期望他忘记这茬的想法落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他有些头疼,终是沉默良久后道:“夫人……”   “说说,你对温家做了什么?”温良也不演了,收了笑容声音冷冷道,“我的毒呢?”   郁止:“咳……换了。”   气压骤降。   温良:“还有呢?”   隐瞒无用,郁止只能将以蛊换毒的全过程说了个清楚,温良的脸色从一开始的阴沉到后面都没变过。   虽然他听了觉得那个蛊似乎也不错,但是郁止欺瞒他的事仍让他心情不爽。   他抱着郁止的腰,在他腰上拧了两圈,“你到底还有什么瞒着我的?!”   郁止按住他乱动的手,笑着哄道:“没了没了,以后也不会有,我保证。”   他的保证在温良心里根本没分量,这人骗过他多少回?要是再信他才蠢。   要如何才能确保以后他真的不会再犯,当然要无时无刻不盯着他。   “郁止,你完了!”他咬着牙说道。   敢招惹他,这辈子就别想摆脱!   郁止心中好笑,抱着他低头亲吻,他何曾想过摆脱。   身后便是床,二人双双倒在上面,床幔飘荡,遮挡住床上的一切,小床上的孩子正砸吧着嘴,睡得香甜。   郁止说过要解决郁姑姑一家人,就没想过拖延,很快,管家便接收到要把郁姑姑一家人赶出去的命令。   他兴致勃勃领着下人来到郁姑姑一家住的院子,嘴上还有些礼貌,但脸上的笑容却无不显示着他心中想要赶走这家人的心。   “姑太太,少爷少夫人说过了,看在你是为了照顾少爷才来郁家的份儿上,就不追究你之前花费的银子了,但现在家中已有能够做主照顾少爷的少夫人,还有刚出生的小少爷,想必你家中也有要紧事,今后就不劳烦你在郁家耽搁,您几位就请吧!”   郁姑姑脸色难看的紧,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这么毫不留情地赶走!   “你、你们……”   “姑太太,少爷少夫人心善,也不要您赔付在郁家花费的银子,同意你们穿着身上的衣服离开,至于你们来郁家时带来的那些,已经被我们送回夏家了。”管家不留情面道。   “哎哟!”夏心莲被丫鬟婆子推出来,倒在地上叫嚷,“你们竟敢这么对我!我的药!我的药!”   “你们干什么?那是我买的书画!”夏识文也被赶出来,不许他带任何东西,隐形人夏父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想来恐怕是嫌弃丢人,早一步溜了。   郁姑姑三人被下人连拖带拽丢出郁家。   夏识文脸色涨红,不想丢脸,连连说他要自己走,然而下人根本不听他的,硬是将人拖出郁家,丢在地上。   “你们!我、我要找长生!他才不会赶走我们,一定是温良自作主张,一定是他容不下我们!他连自己娘家都能整垮,这么心狠的人,我不同意他做我郁家人!我哥要是知道他儿子被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掌控,他妹妹也被他赶出来,肯定要气得从地下爬出来,管家,小心他半夜来找你算账!”郁姑姑羞怒异常。   管家面不改色道:“要是老爷真的能回来,那我定要跟他说说你的所作所为,你说他会不会去找你?”   撕破脸皮,管家也不再客气,见郁姑姑脸色一变,露出害怕,他冷笑一声,领着下人们回去了。   “该死的贱人!”夏心莲从地上爬起来,想找镜子看一看自己的容貌,“娘,我的药都在里面,那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呢!”   夏识文也掩面,恨不得不被人看见,“那姓温的当真是什么脸面也不要了,我早该想到的,能对娘家半点也不留情的人,怎么可能会顾忌名声颜面!”   他语气懊恼,知道自己是走错了路。   “那咱们该怎么办?”郁姑姑这也是没办法了,她本来以为自己长辈的身份,就算厚着脸皮住下,也没人敢赶走她,谁知道那温良就是个混不吝的,根本不在乎这些。   夏识文咬牙道:“他温良不在意名声,郁家可不能不在意,他以为生了个孩子就能掌控那傻子?那也要看郁家答不答应!”   温良听着下人的汇报,“你说那夏识文跑了?另外两个在大门口哭?”   下人小心翼翼,谁不知道少夫人生了少爷唯一的子嗣不说,还是这郁家真正的主人,他是半点怠慢也不敢。   “是的少夫人,姑太太正在门口哭诉,哭诉少夫人您……”   温良挑眉,饶有兴致问:“我什么?”   “说您……心肠歹毒,不贤不孝,借着少爷掌控郁家,还败坏郁家名声。”   在郁姑姑口中,温良就是个搅家精,郁止则是被他拿来当筏子的傻子工具人,她指责温良忘恩负义,不敬长辈,却不指责郁止,只说他是受人蒙骗,言语间对郁止颇为疼惜和担忧,似乎没了她,郁止会被温良生吞活剥了似的。   温良听着听着便掐了下郁止的大腿,阴阳怪气道:“听见了?什么都推给我,你这个罪魁祸首倒是被摘得干净。”   郁止握住他的手,笑着哄道:“那我这就去澄清,要赶人的是我,夫人你是朵纯洁无瑕的白莲花,半点歹毒心肠也没有,是他们信口胡诌,错怪你了。”   不知为何,听着那句白莲花,温良身上竟起了鸡皮疙瘩,一股恶寒涌上心头。   比起纯洁无瑕的白莲花,他宁愿被人说是一朵浑身毒刺的毒花。   郁止笑道:“好了,不逗你了,走吧,咱们也去看看,我那姑姑是怎么编排我们的。”   温良闻言便心知,这人是要对外表明已经恢复正常。   不知为何,脚下的步子忽然迈不出了。   一股犹豫涌上心头。   郁止见他不动,回头询问:“还有事?”   温良摇头,眸光一暗,心中暗道:就算日后这人被更多看到,那也是他的,要是有人觉得他不配,认为自己有资格介入,大不了就杀了,无论生死,这人只能是他的。   郁止手上一用力,将人搂在怀里,“夫人,别胡思乱想。”   “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温良挑眉。   郁止笑了笑,“夫人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在想什么,却是格外清楚。”   温良不说话。   郁止询问:“夫人不想知道吗?”   温良不想知道,管他在想什么,反正这人整个都是他的。   郁止却拉近他,俯身在他耳边道:“我在想和夫人共度余生数十年,一起看每一个日出日落,看着孩子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温良闻言略微皱眉,“最后一个叉掉。”谁要管那小子怎么成家立业娶妻生子!   “那夫人的意思是前两个可以同意?”郁止反应很快。   温良抿唇,“可以考虑。”   郁止握着他的手,语重心长道:“那夫人就忍一忍吧,命就只有一条,我要是死了,就没办法陪你做那些事了。”   “所以,无论心里有多想杀我,也请你忍耐一二?”郁止看着他。   温良垂眸敛目,似是挣扎犹豫,半晌才终于认命般艰难道:“……我尽量。”   郁止于他,好比一块香甜可口的糕点,糕点在眼前,却只能看不能吃,需要的毅力太大了。   闻言,郁止勾唇微笑,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不带狎昵,不带欲望,干净纯粹,像哄小孩儿一般,“夫人真乖。”   温良眼珠转了转,心中刚才的挣扎减弱几分,仿佛被郁止夸了一声真乖,他便真的变乖了。   像只小猫,平时张牙舞爪,被人夸时,哪怕原本不乖顺,也会给面子地乖上几分。   被郁止抱着的感觉很舒服,亲吻的感觉也舒服,上床……那更是舒服至极,似乎听郁止的话,他就能心情舒畅,浑身舒坦。   既然如此,那他便忍忍,不想着杀郁止,一定要想,那就想其他人。   比如好久没管的亲爹,伪善的继母,讨厌的弟弟,还有……碍眼的小崽子。   郁止不知道温良在心里已经把许多人杀了个遍,个别讨厌的还翻来覆去鞭尸,心情格外舒畅。   即便知道,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想想就想想吧,只要他没真的动手就行。   左右那些人又不在眼前,只要不碍温良的眼,温良也懒得动手。   他脚步一顿,自己是不是漏掉了什么?   屋内,睡觉也睡得不安稳的小崽子嘤嘤哭了起来,哭声传到了屋外,温良仍低着头,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似乎安分至极。   郁止却骤然握住温良的手腕,头疼地强调:“夫人,屋里那个也不能想!”   温良脸色一沉,“想想也不行?”   郁止硬着头皮道:“真不行!”   人就在眼前,说不定哪天想想就成了做做。   不可。   觉得这人得寸进尺,他放弃一个美味甜点已经够大方了,温良甩开他:“你真讨厌!”   郁止哪能放手,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腰,厚着脸皮道:“我觉得自己还行,更讨厌的在外面,他们可以随便你想。”   温良:“……”   突然不想出去了。 第169章 黑化进行时14   “……我见他一个孩子什么也不懂,不想让大哥死后也放不下心,才答应族人的要求来照顾他,不然我男人老实,儿女孝顺,我来他家寄人篱下做什么?受气吗?郁家的管家一手包揽家里的一切,我不仅无法插手,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要看人脸色,我苦啊!”郁姑姑辛酸地抹着泪。   “呜呜……娘……”夏心莲抱着她哭,母女俩一唱一和,明里暗里将郁家塑造成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管家和温良狼狈为奸,一手遮天,掌控了整个郁家,不仅不把他们这些亲戚放在眼里,甚至还控制了傻子少爷。   说不定……温良生的那个孩子也不是郁家的,毕竟一个傻子懂什么洞房?   她在这儿一通胡编乱造,郁家的下人气坏了,可来往路过最终汇聚到这儿听八卦的人却不觉得郁姑姑这话有多少问题。   他们确实寄人篱下,郁家的少爷确实是个傻子,温良确实不是个善茬,这样都没错,那郁姑姑说的那些话有错吗?   没错啊。   大家被郁姑姑的逻辑洗脑,愤愤对她义愤填膺起来。   “你一个做姑姑的,怎么能被小辈赶出来,谁家小辈这么不孝顺?换了我儿子,立马家法伺候!”   “长辈就要有长辈的样,怎么能被小辈骑到头上来,郁家族里是没人了吗?怎么能任由一个傻子胡乱拿捏住?”   “兄台有所不知,此事实在怪不到这郁家的傻少爷头上,都是因为他娶回来的那个男妻……”   “一个男妻能有什么能耐?郁家又不是没人。”   “谁让那人生了这郁少爷唯一的儿子,可是郁家的大功臣,谁能越过他去?不就只能任由他猖狂了吗?”   “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亲生的,说是亲生,那也是生在了外面,郁少爷痴傻,轻易被糊弄,其中还不知道究竟有多少猫腻。”   不需要郁姑姑主动发散,围观看热闹的人便闲得无聊,发散思维讨论起来,一口一句,仿佛他们说的就是真相,是事实。   古代娱乐活动少,镇上不少人都闲着无聊,此时又正值饭后,看热闹的人便多了起来,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有人为郁姑姑打抱不平,有人为郁家扼腕叹息,有人对温良讳莫如深。   因为温家对温家的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不少人都觉得他确实没什么良心,这种无情无义的人,就算做出再心狠的事他们也不奇怪。   郁姑姑见到情况正在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发展,心下暗喜,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模样劝说几句,“可能是我哪里没做好,被那孩子给误会了,我被赶出来得太过突然,也不想重新回去,只是想跟那孩子说清楚,我们从来没想过要占郁家的家产,让他不要误会。”   众人愤愤不平地说她就是太善良了,郁家都把他们赶出来,他们还帮郁家说话。   此时,却突然出现一道声音,自外围传了进来。   “我误会什么?”声音慵懒而好奇,听着便令人心头舒畅。   众人抬头望去,纷纷惊叹,好俊的青年!   然而惊叹过后便是皱眉,显然是认出他便是温良。   郁姑姑心头一惊,有些心虚,可看着周围有这么多向着他的人,又理直气壮起来。   说到底,她觉得自己没做什么,或者说她没做成什么,温良手里没有什么硬气的把柄,她也就不怕他。   “说啊,怎么不说了?”温良让下人搬了个凳子,自己坐下后,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我等着听热闹呢。”   “我误会什么了?”   “姑姑,你说说?”   郁姑姑犹豫一瞬,夏心莲张口就想要说什么,郁姑姑怕她出口坏事,连忙按住她,出声道:“外甥媳妇儿,姑姑知道,你一定不是真心想要不敬不孝要赶姑姑走,肯定是有奸人在我们之间挑唆,才会让你和长生误会姑姑,只要把一切说开,我们还是会和好如初的。”   “奸人?”温良左右看了看,“姑姑说的奸人,是管家吗?”   就是他!   郁姑姑打定主意要把责任推到管家身上,此时见温良这么配合,觉得对方也可能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心中有了底气。   “管家是外人,我们才是亲戚,这远近亲疏,大家心里都有数,是不是?”   围观众人也纷纷点头,觉得这话好像有道理。   有一些脑子没被带偏的对视一眼,都在其他人眼中看出了一言难尽。   手里有契约的下人,和拖家带口、别有用意的亲戚,谁更值得相信,这不是一目了然吗?   郁姑姑得到了大家的支持,又想到马上会来给她撑腰的郁家族人,心中更加自信起来,“外甥媳妇,只要你把那挑拨离间的奸人赶走,我们就还是好亲戚,你也依旧是我郁家的好媳妇儿,长生也不会怪你。”   温良面上冷笑,心里其实已经把面前这个讨厌的人大卸八块,果然他就不该出来,见到这种人,真的是在助长他心中想要杀人的念头。   此时,夏识文也领着郁家族人赶来,其中就有和郁姑姑合谋的那位郁七叔。   他们也没想到,这个温良会这么干脆利落不给面子,直接撕破脸赶人,人活一世,都要脸,可当有人不要脸面时,他们还真的不好对付。   其中辈分最大的人走上前来,站在温良不远处,对着温良冷冷道:“温氏,我郁家娶你回来,不是让你作威作福,六亲不认的!你要怎么对你温家我们管不着,可在郁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他沉着脸道:“翠娘是我安排进郁家照顾郁止的,你现在要赶她走,是对她不满还是对我不满?”翠娘是郁姑姑的闺名。   和郁七叔对视一眼,郁姑姑心下一安,顶着委屈的面容对着说话的长辈道:“六爷爷,这也不怪外甥媳妇,都是别人挑拨离间,才会让他和长生误会,我们都是亲戚,我又是长辈,怎么能跟两个小辈计较,只要他们道个歉,咱们进去把话说清楚,这事也算是了了。”   郁家长辈看着温良道:“温氏,你说呢?”   温良没什么好说的,他现在想的就是把这老头的舌头割了嘴堵上。   温氏?呵!   他五指握紧,似乎在艰难忍耐着什么,然而偏偏无人察觉,郁姑姑还在装作假大方,郁家族人也正皱着眉指责温良,似乎要将他钉死在这不贤不孝的名声上。   温良双眼眯了眯,唇边阴沉的冷笑还没来得及扬起,手便被人骤然握住。   “没有误会姑姑。”另一道声音自温良身边传来,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他拉着温良,站在对方身前,作保护姿态,“况且,我的媳妇也轮不到姑姑你决定去留。”   众人眼睁睁看着来人,纷纷瞪着眼睛,只见郁止锦衣着身,玉簪束发,言语理智,举止沉稳。   分明从前也见过郁家的傻子,分明这傻子的穿着和以往一般无二,可就是不知道为何,他们心中隐隐有个念头。   不一样。   不一样了。   眼前的郁止哪怕隔着老远,众人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理智沉着的气质,哪怕看不见看不清,他们也能想到,那人必定有一双睿智的眼睛。   这人……这人哪里像个傻子?!   不……他根本就不是傻子!   众人脑中纷纷闪过这个念头,顿时有人心中一惊!郁七叔眼中神色变了又变,最终惊疑不定地往后退了两步,似乎决定放弃了什么。   郁姑姑离得近,别人看不见的她都能看见,比如郁止那双眼睛。   不再如从前的幼稚纯粹,而是仿佛装着一切,也看透了一切。   她心中发颤,嘴上说话也不由轻轻颤抖,像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你……你……”   夏心莲讷讷道:“……表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郁止,移不开视线,甚至连哭闹也忘了。   从前的郁止哪怕规规矩矩站在人前,众人也觉得他就是个傻子,现在的他单单一个眼神,便能让人相信,他不傻了。   郁止并未做多余的解释,他仅仅站在那里,就是所有的解释。   “姑姑,从前我痴傻时对许多事懵懂不知,如今一朝清醒,倒是能够看清许多。”   他一边按紧温良的手,不让他乱动,一边对他人道:“我本来想着,只要你们离开,我就可以既往不咎,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你们却不依不饶,还要给我媳妇头上泼脏水,你们一群人围攻他一个,不就是看着他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没个依靠,弱小好欺负吗?”   温良脑袋里冒出了小问号,他不由挠挠头,迷惑地想,自己真的是这人口中那样的吗?   郁家族人纷纷对视一眼,他们对于郁止的清醒毫无准备,此时见到郁止义正辞严的模样,心中不由犹疑,很有可能是郁姑姑真的做了什么,这……他们还要护着郁姑姑吗?   郁姑姑也被吓了一跳,她惊慌失措地问:“你、你怎么会突然好了?这不可能!以前大夫明明说过,你这脑子好不了的!”她怀疑是不是温良让他装的,用来吓唬人。   郁止失望地看着她,“我好端端站在你面前,你关心的不是我身体如何,有没有后遗症,反而否定我的恢复,话里话外对我的恢复充满了怀疑,姑姑,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才是亲戚,可有你们这样的亲戚吗?”   “我、我只是一时太过惊讶,失言了,长生你不要误会乱想。”郁姑姑不得不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讨好说道。   心中却是惊吓连连,郁止这有理有据的话无一不是在说明,他是真的不傻了。   要是傻子不傻了,还有了孩子,他们的打算真的还有可能吗?   郁姑姑心中忽然萌生出了退意,可她看着周围的围观百姓,以及被儿子叫来的郁家族人,心中惴惴不安。   她……她还有退路吗?   当然没有,郁止只是有原则,不是圣父,郁姑姑没做的事他不会强加到她头上,但他们做过的事,他也绝不会让她有机会逃脱制裁。   “长生,你何时好了的?”郁家族人问道。   郁止苦笑一声,似有些难言,“诸位长辈,实不相瞒,晚辈能够恢复神志,还多亏了姑姑一家。”   郁家族人不解,围观群众也不解。   他们看戏到现在,心里已经渐渐偏向了郁止,无他,就看这人此时好端端站在众人面前,他们便也知道郁止是真的好了,而恢复正常的他却站在温良身边,指责郁姑姑,显然是其中有一些大家不知道的内情。   当事人最有发言权。   难道郁止还会为了坏人维护对他不好的人不成?   众人等着,就听郁止缓缓道:“前些日子,我陪夫人在庄子上养胎,管家带着账册找来,将最近两年来,姑姑一家的花用算了个清楚明白。”   郁姑姑心中忐忑,忽然想要遁地逃走,杀人的事有没有证据另说,花郁家的钱这事……说不定还真有记录!   夏心莲张嘴想要说话,被她紧紧捂住,就怕她说错话惹了众怒,夏识文心头也是一跳,一事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郁七叔隐隐皱眉,他也想知道郁姑姑一家花了多少银子,想想自己筹谋这么久,却还没能从郁家占到半点便宜,郁姑姑却吃穿用度都花的郁家的银子,心中就有些不爽。   而他的这些不爽,在从郁止口中听到确切数字后,直接上升到了顶峰!   郁止从管家手里接过账册,翻看道:“姑姑的衣食住行,金钗首饰,绫罗绸缎,还有表妹胭脂水粉,识文的笔墨纸砚,书画字帖,一系列加起来,足足有三千七百五十八两,我还抹去了零头。”   轰!   人群骤然沸腾起来!   “三千多两!三千多两啊!”   “我这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银子,这一家子竟然两年就花没了!”   “要是有人敢花我三千多两,还在别人面前倒打一耙,我挖他祖坟的想法都有了!”   众人愤愤嫉妒起郁止和郁姑姑一家来。   不过对于前者,他们嫉妒之余还有同情,对于后者,则是嫉妒之余还有厌恶和愤怒。   现在众人已经不想知道郁姑姑究竟有多辛苦,为了郁家做了什么,他们的脑子都被这三千多两银子充满,甚至认为就算这郁姑姑为郁家做牛做马一辈子,也不值这三千多两!   同样嫉妒的还有郁七叔,他捂着心口,差点要栽倒。   他从没想过,这一家子竟然能够贪这么多!   想想自己什么都没拿到,这一家子却山珍海味花了那么多,他就满心不甘,凭什么?!   这一瞬间,什么同谋什么帮扶全都被他抛诸脑后,脑子里只有嫉妒和愤恨!   郁姑姑几人恨不得原地遁走,然而众目睽睽之下,她什么也做不了。   她真没想到他们竟然用了那么多,她还以为顶多几百两,谁知竟然三千多两!别说别人,就是她自己听到这消息,心中也只有两个字完了!   夏心莲同样惊怒道:“不可能!怎么可能花了那么多!你们一定是做假账骗人!”   管家悠悠道:“心莲姑娘,我记账从不作假,你要是不信,大可以亲自看看,上回你娘为了给你治伤拿的二百两,在这儿也记得清清楚楚。”   “二百两?!不是只有一百两吗?!”她震惊地看向郁姑姑,却只得到了对方心虚回避的视线。   夏心莲心头一堵!恨意涌上心头!   为什么明明有二百两,娘却只说一百两?!要是有二百两,她脸上是不是就不用留疤了?!   她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上前掐住她娘的脖子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人群边缘的夏识文见势不妙想要溜走,郁姑姑和夏心莲觉得三千多两太多了不可能,他却是觉得差不多,毕竟其中最花钱的就是他买的那些书画。   一幅便要几十上百两,他买了不少。   然而他刚刚往后退,就被两个下人抓住,拖着上前。   郁止见到众人震惊得差不多后,这才继续道:“因为这三千多两,我整日愁得睡不着,担心家里的银子不够以后的花用,担心养不了妻儿,那些日子,我几乎没休息过。”   “孩子满月后回家,刚到门口,他们便一拥而上,我本就疲惫不堪,当场被刺激地晕倒,醒来后,便发现自己清醒了。”   郁止满口胡诌,众人却觉得有理有据,深信不疑,对郁止更加同情。   被亲戚坑成这样,就算因祸得福,他们对郁姑姑一家的厌恶也不少。   感受着后腰上某人的小动作,郁止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知道温良自己不耐烦了,郁止便不再耽搁,捡重点的说。   “我醒来后明白一切,本来想着亲戚血缘的关系上放过姑姑一马,谁知姑姑非但不反省悔改,还倒打一耙,事已至此,我也不愿再忍。”   “那三千多两银子追不回来便也罢了,但你要害我妻儿性命这件事,我却是要讨回来的!”   郁止说着脸色微沉,浑身的气势吓得郁姑姑身体一软,跌坐在地上!   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   不……不可能啊,儿子明明说过不会被人发现的!   恍惚间,郁姑姑就看到了被下人压着到面前的儿子,看着他毫无还手之力,除了踢打挣扎根本半点办法也没有,她心中就忽然明白了过来。   凭什么她会觉得儿子做什么都能行?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个儿子,根本没有她想的那么厉害。   围观众人也纷纷震惊地瞪大眼睛,这一家人花了那么多银子还不够,竟然还想谋财害命?!   他们对郁止现在只剩下同情和怜悯了,这郁少爷实在太惨了,要不是神志恢复正常,还不知道要被怎么害呢。   郁家族人也心中不安起来,这事若是真的,难保不会被郁姑姑一家牵连,毕竟人是他们选出来的,这要是说他们合谋,他们根本没证据证明清白。   郁七叔最为心虚,心虚便容易自作主张,露出马脚。   在其他人还没表态时,他首先站出来道:“这……长生啊,我们都是被蒙骗的,我们跟这一家子没有半点关系,你可要查清楚,不要冤枉好人啊!”   他什么都没从郁家得到,现在还要赔出名声和性命?休想!   很好,郁姑姑也是这么想的,想要推脱跑路,休想!   反正已经被发现,她也不继续狡辩了,一定要把郁七叔拉下水,“放屁!分明是你跟我们一起想的主意,现在想要让我们负全责,自己逍遥法外,想都别想!”   郁七叔心中惊疑不定,他想说她没有证据,然而他自己也不清楚,郁姑姑究竟有没有藏证据。   郁止不看他们狗咬狗,只平静道:“有什么话,去衙门县太爷面前说吧,我相信县太爷一定会查清楚一切。”   事实上证据他都已经搜集齐全,只要交给衙门就足以给他们定罪。   这是个还算平稳安定的时代,有法度维持秩序,他不想动用私刑,便只好让这个时代的法律惩处他们。   夏识文跌坐在地,满心茫然。   完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上了衙门,郁止将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又有不少围观群众愿意为他作证,加上证据齐全,衙门很快拿到了嫌疑人证词,给他们定了罪。   郁姑姑一家要偿还郁止的银子,还要以谋财害命的罪名入狱,监二十年。郁七叔也没能逃过,好一点的是他没有银子需要还。   郁姑姑和儿女进去了,夏父却因为什么也没参与而逃过一劫,但他和郁姑姑是夫妻,郁姑姑欠的银子落在他头上,他要还郁止三千多两,卖了他们之前买来的所有东西,也只得到一千多两,还有两千两需要他偿还。   他还不了,干脆偷跑离开镇子,然而没过多久,就被人发现他双腿残废地爬了回来,从此乞讨度日,这都是后话。   从衙门出来后,众人散去,郁家族人也再不敢打郁止家产的主意,今日他们丢了大脸,相信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敢出现在人前。   温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郁止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笑着调笑道:“夫人,若是他人不知道,恐怕要以为你又有了身孕,慈儿要有弟弟妹妹了呢。”   温良猛地睁开眼,瞪了他一眼后依旧我行我素。   温小少爷不知何时来到郁止面前,“喂,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你答应给我的银子呢?”   因为他答应上衙门作证,证实郁姑姑一家在作恶后还想要找茬,郁止答应给他银子作报酬。   郁止按住温良蠢蠢欲动的手,另一只手随意从衣服里摸出一块银子扔给他,温小少爷拿着银子双眼发亮地跑了。   温良掐着郁止的腰,咬牙道:“没有他也没问题,你为什么要给他银子?!”不知道那是他讨厌的人吗?!   郁止心中默默记下自己今天被掐腰的次数,握住他的手道:“有的人得到银子,也未必是好事。”   没银子的时候能忍耐,有了银子后更多的也是放纵,而放纵的代价,他不一定付得起。   温良双眼微亮,看向郁止的目光中竟然有些佩服,郁止看见他这目光就有些头皮发麻,因为他知道,这人佩服的一定是他比他更高明的惩治办法,因为这种目光,在温良知道他给温家人下的那种蛊时也出现过……   郁止有些无语,心中默默扶额,真的,他并不需要这种佩服。   做坏事做的更好什么的……并不值得骄傲。   然而这在温良心里,大概就是除了床上功夫外,第二值得骄傲的事。   果不其然,之后得到温小少爷拿着银子去赌坊,结果欠下了更多的银子,最后连温家的宅子都丢了,一家人被赶出来,温夫人被买入牙行当婆子,温老爷饭都吃不上的消息后,温良看向郁止的目光更亮了。   虽然觉得有些无奈,但郁止也从中发现了一个好处,那便是温良更听话了。   似乎是因为郁止在做坏事这方面的能力折服了他,让他打心底里佩服并且偶尔也愿意听一听他的话。   这让郁止省心不少。   “爹爹!爹爹!我跟虎子叔叔家的哥哥打架了。”一个小炮仗欢快地从远处飞奔而来,眼见就要扑进温良怀里。   温良连忙单手抓住他,心中冷哼,谁允许你扑过来的。   “打赢了没有?”他冷冷问。   郁慈握紧小拳头,“他比我大两岁,我打不过他!等我再长两岁就打得过了。”   温良嫌弃地将他丢到一边,“输了还好意思回家?你爹我以前从没输过。”   郁慈坚定发誓,“我会努力的!”   郁止听着这一大一小的对话,眼皮都要跳得抽筋了。   一个大祸害还不够,这是要养出一个小祸害?   这几年他努力教导郁慈不要受温良影响,但这孩子却与温良格外投缘,性情也像了个四五分,若非知道真相,郁止都要怀疑他真是温良生的。   唯一称得上可喜可贺的是这二人还算听他的话,经过这几年的影响,温良也不会把杀人下毒这些话挂在嘴边,郁慈也只是停留在爱跟小孩儿打架的阶段,并没有发展成犯罪预备役的趋势。   郁止略感欣慰。   郁慈眼尖地看见他,当即双眼放光地要冲进他怀里,“父亲!”   忽然脚下离地,整个人被温良从身后揪着衣领提了起来,丢开他后,温良越过他来到郁止身边。   “你回来啦!”   郁止离开家去隔壁县进货,耽搁几天。   但,这是假的,郁止根本没走,只是假装离开,实则在暗中观察这二人在他走后有没有搞事。   抓到郁慈跟人打架他就回来了。   温良伸手要抱他的腰,郁止却抓住了他的手,温柔却又坚定地笑道:“很好,鼓励儿子打架,半个月睡书房。”   不等温良抗议,郁止便又看向还不到膝盖的儿子,“你觉得自己该做什么?”   郁慈小手握在胸前,顶着可爱的小脸十分乖巧地说:“儿子……儿子要抄五遍三字经,可是父亲,我手痛痛,可不可以晚点再抄?”   跟他爹一模一样,也就是看着乖巧。   郁止没有体罚的打算,“可以,记得自己算利息。”   郁慈:“……”   温良忽然满意了,他可没有利息。   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后,郁止并没有从卧室离开,温良以为他忘了要睡书房一事,双眼一亮,也不提醒他,只勾着他往床上带。   郁止似乎也因为这几日的分离和想念而十分配合,然而当两人衣服都脱了,情到浓时,郁止却骤然从床上下来,“忘了还在惩罚时间,差点犯错,你怎么不提醒我呢?”   温良:“……”因为就是想让你忘了。   郁止却毫不留恋地穿衣出门,去了书房,“早点休息。”   身体还在激动的温良:“……”   操!   经此过后,温良又乖顺了许多,至少没怎么被郁止发现了。   二人这样逗闹着生活,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他们看着儿子长大,看着他成亲生子,看着膝下儿孙满堂,看着对方白发苍苍。   直到有一日,原本已经下不了床的温良罕见起床来到院子里,让人送了一壶酒,和郁止对饮。   “这几十年,其实我有点累。”温良缓缓勾唇,“但也很开心。”   郁止微微一笑,“我知道。”   要克服杀人的欲望,当然累。   “你做得很好。”郁止握着他的手,置于唇边亲吻。   温良也笑了,“可我还是不甘心,在最后的日子,你愿意满足我一个愿望吗?”   说罢,他又意味深长道:“就算你不愿意,现在也只能愿意了。”   郁止没问什么愿望,只是笑着说:“我愿意。”   “就算陪我去死?”   “就算陪你去死。”   温良望着他,手无力地抬起,试图摸上他的脸颊,“我这一生,直到死亡,才杀了两人。”   一个是自己。   还有一个,是他最爱之人。   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双眼缓缓闭上,口中最后微弱的声音传入郁止耳中。   “后悔又不悔……”   郁止抚摸着他的脸,轻叹一声道:“傻……”   他既然阻止了他一生不杀人,又怎会在他临终前破戒。   酒里的药早被他换了,杀人的不是温良,而是他。   白头偕老,同生共死。   他心愿矣。   桃李树下雪满头,终是一世白首。   “将军!敌军杀过来了,我们快逃!”副将以命相护。   再次睁眼,郁止面对的便是鲜血满地,烽烟四起。 第170章 星月寄锦书1   黑沉的夜色笼罩了整个天地,血腥味、泥土味、还有那明明不存在,却又仿佛存在于每一缕空气中的硝烟味,一起构成了这样一个残忍杀戮的夜晚。   喊杀声震天!   郁止忍着身体上的伤痛,长臂一挥,手中的长刀干脆利落地砍下了正对着原主副将举起屠刀的敌人,“走!”   副将死里逃生,又见原本重伤的将军重新焕发出生机,心中的绝望迅速被希望取代,当即拿起刀,策马紧跟上郁止。   郁止的身体情况不太好,原主刚刚在战场上厮杀过,受了不少伤,然而敌强我弱,哪怕他再竭力抵抗,也没能挽回颓势。   打仗不是一个人的事,眼下的情况,哪怕郁止能以一敌百,对这场战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何况他这具身体伤得也重,必须及时治疗,否则这个世界也别想着完成任务,直接失败去下一个世界吧。   “将军,清点过人数,这里有五百四十一人!”副将来禀。   郁止一边脱掉染血的衣服,一边吩咐道:“原地修整,稍后回营。”   “是!”   郁止用稍微干净点的布沾水擦拭身上的伤口,好几处地方都已经血肉模糊,胸口更是有一道差点伤及心脉的伤口,能活下来纯属运气好。   这是一个古代世界,诸国分裂,动荡不安。   原主所在的国家为周国,他原本是个普通百姓,因为连年征战被抓壮丁,原主在当兵上有些天赋,加上得了人提携,几年时间,便从一介平民晋升到了三品将领。   然而这三品将领在战场上也不能龟缩幕后,他觉得以前和现在区别不大,除了要管很多人。   原主只会打仗,不会弄权,也不会官场上那些弯弯绕绕,因而他并不知道,自己因为被人提携,而自动被归为那位提携他的人一队,也不知道提携他之人的死对头,试图利用他来打击对方。   这场战役,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输的。   周国在诸国中地位不低,因而养成了一些人自大的心性,那个设计原主的人也不知道,这场战争的失败,仿佛一个序幕,一个周国被消灭,消失在历史上的序幕。   很快,攻打周国的梁国很快便势如破竹,攻下了周国大半城池,周国岌岌可危。   在这危难之际,那些人想的也不是怎么挽回颓势,而是跑路,原主这个将军也被放养。不知何时死在了保护百姓避免被敌国将士欺辱的战场上。   他一生坦荡,无愧于心,生前唯一的愿望也只有不要再打仗。   这也成了郁止需要替他完成的心愿。   “将军,已经派人查探过,云州城破,李将军弃城逃亡。”郁止简单给伤口止血后,副将又前来汇报,他面上难免带上了忧色,他们驻扎的地方便是云城,现在就是想回也回不去了。   郁止闻言却表情不变,似乎并不惊讶也并不担心。   “知道了。”   “将军,咱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副将想着附近的几座城哪里最近最方便最安全。   谁知下一刻却听郁止冷静道:“回云城。”   副将:“将军?”   郁止沉着道:“说好要回营,就不会食言,吩咐下去,让大家吃饱喝足,做足准备,今夜回城。”   这就是要杀回去的意思。   五百士兵,回去杀驻守云城的两万大军,简直天方夜谭!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眼前的将军,对上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神,副将心中却莫名充满了信心。   “是!末将领命!”   郁止心中对这个世界有了初步规划,第一步,先从云城开始。   从古至今,有人的地方便有争端,有国家的地方便有战役,即便是一些和平的时代和世界,也不过是把战争放在了其他方面。   原主的不想打仗的愿望,郁止只能完成表面意思,可即便是只完成表面上的意思,也需要他做很多。   按照目前这个世界的诸个国家紧张的关系,想要他们一直维持和平,几乎不可能。   郁止排除掉这个方法,那便只剩下一个办法,能够完成原主的心愿。   天下一统。   郁止心中有了主意,便会朝着那个方向前进。   是夜,云州城。   这是一座正在地狱中的城池,梁国士兵进城后便开始烧杀抢掠,城中百姓来不及躲藏逃窜,落入了这群恶魔手中,死伤无数。   城中一片水深火热,城外的郁止正有条不紊地吩咐手下士兵进行攻城计划。   今夜梁国士兵正沉浸在一场大战得胜后的放松中,正是偷袭的最好时机。   云州城不大,两万大军没有全部在城内,而是五千在城内,五千在城外围,剩下一万驻扎在城外,接应即将到来的其他梁国士兵。   云州官衙灯火通明,里面尽是戎装大将,此时正抱着酒坛畅快痛饮。   梁国将军起身招呼:“此番攻打云州能够如此轻而易举,都是诸位将士的功劳,我胡某在此,敬众将一坛!今夜咱们不醉不归!”   “好!”   “将军痛快!”   一群人热热闹闹吃着庆功宴,场内还有不少妙龄女子或哭或笑,或挣扎或讨好,一场荒诞的盛宴。   忽然,有人停下动作,侧耳细听,“不对啊,我怎么听着像是有马蹄声?”   身边有人一拍他肩膀,大笑道:“那周国援兵刚到黎城,听说我们已经占领了云州,立马不敢来了,就凭云州逃走的那几个孬种和虾兵蟹将能成什么事?有事也有外面两万大军顶着,咱们今晚可是要畅快过了这庆功宴!”   那人闻言觉得说的也对,便不再纠结,继续饮宴。   然而没过多久,忽见一小将慌忙前来,“不好了将军!将军不好了!有敌袭!”   梁国将军霍然起身,抓住他问道:“在哪儿?来了多少人?”   那小将大喘着气,“回将军,在城外,听动静,恐有万人!”   “哪来的援兵?”   “城外的驻军在做什么!一群废物!”   “将军,不能耽误。”   地下颤动不止,梁国将军不是自大狂妄的无脑之人,他扔下酒坛,抽出腰间的长刀,“走!随本将军擒敌!”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出,然而还没与大军汇合,就见前方冲出来一群陌生士兵,也不知他们何时又以何种当时到的这儿,到他们一个个都精神抖擞,双眼充满了士气和杀意。   唯有为首那人,分明双眼平静,看不出驰骋沙场的嗜血杀气,却无一人能够将他无视,气势迫人。   “你们是谁的兵?”这群人没穿盔甲,梁国将军直接将他们认成自己人。   为首那人微微一笑,似解释道:“我的。”   说罢,梁国将军来不及反应,只见眼前银光一闪,下一刻,他的视线就极速下坠,最终落在人脚上,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是他的视线在下坠,而是他的脑袋脱离了身体,落在地上。   他死了。   “敌袭!敌袭!杀!”瞬间的震惊后,其他将领也纷纷反应过来,急忙拿出武器要反抗,然而,晚了。   一刻钟后,地上躺了一群尸体,将领全灭,梁国的士兵仍未赶来。   想到进城时看见的城中惨状,郁止便对地上这些人同情不起来。   不多时,他副将策马而来,“禀将军,末将不负所托,带来了黎城援军!”   “嗯,把梁国将领和随行大臣以死的消息放出去。”郁止淡淡吩咐道。   手上身上又染了鲜血,有些粘腻,他不喜欢。   “是!”   黎城援军也不过数千人,原本对付梁国的两万士兵还有点吃力,然而梁国士兵群龙无首,又因为听说将领全灭,心中恐慌,没用多久,便四散而逃离开了云城。   郁止站在城楼上,望着远去的梁国士兵,眼中无悲无喜。   他早已见惯了生死,虽说他本人喜欢和平,不喜杀生,可在不得不杀生的情况下,他也不会有所顾忌犹豫。   现在的杀戮,为的是以后更长久的和平。   不破不立,不外如是。   身后的云城一片残破荒芜,也不知需要多久才能恢复,即便建筑能恢复,身体的伤痛能消除治愈,可人心之伤怎么恢复的毫无痕迹?   “将军,李将军前来请罪。”副将前来汇报。   “哦?他在哪儿?”郁止眸色未动。   “在将军府前厅,负荆请罪。”   “带我去见他。”   一刻钟后,郁止在将军府见到了那位弃城逃亡的李将军,   这位李将军原本比他高半级,也是因为这半级,每每出战时,都是原主冲锋在前,他捡漏在后,美其名曰压阵,稳定军心。   然而实际为了什么,众人都心照不宣。   此时见云城收复,逃跑到一半的李将军又匆匆回来,他舍不得官场地位,舍不得荣华富贵,为此,他甚至愿意在比他官职低的郁止面前服软。   “郁将军,李某白日守城,孤立无援,正要去邻城求援,却不想中途迷路,以至于只能一无所获地回来,好在云城平安无事,否则李某难辞其咎!”   “李某办事不力,愿意按军令处置!”   按军令处置,也不过是打几十军棍,之后该如何还是如何。   这人打着好算盘,也是仗着在这云州,就他军衔最高,郁止拿他没办法。   郁止缓步来到他面前,负手而立,低头看着他,淡淡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李将军听他一口一个你,心中不悦,却碍于自己有错,暂时不好追究,只能暂时忍下,心中打定主意日后定要让这姓郁的好看。   “郁将军……”   “你说云州平安无事?”郁止打断他的话。   李将军心说他一直说这个做什么?皱眉不悦。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被郁止揪着身上的绳子一言不发地往外走。   李将军顿时心中不悦,还有一股莫名的恐惧袭上心头。   “郁止,你要干什么?!你胆敢以下犯上?!”   然而无论他叫嚷什么,郁止都无动于衷。   他单手将李将军拖到大街上,踩着他的脑袋,“看看,这就是你说的平安无事?”   云州城内,入眼皆是一片狼藉。地上还有许多百姓和将士的尸体未来得及收殓。   李将军心中恐慌,直到被郁止踩着脑袋,他才真的反应过来,郁止真的敢……真的敢以下犯上!   “郁将军……我、我也只是无能为力,只要你放过我,我一定会向朝廷禀报你的功绩!一定会替你多多美言!”   郁止对此并不感兴趣,“我不需要。”   “那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就算做不到我也会尽全力做到!”   郁止唇角微勾,却不带半点温度,“用不着那么麻烦,你能做到。”   李将军松了口气,然而不等他这口气松完,脖子便一凉,鲜血四溅!   耳边还传来郁止迟来的话,“只要你赎罪。”   求生是人的本能,可想这人一样,为了求生而罔顾一城人生死,为了制造混乱而让人在他走后主动开城门的人,死不足惜。   副将看着地上的尸体,担忧地看着郁止,“将军,您无诏越级杀人,只怕朝廷不会轻易放过。”   要是朝廷有人来查,他愿意为将军顶罪。   郁止面上不见半点担心,从怀中抽出一方手帕,仔细将手上脸上的鲜血擦拭干净,鲜血污染了素白的手帕,他随手一丢,手帕便飘然落下,盖住了李将军的头。   “不必担心,从今往后,他们不会再有那个机会。”   现代   s大历史系   台上的教授点开ppt,“今天这堂课我们继续讲古代名将,乱世多名将,上节课我们已经讲过了七国争霸时代,今天我们讲另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乱世,提起这个时代,大家不免会想到一个最耀眼的名将……”   话音未落,底下便有人主动说出了人名。   “郁止!”   教授无奈一笑,对于每每讲到这儿,都会有人主动代答的情况也习以为常。   无他,实在是这人太过出名,无论是什么文学作品,还是电视电影,都经常出现他的名字和故事,所有的现代人,都从小看他的电视剧长大,小学初中高中大学的课本也缺不了他。   纵观他们数千年历史,能够与他比肩的名人实在不多。   听到这儿,课堂上玩手机的也不玩手机了,说小话的也不说小话了,纷纷聚精会神地听教授讲课,手机录音走起。   前排座位,有一个年轻男生正在奋笔疾书。   “纵观郁止的人生,我们不难看出,他一生有两个阶段,以云州之战为分界线,云州之战前,他奉行忠君报国的理念,一心只为行军打仗。而云州之战后,他却逐渐从一个只会领兵打仗的将军,逐渐往一个合格的权臣政客转变,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拢边境势力,以军权压制皇权,开始了他收服诸国,权倾天下的一生。”   “以他的人生经历,其实以权臣称呼他更合适,但我更喜欢用名将称呼他,因为他是亲自上阵,真正领兵将这个天下打回来的,云州之战后,他手下无一败绩,他的军事素养在当时几乎无人能及。”   “而在打下整个天下后,他并未接受众人的拥立登基,而是扶持幼帝,自己则在教成幼帝后,沉溺于游历天下,走遍世界,只在朝堂有动乱时出现主持大局,周国一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所以教授,既然男神那么能干,他为什么没有直接称帝?自己做皇帝岂不是更好?要是有他在,说不定周朝历史不止三百年。”有学生发问。   教授对此也没有肯定的解释,“正史上对此并无记载,不过,我们可以根据他的经历行为推测出他的为人性情,许多人都倾向于他自己不爱权势名利,因为有史料记在,他打下天下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天下太平,不再起战争,那可以推测,打下天下后,他也不再执着于权力,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前排原本在奋笔疾书的男生忽然停下笔,抬起头,看着讲台上的教授,“老师,我也听过一个说法,野史上有写,将军在统一后沉迷游历天下,是因为他在找一个人。”   一说起这个,学生们便热闹了起来,一个个兴奋地附和:“对对!电视剧里就是那么演的!”   “我也看过,里面说将军除了打天下外还要寻一人,但是一生未寻到。”   “好想知道那人是谁,会是他妻子吗?将军从军之前是不是有心上人,但是因为战争分别,一生没能找到?”   “不行,光是想想我都觉得难过,我男神那么好的人,怎么能受这种苦,要是我能穿越过去帮他就好了。”   眼见着课堂要变成菜市场,教授不得不制止道:“大家都看的野史和电视剧,不要太当真,历史真相我们很难找到,已经发生过的事我们也无法阻止,如果大家真心喜欢这位将军,那就接着跟随我,进一步了解他吧……”   一堂课下来,前排那位奋笔疾书的男生终于停下笔,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教室。   刚走到教室门口,迎面就看见一个身穿蓝色衣服的年轻男生,对方笑着拍了下他的肩,“听你同学说,今天的课讲郁爸爸,我就知道你在这儿!”   叶逐月推开他的手,“有事说事,我很忙。”   周颂垮着脸道:“不是吧,你一个历史系大一生能忙什么?我大三都比你有空。”   叶逐月和周颂是发小,关系很好,两人一边往食堂走,一边说道:“下午我要参加一个拍卖会。”   行了,都不用继续说,周颂就知道那拍卖会上有什么,一定是和周朝有关的东西。   他这位发小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就喜欢周朝的那位一统天下的将军,虽然他知道那位是真的厉害,也真的有魅力,且令人敬佩,但像叶逐月这么专一且热情的喜欢,他还是不太能理解。   几千年的历史,千古风流人物,却对谁也不感冒,只单单喜欢一个人算怎么回事?   比如他喜欢纸片人老婆,就养了好几个游戏,就算偶像和老婆不一样,那也不至于差别这么大吧?   叶逐月并不关心发小的困惑,事实上他也不知道。   他喜欢那个只存在于历史里,甚至连真正样貌都不知道的人,他知道还有千千万万人也喜欢他。   但叶逐月总觉得,不一样的。   这是不一样的。   但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只能将这种感觉放在心底,不与任何人说。   左右前面的十几年都这么过来了,后面的几十年,继续安安静静地喜欢下去也没什么。   如果这世上真的有阴曹地府,说不定等死后,自己还有机会见到他呢。   叶逐月微微一笑,平静又乐观地想着。   下午,叶逐月到了拍卖会现场。   周颂看了看四周,发现来的人不少。   “看来这里真的有好东西。”   他转头又问叶逐月,“你带了多少钱?够吗?不够我借你。”   叶逐月小声给他报了个数字,周颂听完整个人都麻了。   整颗心都被羡慕嫉妒恨充满,他酸里酸气道:“为什么你有那么多钱?我们还是不是小伙伴了?”想当初小时候叶逐月没零食吃,还是蹭他的呢。   当然,也是因为叶家认为零食属于垃圾食品,不给孩子买。   叶逐月平静许多,“我从小攒的零花钱,还有投资理财的钱,我成年后,爸妈把分红也给我了,我哥也经常给我打钱。”   此时此刻,周颂只想说:“我们不一样!”   他从小就存不住钱,这习惯长大也没改变,因此他爸妈只每个月给他打钱,多了都放他们那里。   发小比自己小两岁,却已经实现了财政自由,他心里羡慕极了。   拍卖会开始,叶逐月的注意力一直在拍卖品上,却一直没出手,就在周颂以为他要空手离开时,一个新物品终于吸引了叶逐月的注意力。   他以高于起拍价五倍的价格,买了一个古色古香的红木雕花盒子。   “你买这玩意儿,它是能用还是怎么?不觉得放桌上都占地方吗?”   这盒子长三十厘米左右,宽十五厘米左右,高十厘米左右,算不上占地方,但也绝对不小。   叶逐月却很喜欢,他抚摸着木盒上面的双鱼雕刻,红漆雕花,精美无比。   “它很漂亮。”   漂亮到像是婚庆用品。   说不定,它背后还有什么故事呢。   周颂想了想也对,笑道:“这东西就是周朝那会儿的吧?说不定还真那么巧,是你偶像送给传说中那位心爱之人的呢。”   叶逐月:“……”   他随手将今天课堂上随意画的一幅简笔画丢进这木盒里。   “现在它是我的了。”   “将军,云州已经整顿好,周围的三城也已经被咱们掌控,朝廷那边恐怕要坐不住了,今天是第三道圣旨,要您进京。”副将语气担忧道。   郁止在看书,边城不好找书,更不好找人,这里的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梁国那边他也给人找了事做,暂时应该没空出兵。   “好,准备回京。”   副将满腹担忧地下去了,回京?只怕是鸿门宴。   离开云州时,云州百姓皆出城相送,郁止推脱不得,只能任由他们跟着。   事实上,这也没多少人了。   “将军救云州之功,云州百姓铭记于心,今日送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百姓托老朽送出一礼,此物乃众云州百姓共同制成,望将军莫要嫌弃。”   老者双手捧着一物,上前奉上。   看着上面盖着的红布,郁止原本想要拒绝的心,忽然转了念头。   “多谢诸位,郁止收下了。”   红布揭开,赫然是一个红漆双鱼木盒,待郁止接过,那盒子上的双鱼便似活了一般,栩栩如生。 第171章 星月寄锦书2   寒夜幽静,雪落无声。   五千大军驻扎在荒郊野岭,待天明,等雪停,篝火升起,火光将夜色照亮,更给这寒夜带去不少温暖。   明媚的火焰照映在木盒上,将本就鲜红艳丽的木盒照得更加妩媚。   郁止伸手在上面轻轻摩挲,只觉得自己粗糙的皮肤怕是要伤了这木盒的光滑细致。   原本他并没有打算接下这份礼物,可当他看见时,却只觉得有个声音在告诉他,收下。   要收下。   以郁止的精神力敏锐程度,这种明确的直觉绝不是无的放矢,既要他收下,那必然会有收下的原因。   他的手抚上盒子上的锁扣,正要将他打开。   “将军,帐篷已经搭好,您可以去休息了。”副将前来道。   郁止停下动作,不着痕迹4拂袖将木盒上的双鱼遮住,“嗯,告诉大家,早点休息,守夜轮班要警惕。明日一早继续启程。”   “是!”副将眼见就该离开,他脚步没动,反而是问道,“将军,这东西虽是云州百姓的心意,可到底来历不明,不能保证无人在其中动手脚,可要末将拿去检查了再还来?”   郁止摆摆手,“不必,它没问题。”   副将看了看那明显没被打开过的木盒,心说这没问题的结论是怎么得来的?   管他呢,将军神勇,定有秘密的探查办法,这等机密,不告知他人也实属正常。   副将离开,郁止却也没再动那木盒,这里荒郊野岭,要是磕着碰着,到底不便,不如等到了京城再说。   收起木盒,郁止回到临时帐篷休息,要养精蓄锐,才能应对京城的麻烦。   这个世界的主角是另一个国家的皇子,剧情讲述了他从一个被欺负的透明皇子,在几个兄弟自相残杀后,作为皇帝的独苗,捡漏了皇位,从此陷入皇权官场纷乱,逐渐由弱向强的过程。   剧情只从他的视角出发,写了那一个国家的事,对于其他国家,则是一笔带过。   郁止要想统一天下,之后必会与男主有所交集,然而想必那也是许久之后,且交集不多。   他心里犹疑的是,过往爱人的身份总会与主角有所关联,这个世界呢?   要想找到人,难道要等到日后攻打男主所在的国家?   这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他便微微皱眉,倒不是不愿意等,而是心里有种预感,哪怕他找到男主,只怕也见不到那人。   直觉罢了,不需要证据。   翌日凌晨,风雪已停,众人皆接着赶路。   “将军,前面就是浔州,可以补充随行的粮草。”   云州百废待兴,也有不少人救下,回京队伍所带的粮草便没那么充裕,也是想着可以在中途补充,回去的路程便放慢了些。   郁止和几个随行下属来到路边的茶摊休整。   “军爷里边请!”小二招呼道,“各位军爷要吃点什么?”   “随便来点茶水馒头。”下属吩咐道。   郁止的注意力则放在其他方面。   这座城位于边境和京城之间,来往百姓却仍是面露急色,行色匆匆,可见在这乱世,哪怕身处安全,百姓也不能全然放心。   “娘,娘!我不要去!娘,您别卖了我!我会好好干活,好好照顾弟弟,弟弟他也舍不得我,求您别卖我!”   大街上,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女跪着苦苦哀求,她的母亲却毫不动容,也不跟少女说话,只跟牙行的婆子交谈。   “我闺女生的好,怎么也能值三两银子,你看看,她就是饿瘦了,要是吃好点,穿好点,肯定是个美人胚子,就是给大户人家当一等丫鬟那也是使得的。”   买人的婆子翻着白眼,“说得好听,吃穿不要钱啊?你这闺女要想卖出去,我都还得花银子装点,二两,再多就算了!”   闻言,刚刚还强硬说要三两的妇人当即笑着接了银子,签了卖身契。   女子哭着被人带走,她也没再看一眼。   围观完全程的几个下属义愤填膺道:“光天化日买卖良民,这还有没有王法?”   “咱们卖命保家卫国,他们倒好,为了银子买卖儿女,好好做人的日子不过,非要做一回畜牲!”   几个人隐隐含着怒气,说话也不太客气。   郁止冷静呵斥道:“吃你们的。”   “将军……”下属明显不服。   不等郁止说话,上菜的小二便走来道:“几位官爷莫要动怒,官爷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刚才那妇人并非恶毒心狠。”   可要好生安抚这几位一看便不简单的官爷,否则他这小摊子今儿怕是要遭罪。   “哦,什么意思?”他们亲眼看见她卖了亲女,还能有假?即便是为了儿子,那也着实心狠。   郁止静静喝着苦涩的茶水,并不说话。   小二解释道:“如今苛捐赋税繁多,普通百姓种地非但吃不饱饭,还得亏本,有门路的都找了其他门路,没门路的自然只能制造门路。”   “那妇人家中米缸空荡,走投无路,一家子眼看着就得饿死,可卖了闺女,有了银子,一家人便有了活头,闺女虽被卖身,却也是一条活路,刚才的婆子收的人都是卖去富贵人家做丫头,要是真正心狠,那姑娘进的就还是那城西的红楼,卖的银子还多。”   几人闻言,皆沉默无语。   需要卖身才能活下去,可见这乱的不仅仅是世道。   郁止此时才开口:“听完了?听完了就快些吃,待会儿还要赶路。”   “将军,您一早就看出来了?”   郁止没答话,但态度不言而喻,众人自是羞愧,坐下默默吃菜喝水。   郁止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周国当今皇帝沉迷美色,昏庸无道,朝堂政权皆掌握在丞相手中。   皇帝无心朝政,只爱吃喝玩乐,愿意做个吉祥物,放权给丞相。丞相想要名正言顺掌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愿意捧着供着皇帝。   这二人一拍即合,上至朝堂,下至百姓,便皆被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原主从前只是个小虾米,又远离京城,自然不被人放在眼里,可他这会回京情况却大不相同。   迄今为止,郁止已经碰上了两回刺杀,至于幕后之人,自然与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脱不了干系。   “将军,该启程了。”   郁止起身翻身上马,正要策马离开,却见小二匆匆跑出来,“官爷!官爷!”   郁止勒马停住,转头询问,“可有事?”   小二笑着道:“路途遥远,这是小民的一点心意,官爷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他递出手里大大的油纸包,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装着什么。   郁止却敏锐从其中嗅到了一股香油味和肉味,温和道:“不必了,留着自己吃吧。”   小二却是不依,“将军守卫边境,挡住了那梁国的贼人,免了咱们这儿也打仗,这点小心意,应该的应该的。”   这是猜出他是谁了。   连民间百姓都知道云州一战,看来他名声传得挺广,难怪京城会接连派人行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何况他要的那张卧榻上已经有了两个人。   郁止不愿再多停留,便干脆收了这油纸包,“多谢。”   策马而行,这油纸包放在胸前着实有些碍事,他视线一垂,目光便落在了挂在马背的木盒上,想着里面倒是有空间,便用手帕将油纸包裹了一圈,将它丢进木盒里。   *   在周颂羡慕嫉妒的目光下,叶逐月抱着价值一套房的古董木盒回到家,刚进大门,就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正在花圃浇水。   “大嫂。”   妇人抬头,见他怀里抱着木盒,笑道:“逐月回来了,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她这位小叔子天赋异禀,别人苦苦鉴定都不一定能够辨别出古物的真假,可他却只需要一眼,便能看出那东西究竟是真是假还是古仿,自小便如此。   从小便被叶家老爷子领着去各种场合炫耀,颇受长辈们的喜欢。   作为家中小弟,叶逐月不需要继承家业,不需要为家族添砖加瓦,因而他以状元的成绩上了历史系,也没人说什么。   叶逐月笑了笑:“没什么,一点小玩意儿,我哥回来了吗?”   “去接桐桐,应该快回来了。”叶大嫂陪着他进去,视线倒是在叶逐月抱着的木盒上多看了几眼,觉得这木盒真喜庆。   喜庆得她都有些好奇它的来历了。   “逐月,这是真的吗?”   “真的……吧?”叶逐月破天荒犹豫了。   从前对于什么东西,他一眼便能看出来,但手里这东西,理智告诉他是真的古董,可它的模样却让他首次怀疑起了自己。   无他,实在是这盒子虽古色古香,外观却很新,不仅没有磨损,没有掉漆,就连这盒子上的红漆颜色都没暗淡一分,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木盒现在看起来,比他刚拿到手时更新了一些,好像……还重了一些?   他抱着木盒在太阳底下看了看,却见红漆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莹润的光泽。   叶大嫂心中惊讶,她方才不过是随口一问,谁知竟从叶逐月口中听到这样不确定答案。   究竟是这木盒的问题,还是小叔子的特异功能出了问题?   等丈夫回来再问问他。   叶逐月不知大嫂心中在想什么,爸妈不在家,他抱着木盒上楼回了自己房间。   叶逐月的房间在三楼朝阳的那间,拉开窗帘,阳光倾洒在桌面上,流了一桌流光溢彩。   翠色的叶片风铃随着细微吹来的清风吹奏出细细浅浅的铃声,自然的乐曲清脆动听,优雅妩媚。   叶逐月将红漆木盒放在桌上,米白的桌面顿时被这艳丽的红色夺取光芒。   它的锁扣上也涂了漆,可叶逐月却看不出这是什么漆,这个木盒没有锁头和钥匙,它的锁扣就在木盒上,不需要其他便能打开,这倒是不如寻常箱子隐秘。   但叶逐月本也没想着拿它装什么东西,不过是觉得它好看,打算放在博古架上或者收藏室里欣赏罢了。   想起自己在拿到它后,好像顺手丢了个什么东西进去,他打开木盒想要将它拿出来,然而木盒打开,他的脸色顿时僵住。   视线紧盯着木盒着木盒里的东西,几秒钟后,叶逐月深吸几口气,咬牙切齿怒道:“周!颂!”   刚跑到门外想要小叔叔玩儿的桐桐被吓了一跳,耳朵竖起,转身跑回了妈妈身边,“妈妈!叔叔在河东狮吼!吼周叔叔,可吓人了!”   叶大嫂笑着给她整理跑飞起来的小裙子,“桐桐乖,叔叔那个不能叫河东狮吼,不要乱说哦。”   桐桐也不生气,歪头问她,“那妈妈上次吼爸爸是不是呢?”   叶大嫂:“……”   丝毫不知道自己吓到了小侄女的叶逐月正在给周颂打电话。   “你是不是干坏事了?”他忍着气问道。   “你说哪件?”周颂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   叶逐月:“……”   周颂终于反应过来,“啊!我胡说的,我刚刚还以为你是我妈……兄弟,我能对你干啥坏事?我月光还要靠你接济啊!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衣食父母啊!”   叶逐月不信,他看着眼前木盒里的东西,觉得自己就不能信,“你敢说不是你?我买了这个盒子后就跟你待在一起过,你敢说里面的吃的不是你放的?”   这可是古董盒子,放热的食物不是在糟蹋东西吗!   周颂吐血,“兄弟,里面有什么?我要能放的前提是我手里有啊,咱俩一路,你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买了零食吗?”   “再说了,你那宝贝盒子被你抱了一路,我什么时候碰一下了?难道我还能隔空移物不成?”周颂觉得自己很冤,语气十分委屈。   隔空移物四个字哐当一声砸在叶逐月脑袋上,将他砸得眼冒金星。   他摇摇头,将脑袋里冒出的荒唐想法抛开,随口对电话里说了句:“我还有事,下次见面再说。”   周颂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满脸懵逼。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发小!   下一刻,他又化悲愤为食欲,进厨房找吃的去了。   一边喂肚子一边还想:下午那么饿,要真有吃的早进我肚子里了,喂古董干什么,暴殄天物!   叶逐月将手机丢在一边,低头看着木盒里还散发着香味和热气的一包……不知名食物,眼中神色变了又变。   他伸手小心将这包东西从盒子里拿出来,这才发现,包裹着这包东西的,还有一方手帕,但手帕显然没有这包东西大,只能给它垫个底,不能全部包裹住,   手帕下,是一张大油纸,已经有一些油沁了出来,揭开油纸,里面的东西才彻底显露在眼前,香味和热气扑面而来。   那是几张肉饼,和一块被切成片的卤猪肉。   叶逐月小心撕了一点,闻了闻,尝了尝,发现无论是肉还是饼,都有点涩味,属于放在店里买,买了能吃,却绝不会回购的类型。   将这包肉饼全部取出,叶逐月对着空荡荡的木盒发起了呆。   眼中还有些茫然和挣扎。   他放进去的简笔画不见了。   身体里传来一声一声巨响,仔细听,便会发现,那是从他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   心如擂鼓,声声巨响。   一股奇怪的、莫名的归宿感涌上心头,将他的内心冲击地七零八落,却又捡起来拼拼凑凑了回去。   叶逐月觉得自己疯了,否则怎么会有那种天方夜谭的想法。   他告诉自己,这木盒就是周颂搞的恶作剧,又或者是中途他装过什么,但是失忆了。   无论什么想法,都比他脑袋里的那个靠谱。   然而隐隐又有一种直觉,让他无法彻底抹去那个荒唐的想法,甚至还让它长得越来越大。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来证明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在做梦。   思虑过后,叶逐月咬咬唇,坐在桌边,伸手拿起桌上一张印着红梅图案的书笺丢进木盒,将木盒关上。   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没有半点异状的木盒,心中默念的数字,等过了一分钟,他重新将木盒打开。   里面空空如也。   叶逐月很平静,他觉得自己很平静。   他平静地拿起另一张书笺,平静地用笔在上面写下三个字,又平静地将它放进木盒,最后平静地关上。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唯有那肉饼和卤肉的香味不断传入叶逐月鼻尖,提醒着他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望着肉饼和卤肉,不知为何,叶逐月心里对那位不知名人士生出了一点同情。   肉味道一般不说,现在还没了。   *   没了肉的郁止忙着赶路,忘了被他随手丢进盒子里的东西,等他终于到了京城,也并没有着急面圣,而是先回了原主在京城的住处,梳洗一番后,才不疾不徐地进宫。   “陛下,那郁止罔顾尊卑,在云州便无诏杀人,杀的还是比他高的官员,入京后竟没立即面圣,对您不敬,狂妄自大,您可不能轻易饶过他!”   皇帝坐在龙椅上,身边还陪坐着两位美人,他一边把玩着一个美人的纤纤素手,一边任由另一位美人动作暧昧地捶腿,对于底下臣子的话没有任何指示。   此时闻言,他也没听清什么内容,便下意识按习惯说道:“此事交给丞相即可。”   朝臣心中鄙夷唾弃,嫌弃这废物点心占着茅坑不拉屎,却不敢表现出来,毕竟要是表现出一点不满,就是在与丞相作对,丞相在朝中只手遮天,在场无人敢招惹,敢招惹的那些坟头草都三尺高了。   有人甚至盼望郁止能够再嚣张点,跟丞相斗起来,他们这些小虾米说不定还能从中得利。   众人心思百转千回,却皆是不露声色。   此时,却见丞相主动站出来道:“启禀陛下,郁将军大败梁军,收回云州,功绩卓越,理应由陛下接见,以示恩泽。”   群臣皆惊,纷纷猜测丞相在打什么主意,竟主动把郁止推上御前。   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只见皇帝听见这话,肉眼可见地皱起了眉,明显心情不悦,“那好吧,让他进宫见朕。”   还未面圣,便得罪了天子,即便这位郁将军功绩在那儿,未来如何也未可知。   先前还想要联合拉拢郁止的人纷纷打退堂鼓。   下朝后,丞相走在前面,身边跟着他的心腹。   “有人一飞冲天,也有人登高跌重,以为凭借着几场仗便能飞上枝头?那也要看枝头答不答应。”   一个从前都没姓名的小人物,能够躲过刺杀不过是运气,如今到了京城,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郁止并不知道有人将他比喻成麻雀,他来京城,也并非是做麻雀,更不是凤凰。   他是来做刀的。   架在皇帝和朝臣脖子上的那把刀。   面圣是要面的,但怎么面,他说了算。   进宫时,郁止的五千人马便暂时安插进了京城驻军,只剩一小队数百人随着他进宫。   “将军,进宫需卸甲缴械。”宫门守卫拦住他,望着他身后的几百人,心中冷笑,底层上来的就是没规矩,连这些都不知道。   “将军带这么多人来,是想要谋反吗?!”要是能给郁止扣上一个谋反的帽子,他便能借此攀附上丞相,从此一飞冲天,思及此,守卫眸光越亮。   郁止还没说话,身后便有两个人抽出刀,守卫只觉得光影在眼前一晃,脖子上就架了两把刀。   他浑身僵硬,转着眼珠,小心翼翼地看向郁止,只见对方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恭喜你,答对了。”   郁止行动地太快,太突然,无论是皇帝还是朝臣都没反应过来。   最早知道的还是宫中的禁卫军,然而当他们知道时,郁止早已带着人入了宫内,宫中守卫之松懈,如入无人之境。   没人想到这位才刚从底层爬起来的年轻将军在进京后,首先做的不是威风享受,也不是拉帮结派,而是直接把皇宫内外一锅端了。   丞相也没想到,长久的一手遮天让他的心失了谨慎,觉得自己就是周国之主,天下人皆唯命是从。   等他得知这个消息后,立刻想要调遣京城驻军捉拿郁止,然而当他赶到驻军基地时,等待他的却是瓮中捉鳖。   京城五万大军,已经被郁止的数千人制服,丞相刚到基地,便被郁止的人抓住,并且将他捆了个结结实实,送进了皇宫。   *   皇宫此时也已经变了天。   原本还在和美人玩闹的皇帝被抓住,浑身衣冠不整,郁止也没有给他整理衣冠的时间。   直接让人将他带到金銮殿。   皇帝眼睁睁看着郁止随意站在龙椅旁,什么也不敢说,更不敢露出早朝时那种不耐烦的模样。   他不开口,郁止也不着急,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最终还是皇帝忍耐不住,他本也不是能够忍耐的人。   “郁、郁爱卿,你想要什么?高官厚禄?荣华富贵?娇妻美妾?还是兵权封地?只要你想,我都可以给你。”   他说这话时完全不像是个皇帝,而像个小孩子。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别打我。   话里话外就这意思。   只要郁止愿意继续供着他,让他做这个皇帝,给他美人佳肴,他便愿意把江山奉上。   前面几十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如今不过是把丞相换成了郁止,他心中半点障碍也没有。   郁止低头俯视着他,此人做了数十年皇帝,半点功绩也无,却也没有做多少丧心病狂的恶事,他的罪名算下来顶多就是不作为,可就是这不作为,才纵容周国内的民不聊生。   周国面积并不比其他国家小,可梁国为何会对周国下手?不正是因为它内里已经千疮百孔,极容易攻克。   郁止走到皇帝面前,皇帝原本还撑着,可随着郁止的靠近,令他不自觉地跪了下来。   “几十年的皇帝,你也做够本了。”   就是死了都是便宜他。   皇帝咽了咽唾沫,他预感眼前这位只怕不会像丞相一样好说话,正绞尽脑汁想着还能用什么利诱,他甚至想过卖了丞相,然而郁止不等他再多言,直接让人把他带下去。   “帝崩,从今往后,宫中没有皇帝周炎,只有太监周炎。”   他不要周炎去死,而是要周炎去做宫里最脏最累的活,吃最多的苦,直到死。   郁止不怕有人借着周炎生事,因为很快,他们就不敢了。   朝堂上变化很快,在朝臣们完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丞相和皇帝都倒了,还不等他们想要从中为自己谋取多少利益,便被郁止的铁血手腕镇住。   看着大殿上被杀鸡儆猴的尸体,众人皆是两股战战,纷纷跪地臣服。   “昏君无道,奸臣乱国,幸有将军匡扶社稷,乃我大周之幸,百姓之幸也!将军千岁千岁千千岁!”   周炎此人别的不行,生孩子倒是厉害,宫中公主皇子几十个。   人多了也就不值钱,生的多,死的也不少,郁止挑挑拣拣,最后从中挑了年纪较小,且天资尚可的五岁孩童扶持上位。   新帝登基,一切从简。   在京城百姓还没反应过来时,周国已经变了天。   但这天变得好,近几日菜市场砍了不少人,朝廷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减免赋税,百姓欢呼雀跃,纷纷称赞郁将军的好。   他们知道,给他们一切的不是五岁新帝,而是如今一手把持朝政的郁将军。   无数人为他点长明灯,求平安符,求神拜佛保佑他平安。   郁止对此有所猜测,却并不放在心上,他不过是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在忙碌了好几天,才维持好朝堂运营后,郁止终于有机会,搬到自己在京城置办的新住处。   原主住的那一人小院实在太小,处处不便。   “将军,此物可要放进库房?”丫鬟抱着木盒来询问。   郁止看着那木盒,眉心微动,忽然想起来自己曾经在里面放了什么。   如今已经过去那么久,里面的食物或许已经变质发臭。   可无论是木盒还是食物,都是百姓相送。   郁止看着它淡淡道:“放进我屋里。”   “是。”   丫鬟离去时还在猜测,这木盒究竟是谁送的,想必是将军心中挂念之人,否则怎会如此珍惜。   心中羡慕的同时又真心祝福。   将军是好人,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   夜深人静,郁止处理完一切后回到房间,一眼便看到了被丫鬟放在桌上的木盒。   烛火昏黄,照映着红漆雕花、嬉戏双鱼,仿佛在散发着浅浅荧光。   郁止走上前,打开木盒,原本以为会看见一包腐坏的食物,闻到变质的腐臭味,然而……都没有。   郁止看着箱子里的两张书笺和一张速写纸,目光有一瞬间凝滞。   视线紧随着书笺,久久未曾移动。   知道蜡烛默默燃了半晌,滴下行行白泪,灯影又暗了几分,郁止才缓缓闭上眼,似放心又似遗憾地轻叹一声,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无奈又喜悦的笑容。   原来如此。   原来在这里……   今日一整天的疲惫在此刻尽数消散,原本有的些许睡意也骤然消失。   郁止抱着木盒,来到书桌旁。   他小心将两张书笺和速写纸拿起,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摸了又摸,根据纸张的材质和工艺,推测出另一个时空的发展阶段,以及爱人的经济状况后,才珍而重之,慎之又慎地轻抚过其中一张书笺上的字迹。   【你是谁?】   字迹漂亮又清爽,根据字迹和这句问话,郁止又推测出爱人此刻的大致年龄,心中放心不少。   男性,十五到二十五岁之间,家境富裕,生活优渥,性情开朗,性格较为成熟稳重。   一切的信息都告诉他,对方过得很好。   哪怕是在不同时空,只要知道他过得好,郁止便放下了大半的心。   他拿过桌上的纸张,提笔蘸墨,写下一行字。   【阁下又是何人?】   初次见面,不好太自来熟。   *   现代,叶逐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回应,干脆下楼吃饭,饭桌上,叶大哥询问了他有关于他那奇怪的特异功能的事。   “是消失了吗?”他不是在乎弟弟那奇怪的能力,从前没人用它盈利,今后也不会,他只是关心弟弟的身体。   叶逐月摇头,“我没事,真的。”   他原本大可以说木盒太新,影响了他的判断,但是在发现木盒的特别之处后,他就没了那想法。   莫名的,他不愿意把这木盒的能力告诉任何人。   至少,在得知对面那人是谁之前。   吃了小半碗饭,叶逐月就吃不下了,都怪莫名其妙得到的那人的肉饼和卤肉。   虽然味道一般,但叶逐月莫名拿了对方的东西,不愿意让这些浪费,因此还是努力吃了不少,剩下的放着明天吃。   于是现在看着饭桌上美味的饭菜,他就吃不下。   “今天在外面吃过饭了?”叶大哥见他揉肚子,关心道。   “叔叔偷吃!”桐桐小姑娘指责他不讲义气。   叶逐月不知想到什么,拿了个干净的空碗,盛了不少饭菜,连着筷子一起带上楼,“我去房间里吃,大哥大嫂桐桐你们自己吃。”   叶大哥看着他的背影略微皱眉,“这饭桌是坐不下他吗?”   弟弟以往从不在屋里吃,怕弄脏屋里的宝贝物件,今天倒是奇怪。   叶大嫂笑着替叶逐月解释道:“或许是刚上大学,认识了新朋友,想要和新朋友联系。”   叶大哥隐隐有些不赞同,“什么朋友这么着急。”   他还从没看见弟弟这么着急的模样。   见不得人的朋友。   叶逐月端着碗筷进屋,快步来到桌前,放下碗筷,小心打开木盒,在看见里面那张明显不属于自己的纸张时,当即双眼一亮,伸手取过。   纤薄的纸张上只有短短一行字。   叶逐月先是被那漂亮且不属于任何名家的字体吸引,眼中浮现出赞赏之色。   随后又被这行字的内容勾地低声呢喃:“怎么文绉绉的?”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   “难道……这木盒牵引的不仅仅是空间上的距离,还有时间的距离?”   这个念头一产生,他便克制不住。   叶逐月忍不住去想,对面那人是谁?在什么时代?为什么会与他有联系?怎么联系?也是木盒吗?   一系列问题浮上心头,令他一时不知道该问什么,待激动的心绪平复过后,叶逐月才冷静下来。   速写纸撕下一张,提笔写了自己最想说的话。   附带一起放进木盒的,还有那碗多到冒尖的饭。   *   郁止拿起纸张,看着上面写的【不小心吃了你的饼和肉,礼尚往来,这碗饭是回礼,如果不够,我还有】,忍不住加深了笑容。   碗里的饭菜还冒着热气,香气四溢,扑鼻而来,不用尝也知道,比这段时间他在这个世界吃的东西美味许多。   他想了想,才决定自己应该怎么回信。   叶逐月对着桌子坐了一会儿,时不时打开一下木盒,想看看里面有没有人回复。   就像在网上聊天,忍不住时刻点进聊天软件刷新,看看对方有没有回复一般。   叶逐月从前从未这么急切又期待地等待一个人,首次经历,方式还带了奇幻色彩。   这种感觉十分新奇。   终于看到有回信时,他连忙拿起来,然而当看到内容时,表情微僵,几秒钟的时间,耳根脖颈就悄无声息地染上了一抹红。   【多谢,不过阁下其实本可以将我的饼和肉还回来,不必这般麻烦。】   这话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多此一举?   叶逐月抿唇,心中推测对方一定是个冷淡又古板的老男人,不懂人情往来,还不知变通。   如果他再有气性一点,说不定会真的把肉饼和肉还回去,然而他一没那么无理取闹、恼羞成怒,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他已经吃了……吃了……   回想起这件事,叶逐月有些懊恼,也有些莫名。   明明是来历不明的东西,他为什么就能那么放心地吃下去?   万一这东西有问题怎么办?   然而他当时竟想也没想,似乎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东西可以信任。   莫名其妙的信任感让他一时疏忽,以至于此刻就算想硬气地说还回去,也拿不出东西。   无论如何,有错的都是他,人家好好把东西放进盒子里,结果东西没了,找谁说理去?   如果是古代,那这些吃的更珍贵吧?   不对,那人会写字,读过书,应该也不是食不果腹那种人,叶逐月稍稍放心,这才写信道歉。   【是我的错,因为食物太美味,一时没忍住,吃了不少,如果先生十分想念,我可以让人做了新的再送来。】   写这段话的时候他小小用了个心机,没有询问便用了“先生”称呼,如果对方是女子,应该会否认,借此可以试探出对方的性别。   他想探究了解对面那人,却觉得对方应该防备心重,毕竟自己拿出去的东西,无论是书笺纸张还是碗筷饭菜,都格外不同。   那人未必猜到他们属于不同时空,却应该察觉到了端倪,心中会有所防备。   郁止一看到那段话,便猜到了叶逐月的心思,不由觉得好笑。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归还,能够让那些食物物尽其用,也是它们的归宿。】   看到这句话时,叶逐月又有些惭愧,那些肉饼和卤肉被他吃了的结果也只是吃撑了肚子,要是在对方的时空,想必会更有用。   他想了想,写信回道:【如果先生饭菜有需要,可以尽管问我要。】   郁止干脆利落地拒绝:【不必了,我并不缺。】   叶逐月想到对方应该还没吃饭,便写道:【天色已晚,不打扰先生吃饭休息了,我们来日方长,明天再见。】   郁止:【好。】   这张纸刚要放进木盒传过去,便见木盒里已经有了新的来信,上面是叶逐月的字。   【对了,先前我有一张画了图的纸张不小心放进了木盒里,不知道先生能不能还回来?】   郁止将那张纸找出来,看着上面一脸络腮胡的威武壮汉,心中疑惑又好奇,隐隐还有种奇怪的预感。   他回信问道:【此画上所绘之人为何人?】   叶逐月写道:【他姓郁名止,是个名人,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   写这话的时候,他不由幻想,或许对方和郁止还是同时代的人呢?自己甚至可以通过对方打听一下有关于郁止的消息,说不定许多历史没有记载的事,他却得到了真相。   想到有那种可能,叶逐月便有些激动,不过,也仅仅是有些,毕竟世上那么巧的事还是太少了,他能拥有木盒,与异世之人沟通,已经是天大的机缘,老天爷怎么可能处处眷顾他?   而此时,郁止正一手拿着叶逐月的回信,一手拿着那张络腮胡大汉,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第二天,叶逐月向往常一样醒来,翻开木盒却发现没有信纸,心中有些失落。   看了看时间,今天还有课,他总不能上课也抱着木盒,一来不方便,二来他不放心。   只能将木盒放在屋里,恋恋不舍地出门。   奇怪,从前他最喜欢做的是去寻找有关于郁止的信息,可从昨天与那人交流后,他最想做的便成了坐在桌前等消息。   这样的变化竟叶逐月微微蹙眉,说不上来对或是不对,就是他并不排斥。   “叶哥你来了,位置已经给你占好了。”有同学招呼道。   “谢谢。”叶逐月见那确实是他常坐的位置,便坐了下来。   “对了叶哥,你昨天的历史课笔记做完了吗?能不能借我一下?”占位置的男生问道。   叶逐月掏出笔记本,“下课之前还我就好。”   男生喜笑颜开地接过,“谢谢叶哥!”   他一边奋笔疾书一边抱怨道:“都怪昨天课堂讲我男神,都顾着闲聊男神的桃花绯闻了,忘了笔记。”   说起郁止,叶逐月总会多说几句,他勾唇笑道:“其实我也好奇他走遍天下数十年,找的人是谁。”   男生闻言却皱起眉头,疑惑道:“叶哥你说的是我郁男神?”   叶逐月:“是啊。”   男生更奇怪了,“可我男神什么时候走遍天下数十年了?天下统一后,他就一直在京城,基本没出去过啊……”   叶逐月脸上的笑容缓缓僵住。 第172章 星月寄锦书3   半晌,他才用近乎低喃的声音问道:“是吗?”   男生认真点头,“是啊,史书上明明白白记载着,他后半生久留京城,权掌天下数十年,无妻无子,直至终老。”   他翻开叶逐月的笔记,在上面找了找,最终找到了地方,举着笔记指给叶逐月看:“叶哥,你笔记上就有啊,怎么还记错了呢?”   叶逐月视线逐渐下垂,落在笔记上,字迹清晰又熟悉,不用想,他都知道这是他自己的字,确实是他写上去的。   男生看着叶逐月有些空茫的表情,小心翼翼问:“叶哥……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叶逐月闭了闭眼,又摇摇头,“没事……”   他抬手揉了揉脑袋,眉心微蹙,扯动唇角似乎想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我就是头有些晕。”   原本他好像有许多话想要说,然而再拿着笔记仔细看了看,他只觉得仿佛脑海中有什么东西正在逐渐抹去,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关于笔记上的内容越来越清晰。   他伸手在笔记上的字迹抚过,逐渐回忆起自己记下笔记的记忆画面。   “我怎么会……”   怎么会觉得郁止曾经走遍天下数十年呢?   奇怪的想法终究找不到答案,叶逐月也无奈放弃。   他重新将笔记交给男生,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是我说错了,他确实没游历过天下。”   *   京城,将军府   丫鬟端着已经洗好晾干的碗筷来到书房。   “将军,您要的碗筷。”   昨夜郁止吩咐人将这副碗筷洗干净再送来,可将军昨夜分明没有用膳,这副碗筷究竟从何而来?且它还并非是将军府统一规制。   但疑惑也仅仅是存在于下人心中,并不敢多言,这位将军能在短短几日之内颠覆朝堂,他们既敬又畏,对于他的事,众人也不好过多揣测。   “嗯,放着吧。”   郁止放下手中的笔,淡淡应道。   丫鬟放下碗筷时,余光不经意往桌面看了一眼,却见桌上是一张人像画卷,再一看,便见那画卷上的人像与将军十分相似。   这是一副将军的自画像。   将军竟是在为自己画像吗?   虽说将军容色气质京城无人能比,可自己为自己画像,听着似乎有些……   丫鬟不敢再想,匆匆退下。   郁止看着已经完成的画,打算等它晾干后便拿去给史官,让他们要画人记得照着它画。   回想起还给叶逐月的那张图,郁止自己都不愿意再看一眼。   也不知道爱人对着那样的自己别扭不别扭。   摇头轻笑过后,郁止又慢慢收起了笑容。   指尖在桌上轻点,眸光深邃沉静,似乎藏着不见底的漩涡,无人得见。   那个木盒,仅仅只有连通两个时空的作用吗?   不知为何,郁止觉得这个世界没那么简单。   至于哪里不简单,只怕还要进一步了解那个时空才能得知。   郁止将碗筷放进木盒中,先去处理朝中事务。   刚刚经历一场动乱,朝堂需要他出现,镇压那些人蠢蠢欲动的野心。   “吩咐下去,日后没我允许,不得进入书房卧房。”   “是。”   木盒留在了书房内。   郁止原本以为等到晚上,等叶逐月回家,他就能再次与对方交流。   然而他却是没想到,这一等,他足足等了好几天,才得到叶逐月的回应。   【先生,碗筷已经收到,如果你喜欢我这里的饭菜,可以再告诉我。】   郁止看着信纸,心中这才放下心来。   他回信道:【多谢,确实很美味,不过我暂时不需要。】   叶逐月有些失望,他还以为可以用各种各样的美食征服对方的胃,继而征服对方的心呢。   嗯……等等……不是……   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只是想要努力和对方更亲近熟稔一点,这样他也能更容易知道有关于对方所在的时空究竟是什么时候。   叶逐月这么告诉自己,但他其实知道,自己对对面那位不知名人士也拥有不小的好奇,但他不觉得这有什么,任谁拥有他这样奇妙的经历,也会对另一个人产生好奇。   嗯……同理可得,对面那人应该也对他和他的身份和环境感到好奇,可对方为什么半点想要了解的趋势都没有?   既没问他是谁,也没问他做什么的,有什么目的。   思来想去,叶逐月只能得出对方真的是位矜持稳重,见过大风大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老先生这个结论。   【你上次问我那位名叫郁止的人……】   郁止决定暂时用自己套套近乎,方便拉近关系,日后他好问更私人的问题。   至于为何不直接表露身份……   郁止真的担心当对方知道是他后,对他的感情更多是崇拜而非喜爱,初始印象对于一段关系的展开十分重要。   比起知道对方所有经历,位于神坛的“历史名人”,一个神秘又有缘分的陌生人更适合感情开始。   只有这样,他们才是平等的。   果不其然,说起郁止,叶逐月的话明显多了起来。   【先生知道他吗?认识他吗?接触过他吗?】   郁止笑了笑,却并未回答,反而问起了他来。   【你说的郁止是谁?我不确定自己知道的是否是他,你可以再多给我讲讲他的事迹。】   叶逐月有些犹豫。   虽然他看得出来,这位老先生不像是坏人,也不像是包藏祸心之人。   也看得出来,这位老先生对他的态度逐渐有些亲近,毕竟已经没有称呼他为阁下,而是你来我去。   可……万一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若是对方真的认识郁止,而又从他这里得知了郁止的身份和经历,利用这些信息对郁止做些什么怎么办?   像是知道他的犹豫一般,对方又很快来了新的信。   【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余闲,想听听故事罢了,你大可以把它当成故事讲一讲,若是我认识,正好可以帮你,若是我不认识,那也只是个故事而已。】   叶逐月看着上面还未干的墨迹,不知为何,刚才犹豫又担忧的心,忽然平静了下来。   对方的字迹很美,因为喜好的原因,他对古文化多有了解,见过的名家大作不知凡几,却从未有过一人的字能让他只看着便平和心安,心静如水。   他笑了笑,心中那点对于对面那位不知名的先生的防备逐渐消散。   他拿起笔,慢慢写了起来。   郁止坐在桌前,手边的热茶已经逐渐失了温度,他尝到留在口中的余温,便不再继续饮用。   期间他打开了几次,木盒中一直没有动静,但他并不着急,虽然要让人相信一个见不到面,也不知道身份,更不知道性情为人的人很难,但他相信对方能够从文字言语间感悟和信任。   就如自己也能从短短两回的交流中,了解到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一般。   再一次打开木盒时,郁止看着里面写满字的信纸,不由微微勾唇,目光温柔。   【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他,不过是从书上看过,和他人口中听说。据我所知,那人平民出身,却武艺非凡,未得老师教导,却能习文断字,知人心,晓大义,雄才伟略。在乱世之中以战止战,以杀止杀,为天下求得一个太平。他本人却不爱娇妻美妾,不求子嗣传承,更不贪恋权势名望,哪怕得天下拥戴,也并未夺取至高之位,一生为公,是个心怀天下,无私无欲之人。】   郁止看着上面的字,对于自己未来的路了然于心,与他此时的打算差不多。   既然爱人不在这个时空,他自然是孑然一身,而他想要天下一统,也未必需要坐上那个位置,只要大权在握,只要能够按照他的想法发展,谁做皇帝他并没有那么在意。   叶逐月所写的,便是日后的他。   叶逐月所能见的,也只是历史中的他。   许是郁止花的时间太久,叶逐月忍不住写信来催促。   【先生,你认识他吗?】   郁止的指腹在信纸上摩挲片刻,才写信回复道:   【认识。】   收到回信的叶逐月:“!!!”   他双眼微微睁大,哪怕面对这奇异的木盒时都没有此刻的震惊和惊喜大。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问郁止。   【真的吗?!怎么认识的?真实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先生又是怎么认识的?能跟他说上话吗?】   一系列的问题砸在郁止脸上,他并未急着回复,而是写信反问了叶逐月一个问题。   【据你所写,你并未见过郁止,只从其他途径知道的他,而他在你眼中,应该是个已经有全部人生经历的人,可我所认识的郁止,目前还是个不知未来的年轻人,所以……你我并非在同一方世界?】   叶逐月被这段话砸得浑身激动的血液骤然冷静下来。   猝不及防。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暴露了!   他有些懊恼,都怪自己刚才太过得意忘形,失了稳重,才忘了检查言语间是否有漏洞。   虽然之前的饭菜碗筷书笺信纸等东西也能够看出自己的不同,可这还是那人第一次,也是明摆着把证据摊开在他眼前,让他避无可避。   思虑良久,无奈之下,叶逐月也只能苦笑一声,回了郁止一句:【先生聪慧。】   但比起这句无可奈何的夸赞,他更想问的是……   【先生不惊讶吗?】   他觉得一个古人若是知道有未来世界存在,且认识了一个知道历史,知道命运的另类“神仙”,都会震惊甚至害怕的吧?   如果有人能够克服害怕,那很有可能是心怀不轨之人。   叶逐月私心里,不认为这位没见过面的先生会是那种人。   也不希望对方是那种人。   果然,没一会儿,他便收到了回信,看着上面一如既往的瑰丽字迹,他不由露出个不知来处,不知原因的笑容。   眼中落在这些字上,仿佛便接受了一股由心灵至身体的极致享受。   【不惊不喜,不惧不妄。】   虽未有过多解释,可叶逐月却能一眼明白这八个字的深意。   不惊是不惊讶,面对木盒这种神异之物时,对方尚且镇定自若,如今哪怕是知道有人眼观历史,他也不会失了从容。   不喜是不欢喜,得知历史是何种机缘,拥有这样的机会,对方大可以借助金手指逆天改命,但郁止显然没有那个心思。   不惧是不害怕,有人自后世知晓你的一切,从生到死,辉煌与低谷,都在其中,仿佛人生已经是一条既定的命运线,未来也失去了意义。本该是令人恐惧命运的存在,但郁止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人生之路是自己走的,而非所谓的既定命运。   是他决定了历史,而非历史禁锢了他。   不妄是不生妄念贪婪,得此机缘,对对方而言不过是一场有意识的奇遇,而非可利用的工具。   叶逐月看了这些字许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轻易便看懂了这八个字。   但他确实从这八个字里,隐约看出了与他对话之人的性情。   沉稳如山,宽博似海。   心绪纷杂至心间,最终叶逐月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愧是位历经世事的老先生。   【先生心性令人佩服,但是世间并非都是先生这样的圣人,希望先生能够保守我与木盒的秘密,能够与先生有这样一番奇遇,是我的荣幸。】   郁止看着回信不由好笑,他的星星,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说好的聊“郁止”呢?   心中虽这样想,他虽还是提笔写道:【自然。】   得到他的保证,叶逐月显然放心许多,他也是这时终于想起来,刚刚还打算和对方聊郁止的!   眼见着对方还没有要注意的意思,叶逐月也不再耽误时间,问起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先生,你见过郁止,那你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   从前知道郁止,叶逐月便深深被那人吸引,无论是一统天下的雄才伟略,还是终生孤身一人的无私无情,都充满了传奇色彩,在叶逐月的眼中,那定然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虽然……他的样貌和神仙一点也不沾边。   然而很快,郁止的答案便给了他一个打击。   只见对方给的信纸上写着四个字:   【一介凡人。】   叶逐月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狠狠咬唇,飞快写了回信回去。   郁止拿到后不由无奈扶额,有些啼笑皆非。   【我以为先生胸怀宽广,却不知先生竟也会有失偏颇,郁将军无论是为人还是才能,都是举世无双,他为天下百姓做的事功德无量,为何要受此贬低?】   瞧瞧,举世无双都用上了,用凡人二字形容他在对方眼中竟成了贬低,都不用多说,郁止便在这些话中看出了爱人对他的推崇和维护。   可他本人却因为这份推崇和维护,受了对方的指责?   何其好笑。   郁止还是第一次有这种经历,在爱人心里,真正的自己,与他接触的自己,竟然比不上历史里的自己。   这种感觉颇为新奇。   可新奇之余,郁止决定自己还是需要解释一下。   【在你眼中,凡人二字为何意?】   叶逐月看着这句话不由一愣,顿时噎住,有些不知怎么说。   凡人……什么是凡人?   自然是泯然众人。   郁止在他心中位于神坛,从未跌落,如今有人将他拉入凡尘,他自然不服不愿。   郁止没有等他的回答,而是继续写道:【在我眼中,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有生老病死,皆为凡人。】   他觉得叶逐月还不会信,果然,随后他便收到了叶逐月的回信。   【那你说的这些,他都有吗?】   郁止心道怎么没有,能够成为历史中的形象,不过是因为他的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皆系于一人,而那人不在此间罢了。   四个字在他笔下挥毫而就。   【世人皆有。】   叶逐月被堵得说不出话,他回想自己,发现自己也有很多私心和欲望,在对方口中,也是凡人一个。   可要他承认一直稳居神坛的郁将军也有,他便有些无法接受。   可郁止是铁了心要将“郁止”从叶逐月心中的神坛拉下来,否则日后他怎么以“郁止”的身份与他交往。   【世家贵族渴望荣华富贵、家族长盛,平民百姓渴望风调雨顺、丰衣足食,奴隶仆从渴望平安富贵、人身自由,闺阁千金渴望嫁得如意郎君,江湖游侠渴望铲奸除恶,文人书生渴望金榜题名……凡为世人,皆有所欲。】   叶逐月无法反驳,甚至看着这些字,他心中忍不住喜欢且赞同,可……可……   【那先生就说说,郁将军的欲求是什么?】   郁止看着这行字不由轻笑,虽不知他是真想知道还是找茬追问,但是没关系,他不介意满足。   【你说他惠泽天下,那自然是求天下太平,不说是否还有其他愿望,这一条总是有的。】   叶逐月看着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人的愿望总是为自身,或者私情,可将军的愿望却是为天下苍生,这样一个人,还不能称之为圣人吗?   他正要以这话回问郁止,郁止那边却先一步写道:【浅层愿望是天下太平,你又怎知他真正希望的是天下太平之后能够回家乡?又或是天下太平后与心爱之人厮守?非是本人,皆不可知。】   叶逐月彻底沉默。   对着郁止有理有据的话,他根本无法反驳。   甚至心里的理智在告诉他,那人是对的,这些话有道理。   真正彻底打击到他的,是郁止后面的这段话。   【圣人不过是他人未经同意冠在他头上的名号形象,他本人甚至都从未这样想过自己,亦从未认可过。】   【天地眼中,苍生皆蝼蚁,蝼蚁亦苍生。】   叶逐月彻底被说服,然而他有些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这么快认输,想要强行挽尊,便反问郁止:【先生看得这么透,那你的欲求是什么?】   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因为这问题其实已经涉及了隐私,以他们才第二次交流的关系,那位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快亲近他信任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不多时,他便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所求不过一人的平安喜乐。】   叶逐月愣住,视线久久无法移开,手也舍不得将这张纸放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击打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略酸,略暖,还有一丝莫名其妙,又来历不明的甜。   好像……好像……这信上所说的“一人”是指自己一般。   叶逐月摇摇头,将这奇怪的感觉驱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给郁止回了信。   【祝福你。】   郁止看着信上这三个字,不由笑着轻叹,心中暗道:只要你平安,就是最好最有效的祝福。   他正要收起,却又想起对方这几日不见消息,不由问道:【多谢,不过之前久等不到你的回信,可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叶逐月脑袋冒出了小问号,他疑惑地给郁止写了回复。   不多时,郁止便收到了回信,然而脸色却微微一变,眸光闪动,似有深渊暗涌,深邃无比。   【昨晚我们才结束聊天,才不到一天,先生觉得这很长吗?下次我尽量早点回来,先生久等了。】   *   “将军,派出去打探夜国消息的人回来了。”下属前来禀报。   原主的副将被他安排去统领军队,现在跟在他身边为他办事的是从下面调上来的人,机灵能干,很是不错。   郁止淡淡嗯了一声,“让他休整过后再来汇报。”   “是。”   下属告退,心中却奇怪,将军不是很看重去夜国打听的情报吗?怎么现在看来却又一点也不急?   不过,将军这等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心中所想,他猜不透也正常。   还需要他再仔细观察。   史官们很快接到一条莫名其妙的命令,人手拿到了一张郁大将军,也是如今朝堂上一把手的画像。   画像与将军本人有八分相似,再加上气质神韵,几乎能达到十成,可见将军画技之高超。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将军非但用兵如神,还能文能武,能写能画,这般才能,令人实在不得不怀疑。   然而如今史官们却顾不上怀疑,他们都对大将军的命令感到莫名又无措。   这……要他们今后编写史书要用这些画像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他们画技不好吗?   想到有这个可能,众史官纷纷感觉不好了,他们是真的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于是绞尽脑汁讨好这位郁将军。   比如上回,不少史官主动要美化郁止逼宫的行径,想要写成皇帝丞相罔顾忠义,预谋处决郁止,才让他不得不反。   谁知郁止看到后不仅没有高兴,责罚了他们不说,并且让他们如实汇报,无论是他逼宫,还是把先帝赶去做太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必修饰,不必遮掩。   马屁拍在马腿上,众史官宛如日了狗,因此郁止终于有新任务安排,还是亲自下达的命令,众人不敢不从,纷纷苦练画技,力求一比一还原郁止的容貌,将其记载在史书上。   郁止见他们如此认真努力,颇为满意,也终于有了心情去思考那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为何他这里过了好几天,叶逐月那边才过了一天?   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双方时间流速不同。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需要等几天才能与叶逐月联系一回罢了,既然知道对方在哪儿,也知道他平安健康,其他都不那么重要。   可是以后呢?   叶逐月过一天,他便已经过了好几天,他的时间比叶逐月快几倍,这种情况下,他能陪叶逐月到几时?   终有一日,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叶逐月却还有许多年。   许多孤身一人的时间。   *   现代   叶逐月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时,刚下楼,就在客厅里看到了一道不该在这儿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周颂……周颂一边吃着桃子一边没好气地说:“你还说!”   “前天你误会我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什么误会?”叶大嫂端着另一个果盘从厨房里出来,好奇问道。   周颂张嘴就想向叶大嫂吐槽叶逐月,却在开口前,被叶逐月强硬捂住嘴,硬拖着走远了。   “没什么,大嫂,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中午不用给我留饭。”   叶大嫂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开的背影,不由无奈摇头,“这孩子……”   叶大哥下楼只看到叶大嫂一个人,不由问道:“逐月呢?还没起床?”今天没课,叶逐月可能会起晚。   叶大嫂摇头道:“刚刚周颂来接逐月一起出门,可能去哪儿玩了。”   叶大哥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一件事,“周家老大名下有个娱乐公司,正在筹备一部历史剧的拍摄,可能也是和周朝相关,那两人去玩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颂坐上叶逐月的车还有些不爽呢,“你有本事误会有本事别捂嘴啊!我一颗晶莹剔透的少男心,差点就被你摔粉碎了知道吗?不补回来我可不干!”   叶逐月也对肉饼的事感到抱歉,因此面对周颂的指责也不呛声,好声好气道:“下次你生日我送你想要的车。”   周颂当即双眼一亮!   “不许反悔!”   叶逐月应道:“嗯嗯,不反悔。”   周颂简直想要扑上去抱住他,“兄弟,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下次有这种好事尽管继续误会我啊!”   叶逐月:“……”   他不想跟这货说话了,然而片刻过后,他又不得不自打脸开口问道:“你说的选角地点在哪儿?”   “咱们隔壁的电影学院啊,不是跟你说过吗?”   叶逐月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回:“我忘了。”   “这回不是想拍历史正剧吗?为什么要去电影学院选新人?”   “嗨,还不是这人不好选,我哥找的那个导演奇怪的很,说什么圈内的脸看腻了,而且觉得没有完美符合你偶像的脸,所以干脆选角范围扩大,要是能找到好苗子,那就是意外之喜,要是找不到,也只能用圈内的凑合了。”   周颂显然了解许多内情,见叶逐月好奇,便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你不知道,圈内那个著名老腊肉又联系我哥的公司了,就是凭借一张和历史里的郁将军有四分相似的脸出道,并且出道第一部 剧就是演的郁将军的人,之后凡是有郁将军的剧,他都要凑上来看看能不能吃,七部里面演了五部,成了郁将军专业户。”   “他凭借这个角色吃了十几年,演技不行,现在还能蹦哒全是恃脸行凶,导演不想要他,才干脆来学校选角。”   叶逐月也不喜欢那个人,哪怕他有一张好脸。   周颂显然也知道,于是说:“要是有人能有一张比他更像你偶像的脸,或者比他演的更好更被观众接受,他就蹦哒不了几天了,咱们今天去,也帮导演掌掌眼。”   二人到了选角会场,来的人很多,两人直接被人领进试镜的房间,里面已经等了许多人。   来试镜的人以为叶逐月和周颂跟他们一样,心中不由对叶逐月警惕万分,又看他们直接插队,纷纷不满,但他们还不算笨,知道能插队多半有后台,不好闹开,只能在心中暗骂,并祈祷他们落选。   谁知那两人进去后并没有试镜,而是坐在工作人员搬来的两把椅子上,和导演他们一起。   合着人家不是来参加试镜的,而是来参与选角的。   众人:“……”   所有人心里就一个念头,还好刚才没闹。   叶逐月和周颂在选角上就是两个门外汉,他们就是来凑热闹的,并不会真的过度干预选角,当然,毕竟导演也很严格,应该很难有人能过他那关。   叶逐月看着前面的显示器,视线久久没能移开。   周颂抬头看了看,只见显示器正显示着一张人像图。   画上的人并未穿着铠甲,而是穿着普通的长衫锦袍,可明明是泥腿子出身,明明没经过优秀的教育,明明自战场厮杀过无数回。   这样穿着锦袍的他看起来却依然像个儒雅公子,俊逸绝伦的面容上不见半分杀气,唇边含笑,一双眉眼若有似无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是史料中留下来的公认最好看的一张,据说是郁止亲手所画。   “兄弟,你怎么看呆了?”周颂小声询问。   叶逐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明明我见过这画像无数次,我的手机电脑房间里也全是他的各种画像,但我看到它的时候,还是觉得,像是第一次看见。”   无法移开视线。   周颂也抬头看了看,最终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看。”   叶逐月也微微勾唇,“你说,他是在对谁笑?”   他是指画上的郁止。   周颂心说他哪儿知道,然而想到自家兄弟想听的肯定不是这个,便想了想故意说:“对心上人?”   叶逐月看向他。   周颂受不住,无奈妥协:“对你对你!肯定是对你!”   叶逐月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无聊,也知道周颂的话不可能成真,却还是忍不住高兴了几分,眸中笑意加深。   他厚着脸皮想:嗯,就是对我笑的。   *   郁止下朝回府,却被管家找了上来,对方犹豫着道:“将军,府中来了一些客人。”   郁止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请谁回府做客,“什么客人?”   “是几位大人送来……为将军除烦解忧,红袖添香之人。”管家微微低下头,不敢看郁止。   郁止略微蹙眉,“记下,都是谁送的,送了多少人,按同等数量给他们的夫人也送几个年轻男子。”   管家心中一颤,暗自同情起那些拍马屁拍到马脸上的人,同时又忍不住对自家将军更佩服了。   能够想出这种办法的,真乃神人也!   “是,小的这就去办!”   他正要离去,却又忽然想到,“将军,那院里的姑娘们……”   郁止随意摆手,“送她们去庄子上干活,府中不留人。”   “是。”   管家离开,心中却有些替将军担忧,将军年轻力壮,气血旺盛,怎么就对女色上没想法呢?   是好男色?还是从前在战场上伤到了哪里?   要是后者,那可耽搁不得,得尽快就医才行!   郁止丝毫不知道管家心中所想,他快步回到书房,今天是他根据上次间隔推测出的对应时间,如果没算错,今晚应该能得到叶逐月的消息。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郁止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木盒,就见木盒里有对方的信纸。   拿起信纸一看,郁止微微皱眉。   【先生,你见过郁将军长什么样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交给史官的那些画像没有起作用?   【见过,如何?】   回信过去,不久便得到了新的信纸。   郁止看了一眼,瞬间沉默。   【那能不能麻烦先生,给我一张郁将军的画像?我想看看真实的他长什么样,史书里留下来的好像有点……不真实。】   郁止明白了,这是在觉得他造假呢。   他被气笑了,要是对方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定要让爱人好好看看,近距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造假。   活得太久,郁止早就不在意容貌,但他在意自己在爱人心里的形象,这才有了那幅自画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还能被爱人怀疑他造假。   他抿唇沉默片刻,终于拿起笔写字。   【不必重绘,我有他的画像。】   随着信纸一起过去的,还有一幅他先前多余的画像。   那边叶逐月小心翼翼展开画卷,看到画像中的人时,展开画卷的手都停了动作。   “原来真长这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喜悦。   这样是不是说,他之前对着郁止的画像而生出的那些悸动并非是错付?   但他对另一件事更好奇了。   【先生,为什么郁将军流传下来的那些画都那么真实又完整呢?】   史书上是有记载,是郁将军亲自把画像送到那些史官手中,让他们记录时使用,可为什么呢?   从他其他的事迹中,很容易看出郁止并非是个在意后世名声的人,可这样的人,却独独做了这一件有关于后世名声的事。   难道郁将军是个自恋的颜控,容不得自己给后世人的形象有损?   叶逐月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郁止也对着这个问题凝思片刻。   理由十分简单,就摆在那里,可偏偏这么简单的理由,却不能对人言。   郁止并未纠结多久,便提笔写了一个他认为不算骗人的答案。   【或许,他只是想让人看到真实的自己。】   叶逐月看着这个答案,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其他念头。   那个念头在不断勾引着他,勾引他忍不住写在纸上,送去了郁止那边。   当木盒合上,叶逐月忽然有些后悔,然而匆忙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却已经没了,他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郁止拿起信纸,看着上面的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自己吃自己的醋的味道。   好气又好笑。   【既然先生认识将军,那先生可知道现在将军多少岁?做了什么?先生能不能去问问将军答案呢?】   一口一个将军,连喊先生也是为了将军。   合着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个可以连通他与“将军”的桥梁?   大约是自己也知道说错话,不等郁止想好怎么拒绝,那边就又来了消息。   【是我失言了,先生不要为难,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不要生气,我错了……】后面还画了个跪着的表情包。   郁止便又被逗笑了。   【嗯,没生气。】   叶逐月:……没生气还不说能不能问将军?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这位先生究竟是客套话还是口是心非。   为了哄人,叶逐月想了想,才斟酌着道:【能和先生有这样一段经历,说明先生与我有缘,不知道能不能和先生交个朋友?】   【我叫叶逐月,今年十八岁,正在上学,先生呢?】   看着这两句话,郁止真切地犹豫了。   一时间,坦白和隐瞒在脑海中撕打,各自都不肯认输。   理智告诉郁止,他应该坦白,就算现在坦白,叶逐月多半也只会在心中生一会儿闷气,甚至不会怪罪他之前隐瞒身份。   可直觉告诉他,暂时不能说。   且他心中也隐隐想知道,爱人究竟是会喜欢神秘的先生多一点,还是喜欢历史里的郁将军多一点?   明明都是他,他却想争一个高下。   他更希望爱人喜欢的是相处中的自己,而非存在于历史长河里的一个身份形象。   心念一动,他手下的笔也动了。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写下一个名字。   【郁星。】   郁止的郁,星星的星。 第173章 星月寄锦书4   夜色寂静,晚风徐徐,吹动窗前的翡翠绿叶风铃轻轻摇摆碰撞,清脆作响。   桌上幽蓝色的夜灯不断旋转,光影朦胧交错,映照着叶逐月的目光也幽静雅致。   “郁星……”   竟是与将军一个姓,难道他们家里有亲戚关系?这但是怪不得他能见过将军,并且知道对方许多事,还有画像。   他这运气也太好了。   叶逐月想想这位郁先生的年龄,说不定这位还是将军的长辈,这样一想,他心中对先生的尊敬更多了几分。   【先生的名字很好听。】   郁止无奈一笑,他给出这么个名字,可不是让他用来夸好听的。   名字而已,不过是个代号。   他想要的,是以一个长久相处的身份与叶逐月亲近,而非一来便是了解片面,形象虚无的将军。   喜欢的人是个历史中的人物,不得见,不了解,不可靠近,只能望着对方在历史过去中的身影,苦苦追逐,却永远也得不到结果,如空中楼阁,水中捞月,这样的感情听着简单,真正经历却是空荡无力,连怨恨的理由都没有。   郁止想尽可能给他最好的。   无论是开始过程还是结束。   【你的也是。】   叶逐月笑了笑:【那我们这就算朋友了吗?】   郁止:【嗯。】   叶逐月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在另一个时空里结实一个忘年交,这种感觉很奇怪,仿佛他与那个时空有了联系一般。   不,应该说是他与那个时空的某个人有了联系。   他有点想问这位先生是不是和郁将军认识,但想到自己刚刚才因为说错话而让对方有些不高兴,便又只能无奈放弃。   可即便如此,他也舍不得从木盒旁离开。   总觉得,即便不说话,能够静静坐着等着,也是高兴的。   只要想到对面有个人也与你一样,等待,期盼,守望,他便觉得心中安宁。   只是没过多久,郁止那边便来了消息。   【你上次不小心传给我的郁止画像,是何种画法?我可否再瞧瞧?】   叶逐月想了想,在桌上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了他前两天在课堂上画的简笔画,寥寥数笔,便让郁将军的样貌跃然纸上,他将它传给了郁止。   【画的不好,不要嫌弃。】   郁止在意的却从不是画像本身,他拿着画像微微皱眉。   他的记忆很好,即便不好,也不可能忘记上回看到的那幅络腮胡大汉,可现在他手里的这张画上的人显然是年轻英俊的男子模样,与他本人样貌又七八分相似,显然是因为他让史官们流传下去的画像模样。   他的行为改变了历史后续,连已经存在发生过的事物也改变了,从今日叶逐月的聊天看来,对方的记忆也有所变化。   变化的力度之大,力道之强,恐怕无人能避免。   郁止将之记在心中,并决定日后少用这种办法。   过多的改变历史,未必是件好事。   天色已晚,郁止可以跟叶逐月聊上好几天,可叶逐月的睡觉时间却不够,他将那幅画还了回去,并且写道:【早些休息。】   叶逐月看到消息,却有些失落,好像你和朋友聊天,正兴致勃勃精神满满地等待着对方的消息,结果对方却告诉你他困了,有点下头。   但叶逐月也知道,自己不能强留别人聊天,便只好道:【抱歉,打扰先生这么久,先生休息吧,不能让夫人等太久。】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加上后面这一句,但他想着先生这个年纪,应该有妻子,晚上打扰老人睡眠是很不好的行为。   他想了想,又写了一段话:【如果先生时间不便,我可以尽量抽白天的时间一起聊天,也好不会打扰先生和夫人的睡觉时间。】   收到这信的郁止:“……”   他现在怀疑自己在叶逐月心里究竟是什么形象。   又或者他是借此机会试探?想知道他有没有妻子?   郁止当然不可能任由误会在那里什么也不做,他当即写信道:【我并无妻妾。】   叶逐月看着这消息愣住,无言的尴尬逐渐在空气中蔓延,虽然先生不在面前,他却依然感受到了那种尴尬和失礼。   他连忙回信道:【抱歉,我并不知道先生的妻子已经……先生节哀。】   郁止:“……”大可不必这么诅咒自己。   很好,现在可以确定了,叶逐月不是在试探,而是真的认为他有妻子。   所以自己在对方心中究竟是什么形象?   他回想了一下与叶逐月的交谈,却始终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他说的话里,从没有说过自己有妻妾子女,连误会都没有。   实在不想让爱人继续胡思乱想下去,他只得抿唇写道:【我并未娶妻。】   笔锋还未收,他便又将这张纸拿来,重新写道:【我尚未娶妻。】   这样应当不会继续误会了?   收到信的叶逐月:“……”   他犹犹豫豫,恍恍惚惚地问郁止:【敢问先生年岁几何?】   郁止这下算是明白叶逐月到底误会了什么,他无奈扶额,一阵好笑。   他提笔挥就:【你以为我年岁几何?】   五六十岁……   叶逐月觉得这个年纪写过去,对方肯定会生气,平白老了几十岁,于是他想了又想,决定在这数字上减点儿。   于是郁止收到的答案便成了【不惑之年】。   然而就这年龄,也与郁止此时的年龄有不小的差距。   郁止虽觉得就算自己四十岁爱人也会不自觉被吸引且喜欢,但他不希望对方再把自己想成满脸胡子的中年壮汉。   【今岁二十有三,半月后翻年,便是二十有四。】   看着这个答案,叶逐月彻彻底底懵逼了。   他以为的老先生,结果是个只比他大五岁的年轻人???   这比对方是位老先生还不靠谱好吗……   然而这样不靠谱的答案,却是真的。   叶逐月觉得对方根本不屑于撒谎,所以眼前这个不靠谱的答案多半是真的。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与对方的相处经历,最终也没找到对方是同龄人的明确的点,但……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也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对方是位年纪很大的老先生。   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庆幸,庆幸两人隔着时空界限通过木盒交流,见不到面,否则他此刻绝对能尴尬到无以复加。   脑海中从前那个须发皆白、皱纹满面的形象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个相貌温润,气质温柔的年轻人。   因为年龄的冲击太大,叶逐月甚至忽略了这句话里的另一个信息。   他手指僵硬地回复道:【先生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我这种脑子愚笨的人计较,祝先生早日娶得贤妻,喜得贵子。】   收到这段回复的郁止的表情一言难尽,满心无语。   实在是槽多无口。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回什么。   半晌,最终他就回了四个字。   而叶逐月却在看到那四个字时一片茫然又怔愣,尴尬又无力,仿佛周遭的一切,从信到字,从夜灯到空气,都变得不对劲起来,哪怕此时此刻这里除了他空无一人,他也觉得浑身不自在。   却见他将信纸匆匆往抽屉里一丢,再将抽屉拉上,灯光一点点消失,也逐渐遮住了那四个字。   【我好南风。】   *   周国在郁止的治理下逐渐平稳,至少今年过年时,京城的百姓也比往年热闹了许多。   街上处处挂着红灯笼,贴着红底黑字的喜庆对联,来往行人皆洋溢着对生活的希望和热情,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郁止走在街上,身后仅有一名近卫,坦坦荡荡,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会有遇刺这等事件。   事实上,他也确实不用担心,因为如今满朝文武都盼望着他能活,好好地活下去。   否则他们还要受不少苦。   无他,前两日在将军府中,竟有刺客意图暗杀行刺,被郁止当场抓获,最终吐出来好几个人名。   那些人名中,有好些都是上回要送郁止美人,安插眼线,最终被郁止以“给他们夫人送男宠”的方式惩治的。   天底下谁能愿意看着自己的夫人享用男宠的男人?   那些人心中不满,对郁止心怀怨恨,却又不敢反对,更不敢表露出来,于是聚集在一起,愤怒之下,商量了这样一个办法出来。   想要除掉郁止。   然而最终事情败露,还被郁止当做把柄。   之后该贬官的贬官,还坐牢的坐牢,该处死的处死。   但除了那些人,郁止并没有动其他那些没有行动,却正在蠢蠢欲动的人。   就在众人以为郁止是不想让刚刚稳定下来的朝政再次紊乱,便只想要杀鸡儆猴,不清洗朝堂时,郁止的下一步行为再次打破了众人的心理防线!   郁止给他们每个人都下了蛊。   不是什么要命的蛊虫,不过能是让人疼到生不如死而已。   而唯一能够解除疼痛的东西,掌握在郁止手里,这下好了,所有朝臣都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再也生不出半点搞事的心思,除非他们不怕痛,或者不怕死。   从此,朝堂上的官员业绩用来换取的除了更高的官职,还有解除疼痛的解药,更无人敢在朝政上搞小动作。   郁止这一招简单粗暴,却十分有效。   他不觉得对如今朝堂上的那些官员下蛊有什么,能够在朝纲崩坏时爬至高处的,并不无辜,这点不伤及性命的小惩治,一来可以为他解决不少麻烦,二来也能约束那些人,督促他们努力改正上进,偿还罪孽。   一举数得,何乐而不为。   “姑娘,行行好吧!姑娘,求求您行行好吧!”一个邋遢肮脏的小乞丐跪在一个戴着面纱的年轻女子面前,苦苦哀求。   “快走,哪来的小乞丐,别挡道!”面纱女子身后的侍女上前护住她,对着小乞丐疾言厉色喝骂起来。   小乞丐却不肯离开,仍跪着磕头,“姑娘,我和妹妹已经三天没吃饭了,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丫鬟还想说什么,却听那面纱女子道:“紫晴。”她秀眉轻蹙,显然对于丫鬟的言行不甚赞同。   “给他些银子吧。”   “姑娘……”丫鬟有些不高兴,但不愿意违背面纱女子的话,只能从怀中摸出两块碎银子,丢进小乞丐碗里。   “我家小姐心善,你可要好生感谢。”   小乞丐连连磕头,口中道谢。   面纱女子温声细语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去给妹妹买吃的吧。”   小乞丐走了,周围有看热闹的人见到这一切,心中暗暗道这姑娘真是心地善良。   郁止却并未多给对方一个眼神,看过,便也过了,倒是他往那小乞丐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未多言,径直往前走去。   小半个时辰后,郁止再次见到了那位面纱女子,对方正站在一个灯笼摊子面前,这灯笼上写有谜面,只要猜中谜底,便能得到这摊子上最美的那只灯笼。   女子颇有才学,已经猜到了一半,附近的人也有来围观看热闹的,她身居其中,犹如鹤立鸡群。   然而这位为人瞩目的面纱女子此时却好似遇上了难题一般,对着新的字谜猜不出来。   但她并未气馁,反而对店家道:“小哥,请问小女子是否可以请一人相助一回?”   周围众人见这姑娘气质非凡,纷纷心动,希望对方请相助的人是自己,便起哄让那店家答应。   店家见到这姑娘到来后,自己的摊子人气升高,便也没有拒绝,“姑娘人美心善,那我便通融一回,不过先说好,只能这一道字谜,只能请一个人。”   女子笑着道谢,随后转身看着附近众人,众人纷纷举手,跃跃欲试。   面纱女子的目光却落在了从这小摊子面前经过的郁止身上。   她款步上前,先是袅袅婷婷地福身行礼,随后礼貌询问,“敢问公子,可否助小女子一臂之力?”   郁止被她拦住,目光在她身上看了看,忽然道:“想方设法接近我之前,都不知道先了解我吗?”   面纱女子心中一惊,握着手帕的手紧了紧,克制自己镇定下来,她不卑不亢,语气却有些恼怒道:“公子既是不愿,直说便是,何必如此凭空污蔑,我从未认识你,何来刻意接近!”   她态度强硬,周围人也相信她,见她如此,心生怜惜。   “就是,一个大男人,污蔑一个女子算怎么回事!”   “这位姑娘莫要难过,他不愿意帮忙,找我们便是。”   面纱女子心中却皱眉,对这些人的示好不为所动,她清楚自己心中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郁止笑了笑,“我行伍出身,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有能够相助你的学识,但看在你并未真正做什么的份儿上,我就不追究了。”   面纱女子咬唇更怒,正要说什么,却又见正欲离开的郁止却转身去了那灯笼小摊。   面纱女子一愣,随后也跟了上去。   众人见郁止原本要走,谁知他又转身回来,都以为他是被面纱女子说服,虽心中失望自己没能争取到机会,却也退开给郁止让出一条路来。   郁止来到小摊前,询问店家道:“可是只要答对了所有字谜,就能从这摊子上随意取走一盏灯?”   原本是能够拿走最漂亮的那盏灯,可既然最漂亮的都能拿走,要是只拿走其他的,留下最漂亮的,店家还能再卖一轮,他自然高兴答应。   “是的,公子可要试试?”   郁止并未犹豫,直接对着这些灯笼的字谜解了起来,几乎是他看一眼,便将谜底脱口而出,从开始到结束,都没过半刻钟。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他便结束了。   就连店家都看得有些呆愣。   其中脸色最差的是面纱女子,她还没忘记刚才郁止的话,什么没有学识,那现在算什么?   可想到郁止或许是为了自己才去猜的字谜,她的心情又期待起来。   面纱女子自是知道郁止是谁,才有今日这两次偶遇,不过她自认与其他攀附求荣之人不同,她是真心喜欢这位郁将军。   从听说郁将军崛起的经历后,她心中便暗自认定,唯有这种举世无双的大英雄,才能配得上她。   为此,她甚至可以忽略二人只见的矛盾和仇恨,只想嫁给郁止。   郁止对着店家还没反应过来的呆滞目光,询问道:“麻烦将那盏月亮灯给我。”   店家看了看,原来郁止看中的是一盏比较小巧精致的月亮河灯,甚至为此拒绝了那唯一一盏琉璃灯。   店家没什么不满,将月亮灯给他,郁止接过后道:“多谢。”   周围众人以为他要给那女子,然而他却径直从面纱女子身边走过,并未多看她一眼。,周围人面面相觑。   面纱女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她身后的丫鬟小心道:“公主……”   面纱女子强撑着没有发怒,也顾不上周围人看笑话,沉声道:“回宫!”   郁止并未在外面待多久,对于自己偶遇女主,并且女主试图接近自己一事,他也未放在心上。   没错,今儿那位公主,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乃先帝的女儿,现在小皇帝的姐姐。   但先帝活着的女儿就有有二十多个,这公主说起来也不值钱。   先帝这人什么都没有,就是孩子多,因此他舍得给出去的也多,如今的其他几个国家,都和周国联姻过,说是联姻,实际是先帝把女儿当做礼品送给他们,因为不受宠,作用也有限,至少梁国后宫里有先帝的两位公主,却也没见梁国对周国手下留情。   在真正的利益面前,美色又算得了什么呢。   今儿见到的女主,如果没有他来,对方以后后便会被先帝送去男主所在的国家,二人从一开始的互相防备互相看不起,到后来会心意相通,两情相悦,只是男主为了稳固势力,立了将军的女儿为后,女主只是贵妃,二人只见还有一场虐恋。   郁止对男女主不感兴趣,如果没有意外,他今后也会顺应剧情,促成男女主的姻缘,但他没想到女主会接近自己。   不过,这对他而言也只是个小插曲,还不如他手里这盏月亮灯重要。   几日后便是年节,郁止算到和叶逐月交流的时间,正好是新年前一天晚上。   专心等消息的郁止并不知道有人试图暗中搞小动作。   直到叶逐月的消息到来。   【先生晚上好,谢谢先生送的灯,很漂亮。】   叶逐月拿着月亮灯看了又看,觉得它虽然不如现代的工艺精美,却带着现代没有纯正古韵,郁止还在这灯中间加了一颗小小的夜明珠,在黑暗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芒,静谧又温柔,十分符合他的喜好和审美。   然而他不知想到什么,心情并不是很好。   跟郁止聊天时,不免带出来了一点。   郁止是何等敏锐,怎么察觉不到,他在旁敲侧击和直接询问只见,选择了后者。   【心情不好吗?】   叶逐月看着这五个字,心中无奈一笑。   他不由问道:【先生,要不是自己知道,我都要怀疑这木盒是不是有看透人心的功能了。】   郁止微微一笑道:【人心哪能那么轻易看透。】   【容易看透的是你。】   叶逐月无言,似乎在这位年轻的先生面前,他的想法真的很容易看出。   但很奇怪,他对郁止生不出警惕的想法。   因此在面对对方的询问时,他便也坦白答了,反正两人又不在一个时空。   【我今天跟人吵架了。】   郁止挑眉,他还会跟人吵架?   【其实也不算吵架啦,就是争论。】   在网上和陌生人争论。   郁止:【争论什么?】   叶逐月犹豫了一会儿,似乎在担心什么,半晌才发来。   【有人看了有关于郁将军的电视剧,就是类似于你们那里的戏剧戏曲,非说郁将军有位有过一段的红颜知己,后来因为国家安定,才不得不分开,我认为将军从没有过什么红颜知己,先生,你知不知道……将军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丹华公主啊?】   丹华公主,是女主远嫁男主国家时的封号。   郁止想到前几日女主的偶遇,忍不住额角直抽。   心中竟一时想立刻给女主赐婚,能不能嫁给男主他也不管了,反正对这个世界没多大影响。   要是他亲自让小皇帝下令给女主赐婚,总不能还会传出他与女主有关系的言论。   但这个念头仅仅在他心中转了一下,随后又被他否决。   既然已经决定轻易不要再改变历史,那他此刻也不能为了摆脱女主而轻易破例。   思来想去,他终是提笔给叶逐月写了回信。   片刻后,叶逐月看到回信,拿在手里把玩的月亮灯差点被摔在桌上!   只见上面写着:   【告诉你一个秘密,你的郁将军也好南风。】 第174章 星月寄锦书5   你怎么知道?   为什么说是“你的”?   怎么看出来他好南风的?   一系列问题在叶逐月心里交织,让他一时分不出自己最想问那个。   最终还是有一个最吸引他,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脱颖而出,他颤抖着手,缓缓写下一行字,又颤抖着手将它送进木盒。   于是,郁止收到了以下回复:   【先生……将军喜欢的那位……是你吗?】   郁止:“…………”   他坐在桌前,提笔都不知道该怎么落下,最终墨水凝聚滴落在纸上,留下一道明显的痕迹。   好在,在他想到回复之前,叶逐月那边已经来了新的消息,而且还是接二连三,似乎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   【先生……要是我说错什么话,你可千万不要生气,我就是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那什么……先生,我不是故意要这么想的,这不是因为太过巧合了吗。】   【你和将军都好南风,不仅认识相熟,还是同性,想必还有其他比普通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来往比普通人更多,又都因为性向不愿意娶妻生子……】   所以实在不能怪他多想。   郁止:“……”   此时此刻,他就是很不解,明明怀疑的全能对上,为什么最终的结论却能大相径庭?   在说出将军好南风时,他便已经做好了被叶逐月发现真实身份的准备,然而对方却给了他这么个反应。   这让郁止怀疑,即便日后叶逐月得知他与将军同龄同生辰,这人也只会想到他和将军是双胞兄弟。   虽然郁止对叶逐月的猜测十分无语,可叶逐月自己却觉得有理有据。   在他看来,这种可能性很大啊,就是同姓氏在那个时代容易引起诟病,但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两人并未对众人宣之于口,反而是一直隐瞒,直到后世都没人知道,如果不仅仅是同姓,还是亲戚,那就更要隐瞒了。   想到自己喜欢的将军很有可能和先生是眷侣,叶逐月心中也十分复杂,说不清什么情绪,但唯一能肯定的是,他并不讨厌先生,也不嫉妒他。   对,他觉得自己不是嫉妒,只是有点怪异的酸涩感涌上心头,让他一时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叶逐月才从木盒中收到新的消息,方才一直忐忑的心骤然安定下来。   还没看信的内容,他握着信的手一顿,心中有些茫然。   因为他意识到,这份心安并非来自于先生写在信上的消息,而是因为“先生写了回信”这个事实。   这意味着先生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而不理他。   叶逐月心中疑惑不解,原来先生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么重要吗?   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依旧沉稳瑰丽,仿佛是那人本人亲临。   在这通过木盒的跨时空通信里,叶逐月真切地认识了一回“见字如晤”的意思。   【我已有心仪之人,并非是他。】   叶逐月目光呆滞,表情茫然。   该说他此刻是什么心情呢?   大概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   那便是:啊……   原来如此……他茫然地想。   很奇怪,他心中并没有因为先生和将军不是一对而高兴多少,反而有些无措,甚至对于和郁止通信的热情都被削减了几分。   他有些尴尬和羞愧,这已经是他不知道尴尬第多少回了。   但这回不一样。   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心态有些不对。   此时此刻,他才发觉,自己对于和异世之人通信这种事,怀有一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也是从小长到大,也看过一些小说电视剧,知道许多为了让两个主角相爱而设置的特殊剧情,就像偶像剧中男女主总会做出一些事,让自己在对方心中属于特别的存在。   特殊性和唯一性,让他们有了与他人不同的碰撞和火花,促成了爱情的产生。   他和先生这样的经历,完全符合这些要求,令叶逐月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没能察觉出来的异样。   而此时,先生的消息打破了他眼前迷障的同时,也让他的那些想法显露出来,无所遁形。   叶逐月觉得羞愧的同时还有些自我厌恶,他明明喜欢的是将军,怎么能对先生有这样不对的打算?   明明先生那么好,陪他聊天不求回报,还为他答疑解惑,开解心情,他怎么能意淫对方?   无论是对先生还是将军,他的心思无疑都是亵渎。   叶逐月心情很乱,他甚至想要结束通信,给自己时间消除那些不合时宜的心思,等到心情平静稳定,再和先生聊天。   然而在他要写结束语时,郁止今天的最后一封信到了。   【我心仪之人,不在此间。】   不在此间?   不在哪间?   不在郁止所在的地方。   那还能在哪儿?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惊得叶逐月猛地关上了木盒,   砰的一声,仿佛整个桌子都在颤动!   他试图压下自己紊乱又急促的心跳,然而一点用也没有,他只能清晰地感觉自己胸膛里的那颗心正在不受控制地跳动着。   为那人的一句话跳动着。   刚刚才勉强那些不该有的心绪再次跳了出来,并且比之前更旺盛。   犹如烈火,熊熊燃烧,焚尽荒野,留下一片狼藉。   不不,不该这样,不该是这样。   他明明喜欢的是将军……   明明和先生相识不过几日……   明明……明明……   无论告诉自己有多少个明明,他依旧无法忽略身心的感受。   他的心,乱了。   *   扔下一道惊雷,郁止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回应,便知道叶逐月只怕正在惊慌中逃避。   他笑了笑,收起木盒,并不着急。   感情如酒,封尘越久才越香醇。   他的话不过是一个引子,让叶逐月不再拿他当成简单的笔友,而是当做可以喜欢,可以恋爱的对象。   具体的发酵还要在今后更长久的相处中。   至于他和将军是同一个人这件事,他也没那么着急坦白了,等到日后再告知,还能成为意料之外的惊喜。   翌日,郁止便让人去查市井是否有什么流言。   不久后,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市井有人散播流言,说将军与十三公主于日前相遇,有同行之情。”   十三公主便是日后的丹华公主。   听着没什么大问题,可郁止知道,如果流言不经压制,在有人的刻意引导下,必然会愈演愈烈,无中生有也是常事。   他不愿意日后再有与女主有什么关系,便吩咐人压下流言。   至于女主那边,他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看懂他的态度后应该会收敛,如果她不聪明,那他就教教她该如何聪明。   郁止眸色微凝。   几日后,十三公主在宫中咬着牙。   她没想到郁止会这么敏锐,她才刚刚动作,就被那人发现,她明明没让人说什么歪曲事实的话。   宫中生活艰难,她不过是想借一下郁止的名头,好让自己好过一点,那人却这般小气。   “公主……”宫女小心翼翼,却不敢上前宽慰,   “让人停下。”十三公主愤愤道。   她虽对郁止有诸多不满,但她到底不傻,不敢不听郁止的话。   她知道,这回郁止没有处置她,便是给了她机会,若是她不识趣,对方便不会这么手下留情。   可想到自己做的一切都成了空,她便心中悲愤难忍,竟是落下泪来。   “我怎么这么命苦……”   她心中羡慕被郁止推上皇位的弟弟,若是她也是皇子就好了。   宫中无出路,既然郁止这条路走不通,那她便走其他路,只要有心,总能谋到一个好归宿。   郁止不知道这位女主因为先帝被废,幼弟登基而生出了危机感和紧迫感,等不到原剧情中嫁给男主的契机,便要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   当然,就算他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与男女主又无关。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惦记着与叶逐月的下一次联系。   然而他小看了那一日他留下的那句话所造成的刺激,等到应该得到联系的那一日,他并未等来叶逐月的信,而他送给叶逐月的信也没能得到回复。   他无奈笑笑,也只能作罢。   思来想去,他取来笔墨,在纸上细细绘制了一幅画,待晾干后,放入了木盒中。   如他所想,叶逐月确实故意逃避。   毕竟于他而言,才不过是过了一天,他还没那么快就转换好心情。   白天,他去学校的路上跟周颂聊天,“你觉得,有人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吗?”   周颂:“……?!”   他该庆幸不是自己开车,同时又佩服叶逐月能够一边开车一边问这种问题,心中隐隐担忧自己要是回答地不好,他的小命会不会出差错?   “我觉得……这个吧……也看情况。”   “你看那些明星和粉丝,尤其是女友粉男友粉,各个都想和偶像恋爱,好多粉丝还不止一个偶像,想恋爱的对象也不止一个。”   叶逐月微微皱眉,“那种不算。”   “怎么不算了?你喜欢郁将军,不也是对偶像和男神那种喜欢吗?”周颂以为叶逐月是终于有了另一个历史偶像,所以心生纠结。   虽然在他看来,这根本没必要纠结,他手机的二次元老婆还有无数个呢,他说什么了吗?   叶逐月沉默半晌,才说道:“……不是。”   “不是什么?”周颂下意识道,随后立刻反应过来,叶逐月说的是他对郁将军不是对偶像男神那种喜欢。   那还能是哪种喜欢?   周颂一想,顿时心中一惊。   不会吧……   “兄弟,你不要告诉我,你是爱情那种喜欢,我心脏不好,受不得惊吓。”   叶逐月继续皱眉,却没说肯定,也没说否定。   因为他也不明白。   如果是从前,他可能会直接肯定,可如果是现在,他却迟疑了。   毕竟,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时候,又怎么会对别人的隐晦表白不排斥呢?   是的,深夜失眠的结果,便是他发现自己对郁止的话并不排斥,甚至隐隐还有激动。   不该这样的。   想到自己可能是个花心大萝卜,叶逐月整个人都不好了。   上课时都没多少心思。   今天课不多,下午他一看有时间,心中又不像前几天那样急切期盼着回家,便去了古玩一条街。   这里他从前便常来,找找有没有感兴趣的东西。   他不缺钱,因而对捡漏这种事兴趣不大,他只买自己感兴趣的,无论真假。   在走了一条街,他以为自己会无功而返时,视线被一块莹润的白玉吸引。   莫名就有一种感觉,认为这块玉石应该会与先生很般配。   于是他问了价后,干脆利落地买下。   叶逐月自小没什么压力,家里人都宠着他,无论是学业还是自身的兴趣爱好,从未受到约束,他想学什么就学什么,而他也有时间学习自己喜欢的东西。   例如雕刻。   他是学过雕刻的,虽说比不上那些专业大家,却也能糊弄人,拿的出手。   将这块玉石买回去,叶逐月便拿出自己的雕刻工具,花了一下午加一个晚上的时间,将这块玉石雕刻成了一枚印章。   印章顶部是白玉兰花的形状,底部则是他认为的先生名字:郁星。   阳刻出这两个字,叶逐月总觉得它们格外好看。   这是个很美的名字,但是不知为何,在雕刻它时,他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着郁止两个字,以至于雕刻途中他连连走神,伤了手指。   鲜血染上白玉,叶逐月连忙清洗干净,怕这点血色沁染了玉石。   等到一切大功告成,他才恍然发现,已经又过了一夜。   昨夜似乎没有和先生联系?   虽然有他刻意忘记的原因在其中,但真这样做了,他反而有些失落。   他握着白玉印章,心想先生应该不会生他的气吧?   *   郁止确实没生气,不过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一下,毕竟这样一个为之后的坦白创造条件的机会可不好找。   然而他的“生气”还没来得及酝酿,就被叶逐月的礼物送得没了脾气。   看着手里明显是某人亲手雕刻打磨出来的印章,他忽然舍不得“生气”了。   【你知道,在我们这里,送男子印章是什么意思吗?】   叶逐月送印章时,想过里面会有对方送来吗询问书信,却没想到还有一幅画。   他打开这副不算大的画,却被画上的景象所吸引。   这是一副新年灯会图。   远处隐约的青山,堆积着皑皑白雪的房顶,来往的行人旅客,有人身穿华服,骑马坐车,有人身着粗布麻衣,怀里抱娃,还有一条不知为何并未结冰的河,年轻男女手持河灯远送……一切都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而最吸引叶逐月的,还是街上一位披着纯白披风,几乎要与白雪融为一体的年轻男子。   虽看不见对方的容貌,可叶逐月却敏锐觉得,那是先生。   他伸手在纸上轻轻抚摸,心绪不宁。   他便是在这时,又收到了郁止的来信。   【你知道,在我们这里,送男子印章是什么意思吗?】   能有什么意思?   叶逐月心中微动,却并未胡乱猜测,而是谨慎问道:【什么意思?】   郁止看着这话,不由微微勾唇,眸中含笑,心中轻松而愉快地写下一行字。   【长辈所赠,意为期许,同龄男女所赠,则意为心中有意。】   叶逐月脸色微红,鼓了鼓腮帮,写道:【你也说了是同龄男女,可你我都是男的。】   他才不信,朋友之间连印章都不能送,定是这人诓骗他的。   之前看着那样稳重的一个人,现在看来,也是个假正经。   郁止看着回信不由忍笑。   他确实诓骗了叶逐月,但诓骗的不是同龄男女赠印章的意思,而是赠印章本就没那么多意思。   不过,今后就有了。   【可你心知我好南风,岂非于男女赠印无异?】   叶逐月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花时间给那人刻这印章。   他刷刷刷不客气地写道:【是我冒昧了,之前不知道有这些规矩,不如先生把印章还给我,下次我再送你别的。】   郁止把玩着那枚印章,颇有些恋恋不舍的味道。   到手的东西,怎么能还回去。   【这印章既已刻了我的名字,再还回去却无人能用,岂不是暴殄天物,既已送出,哪有再收回去的道理,何况我也赠了你一幅画,这印章便当做回礼。】   叶逐月看了看手里的画,心想要是非要把印章要回来,这副画岂不是也要还回去?   心里那点要计较的念头被打消。   ……算了。   看着这副画技高超的作品,一个疑惑浮上心头。   他是存不住问题的,于是没一会儿,郁止便收到了他的疑惑。   【先生既与将军相熟,为何后人中却没有姓名?】   郁止摩挲着纸张,他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他还有个名字。   他想让叶逐月自己发现,另外,他也想知道,在这么多破绽证据面前,爱人究竟能误会多久。   秉承着不坦白的心思,郁止只能写下另外的原因。   【过往数千载历史中,能留下姓名的又有几人?郁将军是郁将军,留名青史这种事,可不讲究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叶逐月无语,这人究竟是在逗他还是在真的自谦?   【先生若是鸡犬,那这世上也没多少人了。】   凭这一手字和画,这人怎么也不应该没有姓名才对。   郁止不由轻笑,眼眸中皆是愉悦。   被夸总是高兴的,尤其夸他的还是心上人。   只是这位夸人的似乎没那么高兴。   【你觉得我很好?用哪些词可以形容?】   叶逐月莫名,这人是做什么?想要自己夸他吗?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位郁先生应该没那么无聊,可能是真的认真询问,可能是先生身处在优秀人堆里,所以不觉得自己有多优秀,想要问问别人吧。   先生虽然捉弄了他,但叶逐月觉得自己还是得实事求是,于是他认真写了回复。   【我对先生了解不深,但就我所知道的而言,先生可当才华横溢、芝兰玉树至少是够的。】   由字画观才,由言谈观性。   郁止看着这两个词,眸光微闪,勾唇写了回信过去。   这回叶逐月拿着回信,只看了一眼,便脸色泛红,只觉得手里这张纸格外烫手,仿佛下一刻就能灼烧起来,无火自燃。   只见这信上写着:【那我这才华横溢、芝兰玉树之人,可否为你奏上一曲《凤求凰》?】   《凤求凰》,著名的求爱曲子,被那人说出,其意思不言而喻。   叶逐月原本已经有些冷静的心,骤然又剧烈跳动起来。   任凭他拼命遏制,也不听话。   随我叶逐月愿意,他大可以答应,毕竟无论是将军还是先生,都是他看不见,摸不着的人,别说其中一个还没有回应他就算都回应了,实际上的影响也根本没有。   可他不愿意。   无论是将军还是先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他不能因为自私的心,而让对方受委屈。   他抿了抿唇,斟酌良久,才终于回信。   【先生卓越,想必有更优秀的人追求,你我身份不便,我不想耽误先生日后寻得一心人。】   看着这张纸,郁止也能猜出对方是如何皱紧眉头、绞尽脑汁,才写出这样的拒绝。   有理有据,但想来他一定克制得很努力。   原本郁止只是想逗逗他,为关系转变打基础,好让他接受得更容易。   但此时,他却忽然有点想认真起来。   【世人千千万,难得一心人,你我能得这木盒相遇相知,天赐的缘分,我无力拒绝,亦不愿拒绝。】   叶逐月抿唇。   【若是因为木盒而觉得你我不同,那不是感情。】   他觉得先生一定是个他之前一样,觉得他们很像偶像剧的主角,可剧情是编剧安排的,他们也是这木盒引导,而不是……不是……   郁止无奈一笑,想也知道他在纠结什么。   【并非是因它而对你另眼相待,而是因为你,才对它视若珍宝,若是换了他人,只怕这木盒我便是不转手,也不会再打开。】   不可否认,看到这段话时,叶逐月的心不由自主地跳动了。   仿佛不是他自己的一般。   他觉得自己大概真的是个花心大萝卜,既喜欢将军,又舍不得拒绝先生。   他咬紧唇瓣,终究下定了决心。   【抱歉先生,不是我非要拒绝你,而是……而是我已经心有所属,或许你听着可能很可笑,但我是真的喜欢将军,爱情那种喜欢,我不想做花心之人,所以不能答应你。】   他耍了心机,没说不喜欢先生,因为他说不出口这种假话。   但他都这样拒绝了,想来先生应该不会再纠缠。   想到那种可能,他心中不舍之余,还隐隐作痛。   然而片刻后,他拿着郁止的回信,沉默了。   【没关系,你可以花心,我不介意你一起喜欢。】 第175章 星月寄锦书6   一起喜欢是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叶逐月一把关上木盒,将信纸全部收拾好,心中还有些恼怒。   先生就是在逗他,哪有人真不介意喜欢的人还喜欢别人,并且还心甘情愿接受的。   何况……何况他们才刚刚认识几天而已。   先生那样成熟稳重的人,怎么可能愿意接受这么荒唐的事,一定……一定是看自己有趣,才玩笑捉弄。   他要是当真,那才是傻。   然而虽然这么想,叶逐月依旧在床上翻来覆去没能睡着。   先生是开玩笑,可他……可他喜欢两个人的事,却是真的啊……   叶逐月失眠了。   与叶逐月不同,郁止心情很好。   他见对方迟迟没有再来信息,便知道对方也许在生气,气他开玩笑。   可天地良心,他刚才的话都出自真心,并没有半点敷衍哄骗。   毕竟,无论是先生还是将军,归根究底也只有他一人。   回京后,郁止没再上战场,也没有如原主般每日练武,他的手已经比最初来到这个世界时白上许多,也细腻许多,此时轻抚着盒面,不必担心它会对盒子造成什么损伤。   郁止笑容温柔且无奈。   他只是想知道,爱人究竟到何时才能发现自己就是将军,这个愿望很过分吗?   嗯,不过分。   一边想着叶逐月,郁止一边又找出纸张,提笔书写起来。   他写的不是什么朝政事务,也不是什么诗文词赋,而是故事。   也称话本。   脑中运转,笔下不辍,花费了两日时间,他便完成了一本几万字小故事的作品。   他唤来管家,认真道:“将这东西送去书局售卖印刷,切记莫要暴露身份。”   管家郑重其事地接下,他本是不敢看书中的内容,毕竟谁能知道里面是不是有关于正经的重要事。   可东西拿给书局印刷,是要经过书局人看过的,没几日,就有书局的人找来,对管家道喜说书已经在印刷了,不久后便会在书局里售卖。   虽然这本书出自将军府管家之手,可无论是管家还是其他人,都不认为这话本是郁止写的,只当是有将军相识之人所作,借将军之力发行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书局的人也不敢怠慢,这本几万字的小故事,被印刷了上千本,刚上架便被书局老板摆在最显眼的位置,还在门口的推书木牌上写了它的名字。   这样的情况下,这本书很快就开始畅销。   郁止写的是个爱情小说,以幽默风趣的文字,讲述了一个关于遗憾的悲剧故事。   读者从一开始的哈哈大笑,到后来的揪心揪肺,欲罢不能。   这本话本从遣词造句便能看出作者的游刃有余,流畅无比,不少人都以为这是哪位才女的作品。   至于为何是才女,实在是作者将文中女子的感情写得太细腻真实,还有那短短篇幅中描写的后宅之事,展现出来作者对女子后宅生活的了解,让众人下意识将作者定为女子。   随着这本名为《青梅》的话本畅销的同时,还有一些东西,也随着它就行了起来。   文中男女主有许多相处的桥段,也有一些剧情信物,什么玉佩发簪,香囊耳钏,其中便包括男主及冠时,女主赠他的红梅印章。   男主及冠时,她赠印章祝福,后因女主家道中落,二人分别时,女主向他要回印章。   这印章在文中刷了不少存在感,自然被读者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一时间,京城的玉石和印章也畅销了,尤其是红玉红梅。   几万字的话本还是太短了,虽说畅销一时,却也只能一时,郁止的目的却不仅仅是一时。   他写着本几万字的话本,不过是为他下一本预热,打打名气,印章的效果只是顺带,然而结果却出乎他意料的好。   但这还不够。   于是郁止继续写了第二本,这一本写的是长篇,且不仅仅是上一本那样简单的爱情故事。   虽说主打也是爱情,但其中更写了世家贵族中的算计心机,还有朝堂斗争,百姓疾苦,山河倾颓。   主人公是两个男人,因而它被归为龙阳话本。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许多对龙阳不感兴趣的人来买,因为这话本其中能看到学到的,绝不仅仅是龙阳。   郁止选择的是连载形式,连载持续性强,有利于积攒人气。   上一本他着重写了印章,这回更是丧心病狂地让印章这个信物从文的开头蹦哒到结尾,每每主角感情有什么进展或者变化时,它都会出现。   印章这个东西,成功和爱情联系在了一起。   等到现实中有越来越多的人以赠送印章为表达情爱后,郁止这才满意地决定停下写话本这件事。   *   “逐月逐月,你前两天买的那块白玉还在吗?我家老头生日要到了,我想给他送点亲手做的东西。”   一大早接到周颂的电话,叶逐月揉了揉眼睛,等脑子清醒后又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什么?”   周颂重复了一边,他想亲手做点东西给长辈当礼物。   “我家老头可喜欢你了,要是他知道玉是你的,还是你做的,他肯定高兴的不行。”   叶逐月听懵了,“等等……你说我做?请问如果我做,那你刚刚说的‘亲手’又是什么意思?”   到底是谁亲手?   “咳咳……”周颂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这不是……我亲手摸过,那也算亲手嘛。”   叶逐月:“……”   他冷漠地说:“别想了,那块玉已经被我用了,你自己找别的去。”   “什么?”周颂惊失望道,“那你都用来做什么了?还有剩的不?”   叶逐月冷淡道:“没有,我做了两枚印章。”   一枚给先生,一枚自己留下了。   周颂却更惊讶了,两枚?送谁的?难道这小子移情别恋了?!   他又回想前两天叶逐月问的那句话,想想叶逐月做的两枚印章,忽然长长啧了一声。   万万没想到啊,叶逐月看起来那么专一的一个人,现在却……   堕落了!   叶逐月丝毫不知道发小正在为他变渣而叹惋,此时此刻,他握着手里属于自己的那枚印章,心中万分不解。   明明他没答应先生,为何会送印章这种容易被误会的东西给对方?   晚上,他下楼吃饭,饭后一家人在客厅休闲看电视聊天,叶逐月本来打算像往常那样上楼,却被自家大哥叫住。   “你最近都在屋里做什么?连桐桐找你都能进,神神秘秘的?”   “呃……”叶逐月愣住,他有些忐忑,“其实没什么,就是上了大学后很忙,回到家就想休息睡觉,大哥,我去厨房端点水果。”   说罢,抬脚溜走。   等他回来后,见叶大哥没再继续问,悄悄松了口气。   可为了让他们打消疑虑,叶逐月不得不留在客厅,装作对回房间并不在意的样子。   电视正播放着老剧翻新的电视剧。   “这《玉兰记》还是最早的版本好看,现在拍的都越来越差了。”叶大嫂一边看电视一边吐槽道。   “老剧都这样,很难超越,最早的版本拍得太好,现在就算翻拍,也多半无法超越前作,不如改动大一点,就算吐槽,也有人为么骂而看,还能制作表情包。”叶逐月随口道。   比如叶大嫂,虽说嘴上说难看,却也没有调转到其他频道。   一集结束她才道:“别说,这新版其他地方虽然拍得不怎么样,但是感情线拍得挺好的,尽全力还原了原作,比起因为时局不对而删减了不少剧情的老版,也算有可取之处。”   “作者写得太好了。”叶大嫂感叹道。   她是说作者把主角的感情写得太好了,无论是相识最初的针锋相对,到后来的亦敌亦友,还有后来的情至深处,却仍受到家族、世俗、亲友的压力,在富贵中相对,在苦难中相守。   这本书写了家族盛衰、王朝更迭,唯有主角的坚定情意从始至终都没变,令人无法不动容。   叶逐月看着一集结束时显示的一行字:   原著:《玉兰记》。   作者:[周]郁星。   他的视线再没能移开,定定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郁星……   郁星……   原来在这里,从前他怎么没想到呢?   记忆仿佛出了故障,明明他记得历史里的郁星,明明他也记得与他通信的先生,他却从未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呢?   *   郁止等了一个月,才终于等到叶逐月的消息。   【先生,我找到你了。】   附送一起过来的,还有一本现代工艺制作的书本,精美的封面和包装,与此时的书本天差地别,唯一一样的,便是内容。   这赫然便是他前不久才写的那本话本。   还没写完,却已经有人把答案送到了他面前。   嗯,可以的。   【嗯,是我。】   半晌过后,他再次受到叶逐月的回复。   【先生,你明明这么有才华,为什么留给后世的东西却这么少呢?】   除了两本书,其他什么都没有,连这个名字,都没人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   又是无法回答的问题,郁止决定转移话题。   【为什么要留那么多?】   叶逐月比他还不解。   【可以名留青史,被后世人记住且称赞啊。】   在古代,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郁止就拒绝了。   【死后之事与我何干,我也不需要那么多人记住。】   叶逐月看着这话便是一愣,就在他心绪复杂时,便又收到了郁止的下一封信。   【我希望记住自己的,唯有一人。】   叶逐月握着信的手有些无措,待看到最后一句时,他彻底拿不住这滚烫的信纸,手一松,纸张飘落在桌面。   【逐月,你可知道我所说是谁?】   叶逐月知道,他又觉得自己不知道。   不是……不是逗他的吗。   怎么过了几天,他还在提?   难道……难道……   郁止见他没动静,没像上回那样停住,反而继续写信。   【我以为,你上回送我印章,也是对我有意,才彻底坦白,原来……是我会错意了吗?】   先胡编了印章的意义,在创造了典故后,又将它用在叶逐月身上,郁止竟还能面不改色地写信,半点羞愧也没有。   叶逐月心中纠结。   他送印章时确实没有其他心思,可因为他又对先生有好感,这会错意三个字,用得便有些不对。   他也不知道有没有会错意,只知道他无法肯定地说出“是”,   先生虽然只有一本《玉兰记》流传数百年,却也是赫赫有名的文人,小说家。   相比起来,自己就平凡的多了。   而这样的他,却还三心二意,感情不专。   便是叶逐月再厚脸皮,也说不出自己配得上对方这句话。   郁止却还在不断地诱惑着他。   【我不知后世如何看我,却知道我只是我,无论是名声还是荣誉,都是后世人所冠,与我本人无关,若是你要以我名声过盛为由拒绝,那你喜欢郁止,岂非也是错误?】   郁止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便不用郁星这个名字,都是上回见叶逐月问他为何没有姓名,一时心软,便想要给他留下一些有关于“郁星”的东西,等他想念自己时,也好有东西惦念。   接着,叶逐月的一句话,令他罕见的一噎。   【所以,我也没追求郁将军啊。】   郁止:“……”   你那是没追求吗?你那分明是不能追求。   甭管是主观意愿上的不愿,还是客观上的不能,反正这就是事实,反正叶逐月就拿来用了。   郁止刷刷刷写道:【我也不需要你追求。】   叶逐月替郁止涨红了脸,哪有这样直白且厚脸皮的!   他鼓着腮帮,【先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该不会是谁伪装骗我的吧?真正的先生呢?】   郁止当没看到这句话,想想也知道是气话。   此时此刻,他竟有些不满足于通信,想要和叶逐月见上一面,对方气的脸红跳脚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他不由莞尔,眸光一柔。   想着要是继续逗,对方可能又不理他了,便想写些安抚的话,毕竟,他是真的不急。   然而不等他的信过去,打开木箱,他首先看到了对方的来信。   【先生,我认真想了想,还是不能接受自己同时喜欢着两个人,如果……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渐渐放下将军,我就答应你。】   叶逐月很有原则,不愿意吃着碗里看着锅里,想要全心全意对待恋人,为此,甚至愿意给郁止一个机会。   如果他能改变将军在他心里的位置,日后将军就只是神坛上的偶像,而不是倾慕的人,那他就接受先生。   可惜郁止并不需要他这种原则,并且他看着这信,心中忽然有点不妙的预感。   他写信问道:【你想如何改变?】   叶逐月显然是已经想好了,在他问了没一会儿,对方的回信便到了。   【我喜欢将军,幻想与他共结连理,无非是因为将军一生都没有情缘,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妻妾子女,若是他有了红颜知己,想必我……我就能放下了。】   郁止看着这段话,心中即是无语又是心疼。   他不知道叶逐月是用了多发的毅力才决定斩断对郁将军的妄念,但他知道,那一定很疼。   疼得他都不想再隐瞒将军和先生都是他这件事,不想再逗他,便是坦白后被冷战,他也认了。   正当他想写信坦白时,又一封书信传了过来,郁止放下笔,先去看信。   【先生,我知道将军身边没人,但是你能接触到他,应该能为他和别人创造机会,如果将军能幸福,那也是我所想看到的,一举两得,你觉得呢?】   郁止:“……”   虽然知道叶逐月写下这段话时一定很艰难,但他仍旧心疼的同时还有无语。   他额角直抽,觉得再隐瞒下去,事情还能更离谱。   【我就是郁止。】   信纸写好,放进木盒里。   他静静等了许久,想来叶逐月应该会花费不少时间消化,才能给他回信。   于是他慢悠悠喝完了一盏茶,才重新打开木盒。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便微微一凝。   他刚才写好的信,只有五个字的信,仍旧好好地躺在木盒里,放进去时它是什么样,此时还是什么样,半点变化也无。   郁止面无表情地伸手将那张纸取出来,镇定如常,唯有那夹着信纸的指尖泛着些许冰凉,显示着它主人的不平静。   关上木盒,郁止的视线在这张信纸上看了又看,似乎试图从中看出这信纸有什么问题,然而无论他怎么翻来覆去检查,始终一无所获。   它就是一张普通的信纸,和他之前的用的没什么不同。   可它送不过去,就是最大的不同。   郁止闭了闭眼,关上木盒,再次打开,便看见了叶逐月的来信。   【先生?你什么没反应?】   【我……我刚刚胡说的,既然郁将军没那个心思,我们也不能打着为他好的名义自作主张,你把我刚刚的话忘了吧。】   郁止看着信上的字,眸光深邃。   虽说不知道叶逐月究竟是真这么想,还是因为割舍太疼而后悔,这回都来不及了,他没有后悔的机会。   【我觉得你的主意有道理,我会尽快给他找个情投意合之人。】   从今往后,陪着你的,只是郁星。   *   叶逐月看着回信,沉默良久,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有尘埃落定时的轻松,却又有割舍之后的隐隐作痛。   那是他想了念了十多年的人,哪能这么轻易能放下。   可是先生……   叶逐月是个认真的人,他不能接受一个三心二意的自己,哪怕郁止说得再真诚,他也不愿意接受。   如果将军和先生只能选一个,他还是不想辜负与他真正有过接触的先生。   将军遥不可及,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他又何必打扰。   如果……如果与先生的感情不尽如人意,他还能默默捡起对将军的喜欢,但现在,该放下了。   *   郁止之后用木盒实验了许多回,终于渐渐摸清了它的规律。   这个时空的正在发生的事,或者原本应该发生的重要事件,他不能传出去,只有那些因为他的改变而发生的事,可以与叶逐月无障碍交流。   例如他不能直接说自己是历史上那个郁将军,却可以说他是郁星,这个被他创造出来的身份。   至于叶逐月那边是否有什么禁制,他尚且不知道。   这事要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却又仿佛不那么简单。   如果能以郁星的身份陪叶逐月到终结,那他也愿意,无论什么名字,无论什么身份,总归都是他。   可他就是担心,还有其他变故。   为此,郁止回想了一下这个世界原剧情,打算尽可能按照原剧情行事。   郁止有了这个打算,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女主。   十三公主最近正在奔赴各种宴会,试图将自己推销出去,虽说还没定下,但她已经有了好几个目标。   然而不等她在其中挑选出最好的那个,突然收到消息,她看中的几条鱼全都定亲了?!   还是皇帝赐婚?!   气得她怒气冲冲找了小皇帝,“皇上,你是课业不够,才有多余的精力操心别人的终身大事?!”   小皇帝觉得冤枉,觉得这个姐姐好笨,“皇姐,这都是郁将军让朕做的,朕根本不认识他们。”   十三公主一噎。   “他说什么你就听啊?你怎么这么没主见!你才是皇帝!”   “嗯,朕没主见,皇姐有主见,所以皇姐自己去见将军吧。”说得跟她能反抗似的。   十三公主:“……”   她憋着气离开了。   找郁止是不可能找的,她也怕那人。   可要让她乖乖屈服郁止,任由他欺负,那也不可能。   她一定要找个如意郎君气死他!   十三公主行动力很强,且运气很好,毕竟是女主。   很快,她便在一场宴会上制造意外,与一位尚未成亲的男子在大庭广众之下有了亲密接触。   所有人都看着,这不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郁止知道后不由皱眉。   他是真没想到女主这么着急,甚至不惜以这种方式。   赐婚圣旨不得不下,但也只是暂时的。   把成亲时间拖到原剧情中女主去和亲之后就是了。   现代   叶逐月拿着笔在桌上仔仔细细描摹着,有人走到他身后都没注意到。   “在画什么?”   叶逐月手一抖,忙收起笔。   “哥,你怎么来了?”他有些慌乱,心虚的。   从决定放下将军,接受先生开始,他便自觉自己有了暧昧对象,面对家长,便下意识心虚起来。   “见你这些日子都在屋里不出门,我关心你。”   叶大哥伸手想要看他描摹的画,那是郁止送给叶逐月的那张,有郁止身影的那一张。   “哥,我没事,就是最近不想出门。”叶逐月心虚道。   “那哥也没事,就是随便看看。”   叶逐月一噎,他起身想去抢,却在刚站起来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大脑一晕,重新倒在椅子上,失去了意识。   “逐月!” 第176章 星月寄锦书7   “病人没什么大碍,只是近期过于疲劳,身体虚弱,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好。”医生看着检查结果说道。   叶逐月坐在床头,有些无奈又有些感动,“我都说了,哥,我没事,你就是担心过头了。”   叶大哥哪里管他说什么,冷冷瞥了他一眼道:“没事还能昏倒?也不知道你这段时间都在做什么,还能把身体搞成这副模样。”   他对弟弟最近不听话,藏着掖着的行为还有些不满,话里话外都带了那些意思。   叶逐月心虚,不敢顶嘴,只乖乖道:“等回家后我保证不熬夜了。”   但他其实没怎么熬夜,每天都有在晚上十二点之前睡觉,早上七点起,中午还会午休,每天能够保证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在他心里,年轻人这个睡眠时间是正常的。   对于自己突然昏倒的事,他也摸不着头脑,原以为是有什么隐藏疾病,可做完全身检查后,检查结果他除了身体有点虚外没什么问题。   在这个亚健康遍地的时代,他这样的实在太正常了。   所以昏倒只是意外吧?   “你还想回家?最近几天都别想了,在医院多住两天。”叶大哥为人谨慎,觉得多住两天看看有没有问题再说。   叶逐月不愿意,“哥,医生都说我没问题,你怎么这么固执啊?我没病住医院不是浪费资源吗?”   “家里浪费的起。”叶大哥冷冷道,他当即打电话联系医院负责人,表示愿意捐献一套目前最先进的设备。   叶逐月:“……”   在善心人士叶大哥的要求下,叶逐月就这么被留在了医院,叶大哥不是闲人,没有多少时间陪他,在嘱咐过后就离开,独留叶逐月一个人在医院里,面对专门来照顾他的护士,相顾无言。   “叶先生需要什么帮助吗?”护士礼貌询问。   有手有脚没病没灾的叶逐月:“……”   他干笑两声,“谢谢,不过暂时不需要,你有事就去忙吧。”   护士看出他不喜欢有人在病房,也只好在叮嘱有需要可以按铃后便出去了。   叶逐月坐在病床上,握着手机都十分无聊。   曾经喜欢的游戏不想玩,可以联系的朋友不想找,就连他以前喜欢看的一些视频也没了兴趣。   他来到窗边,双手放在窗边,垫在脑袋下,望着窗外的医院景色和辽阔天空,心中却只惦记着自己屋里的木盒。   先生等不到他,应该会担心吧?   自己明明刚刚答应试一试,转天就没了消息,先生会不会以为自己后悔了,所以没了消息?   思及此,叶逐月心中有些担忧,然而担忧也无济于事,现在木盒不在身边,他也回不了家,只能等。   最多住两天而已,只有两天。   叶逐月抬头望天,瞧着天上的繁星明月,心中稍定。   先生那边的天空又是什么样呢?   *   郁止的世界此时并非夜晚。   今年过年遇大雪,瑞雪兆丰年,百姓纷纷说是郁将军给周国带来的吉兆,不少人家都为郁止烧香拜佛祝福。   新年过后不久便是元宵,街上来往行人,依旧热闹。   郁止走在街上,身后依旧只跟着一个人。   他并未隐藏身份,也不需要掩藏,最近几日他都常常上街,不说京中街上来往行人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有眼色的店铺掌柜一定是知道的。   郁止来到一家玉器店中,那店家见到是他,双眼一亮,立马抛下根本接待不过来的客人,匆匆来到郁止面前。   “将军!小店有幸等来将军大驾光临,实在是荣幸!不知将军看中哪样物品?”瞧瞧这店家的殷勤模样,毫不怀疑只要郁止说看中了什么,他就能把那样东西拿来白送给郁止。   郁止却没说他要什么,反而是怀中摸出一张图纸。   图纸被平整放在柜台上,上面画着的,赫然是一枚印章的模样。   “我要定制一枚印章,劳烦店家了,不知多久可以来取?”郁止仿佛没有看到周围人看来的或羡慕或八卦的目光。   印章如今在京城已经成了情人间示爱的爆款产品,此时此刻,他却拿出一张印章图纸,表示要定制一枚印章,怎么能令人不多想?   几乎是已经直白地告诉所有人,他有了心上人。   周围有不少闺阁女子,在得知郁止的身份后,看向他的目光无一不是灼热和遗憾。   将军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他们还有机会吗?   店家收了图纸,在看清上面的图案时,眼中不由充满了赞赏之色。   “敢问将军,这图纸是何人所画?小人可否瞻仰一下先生风采?”   郁止淡淡道:“这图纸的主人是谁,并不重要。”   郁止冷淡的态度让店家收敛了刚刚的激动之情,稍稍平复好心情后,这才认真道:“将军要的极品白玉可有自带?若是没有,不如让小店送将军一块,以表小店对将军的感激之情。”   郁止从怀中摸出一块未经雕琢的玉石,那白玉触手生温,是上好的暖玉,价值千金:“用这个。”   店家眼中显示出遗憾,看来这东西是送不出去了。   “好的将军,等三日后,您便可派人来取。”   郁止点头道:“多谢。”   说罢,便交付了定金,这才离开。   而在他离开后,刚刚安静的人群顿时喧哗起来。   围观男子皆交谈郁止的言行气质品行。   “将军果真是将军,分明权势滔天,却也不曾半点仗势欺人,颐指气使,这般气度,便是你我所不能及。”   “将军一身气度自是无人能及,从前只听他事迹,如今看见容貌,才知哪里是一处不能及。”分明是样样不能及。   “可将军军中出身,据说从前也未曾读过书,在才华上,总有人能够略胜一筹?”   “别想了,我家中便有人做官,据说将军在才学上并不输那些文官。”   “这真是让人拍马不及。”   “我不信,才学便罢了,还有才艺呢!”   店家将方才郁止给的那枚印章图纸拿出来在众人面前展现,“瞧瞧,诸位有谁能比得上这图纸上的绘制,今日小店免费送上一物。”   众人纷纷凑上前观看,却见这图纸上的印章精美绝伦,细腻非凡。   尤其是那白玉上的花纹,他们竟闻所未闻。   “这只是将军拿出来的,未必是将军所画。”方才那个不服输的杠精又说话了。   不是将军画的,那是谁画的?心上人?   众人心中齐齐想道。   随后纷纷不愿意去承认那个可能。   那个将军有了心上人的可能。   然而有些事不是他们不想就能不承认的。   那些怀着妄想的闺阁女子愿意装聋作哑,可当郁止将一切放到她们面前时,她们再想装聋作哑也不行。   接下来的几日,趁着元宵街上热闹,郁止在京城许多地方都留下了足迹。   随之一起留下的,还有一个不知道姓名的身影。   他无形无声,甚至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是谁,是什么模样,可他就是无时无刻不存在于郁止的行迹中。   仿佛只要郁止在,便处处都有那位不知名人士的痕迹。   郁止所定的白玉印章是为他,郁止所买的各种吃食是为他,郁止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也会买下让人送到将军府。   一切的一切,无一不是在说明,他真的有一位神秘的心上人。   消息迅速传遍了京城,无数人捶胸顿足,恨自己没能有这机会,还有更多人是在祝福,祝福郁止和那位不知名心上人,为他们求姻缘符,为他们挂姻缘树。   这是郁止想要的结果,在他的努力下,郁将军有位心上人的事,算是彻底坐实了。   “将军,已经按您的要求让市井传播流言。”近卫不明白,明明没有那个人,为什么郁止要制造出这么个人出来,难道是为了拒绝那些想要攀附将军府之人?   即便如此,可也不必把事情做成这样。   只要将军成亲,便能拒绝掉绝大部分。   “嗯,做的不错,再传两日,便可以吩咐下面人撤了。”届时,他心有所属的消息便能深入人心。   郁止平静淡定地喝着茶,近卫回禀完,却没着急离开,反而是对着郁止没忍住心中那些疑惑,问道:“将军,您若是为了拒绝那些攀附之人,也不必毁自己名声和姻缘。”   他可是知道,郁止让人去传的那些流言,将那位不知名的心上人说成了男子。   不仅绝了姻缘,还要将自己打成断袖,这是何种付出?   郁止闻言,不由微微一笑,“你又怎知,这些是否为真?”   近卫愣住,将军这话什么意思?是说他们真的有位将军夫人,且性别为男?   可人呢?   从来将军府后,近卫就没见过任何和将军走的近的人。   欸,不对,虽然没有人,可将军买的那些东西却是真的不见了。   一些吃的用的便罢了,或许是将军自己用了,可那些摆件玩物,却是藏不住的。   它们是真真切切消失了。   所以……流言不是流言,而是将军为日后接回夫人制作的预热吗?   想到这个可能,近卫也不纠结,更不排斥散播流言了,他这不是在毁将军名声,而是在帮将军迎来将军夫人!   此后办事更为勤快积极,自不必说。   郁止在流言已经不是流言,而是众人眼中的事实后,终于接到了叶逐月的消息。   【先生,抱歉,前两天又是,没能联系你。】   郁止眸光微动,他本以为是叶逐月心烦意乱,不想联系,可现在看来,是他不能联系?   什么情况下才不能联系?   没有带上木盒。   如果是旅游外出,想必叶逐月也舍不得放下木盒。   能够让他带不走木盒,唯有是他也没料到,亦或是他也不能反对的情况。   郁止拿起信纸,在上面浅浅嗅了嗅,终于,在一处角落边缘,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郁止微微皱眉,眼中浮现出担忧。   【可是出了什么事?】   叶逐月刚回到家,还来不及洗澡清除身上在医院沾染上的味道,便拿出木盒和郁止联系。   见到郁止的回复,他微微勾唇,有人能从一句话中察觉到你的状况,并且出言关心,你怎么能不高兴。   【去了一趟医院,就是医馆,没什么事,又回来了。】   郁止心中担忧,人不在眼前,不知道具体情况,总是不能放心。   【可是身体有碍?严重吗?】   叶逐月回道:【没事,就是我哥小题大做,做过检查,医生说我除了体弱了点,有点亚健康,没什么问题,不用担心。】   郁止稍稍放心,却还是写道:【若是不适,不如多在医院待一段时日。】   叶逐月一点也没觉得先生用的医院而非医馆有什么不对,一定是自己用了医院两个字,他便也从中知道了它的意思,并且用了。   他觉得先生有点像他哥,都说不放心,要让他继续留在医院。   【可我真的没事啊,先生,我在医院就不能联系你了,你不会想我吗?】   郁止眉眼一弯,笑着回道:【你觉得我该如何想你?以什么身份想你?】   叶逐月看着这信,颇有些手足无措之感。   什么身份?   叶逐月,你能给他什么身份?   郁止那边似乎还嫌不够,继续问道:【你还想你的郁将军吗?】   叶逐月拿着它,久久没有动作。   半晌,他才喃喃自语:“我怎么会喜欢将军呢……”   他怎么能喜欢将军呢?   明明将军有自己的心上人,不是他可以意想的对象。   他咬了咬唇,觉得自己从前简直太没有羞耻心和道德感,竟然喜欢上一个有对象的人。   这是不对的。   郁止没等多久,便收到了叶逐月的回信。   【先生,对不起,虽然我不能喜欢先生,但是也不能为了忘掉将军,而轻易接受你,你也是我在意的人,不应该受这种委屈。】   郁止无奈轻笑。   低声道:“就知道你是个小骗子。”   就算没了将军,他也不会直接接受先生。   但郁止决定,这种不接受,和接受也没有多大区别,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嗯,虽然我愿意继续等,可你该如何补偿我?】   叶逐月此时已经没了他让郁止给“将军”找恋人一事,因而面对眼前的询问,有些摸不着头脑。   补偿?为什么要补偿?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是自己这两天没能跟郁止联系的补偿。   可这他应该怎么补偿?   思来想去,叶逐月依旧没想出个主意,转头看到这两天不在时,郁止给他送过来的一些吃食玩具,他双眼一亮,脑中忽然有了想法。   他跑下楼,来到厨房,此时还是早上,家里做饭的阿姨正在忙碌,见他下来连忙道:“小叶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做。”   叶逐月摆摆手拒绝道:“阿姨,我来拿些甜点。”   说罢,他打开冰箱,在里面挑选了两块小蛋糕,端在盘子里拿上楼。   一分钟后,郁止收到了这份蛋糕。   这里是没有蛋糕的,但是蛋糕应该和糕点算做同种类物品,不在禁锢范围内,因而他能成功收到。   【先生,这是我们这儿的甜点,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其实我自己还能亲手做,但是那要等很久,只能给你拿了现成的。】   郁止吃了两口,上面还带着冰箱冷藏的冰凉感,口感很好。   【谢谢,我很喜欢。】   叶逐月满意地笑了。   他也吃起了自己的那块,想到自己在和先生吃同一块蛋糕,他心中便不由生出一抹安心和喜悦。   二人没再纠结着那所谓补偿,郁止试探出叶逐月没有他让他替“将军”找对象一事,便没再提起,不知道叶逐月的记忆会不会恢复,但至少此时看来,还是不恢复的好。   【所以逐月,你觉得我何时向你弹奏《凤求凰》才好?】   这是隐晦的询问,询问叶逐月,他还需要多久,才能接受,才能改变。   叶逐月指尖轻颤。   多久?   何时?   叶逐月若是知道,也不必还在犹豫。   其实他心中此时便已经愿意,可他的理智克制着他,他要是现在接受,那是对自己和先生的不负责。   他抿唇半晌,最终回复道:【一个月后吧。】   一个月,让他忍耐这一个月。   而他却不知,他的一个月,于郁止而言,便是半年。   可郁止并未说什么,反而笑了笑,透着这信纸,透过这些文字,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明明心动,却还要苦苦克制,苦苦忍耐的年轻人。   明明是该任性的年纪,他却不愿意因为私心而委屈他人。   尤其是自己在意的人。   他执笔挥墨写道:【好。】   叶逐月看着这个字,半是怅然半是甜蜜地长叹一声。   他视线不经意在旁边的书上一瞥,视线微顿。   片刻后,郁止收到了一句话:【先生,你见过流星雨吗?】   郁止脑中一瞬间回想起从前所见的各种流星雨画面,很快又消失。   笔下却写道:【未曾。】   叶逐月笑容中满是期待和坚定。   【下次,我请你看一场。】   【最美的一场。】   *   此后,二人的来往便多了一种默契,叶逐月心知肚明,他们虽没有建立恋人关系,却也与从前不同。   这是从朋友跨越到恋人之间的暧昧期。   虽然这个时期有或者没有都没什么区别,但叶逐月还是想挣扎一下。   无他,太快了。   在叶逐月看来,他与先生相识还不到半个月,这么点时间,就算是网恋也没有就开始的。   何况在他心里,这不是网恋,是比它更认真、更诚挚的关系。   匆匆开始,往往伴随着匆匆结束。   那不是叶逐月所希望的。   郁止那边却没有这些想法,在他眼中,对方一直是爱人,此时也不过是为了配合叶逐月而为。   改变不了他心中的想法。   就在二人心照不宣地“培养感情”的过程中,郁止开始了对其他国家争夺的步骤。   虽说他愿意接受为了天下一统而做出的流血牺牲,可如果能够不打仗,不流血,那更好。   周国的元气一时半会儿养不回来,之前和梁国的战争也远没有结束,不过是梁国被内乱拖慢了步骤,等到他们稳定下来,必定还会对周国下手。   周梁二国之前关系本就一般,否则梁国也不会第一个拿周国开刀,除了周国内部崩坏外,也有梁国交界,时常有摩擦的缘故。   周国若是试图求和,恐怕还会被当成软弱,有机可乘,迎来更强的攻打。   这几个月,郁止已经派从前郁郁不得志,却有实力的将领去各个边关镇守,如果有战争,拖延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梁国难啃,以目前周国的实力很难吃下,因此郁止的目标并不是他。   而是男主所在的国家。   夜月国。   一来因为他又小又弱,二来,则是为了男主。   郁止还没忘记,要送女主和男主团聚,喜结连理这件事。   此时正好是个机会。   正在忙着备嫁的十三公主并不知道,她想要的婚事从来都是缓兵之计。   *   上回叶逐月昏倒,吓坏了叶大哥,从他回来后,家中就专门安排了营养师,负责叶逐月的营养健康饮食。   家里吃饭也分成了两份,一份是叶逐月的营养餐,另一份才是其他人。   叶逐月每每上桌都觉得自己是被差别对待,对着小侄女看过来的“不讲义气”的眼神,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只能自己吃的同时还给小侄女也喂了一些。   然而小侄女在吃过一次味道奇怪的药膳后,再也不说叶逐月不讲义气了。   叔叔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真是辛苦了!   从此看向他的目光只有同情。   叶逐月:“……”   他默默吃饭,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敢说。   然而哪怕是这样的药膳食补加打营养剂,也没能拯救叶逐月逐渐虚弱的身体。   叶逐月也不知怎么回事,时常头晕眼花,短短半个月,他就瘦了一圈。   叶大哥看不过去,他却觉得没什么。   “就是没注意好。”   叶大哥不信,要带他去医院,可忙着忙着,一直没找到时间。   直到有一天,叶逐月成功再次昏倒。   他醒来时,正好听到医生对病人家属讲述病情。   “还是没有具体问题,但他的身体就像是个筛子,任凭再装多少营养进去,都会不断流失,而且他流失的速度比摄入的速度快,长此以往,他只会越来越虚弱,直到身体承受不住,彻底崩溃……”   叶逐月有些茫然,心想这是我吗?这是在说我吗?   叶大哥怕把他吵醒,领着医生出去说话,直到他们走后,叶逐月才睁开眼,找到自己的手机,打开日历,找到被标记的日子。   距离现在不过三天。   他的《凤求凰》,还是甜的吗? 第177章 星月寄锦书8   送公主和亲一事,郁止心中已有初步计划。   在几次接触过后,他对女主的性子也算是有了点了解。   此人自私又固执,属于牵着不走打着倒退那一类人。   要是以强力压迫,对方哪怕表面忍耐接受,背地里却还是会阳奉阴违,搞小动作。   要想让这类人按他的想法做事,只能让他们自己主动想要那样做。   郁止也没做什么,只是让人将与女主订婚的那人不为人所知的一些事曝光出来。   接着要不要嫁过去,就由女主自己决定。   十三公主找了许久,她不想委屈自己,所以找出来的夫婿人选皆是没有成亲,且没什么风流韵事之人,这样的人可不好找,因此当初郁止搅和了她好几个,她差点没气死。   这京城中的富家公子大多出身富贵,环境优渥,有享受的条件,便很少有人能够克制。   十三公主千挑万选才勉强选出目前这个未婚夫。   然而她并不知道,这位未婚夫看着倒是光鲜亮丽,人模人样,实际他院中已经来来往往了好几轮此后的丫鬟。   此人在床上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情趣。   不过他好歹知道要名声,且有些胆小,不愿意招祸,因而手下并没有人命,在丫鬟受不住时,他便会放人离开。   其中有个别体弱,离开后没养回来,缠绵病榻至死的,那也与他无关,有人找麻烦,用银子打发就是。   因而这些年都没闹大,也只有家里几个亲近的人知道。   但也因为这件事,家中不好给他定亲,就这么耽搁了下来。   郁止帮了他们一把,将这件事宣扬出去,这样,这家人也就不用愁如何给他议亲了。   十三公主未来准驸马有隐疾,好施虐,且重伤致死过好几个丫鬟这件事,不知从何时在京城蔓延了起来。   男方家中难免惊慌,那人是家中嫡幼,家族也并非多兴荣,能够迎娶公主,也算是镀了一层金,说出去也好看点,因而在当初那事发生后,他们并未拒绝。   可就是这份贪心没拒绝,让他们此时惴惴不安,哪怕皇室式微,那也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   准驸马父亲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两个儿子求见皇帝。   他们当然知道如今朝堂是郁将军的天下,但他们同时也知道,只要皇帝还一天占着那个位置,他们就得充一天面子。   小皇帝对这件事拿不准,让人去问郁止,郁止给他的回答是:“婚事是你赐的,是他们要的,只让一方来说算怎么回事,自然是要当面对峙说清。”   这是要让他把锅推给十三公主,反正驸马也是她求来的。   小皇帝懂了,直接让人去通知了还在宫中发火的十三公主。   她今日一早从宫女口中得知这一消息,还以为是在做梦,得知不是后,她憋屈地剪了一屋子碎布。   无他,其他东西更贵,她糟蹋不起。   此时听到小皇帝传来的消息,她怒气冲冲地拿着剪刀就要往外走,口中嚷嚷道:“他们竟然还敢来!什么脏的臭的,要是捂得严实也就罢了,现在还被爆出来,把我的脸都丢尽了!”   宫女怕她拿着剪刀就能冲上去刺伤驸马父子,连忙拉住十三公主的手劝道:“公主,公主,冷静!冷静……”   好说歹说劝了许久,才勉强让十三公主压下怒气,能够理智地思考问题。   若是其他方面,十三公主或许能忍,可这夫妻之事,她可是要与那人做枕边人,想到自己可能被那种人也在床上那样对待,十三公主便不寒而栗。   退婚是要退的,可怎么退,她说了算!   之后十三公主是如何从未婚夫家掏出利益,又是怎么商议的退婚,郁止没再关注。   他只知道不久后,钦天监便说二人八字不合,强行在一起,只怕会生出祸患。   而准驸马家又适时站出来表示,他们小儿子有隐疾,不利子嗣,不敢耽误十三公主。   这场赐婚了半年,也准备了半年的婚事,终究还是作罢。   郁止对此还算满意,接下来要等的,便是男主的国家的消息,希望不会令他失望。   晚饭桌上,郁止看着包裹着的粽子,不由微愣。   他伸手将取了一枚粽子,见他包的十分规矩,隐约能闻到肉的鲜香和糖的香甜。   一旁上菜的丫鬟见他只拿着却没动筷,不由笑道:“将军,可是忘了今日端午?”   郁止视线仍落在粽子上,略有失神:“确实忘了。”   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   郁止想到叶逐月,心中便不由微动,距离他与叶逐月约定的日子,已经没有多久了。   “让管家去买一把七弦琴回来。”   丫鬟恭敬退下,“是,将军。”   郁止原本想试探一下叶逐月态度,按照最近一段时间的进展,他们早已经心有灵犀,只等那一日到来,便顺理成章地在一起。   然而郁止没想到,事到临头竟还能出意外。   他联系不上叶逐月了。   *   现代   叶逐月躺在床上,他试图继续装睡,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事实。   然而在叶大哥和医生重新进来后,他这装睡便装不下去了。   “醒了?醒了就起来告诉我,你的身体究竟怎么回事。”叶大哥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也只是听起来而已。   作为相处了十多年的亲兄弟,叶逐月深知,叶大哥此时已经怒急攻心,不过是深深压制着,不愿意在他面前发火罢了。   叶逐月无奈睁开眼,“哥……”   “你觉得医生都不知道的事,我能知道吗?”   叶大哥冷笑,“你不知道,但是对偷偷摸摸做些什么一清二楚。”   叶逐月:“……”   “……那不重要。”   他不觉得木盒真有什么影响。   即便真的有影响,他也……他也不愿意放弃。   看着叶逐月依旧是那副倔强的模样,叶大哥十分无奈。   “逐月,你要不要听听医生对你的身体怎么说?”看着叶逐月不拿回事的模样,他心中便气不打一出来。   叶逐月摩挲着的指尖顿了顿。   醒来后没什么代入感,始终以为是小事不着急的叶逐月不由抬头望向医生。   医生叹口气,也只能一五一十地说了起来。   就如叶逐月听到的那般,他的身体仿佛全都是筛子,装什么漏什么,营养入不敷出,他的身体逐渐跟不上,终有一天,会彻底崩溃。   “崩溃是指……?”叶逐月询问。   看着他的眼睛,医生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怜悯,“你目前只是虚弱,加大营养摄入,还能正常生活,可等到崩溃,你的身体会先一步丧失各种功能,五脏六腑也会罢工,直到最终只有一个大脑还可能维持运转。”   也就是说,要么植物人,要么只有大脑活着,极有可能醒不过来的废人。   叶逐月愣住,他手指缓缓僵硬,之前还没什么代入感的他,此时此刻终于戳破了那层若隐若现的隔阂,清晰地看见了真相——他正走向死亡。   且是以很快的速度。   一时之间,叶逐月只觉得自己喉咙不由干涩起来,张了张嘴,半晌才发出声音,艰难问道:“那以我现在这样的透支速度,我还能……还能……”   医生无奈摇头。   他们也不知道。   这得看叶逐月的身体具体变化情况,经过多次检测,以及病人的营养保养效果,和病情变化。   有可能叶逐月能够达到营养进出均衡,又或者是损失比较少,那他说不定能活很久,活到很多人的正常寿数。   可若是营养流失速度加快,那无论再摄入多少营养,叶逐月都在极快地消耗自身,不得长久。   叶逐月沉默良久,病房也随着他一起沉默。   “……我知道了。”   叶大哥看着他的表情,看见他眼中的茫然又无措和委屈,心顿时一软,再不管什么算账不算账的,这是他弟弟,是他看了许多年的弟弟。   他转头对医生道:“逐月的身体就拜托你了,求你一定要治好他。”   医生无奈苦笑,他们只是人,不是神,这种不知道病因,检查不出来任何问题的病,就是他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医生下去找人开会商议。   病房里只剩下兄弟二人。   “这段时间你就别回家了,好好在医院待着,一日三餐我会让阿姨在家里做好咯再给你送来。”叶大哥直接道。   叶逐月见他要离开,连忙喊住他道:“哥!”   叶大哥驻足转身,眼神询问。   叶逐月咬唇沉默良久,犹豫过后,才试探道:“哥,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明明身体的问题摆在眼前,明明问题很严峻,可他此时此刻,最惦念的还是放在他屋里的木盒。   他就要住院,住院就要分开,他想让木盒陪在自己身边。   得知弟弟叫住他不是为了身体,不是为了怕家里人担心,而是为了一个不知所谓的木盒,叶大哥气得肝疼。   “你那什么木盒就有这么重要?!让你在医院还不忘拿上它?”   叶逐月也不辩解,只用一双眼睛恳切而哀求地看着他,“哥……求你。”   叶大哥……叶大哥转过头,没再看叶逐月一眼,大步离开。   叶逐月心中松了口气,待病房没人,他终于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和茫然无助中。   怎么就……   怎么会……   他闭了闭眼,仍有些不敢置信,自己竟然会患有那样的怪病,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吗?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却也知道,大哥不可能联合医生骗他。   而他,也是真的得了那种奇怪的、找不出缘由的病。   一个连自己还有多久时间都无法确定的人,还能心安理得地接受他人的求爱吗?   叶逐月想让自己冷静,然而他在战栗的心却在无声诉说着——   不可以。   *   郁止以为这回又会和上回一样耽误好些天,或许是叶逐月还在纠结犹豫,他已经做好了叶逐月还会口是心非的准备,多等这段日子也不是不行。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们约定好的那一日,郁止刚准备试着联系叶逐月,却在打开木箱时,先一步看见了里面的信纸。   【先生,晚上好。】   郁止微微一愣,随后便是一笑。   【晚上好。】   他们如常打招呼,仿佛前些天的失联并没有发生一般。   【先生,你可感受过世事无常四个字?从前我不甚理解,如今却觉得,它颇有道理。】   郁止挑眉,笑容收敛。   他提笔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叶逐月半晌没回应。   他方才不过是一时没忍住,此时忍住情绪,掩饰道:【没事,只是回想起来一个多月前你我还不认识,现在却能侃侃而谈,便觉得缘分奇妙。】   郁止面色如常,不知信没信,但他将手边提前煮好的几个粽子用木盒送去。   “前些日子过节,今日不如一起补过节日。”   叶逐月收到这些粽子,却有些莫名,粽子过端午,怎么就到端午了?   然而不等他深想,便又被郁止接下来的信扰了心神,没功夫再去深想端午的事。   【你我一同过节,可是以何种身份?那一曲《凤求凰》,我已备好。】   木盒只能传物,不可传声。   哪怕他真的弹了,叶逐月也听不到。   然而这听不听得到,和想不想听,是两回事。   郁止言语间问的后者。   叶逐月指尖轻颤,他微微张口,一个“想”字便要脱口而出。   然而他忍住了。   自己真的要以这种身体答应先生吗?   即便答应,他们又能相处多久呢?   届时岂不是更加辜负先生的情意?   无数犹豫堵在叶逐月心口。   其实,如果没有他,先生还能找到更好的,更合适的恋人。   可他也是真的,真的,真的舍不得。   太舍不得了。   明明对方都递到了眼前,明明唾手可得,明明只要他一句答应,他就能拥有,他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要让出?   占有欲和责任心在心中交织,叶逐月一时摇摆不定。   半晌,他才写下回信。   郁止将信纸拿在手中,心情却因信上的内容微微有了变化。   【先生,抱歉,我可能听不了了。】   郁止眼眸微眯,心中思索着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他将信纸握出了褶皱。   【为何?】   叶逐月想不到理由,最终只能沿用上回说的那个。   【还是太短了,先生不觉得仓促吗?】   郁止:【不觉得。】   那边一个多月,他这里却过了大半年。   又何止大半年。   叶逐月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回复,一个多月很长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扪心自问,不长,他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喜欢上另一个人,也是神奇。   既然他可以,那先生为什么不行。   可叶逐月并非真因为这个理由拒绝。   不等他想好如何反应,郁止那边便道:【若你觉得之前时间长,那又何必以一月之期搪塞我?你说的流星雨,难道也是假的不成?】   察觉到他的生气,叶逐月心中着急,连忙回复:【不是!】   见状,郁止越发肯定心中猜测,对方那边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什么呢?   能让他甘愿放弃眼前的感情?能让他甘心放下自己?   郁止在心中思索良久,却也没能得出个最终答案,至于问叶逐月,那是不可能的。   并非是他不可能问,而是叶逐月不可能告诉他。   因而郁止只能旁敲侧击,还不能引起叶逐月的反感和警惕,否则他只会藏得更深。   指尖在桌面上轻点,片刻后,他回道:【既然不是,那我就等你,等流星雨到来时,再等你的回应。】   先确定关系,才好降低他的防备心。   叶逐月指尖在信纸上轻抚,流星雨?不过十天后的七夕。   十天。   这人竟还愿意给他十天。   可即便有这十天又如何,他的身体不会好,便不会改变想法。   这十天,不过是白白浪费罢了。   或许,这不过是郁止的拖延之计,十天过后又十天,只要他一直不答应,便一直继续下去。   叶逐月心中猜测,却没个肯定的说法。他思来想去,最终答应自己阻止不了,也拒绝不了先生。   先生要十天,那便拿去吧。   【好。】   *   郁止将上回买来的七弦琴摆在香案上,调试过后,轻弹试音,音质虽不算绝品,却也不是凡品。   他不在乎这把琴多少钱,他只想兑现之前的承诺,哪怕那人不在,他说的要弹,便不会因为别的原因取消。   指尖轻轻弹奏,一曲《凤求凰》在指尖缓缓流泻,优美的曲调仿佛包裹着浓浓的动人深情,让所有听见这曲弹奏之人都不由自主地驻足聆听。   “好美的曲子!是谁弹的?府中何时来了这般人才?”   “说不定是将军那位不知名的心上人?”   “是将军!是将军!”   梧桐树下,郁止一身白衣,阳光倾洒,远远望去,烈日昭昭,光彩灼灼,夺目地令人不敢直视。   一曲终,可该听它的人却听不到。   曲罢,郁止双手按在琴弦上,微微闭上的眼睛睁开。   郁止观察天象,得知最近两月便会有流星雨,虽不知叶逐月口中的那场是何时,但应当就是这回。   距离如今不过两月时间。   他如何不知道,如果叶逐月真有不得不拒绝的原因,又如何会因为他多给的这些天而改变,毕竟他这里的两月,在叶逐月那边不过十天左右。   因此,他必须想其他办法,让叶逐月皆是不能拒绝,又或者舍不得拒绝。   郁止看了看香案上的琴,拿出手帕轻轻擦了擦,等到上面不染半点尘埃,他才将琴收到琴匣中。   唤来丫鬟,让人把琴抱走,又嘱咐道:“不必收进库房,放在书房。”   “是。”   丫鬟走时还恋恋不舍,方才将军弹琴的样子真是太好看了,而且那琴声也是宛如天籁。   将军明明是武夫,为何会这么多?说出去,那些附庸风雅的文人雅士恐怕都不会相信。   只有他们知道,这样一想,丫鬟心中便不由自豪又高兴。   两个月时间,郁止没闲着,忙着处理周国事务。   在此期间,他并非没有时间与叶逐月联系,但他却并未联系对方。   总要失去才知珍惜,不知叶逐月为何拒绝,但总要让他看清,先生的重要性。   以及,给他一些时间,真正想清楚。   郁止这边两个月过得很快,叶逐月那边十天过得却度日如年。   他联系不上先生了。   不,应该说先生不和他联系了。   寄过去的信都杳无音信,仿佛不存在一般,更仿佛……那人消失了一般。   想到那种可能,叶逐月心中便慌乱不已。   他身体本就不好,还因为心情差而食欲减退,营养跟不上,只能输营养液,一输便是一整天,手都肿了。   医生过来看他,都觉得他精神不好,整个人的气息都沉郁了下来。   但他以为这是因为病情,于是并未深究,也因此,叶逐月躲过了被告状给叶大哥的一次机会。   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   他每天都守着木箱,好不容易等到七夕那一日,叶逐月打开一看,见到里面有一封信时,眼中不由一亮,顿时将信拿出来。   展开一看,便见上面写着四个字:【今日七夕,我该送上祝福吗?】   叶逐月下意识的反应便是郁止想问的是用什么身份祝福,又祝福什么。   他因为这封信不是来提醒他流星雨而一愣,这些许愣神,让他的头脑稍稍冷却。   注意力更多便放在了郁止的消息上。   七夕……   他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   在一旁的抽屉里找了找,找到了上回郁止说过节的那一张信纸。   一个端午,一个七夕,中间间隔不过十几天?   这是哪里的节日?   这个念头一出,一些从前忽略的事纷纷浮现在脑海里。   于是叶逐月发现,在他与郁止相识的这段日子,郁止已经过了新年元宵清明端午七夕……   顺序与他们别无二致,可是间隔……   一个荒唐的念头涌上心头。   该不会……   他闭上眼,最终出现在眼前的,是第二次交流时,郁止那些关心的话。   原来真的是很久……   【先生,我这里一月,你那里是多久?】   郁止看着这行字,心中轻叹。   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郁止自觉没掩饰过,可对方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半年。】   原来是半年。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一口一个太短了的时候,这人却已经默默等了他半年还多……   叶逐月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情绪,但他知道,那必然是激荡、震撼、又感动的。   这份情绪尽全力冲击着他的内心,令他无法完全平静。   另外,他不由想,自己过一天,先生却要过好几天,那岂不是自己只要努力养身体,说不定也能陪先生到老?   这个念头一出,他的妄念便再难压制。   或许,他可以贪心、再贪心一点……   郁止耐心等着,终于,许久后,等到了想要的回答。   【先生,我还能听一曲《凤求凰》吗?】   他微微勾唇,回道:【可以。】   深夜以至,星月满天,不知何时,天空变了些许颜色。   一道道流星倾洒如雨,在天空转瞬即逝。   两个时空在此时终于交汇了时间,共度七夕。   【先生,看到流星雨了吗?】   叶逐月记着历史上便说过这一日有流星雨,可此时此刻,他也一同望着天空,对今夜突至的流星雨感到惊喜。   京城众人纷纷仰望天空,对着美丽的画面惊叹震撼,深夜无眠。   郁止抬头望天,望着天边虽稍纵即逝,却美如梦幻的流星雨,不由弯了弯眉眼。   【嗯,看见了,很美。】 第178章 星月寄锦书9   流星如雨,转瞬即逝。   叶逐月唯一遗憾的是,他与郁止看的并非同一场,也并非同一片天空。   他拿起手机,对着天空拍了一张照片。   同样拍进去的,还有透明的窗户,以及隐约印在窗户上的一道人影。   叶逐月看着这张照片,心中微动。   把手机传过去,先生能看到吗?能看到他的样子吗?   如果先生也能使用手机,那他是不是也能看到先生长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一升起,便再怎么也压不下去。   叶逐月握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   他怀着忐忑和期待,将手机和写了简单说明的信一起放进木盒中。   然而当他再次打开时,却见它们依旧躺在那里,动也没动。   叶逐月微愣,伸手将它取出来,视线在木盒上看了又看。   心中恍然,“原来不是什么都可以传送的啊……”   接下来他又试了试,发现只有另外这个世界也拥有的东西,不超越时代的东西才能传送过去,想电子产品这种,是绝不可能传送的。   郁止看着叶逐月送来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眸光微动,写信问道:【这是为何?】   他心中已经猜到了缘由,却还是问道。   果不其然,不久后便收到叶逐月的回信。   【我刚发现,原来有些东西是无法传送的。】   单单看着这行字,郁止便仿佛听见了对方失落的声音。   他心中一软,眸光微微泛出些许柔光,想了想,宽慰道:【这岂不是说你我更为有缘?】   哪怕木盒这样神奇的东西都并非万能,可他们却能借助这木盒相识、相知、相恋、相守,这是何等的缘分。   看到这句话,叶逐月也没忍住,莞尔一笑,刚才失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是啊,能够有这一场经历,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是他太贪心了。   相识还不够,相恋还不够,如今还奢望起了相见。   可……   他视线落在手机屏幕上,心中一个念头升起。   有时候,哪怕做不到,也可以想办法追求,人定胜天不是吗?   【先生,你不好奇我长什么样吗?】   郁止好奇,可他曾见过对方很多个模样,并不追求于样貌的他对于对方容貌的好奇也仅仅是一点好奇罢了。   【无论你是何模样,也不会影响在我心中的形象。】   他大约猜到了刚才叶逐月是想做什么,为了让他不那么失落,不那么遗憾,也只有这样宽慰。   叶逐月抿唇,弯了弯唇角,故意写道:【那若是我是不是年轻人,而是和老头子,之前都是骗你的呢?】   网骗这种事,再寻常不过,想来先生从前应该没有经历过吧,自己要不要丰富一下他的经历,让他经历一回呢?   叶逐月打着捉弄人的小算盘,郁止却看着信纸一笑,他何曾见过一次他年老时的模样。   任凭皱纹遍布,任凭白发苍苍,是他便是他,又有何妨。   但他也知道,叶逐月是在开玩笑,这个世界的他并不大,不仅不大,还很年轻。   【那也一定是个可爱的老头。】   没有纠结,没有犹豫,也没有担心,而是简简单单一句玩笑般的话带过,分明什么也没说,却让人感受到他对这问题是真的不在意。   无论年岁样貌,他在意的,始终是这个人本身。   红颜枯骨终是销,情深不止在年少。   叶逐月觉得自己本该高兴的,他也确实是高兴的,可高兴的同时,他还有不知怎的浮上心头的遗憾和心疼。   细细的暖,密密的疼,交织杂烩,皆在他心上铺满,不可分开。   寻常恋人之间能拥有什么?   牵手,拥抱,亲吻,上床……   可他们却什么也没有,什么也做不到。   哪怕想让对方亲眼看自己一眼,都难如登天。   不该这样的……不该是这样……   他和他那么好的先生,不该什么都没有。   【可我想让你看见。】   【想让你……看见我。】   郁止握着信纸的手轻轻颤了颤,不自觉用足了力气。   叶逐月尚且可以想办法让自己看见他的样貌,可他呢?   他能让叶逐月看见这张脸吗?   这张与郁止一样的脸。   可他要怎么说。   郁止眼眸微垂,拿起笔,却迟迟没落。   【嗯,我等着。】   却只字不提自己。   叶逐月仿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进而问道:【那先生你呢?】   先生是什么模样?   郁止想了想,只得写道:【你见过郁止是吗?】   叶逐月一愣,心想先生提这事做什么?   难道还记着他喜欢将军的事?   虽说他也喜欢将军,可他也不蠢,知道该珍惜谁,不能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   先生是不信他吗?   正这么想时,他便收到了郁止后一段回复:【我与他算是亲戚,长相相似,你既见过他,那便多看看他,也算是在看我。】   叶逐月:“……”   他默默收起信纸,心中却是没了刚才的纠结怀疑,他可以肯定,先生是真的没有嫉妒在意了,毕竟若是真的在意,也不会让他多看看对方的脸。   可……真有人大方至此吗?   不知为何,叶逐月就是觉得怪怪的。   不过他也没时间多想,他目前想要的,还想让郁止看见他的容貌。   叶逐月在手机上找到学校论坛,发帖找人,要求他把他拍的那张照片以及一张自拍照转成手绘。   并且高价加急。   对方看到这两张照片惊喜地询问:“它们太好看了,小学弟,我可以用它们做背景吗?私用不盈利。”   叶逐月冷漠拒绝,“抱歉,这是私人照片,不可以。”   对方很失落,却也没纠缠,“好吧,学弟放心,我加班几天争取把它们搞定!”   叶逐月态度好了一点,“多谢。”   叶逐月面对其他人时的态度,和面对郁止时截然不同。   前者更多的是冷淡疏离,也只有相处很多年的亲人朋友才有特殊待遇。   想到自己这边过一天,那边先生就得多过几天,而他的几天,也不知先生那边要过多久,一个月,或者更久。   叶逐月心中便有些难受。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一直和郁止聊天,但他知道,这不可以。   思绪乱飞,叶逐月按铃叫来了护士,要求要见医生。   “医生,以目前的速度,如果我尽全力摄入营养,大约还能撑多久?”   他仿佛彻底接受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也接受了自己寿命有碍的事实一般,脸上并没有太多情绪。   这些天他一直在医院,而医院根据这段时间的记录观察,对他的身体也有了了解。   “以目前的速度,大约还有几年时间,5-8年左右。”医生尽职尽责说道。   几年?   叶逐月心中一松,如果是他这里的几年,先生那边便是几十年,还好还好,应当能陪着他到老。   医生最后一句话给给他泼了盆冷水,“前提是,这种速度不变化,以及你的身体不会出现其他问题。”   叶逐月握着被子的手一紧,随后苦笑道:“所以……这几年,是乐观的情况下,最多的时间吗?”   医生沉默,这种时候,沉默便是默认。   叶逐月闭了闭眼,“谢谢医生,我没问题了。”   离开时,他对医生说道:“麻烦医生,暂时别把这消息告诉我哥他们。”   医生也不知道说什么,有些病情必须告诉病人家属,可病人这样要求,他也不好拒绝。   默默离开,病房里只剩下叶逐月一个人。   他拿着手机,看着里面的照片,心中微叹。   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他却已经舍不得了。   舍不得有朝一日会失去先生,也舍不得有朝一日留下先生一个人。   他们的缘分,难道就如这流星一般,转瞬即逝吗?   *   郁止坐在桌前,并未做其他,而是在思考叶逐月的事。   叶逐月之前为何会拒绝?   在他的预料中,叶逐月那时应当不会拒绝,之前的一切迹象也表明,叶逐月是愿意的。   可他依然说了拒绝。   除了出了意外,他想不到其他可能。   可问题是,什么意外?   亲人有事?   这与他们的感情无关,应当不会影响多少。   有难缠的追求者做了什么?   那他应该跟自己哭诉委屈,而不是拒绝交往。   思来想去,郁止更多认为是叶逐月本身的问题。   生老病死,总离不开这几样。   至于具体什么情况,还需要他想办法从叶逐月口中旁敲侧击打探出来才行。   一场流星雨在京中掀起了些许波澜,大街小巷最近几日都在讨论它,沸沸扬扬。   有说这是吉兆祝福的,有说这是牛郎织女感动了天地,降下的恩泽,有人说这是妖星出世,天下必有大乱,还有人说福星或者雄主出世,天下会迎来一位一统天下的明君。   何种流言四起,虽说都是胡说八道,可这并不妨碍有心人利用。   天下各国有野心的人便会让人传播自己才是天下之主的流言,而想要除掉某些人时,便传播他是妖星的流言。   梁国内乱正闹得厉害,这场流星雨也为他们的斗争加了一把火,让内乱进行地更快了些,这倒是出乎郁止的意料。   眼看着梁国很有可以安定下来,而安定下来后,新任梁国皇帝必然要以一场战争建立军功和树立自己的威信。   届时,周国是它的不二人选。   差不多了,不能再等。   郁止回想了已下原剧情中男女主成亲的时候,就是在今年年底。   郁止便没再耽搁,派使者出行夜月,表达和亲的意愿。   一是为了促进周国和夜月结盟,二则是为了撮合男女主。   “将军,公主那边,不知您要选哪位公主?”小皇帝询问。   郁止撩起衣摆坐下,“公主们皆是德才兼备,倾国倾城,臣一时也选不出最合适,不如让有意愿者皆可报名,再让所有公主一同比试,得胜着便和亲。”   和亲小皇帝迷惑了,他不明白,大家不都不想和亲,讨厌和亲吗?为什么郁将军一副认为会有人挣着抢着要和亲的样子?   但郁将军没说,小皇帝便沉默地挠挠头,以为是自己错了,没敢多问。   确实,和亲不是什么好事,绝大部分女子都不愿意,何况夜月国比周国还小,老皇帝还那么老了,她们如何能愿意?   但要是郁止答应,和亲对象不是老皇帝,而是夜月未来的皇帝,而她将来业会做夜月的皇后,这个条件一出,总有人愿意。   与其在周国做一个寄人篱下,还没什么地位的公主,不如去抬头做皇后,至少听起来看起来都比较风光。   怀着这样心思的人不少,但是女主却没有,她隐隐觉得其中可能不对劲,谨慎地没有动。   而是她是不愿意去其他国家的,能够留下来不好吗?为什么要长途跋涉。   因此,虽然皇后之位很让她心动,但这还不够。   于是郁止又给她加了一把火。   这日,十三公主在御花园闲逛,却见御花园里有好几位公主正在私下练习或者比试,长袖轻甩,起舞翩翩,御花园的各种花卉把她们装点得格外美丽,宛如一副仙境的画。   “哟,这是十三姐姐啊,十三姐姐怎么有空来看妹妹们跳舞?”年轻小姑娘凑在一起,看向十三公主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轻蔑和不屑。   十三公主皱眉,“怎么,御花园是你宫里的?别人来得,我就来不得?”   “十三姐姐误会了。”一名年轻公主上前,笑着对十三公主道,“这不是姐妹们得知姐姐前不久刚和驸马解除婚约,这时候应该没心情来吗。”   “就是就是,我们还以为十三姐姐正在为驸马暗自神伤,却不想姐姐竟丝毫不见伤感。”   言语间皆是对十三公主的挑衅不满,十三公主听得咬牙,看着眼前这群面不和心也不和的姐妹,心中暗恨。   在明嘲暗讽一番过后,十三公主转身回了宫,不就是和亲吗?真让她出马,哪还有那群人的用武之地!   她就要让她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把火烧得恰到好处,女主本就对皇后之位动心,不过碍于纠结究竟是去做皇后,还是留在周国安稳度日,如今推了她一把,她的心便偏向了做皇后。   现在她这公主还没出嫁,便能被人挤兑,可想而知日后出嫁是什么模样,既然如此,那还不如搏一搏皇后之位。   她却是不知,这位置本就是留给她的,无论其他人表现得再好,郁止最终选定的,也只会是他。   于是,等到比试那一日,结果出来时,十三公主都还有些意外,一切顺利过头了。   不过,她又没吃亏,想了想便又放下了,专心准备起去夜月国的事宜。   她可要好好给自己挑一挑夫君。   *   “最近病情控制地不错,这几天营养的流失和摄入可以持平,情况在变好,如果能继续控制下去,或许可以恢复成正常人水平也说不定。”   医生带来的消息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哪怕未来不一定真如他所说,但他也并未说假话,病人听到好消息,身体变好,更有利于病情的控制。   叶大嫂高兴道:“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   她又转头对病床上的叶逐月道:“逐月听见了吗?别太担心,都会好的。”   “会好的!”桐桐扑在床上,抱着叶逐月的手,“叔叔会好的!等你回家给桐桐过生日啊!”   小姑娘生日在一月后。   叶逐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嗯嗯,我会的,桐桐放心。”   他虽是笑着,但在听到消息时,却并没有表现得有多惊喜,这段时间以来,他学到的一件事便是不能高兴太早,有些事很有可能不会真按自己的想法发展。   至少对于他的身体,叶逐月一直抱着最坏的打算,他要做好最坏的准备,这样,当情况真的变坏时,他也不必再失望伤心。   也就不会像上回那样失态了。   叶大嫂来给叶逐月送饭,吃完饭后,她便带着女儿离开,他们原本想给叶逐月请个护工,也不必他做什么,只想让叶逐月有个人能说话,一直憋着可不好受,然而叶逐月拒绝了。   “有手机在,大哥大嫂怎么还会觉得我会无聊呢?年轻人最离不开手机,还有周颂也经常来看我,我很好,不用其他人陪,我不喜欢陌生人。”   最后一句话简直让人无法拒绝,最终只能如了叶逐月的意,留他一个人在病房。   等人都走后,叶逐月的手机还真的来了消息。   是他上次找的美院的人,对方向他交稿。   看着手机里传过来的两张手绘图,叶逐月很满意,干脆地结了尾款。   图在手机里,拿不出来,叶逐月又不好出医院,便在下午周颂来探病时,让他去找地方把这两张图打印出来。   “我这好不容易来一回,结果却是帮你跑腿,你就不怕失去我,下次我不来了?”   叶逐月:“那你会吗?”   周颂笑着作势要打他,但没真打上,“说不定,下次真会。”   明显是玩笑话。   周颂虽然在笑,眼神却不像从前那样轻松随意,天知道他之前得知叶逐月生病的消息时有多茫然。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朋友竟然会得这种莫名其妙的病,还以为是恶作剧,然而在看着叶逐月一连在医院住了这么久,连学校也请了假,他再也说不出这是恶作剧。   每次来看叶逐月,他都试图找回从前轻松玩闹的状态,然而他演技不好,每每都能被叶逐月轻易看出来,不过叶逐月体贴,从来没有拆穿。   两张精美手绘被印刷出来,叶逐月拿在手里,看着自拍照那一张,心中却想着先生看到后会是什么反应和感觉?   虽然不是亲眼见面,但也总不会没感觉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叶逐月把周颂赶走了,越在病房里带下去,周颂情绪越不好,不如早点让他离开。   周颂垂头丧气地离开,叶逐月却很快联系了郁止。   【先生,想见我吗?】   *   郁止刚听人说完对夜月使臣的接待工作,回到书房准备休息。   是的,现在他直接在书房搬了个软榻过来,睡在这里,卧房空置了许多天。   毕竟这里方便。   【先生,想见我吗?】   看着这张信纸,郁止眉眼微弯,他还真被叶逐月勾起了不小的好奇。   【如果我说不想,你还会让我看见吗?】   叶逐月抿唇。   【先生,你要是再这样,我就不高兴了。】   郁止轻笑出声,下笔如飞。   【哦,那你不高兴,还会给我看吗?】   叶逐月咬牙,重重写下一个“会”字,痕迹几乎要戳破信纸,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印痕。   叶逐月不明白,为什么之前儒雅端庄的先生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难道这就是陌生人和男朋友的区别?   郁止没再逗他,笑着写道:【嗯,我也想。】   叶逐月勾起唇角,面色微红。   好嘛,原谅他,谁让这是男朋友呢。   又不能换。   这么想着,叶逐月便将那两张手绘图放进木盒里。   两张图而已,木盒自然是成功传送到对面。   郁止拿起来,看着这两张图,视线在叶逐月的自拍照上停留了许久。   虽然这张照片是手绘图,可它手绘得很逼真,图片上的叶逐月穿着一身天青色的衣服,蹲在院子里,抱着一只金毛,脸上带着清浅却温柔的笑容。   他样貌清俊,穿戴简洁,气质清雅,单单看着他,便犹如一汪清泉流入心间。   郁止看了很久,目光一错不错,似乎只是在看着叶逐月,又仿佛在透过这张图上的叶逐月,看见了对方在那个世界的生活。   那个没有自己的世界。   好半晌,他才从这张图片上移开视线,转而看向了另一张。   另一张图本没什么好说的,那是叶逐月那边七夕的流星雨,这是叶逐月邀请他一起看的那一场。   唯有看着同一场,才算是真的一起看。   郁止指腹摩挲着图片,正要移开视线时,目光却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视线微凝。   手指移开,郁止将那个地方看得更加清楚。   【先生,怎么样,觉得好看吗?】却不说是流星雨还是人。   郁止眸色沉沉,笑容收敛起来,落笔写道:【好看。】却也不说究竟是什么好看。   叶逐月显然不满意,他咬了咬唇,试图继续写信追问,但又觉得自己太自恋上赶着。   郁止却是没关注他的心思,他一直手上的图片,准确的说,应该是看着图片的某样东西。   在图片里,玻璃的倒影中,有个位置,隐隐约约显露出一个标志。   那是属于医院的红十字。   因为浅淡,所以没被叶逐月注意到,可即便浅淡,却依然牢牢吸引住了郁止的目光。   这在告诉郁止一件事——叶逐月在医院。   联系到上回自己的怀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很好,叶逐月,连这种事也会瞒着他了。   到底不在眼皮子底下,总归不放心。   郁止沉了沉眼眸,指尖在桌面上轻敲。   诚然他现在就可以问叶逐月,可以叶逐月瞒着他的情况来看,这回住院必定不简单,哪怕他询问,叶逐月也未必告诉他。   只能另想他法。   另一边的叶逐月迟迟没有收到郁止的消息,心中失落又委屈。   满怀期待地把自己的照片给男朋友,美滋滋地等待着对方的夸赞和回应,结果得到的却是男朋友比平时还冷淡的态度,这对新上任的情侣来说,是个巨大的打击,很令人下头,仿佛满心热情被泼了一盆冷水。   叶逐月咬唇,俊秀的眉眼染上轻愁。   【先生,你就没有其他想说的吗?】   郁止看着这话不由挑眉,他倒是想说,想问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生了什么病,严不严重,然而这些话能说吗?能问吗?他会答吗?   一切问题的答案都在他心中,根本不用去想,都能知道最终结果,再问又有什么意外。   叶逐月……   叶逐月……   郁止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   调息片刻,压下担忧和怒气,才如往常一般回道:【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怎么说,不过,有一句是应该说的。】   叶逐月双眼一亮:【什么话?】   片刻后,他对着回信上的内容懵逼了。   【逐月,你很好。】   这算什么意思?   叶逐月摸不着头脑。   难道他之前不好吗?   【也很美。】   迟来的后半句,仿佛是对这句话的一个解释,这样看倒也说的通,然而叶逐月却看着这两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   他是很好,也美,但就是不对劲。   *   郁止想了许久,最终下定了决心。   他找来近卫,吩咐道:“去,向外面的人宣传,郁家的远方堂少爷郁星身患重疾,药石无医,现对外广招名医。”   近卫心想将军这是不想要另一个身份,想要直接销毁了?那也不用这么狠,直接让那个身份死亡吧?   然而他只是近卫,只能顺从听命,于是恭敬地退了下去。   不久后,市井里果然多了一则流言。   写《玉兰记》的郁星公子病了,药石无医,现在郁将军广招名医,就为了给郁星公子治病!   整个周国谁不知道郁将军?   满京城谁又不知道《玉兰记》?   这两个人有了关系,可是众人皆震惊的,他们纷纷夸赞,果然是郁将军的亲戚,才能写出这么好的《玉兰记》,而那些佩服《玉兰记》文学功底的人却有些不服,认为在文化上,郁星公子绝对比郁将军高明。   可现在哪里是争执的时候,郁星公子病了啊,要求名医!   这郁星公子要是生病没了,日后可就再也没有《玉兰记》这样的话本子了。   众人心中担忧又着急,纷纷为郁星公子祈祷,希望郁星公子平安无事。   京城里的大夫都到了将军府,他们被安排在客房,却没能等来对郁星的救治。   众人都不傻,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却又不好开口。   郁止每日让他们隔着帘子诊断一回,却又不让他们看见病人,且根据这脉象,对方并没有什么无药可治的疾病,顶多有些弱症。   他们也知道不能乱说话,且郁将军对人态度是真的好,尤其他们还是平民百姓,也没有以理所应当的语气对人颐指气使。   几个人自有默契,愿意陪郁止演这一场戏。   几日后,他们的任务结束,各自回家去,郁止还多给了他们不少谢银。   接着,将军府便传出郁星公子无药可治的话来。   京城百姓便都知道,这位才华横溢的郁星公子,活不长久了。   不少人奔走相告,以至于没过多久,京城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   郁止一手推动消息的传播,想必很快便能众所周知,待到后世,也应当知道郁星公子在此时重病在床,甚至在不久后便会身亡。   他的星星,这回要怎么做呢?   *   现代,叶逐月交了男朋友,喜悦的心忍不住,便想要让别人知道。   家人不能说,可他又没有很多朋友,狐朋狗友容易把事情宣扬出去。   最终,叶逐月只把这件事告诉了周颂。   也只有周颂,知道这个消息。   周颂十分高兴,认为自己被叶逐月重视,对于陪叶逐月聊他的男朋友也甘之如饴。   虽然,这男朋友也是和历史人物。   周颂已经佛了,只要叶逐月自己开心就好。   “对了逐月,你记不记得最近是什么日子?”周颂问道。   叶逐月一愣,“什么日子?”   “你新上任的男朋友的忌日啊!”   忌日两个字深深挑动了叶逐月的心弦,他心头狠狠一跳,脑中浮现出一段记忆。   历史上的郁星,仅仅活了二十四岁,便因病去世,且据史料记载,郁将军曾悬赏千金为郁星寻找名医,然而都没能救活郁星。   二十四……   正是今年。   叶逐月心脏骤痛!   他猛地捂住心口,眼眶微红。   他怎么……他怎么才想起来这件事?!   叶逐月几乎毫不犹豫联系郁止,想要问问他情况,想提醒他、关心他、叮嘱他……   当然,他最想做的,还是救他。   本以为命不长久的是自己,可是现在却骤然发现,原来男朋友比他更短命。   叶逐月心口一堵,喉中传来一股血腥味!   在等待回信的这段时间,叶逐月的忐忑的,不安的。   他担心打开木盒后空无一物,又担心打开它后,回应他的是个陌生人,更担心怎么等……怎么等也等不到回复。   先生……   先生……   他怀着不安的心打开木盒,意外的,看见了里面的回信。   心口骤然一松,叶逐月手无力地放在桌上,拿起信的力气都没有。   郁止不着急,他静静等着,等着叶逐月冷静下来,能够与他正常交流。   他原本是不想用这种办法的,毕竟若说世上谁最不愿让叶逐月受伤,必然是他,可若是不下猛药,叶逐月又很难坦白。   他闭了闭眼,安静等着。   【没事,就是担心你。】   半晌,终于等来了回复。   郁止仿佛什么也不知道一般,回道:【我很好,别担心。】   叶逐月咬着唇瓣,纠结写道:【先生,你平时有请大夫诊脉,看看身体吗?】   郁止想象着对方绞尽脑汁想理由的模样,目光不自觉染上了几分温柔。   【没有,怎么了?】   叶逐月心又提了起来,【要去的,你去请大夫看看,多看看,别不拿身体不当回事,哪里有不舒服,一定不能忽略,不能忍,要及时看大夫治疗!】   郁止仿佛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转而将视角放在了其他地方。   【你从前并未担心过,今日着急提醒,可是知道了什么?比如……我在近期生了病?亦或是更严重?】   叶逐月手一软,笔掉在桌上,他无力地用手支撑的额头,“为什么先生每次都会歪话题?”   还歪得这么恰到好处,每每都在他不好回答的地方上。   他这边纠结着不知道怎么回答,郁止那边却没有任何负担,甚至他要趁着叶逐月纠结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攻破他的心防。   【你不愿意告诉我,是我都猜对了?】   【原来我快死了。】   看着死这个字,叶逐月心脏被刺痛了一瞬。   他不愿意郁止这么说,更不同意他这么早就去世。   明明自己也是性命堪忧的人,他却只担心郁止,对于自己,他更担心的是剩下的时间能不能陪郁止到最后。   他的家人朋友都有最在乎的人,哪怕他不在了,他们也能好好活下去,随着岁月的流逝逐渐淡忘他。   可只有郁止,他放心不下。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   郁止从这句话中看出了叶逐月的坚定,他心中轻叹。   逐月,此时此刻,你终于能明白我的心情了。   ……虽然你不知道。   知道爱人在另一个自己去不了,也接触不到的时空悄无声息地离去,在此之前,甚至连他生病都不知道。   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听不见他最后的遗言,不知道他死亡时痛不痛、伤不伤心、遗不遗憾。   这就是隐瞒和欺骗的结果。   【逐月,你害怕死亡?】   叶逐月看着这句话,愣了愣,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   从自己生病后,他除了一开始无措无法接受外,很多时候都是担心留下郁止一个人该怎么办。   他不怕死。   【不怕。】   只怕对方死。   郁止伸手在这两个字上轻抚着,目光是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温柔。   【我也不怕。】   【所以,哪怕有朝一日,我不在了,你也别难过,别伤心。】   叶逐月心跳停了一拍,他担忧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郁止不承认,要让叶逐月继续追问。   【没有,只是想到你我不同的时间流速,有感而发。】   【终有一日,我会先离你而去。】   【我不怕死亡,只是担心你。】   【到时候,若是我不在了,你就忘记我,别想,别念,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你还很年轻,找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过正常人的日子,把这段美妙却错误的相遇忘掉,或者当成一场梦。】   他越这么写,叶逐月越觉得不对,这不想是普通的安慰,反而像是……遗言。   先生在骗他,先生有事瞒着他。   他想想自己,生病后从未想过告诉先生,平白让对方担心。   以己度人,想来先生就算是病了,也不会告诉他,怕他担心。   叶逐月心中一阵阵钝痛,他连连写道:【先生,我不想忘记你,所以你要好好的,好好活着,我想永远陪着你。】   【如果是病了,那也别怕,我们这里医疗水平很高的,就算不能全部搬过去,那也一定有比你那边更好的治疗办法,你千万别轻易放弃。】   郁止见他言语没什么顾忌,显然心已经乱了。   顺着他的话说道:【不必了。】   叶逐月忍着不肯落泪,怕浸湿了信纸。   【要的!】   郁止这回停顿得久了一点,半晌才回信道:【抱歉,其实我骗了你,逐月,我病了,好不了的那种。】   叶逐月手指僵住,眼泪在这一刻终究没忍住,连连滚落……   郁止的信还在传过来:【我无牵无挂,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   【既担心你一个在世上会伤心难过,又担心你冲动之下放下一切随我而去。】   【既不愿意将你送到别人手中,却更担心你未来走不出这段感情。】   【无数牵挂令我放心不下,逐月,好好照顾自己,你能答应我吗?】   叶逐月泪水模糊了眼眶,心中的悲痛和心疼几乎要将他压垮淹没。   他忍着泪写道:【先生,其实我也有一件事瞒着你,我也病了,很严重,剩下的时间也不长,你的那些担心都没有必要,我不会移情别恋,也不会决绝殉情,但,大约老天爷也是偏爱我们的,一起相识,一起相爱,一起生病,一起……奔赴死亡。】   【我不怕了,不怕自己死,也不怕你死,治不好便治不好吧,没关系,无论是人间还是黄泉,我都陪你。】   郁止看着这些话,心中一沉,面无表情。   仿佛巨石落下,又仿佛尘埃落定。   他的心情说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很糟糕。   他想,大约是叶逐月的话太甜,抚平了他心中的隐怒,便只剩下心疼。   他回信道:【真的吗?不是你为了安抚我才骗我?】   叶逐月赶忙回道:【真的,不骗你。】   郁止冷笑:【可你刚刚还说骗了我。】   叶逐月:“……”   【这回不是,以后也不会了。】为了让郁止相信,他还送上了自己床头的病历。   【先生,我会永远陪着你。】   郁止面无表情地翻看病历,完了后冷酷地回复道:【不必了,其实刚刚才是骗你的,我没生病。】   叶逐月眼泪还没擦干,眼中泪水要落不落,懵逼地看着这句话。   然而令他更无措僵住的是下一句。   【所以,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有关于你生病并隐瞒我这件事。】   叶逐月:“……” 第179章 星月寄锦书10   郁止迟迟没等来回应。   逃避无耻,但有效。   只要叶逐月不回应,任凭他再怎么追问,也不会得到什么结果。   可叶逐月能忍住一直不回应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郁止并没有那么着急,他知道,叶逐月忍不了多久。   他仔细看了看这份病历,越看越皱眉。   按叶逐月的描述,以及从自己所在这个世界的观察来看,这应该是个物理世界,不存在异能灵异等元素,虽然不知道木盒的原理是什么,但这应该是特例,不会影响整个世界。   可叶逐月的身体情况却无法用物理因素解释。   郁止皱了皱眉,视线落在木盒上,开始怀疑会不会是它搞的鬼。   然而同样使用木盒,自己却没有半点不适,用它也解释不通。   郁止不由打消了这个想法。   如果是生病,郁止尚且可以找到解决办法,可这却不像是生病,倒让郁止有些无从下手,只能从叶逐月那边了解到更多更仔细的情况才能找到突破口。   他的视线看向木盒,片刻后,新的一封信被送了进去。   另一边,叶逐月躲在被窝里,脑袋埋进去,根本不愿意出来,更不愿意面对那木盒。   他刚刚经历了一系列大起大落,现在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直到此刻,叶逐月都还不完全清楚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又是怎么发生的。   他只知道,先生没病装病,却发现了他是真病。   明明是先生骗人,现在却抓住他欺骗这件事不放,没理的倒成了自己。   叶逐月心中既气恼又心虚,想要指责郁止,却又怕郁止追问他生病这事,一直不敢回应。   他抿唇鼓着腮帮,自己生闷气。   既气自己太傻,轻易被骗,更气自己太心软,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的事全盘托出呢?!   仔细想了想,最终都只能归结于先生太奸诈,演戏太逼真。   不是他太没用,而是敌人太厉害,他棋差一招。   然而这闷气生了许久,没多久便又开始消气。   不知为何,他始终在脑中回想郁止刚才写的那些话。   虽然生病是骗人的,可叶逐月却觉得,除了生病,其他话都是真的。   那一字字一句句,接二连三在他心口盘旋,被他仔细咀嚼。   心中又疼又暖。   他心中的天平越来越倾斜,一开始打算不回应郁止的决心在一步步瓦解。   他摸出手机,给周颂发了一条信息。   【如果有人骗你,你会怎么做?绝交吗?】   周颂停顿片刻,才发了个震惊的表情包过来。   【兄弟,难道你要告诉我,你这段时间都在骗我,其实你根本没有病???】   【虽然这是个好消息,但我还是会打你的。】   叶逐月:【……不是。】   周颂:【……哦。】   周颂:【你要认真问我,那我也只能答,看他的身份和骗我的原因吧,如果是朋友好心,我虽然会生气,但也不会一直生气绝交。】   叶逐月:【如果是更亲密的人呢?】   周颂:【那就更不会了。】   叶逐月心说那自己也没问题,先生这样做,应该也是为了他,他好像不应该那么生气,还不搭理先生?   生病的事已经暴露了,难道他还能一直忍着不联系先生吗?   还有……还有……   叶逐月始终没忘记,历史上的郁星确实是在这段时间生的病,现在先生没事,不代表之后也没事,要是一直不理他,错过了这么久的时间,他一定会后悔莫及。   那……那自己要是原谅先生骗他的事,先生也应该原谅自己隐瞒他这件事对吧?   叶逐月转了转眼珠,打着小心思。   他放下手机,因而也没看到周颂最后发来的消息。   周颂:【不生气,也就是把人揍一顿而已,一定要揍得比普通朋友更狠,越亲近越不能轻易放过!】   叶逐月重新来到桌边,鼓起勇气打开木盒,发现里面有好几张信纸,他犹豫片刻才将它们拿起来一一看过。   【逐月,别想逃避问题,除非你不想再与我联系。】   叶逐月心中的侥幸彻底被打消。   【若是想以我骗你为由抹平这件事,记得先想想时间先后,你的病历档案还在我这里,上面写着什么我想不需要我提醒。】   叶逐月咬住唇瓣,面露懊恼。   他怎么就被这人给迷了心智,什么都说了呢?现在倒好,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想将这些信纸丢在一边,关上木盒,继续装死。   然而他的手却不听使唤,忍不住打开了最后一张。   【逐月,别躲,我担心你。】   叶逐月微微一愣,视线在这几个字上细细看过,眼中缓缓流露出不舍。   从未有此刻般清晰地感觉到……   他跑不了了。   叶逐月不止觉得自己跑不开木盒旁边,更觉得自己逃不开郁止。   不过是软硬兼施的手段,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叶逐月却发现,自己反抗不了郁止的硬,更拒绝不了郁止的软。   他闭了闭眼,长叹一声,终是无声认命。   【先生……】   他妥协了。   轻而易举。   从夜晚至凌晨,郁止等着等着,终于等到了这一句。   看着这两个字,他不由缓缓勾唇,心下微松。   【逐月,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吗?】   叶逐月见郁止还回复他,显然并没有因为自己刚才的逃避而生气,他不由松了口气,也不硬撑着不肯承认,老老实实道:【我不该隐瞒欺骗你。】   郁止却否定了他的回答。   【不,你是错在忘了我们的关系。】   叶逐月蹙眉,明显对这话心存不满,他抿唇回道:【我没有。】   先生不能冤枉他。   郁止不疾不徐写道:【既然没有,那你为何会觉得我会喜欢你的隐瞒?你我既只能以这木盒联系,若是再刻意隐瞒,你我还能对对方了解多少?知道多少?】   叶逐月无言,他想说只要郁止不知道,那他们就可以当做他没病一样,他能一直陪着郁止,让他永远也发现不了,欺骗一辈子,也就不能算欺骗了。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便收到郁止的又一封信。   【心上人在一个自己去不了看不到的地方悄无声息地离去,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这样无助的感受,你感觉到了吗?】   叶逐月还没来得及反应,他的心却先一步给出了回答,无法忽视的疼痛清晰地告诉了叶逐月的答案。   他颤抖着双唇,久久无言。   所以这才是他骗自己的理由?   让自己感同身受,真切地体会到自己的错误?   叶逐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找不出来,最终只能垂头认错。   【先生,对不起,是我错了。】   他咬着唇又写了一句,【你以后也不能骗我。】   郁止看着回信,脑中浮现出叶逐月不得不乖乖认错的模样,不由莞尔。   叶逐月没发现,从开始到现在,他的错是一条一条往上加,郁止的错却是一条条往下减,到如今,连最有争议的欺骗都被他化解。   巧舌如簧、舌灿莲花……   仿佛从始至终错的只有叶逐月,而他郁止都是逼不得已。   郁止悠悠闲闲喝了口茶,温热的茶水从口中滑入腹中,暖意顿生。   【嗯,你不欺瞒我,我便答应你。】   见状,叶逐月只能无奈答应。   解决完这些问题,郁止终于能把话题转移到最要紧的事上。   【逐月,你的病是怎么回事?从何时开始的?可有什么征兆?】   叶逐月要是知道,也不至于只能束手无策等死。   【我也不知道,原本一次晕倒没当回事,后来检查才发现的,先生,你就别担心了,担心也无济于事,医生说我最近情况在变好,说不定它日后会自愈呢。】   郁止手里的病历还是前段时间的,没有体现出变好这一迹象,闻言郁止稍稍松口气的同时,心中对这怪异的病症更为不解。   罕见遇上他也不了解的病症,郁止很想亲眼见见叶逐月。   他仔细看了看叶逐月的病历档案,研究了一会儿,发现从发现生病到现在,叶逐月的身体并非一成不变,他的营养流失速度是变化的,且变化地毫无规律。   他单独将这些时间点和时间间隔中的状态提出来,却仍旧没想到原因。   【先生,你别费心了,我这边有医生,自己还住在医院,不会出什么事。】   郁止知道,叶逐月是觉得他即便担心,也什么也没办法做,不如不担心,只要珍惜接下来的所有时光,无论余生还剩多长,那便是值得的。   正如叶逐月得知他与郁止都命不久矣时说的那些话,死亡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死了,自己放心不下的人却还孤零零地在世上。   在这段时间后,叶逐月早已接受了自己只能活几年的事实,如果能好转,那就是他赚了,如果会恶化,叶逐月也毫无办法,只能忽视它。   他甚至宽慰郁止道:【先生,如果不出意外,我依旧能陪你许多年,有时候,我都觉得这奇怪的病不是病,而是老天爷给我们的偏爱。】   【它舍不得见你不在后我却还要活很久很久,所以送来它做礼物,让时光流速不一样的我们能够同生共死,这样一想,我就不那么在意了。】   郁止轻笑,既为叶逐月的乐观而轻松,又为叶逐月的安慰而心疼。   【若它真的好心,就该让你我时间一致。】   到底是没忍住,打破了叶逐月的美好幻想。   叶逐月一噎,说不出话来。   他将这张纸丢开,假装没看见。   郁止细细询问了他这段时间的身体状况,以及病理表现。   听着叶逐月口中除了营养莫名其妙地流失,其他没有任何问题的状况,郁止眸色深了深,心中越发觉得,这不是病。   这个世界,究竟有什么秘密?   天色将明,叶逐月终是没忍住,询问郁止:【先生,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郁止眸中一暖,方才的深沉骤然褪去,仿佛一切只是幻觉,从未存在。   【嗯,放心,我没事,以后也不会有事,既然你都提前提醒了我,我又怎么会不做防范。】   叶逐月默默回道:【所以郁将军真的是你堂兄弟?】   郁止:“……”   叶逐月还在说:【你从未告诉过我。】   郁止额角抽了抽。   【远房的,不值一提,只是曾经在将军府借住过而已。】   叶逐月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没再询问。   郁止也不知该庆幸还是遗憾。   也不知叶逐月何时才能自己发现。   他亲口说是不行了,但让对方主动发现,应当不会被规则禁锢。   临睡前,叶逐月最后对郁止写道:【先生,谢谢你。】   郁止挑眉,【谢什么?】   叶逐月犹豫片刻后写道:【没有丢下我。】   简简单单,意味不明的五个字,郁止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好笑道:【生老病死人人都有,可叶逐月,却只有一个。】   叶逐月笑了,心满意足地睡去。   郁止却睡不着。   他捉弄着叶逐月的病,一旦认为它并不是病,便不由自主地将它和木盒联系在一起,毕竟这个世界唯一不科学的地方,也就只有它。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看,也没看出来这木盒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没道理它只影响叶逐月,却不影响他。   郁止只能无奈将它放下。   *   “将军,夜月国使团准备不日启程回国。”有官员来报。   郁止淡淡道:“丹华公主的出嫁随行队伍可有准备好?”   定下十三公主和亲后,十三公主便被封为丹华公主。   “已经全部准备妥当。”那官员犹豫开口,“只是……”   郁止:“嗯?”   那人一副忍了又忍却没忍住的模样,“将军,丹华公主此次和亲,我们非但没占到多少便宜,还为了公主的嫁妆补贴出去不少,朝中民间已有百姓不满,此事恐怕……”   郁止半点不在意,仿佛没放在心上,又仿佛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此事我自有打算,朝中有谁不满,让他来见我。”   日常中,郁止习惯称我,听着十分随和的称呼,却无人真敢与他你来我去,反而更觉得他心思深沉。   周国与夜月的和亲,看似是周国自降身份且吃亏,可实际上,郁止所图甚大。   *   丹华公主随和亲队伍嫁去夜月,一月后,夜月终于在几位皇子中,选定一位小透明皇子与之定亲。   夜月国的规矩,和亲的皇子、正妻的外族的皇子没有继承权。   虽然不是明令,众人却都心照不宣。   所有人都认为,被夜月国的皇帝选中娶丹华公主为妻的九皇子不可能继承大统,就连九皇子自己也这么认为,也因此,他对丹华公主的态度并不亲近。   虽说他也不觉得自己能在那么多兄弟中杀出重围,可能不能做到,和在开始之前就被踢出局是两回事。   他不亲近丹华公主,而丹华公主也看不上他无能。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一众皇子中,郁止非要选定这人,明明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在这种情况下,这对夫妻的相处并不十分融洽。   郁止为了加快进度,让夜月国的那些皇子按照原剧情里一般,走上自相残杀的道路,在短短半年后,夜月国便只剩下娶了丹华公主的九皇子和一个痴傻皇子。   夜月国的皇帝被气得吐血,直接卧病在床,早朝都免了。   而这时,梁国新帝刚刚登基,连朝政都尚未稳定下来。   最终,夜月国的情况如郁止所愿,也如原剧情中一般,九皇子作为皇帝唯一一个健在的皇子,甚至让人违背和亲皇子剥夺继承权的规定,立他为太子。   而在他被立为太子后,很快,皇帝便病故。   新皇登基,丹华公主却没被封为皇后。   她怒气冲冲找到皇帝,质问道:“你这龙椅都没坐稳,就想抛弃发妻?!”   新帝皱眉道:“丹华,你也知道夜月的规律,皇帝的正妻不能是他国人,朕知道委屈了你,可朕也给了你贵妃之位,今后你也是朕最宠爱的贵妃,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经过这半年相处,二人作为男女主,到底是有了几分感情,可在丹华公主心中,这份感情比不上权势地位,皇帝亦然。   一个认为自己帮了对方那么多,却没得到自己应有的报酬,自然不甘心。   另一个认为自己也为她妥协了不少,也做出了补偿,她却不能体谅自己,心存不满。   两人各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谁也不肯退让。   丹华公主见皇帝没有答应的想法,终是冷笑道:“叶殊,你该不会以为自己真这么幸运,这么个皇位,就天降到你头上吧?”   皇帝皱眉,“你什么意思?”   丹华公主高高仰头,“你真以为你那些兄弟都这么倒霉?若非我周国相助,就凭你一个要能力没能力,要背景没背景的皇子,能够安安稳稳在兄弟相争中活到现在,还顺顺利利登上皇位?”   皇帝眸色一沉,拍案而起,惊怒道:“你敢胡说八道?!”   “呵,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清楚。”丹华公主轻蔑道,“当初和亲时,郁将军曾许诺我皇后之位,否则你以为我怎么会愿意来你小小的夜月。”   她冷笑道:“左右这皇后注定是我,至于皇帝……你要是不愿意做,我也不介意换个人选,我想郁将军没有理由拒绝我。”   说罢,她便没再说什么,转身回宫。   新帝又惊又怒,却不敢声张。   他回想从丹华公主到夜月的这半年以来,他的那些兄弟们的遭遇,心中不由胆寒。   这其实冤枉了郁止,那些皇子的经历都是他们自己做下的,原剧情中便是如此,郁止唯一做的,便是让他们的进度加快,心理变态到给他们安排那么多死法……他并没有那么无聊。   可新帝不知道,他只觉得郁止实在可怕,他的那些兄弟们各有遭遇,且死状都从未重复,他毫不怀疑丹华公主刚才的话。   周国的那位郁将军,是真的有能力颠覆整个夜月。   新帝只要一想到那种可能,便觉得冷汗岑岑,他唇色苍白,显然是真被吓到了。   他忍不住想,郁止安排丹华公主来做皇后是为了什么?其中究竟有多少阴谋?今后丹华要是生了孩子,自己会不会被暗地里解决掉,扶持丹华的孩子上位,她做摄政太后?届时,整个夜月都是周国的。   这样的想法令新帝不寒而栗。   但,无论有多少阴谋,此时的他都无法抵抗。   为了不是去刚刚坐上的皇位,新帝只能咬牙咽下这个亏,顶着群臣的压力列出了何种理由,封丹华公主为后。   恰巧此时丹华公主公布有孕。   结发妻子,还身怀有孕,一朝登基却废妻为妾的名声传出去着实不好听,民间甚至有人已经传起了流言,无数人等着看皇室笑话。   因此,哪怕夜月众臣没人期待这个拥有周国血脉的孩子,也只能认下,封丹华公主为后。   郁止甚至什么都还没做,丹华便已经自己扭转了原剧情中的情节,她比原剧情还成功。   然而郁止却并不高兴。   因为这偏离了原剧情。   他是许诺过皇后之位,但在他的计划中,女主会走从妃到后这条路,如原剧情一般,而非眼前这样。   他不由皱眉,回想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历史这种东西,会自我修正,难道是因为他们是男女主,所以历史修正却比不过他们的改变?   而在深入了解男女主之间的发展后,郁止有些无语。   还真是与他有关,或者说,主要便是因为他。   因为他的催化,男主才会惧怕他的能力,因为他的撑腰,女主才会仗着靠山为自己争取利益,因为他追求速度,男女主才没那么多时间加深感情,以至于如今谁也不愿意妥协。   郁止也头疼,事已至此,他也不能改变,见那两人暂时安定下来后,他才按下做点什么的念头。   由他们去。   他着眼于另一件事,和夜月的结盟。   夜月这个国家虽然小,但依旧存在,没有被任何国家吞并,乃因为他们国土领域中盛产铁矿。   且铁矿质量很好。   郁止之前看中的,便是这铁矿。   新帝登基,他也该讨当初和亲时约定好的利益了。   新帝畏惧郁止,不敢不给,朝臣却认为郁止是狮子大开口,他们夜月人口虽少,比不上周国,却也未必不能与周国放手一战,于是纷纷上奏,不愿意答应郁止的要求,想要毁约。   和亲时,周国付出的除了公主和她的嫁妆,还有周国给的一些技术,在土地种植和纺织行业,夜月受益颇多,现在吃了利益却不想付出,哪有这么好的时。   郁止本想让他们吃点亏,警告一下,可害怕郁止的新帝却比他动作还快。   力排众议,以“诚信”为理由,坚决履行承诺。   这一出,又得罪了一批人,朝堂上百姓中,都有对新帝不满的。   然而谁又懂他的痛,新帝的皇位坐得实在憋屈。   有了好铁,周国的兵器便有了大大提升,加上这两年郁止的训练,周国军队的力量早已不能同日而语。   当梁国皇帝整理好内政,打算找周国一雪前耻时,却没想到一直安稳龟缩在国内的周国主动出击,打了过来。   梁国十万大军,在周国的两万铁骑下,被打得节节败退。   周国逐鹿,自此开始。   *   “将军,首战告捷,我军大获全胜!”一名将领盔甲上满是鲜血,却精神抖擞,兴奋至极。   年轻英俊的将军骑在马上,淡定从容,“乘胜追击。”   画面一转,又去了其他场景。   一分多钟的宣传片,叶逐月看得津津有味,直到结束,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看,觉得怎么样?”周颂询问。   叶逐月点头,“看着还不错,不过宣传片而已,说不准是整部剧的所有精华都在里面,其他全是糟粕呢。”   周颂没好气道:“就你知道!这可是我哥公司拍的,保证精品,看你是我兄弟才把宣传片拿出来给你看,刚刚你竟然还拒绝……有本事播出来后你别看。”   叶逐月不着痕迹叹口气。   他都和先生在一起了,当然要放下将军,但不知为何,把将军放在角落,专心面对先生时,他不会想起将军。   可当重新把将军放到他眼前,他又会被吸引。   他皱眉摇头,试图让自己从那种状态中脱离。   他明明不花心,为什么会这样?   “喂,你真交了男朋友,移情别恋了?”周颂之前还不信,直到今天给叶逐月送视频,却遭到拒绝,才终于有了点相信的想法。   可他还是有些茫然,以叶逐月从前对将军的痴迷程度,真的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移情别恋吗?   叶逐月顿了顿,才认真点点头。   周颂长叹口气,“虽然看你点头,但我怎么还是不信呢。”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你放弃执着了十几年的偶像。”   想到郁止,叶逐月不由微笑道:“他很好,我很喜欢。”   周颂牙疼地说:“看出来了……”   “所以他是谁?”他追问道。   叶逐月顿住,迟疑了起来。   周颂敏锐察觉其中有猫腻,眯了眯眼:“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没有。”   “只是我说了你恐怕也不信。”   叶逐月这态度,令周颂更为好奇,“你说我就信!”他信誓旦旦道。   叶逐月看了他一眼。   “他叫郁星。”   “郁星?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周颂皱眉沉思,片刻后,想起什么的他眼皮跳了跳。   不会吧……?   “你说的,是写《玉兰记》的那个?”   见叶逐月点头,周颂无语凝噎。   他简直服了叶逐月了,一个历史人物还不够,新任还是历史人物,他就不能挑个同时代的吗?   好歹看得见摸得着是活的啊!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叶逐月冷淡道:“不要告诉别人。”   周颂还能如何,自己兄弟,当然只能答应。   叶逐月松口气。   周颂好奇心满足,医院探病也有时间要求,他要走了。   走之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觉得有趣,把它当做玩笑说给叶逐月听。   “我之前看过一个八卦论坛,里面有人说历史上的郁将军和写《玉兰记》的郁星可能是同一个人。”   叶逐月怔住,“……什么?”   周颂随意笑道:“一个玩笑罢了,你知道有些人就喜欢大胆假设,胡乱猜测,你当乐子看就好,别当真。”   叶逐月皱眉,“什么论坛?”   周颂不得不给了他网址,这才离开。   拿到网址,叶逐月埋头翻找。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找了有什么用,可他就是想看。   将军和先生是一个人?   听着这话,叶逐月甚至想笑,然而真看到帖子的内容时,他的笑容不由收敛起来,缓缓皱眉。   这帖子似乎有理有据,列出了许多似是而非的证据。   比如考古学家没有找到郁星的墓,比如史料中对于郁星的记载极少,他明明很有名气,可连来历都不清不楚,没有任何一部正史说过他的来历和人生经历。   又比如,将军和郁星曾住在一起过,还比如,将军能文能武,是文武全才,这是史书盖章的,既然是文武全才,那写两本话本应该也没什么?   从头看到尾,叶逐月表情不变,最终微微一笑,摇头将退出帖子和论坛。   先生和将军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虽然以他这边的时间讲,与先生才相识三月,可按先生那边的时间,却已有两年。   两年之久,先生又怎会一直不曾告诉他真相?   先生这么了解他,也该知道,他不会真的生气,这种情况下,他又为何不说?   难道用另一个身份与他来往感觉不一样吗?   叶逐月不信。   但不可否认,他的心情受到了影响,可就连他自己心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的心情与身体息息相关,在医生每天的检查下,很快发现他的身体情况继续恶化,且在某一日,到达了从未有过的顶峰。   这件事招来了叶大哥,以及刚刚旅游归来的叶家父母。   “逐月身体怎么回事?不是说在学校吗?”   “这都多久了怎么才告诉我们?要不是我们回来,是不是要等真出了事无法挽回才打算说?”   “我的小逐月,这是吃了多少苦啊!”   叶大哥乖乖挨训,并不解释他是怕父母在外面急着回来会出事才瞒下这件事。   他不说,叶逐月帮他说。   “爸,妈,你们别怪我哥,我哥也是担心你们太着急,而且这事我也有份。”   “你自身难保还帮你哥说话?我可告诉你,要是不好好解释你的身体,今儿就别睡了。”   家人团聚是喜事,然而叶家人却不觉得喜。   当着叶逐月的面不好说,出了病房,几人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他们可没忘记,今天医生说的话。   以叶逐月目前的速度,只怕从前说好的时间还会缩短。   这病情上上下下,好好坏坏,没个准话,令人心中难安。   最平静的反而是叶逐月。   之前他就想过会有这一天,也不算意外,甚至有些意料之中。   但是他有些迟疑,不知该怎么跟郁止说。   想隐瞒,可想到上回先生说的话,他又隐瞒不下去。   心上人在另一个世界悄无声息地死去,自己却什么也不知道,那种感觉太难受了,他不想让郁止经历。   于是,远在边关伐梁的郁止,夜晚进入帐中,便从木盒里收到这样一封信。   【先生,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郁止挑眉,视线在好消息和坏消息上转了一圈。   才写回信道:【你觉得我该先听哪个,就先说哪个。】   把选择又抛了过去,叶逐月无奈扶额,觉得自己永远也别想斗得过这个男人,一回也没戏。   然而他除了认命别无他法。   【好消息是……我爸妈回来了,你可以见家长,虽然是单方面的。】   郁止淡淡看着这话,心想:哦,看来他要说的坏消息很坏。   一瞬间,郁止脑海中闪过许多,其中最为可能的,还是叶逐月的身体。   果不其然,在看到叶逐月的坏消息时,他心中闪过了这四个字。   【坏消息是……先生,我大概要先你一步而去了。】   郁止抿唇皱眉,在脑海中努力思索有关于叶逐月的身体原因。   到底会是什么呢?   叶逐月没等到回复,以为郁止一时无法接受,便继续写道:【若是哪一日我走了,你别难过,知道你会来,我会在黄泉的路上等你,直到等到你为止。】   【能够与你相识相知相恋相守,便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就算我走了,也是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没有遗憾,没有不甘。】   【无论我还有多少时间,都会认真活着,认真想你。】   信虽是笑着写的,不知为何,眼泪却依旧不听话地掉落下来,好在叶逐月动作迅速,袖子一抹,没让它们滴在信纸上,那他就要重写一张了,好麻烦的,还浪费时间。   他现在最宝贵的,便是时间了,舍不得浪费。   可直到此刻,他依旧没得到郁止的回信,或许先生不在吧,他这样想。   沉默的时候,他便不由想的很多。   从相识到现在,一点一滴,一字一句,他细细品味写。   医生的话他听到了,说他此时的营养流速是从前的好几倍,且还在增加,几年时间大约也只剩下一年?一个月?又或者一个星期……   太短了。   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明知道会有这一天他还是会哭?   大约是不舍吧。   明知道会死,却依旧会难过。   拥有的太多,不舍的便更多。   叶逐月闭了闭眼,忍下眼泪,平复心情。   他想了想,如果自己还有最大的遗憾,那是什么呢?   想到最后,他只在给郁止的信里写下这样一句话:   【先生,我能见你吗?】   我能看看你吗?   他不想直到离开这个世界,也不知道先生长什么模样,否则真到了地下,他要怎么等他,错过怎么办?   啊,不对,先生和他不在同一个时空,先生早就不在了,自己就算死了,也找不到他。   叶逐月有些无助和茫然。   郁止脑中暂停搜索这个世界的一切,看过所有信后,视线最终落在最后一封上,久久没有移开。   顾不得手上还有未来得及清洗的鲜血,他拿笔便写道:【我曾经说过,想见我,可以多看看郁止的历史画像。】   将这张纸放进木盒时,副将匆忙来报:“将军!夜月国传来了书信!”   郁止皱眉,这是他听到男女主消息的下意识反应,实在是最近男女主的消息就没有好的,他在边关,暂时顾不上女主那边,便吩咐人看紧那两人,保住他们的性命即可。   “边关事急,非重要消息不得扰军。”   “回将军,先前夜月的来信末将自己看了,不是大事,可这回是公主被诬陷身怀孽胎,被夜月皇帝和朝臣逼迫,假意大度,说愿意原谅公主,但孩子不能留,公主怀胎八月,他们分明是想一尸两命,毁了与周国的结盟,将军在夜月的部署可能受重创,末将这才不得不禀报。”   郁止眉心越紧,正要安排人前去夜月救女主,忽而脑中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   他目光一凝,神色严肃道:“吩咐下去,军中暂由你和几个将领接管,再给我备马,挑一批人随我走,快!”   副将一愣,他从未见过郁止这般严峻的模样,仿佛眼前有一件非常非常要紧的事,比周国还要重要,甚至他不放心别人,必须亲自前去。   见状,他也不敢耽误,连忙道:“是,末将领命!”   叶逐月拿着信,在看到信上内容的第一眼,便忍不住心头一跳!   先生……将军……   远房亲戚,真有那么像吗?   还是先生故意的,在暗示什么?   仔细看着信,不知为何,他从上面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和沙尘味,令他想到血腥的战场。   将军……   还是先生?   很快,他收到了另一封信。   【安心,会没事的,等我回来。】   他要去哪里?   叶逐月泪光微闪,来不及想其他,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   久久没有回应。   半晌,他才又颤抖着手写下一句他自己都不敢置信能问出的话:【先生,你是不是还有个名字,姓郁名止?】   然而这句话,却终究没能等来回答。   可其实,也不需要回答,因为在这封信被送入木盒后,叶逐月脑中便一沉,天旋地转般的感觉入侵了他整个大脑,浓云散尽,一切模糊的回忆如云雾般驱散消失。   所有记忆画面千变万化,过往的一幕幕重新展现在眼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回归到最真实的模样。   再次睁眼,只余一片清明。 第180章 星月寄锦书11   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两道身穿明黄色华服的人影正在对峙。   丹华公主一手抱着肚子,一手撑着柱子,脸色苍白,额头冒汗,脚下无力,浑身颤抖。   “你……我的人呢!”   皇帝看着丹华,眼中闪过一丝不忍,却又很快褪去。   面对这个对他只有威胁的女人和孩子,他不能狠不下心。   “丹华,放弃吧,他们不可能为你通风报信,只要你愿意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我就愿意原谅你与人通奸一事。”   这也是他为丹华争取到的,唯一的生机,只要她落下这八个月的胎还活着,他便不会动她,她依然可以做他的皇后。   听天由命。   丹华冷笑道:“倒是我看走眼了,没想到你竟然喜欢给自己按上污名,我这个皇后不甘寂寞私通他人,岂不是说明你这个皇帝无能?”   皇帝皱眉,“丹华,朕是为了你好才会好好与你说话,若你不愿,那朕也只能让人用强了。”   殿外守着许多侍卫,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丹华公主肚子里的孩子必然活不成。   丹华公主也没料到皇帝会这么狠心,这完全颠覆了从前她对这人的印象,想来还是皇位养人,从前一个懦弱小可怜,到如今竟也成了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   她身边的人都被皇帝拿下,被困重重,实在无法将消息透出去,想要找人帮忙都不行。   皇帝就是趁着郁止正在边关,无暇顾及这边,才会趁机发难,就算日后郁止问起,他再好好认错,再在铁矿上面补偿一些,相信郁止不会继续与他计较,一个丹华公主而已。   若是丹华不幸丧命,周国大可以再派一位公主和亲。   他心中算盘打得好,丹华也不傻,知道他一定有后招,才会不怕郁止。   可她怎么也不能束手就擒,瓮中捉鳖,鳖都还要挣扎许久,她不信郁止对夜月没有任何安排,只要自己撑久一点,说不定能等来转机。   皇帝也看出她在拖延时间,同样不想夜长梦多,见丹华不配合,当即要让人进来强行给丹华喂药。   陌生的嬷嬷侍女进来,手中还端着一碗散发着热气的药,苦味弥漫,丹华公主只闻了一口,便扭头想要呕吐,“滚开!别碰本宫!”   “娘娘,您也别为难奴婢们,奴婢们也是按吩咐办事。”   “按住她!”   侍女力气极大,丹华又要护着肚子,挣扎不得,被这几人按着,眼见这碗药就要被灌入口中,她拼命扭头,不肯张嘴,那嬷嬷也不知按着她脸上什么地方,强迫她张嘴。   苦味浓重的药被灌进她的嘴里……   “报”   “陛下,外面有人杀进来了!”   皇帝顿时一惊,“谁?!”   “是……是周国的人!”   被迫喝了好几口堕胎药的丹华公主闻言有了挣扎的力气,“滚……滚开!”   几个嬷嬷侍女也心中惊惧,压着丹华公主的力道不由松了松,在丹华公主的挣扎下,这碗药终究落在地上摔碎,再喝不成!   不多时,殿外传来了惊慌逃窜的声音,殿门大开,皇帝抬头望去,只见有一人穿着染血的盔甲,手持重剑,眸光锐利如刀,眼光似火,脚步沉稳又迅速地朝着他大步而来!   “将……将军!”   皇帝双腿一软,周围的侍卫也因畏惧郁止浑身的血煞之气而不敢上前,郁止只是轻飘飘扫了他们一眼,便没再看,径直朝着殿内走去。   看着坐在地上,抱着肚子满脸苍白的丹华公主,郁止快步上前,视线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深深看了好几眼。   “郁……郁将军!救我……救他!”丹华公主看着郁止,仿佛看到了天神,再没有从前要与郁止对着干的模样。   郁止一把将她抱起,放在室内的床上,他伸手在丹华手腕上把脉,片刻后,吩咐道:“快,烧水!”   殿外的皇帝孤立无援,已经被郁止带来的人抓起来,无人敢反抗他的命令。   郁止暂时没空管那些,他让人找来了银针,他在丹华身上的一些穴位上扎了好一会儿,丹华清醒过来。   “这孩子待不下去,要想保住,必须现在把它生下来。”   郁止向她诉说这件事,丹华点点头,表示她答应了。   郁止让人熬了一碗催产药,配合针灸,又让人把丹华的人放出来,嬷嬷留下,为她接生。   郁止来到殿外,这才有功夫处理这个皇帝男主。   他一脚将人踢跪,又抬脚踩在他背上,“你要是不想要这个位置,我随时可以帮你更换。”   皇帝万万没想到,郁止竟然会为了丹华亲自跑过来,不仅打断了他的计划,还让他再一次被威胁,且是被这人清楚明白地威胁。   “将……将军!朕……也是不得已,朕的臣子们皆不满意丹华,丹华她又……朕不是故意的!都是那些奸臣欺骗了朕!”   郁止对他这段推卸责任的话没兴趣,“现在,你就祈祷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否则我想你不会想要知道自己回遭遇什么。”   丹华怀孕八月,孩子并不好生,哪怕郁止已经用针灸帮她通了经脉气血,她的力气却没增加多少,这一回生产,只能由她自己来。   若是她实在生不出来,不得已之下,郁止也只能用其他更不被人接受的方法了。   殿内丹华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皇帝依旧跪在地上,没有郁止的发话,他不敢挪动分毫,脖子上还架着刀,我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郁止没兴趣看他,他听着殿内传来的声音,心绪却都在被他带到边关,又没时间带过来的木盒上。   从前他还不知叶逐月的身体是怎么回事,以为是木盒捣鬼,却忘了一件事。   每个世界的爱人都与男女主有交集,不过是这个世界他与男女主在两个不同时空,倒让他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想起来,才开始猜测他们有什么关系。   不同时空,本不该有交集,可他们偏偏有。   若说前世今生,那他也该在这个世界找到他才对,可郁止如今能肯定,在他所在的时空,并没有他的身影,否则他们不会没有相遇。   既然不是前世今生,那便只剩下一个联系,先祖与后人。   这个念头一出,从前未曾放在心上的许多东西便都能对上。   比如男女主总要歪的路线,又比如叶逐月的病情变化的时刻与这二人的关系,仔细一想,一切明了。   历史会自我修正,如果哪里发生了改变,它便会在其他地方补全这一点。   同样,如果历史被改变,后世人的祖先发生变故,他们也会自我修复,改变先祖身份。   可叶逐月不同,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如果他的先祖改变,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被世界修复,改变先祖,而是会修复为解决他,将他从这个世界抹除。   因此,当男女主剧情发生变化,影响到他们的后代时,另一个时空的叶逐月才会被催命。   当男女主的孩子出事或者不出生的可能性增加时,叶逐月催命的速度便会加快,得知这一点,郁止才马不停蹄地赶往夜月。   以前期叶逐月的身体变化来看,最有可能是他祖先的,便是此时丹华肚子里的孩子。   郁止必须保住他。   这是任务世界,之前他一直不明白,这个世界的任务应该怎么做,难点在哪里,如今倒是清楚了。   只有他保住这个孩子,才能彻底拯救叶逐月。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真正考验。   若是他没发现解决办法,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逐月在另一个时空无助死去,鞭长莫及,任务失败。   时空时空,抓住这个特性,才能找到这个世界的真正考点,否则他与叶逐月所在时空不同,也就没了存在的意义。   郁止缓缓轻叹一声,他想到得太晚了。   不过,还不算彻底。   一夜后,苦苦坚持的丹华公主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儿,在听到孩子细弱的哭声时,丹华公主终是没了力气,昏睡过去。   “将军!将军!公主她母子平安!”嬷嬷疲惫又欣喜禀报。   郁止缓缓闭上眼,听着耳边传来的婴儿哭声,他心中终于一松,微微勾唇,“嗯,很好。”   地上的皇帝却脸色苍白,浑身战栗!   丹华的孩子顺利出生,还是个男孩儿,那他还有用吗?   不……不会的,不会的……   孩子还小,还有……这里是夜月,哪怕郁止厉害又如何,夜月还轮不到他做主。   他的人呢?   他的人怎么还不来救驾?!   皇帝心中惊恐,竟是连连往后退,根本不敢靠近郁止。   郁止却终于注意到他一般,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平静道:“放心,我不会杀你,你也不会死。”   皇帝心中不由一松,连忙道:“郁将军,多谢郁将军深明大义,朕深知自己之错,之后必定加以改正,补偿皇后和太子。”   刚生下来就是太子了,从这上面不满看出皇帝的求和之意,为了自己的命,一个太子算什么。   然而郁止却并没有流露出什么不同的表情,依旧冷淡地看着他。   为了避免意外,男主不能死,但他也不会让男主再有害丹华和那孩子的机会。   郁止思虑过后,对他认真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虽然你不会死,但这个皇位,你既然不喜欢,那也别要了。”   他的话宛如一锤定音,重重击打在皇帝心上,他瘫软在地,眼中惊慌!   他喜欢!他喜欢啊!   “将军!将军!郁止!我答应……我什么都答应你!”他完全丢了一个皇帝的尊严,一口一个我,当然,他本也没当这个皇帝多久。   可已经得到的东西,再将他从别人手中拿去,这简直不亦于在对方的心口剜肉!   痛彻心扉!   郁止没再看他一眼,径直去了为婴儿清洗的暖阁。   刚出生的孩子有些皱,嬷嬷们正在小心翼翼为它擦洗身体,生怕伤到一点半点。   郁止走近,看着那孩子还闭着眼睛,五官什么也看不清,但他依然忍不住想道:应该会和叶逐月有一点像?   叶逐月……   叶逐月……   此时此刻,郁止无比想要回到边关,想要询问叶逐月,他的身体怎么样,想要看看自己的猜测是否为真。   他闭了闭眼。   还想要……想要……知道他是否明白,自己就是郁止?   “几位,经过最新检查,病人体内的营养消耗已经变成了正常人水平,且并未变动,也不需要再用食补输液等方式为他补充更多营养。”医生说话还算平静,只是笑容和喜悦遮都遮不住。   事实上,在他看到这些检查结果时,也十分惊讶,完全想不通。   从叶逐月住院因此,他们针对叶逐月的病情就从来没有过特殊的进展。   若非得知这个世界没有灵异神怪,他们恐怕都要认为这人不是生病,而是中了诅咒。   医院的专家们十分好奇叶逐月的身体状况和恢复原因,他们希望叶逐月能多留下来住一段时间,配合他们实验他的身体数据。   叶家人高兴于叶逐月的身体无故恢复,前不久才被告知叶逐月的身体恶化得厉害,现在又得知叶逐月恢复正常,内心经历了许多大起大落,大喜大悲,着实不放心。   他们希望叶逐月留下来多观察一段时间,却不想让叶逐月当医院专家们的小白鼠,因此还在犹豫中。   谁也没想到做决定还是叶逐月,更没想到他的选择是离开。   “爸妈,哥嫂,我没事了,想回家。”叶逐月抿唇哀求道,“我已经很久没回家了,不想继续待在医院。”   叶父叶母还有些不放心,“医院设备齐全,还有24小时专业看护,比家里方便,不如你多住几天,看看身体是不是真的稳定了,再做打算?”   叶逐月却不肯松口,他坚定道:“我真的没事了,你们放心。”   他们是真的放心不下,可他们也是真的忍受不住叶逐月的苦苦哀求。   看着孩子满眼期盼,想想他确实已经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太久没回家,当年想念。   最终,家长还是妥协了。   “回家可以,但是每天都要让医生检查身体,不能放松,要按医生规定的时间作息做事。”叶大哥道。   叶逐月只能答应,“好吧。”   无论如何,他是确定要回家了。   其他人不知道,可叶逐月自己却清楚,他是真的好了。   而这种好,极有可能是因为郁止。   他的将军。   也是他的先生。   叶逐月垂了垂眼眸,不让别人看见他眼底复杂难辨的神色。   先生就是将军。   虽没得到回答,可答案已经在心中。   叶逐月走出医院,望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心情有些复杂。   他不由自主地想:这天地有什么?竟能不断的改变这个世界上所有人的认知。   不……那或许也不是认知,而是事实。   每一次改变,都是给这个世界重刷了一次历史,重塑了一回记忆。   可他又怎么会想起来呢?   是的,叶逐月想起来了。   从通过木盒认识郁止,到因为和郁止的聊天,不断改变的历史。   如今的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前一天还在课堂上跟别人说郁止曾经游历天下数十年,也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二天世界一切改变,包括他的记忆和笔记。   他知道自己头一天还在跟郁止聊将军魁梧的样貌,也记得自己第二天便看到了历史上将军年轻英俊的模样。   还有郁星、玉兰记、郁星的病……   一幕幕,一回回,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叶逐月的视线落在一旁的木盒上,心中默默询问:是你吗?是你保护了我的记忆,还将它还给了我?   否则叶逐月无法解释,为什么当他知道将军和先生是同一个人,并且让木盒知道后,他被改变的记忆便清晰回归。   手掌在木盒上摩挲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声道:“谢谢你。”   虽然不知道这木盒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确实是从它身上得到了许多。   从将军到先生,从感情到记忆。   “你怎么还抱着那木盒,不觉得重吗?”叶大哥看了一眼道。   叶逐月笑了笑,“不重啊,哥,你认真开车。”   叶大哥随即不再说话。   叶父叶母不知道这木盒,只当是小儿子感兴趣才买回来的,并没有多说什么。   “也不知道你这怪病怎么回事,以后要是再犯该怎么办?难道真就只能听天由命?”叶母满心疑虑,脸上尽是担忧。   叶逐月抱着她,“妈,别担心,我不会有事了。”   叶逐月在记忆恢复后,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在第二天的体检中得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他的身体好了!   再一联想到郁止离开时的那句话,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先生……   是他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帮了他,救了他。   得知此事,原本叶逐月心中还存有被郁止欺骗的气恼,此时却散得一干二净。   取而代之的是担忧。   他担心郁止是为他做了什么不能做的事,才会让他恢复健康。   毕竟有这样神奇的木盒在,如果郁止那边有超出物理的力量存在,而他为了自己而做出了什么牺牲,他怎能放心。   不过,好在这两天叶逐月都有看历史有没有变动,没有变动,就代表郁止没事,好好的。   这让他放心不少。   所以,先生,究竟是怎么救的他?   疑惑在心头,却始终找不到答案。   叶逐月也只能暂时放弃。   回到家,他忙给木盒里放了信。   先生,我没事了。   还有……我很想你。   郁止还没回与梁国交战的边关,他还在夜月,并且堂而皇之地一手操控了这位刚上任不久的新帝的废除。   于是,等丹华公主醒来,知道儿子平安后,得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她的丈夫被废了。   丹华公主:“……”   那她的皇后之位呢?!   他想找郁止算账,然而郁止刚刚救了她和孩子两条命,现在去找他算账,自己好像没理,不应该。   但不去找他又十分憋屈。   对此,郁止的解释是:“许诺你的皇后你也坐上了,我想我也不算毁约?难道你还要跟那人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和谐相处?”   这话单单听着丹华公主便觉得十分憋屈。   她说不出一个要字。   郁止紧接着又道:“而且你不觉得,做太后比做皇后更好吗?”   “皇后尚且有皇帝压制,可太后却是连皇帝也只能供着的身份。”   见她仍旧犹豫,郁止加大诱惑:“如果你舍不得叶殊,他没死,你可以让他改名换姓,以男宠的身份待在你身边。”这样男女主应当也算在一起。   丹华公主不得不说有些心动,可她有自知之明,自己一个没经过多少认真教育的他国公主,怎么能抖得过夜月的朝堂重臣?   对此,郁止更加淡定。   “会有办法的。”   什么办法?之前用在周国臣子上的那一套,接着拿来用就是了。   他也不需要多久,毕竟日后,夜月也会被收复。   不过这些,他就没告诉丹华公主了。   继上回妻子是他国人的皇帝后,这回夜月又迎来了一位刚满月的皇帝。   郁止给丹华公主留下了人手,有他们帮忙,夜月的人不敢乱来。   至于朝政事务,都有那些臣子忙活,不忙活就没药喝,相信他们也不敢乱来。   临走前,郁止认认真真看了看还在襁褓中的孩子,唇角微勾,轻轻一叹,“好好照顾他。”   丹华公主也没想到郁止竟然最喜欢这个孩子。   想到对方打仗打到一半,却突然放下手中军务直接跑过来救她,之前丹华公主还以为这人对她或者对夜月有什么安排。   现在看来,却很有可能只是因为这个孩子。   她抱着儿子,心满意足笑道:“娘的小福星!”   连大魔王都能征服,太厉害了!   郁止回到边关,发现战况焦灼,也顾不上其他,只能找带兵拿下这一仗的胜利,再回住处休息。   “离开时我留下的东西呢?”   副将一愣,“将军是说那木盒?”   郁止不言,显然是它。   副将忙道:“将军走后,末将便将它收了起来,此时应当在库房。”   郁止径直去了库房。   他打开木盒,发现里面已经有了许多信。   一封封打开,郁止的笑容却从明显到浅淡,眸色也逐渐变得有些深沉,最后竟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因为二人时间流速不同,于是在后来的交流中,二人习惯留下日期时间,好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情况。   而在眼前的这些信里,郁止看见它们的日期不过是跨了三天。   可郁止这边却过了一个月。   他的时间,似乎加快了。 第181章 星月寄锦书12   “报——!”   “启禀将军,我军攻打梁军大获全胜,已接连拿下三城!”   梁国境内总共十几座城池,一口气丢掉三座,已经足够让他们感到肉疼,确实值得高兴。   郁止夸奖鼓励道:“这段时间你做得很好。”   “末将不过听命行事,不敢居功。”副将推脱道。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也拿不走,这一个月以来,你做得可圈可点,待到回京,再行奖赏。”   副将心中一顿,当即用更洪亮更激昂的声音说:“是,末将多谢将军。”   没什么比自己的付出得到了回报更令人振奋人心的事,有郁止的话在,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副将做得更卖力。   待人走后,郁止才再次打开木盒,将里面信纸取出。   【逐月,我回来了。】   叶逐月学校放假,他没有去销假,家人希望他不要出门,好好保重身体,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考虑出门的事。   所幸叶逐月也不想出门,他每日都守着木盒,不知道对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先生去做了什么,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为此,叶逐月便一直待在屋里。   他想第一时间得到郁止的消息。   而今天,终于等到了。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   明明历史没改变什么,他却依然忍不住担心。   【先生,你去做什么了?】   郁止并未回答,只问道:【你身体如何?可有好转?】   叶逐月心中一动,抚摸着信纸的指尖在轻轻颤抖,千言万语涌上心头,之前的猜测似乎成了真。   【先生……是你救了我吗?】   郁止这回没有避开问题,【恩,所以逐月愿不愿意让我知道我的努力成果?】   叶逐月不明白,明明不在同一个时空,先生却能帮到他,回想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科学的存在——木盒,才有这种能力。   难道真的是木盒吸收了自己的营养?那先生到底做了什么,才让木盒停止这种行为?   会不会……是一命换一命?   想到有这种可能,叶逐月对这个木盒的戒备和排斥达到了顶峰。   【先生,你不要跟魔鬼做交易。】   郁止看着便是一愣,随后轻笑道:【没有,你想多了,这个世上没有魔鬼。】   叶逐月不明白了。   【那你……那你到底做了什么?】   郁止眸光下垂,选择略过了这个话题,只是一笔带过。   【一些很简单的事。】   看出他不想说,叶逐月便也没再追问。   注定见不到面的两个人,若是在说话聊天上还咄咄逼人,那他们的感情一定会被消耗殆尽。   网恋尚且可以跑路,何况是在这两个时空中唯一的连接点,只要木盒一关,他们再也找不到谁。   然而忍了又忍,叶逐月心中却还有一件事必须说,不说他心里憋屈又不甘。   于是,郁止很快收到了一封质问他的信。   【先生,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郁止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应当是他的身份被发现了。   回想之前看的那些信,分明是询问的语气,但他心里知道,这已经是肯定。   【你想听什么?】郁止将选择权交给他。   叶逐月见他不被明目张胆地拆穿,竟还后着脸皮当做仿佛没发生过一般,非要他说明白是吗?   他抿唇咬牙写道:【你究竟是郁星,还是郁止?】   郁止不知道回答是能不能通过木盒传过去,他想了想,回道:【你觉得是谁,那就是谁。】   信传过去了,但郁止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他没有说明白,还是因为叶逐月已经知道,所以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可无论是哪种原因,郁止都不在乎,只要结局是好的。   他的回答,无疑是承认了叶逐月的猜测。   叶逐月重重喘着气,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   明明早就有所猜测,甚至已经暗地里认定,可现在看到郁止的信,他才终于有了一种石头落地的感觉。   原来……真的是他。   当答案明确时,他再追溯过往,便发现其实一切早就有暗示,并不突兀。   比如先生曾让他多看将军的画像。   比如先生轻而易举地接受了自己喜欢将军的事实,从不嫉妒。   又比如在他对先生展现出将军魁梧壮汉的形象的第二天,历史上郁止的真实画像便出现在这个世界。   “先生……你能改变历史?”   这个问题其实显而易见,因此郁止并没有再详细回答。   叶逐月却根据这个条件,想到了自己。   为什么郁止明明是在另一个时空,却还能救他,让他摆脱这种怪病?   唯一的解释大概只有……先生改变了有关于他,有关于他的病的历史。   叶逐月不知道这种行为会不会导致许多麻烦,会不会对郁止有影响。   他想问,可他也知道,郁止给他的未必是真的答案。   郁止静静等着,等着叶逐月接下来的反应。   叶逐月轻笑了一声,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心情,可他知道,他并没有真的生气。   或许是因为先生帮了他许多,又或许是因为他太喜欢这人,舍不得生太久的气,在这段没能联系的时间里,他其实已经经历了震惊、不解、委屈……等一系列的情绪。   他心中的气,早在之前便消耗完了。   此时此刻,他更想知道,郁止是不是真的没事。   一杯茶彻底冷透,没有郁止的吩咐,端茶倒水的丫鬟都不能进来。   他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怀疑的?】   叶逐月嘴硬道:【这还需要怀疑吗?】   然而事实就是他从前从没怀疑过。   郁止也不再试图拖延,直接道:【逐月,此事并非我本意,是这木盒有些消息和物品不能传递,我无法对你说出我是谁。】   郁止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推卸责任,毕竟叶逐月又不在这里,又如何得知自己的话是否为真。   且他也并未说假话,木盒不能传递一些东西是事实,他无法对叶逐月说出自己的真正身份也是事实,听着便没有半点问题。   冷茶的味道并不好,和冷掉的茶水还会对身体有些影响,然而那又如何,左右他的时间都要快于叶逐月,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叶逐月看着回信,心中半信半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可信不信似乎也没什么关系,毕竟他本就没想再生郁止的气。   但看着对方解释的模样,设想一下对方此刻的表情,叶逐月便笑眯了眼。   【可你还是骗了我,你说过,不会再骗我的。】   这是上回郁止为了从叶逐月这儿坑到病情才许下的承诺。   郁止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然而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也有些无言。   承诺的时候,他早就用郁星的身份在叶逐月这里挂了号,提都不好提。   但他知道,要是这么说,叶逐月肯定更气。   于是他想了想道:【那我让你一回,你可以再骗我一次。】   这样,大约就是公平了吧。   叶逐月:“……”   他深吸一口气,要是郁止在他面前,他一定要让他知道,有些事能动手就不动口。   郁止莞尔一笑:【开个玩笑。】   叶逐月:“……”   一点也不好笑。   但不可否认,此时此刻他又没了脾气,似乎只这人在,只要他对自己说说话,自己便能轻而易举地忘记那些不愉快。   叶逐月想了想,归根结底,还是不舍得,   他们沟通的方式本就艰难,他们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若是再把时间花费在这上面,那也太无趣浪费了些。   郁止不知道,叶逐月早已经通过自我说服而消气,但他也知道,这人不会很久不理他。   他一边处理军务,一边时不时看一眼木箱,一心二用,却游刃有余。   【先生……】   郁止:【嗯?】   【我想你了。】   简简单单四个字,郁止却放下了笔,视线定定落在这四个字上,不由回想起叶逐月几天前也写过的信纸。   里面也有这四个字。   可这都没有他亲眼看见这话从叶逐月笔下写出来的过程更令人触动。   他有些遗憾,不能看一看这辈子的爱人,不能全然了解他的性格喜好生活环境,不能看看是怎样的山水土地养活了他。   然而这些再遗憾,他也无法强求。   【我亦然。】   *   夜月变天的消息传了出来,正在和周国交战的梁国满心惶惶然,其他几个国家也不例外。   这个郁止,一个周国还不够他玩的,还要坐拥天下不成?   他们一直以为,郁止并没有收复天下称帝的野心,毕竟这人明明能够轻而易举地把小皇帝推翻,全周国人的簇拥下登上皇位,可他没有,他一直都只是将军。   因此,众人也只是以为他喜欢打仗而已。   然而夜月算怎么回事?   有查到内情的人知道,是周国的丹华公主差点被夜月谋害,一尸两命,为了她,郁止才会放下正在要紧关头的战事,亲自前往夜月。   当然,他们没人相信郁止此行单纯只为了一个孩子,还是个什么也做不了,未来还能有许多个的孩子。   于是,众人口中出现了另一个版本。   郁将军喜欢丹华公主,所以才为了她不顾大局。   对比,丹华公主只想说你在放屁。   这个可怕的男人要是能喜欢她,她还会被送去和亲吗?   宫里的公主多的是,为什么偏偏选了她?   或许郁止是真的对她态度特别,不过这个特别是特别讨厌。   因而听到这些流言,她心中还有些不安,要是郁止真信了,以为是她做的,那她该怎么办?   好在郁止并没有这么认为,他让人查了一下,才得知是其他几个国家一起搞出来的,目的是为了让他名声尽毁,挑动周国内乱。   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有那群中了蛊的官员在,周国不可能内乱,这场算计永远也只能是一场空。   而丹华公主为了不惹郁止生气,自发辟谣,虽然效果不太明显,但她要展现的就是态度,只要有这个态度在,郁止便应该不会找她算账。   郁止何曾不清楚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不过他没计较,只要这人好好活着,把那孩子养大,就足够了。   *   又过了两月,梁军在周国军队的追击下,溃不成军,他们新上任的皇帝因为这件事,差点被赶下台。   为了保护自己的利益,皇帝招来大臣们,冠冕堂皇,故作悲伤。   “朕登基不过一载,却接连战败,皆是朕的错!”   “眼见百姓怨声载道、民不聊生,是朕无能,护不住百姓。”   他说得声泪俱下,情感充沛,是个极好的演讲苗子,就连朝堂上的大臣们都忍不住跟着他的话共情感慨同情。   “陛下仁德,此战败必定是奸佞之过,又有周国的奇淫巧技,才让我们的军队猝不及防。”   “我们已经派人去查那些工具武器的模样,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制造出比周国更厉害的武器!”   皇帝心中冷笑一声,腹诽道:真等你们制作出来,梁国早就没了!   “爱卿所言有理,可咱们研制出武器也需要时间,若是我们还没做出,周国却已经有了更厉害的,岂不是我们永远在追赶他们,却永远也够不上?”   群臣鸦雀无声,皇帝又才捏着金丝龙纹手帕假模假样地在自己脸上擦眼泪。   “朕知道,众卿皆是为了朕,为了梁国,可朕要为你们,为百姓负责。”   “百姓苦得够多了,血也流得太多了。”   “朕欲冒着大不韪的名声,向周国求和。”   *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郁止耳中。   听着探子绘声绘色地描述当时的情景,郁止不由轻轻一笑,眸中闪过一丝嘲讽,稍纵即逝。   别人都认为是梁帝性情仁善,爱民如子,郁止却觉得不尽然,若是真的那样,这梁帝又怎么可能在一众兄弟的乱斗中,一路走到了最后。   抛开一切来看,其中获利最多的便是梁帝,名声有了,帝位稳了,虽然城池或许收不回来,可梁国不需要继续打仗,消耗国力,等休养生息后,再卷土重来,一定会一雪前耻。   因而他才想要用自己帝王的颜面向周国一个将军求和。   然而议和是两个国家之间的事,郁止不答应时,梁国也无可奈何,只能硬着头皮强撑。   为了补给军需,百姓赋税加重,大部分青壮年都被抓去充军,一时间梁国境内怨声载道,百姓苦不堪言。   而这时,郁止每打下一个地方,都会安排人驻守治理,不收赋税。   一时间,竟是有不少人家愿意包袱款款去郁止占领的城池中生活,没有赋税着一项,便足够让他们心动且行动。   “将军,这几座城里没有赋税,那日后我们该如何补给军需?”副将担忧地问。   他打心底里佩服郁止,无论是用兵如神,还是对于内务的娴熟,都让他不得不佩服,可有时候就是太想当然了,难道将军还以为会有人给他送钱吗?   然而没多久,还真有人给他们送钱送粮,副将目瞪口呆地看着络绎不绝的装着粮草的马车,转头又两眼放光地看着郁止。   郁止淡定道:“看,来了。”   从京城运粮草恐怕来不及,可要是从附近搜罗,还是多少能找到一点。   而这些粮草的出现,也彻底表明了郁止的态度。   他不同意议和。   一方不同意,另一边当然也不能唱独角戏,只能硬着头皮上。   郁止每打下一座城,都会吩咐士兵不得扰民,不得屠城,不得伤害百姓,否则一律按违反军规处置。   军中向来纪律严明,而被他们打下来的城池中的梁国人,在见到这些周军没有伤害他们,没有烧杀抢掠,甚至还维护治安,安抚百姓,时间一长,大家便都不怕了。   想着最近皇帝又要征兵加赋,大家宁愿留在被周国人占领的城池中,好歹安稳。   一时间,许多没被占领的梁国城池中的人甚至开始期盼郁止快些来,看着其他人已经过上了安稳日子,他们心中也各种羡慕嫉妒。   不止百姓,还有军人,所有军人看着郁止给了那些梁国人安稳的日子,他们心里也向往。   他们已经知道,只要输了,他们就能活下来,可如果继续打,那死掉的人会不计其数。   两相对比,哪个更好还需要说吗?   至此,梁军失去了拼搏的动力和勇气。   人都是向往安稳的。   梁帝眼看着自己的国家百姓被人瓦解,变得没被气吐血。   他才做了皇帝多久,这就要亡国了?   早知如此,他还争什么皇位,一个大梁末帝谁爱要谁拿去!   “将军,我们抓到了梁帝!”   准备逃跑的梁帝被人发现,进而带到了郁止面前。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既然已经被抓,不如硬气一点。   郁止:“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梁帝懵了,“什么?”   郁止没再解释,让人带他下去。   梁帝心中忐忑不安,既担心自己一不小心撞到哪儿,又担心自己一觉醒来会不会发现自己男性象征没了,成了太监。   实际上,郁止根本没想把他们怎么样。   虽然是软禁一生,却也好歹有命在不是?   短短一年,梁国便不复存在,并为周国,一时间,其他几个国家纷纷人心惶惶,猜测郁止下一个会对谁动手。   郁止也在想。   不过不着急,等彻底吃下梁国再定也不迟。   地盘打下来并不代表接下来可以安枕无忧,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吞并梁国需要的时间有时候比攻打的时间还要长。   但是周国占据天时地利人和,花费的时间是要少许多。   他回到自己的临时住处,将木盒拿出来,看着里面好几张信纸,零零碎碎竟也有那么多。   多是叶逐月关心他,担心他出事的话。   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最近在做什么,才会这么担心。   哪怕知道他不会有事,依然担心得不行。   【已经忙完,不必别担心。】   叶逐月松了口气,他在史书上查到目前郁止在做什么的消息,便不由提着心。   古代战场刀枪无眼,若是哪里出了意外,医疗水平又不好,那该怎么办。   没事就好……   【先生,过几天我要去学校上学,白天大概不能与你聊天,你要是想我,就把我的照片拿出来多看看。】   郁止莞尔一笑,【好。】   【你也是。】   叶逐月不由也笑了,耳根微烫。   【对了先生,你怎么回信都不写日期了,这样我都不知道你那边过了多久,我会担心的,】   郁止笑容微敛,片刻后才写道:【最近太忙了,未来可能还会更忙,来不及写。】   听他是因为忙,叶逐月想想这会儿郁止正在做的事,说一句忙也是应该的,他并没有怀疑到别的地方。   郁止并没有多说,毕竟多说多错,不如就这样,让他真的以为是自己太忙也不错。   过几天要上学,叶逐月格外珍惜这段时间,经常要与郁止聊一整天,而郁止也不厌烦,反而十分认真地陪聊,他不觉得累,叶逐月却替他累了。   【先生,明天我要上学,今晚不熬夜了,你也早点去休息吧。】   郁止知道他所想,也没有拒绝,而是笑着回了一句:【好。】   【在学校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如果身体有什么异常情况,记得尽快告诉我。】   叶逐月见他认真,便也认真记下。   【我知道的,先生晚安。】   郁止这边还晚安不了。   经过一个月的清除和治理,梁国境内的百姓已经安定了下来,梁帝成了阶下囚,不过他是被囚在一个宫外的宅子里,得知这里以后还会住更多的末帝,梁帝的心情骤然好了起来。   一个人倒霉怎么能够呢,自然要都倒霉,才不愧是与他同身份帝位的人。   至此,他每天都在等着其他国家的皇帝过来,安安静静,倒也不生事。   郁止接手梁国,举办了祭天大典,向天下人表示,从今往后,再无梁国。   周国的小皇帝不在,便由他代理接手祭天事宜,在看见百官跪服,万民朝拜的景象时,他只觉得有股天地之气在周身萦绕,进入体内。   郁止不由挑眉,眸光微动。 第182章 星月寄锦书13   天地造化万物,所谓的天地之气,便是天地孕育世间万物的生气,是生机。   郁止轻易察觉到,原主这具身体从前受过的暗伤,正在悄无声息地慢慢好转,他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好处,有所加强。   可此方天地为何这么做?   难道是因为他拿下梁国,有助于天下统一?   可天下本就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以为这种事在天地眼中不过是为了维持世界可持续发展、优胜劣汰的自然选择,别说会对谁另眼相看,恐怕天地从不会把这件事放在眼里。   这些念头在心里仅仅闪过了一瞬间,祭天还没结束。   而当他完成全部仪式后,郁止脑中凭空出现了有关于这个世界走向的一些信息。   在这些信息中,如果没有他的到来,这个世界国家会在各种争斗中损失惨重。   原本几千万人口,到最后之剩下几百万,这片土地的人类几乎要灭绝。   而郁止的到来,他扭转了这个世界的走向,改变了原本应该经历的历史,拯救了数千万人的性命。   这份天地之气是给他的报酬,拯救了周梁二国许多人的报酬。   这些信息没有来源,是直接凭空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应当是天地给我的解释。   短短的信息中,郁止领会到了这番话的未尽之意,目前只是收服了梁国,等到他收服了其他国家,应当还能获得这份天地之气。   就是不知道这东西有多少用,哪怕他身体更好,也不过是多在这个世界停一段时间。   这样一想,似乎也还不错,至少他能多陪叶逐月一些时日。   明白过后,郁止便没再管这件事,而是去了商议战术的地方,里面已经有许多人等着。   “末将参见将军!”   祭天结束,其他事还没结束,郁止来到主位。   “龚樟和刘承言带领一部分人留守梁国,我已经派人送信回京,不日便会有官员来协助你们。”   梁国打是打下来了,可这不仅仅是打下来就能安枕无忧,若是不加以看守和管理,很有可能出大动乱。   郁止安排人驻扎在梁都,至于其他人,则是跟着他北上,攻齐伐楚。   刚刚攻下梁国,将士们正是心情澎湃的时候,郁止要一鼓作气,让他们在第二场战役中获得优势和士气。   “将军,梁国被灭,其余几个国家恐怕会人人自危,戒备森严,此时恐怕不是攻打的好时机。”有人担忧道。   郁止自然知道,往往困兽才能被激起最大的力量,甚至有可能全力一搏,拼死反抗。   但要是等他们结盟,恐怕会更麻烦。   他虽然不怕麻烦,却也不喜欢。   既然有机会,那他为什么不做。   “此事我自有安排,记住,队伍悄悄的,尽量不要弄出动静,打草惊蛇。”   “将军不与我们一起?”之前都是先生带队,众人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现在郁止不来,他们难免有些不安。   郁止沉默片刻,“又不是没长大的孩子,记住,这不是历练,也不是演习,这是一场关于自己、将士、乃至国家危机存亡的时刻,不可掉以轻心。”   总不能他一直带领他们去打,打个势如破竹,一举打完,日后没了他就成了一群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傻子。   众人闻言心神一震,纷纷叩拜道:“是!末将领命!”   众人纷纷离开,郁止这才有机会与叶逐月交流,然而久没等到对方的回信,他终于想起来对方在上学,每天白天几乎很少在家。   距离他们上一次聊天的时候还是好几天前,想想最近加快的时间流速,郁止总觉得自己还要等好几天。   却没想法,这一等,比他想象的还要久,到最后,甚至已经过个之前最高纪录——十天。   因而在收到叶逐月回信,表示他回到家后,郁止首先关心的是他的身体问题。   对此,叶逐月心中不由生出一股温泉,仿佛还掺了不知道谁丢下的糖,混着温泉一点点融化,并流淌止四肢百骸,虽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让人能清晰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先生,需要我把医生的检查结果给你看吗?】   郁止笑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叶逐月不过是这么一说,却没想到郁止是真的在看。   他以为郁止看不懂这文字,即便是看也是看不懂,有些后悔,早知道就该他自己亲自说的。   郁止仔细看了看,发现确实去叶逐月所说,没什么问题,便又放了回去。   他重点看的不是病情,而是那检查报告上写的日期。   【你每天都在检查吗?这是今天的?】   叶逐月以为他是担心自己,便点头写道:【对啊。】   郁止心里有了数,这回又快了两天。   他有心想要测算一下时间流速加快了多少,然而结果令他忍不住皱眉。   这个结果,便是直接告诉他,等他过完这一生,叶逐月那边或许还没过上一两年。   而他们能够相处的时间会更少。   想到这儿,郁止便有些愧疚,没办法陪着他走完。   不过郁止也不是钻牛角尖的人,他很快调整好情绪,继续和叶逐月对话。   【逐月,你想逛逛梁国旧都吗?】   叶逐月心头移动,很快又忍不住勾唇,期待却又不明所以,“这怎么逛?”   郁止但笑不语。   郁止走在街上,手里抱着一个木盒,引来了一些人围观,待看清郁止身上的着装和陌生的面孔,众人纷纷回了家,没敢在人面前多逗留。   街边的店铺也有好几个关了门,有的是在这之前就被逼关停的。   原本还想带着木盒多在市集上逛逛,然而人都走了,也没什么可逛的,可到底不能空手而归。   郁止走进了几家因为有客人,没来得及关门的店铺。   一家布庄,一家首饰店,一家古玩店,还有当铺酒楼戏园子等等。   郁止一家家看过去,原本还有些怕他的梁国旧人也逐渐打起了胆子,敢主动和郁止交谈。   “壮士在哪儿高就啊?”   “军中。”   废话,这段时间来梁国的周人,都是参军的。   可郁止看着斯斯文文,也没有其他士兵身上的血腥煞气,看着就像是芝兰玉树的翩翩公子,让人完全无法把他和周国士兵联系在一起。   因而哪怕听到他说是周国军人,其他人也并没有对他有任何害怕和不满。   “壮士,今日你我有缘相会,小店里面所有东西,你都能挑中一样免费送您。”   言语间多有讨好,以求对方给个好印象,多一分庇护。   反正一匹布而已,如果亏了,那就当他打水漂了。   郁止在里面看了看,心中也不知道该买什么。   木盒又装不下,便没有看那些布一眼,反而看起了其他小巧的东西。   手帕发带等等,看顺眼的便付款后装进木盒里。   有眼尖的看见他把东西都塞进一个精美的木盒里,心中不由好奇,这是装了多少东西?怎么还没填满?   现代   叶逐月目光一闪不闪的盯着不断被自己开开合合的木箱,陆陆续续从里面拿到了能够摆满了整个桌子的东西。。   直到桌子都摆不下,郁止仿佛才知道一般,【是我太激动,看到什么就想要给你什么。】   不得不说,叶逐月原本有些无语的情绪,此时此刻彻底消失。   他不由勾了勾唇角,显然对这句话十分受用。   【先生,我好像……还没送过你什么?】   想到这儿,叶逐月便有些心虚和愧疚。   先生帮了他这么多,他却除了给他添麻烦,什么也没做。   郁止一看他这话,便心知他又乱想了。   【怎么没有,若是没有你,此生我恐怕都孑然一身,你的出现,就是对我最大的安慰。】   这话也并非假话。   叶逐月虽没全信,他认为是男朋友在安慰自己,但这已经足够让他高兴了。   他想了想,才道:【既然先生请我逛梁国旧都,那我也应该回请一下先生才对。】   他这么一想,脑子里也就想到了郁止今天做的那些。   他或许也能效仿?   说动就动,他起身换衣服,抱着木盒和纸笔出门,连郁止想要叫住他都不来不及。   不知道等了多久,郁止这边的木盒里才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小玩意儿。   都是用处不大,但是很好看的东西。   他给叶逐月传递东西没有顾忌,可叶逐月想要给他传,便要受到不小的制约,一些太过超前,或者对这个世界有害的东西全都送不过来。   叶逐月想到自己送的那些没用的华而不实的小玩意儿,还有些不高兴。   然而在打开木箱,发现里面还有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   包装还不错,可这不是他的。   既然不是他的,那就只有可能是郁止的。   他打开小盒子,顿时微愣。   里面摆放着一枚白玉印章。   是很久之前郁止托人制作,并用它来宣扬自己已有心上人的东西。   也是叶逐月“记忆”里,被后世人发现,且得知将军有心上人之物。   想当初,他还难过了好久,认为自己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   可现在……呵。   经过一些事,叶逐月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从前吗事了,然而却偏偏被郁止主动提出来,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叶逐月抿唇,双眼眯了眯。   【先生,这印章是何时做的?又是给谁的?】   郁止:“……”   原本只是想把本就该属于他的东西送给他,然而得到的结果却是算旧账?   不对,如果叶逐月的记忆没变,那在他的记忆中,这枚印章的来历应该很清楚。   可他现在用质问的语气……   一个念头忽然浮上心头。   “难道他想起了什么?”   他这样想,便也这样问了:【逐月,你的记忆恢复了?】   叶逐月气鼓了脸,都被逼到门上了,这人竟然还顾左右而言他!   【是啊,所以日后你再也骗不了我了!先生,你很失望吧?】   郁止莞尔,心道:我难道经常骗他吗?   好像没有。   再说了,这也不能全怪他不是吗。   【逐月,我觉得你应该搞清楚,骗你最多的不是我,而是老天爷,若非它不允许我告诉你我是郁止的消息传过去,你早就知道了。】   叶逐月:“……”   竟然还有点道理?先生之前是打算告诉他的吗?   那他岂不是错过了很多?   叶逐月心中有些懊恼,觉得自己亏了。   片刻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就算先生早就想告诉他,可之前呢?先生应该没有那么神通广大,一早就知道他是郁止身份不能说,所以才用了个郁星做假名吧?   归根结底,都是他在哄骗他!   还有之后,就算身份这件事不能说,可后来骗他有病,却是半点也抵赖不得。   他正要写信质问,可比他更快的郁止的信。   【一开始告诉你我叫郁星,不过是因为我还不信任你,你来历不明,我心生忌惮,想要隐瞒身份。】   【至于后来骗你生病……逐月,在你质问我之前,你得先问问自己,若非你有事瞒着我,我能出此下策吗?这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一系列问题将叶逐月的质问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叶逐月面无表情地将面前写了一半的纸揉吧揉吧丢进了垃圾桶。   重写提笔写道:【先生,让我们忘记刚才那一出,行吗?】附图一张讨好笑容的表情包。   郁止唇边的弧度微微加深,眼中笑意更浓。   【当然可以,那我们来说一说,你曾经为了了断自己的妄念,怂恿我给自己做红娘的事吧。】   叶逐月:“……”   他啪得一声合上木箱,并且决定不再打开!   这年头,人都会基因突变,他的先生从前可没有现在这般,整个一促狭鬼。   久等不到回应的郁止想到他怎么了,便不由微笑,眉目温柔。   叶逐月虽然不跟郁止说话,但他走到哪儿,还是会给郁止送上一份。   他来到了一条夜宵小吃街,把有兴趣的东西都买了一份,装进木盒里。   比起那些实用的东西很可能会被判定不可传送,这些吃的就好多了,既好吃还不会被卡。   郁止这边的东西也摆满了一桌子。   其他便也罢了,只其中有个臭豆腐,哪怕隔着门,那味道都能够传递到很远……很远……   门外守着的丫鬟小厮都忍不住时不时往房间里看,想看看里面是不是出事了,有人来下毒吗?还是这么恶心难闻的毒?   此人心肠好生歹毒!   众人心中都这么想。   有人猛烈敲门,“将军!将军!您还在吗?可是有刺客硬闯?!”   郁止:“……”   他用一本书将那碗臭豆腐给盖住,这气味总算是淡了一点。   随后他扬声对外面道:“我没事,不用进来。”   闻言,外面守着的人纷纷停下,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   但他们仍闻到了那股难闻的味道,忍不住用手帕或者布条堵住鼻孔,虽然作用有限,但他们一点也不想闻到那玩意儿,为此,他们总不能什么也不做。   也不知道将军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这些东西,该不会这是毒药,被将军用来毒害他人的吧?   虽然这么想,但他们相信的人并不多,而且,就算是真的,他们也相信这些东西不会被用在他们自己身上。   只要他们乖乖的,保证乖乖听话。   郁止丝毫不知道这碗臭豆腐已经有了个传奇色彩,他坐了这来,拿过筷子将这满桌的小吃和饭菜都吃了几口,味道很好。   因为美食吃得太多,只要不是差距太大,大到他觉得难吃,其他他都觉得还行,就是买个味道这种话。   唯有和叶逐月有关的东西,到他嘴里才会变了个味。   【东西收到了,很好吃。】   【你那边天色可是晚了?】   这是提醒他该睡了。   然而叶逐月却不听话,【还早着呢,还是你想休息了,所以才委婉劝我?】   郁止无奈,只能任由他继续逛下去。   心中有些担忧,可又想叶逐月这个世界出身不错,现在身体也好了,那个世界科技正在发展中,日常安全保证还是有的,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虽是这样想,郁止却还是不放心,便一直拉着叶逐月聊天。   他想让叶逐月没空走太远,危险。   而叶逐月比起逛街,他还是更喜欢和郁止在一起。   便在公园的某个地方,找了个长椅坐了下来,一边跟郁止聊天,一边享受被夜风吹拂的凉爽。   直到他开始犯困,才没有继续逞能,打车回了家。   只是回家洗漱后,他的精神又回来了一些,抱着木盒上床,将它放在自己枕头身边,仿佛这木盒另一端的人,也陪在他身边一般。   临睡前,叶逐月才忽然想起来,问道:“先生,历史上记载你的生辰是正确的吗?”   郁止挑眉,见到这句话,他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他提笔写道:【假的。】   叶逐月一噎:“……”   怎么还有人把假的两个字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郁止不等他回复,便继续写道:【我幼年时便没了父母,有限的记忆里也从没有过他们什么形象,也没人记得我生辰,我自己也不知道,索性也无人管。】   叶逐月愣住,他看着这段话,不由疑惑,“先生没有父母?从前还过得很糟糕?”   这些年来,他足足错过了许多个生辰,可现在再怎么弥补,也来不及了。   有些东西,从来不能后悔,也也不能追回。   就如将军的童年。   想到先生虽然生活困苦,却依旧长成了这样一位心胸宽阔,心怀大爱,为国为民的伟人,可见其中有多不容易。   郁止不知道他具体在想什么,但总不过是为了他生辰这件事。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从前都是原主,现在才是他,叶逐月心疼错人了。   不过,他也不会好心提醒就是了。   毕竟他并非这个世界的郁止这件事,保密级别只怕比他不能对后世人说出他就是郁止这句话还重要。   他等了片刻,以为叶逐月要睡了,正准备把木盒和桌上没吃完的小吃收起来,却看见木盒里多出来一张信纸。   他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道:【先生,既然你不记得生辰,那日后就与我过同一天如何?】   【午夜十二点已过,我把我的生日和祝福都分给你。】   郁止微愣,拿出病历再次看了看,在上面找到了身份证号码,从里面准确找出了叶逐月的生日。   难怪……难怪今日要提起这些。   郁止无奈又好笑。   有人拐弯抹角的样子和事后补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   其实,叶逐月提起生日,本是想要暗示提醒郁止,明天……不,是过了今晚十二点,就是他的生辰。   想要这个男朋友知道,并且给他准备惊喜。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扯出了郁止的身世,这下好了,他的暗示彻底泡汤不说,还得哄哄郁止,想办法安抚男朋友受伤的童年和心灵。   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么一句话。   郁止笑着回了一句:【嗯,生辰快乐。】   *   好歹是爱人的要求,郁止也不愿意什么也不做,所幸还有一整天,叶逐月那边或许一整天,这边便是好几天,郁止有足够的时间做些什么。   于是,今日的官府在菜市场贴了告示。   “前面的,这告示都写了什么?”   “别挤别挤,我看不到了。”   有人看完了告示上的信息,大声告诉其他人。   “告示上说了,今日是将军和他心上人的生辰,城门口会有人施粥,还有免费的御寒衣物拿!”   事实上,不仅如此,将军还请了戏班和舞龙舞狮的人前来表演。   所有人都能免费观看。   皇宫门口还有人免费赠送糕点馒头等填肚子的食物,一人限领一次。   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可食物这玩意儿,在这世道便是珍贵无比。   郁止肯下这么大手笔,令人忍不住佩服,对他的好感度提高了不少。   梁国人不了解郁止,一直以为他就是个会打仗的杀神,虽然对他治军严谨很放心,却到底敬畏居多。   可现在,看着这位将军竟然为了自己的心上人花这么大手笔,他们心中便留下了郁将军是个痴情种子的形象,别说,这种影响还让梁国百姓对郁止,对周国的接受度提高了不少。   周国治理梁国时,感到的阻力也少了许多。   众人纷纷感叹,将军真乃神人也!   什么神人,不过是想送叶逐月一份礼物罢了。   很快,戏班里便安排了一出戏,讲的便是将军和他的心上人,虽然情节多数为胡编乱造,但人物性格身份相处模式都和真人很像,是由谁操刀,几乎不言而喻。   于是,等叶逐月一觉醒来,便又感觉到了记忆的变化。   《星月传》的所有内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叶逐月心弦波动,唇边露出个浅淡却又深暖的笑容。   原来还能这样送礼的? 第183章 星月寄锦书14   叶逐月不得不承认,这是他这辈子收到的最特别的礼物。   有人跨越长久的时空,将这份礼物送到他面前,叶逐月心跳紊乱,深受触动。   哪怕有关于星月传的所有内容都在他脑海里,他还是去重新看了一遍。   原作是戏曲,而在新改变的世界里,已经出现了不少电视剧和电影。   叶逐月去电影院找了刚上映不久的电影观看,然而短短两个小时,无法将这个故事的全部内容展现出来。   于是他又回到家找了口碑很好的电视剧来看。   这个故事讲的是两个主角因为一支笔结缘,从陌生人到笔友,再到情人的故事。   并不轰轰烈烈,却如流水般细长温柔,一字一句、一颦一笑,还有那些有趣的情节,将两个主人公的感情和性格刻画得细腻非常。   先生是真的很了解他,也了解自己。   叶逐月这样想。   比起对方的用心,他似乎有些简陋吝啬了。   把生日分给对方,那他们也该是同一天,今天。   自己要送什么礼物呢?   郁止加快了讨伐其他国家的步伐。   原本那些国家还以为郁止攻打梁国是不自量力,等这两国两败俱伤后,他们可以趁机捡漏,趁你病要你命,   然而万万没想到,郁止的动作竟然会这么快,在打下梁国后竟是没有休养生息,而是紧追其后,对着他们下手。   其他国家的人心慌了。   他们打算重新结盟,然而这回,郁止连这个机会都不打算给他们。   那几个国家还没联合起来,就因为各自之间的矛盾而心怀戒备,谁也信任不起来。   而信任,往往是结盟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们没了信任,那这结盟就好比是纸糊的东西,一戳就破。   郁止甚至还没怎么出力,他们便再次分崩离析。   “将军,前线告捷!”   “将军!前线告捷!”   “将军……”   好消息接二连三地传过来,郁止也不由勾了勾唇。   “不错。”他轻声夸赞,眼中倒是一片平静,似乎早已经料到了现在的状况。   这两年来,周国一直在发展农商,尤其是农,在郁止的帮助下,周国粮食产量比往年翻了两倍。   当然,这其中也有周国世道乱,种田没有出路,田地荒废的原因,可他的手笔也着实震撼了许多人。   有这两年的休养生息,周国街上城外的乞丐和活不下去的贫苦人家,都少了不少。   粮草暂时够用,等到秋收,新的粮食收缴起来,还会更多。   正好这两年这边都没有什么严重的灾情,风调雨顺,加上粮食高产,百姓更加相信郁将军是他们是福星,是来拯救他们的!   有人甚至将郁止奉为神明。   不过郁止并不知道,知道也不把它放在心上罢了。   可他不放在心上,其他人却不行。   一些蠢蠢欲动想要搞事的人,周国有,旧梁改后的新周也有。   小皇帝最近听都听出茧子了。   “陛下,那郁止狼子野心,如今在外面打仗,要是他自立为王,咱们鞭长莫及,陛下可要早做打算才是!”   小皇帝心中暗暗咬牙,才七八岁的人,却已经有了君王的威严。   “爱卿这是要挑拨朕与将军的关系?”   “非也,臣只是担心陛下的安危。”   小皇帝心中冷哼,这些人就是闲的,他们这么想跟郁止对上,那就自己去啊,自己不敢,还要冠冕堂皇地扯出他来做挡箭牌、试金石,算盘打得真响亮。   这人额头不仅流出了几分细细汗水,一时我无言,他们身上还中着郁止的蛊,他们要是敢,还需要来怂恿小皇帝?   小皇帝又不傻,看出他这时的表情,更是嘲讽道:“爱卿,朕虽然年纪尚小,却也学了一些字和道理,爱卿这个是不是叫……借刀杀人啊?”   小皇帝自认自己这副小身板根本做不了刀,甚至还有可能一不下心在郁止那里挨上一刀,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他可不打算跟郁将军作对。   有郁将军在,他还需要担心什么?   哦,是有的,他担心郁将军死,更担心他早死,没了郁将军,面对朝堂上这些豺狼虎,他说不定轻而易举就被人吞吃入腹,半点渣子都不留。   哪有郁将军干活,他只需要听听郁止的话方便又舒心?   希望郁将军能够长命百岁吧,就算活不了一百岁,那也要走在他后面,否则他还是要遭罪的。   胡思乱想一通,眼见着那个臣子还站着,他不高兴道:“爱卿还挡着路做什么?”   耽误他去吃点心。   他每天的点心只能在特定时间内吃,且还有数量限制,要是超过了那个时间段,或者吃完了数量,今日的糕点就没了。   那臣子眼见着小皇帝不耐烦的模样,心中暗想:难道那郁止还给小皇帝下了迷心蛊?吃了就让人言听计从的那个?   面上不显,私底下他们却各个都搜罗起来,想要找到有关于蛊虫的消息,如何治愈他的办法。   然而最终的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郁止得知了这些消息,第一反应也是他们太闲了。   然而仔细想想,也未必没有道理。   自己现在人在边关,对于京城的事反应没那么及时,如果他们有更缜密的计划,如果自己没有得到消息,回京后等待他的便是天罗地网。   就算不会真的困住他,也能禁锢他一会儿,而这一会儿,便足以将扭转局势。   他们困不着郁止一辈子,除非杀了郁止,或者让他失忆,不过在此之前,他们还要从郁止口中套出蛊虫的解药。   然而很可惜,解药没做出来。   就算他们让人找遍了将军府,也不会有半点收获。   木盒被他拿在身边,郁止十分放心。   “将军,可要采取措施?”   报信的探子见郁止久久没回应,询问道。   郁止淡声道:“不必,多注意一下,究竟有哪些人,详细记清楚。”   “是!”   目前他还想实验他的猜测,没功夫对付朝堂上那群家伙,但日后倒是可以算总账。   夜晚,郁止回到住处,在跟一众下属商量好接下来的安排后,便拿出木盒,和叶逐月联系。   这回叶逐月回复了,郁止稍稍松口气,看来这回时间差没有变。   先生,我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你。   郁止挑眉笑问:什么礼物?   叶逐月犹豫片刻才道:还没准备好,但是已经在准备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郁止不知道叶逐月准备送什么,见过的东西太多,几乎没有什么能够扰乱他的心弦,可看着叶逐月这样神神秘秘的模样,心中竟被勾起了一抹难以忽略的期待。   这几天叶逐月随时都是高高兴兴的,笑容不断。   这反常的模样跟他日夜相处的家人又如何看不出来。   众人以过来人的目光看着,纷纷心里有数。   这是有情况了。   就是不知道情况是好还是坏,对象又究竟是谁。   不过,无论是谁,只要人品过得去,他们就不会反对。   经历了之前那一遭,在叶家人心里,只要叶逐月好好的,他们就尽可能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不过是个男朋友而已,总是可以换的,他们没必要为了年轻人这点情窦初开的感情而跟他对着干,伤害彼此之间的感情。   只要叶逐月不说,他们就当没看到。   只是成天见叶逐月没事就回家,他到底哪里来的结交渠道,认识了别人,还建立了亲密的关系?   思来想去,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可能周颂。   这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周颂平时对叶逐月也是很照顾,要不是他们年纪不同,所在的年级也不同,二人差点要形影不离。   可虽然没有,但也差不多了,如果非要想一个对象,那就只有他。   现在好像也挺流行青梅竹马成双成对的情况,未必没有可能。   因而,在下一次周颂到叶家来找叶逐月时,他受到了叶家人的热情招待,一家人在客厅对着他东扯西扯,周颂只觉得莫名其妙,好希望这些人能改变一下态度,就像平时那样就好。   真的,他真的很容易满足!   最后还是叶逐月从楼上下来,解救了周颂。   跟在叶逐月身后慌不择路的周颂进了叶逐月的房间,背靠着关上的门,“你爸妈哥嫂都怎么了?怎么感觉奇奇怪怪的?不会是被什么人穿了吧?”   叶逐月冷眼扫了他一眼,周颂却知道他这代表了翻白眼。   想想也对,一个人穿也就罢了,哪有一群人都被穿的。   周颂把兜里的东西交给叶逐月,“呐,你要的,做好了。”   叶逐月双眼一亮,笑道:“谢谢你颂哥。”   周颂……周颂没忍住爆了一句粗口,“艹!”   这小子从来自诩沉稳早熟,从不肯叫他哥,极少有的几次还是叶逐月有事拜托他的时候。   “你们一家都怪怪的。”周颂得出这个结论。   此言一出,叶逐月竟是微微一顿。   也不知他想到什么,对周颂道:“那你今天早点回去吧,不然饭桌上很可能你会遭受更多。”   周颂本来还对发小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十分不满,然而听到他这句话,这份不满顿时消失殆尽。   只剩下满心惶恐。   “你说真的?”   叶逐月诚恳点头。   周颂也不多说什么了,趁着还没到饭点,他匆匆跑出了今天怪怪的叶家的大门。   等到彻底上车离开,才终于松了口气。   叶逐月笑着叹了一声,转头专心联系郁止了。   手里握着那样东西,他还在犹豫忐忑,这东西可以寄过去吗?   他不确定,因此,他的惊喜也不一定能够真的展现在郁止面前。   可他也只能赌一把,如果不行,他还可以换其他的。   前线激战,每一场仗,郁止都亲自披甲上阵,这无疑鼓舞了将士们的气势。   有已经权倾朝野,却还愿意冲在最前面的将军带领,他们怎么可能不会胜利?   胜利是他们的!   然而事实也确实如他们所想。   一场战争的输赢要考虑很多因素,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无论是测算天象,还是排兵布阵,又或者是武艺强大,郁止都不缺。   周国的士兵已经被胜仗激起了血性和勇气,他们坚信,只要他们跟着郁止,就能永远胜利,他们坚信,只要他们勇猛冲击,就没有什么敌人打不赢。   五个月后,周国又拿下一国,而这位皇帝已经年迈,他本就因为长期吃丹药坏了身体,现在国破一事又令他心神激荡,竟是撑着起不来的身体,一连吃了许多丹药,在短暂的精力充沛时,皇帝假借有逃出皇宫的办法,把后妃和子女都叫来,随后封锁宫殿,放了一把火,火势因为地上的火油迅速蔓延。   从床帐,到墙壁,再到柱子,最后蔓延到人的身上,无人能逃。   老皇帝哈哈大笑起来。   “朕就算亡国了,那也是一国之君,合该有人陪葬!”   郁止并没有杀梁国皇室,现在占领了一个新的国家,也会如此,所有人都知道,因此,哪怕都打到家门口了,后妃和子女们都没那么害怕,他们知道自己还有生路,虽然比不上现在,可也能活着,只要活着就好。   按理来说,老皇帝也一样,可他心里清楚,自己身体已经溃败,根本活不了多久,与其等日后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睡,自己的儿女叫别人爹,还不如在国破家亡时一把火烧个干净,他的人,都该给他陪葬!   郁止到来时,见到的便是火势滔天的宫殿,听着里面凄厉的叫声,他不由皱了皱眉。   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真相后,他狠狠皱起了眉头。   “以自身安危为先,尽可能救人。”他下令道。   “是!”   经过紧急抢救,只救出来几个皇子公主,且都是体型偏小的,被后妃藏在身下,又或者什么火小的角落,这才幸免于难。   饶是士兵们见多识广,也没见过这么狠心的,还是皇帝呢,虎毒不食子,他连畜牲都不如。   被救下来的那些孩子或多或少都有伤,且因为浓烟弥漫,他们的肺和嗓子都出了问题,但好歹命保住了。   齐国被攻破,齐国旧臣只要不想死,都开始向郁止投降表忠心。   郁止对他们的态度平平,和对梁国旧臣没多少区别。   齐国不比梁国大,且百姓们的生活也不如之前的差,突然变天,众人虽听闻过郁止的名声,却仍畏惧于他,纷纷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怕哪天被周国士兵给抢了。   得知情况后,郁止心中便确定,要想收服齐人,必须徐徐图之,他得做好花更多时间的准备。   正好,他也想多与叶逐月相处,哪怕只是聊聊。   卧房,他刚打开木盒,视线便被里面的东西吸引住。   那是一个深红色的绒布盒子。   心形。   淡淡的香水味从它上面传至空气中,萦绕在他鼻尖。   不用打开,郁止都能猜到那是什么。   他的手顿了顿,却还是将它拿起来,香味更近,令人有点微醺的感觉,仿佛尝了不知多少年的陈酿,醇香芬芳,意蕴绵长。   打开后,一枚铂金戒指赫然出现在眼前。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郁止产生了和叶逐月同样的怀疑这东西能传过来吗?   可它既然已经出现在他眼前,还被他拿在手里,那这个问题便自然而然解开,无需再问。   谢谢,很漂亮,不过,这不是玉也不是铁,倒像是银,可有何寓意?   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不能表现出什么都知道。   叶逐月十分耐心道:戒指啊……在我们这里可是很重要的象征,情侣夫妻或者未婚夫妻佩戴同款成对的戒指,便是向别人表明,他们是一对。   郁止笑弯了眉眼。故意道:哦,我明白了,原来是逐月想要公开。   叶逐月一愣,随后便有些羞恼,红了耳根。   什么公开?!   他们还能公开吗?!   这人就知道逗他玩儿。   所幸郁止并未逗太狠,很快收了话题,只认真道:我知道了,会一直戴上,我的男朋友,不,现在应该是未婚夫?   男朋友和未婚夫这种说法,之前叶逐月也说过,所以他说起来也正常。   叶逐月心中轻哼,什么未婚夫,他们还没办过订婚宴,更没有求婚且成功,现在不过是以情侣的名义戴着。   可要是真让他们要摆了酒席才算订婚,那大概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叶逐月轻叹一声,到底是无奈一笑后回复道:嗯,你好,未婚夫。   自此,二人便将这戒指一起戴着。   有时怕丢了,戴手上不方便,郁止便用同样送过来的一根银链子穿上,戴在脖子上。   好歹是订婚,虽然爱人不在这里,但该有的还是得有。   于是不久后,郁止便在齐国皇宫里举办了一场宴会,邀请了周国将领、齐国降臣、还有一些当地世家权贵前来做客。   众人只以为这是郁将军占领齐国后,和齐国人的一次交流。   然而直到宴会开始好一会儿,郁止都没什么指示和反应。   最后,甚至有人忍不住问了:“敢问将军,今日将我等叫来是所谓何事?若是将军有难,不妨直说,我等必定尽全力协助。”   这就是在暗暗讨好了。   其他人也你一句我一句,表明了自己的立场,齐国已不复存在,他们再挣扎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乖乖臣服,说不定还能得了对方的青眼,再得重用也未可知。   郁止对此却兴致缺缺。   “诸位不必担忧,今日请诸位来,不过是有件喜事要与诸位分享。”   众人齐齐一愣,随后纷纷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究竟有可能是什么喜事?   其他国家不战而降了?   不可能吧?   众人正在头脑风暴中,郁止却笑了笑道:“无他,不过是在下前日已订婚,今日来请诸位喝杯喜酒罢了。”   众人:“……”   他们一时无言,都不知道该吐槽什么才好。   他们以为是那等为国为民有利的大喜事,结果却是婚事这种一看就很难与这位手段过人的郁将军联系在一起的事。   虽说不能算不喜,可这个喜和他们想象的有太大出入,众人一时都没回过神。   终于有人回过神后,忙笑着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   其他人也纷纷恭贺,一时间,表面热闹无比。   对于这些祝福,郁止照单全收,也不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来者不拒。   不久后,有人终究忍不住询问道:“敢问将军,即是订亲,怎不见未来将军夫人?不知将军夫人是何名讳?”   寻常人家嫁女订亲都是按照规矩来,三书六礼一样不差,可既然郁止都是自己出面请客,显然并非是在乎那些礼节的人,既然如此,那未来将军夫人也应当露面才对。   郁止面色不变,唇边仍旧挂着一抹弧度,眉眼中也有如水般的温柔安静流淌。   “他姓叶名逐月,不在此间。”   这个名字从未有人听过,就算有人,根据他们的了解,也必定是重名。   名字便也罢了,既然找不到人,那他们也不在意,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大家族之人,不必太放在心上。   可是最后那四个字,众人却小心翼翼在嘴里细细咀嚼。   不在此间?   是不在哪里?   此间是指齐国,还是这个世界?   若是前者还好说,可若是后者……众人心中齐齐但吸一口凉气!   纷纷垂下头,不敢看郁止。   他们实在没见过这种人,给自己定冥婚,还宴请客人,宴席上还全程带笑……   想到这顿宴究竟是什么宴后,众人纷纷感觉腹中一片翻滚,吃下的东西恨不得吐出来。   偏生郁止还笑着询问:“这些菜不合诸位口味吗?”   众人只觉得寒毛竖立,僵硬地抬手缓慢进食。   此时此刻,他们看见郁止的笑容都觉得恐惧,这是何等可怕之人?!   结束后,郁止看着他们一个个面如菜色离开,不由疑惑:“我有那么可怕吗?”   翌日,叶逐月醒来,脑海中便多出了历史上的郁止曾经与一名从未露面,却名叫叶逐月的人定亲的消息。   叶逐月又暖又喜,然而不等他高兴,走出门去外面,便听到了好几个叫“逐月”的人。   叶逐月:“……”笑容渐渐消失。 第184章 星月寄锦书15   名字大众化这件事,叶逐月倒也没真的放在心上,反正只有他自己知道,历史上那个与郁止定亲的叶逐月是自己。   郁止不知道这件事,叶逐月也并没有提起,归根究底,不过是件小事罢了。   梁齐二国已灭,仅剩的几个国家更是不足为虑,其中以丹华公主摄政的夜月更是愿意主动称臣。   当然,这只是暗地里的商议,真正的称臣还要在郁止将其他国家全部收服过后,一切尘埃落定时,夜月的主动称臣才会是顺应天下大势,而非丹华公主卖国求荣。   前者自然比后者更能令夜月人接受。   郁止并没在齐国待太久,长久的安逸会消磨人的斗志他可不希望自己手里的都是这种人。   在整顿好内政后,他便带兵继续前行,而他离开齐国的消息一传出来,其余国家纷纷自危,试图想办法抵抗。   从周梁齐任何地方下手,制造动乱,引得郁止无法脱身。   截断郁止的粮草。   以美色利益相诱。   割地赔款求议和。   依靠自我优势和天时地利创造敌弱我强的局面。   这些办法他们都试过了,然而看着所有人满脸惊慌害怕的模样,是什么结果,便也不言而喻。   所有人都知道,郁止是铁了心要收服他们手里的国土。   这个天下,要统一了。   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乃众所周知的道理,可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会出现一个无人能挡的郁止,会……   所有国家的皇帝无奈苦笑,他们本以为本国会在自己手里发扬光大,甚至再有野心一点,认为自己会如前朝先祖般统一天下。   确实没人会想到,这一天的到来,是在一位底层将军的手中。   众人心绪复杂。   面对这样庞大的周国,面对它势如破竹一般的气势,所有人都感觉到了无力。   他们已经很努力了,手段百出,却无一件事成功。   最终的办法,便是只能等待,等待郁止的来临。   到了最后,甚至已经有人放弃了抵抗,尤其是那些士兵倒戈最快,毕竟要是不打仗,以那位郁将军的行事方式,一定会留下他们的性命,既然可以活,谁又愿意去找死?   很快,这些国家连能够抵抗郁止的军队都集结不起来,他们清晰地知道,自己输了,还没真的开打,他们便已经输了。   天下一统乃大势所趋,郁止的成功也是命中注定。   可有的人还是不肯认命,指着郁止道:“郁将军,您百战百胜,世间无人能敌,可朕只庆幸,庆幸我国没有你这样的人,否则朕就是睡觉也永远睡不安稳。”   这是明晃晃的挑拨离间,如果成功,郁止和周国小皇帝必然会生出嫌隙,当天下不再需要郁止时,就是他的死期!   无论是郁止死还是小皇帝被推翻,都能给周国带来一定的麻烦,只要想到会有那个画面,那位亡国之君便忍不住仰天大笑出声。   周围人纷纷低头跪下,不敢多言,心中恐惧,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是他们能听的吗?该不会今天听完便看不见明日的太阳了吧?   郁止没跟他废话,神色不变道:“将他压下去。”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根本没必要机会这种挑拨离间,不过,这位帝王会为他的出言不逊而付出代价。   在将所有国家的君王待会京城时,郁止便给这几人安排了住处,毫无意义,之前挑拨离间过的那人分到的最差的。   而伺候他的人也是最硬气的,不,别说伺候,他根本没人伺候,所谓的下人是来看守他,并且给他安排任务的。   他在这里凡事都要亲力亲为,谁也不能帮忙,有时候还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任务,虽然简单,但是频繁又琐碎,经常让他做到一半就不想做了。   然而做不完就没饭吃,为了这个规定,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干下去。   郁止根本没对他有多上心,在吩咐要后,便将人抛到脑后,再也没去想过。   于是这位生来就是天之骄子的亡国之君,干了一辈子活。   当然,这都是后话。   在强行收服所有国家外,夜月国为了显示周的正统,达成天下统一,由太后携幼帝送上归降国书。   周帝龙心大悦,不仅大笔一挥封了丹阳长公主的封号,连她的儿子,也一并封了个安王,虽然不能世袭罔替,可这待遇也是在所有国家中最好的。   没看见其他国家还挤在一起疯狂吐槽争执,几个从前养尊处优的皇帝,如今也如普通百姓一般撕扯打动吗?   虽然有沾了丹阳本就是周国人的光芒,但只要实惠到了手里,管他给出这些是什么目的。   这些圣旨虽然是皇帝下的,可谁都知道,背后真正决定的是谁。   他有些闷闷不乐。   伺候皇帝的太监想起外面那些传闻,以为小皇帝是担心这个,他小心翼翼道:“陛下可是在担心将军?以奴才看,将军并未有过取而代之的心思。   否则当初在谋反后又搞定了先帝时,便可以直截了当,义正辞严地上位。   可他并没有,无论是怕麻烦,还是单纯不想。   既然自然没有,现在恐怕也不会有。   却不想小皇帝想的根本不是这件事。   “朕觉得那个姓赵的说的有道理。”他肯定道。   太监心头一跳!这是真的怀疑上了,并且还打算做点什么?   小皇帝欸,想想你这胳膊腿,能承受几个郁将军?要是不自量力,日后可是会挨揍的哦。   “将军他现在没仗可打,没地可收,没事可做,等在京城待的久了,肯定会厌倦,你说朕要做什么才能留住他?”   小太监:“……”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将军也是人,是人便有喜怒哀乐,便有喜好偏向,若是陛下能够让将军找到不愿意离开的东西,自然能留下将军。”   小皇帝摸了摸下巴,“你说的有道理。”   小太监又松了口气。   “所以朕还是给将军送美人吧!”   小太监连忙跪地劝道:“不可!不可啊陛下!”   小太监连忙把以前送郁止美人之人的下场,   小皇帝瞪大了眼,满脸都写满了“还能这样”的惊奇。   这下好了,他心里对郁止的崇拜已经达到了顶峰。   还不到十岁的他小大人一般感慨道:“得将军若此,朕复何求啊!”   小太监:“……”   小皇帝美滋滋地想着要等郁将军进宫后要给他什么赏赐才能不离开呢?   时间却一晃而过,小皇帝的祭天大典到了。   这回是收服了所有国家,实现天下统一,自然要小皇帝亲自来,   郁止则在他一旁,防止他出错。   好在小皇帝学习能力不错,在私下学过几次后,倒也做得有模有样。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所有人都没想到,这祭天燃的香太长太大,香炉也很高,而小皇帝又太矮,根本插不进去。   无奈之下,只有郁止一手抱着他,一手握住他的手,用上力气,将香稳稳插了上去。   百姓朝拜,百官跪地,纷纷拜见。   小皇帝在郁止怀里,居高临下的感觉令他可兴奋了,却还是要装出一副沉稳的模样,压制着心里的欢呼雀跃。   “平身!”   祭天完成,郁止忽然感觉这具身体仿佛被天地之气填满,再装不下更多。   天下已定,原主的愿望也已经完成,郁止没有了再留在京城,做这个将军的理由,心里琢磨着什么时候辞行,回到府中,他几乎是迅速来到了书房,将搬回书房的木盒打开。   从里面取出叶逐月传给他的东西。   有好吃的,好玩儿,有趣的书,自从上回过后,叶逐月便养成了一个看到点什么感动便送给他一份,有时候郁止的木箱都装不下,满满当当一箱,便是叶逐月都放不下的缘故。   郁止一一品尝过吃食后,才笑着写信道:谢谢,很好吃。   叶逐月那边却没人回复。   郁止笑容微微收敛,这是又变了?   左右现在也没什么要紧的事,郁止干脆留在书房每天等待,等待叶逐月的回应。   而这一等,便是等了十天。   当看到叶逐月的回信时,郁止终于悄悄松口气,心中默念,一个月。   叶逐月那边的一天,已经成了他这边的一个月。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告诉他,不会再变了。   从今往后,都是一个月。   先生喜欢就好。叶逐月莞尔。   又是一年冬日,外面已经雪落纷纷,寂静无声。   郁止对叶逐月详细描写着他这里见到的景象。   下雪了,是今年的初雪,很大,外面已经覆盖上了一层棉衣。   郁止看见了,也照做了。   他穿上棉衣,披上斗篷,这才出门吩咐管家,做好府中的御寒工作。   管家连连称是。   不多时,府中便忙碌起来。   郁止在院中,却见屋檐下不知何时停了一只喜鹊。   喜鹊?   这个天还有喜鹊?   郁止疑惑又好奇,他冲着喜鹊招招手,那只颇有灵性的喜鹊便扇扇翅膀来到郁止手心,稳稳停住,毫不躲闪。   黑红的羽毛让它看起来漂亮又艳丽,还带着几分杀意。   郁止用指尖点了点他的额头,“你是哪儿来的?”   看着这只喜鹊,郁止忽然想到一件事,随我那木盒能够装喜鹊,那它是否也能装其他活物?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带着喜鹊回来书房。   站在桌前犹豫片刻,郁止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会不会对木盒或者喜鹊有什么影响。   可他依旧在犹豫过后,将喜鹊放了进去。   木盒关上打开,盒中空空如也。   喜鹊不见了。   郁止双眸略深。   叶逐月的木盒里凭空出现一只喜鹊,他还没意识到这代表什么,便对郁止回道:先生,你那里不是冬天吗?怎么还有喜鹊?   还挺漂亮。   郁止压下那些思绪,对叶逐月道:或许被丢下的,既然你那边更好便让它在你那边生活吧。   叶逐月答应了,所以先生,你打算给它取什么名字?   郁止想了想,忽然眸光一柔,两个字在他笔下写就:   当归。   “当归……”叶逐月细细咀嚼这个名字,不由露出个并不是太开心的笑容。   “是个好名字。”   可惜不适合他们。   虽然郁止没说,可叶逐月能感觉到,对方那边的时间间隔更长了,或许,还会更长,届时,自己又能与他交流多久呢?   “将军,一段时日不见,您依旧风姿卓然、风华正茂,倒是我等着老骨头,下了战场什么病都冒了出来,现在在家每天都得喝上好大几碗药。”   除夕之夜的宫宴上,几个跟着郁止打仗的将士纷纷凑到郁止身边,闲聊着最近的话题。   谁家要嫁女儿,谁家要娶媳妇儿,还有谁家要讨个老婆。   众人仿佛从战场将军瞬间变成了记挂家中的父亲丈夫,有烦恼有欢喜,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唯一不同的是郁止,刚开始,郁止以为刚才那人说的是场面话,谁知接下来遇见好几个人,都说他变得年轻又斯文了,肉眼可看到的地方没有半点瑕疵。   郁止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脸,似乎触感比之前好,手上的老茧都少了许多,他仔细想了想,应当是那些天地之气的作用。   有点鸡肋,他并不需要。   本是没将这事放在心上,然而等回到府中,他枕边放着木盒,郁止安然入睡。   午夜时分,新年已至,天下大安,新历也开始运用。   睡梦中,郁止忽然感觉身边似乎有什么在闪烁。   在光芒动静的刺激下,郁止迅速睁开眼,随后便见到身边的木盒正散发着刺眼夺目的光芒。   他瞳孔微缩,却又手脚快速地将木盒抱起放在桌上。   这是……信仰之力?   郁止不由回想起这木盒的来历,是云城之战后,当地百姓齐齐制作成功后赠予他的。   这上面带上了云城百姓对他的崇敬和信仰也是理所应当,可究竟是何时,这信仰之力竟然这么多了,且还能显现?   若非郁止没感觉到这世上的灵气,恐怕他都要以为这木盒是修炼成了精。   郁止现在来不及如想木盒究竟会发生什么变化。   他只想知道叶逐月那边是否也如此。   询问的书信传过去后,迟迟没有回应,郁止忍不住微微蹙眉。   看着木盒的光芒一变再变,郁止眸光也变了又变。   他已经察觉到了木盒要做什么。   伸手要打开木盒。   “停下!”低沉的声音微微急促了一分。   然而这木盒不为所动,坚持要合上,郁止只来得及往它里面扔进去一张先前按照记忆给喜鹊画的一张图。   随后,木盒重重关上,盒子上分明没有锁,却怎么也打不开。   它自锁了。   叶逐月在学校忙完学业上的事,期末要到了,他缺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课,不补的话很可能不及格。   叶逐月不想把能够跟男朋友说话的机会浪费在这些事上,于是尽可能快速学习,好在他第一很好,平时也有看书预习,学起来也不难。   晚上,叶逐月刚到家,便看见一家人都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叶逐月上楼不是,不上也不是,   “爸妈,哥嫂,你们做什么呢?三堂会审?”   “逐月,前段时间周颂那孩子不是天天来找你吗?怎么最近不来了?”   叶逐月回道:“他也有自己的事做啊,为什么要天天来找我?”   他自己还觉得天天见面有点烦呢。   也就是那小子看他没事出院后因为担心才黏了几天。   叶父不由皱眉,叶母也忍不住道:“感情都是要双方维护的,否则很快就会倦怠。”   叶逐月一头雾水,他怎么就没维护了?再说了,他们十多年的感情会几天不见就淡了?   他一头雾水,看着这几人的表情,忽然福至心灵道:“你们……你们该不会以为我和他在交往吧?”   “难道不是吗?”几人询问。   叶逐月:“……”   他满脸黑线,解释了几句后不愿再牵扯,便快速上楼离开。   几个坐在沙发上的人表情不变。   叶父:“他的眼神在闪烁,还在转移视线,肯定有猫腻。”   叶母:“他屋里都什么?”   叶大哥:“从最近他一直心情都很好,就连生病也没有颓废。”   叶大嫂:“刚刚逐月只否认了没和周颂交往,却没否认他在跟人交往。”   心思最细腻的叶大嫂瞬间点出了重点。   其他几人也纷纷点头。   对啊!   所以还是有对象了吧?他们没误会吧。   可到底是谁呢?   是不好意思告诉他们,还是那孩子有什么拿不出手的地方,怕他们反对。   几人这是想少了,郁止何止是拿不出手,他是什么也拿不出。   也就是他们现在对叶逐月还算放心,这才没有紧紧追问。   既然了解了情况,众人便也上楼睡觉去。   叶逐月来到木盒旁,打开一看,一张栩栩如生的画作出现在他眼前,叶逐月双眼一亮。   将它拿起一看,没一会儿,在窝里百无聊赖的喜鹊忍不住凑上前,待看清画面时,它两只小眼睛似乎都泛上了光芒,快速飞上前,凑到画上的喜鹊身边,这边摸摸那边蹭蹭,一副十分喜悦的模样。   只是每每在摸着却只感受到扁平和僵硬时,小眼睛有点迟疑,但依旧没离开。   叶逐月好笑地将它拎起来,“你这是以为找到了配偶?”   喜鹊叽叽喳喳叫了两声,叶逐月对它总是心软,不仅因为它是郁止送的,还因为它很乖。   “好吧,只许看一会儿,不许弄脏。”   叶逐月将喜鹊和那张画放在一边,想着现在先生那边是什么时候,睡了没有,有没有想吃的他可以给他拿来。   然而一切都还在心里,并没有想好,一件事便如惊雷般在他脑中炸了个轰鸣!   任凭他如何用力,借助什么工具,这木盒就是纹丝不动。   他,打不开木盒了。   明明刚刚还能打开,可当那张画取出后,原本能够打开的它,此时却仿佛用铁水浇筑焊接,任凭他如何做,都没半点反应。   叶逐月额头忽然冒出了冷汗,眼中的惊慌失措毫不掩饰,手脚冰凉,仿佛不知何时已经冻僵。   整整一个晚上,叶逐月想到了能够想到吗一系列办法,都没能打开这个木盒。   等到天亮时,叶逐月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抱着木盒出了门。   “逐月,还没吃饭,这么早你要去哪儿?”叶大哥的声音远远传来。   叶逐月却恍若未闻,根本没听他的话,径直离开。   一大早,他便来到了古玩街,找到一家可以古玩修复的店铺,敲响了人家的大门。   大概是这声音太大,在楼上睡觉的老板被吵醒,他快步下楼来开门,没好气道:“谁啊?!”   眼睛睁大,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后,顿时气焰熄灭,赔笑道:“原来是叶小少爷,今儿怎么来找我了?还是这么早的时候?”   叶逐月也不跟他废话,一边进去一边说:“有样东西要你修,且你必须保密。”   老板一听有生意,且看着叶逐月这么着急,一大早便抱着东西来的架势,必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他来了兴趣。   “叶小少爷也知道我沈老二,从不说假的,东西你先给我看看,我也要知道你想要修复到什么程度,一切谈妥再谈价。”   叶逐月将木盒拿出,放在柜台上。   沈老二一看这木盒,顿时就皱起眉来,语气不是很好道:“叶小少爷这是在跟我沈某人开玩笑?”   哪有把新东西拿来他古玩店修复的?   而且这木盒上半点裂纹,瑕疵都没有,他将它拿在手里,看了个遍,实在没有看出这东西有什么需要修复的。   然而叶逐月却脸色苍白,声音似乎都带了些许颤抖,完全不似逗弄人做戏的模样。   “它打不开了……”叶逐月轻声道,“我要你想办法把它打开。”   原来是这个,但他依旧不解不就开个锁吗?何须这么紧张。   然而他找了又找,怎么也没找到锁头,机关锁也没有。   最终,他放弃地说:“叶小少爷,你该不会是用木盒模型在逗我吧?这东西没锁怎么能开。”   没锁怎么能开?   叶逐月放下钱,一言不发地离开。   接下来,他又找了许多人,然而得到的结果却都一样,他们甚至觉得叶逐月是在耍他们,在从对方口中得知,叶逐月还找了许多人的时候,认为叶逐月这是故意的。   之后叶逐月再上其他人家的门,还没说明来意,对方便直接拒绝,说自己无能,解决不了这道难题。   倒是有人试图用砍砸木盒的办法,然而往往话没说完,叶逐月的怒目便看了过来。   整整一天,叶逐月做了无用功。   回到家中,叶逐月疲惫地趴在桌上,整个人仿佛都失去了精气神。   喜鹊叼着画来看他,叶逐月看见它,好歹有了点精神,正要摸摸它,视线却落在了那幅画上。   “当归……当归……”   “你会归来的……是吗?” 第185章 星月寄锦书16   天色未明,小皇帝被迫从被窝里爬起来,他还要上早朝。   等早朝过后,才能继续睡。   小皇帝左脸写着好烦,右脸写着想睡,被宫人们伺候着穿衣洗漱用早膳,还嘀嘀咕咕说:“要是郁将军让早朝取消就好了。”   或者从两天一次改成三天也可以啊。   “启禀陛下,郁将军在殿外求见。”传话的小太监匆匆赶来。   小皇帝双眼瞪大,心说这是郁将军听到他的声音,被召唤来了吗?   他脑子一清,睡意全消,立马从凳子上滑下去。   “传!”   郁止很快出现在小皇帝面前,他一夜未睡,好不容易等到开了宫门,便前来求见。   “臣,参见陛下。”   “不知郁将军前来所谓何事?”有什么事是不能在早朝上说的?难道真的如他所想,郁将军也觉得早朝烦人,想要取消吗?   然而令小皇帝失望了,郁止的到来不是给他减负的,而是增负。   听着郁止口中说了许多却还没停止的治国策略,许多他根本没听懂的东西,小皇帝差点给郁止表演一个当场晕厥。   透过郁止的口,他几乎看到了自己累死在御案上的未来。   他几次三番想要让郁止停下,然而郁止却仿佛没看明白他的意思一般,直到说得差不多了,才停顿片刻后道:“臣对陛下寄予厚望,相信大周能在陛下的带领下走向辉煌的未来。”   小皇帝心中崩溃:我没有那么远大的志向啊!   躺赢了一个统一天下的帝王之位还不够吗?剩下的日子悠闲娱乐不行吗?为什么要让他承担这么多?   郁将军,你要是真有野心,那这个皇位你拿去拿去啊!他不做了还不行吗?   然而事实就是……不行。   有时候当不当这个皇帝,都不是自己说了算。   郁止没有谋朝篡位的想法,他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也能达成他想要的目的。   就是可怜了小皇帝,不仅要做郁止的工具人,还是要一辈子做到死的那种。   小皇帝当天就“病倒”了,连早朝都没上。   朕受伤了,朕要缓缓。   郁止也没催,反正他就算想逃避也逃避不了多久。   事实也是如此,小皇帝不可能一直装病,总有一日得从床上爬起来干活。   他甚至想退位,然而想也知道,郁止不可能。   而且他心里也有些不甘。   自己做这个皇帝也没几年呢,刚刚不用打仗,正是准备享福的时候,自己却退位了,那岂不是亏了?   为了让自己先前的付出得到回报,小皇帝硬着头皮也要把这个皇帝做下去。   然而他很多年之后才发现,他的付出和回报从来没有成正比,而是一直在亏损。   但那时候他却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朝堂众人很快发现郁止有了大动作,他们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小皇帝下达的一系列举措和命令给砸得晕头转向。   不仅仅是他们,大周百姓也发现了许多变化。   律法的完善,官员职务和选官制度的完善加强,民间各种人才的出现,各种新鲜事物的发明,以及对整个世界的探索,对外的贸易交流往来,都仿佛让整个大周焕然一新。   所有人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世界正在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朝着一个未知方向发展着。   他们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那位郁将军带来的,至于皇帝,也勉强算吧。   百姓们看着自己越来越好的生活,心中对于郁止的感激更甚。   就连原先是其他国家百姓的人们都自然而然接受并融入了大周,偶尔想起故国,也觉得还是大周的日子更好,生不出半点排斥反抗的心思,人心统一,天下才真正完成了统一。   他们什么也不能为郁止做,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郁将军万事称心,祝郁将军与那位神秘的心上人能白头到老。   “将军,这些都是陛下和诸位大人们为您送来的寿礼。”管家指着堆满了库房,几乎已经放不下的那些东西说道。   郁止扫了一眼,“记录一下,其他你看着办。”   这其中都是奇珍异宝,但他却丝毫未曾放在心上,管家心中微叹,也只能应下。   这段日子将军肉眼可见地心情不好,虽然没有明着表现出来,但相处久了总能发现端倪,他还以为看到这些寿礼能让将军感兴趣一点,谁知依旧是不曾上心。   无论是官员的敬畏,还是百姓的感激和爱戴,郁止都不需要。   毕竟,他做这些事的初衷,也并非是为了这些。   郁止并非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经历过的大大小小的世界,它们的发展方向和进度并不一样,若是每一个都要插手,他就是忙一辈子也忙不过来。   至于为什么要插手这个世界,原因只有一个,他需要。   自木盒锁上后,郁止便感到了这个世界完成任务的办法。   也是唯一一条能够亲眼见到叶逐月的道路。   时间存在偏差,那便利用时间流速的不同将这份偏差修复。   只要他努力发展这个世界,让他所在时空发展至叶逐月时空的同时期,两个世界便会重合。   那是他们唯一相交的方式。   至于自己的寿命……他已经感觉到,这不是他需要担心的问题。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容貌身体便再没变过,就连头发也没长半纷。   许多见过他的人都羡慕地说他会保养好年轻,却不知道这根本不是保养。   而是停滞。   他的时间不知何时已经不再走动,整个世界的时间依旧往前走,但是郁止的时间却一直停在了某个时刻。   他与这个世界仿佛被分割,他是静止的,这个世界是运动的。   但这并没有什么不好,至少让他不至于还没见到叶逐月的便成了白骨化成飞灰,什么也不剩。   就是不知道叶逐月那边如何,而他又是否明白,在等待自己呢?   “将军,午膳已经准备好。”管家来报。   郁止想了想,“上回做的葡萄酒应当好了,开了后,去取一壶来。”   “可是有客将至?”   郁止微微勾唇,浅笑道:“非也。”   不过是叶逐月喜欢,之前有一回还曾答应给他做过,可惜这酒还没来得及送去,如今酒已成,却只有一人饮,着实可惜。   管家见他露出笑容,心中便明白恐怕与那位神秘的将军夫人有关。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将军是惬意愉悦的。   “是,小的这就去取。”   饭菜已经摆上桌,围在桌边的几人却都没有动筷。   “这都几天了,逐月究竟怎么了?”叶家人忧心忡忡。   这段时间叶逐月都在失魂落魄,每天该他做的事他都会做,比如上学,比如学校的任务,可空余时间便都在发呆,没人提醒,连饭都能忘了吃。   一问他怎么回事,他也只是摇头说没事。   没事?   没事才怪了。   叶家人一头雾水,只能找来周颂询问。   周颂这几天也发现了叶逐月的状态不好,可因为在学校有事做,不那么明显,听完叶家人的话才知道叶逐月的状态差成了这样。   可要让他想原因,周颂皱了皱眉,不是很确定地说:“可能是因为……失恋了?”   叶家人瞪大眼睛,“失恋?!”   所以真的恋爱了?对象是谁?   面对叶家人迫切的目光,周颂被吓得后退了一步。   “小周啊,叔叔阿姨也不是故意的,你看这不是关乎我家逐月的身体吗?你就告诉我们,逐月在跟谁交往?”   周颂被围住,根本逃不脱,他额头冒汗,要他出卖兄弟这种事,他还真做不出来,可叶家人实在太热情,且他们的话听着也有道理,现在叶逐月的状态最重要,于是他在犹豫过后,将叶逐月那特别到像玩笑,令人无法理解的恋情说了出来。   叶家人……叶家人原本是不信的,以为是两个孩子在平时开的玩笑,被周颂当真了,可当他们听周颂讲了一些细节,细节到他们都听着不对劲时,他们才有些动摇。   难道周颂说的是真的?   所以逐月是因为单方面喜欢的两个人都有心上人,才失落至今?   可既然逐月早知道他们有心上人,又怎么会喜欢上他们呢?   这问题简直无解。   不过,无论如何,他们都总算有了个方向。   送走周颂,叶家人开始商量对策。   楼上,叶逐月正趴在桌上,视线落在那木盒上,然而无论他再怎么看,这木盒都没再打开过。   他伸出手,在上面仔仔细细摸了摸,眼中闪烁着怀念的神情。   他想了许多办法,都没能让它再次打开,叶逐月也知道,它恐怕再也打不开了。   它就像一场梦,梦里欢愉,等梦醒来,一切便消失了。   叶逐月有时都会忍不住怀疑,跨越时空,书信往来,倾心相恋,那些是不是都是假的?只是他一个人幻想出来的美梦?   然而他屋里的许多证据,无论是他们的书信,还是互送的礼物,甚至还有异于常人的记忆,无一不是在告诉他,这都是真的。   叶逐月闭目叹息一声,“还不如是假的呢……”   至少……至少他还能在梦里看见那人。   “逐月,逐月?”叶母上来,看见他趴在桌上,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   “该下楼吃饭了。”   叶逐月睁开眼坐直身体,乖巧道:“哦,我知道了妈。”   两人一同下楼。   叶逐月习惯性来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打完招呼后,便沉默地埋头吃饭。   忽然,耳边传来了电视的声音。   叶家人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看电视是饭后活动,在吃饭的时候放电视有些奇怪,叶逐月不禁抬头望向电视方向。   随后视线微微一顿。   电视上播放的,赫然是周颂他哥拍摄的那部有关于郁止的剧。   也是上回周颂特地带到医院拿给他看的那一部。   叶逐月上次看过花絮,现在竟然已经要开播了。   看着电视屏幕上那个并不像郁止,却演出了几分风采的演员,叶逐月不自觉带入了郁止的脸,仿佛那人现在就在他眼前,令人稍稍出神。   耳边传来叶大哥的话:“你要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可以拍一部有关于郁星的,左右他喜欢的人正是与你同名,到时候,你还能用真名演那个角色。”   其他什么也没再说,可叶逐月心里什么都明白了。   他心头一酸,眼眶一热,忍不住低下头来,却不是因为自己可以参演,可以在虚假的电视剧,也不是因为他知道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郁止。   而是因为……   “爸妈,哥嫂,对不起……”   这段时间,他一味地沉浸在失魂落魄里,都没发现,原来家人已经这么担心自己。   郁先生究竟能不能出现,他不知道。   郁先生何时才能再联系,他也不知道。   有关于木盒和郁止的一切,他都只能被迫接受,什么也抓不住。   可有些东西,是他可以抓住的。   无论未来会如何,至少他不能再让家人担心了。   随着社会发展,大周前进的速度仿佛开了几倍速一般。   短短二十年,几乎变了个样。   并且在往好的方向变化。   要说唯一没变的,大约也只有郁将军了吧?   二十年过去,郁将军依旧如二十年前一般无二的模样,众人都猜测他是不是吃了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灵药,然而猜测归猜测,也没证据证明。   比起这个,另一个更被百姓所相信的猜测是,郁止乃天神下凡,为了拯救这个乱世,让天下太平,等到任务完成,还要回到天上去。   流言传开,百姓们对郁将军的敬畏更上一层楼。   原先郁止曾给他们下蛊的官员早已经告老还乡,他们体内的蛊虫也已经自然死亡,摆脱疼痛后,所有人同一个反应便是……喜极而泣!   二十多年的疼痛,终于摆脱了!   能够安稳舒心地过完余生,他们竟然觉得庆幸。   他们早已经不敢再对郁止生出恨意,眼见郁止愿意放他们一把,他们只想走得远远的。   再也不想看到郁止。   朝臣尚且有退休的机会,可皇帝却没有,从小皇帝到现在的皇帝,他没有太大的感受。   非要说有,那便是头发太不经用,现在是越来越少了。   因为郁止的状态太明显,外面也传得有鼻子有眼,皇帝曾偷偷问过郁止:“爱卿,你可有什么仙丹灵药?能够长头发,并且让头发变白那种?”   郁止:“……”   他真诚建议道:“陛下不如去染个发。”   皇帝遗憾地叹口气,随即便送走了郁止,不愿意再与对方带下去。   无他,现在他们同框,在别人眼中,一定是他比郁将军还老。   他受不得这种委屈。   好在他儿子也长到好几岁了,等他长大,自己也可以让他接班。   胜利的日子就在前面,加油!   然而不久后,皇帝就收到了一个令京城震动的消息。   “陛下!陛下!郁将军不见了!”传话的人匆匆忙忙跑来。   皇帝惊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你说什么?!”   “是真的,将军府传出来的消息,郁将军留下一封书信,人不见了。”   郁止走了,他的情况不允许他长久停留,若是被人知道他真的长生不老,还不知道会发生多少事。   人性经不住考验。   郁止也无意去考验。   就让他们以为自己是功德圆满,回到天上似乎也不错。   此后,他去了不少地方,并且在每个地方住上十年,便会悄悄离去,每到一个新的地方,他的对外年龄都会变成十八岁。   因此也无人得知,自己附近的邻居竟然是那位曾对大周做出许多贡献的郁将军。   不过,随着时代发展,许多新奇的东西也被发明,信息交流更方便,郁止便不好隐瞒身份了。   证件什么的倒是好办,可样貌却不好改变。   后来有人无意间见过郁止,并且发现他与郁将军流传下来的画像很像,消息便传出,说自己疑似见到了郁将军的后人。   至此之后,郁止便极少出现在人前,郁将军的后人,也成了个不知真假的传闻。   现代   十年后。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半个小时内,来办公室问我,下课。”叶逐月收起教案,在学生围上来之前,率先离开了教室。   等坐到办公室,还没喝口水,便有学生前来问问题。   一个走了又下一个。   “叶老师,对于有些野史说郁将军根本没有心上人,那不过是他为了拒绝追求者,又不想成亲,才编造出来的人物的说法,您怎么看?”   叶逐月当年研究生毕业,直接留校任教,从学生到老师,似乎并没有多少变化。   无论是他的生活,还是他的样貌。   听到学生的问题,叶逐月脸色未变,淡淡道:“野史终究是野史,许多地方都无从考究,可正史上却有明确记载,郁将军曾亲口承认,并举行过定亲宴席,你是愿意相信来历不明的野史,还是愿意相信被本人亲自承认过的正史?”   学生被这话问住,一时无言。   “可是……可是……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啊。”他还有些犹豫。   叶逐月眸光微动,却无人看见。   “或许没在他人面前出现,但一定在郁将军面前出现过。”   学生没有证据证明那个猜测为真,他被叶逐月的话说服了。   临走前,他对叶逐月开玩笑道:“叶老师,您的父母一定有郁将军的老婆粉吧?”否则怎么会取这么个名字。   叶逐月不知想到什么,淡淡一笑,并未言语。   晚上,叶逐月开车回家,路上却碰上了堵车。   车子被迫停在桥上,道路拥挤得仿佛连只蚂蚁都过不去。   好在叶逐月也没什么急事,并不着急。   他坐在车里,车中昏黄的灯光将他眉眼衬得格外安宁寂静。   视线微垂,落在放在副驾驶上的木盒上,看了良久,叶逐月伸出手,试图打开那木盒,但与从前无数次那样,它纹丝不动。   叶逐月微微一叹,却并没有很失望,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连失望都忘记了。   那只名为当归的喜鹊早在几年前死亡,现在他依旧将这木盒带在身边,不过是为了等那一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奇迹。   手机铃声响起,接通后,对面传来了叶大哥的声音,“你到哪儿了?”   “彩虹桥这边,堵车,你们不用等我,先吃吧。”   叶逐月一边回复叶大哥的话,一边随意地透过车窗向外面看去。   天空不知何时散去了乌云,虽然依旧是黑色,却黑得深沉,黑得明艳。   一轮满月高高悬挂在空中,它的周围簇拥着无数闪亮的星星,它们像是夜晚的明灯,将大地投去一片朦胧又浪漫的光影。   叶逐月试着伸出手,想要抚摸那片动人的温柔,然而指尖尚未触碰到,又见一道光影叠加,令他沐浴在夜色下的手更加明亮。   他抬头看去,便见天幕骤然变色,一道道流星自天空划过,绘成了一幅令所见之人皆惊心动魄的流星雨慕。   叶逐月心头一跳,不等他想到什么,挂在桥上巨大的广告屏幕变了内容,从不知道是什么饮料的广告变成了一个主持人。   “今日我们有幸能够采访到星月集团神秘的幕后老板,很巧的是,这位年轻的董事长的名义竟与一位众所周知的历史人物一模一样……”   耳边的一切声音再没能进入叶逐月的耳中,原本拿在手里的手机也不知何时掉落在了车里,他浑身僵硬片刻,随后飞快打开车门,临走前,还不忘下意识将手边的木盒带上。   彩虹桥上挤成了一片车海,叶逐月奔跑在车海中,却显得很慢很慢。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想要跑出重重车海,却依旧如蜗牛一般。   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顺着眼角滑落,一时竟分不清究竟是汗还是泪。   他停下疲惫的双腿,忍不住弯下腰,似乎疲惫地承受不住身体的力量。   “不着急,慢一点,等等我。”含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陌生的声音,更没什么证据证明这话是在对他说的,可叶逐月就是瞬间顿住。   他撑着直起腰,缓缓转身,便看见那人正站在不远处,眉目温柔,手中赫然是与他一模一样的木盒。   陌生又熟悉的样貌,曾在叶逐月脑海中幻想过许多次,可从来没有哪一次,比今时今日,比此时此刻更令他动容。   郁止一步一步朝着他走来,从容的脚步不疾不徐,等待了很久很久,才终于迎来了这场来之不易的相遇。   当一切就在眼前时,便也不必那么急切。   直到二人之间仅剩两米的距离,叶逐月才仿佛反应过来一般,飞扑进郁止怀里!   木盒双双坠地,却无人惊醒。   “你……你……”叶逐月喉中哽咽,身体也在颤抖,哪怕郁止将他紧紧抱在怀中,两人肌肤相亲,也没能缓解他的激动。   郁止闭了闭眼,埋首嗅着叶逐月身上的味道。   那不是什么香味,而是一众令人的心尘埃落定的安心。   “我是真的。”   “真的是我。”   不等叶逐月问,他便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给出了答案。   闻言,在叶逐月眼中坚持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凝聚成滴,悄然滑落。   “……你等了多久?”他哑声询问。   郁止笑了笑,“不久。”   不过三百年而已。   “可我觉得……等了很久……很久……”叶逐月低低倾诉道。   等待的日子最难熬,没有这个人的日子,度秒如年。   郁止安抚地拍了拍他还在轻颤的后背,并未言语,却是以这种姿态让叶逐月安心。   叶逐月不知道他的不久是否为真,到他也不愿再去深究,只要这个人在眼前,只要他们还会有以后,其他都不重要。   郁止便也说道:“今后不会走了。”   二人退开怀抱,郁止看着叶逐月泛红的眼睛,伸手心疼地轻抚片刻,“别哭,眼睛都肿了。”   叶逐月眨了下眼睛,泪水便再次滑落,“我也不想。”   但有时候,不是不想便能做到的。   郁止笑着轻叹,“那便哭吧,我为你擦泪。”   叶逐月反而却笑了。   笑着笑着,他伸手抚摸郁止的脸,这张被他想过很多次的俊美面容,感受着它是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不是什么泡沫幻影。   叶逐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很快,快到仿佛要从他的胸腔中跳出来。   郁止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得更近了点。   “虽然依旧认识很久,但我们好像是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应该有个自我介绍?”他眨了下眼睛。   叶逐月被他眼中的星辰所惑,仿佛身心皆不是自己的。   他顺着郁止的话说道:“你好,我叫叶逐月,是……是你、男朋友。”   郁止勾唇微笑,眸中星辰闪烁,美丽动人。   “我知道。”   “你是我等了很久……很久的爱人。”余音隐没在两人唇齿间。   细细缠绵,难舍难分。   时光不久,等你却很久。   顷刻间,地上的木盒合而为一,当时空交汇重合,这条连通两个时空的通道便也消失。   天空的流星雨从他们相遇时出现,又从他们亲吻时消失,却如多年前的那一场一样优美绚烂。   停滞的时间之河重新在郁止和叶逐月身上流动。   从今往后,生老病死,再无分离。   郁止再次睁开眼,便听到一道傲慢又不屑的声音。   “这是给你的报酬,如果你能把这事办好,还有剩下的报酬给你。”面前的男人坐在老旧的木头椅子上,两只脚搭在屋里唯一体面一点的干净矮桌上,浑身上下,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充满了不适合嫌弃。   “你可要想清楚,只要你接了这件人任务,就能得到一笔巨款,你的弟弟妹妹都能上学,走出大山,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只要你帮一点小忙。”   “你只需要伺候那位小少爷,在镜头面前尽全力展现出他娇气又讨厌的一面,不给他任何洗白的机会,就能得到全部酬劳。”   男人还在用他傲慢的语气劝说,郁止却不想听他这些话了。   他一把拿过男人手里的钱,也不说答应,“这样,你可以走了吗?我还要去喂猪。”   男人的表情因为郁止这不客气的动作有些难看,但见郁止收下了钞票,便认为郁止是答应了,既然事情办妥,那他也不想在这个地方继续待下去。   什么破地方,蚊子追着他咬!   等男人冷哼一声后离开,才有几个高矮不一的小萝卜头跑进屋里,围着郁止手里拿着的大红钞票,双眼放光。   “大哥,刚刚那个大哥哥是好心人吗?”不然为什么要给我们送钱?五岁大的小男孩说道。   十多岁的郁大妹拍了拍最小弟弟的脑袋,“想什么呢,爸妈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哪有那么多人能那么好心,白送给你钱,就算有,你也不能要,万一是要用钱买你呢?”   郁止看着这个妹妹,目光微动,一股发自内心的心疼从身体里传来,那是原主的感情。   他也笑着摸了摸这个妹妹的头,“大妹说的对。”   被大哥夸奖了,小姑娘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   “那大哥为什么要拿这些钱?”五岁的二妹咬着手指不解询问。   郁止温声解释道:“大哥只是暂时收着,以后还要给人送回去的。”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是物归原主。   “今天大家仔细干活,明天家里要来客人。”郁止给两个小的吩咐道。   两个小豆丁一人拿抹布,一人拿扫把,慢慢悠悠地干起活来。   乡下地方吃饭早,天色还没暗,有些人家却已经炊烟袅袅。   郁止领着大妹出来,在家门口的土坎上坐下。   “明天你就要跟那些人走了,去别人家里知道要做什么吗?”   大妹点头老实道:“知道,要听话,有礼貌,要面带微笑,老师说有礼貌的人才会被喜欢,大哥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他们找麻烦的。”   郁止看着这个妹妹,唇边微抿,沉声道:“不,我今天要告诉你的,不是这些。”   大妹傻眼,“啥?”   郁止伸出手,像原主那样抚摸妹妹的头,认认真真地说:“去别人家里,你最应该做的,是自信。”   看着大妹依旧懵懂的眼神,郁止也不着急,继续耐心说:“你去别人家是参加节目,是身份互换,利益互换,不是去偷去抢,就算别人家比咱们有钱,你也别觉得不好意思,更不要觉得是占了他们的便宜,如果有人这么说你,你不高兴了,可以随时回家,记住,咱们没偷没惦记,就没什么可心虚的。”   大妹有点明白,又好像有点不明白。   郁止却没再继续细说,“等你到了那边,常常想我说的话,会明白的。”   “大妹,你是大山养育的孩子,你睡过最青的山,喝过最清的水,走过最朴实的土地,看过最新鲜的花,闻过最干净的花香,听过最悦耳的鸟叫虫鸣,你还有爱你亲人,你从不比别人差什么。”   大妹愣愣看着他,不知为何,有点想哭;“大哥……”   郁止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走吧,该回去做饭了。”   家里只有这一家四口人,做饭这件事一直是大妹在干,两个小的就帮她递递东西。   郁止之前说要喂猪不是假话,不过喂猪也是大妹在干,原主干的都是外面地里的活,他顺着记忆去原主栓牛的地方把牛牵回来,关进圈里。   晚饭很简陋,青菜粥和凉拌野菜,还有一个鸡蛋和了野菜的汤,但几个人都吃得很饱。   两个小的吃完就睡了。   郁止则是帮大妹收拾了点明天要带的东西才睡的。   夏天炎热,乡下倒是要凉爽一些,尤其是院子里,但郁止不想出去喂蚊子。   他躺在床上,想着这个是个的剧情,心中便有心疼和悔恨的情绪翻涌而来。   他知道,这都是原主的情绪。   原主也叫郁止,是个生在贫困乡下的普通孩子。   他的父母也是土生土长的山里人,连县城都没去过几回,   夫妻两个都是没什么野心志气的普通人,安于贫乐,觉得能活下去,能填饱肚子就挺不错,害怕改变,也不想改变。   家里没什么钱,但一家几口也是能吃饱的。   原主也上过学,不过只读了义务教育,他成绩也一般,家里人2包括他自己都觉得没什么学习的必要。   恰好在这时,原主的妈生双胞胎难产,来不及送医就没了,家里没了一个干活的人,原主顺势从学校回到了家里,跟亲爹一起干活。   可没过多久,亲爹也因为生病没了。   原本只是头晕,他没当回事,或者说,就算真当回事了,也没钱去看病。   这地方别说离大城市,离县城都很远,都穷,想借都没人。   原主原本和爸妈是同样的人,可在他们死后,却有些改变,他觉得钱是重要的,只有赚足够多的钱,才能保住健康的身体。   于是,当有一天,一个节目组来到这个村,并且一眼看中他们家,想要他们拍节目的时候,原主在确认对方不是骗子后,答应了。   只是他没想到,就是这档节目,害了他一家。   原主的妹妹,是这个世界女主的对照组。   两个同样是农村出来参加交换人生节目的孩子,却走上了孑然不同的两条路。   女主热情开朗,大妹羞涩内敛,女主大方得体,大妹唯唯诺诺,女主天真讨喜,大妹心机深惹人厌。   以上一切都是节目组镜头展现出的信息。   最后的结局自然也孑然相反。   女主被互换的富豪家庭认了干女儿,长大后还和那家人的儿子在一起了。   而大妹却被富豪家庭排斥,节目结束,毫不留恋地送走,网上许多人都骂她,评判她,讨厌她。   自卑压抑久了会反弹,大妹逐渐变得喜欢贵的、华而不实的东西,越是没有什么,便越是要追求什么,她想要在别人面前抬起头来,所作所为却越导致她无法抬起头,最终的结果是她偷偷离开了这个山村,离开了家里,再也没回来过。   原主认为这都是他的错,是他的报应,是他贪心收了不义之财的报应。   在节目开始前一天,有人找上原主,让他在节目里败坏一下那个与大妹交换人生年轻人的形象。   原主没忍住,收了钱答应下来。   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就是在节目组里不对那人生气,不吵架,以讨好的态度对待他,用卑微衬托那人的娇气蛮横不讨喜。   果然,一期节目下来,那个孩子的名声毁了,回到家也被亲爸讨厌,打发去了国外,再没消息。   郁止心中有种预感,总觉得明天应该会有惊喜。   天不亮时,郁止醒来便看见大妹在喂猪,锅里还有做好的早饭。   “大哥!”   郁止冲她招招手,“别忘了,一会儿节目组就要到了,洗手换衣服,快来看看还有没有要收拾的?”   大妹听话地放下东西。   早上八点刚过,车子开上山的声音便传入郁止耳中,等面包车停在院子里,郁止将大妹的书包给她放上去,面对工作人员点点头,并没说话,反而转身对大妹说道:“我昨天的话都听进去了吗?”   大妹点头又摇头。   “没听懂也没什么,有空就多想想,会想明白的。”郁止送她上车。   小弟小妹还小,这会儿还没睡醒,没能跟大妹告别。   等这辆车开走,郁止才去厨房端了早饭一个人吃着。   半个小时后,两个小的终于醒了,迷迷糊糊起床洗漱。   九点半,远处又传来了车子的声音。   “车车!”小弟兴奋地睁开了眼。   郁止将他抱回来,担心他一个没注意跑出去追车出事。   不一会儿,车子就在院子里稳稳停下。   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冷着脸,从车上下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巨大的行李箱。   “这什么破地方?艹!怎么这么多蚊子?!”少年拍了下胳膊,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瞬间出现了粉色的巴掌印。   少年刚到陌生环境,只顾着自己的不适,没注意其他。   而郁止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便露出笑容,淡定地回了一句:“可能蚊子的嘴刁,只喜欢吃好吃的。”   细皮嫩肉的少年:“……” 第186章 真爱变形记1   交换人生节目组打着真实不弄虚作假的旗号,搞的是网络直播,直播结束后,才会剪辑成视频,还能托关系上电视台播放,这是把网络和电视两头市场利润都占了,打的一手好算盘。   直播往往是照妖镜,能够把人的各种真实和不完美展现在镜头前,因此许多节目都不会考虑这种方式,明星们也会慎之又慎,但是对于这些素人和孩子就没那么多顾虑了,节目组不会在乎他们会不会暴露多少缺点,不,应该说是暴露越多越好,越有争议越好。   不过直播也有另一个难以调节的缺点,那便是时间太长,长时间没有看点,观众会无聊。   这就需要在一开始吊着观众的胃口,在恰当的时间制造看点。   无论是农村的贫困穷苦,面对镜头的窘迫,还是城里孩子的娇纵任性,都是能吸引观众的胃口。   但今天这期节目似乎一开始就不需要那么多噱头,只要对着少年那张脸,观众便舍不得移开视线。   郁止这具身体长得也不差,就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以及干活时的风吹日晒,看着有些糙,不过他精神面貌和从骨子里流露出的淡然气质扭转了他给人的形象,有种从山村老农变成隐世高人的感觉。   当然,他并不老。   乔少爷脸色很糟糕,他本来就不想来参加这个破节目,明明高考毕业他都打算要跟朋友们一起旅游,谁知道会被发配来这种鬼地方?!   “导演!连驱蚊香都没有,这就是你们说的山清水秀好地方?!还有这人是谁?说话阴阳怪气,这就是你们找的好、家、庭?!”   “小乔啊,这大山里头就这条件,我们也没办法,你看其他人不也适应得好好的吗?你父母把你托付给我们,我想你也不愿意让他失望对吗?”   节目组态度客气,也没硬来,只是好言好语相劝,以前有类似的节目组,曾用过强硬手段,当时嘉宾屈服了,可节目等结束,转头就把节目组给告了,节目组不仅赔钱,导演还进局子蹲了好一段时间,一度成为笑柄。   后来的节目都吸取教训,无论用什么手段,都不能触及红线,有钱人更是得罪不起,最好嘉宾是未成年,有家长委托,一切都好说。   而且他们态度越好,嘉宾越憋气反弹,观众们便越觉得嘉宾无理取闹,吃不得苦,这正是他们要的结果。   乔慕青此刻便是那种状态。   节目组见小少爷脸色铁青,未免引火烧身,连忙把帽子提给另一个嘉宾,让二人之间加深互动。   “郁小哥从小就生活在这地方,不如你问问他,有没有办法?”   说罢,节目组开始整理设备,已经有摄影师举着摄像机拍摄,直播镜头早在一开始就对准了嘉宾。   镜头前的观众一早也打开了直播,看到这一期的嘉宾后,众人一时竟忘了这是什么节目,纷纷发弹幕表示这少年是谁?出道不?出道必追!   我打开直播频道看了又看,才肯定自己没有进错,刚才还差点以为进了什么选秀节目了呢。   导演,你要是每一期找的都是这种颜值的小帅哥小妹妹,我们就不骂你了。   救命,为什么我会在这种节目里看到我的真命天子?我该去救他吗?我现在好心疼啊,我的小王子受不了这种委屈!   喂,你们看到那个农民哥哥了吗?他长得也好帅,古铜色的皮肤,还有老头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肌肉……吸溜!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个帅哥,我被吸引的不是他的身材皮肤和脸,而是那双眼睛,漂亮又神秘!   等、等等……我是走错频道了吗?这不是交换人生节目组吗?怎么突然变了画风,按照往常,难道不应该吐槽嘉宾娇纵任性吃不得苦,心疼农村孩子条件艰辛,赞美他们心地淳朴吗?   别问,问就是我颜控。   一开始网上还是看热闹舔颜的居多,然而没多久,有一群人开始带节奏。   哪来的小少爷不知人间疾苦,真以为天底下都是他家大别墅呢?   我们国家是工农阶级联盟,放在百年前都是农民,现在过上好日子就知道嫌弃了,数典忘祖的东西!   真不知道那些颜狗都是什么心理,像这种吃着饭还嫌弃做饭人的东西,我都懒得看一眼。   ……楼上这是来了什么妖魔鬼怪?   有人能看出来是在带节奏,可有人却被这些人的话勾起了嫉妒心和仇富心理,跟着他们一起开始指责乔慕青。   也就是乔慕青看不到,否则一准骂回去。   乔少爷从小到大还没在外人这里受过这种气。   郁止就是不看,也知道观众是什么情况。   他编着手里的竹筐,除了刚才那一句,就没跟乔慕青说过话。   乔慕青又不是自来熟的性子,尤其是这会儿心情还不好,面对陌生人,他根本做不到打招呼,从前都是别人主动找话题跟他聊天,哪有把他晾在一边,自己做自己的?   可节目组也不干人事,说不管就不管,一个个都忙碌着手里的工作,这里住户比较少,他们也要在这儿住好长一段时间,要么睡车里要么搭帐篷。   现在人都在忙,让乔慕青找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郁小弟和郁小妹对于这个新来的哥哥还是有好感的,毕竟他长得好看,可哥哥没说话,他们也没敢跟乔慕青打招呼。   “有没有驱蚊香?”乔慕青硬邦邦开口,态度说不上好,但他好歹竭力压制自己的脾气。   对着家里人,他能大喊大叫,易爆易怒,可在外人面前,他好歹会收敛点。   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眼前这个男人,拥有轻易激怒他的本事。   郁止明明听到了他的话,却装作好像没听见一般,依旧做的手头的工作,有条不紊地编着竹筐。   乔慕青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几步,冲着我的耳朵大喊道:“大爷!我问你有没有驱蚊香!”   郁止动作停下,好似这才发现他一般,抬头看他。   少年长得是真好看,结合了父母的优点,就是表情气鼓鼓的,像只憋着气的小公牛,不知道怎么发泄。   “你父母没教过你,在跟人说话前,先打招呼做自我介绍吗?”   他语气淡淡,情绪也没有明显变化,但乔慕青就是被这句话搞得心情更加糟糕。   他双手环胸,冷笑嘲讽道:“哦,那真不好意思,还真没有,从来都是别人先跟他们打招呼。”   郁止也不生气,同样哦了一声,“那我现在教你了。”   说罢,他便又不再搭理乔慕青,自顾自编起竹筐来。   乔慕青:“……”   大概是第一次见到比他还拽的人,又或者是没想到在这种山旮旯能遇见这种人,乔少爷瞪着眼睛把郁止看了又看,见他手脚利索地编着竹筐,也不知是真想跟他说话,还是想看看郁止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便一直骚扰他。   “喂,你干什么呢?”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小、老、头儿!”   可任凭他怎么喊,郁止就是恍若未闻。   正在拍摄的摄影师偷偷看向导演,“导演,这样能行吗?两个人不交流怎么才有看点?”   导演摆摆手,视线惊喜地看着郁止,“怎么没有了,现在不是看点吗?看山村农民怎么整治娇贵小少爷,又或者看娇贵小少爷怎么征服山村农民,这两个人有气场,和以前拍的几期不一样的气场。”   导演干这行十几年,两个人之间有没有感觉那是一眼就能看出个大概。   虽然他这节目也不是什么情感节目,但是cp这种东西,那是在哪儿都能磕的。   导演抽了根烟,烟雾缭绕中,对摄影师说:“在主题不变的同时,重点抓拍这两人的互动和交流,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呢。”   郁止编完竹筐,也没看乔慕青,而是吩咐两个小的:“把鸡看着,待会儿撒些玉米,就在外面撒,别放出来了。”   两个小的乖乖点头,随后跑回屋,一个给他拿来装满水的水壶,另一个给他包了两个窝窝头。   郁止挨个摸了头,这才转身背着背篓和竹筐离开。   全程没乔慕青半点事。   乔慕青:“……”   他气得不敢置信地看着郁止的背影,又一脸怒容地瞪着节目组的人,示意这就是他们找的好家庭?工作人员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看到,摄影师把他愤怒的表情来了好几个特写镜头,完美地展现在观众面前。   哈哈哈哈哈哈本来还挺烦这小少爷的,来到别人家里还脾气这么臭,到现在莫名只想笑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开始怜爱他了,被人家无视成这样,从下车后,坐都没坐,简直像小王子来到了贫民窟,委屈、暴躁、无所适从。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粉上农民小哥了,他好帅啊,说不理就不理,要是我面对这样的小少爷,肯定舍不得晾着他。   话说,参加这个节目的贫困家庭会得到富豪家庭的赞助吧?他这样做难道不担心赞助泡汤了吗?   所以说肯定是假的,多半是剧本表演,哪有穷人敢这么对富豪公子的,讨好都来不及呢,呵呵。   确定了,楼上是个傻逼。   我不管,我现在只想磕cp!农民小哥和富家公子,我现在已经蹲在他们的玉米地里了!   乔慕青是在好半晌之后,才发现自己处于一个被无视的状态。   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对他一点也不客气的小老头。   他手里还提着行李箱,然而没人带,他连住处都没有,只能傻傻地站在这儿给直播镜头前的观众当猴看!   乔慕青深吸一口气,也不管其他,搬来郁止刚才坐的椅子坐下,他腿都站累了。   丝毫没想起刚才他还在心里暗暗嫌弃过这把不知道用了多少年,坐了多少人的椅子。   他拿出手机,想玩会儿游戏,然而一打开才发现,这里没网,看着手机上显示的2g标志,乔慕青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沉默地关掉怎么也没刷出来的游戏,找到文件夹里下载的电影视频开始播放。   手机里传来的动静很吸引人,尤其是两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孩儿。   郁小弟和郁小妹时不时就往乔慕青的方向看一眼,时不时就看一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乔慕青拿着手机都快睡着了,才有两只小手伸出来,手里还用缺了口的小碗盛了一碗水。   “哥哥,要喝水吗?”   乔慕青眉梢一挑,唇角微勾。   等郁止中午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大两小排排坐,对着手机看得津津有味,尤其是两个小的,时不时发出惊呼声,眼睛瞪得老大。   乔慕青余光见到他回来,抬头对着他挑眉,眼中满是挑衅。   郁止:“……”   他出声喊道:“小弟小妹。”   两只小豆丁见到是他,当即飞奔过来,将他手里的空竹筐接了过去,又扶着装满了红薯的背篓小心放下。   郁止问道:“鸡喂了吗?”   两人乖乖点头,“喂了。”   郁止微微一笑,“那去烧火,要做饭了。”   两人听话地进了厨房。   等郁止去洗红薯,院子里又只剩下乔慕青一个人。   他捏紧了手机,像是要狠狠砸下,然而到底忍住了,想也知道这破地方根本没有手机卖,这个摔了他就没了!   他愤愤不平地想要开打手机的声音,然而没一会儿,电量不足的提示显示在他眼前。   乔慕青:“……”   郁止下厨,简单的饭菜也能做得色香味俱全。   也好在原主不怎么进厨房,所以家里没人知道他的厨艺如何,倒是不会生出怀疑。   中午蒸了红薯饭,烘了两个鸡蛋给孩子吃,又凉拌了折耳根,这是他在挖红薯的时候顺便挖的。   午饭在庭院里吃的,两个小孩儿拉了拉郁止的衣服,“大哥,不给那个哥哥吃吗?”   乔慕青假装没听到,好像自己一点也不饿。   然而他刚这么想,肚子里的声音却出卖了他。   乔慕青:“……”   他根本不想来这地方,可……闹得心情不好,他从昨晚到现在就没好好吃过饭,这会儿饿了简直不要太正常。   郁止看了乔慕青一眼,随后对两个弟弟妹妹说:“那个大哥哥跟我们不一样,他不吃我们这些。”   “啊,为什么?明明大哥做的很好吃啊!”小弟捧着饭碗说。   郁止没再解释,只让他吃自己的。   乔慕青几次都想要一走了之,什么玩意儿。   他要是真不想拍,难道还能逼着他拍不成?就那点违约金他看在眼里吗?他要是不想配合,难道还有人能强行控制他的行为吗?   无数想法在心里酝酿,在乔慕青忍不下去的时候,就听某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小弟,下午我要去放牛,你和小妹看家,知道我以前怎么跟你说的吗?”   小弟点点头,“知道,要关紧门窗,不能往外跑,不然会被狼吃掉的!”   乔慕青背脊一凉。   郁止勾了勾唇,摸了摸小弟的头,夸奖道:“真聪明。”   郁止走后,乔慕青才假装不经意一般问两个小孩儿,“你们这儿真的有狼?不会骗我的吧?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会有狼。”   两个小孩儿刚才看了乔慕青的电影,有点交情,且郁止也没阻止他们跟乔慕青说话,便没有像郁止那样冷落乔慕青,“有的。”   两人点头肯定道:“六大爷以前就被狼咬过。”   乔慕青捏紧了行李箱的拉杆。   他咬着牙,快步来到节目组工作人员面前,“谁找的地方?我告诉你们,要是我被狼咬了,我要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节目组也冤枉,他们之前考察的时候也没说有狼啊。   他们好说歹说才把乔慕青劝住,付出的包括且不限于一盒盒饭,手机充电宝……以及若干其他。   这……这算什么?要是节目都这样录,那我也可以啊,只要有手机有电,什么地方我都待得住。   看出来了,这节目组真狗,以前嘉宾可从没有过这种待遇,肯定是看脸下菜碟。   我不明白了,这还是交换人生综艺吗?怎么节目组以前对待嘉宾就是寒冬般凛冽,而对乔少爷就是春风般温暖?   说春风都是看得起春风了,这分明就是火焰嘛。   观众们纷纷骂节目组双标不做人,骂乔慕青的倒是少点,毕竟这节目组确实有问题,而狼这种东西对于一个年轻人还是太危险了。   节目组也冤枉,他们也想对乔少爷不近人情,可这不是已经有人不近人情了吗?他们要是也那个调调,乔慕青一定被观众怜爱心疼,他们的看点彻底跑偏。   郁止已经做了坏人,节目组只能做好人,否则乔少爷是真的会撂挑子不干的。   太阳下山时,郁止就回来了,他做完家里的活,才准备晚饭。   乔慕青此刻正在想自己晚上要住哪儿,他有手机和充电宝在手,这会儿他已经没那么迫切想离开了,比起离开,他更想让压过那个农村小老头一头,让对方看看,自己就算是不向他低头,也能在这儿待下去。   晚饭也很香,郁止罕见地切了一些自己腌制的腊肉,炒出来的香味几乎传入了院子里所有人包括工作人员的鼻子里。   尤其是摄像师,甚至想厚着脸皮对郁止要一片尝尝。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见郁止动作迅速地把菜分到了几个饭碗里,多一片都没留下。   摄像师:“……”   无论什么东西,都已经进了别人碗里,那就不好再拿了。   他恋恋不舍地看着几人迫不及待地开始吃饭。   乔慕青原本只是看着,等他反应过来时,口水差点从嘴角流下来。   他心中恼羞成怒!   笑话!   乔少爷吃饭什么时候下过四位数?见多识广的他能被这区区一盘干煸腊肉给吸引?!   可它看起来真的很好吃,肥瘦相间,油滋滋的,隐约还能听到声音。   逞强的结果就是,他只能在一旁看着那三人把饭菜吃完。   “大哥大哥,大姐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呢!给大姐留点吧?”   郁止笑道:“有的,会给她留。”   这话落在乔慕青耳朵里,就是还有剩的意思。   他心中微动,忍不住抿了抿唇。   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他今天白天吃的那盒饭根本没管多久。   晚饭过后,导演都有些坐不住了。   “该怎么办?难道真让乔少爷睡院子,天为被地为席?”那他这节目也别想再做下去了。   “要不咱们找人跟那个郁家小哥说说,让他把乔少爷领进屋?”   “领进屋……怎么听起来怪怪的?”导演嘀咕着。   不过,还不等他们交涉,郁止便先一步来到乔慕青面前,“我家没有空余的床。”其实有,就是没铺。   乔慕青一听又被气到了。   “你什么意思?想让我走?我还不想来呢!当谁愿意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吗?!”   郁止本来想说乔慕青可以和小弟一起凑合睡,他今天冷待乔慕青,又不是真想这样,也没打算一直这样。   节目开始,以乔慕青的性子,说不定会在镜头里得罪人,有他提前“惩治”乔慕青,让乔慕青吃点苦头,观众们的第一印象会好很多。   再者……他也是真想磋一磋这少爷的性子。   听见这话,郁止微微挑眉,淡定道:“那好吧,想来你应该有人收留,我就不碍事了。”   围观的节目组:“……”   他们简直服了,一个乔少爷任性也就罢了,怎么一个农民小哥也这么杠?   他就真的不怕资助泡汤吗?   乔慕青气得想追上去揍人,然而被节目组拉住了。   “小乔,小乔少爷,睡吧睡吧,该睡了。”   乔慕青一把将人推开,没好气道:“睡什么睡!告诉你们,我今儿还真就不睡了!”   之后任凭节目组怎么劝,乔少爷都不为所动,在大家觉得已经足够见识到了乔少爷的任性时,他就告诉大家,他还能更任性。   最终,乔少爷把行李箱放倒在房檐下,而他自己则坐在行李箱上,背靠着墙,闭上眼,作势就要这么睡过去。   节目组这是真没辙了。   以前他们看见闹事的都是闹着要回家,不想待下去,这还是头一次看见嘉宾受到这种待遇还不肯走,不肯让自己好过一点的。   工作人员们纷纷看向导演,导演也头疼,他甚至想给乔少爷的父母打电话,这电话也真的打过去了。   然而电话那头接听的人却是乔少爷的哥哥。   对于这个乔大少,导演态度也十分恭敬,据说这位是乔家内定的继承人。   “大少,是这样的……”他把现在的情况说了说。   对面听完后沉默了一瞬,随后语气怪异,“是吗?”   导演无奈道:“大少,您看我们这是……”   那边的人笑了一声,才说道:“你们做的很好,既然我弟弟不想要,那你们也别强求他,这次送他去参加节目,也是想让他吃点苦,好知道别人的不容易,你们要是能做好,投资不是问题。”   导演瞬间被投资两个字吸引了心神,当即接话道:“没问题!您放心,保证没问题!”   挂断电话,有了乔大少的保证,导演也就放心了,既然乔少爷不愿意睡帐篷,那就不睡吧。   晚上直播已经关了,只有一个摄像师在守夜录像,这些东西不一定要用,也不一定没用,导演有了投资,自觉不差钱,也没在意这点胶卷费。   他嘱咐轮流守夜的摄像师,“记得好好拍下来,不能漏掉一点。”   等到深夜,气温越来越低,乔慕青的睡意也越来越浅,取而代之的是肚子的饥饿感越来越重。   他忍不住抿唇,只觉得嘴也有点干,这要是在家里,怎么可能有这种烦恼。   他皱着眉想了想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   想着箱子里的衣服,心中有些懊恼,怎么就没带些吃的过来呢?   这就像野餐,总要带点吃的以备不时之需。   然而他没有,不仅没有,连附近能吃的都没有。   思来想去,乔慕青没忍住把主意打到了郁家的厨房。   想想那个农民小子说的话,想想那个肉,乔慕青没忍住,缓缓站起身。   他在身上兜里摸了摸,找了好半天,终于找到一张大红钞票。   这一百块应该能买肉了吧?乔少爷不是很确定地想。   他蹑手蹑脚地走向厨房,忽然又好像想到什么,转头对仿佛没有任何存在感的摄像师说:“不许拍!不许告诉别人!”   摄像师给他一个无奈的表情。   乔慕青还想说什么,但又害怕声音太大,吵醒郁止几人,只能用眼神威胁了摄像师一番,又才小心翼翼来到厨房的门口。   今天他什么也没做,倒是把郁家的房子构造看了一些,知道这里是厨房。   农村家家户户离得远,很多时候都不锁门,乔慕青轻手轻脚地推开门,用手机打着手电筒,看清了厨房内的结构。   在一些像是能够放剩饭剩菜的地方找了又找,因为怕吵醒别人,全程动作十分小心。   好几分钟才看完一个柜子。   木制的柜子会发出吱呀的响声,尤其是夜里,十分明显。   正当他要看第三层柜子时,一道声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大哥好聪明啊!这个哥哥真的在大半夜才吃饭欸!”   乔慕青:“……”   乔慕青浑身僵硬。   他一动不动,甚至不敢转过身来,仿佛只要不转身,不被别人看到脸,不看别人的脸,就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一道轻笑声清晰地传入耳中,那人声音含笑道:“嗯,你这位乔哥哥,吃饭的时间跟我们不一样。”   乔慕青闭了闭眼。   “这么晚了,乖,和小妹一起去睡。”郁止打发走了郁小弟。   听着外面开门关门的声音,他才看向乔慕青,“怎么,不愿意看见我,那是不是也不愿意吃我做的东西?”   乔慕青表情愤愤地转头。   没关系,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他故作轻松,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双手环抱,如果不看那双无所适从的眼睛,还真看不出他有没有哪里别扭。   几分钟后,郁止从灶台下的火星子里掏出两个热气腾腾,且被煨得软烂的红薯。   焦香味扑鼻而来,乔慕青迫不及待伸手去拿,却被烫得立马缩了回来,手指摸着耳垂,黑灰也染了上去,他却顾不得在意,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甚至忘记了洁癖,也忘记了娇气,被烫到的第一反应也只是这么烫还能吃吗?   郁止给他拿了一双筷子,然而乔慕青却没接,想到他大概不想用别人用过的筷子,郁止也没强求,那就啃着吃吧。   吃红薯是个技术活,这玩意儿很容易弄得满脸都是。   乔慕青显然是没常吃这个,没一会儿,脸就花了。   摄像师蹲在一旁完全没存在感,乔慕青甚至忘了这回事,正忙着解决这两个红薯。   一个解决完,他没那么饿了,好似才想起来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想想今晚的事,他有些不自在地说:“喂,虽然我吃了你的东西,但也不是白吃的。”   说罢,他就摸出那一百块钱,拍进郁止手里。   郁止看着这沾了红薯泥和黑灰的百元大钞,额角抽了抽。   但他还是收了。   可想而知,要是他不收,这人恐怕还要别扭下去。   果然,见他收了钱,乔慕青心情高兴地继续解决第二个红薯。   填饱肚子,乔慕青终于有心思关注其他东西,首先就是他狼狈的手脸。   他都不敢照镜子,想也知道现在的他有多难看。   “我要洗手洗脸。”   好在现在是夏天,不用烧热水。   郁止从水缸里给他舀了一盆水。   乔慕青却站在水盆面前不动。   “我还想洗澡。”   郁止提醒他,“没有热水。”   乔慕青仿佛忘了白天的矛盾,竟然脾气不错地说:“不用热水。”   郁止也就不管他,让他自己舀水洗去。   转身的时候扫了摄像师一眼,不知为何,后者竟是被这一个眼神弄得心中一个激灵,连忙表示关掉摄像,不会拍乔慕青洗澡。   事实上,围观完全程的他此刻已经目瞪口呆,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变化得那么快。   这两人明明白天还谁也不理谁,晚上却一副冰释前嫌的模样,仿佛他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郁止去看了看两个弟弟妹妹有没有盖好被子,又在院子里吹了一会儿冷风,这才回了自己房间。   然而他刚进去,就看见某人大大咧咧地坐在他的床上,一副要上床睡觉的模样。   郁止:“……”   他眼皮跳了跳。   “这好像是我的屋。”   乔慕青看他:“是啊。”   郁止:“我好像没让你进来。”   乔少爷扬起头,理直气壮道:“住宿费都给了,你还想赖账?”   他拍着身下是稻草铺的床说:“我告诉你,我给钱了,这就是我的!”   艹!这草好扎手!   郁止大步走了进来,将刚刚洗了一下,有点湿的百元大钞拍进乔慕青手里。   “刚刚的红薯和水就当我做善事,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乔慕青:“……”   被丢出屋的时候,乔慕青还是不敢置信的。   这小老头难道不是来跟他讲和的吗?怎么现在看着不像啊。   他拍着木门,“喂,那个谁,你真不要钱?真不要我进去?”   没人回应,他想了想诱惑道:“我告诉你,我身上可不止一百块。”   他有点心虚,因为好像他真就这一百现金。   但那小老头又不知道。   乔慕青大声说:“只要你讨好我,我还可以给你更多的报酬,比一百多很多很多倍。”   眼看着这人说个没完,郁止无奈转身开门,无语地看着乔慕青,“我说,少爷,不知道财不外露吗?”   这要是哪个不存好心的,这人早就被杀人埋尸了。   乔慕青不以为意,翻白眼道:“不懂了吧,现在可是法治社会,你要是多读点书,就知道现在社会犯罪没那么简单了。”   不懂的是你,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对人身安全掉以轻心。   郁止站在门口,没放乔慕青进去。   “你想进来也可以。”   乔慕青心中了然,就说你要多少钱吧,虽然少爷我现在没有,后面总会补上的。   郁止却淡淡道:“我早上怎么说的,现在也一样。”   乔慕青:“……”   不是……这人为什么还记着这事?   不对,不是记着,而是这是从没忘过,先前无视他,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乔慕青只觉得心头一堵。   他鼓着腮帮,没好气道:“我叫乔慕青,大乔小乔的乔,倾慕的慕,青色的青,这样行了吧?”   郁止挑眉,微微勾唇,“我叫郁止。”   说完,侧身让开位置,让人进来。   等到坐在床上,乔慕青都没明白,为什么自己非要进这小老头的屋里睡,明明节目组都说了给他睡帐篷。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性最高,那就是他要是能够占领了这人的床,就代表他们的交锋是自己赢了。   是他略胜一筹!   乔慕青正高兴着,却见郁止也作势要上床,他当即制止:“喂喂喂,你做什么?”   郁止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睡觉。”   配着他身上的老头衬衫,仿佛真的十分正经,没有其他想法。   乔慕青深吸一口气,“我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   郁止淡淡“哦”了一声,真诚建议道:“那你可以找别的地方睡。”   乔慕青:“……”   最终,他愤愤不平地躺在床上,稻草从身下的毯子咯着自己,他皱紧了眉。   这什么破床!   一点也不舒服!   郁止则是想着,隔壁屋里好像还有床棉絮,明天可以拿来铺床。   忙碌了一天,此时又已经凌晨,郁止闭眼睡去,还刻意克制着,不让身体在睡梦中熟练地去抱身边的人。   然而他还没睡熟,就被身边人给摇醒了,   “干什么?”   睁开眼,便是乔慕青脸色涨得通红,一脸难以启齿表情的模样,他额头冒着汗,张口想说又好像不好意思。   郁止皱眉,“到底什么事?没事我睡了。”   乔慕青连忙拉住他,郁止静静看着他,二人僵持片刻,才听乔慕青瓮声瓮气地说:“我想xx……”   声音模糊得跟蚊子一样。   但郁止还是听清了。   他的视线往乔慕青下半身看了看,被乔慕青推了一把脑袋,羞怒道:“看什么看!”   郁止也不再废话,要是真让人憋得弄在床上,恐怕这辈子也别想再见这人了。   他忍笑起身,领着乔慕青出门去了屋后,乔慕青一路弯着腰夹着腿跟上他。   最后郁止停下来,指着前面道:“就是那儿,竹篓里有纸。”   说着又担心这人不想用那些纸,在兜里摸了摸,掏出几张更干净的给他。   做完,郁止便要转身离开,然而胳膊却被乔慕青抓住,转头就看见对方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   乔慕青指着前面道:“你让我在那种地方方便?”   郁止无奈一叹,“少爷,就算我有能耐给你弄来城里的抽水马桶,你能憋那么久吗?”   他拍了拍乔慕青的肩,“忍一忍。”说罢便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对了,别在这里待太久,如果你不想喂苍蝇蚊子的话。”   回去的路上,郁止没忍住笑意,路上又看到了摄像师,眼睛一眯,后者连忙举手示意,“不拍不拍!”   见鬼了,天知道他为什么会对一个农民小哥这么害怕。   难道这真是隐世高人?   不能吧?   乔慕青是顶着一张屈辱的表情回来的,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洗澡。   郁止也由着他。   折腾了一夜,乔慕青甚至没功夫嫌弃床不够软不够舒服,今天把他一辈子没吃过的苦都吃了。   睡梦里,还委屈地说起了梦话,郁止没听清是什么。   他只是伸出手,在他身上拍了拍,不知何时,自己也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直播打开,观众们看到的画面就是郁止从房间里出来,开门关门的时候,屋内的情形被收入镜头里。   观众:“???”   什么情况?我失忆了吗?明明是一晚上没播,怎么好像过了一年? 第187章 真爱变形记2   不仅观众们震惊,连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震惊,这俩人昨晚睡觉前还是势不两立、针锋相对的模样,可怎么一晚上过去,就发展到和谐相处、同床共枕了?   导演想去问摄像师,然而昨晚摄像师夜班,刚刚才轮班睡觉去,这会儿把人叫醒似乎有点不人道。   他只能找来昨晚的录像,想要看看到底是什么发展。   结果越看眼睛越亮,等到送早饭的工作人员过来,看到的就是导演打了鸡血似的模样,吓得都有点不敢靠近。   “导、导演?”   导演一拍大腿,激动地说:“妙啊!”   他赶忙拉来剪辑师,吩咐道:“我跟你说,以后你就这样剪……”   剪辑师原本一头雾水,在看到录像后也领会到了,对导演比了个ok的手势。   导演笑呵呵地看着那边直播的镜头,心中大喊:拍!继续给我拍!   郁止一早起来就去做饭,把饭煮在锅里,才去喂家禽家畜,天色将明不明,他打开前院的灯,将院子打扫干净。   两个小孩儿先醒,醒来后自觉洗脸洗手,帮郁止一起干活。   直到饭菜都端上了桌,睡在郁止屋里的乔慕青都没动静。   导演倒是想去催促,毕竟观众们等得也不耐烦了,谁愿意一直看着人做家务干活的?连话都很少说。   他们就想知道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而那位跟农民小哥不对付的小少爷是怎么成功入侵农民小哥屋里的。   郁止对两个弟弟妹妹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你们乔哥哥醒了没有。”   “大哥,乔哥哥是不是跟我们睡觉的时间也不一样?那他的饭要不要倒回锅啊?冷了咋办?”郁小弟歪着脑袋道。   郁止笑了笑:“别担心,以后会一样的。”   来到自己房间,郁止正准备推门,结果没推动,仔细一看,这门已经从里面反锁了。   他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转身去了另一个门上取下钥匙,回来扭了几圈,门开了。   抬头望去,只见床上拱起一坨,从头发到脚都没半点露出来的。   郁止淡淡说了一句:“不热吗?”   乔慕青:“……”   热啊,怎么不热,他都要热死了!   这破地方没空调没冰箱连个电风扇都没有!被子还厚得不行,他现在怀疑这家人根本没有换洗的被褥,这床被子从冬用到夏,又从夏用到冬。   可那又怎么样,反正……反正他现在不想出去,不想起床,不想跟人说话。   郁止哪能不知道他在纠结什么,忍着唇边的笑意说道:“饭已经做好了,如果你更想吃那些工作人员的盒饭,那我就把它倒回去,待会正好喂猪。”   乔慕青鼓着脸,纠结地皱起了眉,他当然是想吃饭的,从前天晚上开始,他就没怎么好好吃过饭,昨晚那两个红薯根本抵不上正餐,年轻人又正在长身体,这会儿他肚子早就空空如也了。   郁止作势要走,乔慕青没听到声音,狠狠拍了一下床沿,然而结果却是自己的手被木头咯得一痛!   “艹!”他没忍住咬着牙喊出声。   他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道;“你给我拿衣服。”少爷从不穿过夜的衣服。   郁止也没多说,直接把行李箱提到床边,这才忍笑出门。   片刻后,乔慕青终于磨磨蹭蹭把干净衣服穿好,从房间里出来。   两个小孩儿都已经吃完了饭。   正一人背着小背篓,扛着小锄头等郁止。   “你们要干什么?”乔慕青厚着脸皮假装昨晚无事发生一般淡定问道。   “要跟大哥去地里,乔哥哥你要一起去吗?”郁小妹说。   去地里?去地里干嘛?乔慕青下意识想。   随即他想起昨天那人背的红薯,哦,是干活啊。   乔慕青平时也不是个喜欢一个人安静待着的,每每都有朋友跟他到处玩儿,可这农村又没有好玩儿的地方,出去跟他们走走也当成放风了?   于是他答应道:“好啊,等我吃完一起。”早饭是青菜粥和咸菜,明明是他从前不会多看一眼的东西,但是为什么吃着还挺香的?少爷要矜持,才不能当着镜头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   郁止刚洗完碗出来就听到这句话,挑眉勾唇,一起?这可是你说的。   于是,在郁止几人都拿着工具的情况下,乔慕青穿着雪白的衬衫,像个校园王子一般,双手插兜跟在几人身后走了。   画风格格不入。   偏他毫无所觉。   两个小孩儿时不时看看他,劝说道:“乔哥哥,你衣服好干净好白啊,等会儿要弄脏的,要不把大哥的衣服给你穿吧?”   乔慕青翻了个白眼,对郁止的老头背心很是嫌弃,并且发誓绝不可能穿那种衣服。   几人走了一里地,终于来到了一片开阔的田地里。   郁止几人都把东西放下,就听乔慕青说:“等等,就在这儿吗?你不是要摘红薯?”   郁止因为他嘴里的一个摘字额角抽了抽。   这家伙该不会……   乔慕青还真的能,他向四周看了看,怎么也没看到红薯,“找错地儿了吧?这哪儿有红薯?”   两个小孩儿一脸懵逼地望着乔慕青,一副好像发生了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   弹幕却已经笑开了。   好的好的,少爷,我这就给你摘红薯去,你给我多来几张脸部特写就好了。   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这到底哪儿来的少爷,竟然以为红薯是长树上的吗?你们说要是问他苹果长哪里,他是不是会说是地里?   我就知道,每次这种富豪孩子都会给我增加这种笑料,我已经习惯了。   你们笑得太欢乐了,我不行,我一个农村长大的恨不得脱了鞋子给他几下,太蠢了!   不知道你们在笑什么,看到这种不食五谷的少爷,难道不该鄙夷嫌弃骂人吗?为什么你们还笑得出来?   像我就不笑,只会在心里默默吐槽,并且嘲讽一下这种人的素质。   不知道为什么,要是换成别人,我肯定也会鄙视,并且骂一句没常识,但是看到是这位乔少爷,我就只想笑,这孩子有点傻傻的。   郁止看着乔慕青问:“你觉得红薯在哪儿?”   乔慕青因为这话心里有了不祥的预感,他谨慎地没有说话。   郁止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一锄头下去,地下的红薯连根带茎被挖了起来。   看着粘着土块的红薯,乔慕青:“……”   片刻后,乔慕青默默转身,背对着镜头。   弹幕又是一阵哈哈哈的笑声。   不想继续在这儿丢脸,乔慕青借口要去附近逛逛就想溜走。   郁止却喊住他。   “等等!”   乔慕青心说喊他干什么?难道是担心他碰到狼,想要他小心点?   好吧,看在你这么关心我的份儿上,我就……   乔慕青一边想一边转身,结果和郁止手里牵着的东西来了个面对面,他被吓得连连后退,稳住身形后才瞪郁止,“你干什么?”   郁止理直气壮道:“你不是要转转?正好,顺便牵牵牛,让它好好吃草,别让它跑了。”说着,便要把牵牛绳放进乔慕青手里。   乔慕青气得叉腰指着郁止道:“姓郁的,我告诉你,我肯跟你好好说话是看在你给我吃给我睡的份儿上,我来这儿是参加节目的,不是给你干活的!”   给这人一点好脸色,他还学会得寸进尺了是不是?!   郁止却不恼,淡淡一声:“是吗?”   乔慕青:“哼!”   郁止转头看向摄像师,“可我怎么记得,这节目是叫什么交换人生,也就是说,从你来我家开始,你就取代了我妹妹,是我家的人了?农村孩子都要干活。”   乔慕青霍然扭头看向摄像师,摄像师什么也不敢说,只能尴尬赔笑。   可不解释就是最好的解释。   乔慕青瞪大了眼睛,他以为不过是来农村住几天,看看这些人的艰苦生活,就是他这一趟要做的事了,怎么还有干活的?!   这也是当初怕乔慕青不干,才没有跟他说清楚,只说来农村住一段时间。   现在乔慕青显然也反应过来了,当即大怒,指着节目组的人骂:“你们骗人,我要告你们私自定条约!”   这话可不能乱说,摄像师连忙解释,“乔少爷,合同是我们跟您父母签的,上面写了什么内容都是经过他们审核统一的,这您可不能冤枉人。”   也就是说,他父母同意他被扔到乡下来干活!   这消息比他刚才听到要干活还让乔慕青愤怒又委屈。   他不明白,为什么爸妈突然要这么做?虽然他在家没干什么正事,只会跟朋友吃喝玩乐,但也没干什么坏事啊!圈里一些人玩得那么不着调,怎么也没见他们家长把他们丢来这种地方?!   一旁的郁止眸光微闪,却并未说什么,只是笑着看乔慕青,“所以,弟弟,现在大哥可以要求你看牛吗?”   乔慕青愤愤转头,怒气有了发泄口,瞪着这个自称他大哥的男人,扬起头梗着嗓子说:“我不干!”   “我就不会你要怎么样?”   郁止叹口气,“不怎么样。”   他转身牵着牛去了一旁的草地上,让牛在这儿吃草。   又扬声对郁小弟和郁小妹说:“小弟小妹,今晚想不想吃红薯饭?”   两个小孩儿双眼发亮,齐齐喊道:“想!”   “今晚吃不吃红薯饼?”   “吃!”   “明天要不要吃红薯圆子?”   “要!”   “还有烤红薯、蒸红薯、红薯粥……”红薯的制作办法被他说了个遍,两个小孩儿已经馋得不行,恨不得立马回家烧火做饭。   而远处的乔慕青脸色却越来越青,黑青黑青的,偶尔又像是泛红发紫,总之复杂难看至极。   偏生郁止除了说这些话,其他什么也没做,甚至也没看乔慕青一眼,低头看这头红棕色的牛吃得不错,便去继续挖红薯。   五分钟后,乔慕青站在原地。   十分钟后,乔慕青距离牛有十几米。   十五分钟后,乔慕青站在和牛同一片草地上,低头作践开得正好的黄荆子,白紫色的花在他手里被薅秃,细碎的花朵被他郁闷地撒了一地,踩了又踩。   郁止收回余光,忍着笑挥起了锄头,心中想着今天中午要做什么,总之,还是先不用红薯了吧,否则某人可能真的会绝食翻脸。   镜头前的观众们懵逼了。   ??????   所以,有人能告诉我,红薯是什么梗吗?   我不关心红薯是什么梗,我只想知道昨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快!悬赏一块钱!   原本对这少爷无感的,甚至还有点不喜,可看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去牛旁边的时候,我没忍住笑出了声。   对啊,他真的好可爱!生气的时候可爱,认怂的时候也可爱!完了!我现在看他和农民小哥都不对劲了!不知道是不是我腐眼看人基,他们真的好有cp感啊!对谁都娇纵的小少爷只被农民小哥治得死死的什么的……真的好香!   得了得了,看个节目而已,别说这节目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他俩差距那么大,怎么可能在一起。   没有人讨论为什么小少爷会被送到这个节目来吗?反正从开始到现在,我没看见他有哪里过分的地方,之前那些嘉宾都有很明显的难纠正的缺点,可是这些我都没在乔少爷身上看到,他就是个有点脾气的小少爷。   楼上的,以为红薯长树上不算吗?   楼上的,你知道西瓜长地里吗?这只能说乔少爷缺少常识,读书的时候没那么认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缺陷吧?你要是说他仗着有钱非要让红薯长树上,不长就不许被吃,那我没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楼上要把我笑死好继承我的花呗吗!!!   牛吃草会吃一会儿就换个地方继续吃,乔慕青为了不显尴尬,不表现得是自己太没骨气就轻易妥协,于是拿着手机假装在玩儿手机。   别说,在这高一点,又开阔的地方,手机信号好了不少,他能慢悠悠转开一些网页。   先上企鹅账号看看,发现自己的一群狐朋狗友给他发来慰问,尤其是在直播开始过后,给他发来不少消息。   乔慕青随便点开了两个就没再点开了,一群混账东西,全都是来笑话他的!   他愤愤不平地拿出耳机开始听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摄像师拍了拍后背。   没好气问:“干嘛?”   摄像师:“牛!牛!”   牛怎么了?乔慕青随意望去,下一刻,他脑袋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骤然一个清醒。   他四周转了转,茫然地傻在原地,牛呢?!   太阳转啊转,等到日头渐起,气温逐渐升高,郁止算了下时间,觉得差不多了。   他给两个小弟小妹的背篓里放上适当的红薯藤,让两个小孩儿先回去。   他没背起地上的一背篓红薯,反而看向原本乔慕青所在的地方。   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他人呢?”他问跟着他的摄像师。   摄像师小声说:“找牛去了。”   郁止挑眉,他让摄像师守着背篓和里面的红薯,自己去找人。   被留下的摄像师:“……”   不对啊,他是负责拍摄的,不是负责看红薯的!   “牛!”   “牛!”   “你听到就叫一声啊!”   乔慕青疲惫地走在路上,他也不知道那头牛有没有名字,就算有名字,也不一定听他喊,只能这么硬邦邦地喊着这个种类称呼,希望那位牛大爷能够给他点面子,好歹让他看见两眼!   直播镜头还跟着他,乔慕青直接扭过头,不想看。   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就像个傻逼。   突然,他停下脚步,跟着他的摄像师询问地看向他。   乔慕青双眼瞪大,眼睛里绽放出比星辰还明亮的光芒,他抓住摄像师的胳膊,激动地摇晃,弄得整个直播镜头也跟着晃动。   “听到没?!听到没!铃铛!是牛铃铛的声音!”   摄像师:听到了,别晃了,要晕了。   乔慕青仔细听着声音,只是那声音一会儿响一会儿不响,听得也不仔细。   他走了好半天,才在一条沟里看见在沟深处吃草的熟悉的,红棕色牛!   乔慕青心里一颗石头落了地,指着那头牛骂道:“你个滚蛋!差点儿吓死我!”   毫无所觉的牛还吃得正香,一点也不知道刚才有人在着急找它。   乔慕青前来要赶它,它还扭过头去继续吃。   干嘛呢,没看见我正吃着吗?   乔慕青对着这么大个家伙有些束手无策,他站在岸边对它大喊:“走了!回去!”   这头牛要是听话才怪了。   乔慕青气得急促地喘息着。   来这个破地方,人给他气受也就罢了,连头牛也给他气受!   他回想郁止是怎么对这头牛的,好像是牵着绳子,要是时不时用绳子抽打一下牛的屁股?   然而他低头看了看那条已经被牛拖进了沟里,沾了不少泥巴和叶子的绳子……   不仅脏兮兮的,还很旧,有一股奇怪的臭味。   乔慕青心中充满了拒绝。   不要……   不想……   他绝对绝对绝对不要碰那条绳子!   几分钟后……   乔慕青隔着纸巾握住那条牵牛绳,对着这头笨牛凶巴巴地喊道:“走了!”   他用力拽着绳子要把牛从沟里牵出来。   然而纸巾根本不是什么坚硬的东西,轻轻一用力就被磨坏了。   可乔慕青这会儿也只能咬着牙忍了下去。   这要是半途而废,岂不是他前面做的一切都废了?!   他用着力,将这头根本不想离开的牛强行从沟里牵出来,眼见着前面就要到大路上,乔慕青心中一喜,继续用力拽着它。   正在此时,天上飘起了毛毛雨,乔慕青望了望天,心中那个艹,心说不会吧?   虽然等会儿回去,洗澡是洗定了,可他不想成落汤鸡啊。   而这头牛很不听话,哪怕下了毛毛雨,也还不想走,一直磨磨蹭蹭。   乔慕青不得不扭头看摄像师,“能不能帮帮忙?节目组没说不能帮忙吧?”   要是这摄像师能帮他把牛牵回去就好了。   摄像师连连摆手,表示这是乔慕青自己的任务,而他还要扛着设备,不能也没办法腾出手帮忙。   乔慕青心中那个气,他倒是想让郁止来干,可郁止不在这儿,好在他还记得路,只要走到红薯地那边,就能让郁止来搞定这头讨厌的牛了!   然而没一会儿,这毛毛雨便逐渐变大,乔慕青心中着急,不想变成落汤鸡,而是这地方全是泥,等一下雨,地上的泥就会沾在鞋上,笨重又难洗,他这双鞋都得废!   乔慕青想快点找到郁止,快点回去,他学着郁止的模样,走在牛后面,用绳子尾巴拍打牛的屁股,“快点,快走!”   然而这不拍还好,一拍就不得了!   只见这头牛哞哞叫唤了两声,下一刻,飞快奔跑起来!   被拉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的乔慕青:“……艹!”   他先是懵逼一瞬,下意识担心牛再度跑丢,握紧了绳子。   于是……他被牛带跑了。   雨越下越大,很快浸湿了牛全身,也同样浸湿了乔慕青,他的视线一片模糊,握着绳子的手被这头牛的力气拉扯得仿佛破了皮!   他大声冲着这头宛如疯了一样的牛大喊:“停下!给我停下来!”   然而大雨没有隔绝掉他的声音,这头有脾气的牛也根本没听他的话,继续飞奔。   乔慕青觉得手和腿都不是自己的,一个只是本能地拽着绳子,另一个本能地顺着这头牛的力道奔跑,大雨倾盆,除了摄影师和毫无作用的观众,没人能理解他的绝望!   从下雨开始,郁止的脚步便加快了几分。   这个天晴雨变化很快,说不定会下大,还是尽快回家的好。   也不知道乔慕青会不会因为走不惯泥泞的山路而摔倒。   郁止想过乔慕青可能牵不动管不了那头牛,也想过乔慕青可能会怕下雨,已经带着牛回去了。   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看到一头牛牵着乔慕青在路上冒雨飞奔。   郁止:“……”   他快步上前,用力拽住绳子,让这头牛被迫停下脚步。   还没等他问乔慕青有没有出事,就感觉有人猛然扑进他怀里,耳边传来那人委屈崩溃的哭声:“你怎么才来啊!”   郁止安抚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好笑又心疼。   乔慕青吸了吸鼻子,感觉自己被呵护了,越发觉得委屈,又抱着他低低地委屈控诉,“你怎么才来啊……”   郁止心中一软,仿佛哪里陷进去一块,被这道声音、这个人霸占,令他忍不住微微勾唇,温声细语:“别哭……我来了。” 第188章 真爱变形记3   “你的牛太坏了!”   “嗯,它太坏了。”   “你要好好骂它!”   “嗯,好好骂。”   “中午不给它吃饭!”   “……”   “听见没?你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   回去的路上,乔慕青喋喋不休地向郁止诉说着这头牛的罪状,翻来覆去,一点累的模样都没有,而郁止也静静听着,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烦,对于他的话也时不时附和两句。   雨渐渐小了些,两人赶路的速度稍稍放慢,许是因为刚才郁止的轻哄和呵护,乔慕青下意识往郁止身边靠。   郁止身上背着,手里牵着,还有一个大型挂件总要靠过来,颇为无奈,只能放缓了走路的速度。   乔慕青脚上鞋子沾了泥,走路小心翼翼,生怕再多沾泥的模样。   然而再怎么小心,这鞋上的泥也只多不少,眼见鞋帮都要沾满了泥,乔慕青终于彻底放弃抵抗,狠狠在地上跺了一脚,结果便是鞋上的泥又多了许多。   乔慕青简直又要崩溃。   “走边缘的草地上。”郁止一边伸手拉过他,一边说。   乔慕青鼓着脸走过去,欸,走起来好像真没那么重了!   在草地上踩了又蔡,还无师自通学会了在草上把泥蹭掉,走起路来轻快不少。   郁止余光瞥见,笑意蔓延。   明媚的阳光倾泻了一地金色光芒,蒙蒙细雨飘飘洒洒,在青山云烟中穿过,洗去世间尘埃。   既有阳光,又有烟雨,交融重叠,绘成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美景,妩媚动人。   怎么办,我竟然觉得这画面好美,他们的背影好美好,完全不想让他们停下来。   我也,看乔少爷蹦蹦跳跳下意识往农民小哥身边凑,我忍不住露出姨母笑。   天呐天呐,刚刚你们看到没有?乔少爷被那头牛牵着跑的时候,看到农民小哥立马扑到他怀里哭,委委屈屈的模样好让人心疼怜爱啊。   看到了!农民小哥也好宠啊!声控福利!视频录下来了,那个宠溺的声音我要听一百遍!   刚刚我都没舍得发弹幕,怕破坏了那样美好的画面!   啊啊啊啊啊!!!我宣布!乔少爷和农民小哥锁死了!钥匙我吞了!   在乔慕青手里发疯般的牛,到了郁止手里,却安安静静,乖乖顺顺地往回走,那根绳子在郁止手中也仿佛只是摆设。   乔慕青越看越气,抬脚朝着牛的方向踢了一下,“没良心的东西!看人下菜!”   他还找了它那么久呢!   牛没搭理他。   郁止微微勾唇,好难才忍住没笑出来。   实在是看到乔慕青,他就会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   “为什么它现在不跑了?”乔慕青憋屈地问郁止,要是这头牛还发疯要跑,他就可以理直气壮让郁止打它了!   郁止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它知道跑不掉?”   乔慕青看了看被郁止紧紧握在手里的绳子,又看了看这头牛,磨了磨牙,鼻子里又哼哼两声。   “它好坏啊!”他又一次狠狠地说。   郁止已经从一开始的心疼到现在的无奈想笑了。   他不说话,果然,没一会儿,乔慕青又跺着脚说了一句:“它好坏啊!”   郁止忍俊不禁地看着他,“所以,你想对它怎么样?”   乔慕青双眼一亮,快步凑上来,“我可以打它吗?”   像是为了让自己的话听起来理直气壮一点,他又解释了一句说:“不听话的孩子就得挨打!”   郁止却拒绝了他。   “不可以。”   乔慕青不高兴了,大概是因为郁止刚刚那么哄他,对他好,现在冷不丁这么一下,乔慕青心里比一开始被郁止无视,被他拒绝还要不高兴,还要委屈。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善变呢?!就不能好得更久一会儿吗?!   他鼻子一酸,想回家了。   郁止腾出一只手想要拉他,却被乔慕青避开。   他挑眉,这是生气了。   郁止也不恼,而是道:“它怀孕了,肚子里有小牛。”   乔慕青一愣,吸了吸鼻子,“……嗷……”   安静了一会儿,郁止回头看他,却见他正一手拿着一根不知道在哪儿折的一根黄荆子百无聊赖地逗着路边的野花野草。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乔慕青瓮声瓮气地说:“那、那它会跑,是不是因为我打它,它觉得我要打它的小牛?”   原来他还打它了?难怪。   郁止挑眉,随后回道:“大概是吧。”   乔慕青抿了抿唇,不服气道:“那怎么你之前也打它,它就不跑?”   郁止想了想,最终只能道:“可能是因为我比较熟,而你陌生。”   乔慕青:“……”   合着真是看人下菜碟?!   乔慕青低着头,踢踢踏踏走了好半晌,快要到家时,才听他瓮声瓮气道:“那、那我不打它了。”   郁止唇角微勾,“嗯。”   “……中午也不克扣它吃的了。”他哼哼两声道。   郁止眉眼弯弯,尽是温柔,“好。”   乔慕青在后面瞪了那头牛好几眼,心想便宜你了,都是看在小牛的份儿上!   然而那头牛非但不为所动,还甩了甩蹄子,泥点子直接往后溅,好巧不巧,正落在了乔慕青身上唯一还算干净的衣服上,雪白的衬衫瞬间落下几个明显的泥点子。   乔慕青:“……”   啊啊啊啊啊!!!!!   滚蛋滚蛋!!!他反悔了!!!   郁止刚回来,先冲着屋檐下的两个小孩儿喊,让他们把锅里烧水,这才放下背着的红薯,将牛栓进圈里。   等他出来,没在屋檐下看见乔慕青,心中猜测他大概去洗手洗脚换衣服。   他简单清洗了一下,没再耽误,进屋去做饭。   没做什么复杂的饭菜,只是简单的米饭和炒菜。   把锅洗干净,他又在里面烧上了水。   等水热了,郁止回了屋里,便看见刚刚脱了衣服,正慌忙用衣服挡在自己胸前的乔慕青,他显然被吓了一跳,惊慌道:“你怎么都不敲门啊!”   郁止无奈叹息,“这是我的屋。”   乔慕青却不依不饶,坚持道:“可现在我也住这儿,你不能什么也不说就进来,万一我不方便呢。”   郁止无奈勾唇,无意争执,便道:“好,下次一定。”   “这还差不多……”乔慕青嘀咕着,见郁止对他退让,他像是打了胜仗一般,表情眼神都带上了些许得意,漂亮的猫眼看向郁止,有时郁止都差点分不清,这究竟是在挑衅还是在勾引。   他轻咳两声,才说道:“锅里烧了热水,别再洗冷水澡,小心感冒。”   乔慕青不以为意,“这个天怎么会感冒,我以前也经常洗冷水澡,还经常跟朋友去游泳呢!”   郁止也不强求,“热水已经烧好了,你不洗我也要洗,所以……”他对乔慕青比了个请走的动作。   乔慕青像是没明白一般,“干什么?”   郁止抿唇,“请出去,我要洗澡。”   乔慕青仿佛这才想起来这是郁止房间,自己要出去避讳,他有些不高兴,“都是男人,有什么不能看的。”   郁止:“……少爷,所以我以后也不用敲门了是吗?”   乔慕青:“……”   几分钟后,乔慕青穿好衣服,并带上了门。   被赶出来的乔少爷小声嘀咕,“又不是什么模特,有什么好看的!”   那地方说不定还比不上他呢!   或许那家伙就是自卑,不想被人看到,才赶自己出去?   否则像他这样的美少年,看到了也是他吃亏好吧?   乔慕青鬼鬼祟祟地靠近门口,这门是木门,年久失修,下面已经裂开了几条小缝,他眼睛凑近那稍微大一点的缝上,努力往里面看。   他只看到两条长腿在里面走动,没等他看得再清楚点,就见那两条长腿离自己越来越近。   乔慕青一惊,慌忙要退开,门开得却比他想象的还要快。   郁止低头看着蹲在门口的人,双手环抱,沉声问道:“蹲在这儿干什么?”   他刚才就察觉到暗处有视线在偷窥,果然将人抓个正着。   “我……我腿麻了,对,腿麻了,在门槛上坐坐。”乔慕青作势就要真的坐下来,然而在坐下的前一秒,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换了干净衣服,又连忙以手撑地,避免坐下。   “啊……”   见他表情痛苦,不是作假,郁止也顾不得问他为什么要偷窥,连忙弯腰握住他的手,将人从地上带了起来。   “怎么了?”皱眉关心询问。   “疼……”少爷声音委屈,可见是真疼。   郁止抓过他的手看了看,发现是手心被磨得有些红肿。   想想也知道这是怎么弄的。   刚刚乔慕青只顾着把自己洗干净,根本没注意其他,这会儿才发现手上的伤。   小小的牵牛绳,也能将他的手磨成这样,乔慕青眼睛还泛起了红,委屈的心情溢于言表。   围观的工作人员和镜头前的观众都以为郁止要说乔慕青太过娇气。   实在是这伤没破皮也没肿得多高,只是简单红肿,谁还没磕着碰着过?都是拍拍手继续做其他的,乔慕青却一副好像破皮流血,受了多大委屈一般。   之前受到惊吓便也罢了,可现在……   过于娇气了。   这是许多人的想法。   谁知郁止什么也没说,只是从屋里拿了一管不知道是什么效果的药膏,白色的膏体抹在乔慕青手心,冰凉的感觉让乔慕青感觉很舒服。   他却说:“喂,这是什么药?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郁止没搭理。   乔慕青却像是非要他搭理一般,继续说:“不会过期了吧?”   郁止给他抹完,淡淡道:“那你可以去洗掉。”   乔慕青:“……”   他下意识跟着郁止,跟着他进厨房,跟着他提热水,跟着他回房、回……   砰!   他被关在了外面。   穿着老头背心和短裤的郁止在门里面对他喊道:“别偷看。”   乔慕青跺了跺脚,“谁稀罕!”   看着窗户外面有身影走过,郁止才笑容无奈地摇头。   或许乔慕青没发觉,从早上后,他肉眼可见地变得粘人了。   这种除了当事人本人,谁都看得出来的变化实在明显。   郁止也没想到,真实的乔慕青是这种性格。   原剧情中乔慕青在这个综艺中对哪儿哪儿都不满意,处处挑剔,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把这地方挑剔得一无是处,可就是这样,他也没罢工,而是坚持拍完才离开。   然而他没想到,回到家的他得到的不是家人的关怀和心疼,而是失望。   父母觉得他表现太差劲,觉得他被他们宠坏了,一点苦也吃不得,这样的他长大后也担不起重担。   于是不顾他刚刚考上的国内大学,态度强硬地将乔慕青送出了国。   乔慕青不懂外语,一个人在陌生的国度无依无靠。   为了陪养他,乔家父母只给了他一点钱。   这样的乔慕青,在国外过的什么日子可想而知。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是一个小小的综艺,家人会变成那样,他甚至没机会也没理由为自己解释,所有人便都认为他不够好,想要让他认错改错,从娇少爷变得自立自强。   谁也没想过,他会养成现在这样,正是因为他们。   乔慕青最后死于国外的某次恐怖袭击。   究竟是不是意外也没有明确证据,但郁止绝不会让那人落得那样的下场。   洗完澡,郁止收拾干净去屋檐下,饭菜已经摆上桌,却没人动碗筷。   两个小孩儿正一人一边占据了乔慕青身边的位置,郁止坐下时,三人都还在盯着手机屏幕,看得目不转睛。   乔慕青早就发现郁止来了,却没看他,只是把电影声音放大了一点,似乎在引诱着谁。   郁止不为所动,他开始动筷吃饭,仿佛对乔慕青手里的手机完全不感兴趣。   乔慕青暗自咬了咬牙,也收了手机,表演给瞎子看,也太没意思了。   “吃饭吃饭,再不吃都要被你们大哥吃完了。”   “大哥才不会吃完。”两个小孩儿反驳。   乔慕青轻哼一声,“就知道维护他,咱们刚刚等他那么久,他来后一句话也没说就开吃了!”   郁止淡淡扫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们看手机就饱了。”   乔慕青喘着气,正想怼回去,却又忽然想到什么,微微瞪眼,“你还知道手机?”   这破地方连个电话都没有,这人还知道手机?   郁止表情平静,“我不能知道?”   乔慕青:“……”   确实没理由说他不知道,可是他到底为什么知道?   算了,知道就知道吧。   他搬着小凳子越过郁小妹,坐在郁止旁边,凑近问:“那你怎么都不好奇?”   这东西对这地方难道不该是新鲜东西吗?怎么他拿出来两次都没见这人好奇问他?   郁止不明白了,“为什么一定要好奇?我没见过飞机,也不会去好奇飞机什么样。”   乔慕青:“可这里又没有飞机。”但是有手机。   郁止又举了个例,“你今天也看见了红薯,会好奇红薯怎么种的怎么生长的吗?”   乔慕青觉得跟他说不通。   “这又不一样,我又不喜欢红薯,而且它好多泥土,一看就很麻烦的样子。”   郁止却觉得没多少区别,“对我来说也是一样。”   手机再好又如何?要是有人不感兴趣,那它就是不重要的东西。   郁止当然不是没见过手机,这玩意儿在某些时代甚至是古老的淘汰品。   活得太久的后果之一,便是学会面对任何时代、任何环境、任何身份都能轻易适应。   这个世界的原主的愿望很简单,只要一家人永远在山里过平静的日子。   这也意味着郁止在这个世界不需要做什么首富大佬,只需要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守着几个亲人,过完平静的一生就足以。   至于经济方面,就算住在山村,也能想办法赚钱,二者并不冲突。   事实上,郁止这辈子就算不赚钱也没什么,可谁要他还有个不能吃苦的娇气包要养呢。   想到这儿,他眉眼不自觉染上几分温柔笑意。   “你又笑了。”乔慕青愣愣,看着,忘了移开视线。   郁止收敛表情,“好看吗?”   乔慕青乖乖点头,“好看。”   郁止将他的头扭过去,“好看也不能当饭吃。”   乔慕青:“……”   哈哈哈哈哈少爷是被农民小哥的笑容勾魂了吗?   懂了,原来乔少爷也是个颜控,而且就喜欢农民小哥这一款,否则不会看出神。   就是就是!先前他还想偷看农民小哥洗澡来着!小流氓!   少爷好像有点好色,不过我喜欢嘿嘿嘿!   我现在已经在想他们在床上的十八种姿势了,等我想好就画出来!   楼上太太关注了!   下雨又开始下雨,天气阴晴不定,郁止也没出去,而是在家淘红薯,削皮,准备晒点红薯干。   两个小孩儿在家闲着无聊,跑去附近村民找小伙伴玩了。   乔慕青一个人无所事事,原本他还有手机,用来打发时间也勉强可以,然而下雨让原本就辣鸡的信号更差了。   他摆弄了一会儿就开始无聊。   忍不住又凑到郁止身边。   “你在做什么?”   “红薯干。”   “那东西硌牙,做它干什么。”   “……”   “你怎么不说话?”   “……”   “你怎么不喊我帮忙?”   郁止便知道,乔慕青不是来聊天的,是来没事找事打发时间的。   他无奈道:“你要是无聊,可以把你那些脏衣服洗了。”   乔慕青瞪大眼,无声地看着他。   二人四目相对,终究还是乔慕青最先忍耐不住,指了指衣服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地问:“我还要洗衣服?”   在这个洗衣机都没有的破地方,他怎么洗衣服?用手?   再说了,就算用洗衣机,他以前也没洗过好吧?!   这个男人竟然理直气壮地喊他去洗衣服?!   “难道要我给你洗?”郁止问他。   乔慕青理所应当地点头,当然要他洗,这不是应该的吗?   少爷从不洗衣服。   郁止挑眉,凑到乔慕青耳边,小声说了句,“内裤也是?”   乔慕青:“……”   乔慕青想象了一下眼前这人给他洗内裤的样子,脸上染了一抹胭脂红,像天边的晚霞,偏他本人还没察觉到,故作轻松地仰头说:“不行吗?”   郁止似乎轻笑了一声,“既然你这样说,那我……”   在乔慕青以为他要答应时,却听他接着道:“还真不行。”   郁止不去看他那张懵逼无措又可怜的脸,淡淡说道:“反正衣服是你自己的,要是不洗就没干净衣服穿,你要是愿意穿脏衣服也可以不洗。”   乔慕青无助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郁止削好了皮,正要继续把红薯切成片。   这人是认真的,就跟昨天说不做介绍就别进门一样。   不强力逼迫,只是把要求告诉他,随便他做不做,要是不做就得承担不做的后果。   乔慕青看着他,脑子里想的却的今天这人抱着他安慰的模样,委屈便忍不住浮上心头。   怎么这样啊……   说好的哄着他宠着他呢?   这人太坏了!   太坏太坏了!   这世上最痛苦的失去便是曾经拥有。   要是郁止一开始就用冷漠强硬的态度对他,乔慕青还不会这么难过,可他明明对他很好过,少爷受不得这种委屈。   还不如一直对他不好呢!   他委屈又生气地冲着郁止跺脚,“我讨厌你!”   说完,转身跑回了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   郁止望着被紧紧关上的木门,无奈笑着摇头,又继续做着手上的事,像是没把乔慕青的生气放在心上。   呜呜呜看着少爷委屈的小表情,阿姨好怜爱,只想抱着他安慰,不洗,咱们就不洗!   长这么大连衣服都不会洗,这过分了吧?农民小哥是对的,孩子不能一直娇惯!棍棒底下出孝子!   不要!我拒绝,我不要少爷做孝子!我要他做老婆,乖乖的可可爱爱的,想要什么都给他。   天哪,这节目总算正常了,先前那些宠溺和粉红泡泡让我差点以为走错节目!我爆言!我就要看少爷被调教!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也找上了郁止。   “郁小哥,节目组有个小采访,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郁止心中挑眉,放下手上的工作,“有。”   采访是私人的,只有提问编导和郁止两个人。   “郁小哥,经过一天相处,我们想知道,在对待乔少爷的态度上,你从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娇惯,又到刚才的强硬,经历了什么心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编导小姐问得认真。   郁止却是微微一愣,随后奇怪道:“我什么时候娇惯他了?” 第189章 真爱变形记4   “我什么时候娇惯他了?”   编导没想到,郁止开口不是回答,而是反问,且反问得这么奇怪。   为何奇怪,那自然是因为他对乔慕青的娇惯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到。   难道郁小哥以为他对少爷很公事公办吗?   编导翻了翻之前做的准备,才继续道:“今天乔少爷向你哭诉,向你求助的时候,你对他的态度就好了不止一点,后来乔少爷的手因为被磨得有点红肿,你还为他上药,这样还不算吗?”   “可能你不知道,在你刚才让乔少爷洗衣服之前,网上看直播的观众已经有很多人说你像是在娇惯乔少爷。”   事实上,有人说话比这个还难听,任何事物都不能像金钱一样讨所有人喜欢,有人喜欢农民小哥和乔少爷,也有人不喜欢,只是这些人比前者更少而已。   对于那些喜欢他们的观众来说,两人的互动就是又甜又宠,而对于不喜欢他们的人来说,他们只是在哗众取宠,一些人还说农民小哥在讨好乔少爷,好让自己多得到资助。   这样的言论不可避免,只是在一众喜欢他们的评论里不容易看得见而已。   郁止没有看过直播,也没看过弹幕,但他大致能猜到弹幕上会是什么内容。   他抿唇轻笑了一声,“在对方受到惊吓的时候给予安慰,受伤的时候给予帮助,这就算娇惯了吗?那大家在平时受到的关爱可能太少了。”   “大家可能对我的行为有点误解。”   “我既没有针对小乔,也没有太关照小乔,对于小乔,我一直都是以自家孩子的平常态度。”   “昨天的无视,是因为他到来后不礼貌,昨晚的接纳,是因为他承认了错误,并做到了我的要求,今早哄他,是因为他受了委屈和惊吓,上药也是因为他确实受伤,要求他洗衣服也是因为这是他应该做的。”   郁止语气平静温和,神色淡定,说这段话时仿佛真的只是普通交谈,而不是什么任务采访。   编导小姐忍不住愣神一瞬,随后才轻叹一声道:“说实话,你真不像普通农民。”   郁止微微勾唇,“有谁规定农民一定是什么样吗?”   确实没有,可各个职业和身份都有它们的特性,作为担任这些职务的人,当然会受到这些职业特性的影响,从而拥有共同之处。   寻常农民给人的形象都是佝偻的,凄苦的,卑微的,贫瘠的,可这些郁止通通没有,生长在青山里,他就像是青山本身,浅浅一笑,便如清风拂过,巍然妩媚。   编导将脑海中对郁止的探索心压下去,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还是没有明确回答刚才的问题,你说你做的那些都是理所应当,可是在日常生活中,对于乔少爷那种程度的受伤和疼痛,其他人甚至不会放在心上,可你却对此严阵以待,这还不算娇惯?”   郁止微微一叹,有些无奈道:“可你也说了,是对其他人。”   “可他是乔慕青。”   “不是其他人。”   “他是乔慕青,从小在娇宠的环境下长大,从没吃苦受罪,甚至很少受过伤,对他而言,那不是可以不放在心上的疼痛。”   “豌豆公主能在多重垫子上感受到一颗豌豆,我不能,我的手割伤流血也可以面不改色地继续除草,乔慕青却不能。”   “对于乔慕青来说,这就是受伤,这就是疼痛,而我所做的,不过是在他受伤时擦药,很寻常的行为,生病要看医生,受伤要上药,感觉疼可以哭,这都是正常的、理所当然的反应,不必故作坚强。”   编导已经被郁止说得无话可说,她在心中几次组织语言,却都没想到有理有据反驳郁止的话。   郁止又反问她,“在说我对他娇惯之前,你们能不能想想,自己是不是因为看见小乔的言行而认为他太娇气,心中下意识给他定了性,且不自觉提高了对他的要求呢?”   编导彻底无言。   最后,郁止微叹道:“世上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我不知道小乔的家人为什么要让他参加这个节目,既然他已经长成了这样一个人,又为什么一定要让他改变呢?娇气如果也是错,那犯错的也该是将他养成这样的人,而不是乔慕青。”   郁止站起身,正要离开前,又丢下一句总结,“你们说我娇惯,是以对普通人的标准来衡量,可我对待他,只当他是乔慕青。”   编导的表情甚至忘了变换,一脸惊愣毫不掩饰。   这人是不是脑子糊涂了?他难道忘了,最后资助他的人是乔家吗?这把金主都得罪了,他是不想被资助了吗?!   这都不是在解释,而是在直白地怼乔家了!   编导被郁止的话震得一时也忘记了说话,还是郁止起身作势要离开的动作惊醒了她。   她连忙起身喊住郁止:“等等!”   “你说你以乔少爷的标准对待他,那为什么还要让他干活呢?”乔少爷以前也没干活,现在郁止却要求他做,难道不是让乔慕青改变吗?   闻言,郁止不慌不忙,只微弯着唇角挑眉道:“因为,他现在是郁家的乔慕青。”   编导:“???”   这话什么意思?郁家的乔慕青就得既要干活又要娇养吗?   不仅编导没懂,导演看了也不是太明白,但这不重要,观众肯定会对这些话有不同的解读。   “这段采访先不播。”导演想了想后说道,“等我看什么时间合适再播。”   “昨晚的拍摄给剪辑师了吗?让剪辑师好好剪,什么效果最好就剪什么效果。”他有预感,这回收视率绝对能创新高!   无论是嘉宾颜值还是配置,又或者是两人的相处模式和气场,都让他的节目在往好的方向转变,尤其是风评和口碑。   这波稳了!   这场雨一直淅淅沥沥下到晚上,并没有变小,反而变得更大,郁小弟和郁小妹已经快速跑了回来。   “大哥!”   “大哥!”   郁止摸了摸他们身上的衣服,好歹知道躲雨,没有太湿,郁止也就没让他们换衣服,“去烧火,要做饭了。”   “嗷!”两个小孩儿嚎了一嗓子,然后愉快地跑回了厨房。   自从尝到郁止的手艺后,两个小孩儿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吃饭,而烧火等饭则是他们期待又着急的时候,烧火都烧得格外旺。   今天有时间,郁止一早揉了面,准备包包子。   这两天他用了家里不少肉,恐怕比平时一个星期的用量都还多。   郁止用起来眼睛都没眨一下,东西买来就是吃的,否则留在那里做什么,等下次去镇上再买就是。   蒸包子香味没那么浓,味道没传到卧房,乔慕青没闻到,也就不知道郁止做了什么。   可他是吃过郁止做饭的,味道很美味,就连吃过山珍海味的他也没挑剔过。   想着今晚能吃什么,乔慕青忍不住抿了抿唇,随后又皱起眉。   不行!不能出去!   在那个姓郁的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前都不能出去!否则岂不是代表他认输了?   乔慕青冷哼一声,转身去被窝里摸出一个窝窝头。   他得意笑了两声,没想到吧?他可是有先见之明的!   昨晚饿坏他了,今天他特地藏了个窝窝头在屋里,就是等着这一刻!就算他不出门也不会饿肚子!   乔慕青咬了窝窝头一口,顿时僵住了!   艹!这什么玩意儿?怎么这么硬?!味道还这么难吃!   这是大妹走之前做的,放了两天,当然早硬了,大妹的手艺远远比不上郁止,入不了乔少爷的口也实属正常。   厨房,郁止将熟了的包子端上桌,又给一人盛了一碗番茄汤。   “一二三……欸,大哥,不给乔哥哥舀一碗吗?”郁小妹仰头问。   郁止笑眯眯地说:“你乔哥哥不喜欢吃包子。”   “那他会不会饿肚子?大哥,给乔哥哥下碗面吧?”郁小弟也说。   郁止揉了揉他的头,“别担心,他有吃的。”   三人坐下来开心地吃了起来。   乔慕青一个人待在屋里,他悄悄扒在门缝,想看看外面几人吃的什么,然而只能看到三个人和桌子,看不到碗里是什么。   他拿着窝窝头,又皱着眉咬了一口,好艰难才没吐出去。   他问摄像师,“喂,你知不知道他们吃的什么?”   摄像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那你闻出来了吗?”   摄像师依然摇头,小声道:“我只闻到了肉的味道。”   废话,他也闻到了!   刚刚包子没被吃,当然闻不出来,可现在包子已经被吃了,肉馅儿的香味自然而然弥漫了出来,勾得乔慕青肚子开始咕咕叫。   乔慕青哼了一声,狠狠跺了几下脚,拍了拍肚子,心中怒道:你叫!你还叫!再叫我就要认输妥协洗衣服了你还叫?!   郁止朝着门口看了两眼,笑笑不语。   等吃完饭,郁止将厨房收拾了,又和两个孩子一起把家里的卫生打扫干净。   “大哥大哥,我们想看电视。”郁小弟仰头道。   郁家是有一台电视的,不过是很老的,靠卫星信号接收的黑白电视,平时都放在屋里,只有有空或者什么重要日子才打开,大家都很宝贵。   郁止看了看天气,“外面还在下雨,可能信号不好。”   对上两双期盼的眼睛,郁止无奈抿了抿唇,笑道:“好吧。”   他知道,这俩孩子是被乔慕青手机里的电影勾的。   只是乔慕青在他们心里是外人,不好要来看,只好看家里的电视。   郁止把电视提到外面屋檐下,找好了信号,挑了图像最清晰的频道播放。   “看一会儿就得睡觉。”   “好!”   郁止转身回房,门后偷听的乔慕青猝不及防被突然打开的门吓得后退两步。   “你怎么这么快啊?吓我一跳!”乔慕青皱着小眉头道。   郁止挑眉,“难道不是我该问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吗?”   乔慕青仰着头,“谁……谁鬼鬼祟祟了?我正要出去好吧?”   郁止唇角微勾,淡淡嗯道:“哦。”   随即让开位置,示意乔慕青可以出去了。   乔慕青:“……”   “我、我现在又不想出去了!”   郁止关上门,“随你便。”他径直回屋,罕见地没干什么活,而是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小本本,不知道在上面找什么。   没人在还好,有人在身边,乔慕青就闲不下来,尤其这个人还是郁止。   没一会儿,乔慕青就不自觉凑了上来,想要看郁止在看什么。   “你今天不干活吗?”   “……”   “外面在下雨吧,你的红薯不会泡烂吗?”   “……”   “你怎么不说话啊?不许装聋作哑。”   郁止合上小本子,鼻子动了动,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句:“我怎么好像闻到一股窝窝头的味道?厨房里丢的窝窝头被野猫叼到这屋里了?”   乔慕青:“……”   乔慕青身体一僵,他的手下意识摸上屁股,哪里鼓起了一块。   “你、你鼻子有问题吧?哪来的窝窝头?那么难吃,野猫都不吃!”   郁止看了他一早,淡淡道:“哦,那有可能是我闻错了。”   “时间也不早了,该睡觉了。”   说着,他就要关灯上床。   这屋里的灯是拉线开关,开关在进门的位置,郁止起身去关了灯,顺便把乔慕青也拉上床,“睡觉。”   躺在床上的乔慕青,屁股被没吃完的窝窝头咯得难受,小心转动一下位置,就听见郁止问他:“怎么了?”   “没!没什么……”他怕自己不小心,这块窝窝头就滚床上了。   郁止忍笑着转身,好让乔慕青有调整姿势的机会。   乔慕青是想睡的,只要睡着了就不饿了。   可他睡不着。   在城里习惯了半夜凌晨才睡的年轻人,来到农村,根本适应不了十点之前睡觉的作息时间。   他越是睡不着,肚子就越空,最后一连串的咕咕声连掩饰都掩饰不了。   郁止到底不忍心,好心提醒,“厨房里有吃的。”   乔慕青默默扭头,心中冷哼,不理他。   这是吃的问题吗?这是尊严的问题!   明明才说了要讨厌他,坚决不听他的话洗衣服,现在却屈服于对方的食物,他……他不要面子的吗?   可是……可是真的好饿啊!   其实……面子他够多了,偶尔不要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吧?   乔慕青内心纠结。   最终,他拍板决定,等郁止睡着,等他睡着自己就去找吃的。   这不是偷,郁止都愿意给他吃,怎么能叫偷呢?   不知过了多久,乔慕青等啊等,等到自己都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才终于听到郁止沉稳而绵长的呼吸声。   乔慕青起身下床,走路的时候小心翼翼,几次都差点发出声音,好不容易等他走到门口,下意识要去摸开关,摸到拉绳时才反应过来不能开灯,会吵醒郁止。   木门打开的吱呀声在夜里十分明显,守在屋外的摄像师精神一震,瞌睡顿时消失,开始跟在偷溜出来的乔慕青身后拍摄。   乔慕青全当没看见他,他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根本没把这玩意儿放在心上。   来到厨房,乔慕青用手机照明,揭开几个锅。   没有……   也没有……   还是没有!   乔慕青转身来到柜子面前,打开柜子,一股面食包子的香味便扑鼻而来,他双眼一亮,有了!   伸手去拿包子,刚叼在嘴里,双手关柜门的时候,眼睛正好和柜子上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对上……   “啊!”   郁止睁开双眼,正起身,不等他开门出去,就见有道身影慌不择路地跑了过来,飞扑进他怀里,死死抱着他不放!   包子早已经落在地上沾了灰尘,手机的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黑暗之中,唯有对方颤抖的声音和身体格外清晰。   郁止拍了拍乔慕青的后背,耐心询问:“怎么了?”   乔慕青的声音还带着惊吓和哭腔,“有鬼!有鬼有鬼啊!”   “为什么这里有狼有牛还有鬼啊?!到底还是不是正经的科学世界了?!”   郁止额角抽了抽,伸手将拉线开关打开,“你看清楚,哪有鬼?”   他可以保证,这只是个普通的物理世界,如果非要说有哪里不普通,那就只可能是乔慕青的脑子了。   乔慕青还把头紧紧埋在郁止胸前,抱得死紧,“不要不要,我不要看!”   他脑子里现在还是那双仿佛泛着光的绿色眼睛,一点也不想再看。   郁止也不跟他废话,正要将人抱出去,乔慕青却直接抱着他红了眼睛。   “你怎么这么坏啊……我都说不看鬼了,干嘛还要让我看啊……难道你跟它是一伙的?专门拿我这种可怜无助的傻瓜来喂养它?!”   郁止青筋直跳,心说这人到底看了多少恐怖电影?   “喵”一道悠长的猫叫声从乔慕青身后响起,他浑身一僵。   郁止悠悠道:“我家鬼要吃你了,现在先来验货。”   乔慕青:“……”   乔慕青缓缓转头,就看见一直黑猫顶着两只碧绿色的眼睛,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他。   望着那双和黑暗中对视时一模一样的眼睛,乔慕青:“……”   黑猫慢悠悠叼来了一个被咬了两口的窝窝头,以及一个印着牙齿印的包子。   两宗罪状都在眼前,乔慕青就是想反驳都没借口。   郁止悠悠开口:“你刚刚说的话,至少有一个词说的没错。”   乔慕青:“……什么?”   郁止看了地上一眼,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傻瓜。”   说罢,转身上床。   乔慕青:“……”   翌日,谁也没提昨晚的事,有人是为了面子,有人是为了对方的面子。   早饭的时候乔慕青没再逞强,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坐在了饭桌上。   然而他浑身不舒服,因为他今天没换衣服。   从昨天回来后,就一直穿着身上这身。   天知道,乔慕青可从不穿过夜的衣服,这会儿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早上郁止接水洗衣服,把屋里自己和两个孩子的脏衣服都拿出来泡在了洗衣盆里,却独独略过了乔慕青的那几件,这显然是来真的。   乔慕青面无表情地回到屋里,开始愁眉苦脸。   他很想撒钱买洗衣机,然而这破地方想撒钱都不行。   而且……而且他身上也没钱。   最终思来想去,他偷偷找到了郁小弟和郁小妹,想用电影做交易,从他们口中套出什么可行性的办法。   然而最终以失败告终。   这两个孩子自己的衣服都是哥哥姐姐洗的,哪里知道还能怎么洗衣服。   乔慕青垂头丧气地重新回到屋里。   总觉得身上不舒服,他还是来到了行李箱旁边,想要拿干净衣服换掉。   反正他还有几套,大不了……大不了等换完再说嘛!   手刚摸上拉链,视线却不经意地瞟见旁边的大木头箱子。   乔慕青依稀记得,这箱子是放衣服的,里面应该都是郁止的衣服。   等等!   郁止的衣服……?   乔慕青双眼一亮,脑海中有了个想法!   他丢下行李箱,兴奋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有谁知道乔少爷是想干什么吗?   母鸡啊,从昨天乔少爷宁愿偷偷啃窝窝头也不愿意光明正大地吃肉包子开始,我已经弄不明白他的想法了。   可能这就是孩子吧,在孩子眼里,面子总是比吃的重要。   楼上大错特错,分明是吃的更重要,至于乔少爷,那是仗着农民小哥对他好,不会饿着他呢。   艹!少爷脱衣服了!   我去!镜头怎么没了?!怎么能在这种时候关掉?!我们差那点流量吗?!   郁止刚把衣服泡上,没看到乔慕青,不由挑眉,心中有种异样的预感。   如果正常时候,乔慕青已经来缠着他让他帮忙洗衣服了,现在没来,那只能是……   问了两个小的,得知乔慕青曾跟他们说的话,心中有了数。   他推门进卧室,看看眼前这一幕,脚步忽然一顿。   “你……在干什么?”   之前还不被乔少爷看得上的老头背心和短裤此时正被他穿在身上,昂首挺胸地站在郁止面前,乔慕青眼中毫不掩饰的洋洋得意,“你看不见吗?”   郁止关上门:“我是问你穿我的衣服干什么。”   乔慕青:“哼,你不是扬言不洗我的衣服吗?那我现在穿你的衣服,穿脏了也是你的,看你洗不洗!”   郁止……郁止额角抽了抽,半晌无言,“你可真是……”   乔慕青轻哼一声,心中得意,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郁止揉了揉额头,无语地盯着乔慕青,他现在就想知道,这人身上的内裤是谁的? 第190章 真爱变形记5   噗!   艹!   哈哈哈哈哈哈哈神特么的穿你的,脏了也是你的!乔少爷是忘了之前还对农民小哥的老头背心翻过白眼吗?   少爷666,为了不洗衣服也是拼了!   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少爷会这么毫无障碍地穿农民小哥的衣服?明明少爷之前挑剔又洁癖啊。   可能是因为人间自有真情在,父子情意感动天吧狗头。   才怪,我在家从来不穿我爸的衣服,只穿过我老公的。   啊啊啊啊啊我不管我不管!少爷穿了农民小哥的衣服,四舍五入那就是嫁给农民小哥了!快吃大餐!份子钱我都准备好了!!!   郁止视线下移,落在乔慕青的某个不可言喻的位置,后者叉腰瞪他,“你看什么?”   郁止淡淡瞥了他一眼,平静道:“没什么,就是想知道某人是不是连内裤也要穿别人的。”   乔慕青脸一红,怒瞪着他道:“谁要穿你的内裤了?你真流氓!”   郁止好笑,到底谁流氓?   他挑眉道:“所以某人想要不洗衣服的想法泡汤了,除非他不换内裤。”   乔慕青呆住,对哦,那他还不是要洗?   不行不行,那他岂不是要被这家伙看笑话?   郁止没去管乔慕青心里有多纠结,今天他打算上山,昨天刚下过雨,今天太阳很大,阳光有点晒,他就没让两个小孩儿跟着,让她们在家里看着院子里晒的红薯,下雨了就收回来。   乔慕青看着他背上背篓就要走,连忙上前喊住他,“喂,你这就走啦?那我呢?”   郁止转头看他,“不想在家?”   乔慕青支支吾吾不说不也不说想,他就这么看着郁止。   反正……反正在这儿也没事做,挺无聊的,还不如跟这人出去呢。   乔慕青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嘴上也道:“这里信号太差了,我要去信号好的地方。”   山上高点,视野也比较开阔,信号是要比这里好一些,郁止也不去拆穿他蹩脚的理由,“想去就跟着。”   乔慕青愉快地去换鞋了。   他脚上穿的是郁止的拖鞋,肯定不好上山。   郁止看着乔慕青又穿了一双干净鞋子,好心提醒道:“昨天出门不是穿了一双吗?”那双已经脏了,当然不怕脏,这人要是出去一次就换一双鞋,就是给他十双也不够他穿的。   乔慕青充耳不闻,假装没听见。   乔少爷才不穿脏的衣服鞋子!   至于脏了之后怎么办,那就……那就等全都脏了再说。   郁止甚至他这种拖延心理,不等到真的走投无路别想让他想办法,那就真等他走投无路把。   郁止去了后院,等他牵着某样东西出来时,乔慕青不高兴地鼓着脸,“你怎么又牵它啊?!”   大牛一个眼神也不给乔慕青,只面对郁止,仿佛浑身散发着不屑的气息。   乔慕青气得跺脚,“你看它你看它!”   郁止好笑道:“好了,今天不要你牵它。”   乔慕青心说那还差不多,随后一想,不对啊,不牵它,但还不是要看着它?   少爷不想看见它。   郁止走在前面,乔慕青黑着一张脸跟在他后面。   为了配合乔慕青,郁止还特地放慢了脚步,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能听见乔慕青在后面吭哧吭哧的声音,走到半山腰,乔慕青终于忍不住了,扬声冲着他委屈喊道:“你慢一点啊!”   郁止无奈,“是你太慢了。”   乔慕青大口大口喘着气,额头和鬓边都被汗水浸湿,委屈控诉道:“我怎么……我怎么知道这山这么难爬啊!”   昨天走平路都好好的,这山路真的好陡好难爬。   “为什么……为什么这种路还有人走啊!”他想泄气地坐在地上或者蹲在地上,可看着地上满是泥,他只能艰难地支撑着。   刚换的新鞋已经沾了一鞋底的泥,还有落下的叶子,重得不行。   看着鞋子,乔慕青心里又想哭了,第一次真真切切有了后悔的想法,出门他好像该听郁止的话来着……   然而少爷哪能承认,更不可能在郁止面前承认,板着脸假装什么也没想。   等他艰难地跟着郁止到了山上,看着一片开阔的视野,他整个人几乎要瘫在地上。   郁止将空着的背篓放在地上,“不想坐地上就坐这上面。”   乔慕青嫌弃地看了眼也没有多新多干净的背篓,最终还是碍于太累,在上面坐了下来。   郁止见他一个人待着也没问题,转身去做自己的事了。   这片地里种着花生,目前还没有到采摘的时间,郁止看了看花生长势,又才牵着牛去林子里。   乔慕青见他往林里去,连忙跟上,“你要去哪里啊?”   郁止转身,状似无奈道:“要去放牛,这不是看你不想看见小红,所以想带着它离你远点儿吗。”   小红,谁是小红?   红棕色的大牛看了他一眼,看什么看?老子就叫小红怎么了?   乔慕青懵逼,他指了指牛,又指了指自己,不敢置信道:“你在它跟我之间选择了它?不选我?”   他少爷难道还比不上一头牛了?还是这头这讨厌的拽牛!   郁止无奈地看着他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又不喜欢它,不想跟它待在一起,我这也是为了你。”   乔慕青喘着气,这回不是累的,是气的。   想他乔慕青一直人见人爱,结果来到这么个破地方,处处不方便,还一点也不被重视!连头牛都比他强!   委屈涌上心头,乔慕青愤愤跺脚,红着眼睛道:“不要算了!我也不要你了!我讨厌你!”   撂下这句看似凶巴巴实则可怜兮兮的狠话,他转身就要走。   他要走了,才不要录这个狗屁节目,也不要看到这个家伙!   让他跟他的牛相亲相爱去吧!   刚转身,他就只顾着要走,没注意脚下,差点被一个小土坡绊倒。   手臂上传来一道温热的触感,一股大力在他即将摔倒之前将他拉住,等他站稳,便听见身后人的声音。   “走路都能摔倒。”   原本有点安慰的乔慕青心中顿时一气,正要说不用他管,便又听见郁止继续道:“没人看着可怎么办。”   乔慕青刚刚起来的气便又消了,冷冷一哼,犹豫着要不要甩开他的手,如果不甩岂不是显得他很软包子,被人轻轻一哄就回来了?   可正当他还没想好要不要甩开时,郁止却先一步放开了他。   乔慕青:“……”   郁止对着他笑笑,“得了,没让你走,我把它拴着,你不想看它就不看,不想靠近它就不靠近。”   “别在山里乱跑。”这个时节,很有可能有蛇。   但郁止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担心说了之后乔慕青胆战心惊,疑神疑鬼,就算没蛇也以为哪里有,自己吓自己。   最后,他叮嘱了一句,“别离我太远。”   有他这几句软话,乔慕青觉得这也算求他了吧?要是自己留下,不会显得太没骨气吧。   眼见着郁止已经去了地里,就算再想纠结一下也没人看,乔慕青也就顺水推舟没再说要走。   他扬起头瞪了一旁的牛一眼,“不是我想留下来的,也不是我想看你的。”   他低头在地上捡了根树枝,丢在他与这头牛之间,还指着它道:“看到没有,这是三八线,只要没过线,我就看不到你。”   大红牛默默转身,背过身低头吃草,屁股对着乔慕青,大尾巴一扫,凌空越过“三八线”,跟乔慕青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乔慕青:“……”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这头牛这么讨厌啊!!!   看过地里的作物后,郁止在附近土质比较好的地方挖了一些土,装进口袋里。   乔慕青看了,仰头问:“你挖这些做什么?”   郁止没回答。   乔慕青就不是个能闲着的人,郁止不跟他说话,他一个人也能没话找话。   “这土这么重,你怎么跑山上挖来背下去?不觉得又累又麻烦吗?”   “……”   “喂,这地里种的什么啊?”   “……红薯。”这回郁止回他了。   乔慕青白了他一眼,“别想骗我,这跟昨天我看到的根本不一样!”   他只是不知道,又不是笨。   郁止一笑,“哦。”   “因为它们品种不一样,所以才有区别。”   乔慕青半信半疑,这玩意儿还有什么品种?   郁止一本正经道:“你不是吃过白色的红薯,还有黄色的,紫薯还是紫色的,它们就是品种不同,所以长得也不同。”   乔慕青信了大半,“那我要吃黄色的。”   郁止忍笑转头。   23333虽然镜头没拍到,但我肯定农民小哥这会儿肯定在笑。   神特么的品种不同,种了这么多年红薯,也没见过哪家红薯长着花生藤,农民小哥太坏了,就知道欺负少爷什么也不知道!   哈哈哈我的乔少爷,但凡上课多认真点,也不至于现在被农民小哥逗得团团转了。   呜呜呜农民小哥太坏了,不过我喜欢嘻嘻嘻,就喜欢看少爷被哄得一愣一愣的样子,可爱!   我不行,少爷你要支棱起来,否则以后会一直被农民小哥欺压!   欺压?那种欺压?对不起,我污了……   乔慕青毫无所觉,丝毫不知道网上已经有一群人在替他担心。   这里太阳有点大,还是林子里阴凉些,乔慕青受不了热,不知不觉就进了林子,他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在树林里信号比外面差,顿时也没了兴趣,他不想刷新一小时,聊天五分钟。   百无聊赖的他开始看四周,树叶,林荫,草地,露水,这里不是城市里人工制造的绿化环境,一切带着天然的无规则的野性美,连任意一棵小草都长得格外有个性。   昨天他没怎么注意,只顾着鼓捣黄荆子的花和叶子,这会儿想再看看,却没在附近找到。   忽然,他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双眼一亮,快步上前抱着一棵松树喊道:“郁止!郁止!你看,这里有菌菇!”   郁止在远处回头,只看到他抱着一棵松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想也知道那是什么。   生怕他看见什么就放嘴里尝尝,到时候成了红伞伞白杆杆,郁止连忙喊道:“别吃,那个有毒,不能吃。”   乔慕青看了看手里又白又小的小蘑菇,一脸懵逼,“有毒?”   “哪儿啊?”   乔慕青只知道长得好看的,颜色鲜艳的蘑菇有毒,可这个明明不鲜艳啊。   他跑去郁止身边,将白色的小蘑菇递上前,“你仔细看看,这个蘑菇又不好看,怎么会有毒?”   郁止无奈道:“颜色好看的蘑菇有毒,不代表颜色不好看的就没毒,乖,丢掉它。”   本来脑子就不好使,再吃出问题可怎么办。   乔慕青好心情消散一空,随手将小蘑菇一抛,愤愤不平地回了牛身边。   “喂,你也觉得他很讨厌对吧?”   牛埋头吃草。   “好像什么都懂。”衬得他像个傻瓜。   牛继续吃草。   “嗨,我要是也好好学习就好了。”那就是他把郁止说得无言以对,而不是反过来。   牛还在吃草。   “哎,我跟你说,我以前很聪明的,不对,我现在也很聪明,我就是不想学,反正我爸妈也没要求我学习,他们都有我哥了。”   牛转了个身,换个地方继续吃草。   “唉,你说,他们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呢?”   乔慕青摸出手机,看了看手机里的几个号码,又冷哼一声,不打就不打,他们不找自己,那自己也不要主动找他们。   中午回去的时候,郁止让乔慕青可以先走,他进林子里转了一圈才出来。   乔慕青也没想到他在里面干什么,但回去之后,他在郁止的背篓里看到了几株像伞一样的菌菇。   他双眼一亮,拿来看了看,还没靠近,就问道一股自然纯粹的菌菇香味,很容易想象到它做出来有多美味。   郁止对他道:“你可以拍个照,以后对着它找。”   乔慕青还记着他说自己找的不能吃的事,哼了一声。   但到底还是拍照了。   郁止先把挖的土倒在了院子里,垒了一个类似花坛一样的东西,在周围又围了一圈石头,防止泥土滑坡流失。   两个小的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但是也没多问,乖乖回屋烧火,等郁止做饭。   中午,那几株菌菇就成了菜,很快就被吃光了。   这东西两个小孩儿以前吃过,所以吃得很快,乔慕青还没反应过来,他才吃了几筷子。   他看了看空碗,又看了看郁止,眼中茫然无措又期盼的深情简直不需要开口,就能让人明白他的意思。   这是一个把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的人。   郁止无奈,唇角微勾,“下次要是还看到,就给你摘。”   乔慕青满意了,继续吃剩下的饭。   郁小弟也殷勤道:“大哥,我们多让牛上山吧!”   乔慕青一愣,“为什么要多让它上山?”这跟他们说的事有什么关联?   郁止额角抽了抽,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正要打断郁小弟的话,谁知郁小妹先一步开口道:“因为等牛拉的多了,它就长得多啊!”   郁止……郁止无奈扶额。   他特地避开乔慕青,就是为了不让他发现这个问题,却不想他前脚刚修好车,后脚就有人戳了他轮胎。   乔慕青表情僵硬又茫然,他艰难地一点点转过头,视线终于和郁止对上。   郁止:“……”   他能说什么呢?   乔慕青见他沉默,心中的防线彻底崩塌!   他低头看了看空碗,片刻后,两行泪水无助地滚落,崩溃的哭声响彻整个院子。   “哇!”   乔宝不哭,不哭不哭,你哭得我心都痛了!   那个吧……其实啊……真菌它……算了,我说不出什么冠冕堂皇的安慰理由,给乔宝和抚摸抱抱。   还是那句,多读书,就没有那么多纠结了,我们手上嘴里一直都有细菌,做饭再干净也避免不了,这样想你是不是要安慰一点?   哭啥啊少爷,你都吃进去了,又不是正在吃,用不了几个小时就又要五谷轮回了。   楼上你们太心硬了,我丢个手绢,想给乔宝擦眼泪,看把我们孩子哭得,嘤嘤嘤……   所以谁能告诉我,小妹说的拉是拉什么?   ……   乔慕青哭了,还哭得十分伤心,十分激烈,郁止看着也好笑又无奈,他摸出纸巾想给乔慕青擦眼泪,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道再怎么说,也没有办法减小乔慕青心里的阴影面积。   “别哭了。”   “哇!”乔慕青不听,他转过身,不要郁止给他擦。   就是这个男人,就是这个男人把那东西采回来的,还做得那么好吃。   乔慕青是哭自己吃了因为那些而长出来的东西吗?   他是哭自己明明已经知道那是因为什么长出来的了,他依然觉得它很好吃,非常好吃,甚至如果有机会,他还想……   算了,还是让他先哭一会儿吧。   他脏了!   “哇!”   郁止见他哭个没完,想了想道:“我要是说,这地里长出来的都用了有机肥料,你心里会不会好受点?”   “呜呜……什、什么是有机肥料?”乔少爷顶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看着他。   郁止眼睛转了转,倾身凑到乔慕青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乔慕青:“……”   郁止还道:“不止蔬菜水果还有大米粮食,几乎都用过。”   乔慕青:“……”   郁止:“不止你现在吃的,还有你以前吃的,甚至一直吃的。”   乔慕青:“……”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对着郁止大吼,“你、给、我……g、u、n!”   郁止在院子里做着手里的活,时不时看一眼乔慕青,就看见他一会儿叹气一声,一会儿叹气一声,单手支撑着下巴,一会儿一个换。   他冲着正在玩闹的小弟小妹喊,让他们把晾干的衣服捡回去。   两人手脚利落地把衣服收了,给郁止放衣服的时候自然而然看到了被丢在行李箱旁边的脏衣服。   “大哥大哥,你屋里还有脏衣服,要泡进盆里洗吗?”   郁小弟举着脏衣服就出来了。   郁止看了乔慕青一眼。   发呆的乔慕青终于回神,脸色爆红,之前不觉得衣服不洗有什么,只是没衣服穿而已,现在看到自己的脏衣服被个小孩儿拿在手里,乔慕青整个身体都在叫嚣,丢掉!快丢掉!   郁止眸中含笑,看着郁小弟道:“这是你们乔哥哥的衣服,洗不洗都看他。”   郁小弟又举着衣服看乔慕青,“乔哥哥?”   乔慕青:“……”   他干笑两声,强笑艰难道:“洗……我洗……”   郁小弟手脚麻利地帮他把衣服泡在了大木盆里,乔慕青欲哭无泪,你还真贴心啊!   这回是真不想洗也得洗了。   可……   他看了看郁止,心中仍又不服气。   下午四五点,太阳还很热,盆里的冷水都已经被晒成了热水。   乔慕青在还在假装无所事事地刷着手机,无意中点开一些视频,当看到某些视频的时候,他眼中焕发了新的神采。   他叫来小弟小妹。   “小弟小妹,你们想不想踩水坑玩儿?”   “踩水坑?”两个孩子不太明白。   乔慕青给他们看了视频,两人对里面的活动有些羡慕,但还是坚决拒绝道:“不行的,大哥不许我们玩水。”   乔慕青诱哄道:“那是不安全不健康地玩水,只要我们可以保证安全,你们大哥肯定不会阻止你们。”   “那什么样才软安全啊?”两个小孩儿仰头望着他。   乔慕青笑得不怀好意。   等郁止外出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大两小三个人穿着短裤赤着脚在洗衣盆里踩水踩衣服的情景。   郁止:“……”   乔慕青仰头看他,眼中不无得意。   显然是对于自己找到的“洗衣”方法十分满意。   既不丢脸还能实践。   他这不是洗衣服,这是在踩水玩儿呢!   郁小弟还冲郁止招手,“大哥你也来啊,好好玩!”   郁止看了看被他们踩得皱巴巴的昂贵衣服,额角抽了抽,却是没说什么。   “路上又看到了菌菇,晚上喝菌菇汤。”   “好耶!”两个小孩儿兴高采烈。   砰!   众人循声望去,就见乔慕青狠狠一脚,木盆裂了……   郁止:“……”   乔慕青:“……” 第191章 真爱变形记6   郁止将衣服捞出来,放进另一个木桶里,重新接满水,撒上洗衣服,过程中没有说一句话。   两个小孩儿也自觉做错事,扫地的扫地,喂鸡的喂鸡。   反而乔慕青这个罪魁祸首什么也没干,就跟在郁止身边,垂着头,视线时不时往郁止身上瞥,看着他拿衣服,看着他接水,看着他把木盆里的水倒完,将它放置在院子里,看着他……一言不发地回了屋里。   乔慕青:“……”   乔慕青状似不经意地挪到正在扫地的郁小弟身边,支支吾吾半晌,才故作淡定地问:“喂,你哥是不是生气了?”   郁小弟小心翼翼瞥了郁止方向一眼,小声对乔慕青说:“乔哥哥,那个盆从我爸妈还在的时候就开始用了。”   用了好几年的盆,被他一脚给踩烂了,能不生气吗?   乔慕青动了动唇,脸上心虚又委屈,他……他哪知道这盆这么不经用。   “那你说在哪里能买嘛?”他买一个回来赔给郁止就是了。   这乡下只有一家人卖点调料家用和小零食,想要正经买东西,只能去十几公里外的镇上,且镇上三天才赶一次集,就算乔慕青想立刻买回来,他没车没地图还没钱,想买都找不到地方。   而且乔慕青浑身也就那一百块,还是原本给郁止,却被对方退回去的一百,至于扫码,乔慕青甚至有点担心这破地方大家用不着扫码支付了。   要是每个人都是郁止这种连手机都不感兴趣的老古董,那他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乔慕青看了看那木桶,里面的衣服被全都丢在一起,随意浸泡,丝毫看不出原本的昂贵样。   晚上,郁止注意到那木桶位置似乎动了动,却也没说什么,他只是将衣服换了个地方放,并没有帮乔慕青洗干净的打算,那个盆都还没找他算账。   看两个小孩儿安心睡了,郁止也回到屋里准备睡觉。   躺在床上等了很久,却没等到乔慕青进来。   他看了看时间,这会儿已经过了十点,平时乔慕青确实不会睡这么早,可他多半也会在床上玩手机,但今天却见不到人,只有他晚上在搞事的时候才会这样。   郁止动作放轻,推门出去,然而木门的声音并非是能想要它没有就没有的。   等他走到院子外,便听到原本梆梆敲打的声音停下,仔细看去,就见一道人影站在院子里,似乎正匆匆站起来,还手忙脚乱地绊倒了一个小盆。   乔慕青的声音有些慌乱,似乎还有些故作镇定,“你、你看什么?”   夜晚的山村并不安静,蝉鸣蛙声,鸡鸣狗吠,样样不缺,可当一阵清风吹来,裹挟着清新的山林气息,一股清爽凉意扑面而来,将人心头的燥郁吹散得一干二净。   清风朗月下,不见半分灯火,唯有月色朦胧照耀,给夜色也洒了一片凉意温柔。   郁止清晰地看见乔慕青紧张又逞强的神色,看见他额头微微冒出的细汗,看着他单薄的身体穿着他不合适的背心短裤,被风一吹,飘飘荡荡。   他微微扯动唇角,一笑道:“没什么,就是在看谁大晚上不睡觉。”   乔慕青想说这才十点,算什么大晚上,话在嘴边却又没说。   他低头垂眸,心想这人肯定看见了,那他还装什么。   他没好气道:“还看还看……有什么好看的,没见过人洗衣服吗?”   这人肯定是要笑话他。   他这么想着,又破罐破摔地坐下来,小板凳只刚刚够坐下他一个屁股,十分小巧,像是孩子坐的,这会儿在他身下却又显得理所应当。   郁止静静看着他,忽然觉得乔慕青是有些瘦小了,随后又才想起来,这人刚刚高考毕业,今年刚成年,甚至还没过生日,而且他好像是骨架天生小,长不了太高大的样子。   看着怎么都像学生崽,估计再过几年也是这样。   他的年龄只会体现在他的皮相,而不会影响身材。   郁止笑了一下,淡淡道:“见过,就是没见过人用棒槌洗的。”   刚刚梆梆的声音就是乔慕青在敲打衣服,也不知道他从哪个电视剧里看到的洗衣方式,这种老旧过时的方法洗衣服并不能完全将衣服洗干净,效率低下不说,敲打起来还累人。   乔慕青心中一堵,喉头一哽,他狠狠踩了一脚地面,低哑的声音从他喉中艰难传出,“那就别看了。”   说罢,他转身错身回了屋,也没再看郁止。   直到听见砰的一道关门声,郁止才反应过来,这是……真生气了?   他也没再在院子里待着,尽管这里吹着风很凉爽。   开门进屋,里面没开灯,道窗户外透过来的朦胧月光依旧能够照映出屋内人的影子。   床上的被子拱起一块,安安静静。   乔慕青霸占了床的里侧,背着身子,面向墙的那一边。   墙上贴着老旧过时,褪色还破损的明星海报。   海报上的明星早已经红遍大江南北,这种早期没有滤镜没有美颜修容,服装造型还土里土气的海报也早已经成为黑历史一般的存在。   就是镜头对准它,若非角落褪色的名字,想来也不会有人发现它拍的到底是谁。   一只手从被子里探出,不自觉地在墙上扣扣索索,将本就破烂的海报抠得更加不堪,碎屑从床缝掉下去,不知道隐没在了哪一片灰尘里,在不就的未来沦为其中的一份子。   郁止爬上床,在乔慕青身边躺下,那背对着他的身影微微一动,到底没转过身。   郁止知道他心情不好,心中想着怎么处理那一桶衣服。   却不知何时,耳边传来了细微的抽噎声。   很小,真的很小,小到郁止几乎要以为这是错觉。   然而又听着乔慕青故作寻常的两声咳嗽,才肯定这不是错觉。   乔慕青被子下的手臂动了动,像是在抹脸。   没等郁止找到合适的话打开话题,却听见乔慕青率先开口了。   “你们都是这样。”声音有些哽咽低哑,显然是哭过。   郁止心中微动。   有人委屈时会放声大哭,可往往放声大哭是为了告诉别人他有多委屈,想要别人哄他心疼他,实际上他心里还是期待着,期待着对方会哄自己,期待自己会得到更多的关心和疼爱,也是他知道,会有人这样做,是有人爱自己的。   可当平时爱当面大哭的人一反常态背着人偷偷哭泣,不想被人知道,不想被人看见时,便代表他是真委屈了。   默默压在心头,无法发泄,又或者不知道对谁发泄的委屈。   在他的心里,没人会哄他,没人会关心他、心疼他。   郁止伸出手,想要将人抱在怀里,拍一拍,然而手还没触碰到对方,就听见乔慕青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着:“一开始对人有多好,变脸的时候也二话不说。”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沙哑,“把人随意丢下,什么也不说,只知道失望失望失望,别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失望什么。”   “没有标准,没有言语,就半路把人扔了。”   郁止听着他越来越哽咽的声音,知道他是想到了乔家人。   被他们扔给节目组,一个人孤零零来到陌生的山里,没有熟人,没有朋友,连环境都是陌生的。   他爱粘着郁止,未必没有郁止是对他最好,感觉也最好的人的原因。   除了郁止,这里没有人能给他安全感。   两个孩子不用说,节目组对他来说都是敌人,若非他们,他也不至于来这种地方吃苦。   乔慕青心里一直压抑着情绪,压抑着委屈,在今天终于忍不住暴露了出来,从心里一点点流淌,蔓延至全身,又疼又凉。   哭声逐渐掩饰不住,他抱着被子,脸也埋在被子里。   “我就是……我就是没洗过衣服嘛……”   哭声不大,并不是想要哭出声,便肆无忌惮地哭,而是被明显压抑着,却怎么也压不住的哭。   “也没人教过我啊……”   “为什么、为什么以前都没要求……现在却要我会做……”   “你们都是这样……”   “都讨、嗝……讨厌!”   乔慕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喘息的声音随着被子起起伏伏,看着无助又可怜。   郁止什么也没说,伸手握住乔慕青偷偷抹泪的手。   后者还要将他推开,不愿意的态度表现得格外明显。   郁止却没任由他推开,仍旧准确又坚定地握住了乔慕青,另一只手掀开被子,让被子下的乔慕青无所遁形。   两只红肿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十分明显,脸和脖子也是红的,他还将头埋向床,试图遮掩,然而郁止的动作更快。   他伸手将人拦腰抱起,将人放在了床边。   受到惊吓的乔慕青本能地要搂住郁止的脖子,然而还没等他抱紧,自己便又被放下了。   他用兔子眼睛瞪着郁止,可惜无论是声音还是模样,都毫无威力。   “你要干嘛?!”   声音是沙哑的,大概觉得自己的声音不好听,乔慕青闻言后紧闭起了嘴巴,没再试图开口。   郁止给他穿上鞋,淡声道:“教你洗衣服。”   乔慕青瞪大了眼睛。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院子里,坐在木桶边。   小凳子仍然在乔慕青屁股底下,郁止坐的个木头桩子,这木头桩子显然也是被当成板凳坐了很久,上面都已经不那么粗糙,反而平整光滑许多。   乔慕青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人想教,他就一定要学吗?   但是……反正就来了。   找不到什么理由。   衣服泡在木桶里,郁止也没有再去看这些衣服哪些应该水洗哪些应该干洗。哪些可以混合,哪些又应该单独洗,反正都被乔慕青泡一起了,救不回来,那就一起洗。   洗完能穿就穿,不能穿就扔了。   “看好了吗?”   他给有污迹的地方撒上洗衣粉,搓了搓,让洗衣粉浸透进衣服里。   “这些衣服都已经泡了很久,可以洗了。”   刷子被他拿在手里,搓衣板发挥了它的本职作用,衣服被搭在上面。   这些衣服完全没有在乔慕青手里时那般不听话,此时的它们仿佛能被随意摆弄,乖顺得不得了,完全不会像乔慕青那样袖子掉下去,扣子碍到手。   洗衣服是一件枯燥又无趣的活动,看别人洗衣服本应该更加枯燥更加无聊。   可乔慕青却一点想走的想法也没有,他双手捧着脸,凑在郁止身边,整张脸仿佛都要与郁止的手来个亲密接触。   郁止无奈道:“你是想看我洗衣服,还是想看我给你洗脸?”   乔慕青默默往后退了退,表情还有些不乐意。   郁止见他安分了,这才继续,等一件衣服洗完,才转头问乔慕青,“记住了吗?学会了吗?”   乔慕青:“……”   他默默吹下眼睛,他能说自己刚刚只顾着看着郁止发呆了吗?   奇怪,这个男人明明没他白,皮肤也没他好,五官也没他精致,一点也不符合现在流行的帅哥类型,可他还是想看着他,怎么也移不开眼睛,似乎有什么东西深深吸引着他。   不是样貌,不是身材,不是气质,是最纯粹最本真的东西。   看不见也摸不着。   却似乎真实存在。   “我……我没看清。”犹豫片刻,他到底说了实话。   这人都看过他所有最狼狈的时刻,似乎再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什么缺点和无能,也没什么。   他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   郁止果然也没生气,将另一件衣服丢进小盆里,对乔慕青道:“有些事一定要亲自动手才能轻易学会,这件衣服交给你,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会吗?”   乔慕青不会也得会,他将木盆拉近面前,伸手进去,冷水亲密接触着他的皮肤,在这夏夜里十分凉爽,但是洗衣粉带来的一些黏腻感也十分明显。   但是很奇怪,明明刚刚还讨厌的感觉,现在再面对,也没那么讨厌了。   好像什么讨厌的事,只要有人陪着,就没那么讨厌了。   或许……还应该在这个“人”上面加上限定条件。   郁止一边洗着更难洗的裤子,一边看着乔慕青动作不熟练地搓洗着手里的衣服。   说实话,他那力气说是在洗衣服,实在有些不够用。   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然慢悠悠地搓洗着。   郁止不在乎他能不能学会,也不在乎他以后会不会,这个世上创造出了很多便利的东西,就是为了解放人的时间和双手,总不能日子过着过着还过回去了,乔少爷永远也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每天花许多时间在洗衣做饭,这种可以让别人代劳的事情上。   但他想要乔慕青的这种改变,并深深地喜爱着。   “难吗?”他问。   乔慕青想了想,看了看郁止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最终还是摇摇头,虽然要花不少时间,但是做起来好像确实不难。   “累吗?”郁止又问。   他看起来随意又认真,随意是因为他问话时甚至没有抬头,认真则是因为他的语气并不随意,且还抬头看了乔慕青。   乔慕青这回没摇头,老实地点了点头,累啊,他觉得累。   可看郁止动作都没停过,已经将衣服洗了大半的模样,乔慕青抿了抿唇,这人肯定会嫌弃他没用。   算了,嫌弃就嫌弃吧,反正他就是累。   然而出乎意料,郁止并没有说什么你不该累的话,而是简单道:“觉得累可以停下来休息一会儿。”   “你不要我洗了?”乔慕青不解问。   郁止一笑道:“其实你不用会洗衣服,你家很有钱吧?无论是洗衣机还是家政,都能让你从洗衣服这项活动中解脱,你洗的甚至还没他们洗的干净。”   又被嫌弃了,乔慕青鼓着脸不高兴道:“那你干嘛还让我洗?你帮我洗,我给你钱不就行了?”   郁止抬头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不会的吗?”   乔慕青一愣。   郁止:“你说不会,我就教你,不是你要的吗?你说没人教你,现在有了,你学不是应该的吗?”   不只是洗衣服,还有其他。   这个世界上,乔慕青不会的实在太多了,当然,他也没必要做什么全能人物,可他也有很多想知道的,感兴趣的,想要会的。   从前浑浑噩噩,现在逐渐清醒。   又或者是被迫清醒。   郁止将最后一件衣服拧干水,又用清水洗过手,这才伸手在乔慕青脸上擦了擦,将之前的泪痕擦干净。   乔慕青望进那双眼睛,只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否则怎么会觉得那双眼里似乎盛满了星河。   月色下,郁止的眸光静柔如水,暖意清浅,不知何处来的光芒在他眼中绽放,照射进呆愣在原地的乔慕青心里。   “乔慕青,记住,你不是废物。”   你只是娇气,不是废物,你也只能娇气,不能废物。 第192章 真爱变形记7   清风朗月,静夜浮香。   郁止的指腹带着能传递给人的温度,莫名令人安心。   他的手并不细腻,也不柔和,经年累月的干活令它变得粗糙还很硬,感受起来并不舒服,但它就是浑厚有力,能够轻易得到人的信赖和依托。   乔慕青脸上还带着水迹,他却没在意那水干不干净,会不会影响他的形象,反正,他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是需要维持的了。   “记住了吗?”郁止认真看着他。   乔慕青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小声说:“记住了……”   像是想要着补什么,又说了一句:“不就是一句话吗,当谁记性那么差啊……”   郁止笑了笑,淡淡道:“哦,既然记住了,那就继续洗吧,什么时候把你手里这件衣服洗完了,什么时候睡觉。”   乔慕青:“……”   “衣服可以直接搭在院子外面的晾衣绳上。”郁止最后说了一句。   眼看着郁止起身似乎就要这么走,乔慕青坐不住了,站起来喊道:“欸,你……你就这么走了?”   郁止回头看他,“还有事?”   乔慕青哪有事,他就是不想一个人,想要郁止留下来陪他,可想来想去,这要求好像有点不应该,这人帮他洗了那么多衣服,提前休息也是应该的吧?   他低头像是在地上找什么,眼睛无所适从,漫无目的地看着四周,试图在某样东西上寄托,找一个附着点,才能安抚他紊乱的内心。   “晚上不会有狼吧?”   郁止静静看着他:“没有。”   “那……那上次那只猫不会抓人吧?”   郁止淡淡解释:“那只猫是别人家的,偶尔才来这儿,以前从没抓过人。”   乔慕青咬了咬唇,着急冥思苦想后,一句不过脑子的话被说了出来,“你一个人回去,不会害怕吧?”   他没明说,可浑身上下每一个表情、每一个举动,甚至每一个声音,都在表达着他的想法和期盼。   郁止看着看着,实在没忍住,勾唇笑了出来,他看了看自己身后不远处的屋门,又看向乔慕青,用眼神询问:这种距离,你说害怕?   他知道乔慕青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可看乔慕青这种别别扭扭,心中想什么却不张口说,非要用这种姿态暗示,似乎也挺有意思。   乔慕青知道是被他嘲笑了,干脆也破罐子破摔,红着脸没好气道:“是我害怕,我害怕,想要你陪我行了吧?”   话说出口,他微微一愣,似乎……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但看着这人的笑脸,还是有种淡淡的恼怒,他知道这是什么,恼羞成怒。   从前很少有的感觉,如今在这里却是经常感受到,似乎在这人面前,他很轻易就能被带动情绪。   有人牵动着自己心神,这种感觉奇妙又不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中发生了改变。   郁止没态度强硬地会去,而是踱步但乔慕青身边,当真坐了下来。   乔慕青愣愣看着,喃喃道:“喂……”   郁止抬头看他,“怎么?”   片刻后,乔慕青摇摇头,安静坐下来搓衣服了。   他的动作很秀气,却也很认真,郁止就坐在一旁,二人静坐无言,竟也不觉得无聊,反而觉得这风比刚才凉快了许多,吹来的林中草木竹林的香味也变得格外好闻。   “现在几点了?”   安静了一会儿,乔慕青又安静不下去了,忍不住要没话找话。   郁止心中大略算了下时间,“应该十一点过。”   “你确定吗?”   郁止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很希望自己说不确定,于是郁止犹豫了一下,“也不是那么确定。”   “那你拿一下我手机,就在兜里,我手有水不好拿。”乔慕青看起来似乎有点迫不及待。   郁止也不知道他非要让自己拿手机是做什么,不过拿一下也没什么。   手机是市面上某品牌最新型号,看着就精致又贵气,被郁止的手拿着,画面似乎有点不搭。   他看了眼时间,十一点刚过十几分钟。   眼见他又要把手机放下,乔慕青有些不高兴,他微微皱着眉,看起来有些苦恼,“为什么你都不多看看?不觉得它很新奇吗?不想了解它吗?”   郁止没看手机,倒是多看了乔慕青几眼,心中终于明悟,这是在向他展现他知道而自己不知道的东西。   如果郁止真的只是个普通农民,且从来没用过手机,不了解电子产品,那他确实不应该知道。   “怎么样?你想不想知道?你要是想,我也可以教你。”说着乔慕青还稍稍红了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郁止微笑,“哦,那你能教我什么?”   教什么?   乔慕青想了想,最终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   他的手机一般都用来看视频刷新闻听音乐看书打游戏,这其中有哪些是能教别人的且对人有用的?   努力用他只会吃喝玩乐的脑子想了想,最终想道:“我、我可以教你直播!这个直播和节目组的不一样,可以赚钱的!”   都能赚钱了,应该能勾起人的兴趣了吧?   郁止却道:“可我不喜欢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生活。”   乔慕青懵逼,“那你接这个节目干什么?”   郁止看了他一眼,这才淡淡道:“就是在接了它之后才发现的,有点担心自己哪天不小心做了傻事,被人看见并且嘲笑。”   乔慕青:“……”   郁止欲盖弥彰地解释道:“你别误会,我没说你,也没说你做了很多傻事。”   乔慕青忍无可忍吼道:“你闭嘴!”   他愤怒地将衣服摔在盆里,“我今天要是再跟你说一句话,我就跟你姓!”   衣服被摔在盆里,溅起一阵水花,乔慕青成功地被溅了满脸洗衣水。   乔慕青:“……艹!”   郁止忍笑伸手给他擦脸上的水和泡沫,目光温柔似水,笑容轻盈浅淡,“怎么办,你好像要跟我姓了。”   乔慕青恼怒,倔强开口,“刚刚那个字不是跟你说的!”   郁止笑意更浓,“嗯,现在是一定要跟我姓了。”   翌日,郁止一大早醒来便收拾好自己,换掉耐脏的旧衣服,穿上干净整洁的衬衫长裤,洗漱过后,把饭菜端上桌。   刚刚起床的姐弟俩见到郁止这打扮,顿时双眼一亮,郁小妹当即举手道:“大哥,我想跟你一起去!”   郁小弟不甘示弱:“我也想!”   “去干什么?”乔慕青打着哈欠走出来,就听见他们这话,随口问道,他昨晚很晚才睡,这会儿精神头不是很足。   “上街啊!”俩小孩儿异口同声地说。   乔慕青心说这破地方还有街?这才想起昨天他们跟他说过可以上街买东西,不过三天才赶一次集。   只看这个赶集频率,就知道这地方的人有多少了。   有可以买东西的地方,乔慕青还是有点兴趣的,“我也去。”   少爷从不问能不能,只说想不想。   他想去,那就要去。   节目组当然希望他们一起行动,分开后就没有互动,镜头分开观众也会意兴阑珊。   摄像师把昨晚拍摄的内容拿给导演看后,导演更加觉得这对得火。   有教育有暧昧有颜值,他们凭什么不火?现在他们直播间的人气已经达到了新高,相信等视频剪辑出来,看的人会更多。   不过……   他摸着下巴看视频里的郁止,皱着眉问副导演,“你觉不觉得这人有点问题?”   副导演心说你才看出来吗?这俩的粉红泡泡没一天少过!   可这乔少爷不好得罪,乔家更是不能得罪的人物,要是让乔家知道,他们发现乔少爷和一个农民有了暧昧倾向却不阻止,还继续拍摄,进而促使乔少爷喜欢上一个山村农民,他们整个节目组恐怕都得赔钱解散。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当什么也不知道,这样,就算被乔家人发现端倪,说不定还能逃过一劫。   节目都拍到了现在,停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听见导演的话,副导演佯装不解:“有吗?什么问题?我觉得他挺不错啊。”   导演也点点头,“是不错。”可就是太不错了。   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能感受到郁止人品言行上的魅力,乔少爷能不知道?这要是发生点什么,他可怎么跟乔家解释?   有钱人整你是不需要理由的,何况这还是明晃晃的理由,让人无可辩驳。   导演抓了抓头发。   他看了看往期视频,在看到郁止采访的时候突然有了灵感。   “你吩咐下去,我们后面的重点和风向稍稍转变一下,尽量把观众的注意力往另一个方向上引……”   导演说了一会儿,副导演眼中迸射出亮光,心中惊喜,觉得导演不愧是导演,能够想到这种他没想到的地方。   要是能成,那乔家要怪的可就不是他们节目组,而是乔家自己。   早饭过后,郁止翻出自己的干净衣服换上,脚上穿着刷洗过后的鞋子,他竟也不觉得这样寒酸了,在经历过更糟糕的情况后,现在看起来都是好的,令他满意的。   郁止正在把鸡装笼,院子里鸡叫声响得老大,乔慕青是捂着耳朵出来的。   见状询问:“你在干嘛?”   “卖鸡!”郁小妹大声说。   乔慕青围着鸡笼转了一圈,“这么大的鸡笼,你也拿不下吧?”   郁止当然不会背着鸡笼走一路。   他找村里人借了摩托车,骑到街上用不了多久。   但是……   他看了看两个小孩儿又看了看乔慕青,最终对两个孩子道:“车上要放鸡,坐不下你们,大哥上街买冰淇淋,你们待在家里看电视好不好?”   晴天霹雳!   两个小孩儿当即哭丧了脸,“不要……大哥,我们想去!”   郁止无奈,真的坐不下。   摩托也不安全。   他把视线放在节目组的工作人员身上,后者:“……”   看他们干嘛?他们也没义务载这两个孩子去吧?   正这么想着,就见郁止对两个孩子说:“你们去求求那几个哥哥姐姐,他们有车可以载你们。”   俩小孩儿当即用哀求的眼神看向他们,眼中还泪汪汪的。   工作人员心中大喊:无耻!   竟然想用小孩子来攻略他们!   可对着两张可爱又哀求的小脸,工作人员又实在狠不下心,最终只能咬牙妥协。   经此一事,他们也总算明白,郁止这人和什么纯朴农民没有半毛钱关系,不仅乔少爷被他逗得团团转,连他们甚至都能拿捏,这人不能轻易招惹!   解决了两个小孩儿,郁止刚转身,就听见乔慕青悠悠的声音,“哎,他们好了,那我呢?”   这人光顾着解决两个小孩儿的出行问题,好像无视了他啊!   郁止看了他一眼,挑眉道:“我载你。”   乔慕青皱眉,“可你不是要放鸡笼吗?”   郁止淡定道:“你可以坐鸡笼前面。”   两个孩子载不下,一个乔慕青却是可以的。   乔慕青:“……”   他咬着牙道:“我不要跟鸡一起坐!”   虽然看着好像关得严实,可要是万一呢?万一被鸡啄屁股呢?   而是……而是鸡有味道的好不好,他站在这儿都能闻到!   “笼子很严实,鸡不会跑出来,至于气味……”   郁止转身回屋,片刻后,手里拿着一瓶绿色液体走到乔慕青面前,对着乔慕青四周喷了喷。   “咳咳……”乔慕青想躲没躲开,顷刻之间,一股刺鼻的气味便染了全身。   郁止看着被六神环绕的乔慕青,勾唇道:“这样就闻不到了。”   乔慕青捏紧了拳头!   郁!止!   一切准备好,乔慕青不甘不愿地跨上摩托车,皱着眉忍着不适,为了远离车后的鸡笼,他努力靠近郁止,将人紧贴着,中间就隔了两层衣服。   镜头也跟着飞速转动,观众们议论纷纷。   朋友们,你们看见刚才镜头里一闪而过的晾衣绳吗?看到上面的衣服了吗?这才一晚上,这到底是谁洗的?   截了镜头看了一眼,目测洗得很干净,我猜不是乔少爷,他没这本事。   啊啊啊啊那就是农民小哥了!果然!说什么不洗还是嘴硬心软吧!他今天还载少爷去上街,弟弟妹妹都不载,只载少爷,这是什么?这就是爱啊!   楼上理智点好嘛,人家不载弟弟妹妹只是因为载不下两个,而且两个孩子坐摩托很危险的好吗!别把什么都往那种地方想!   我不管!我看到什么就是什么!   我只想知道这到底还是交换人生综艺吗?另一边农村妹妹进入大城市里的表现虽然不错,但节目风格和以前差不多,但是这边是什么?到底是交换人生还是少爷旅游?先前还说要洗衣服,结果也是农民小哥帮忙,总之就是全员舔少爷呗。   这么长的弹幕,节目组当然看到了,底下也有人附和她的,导演看见也皱了皱眉。   “问问剪辑师,这期第一集 剪辑好了吗?”不能再拖了,再拖风向就得变了。   “剪辑师说剪辑好了。”副导演回答。   导演拍板敲定,“那就今晚上传,记得引导一下话题和风向,热搜也买一个。”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一个多小时后,郁止那边终于到了镇上集市,这会儿已经上午十点过,太阳渐渐热了起来。   郁止先去活禽市场,把这两笼鸡给卖了。   乔慕青站在远处等他,头顶着太阳,没一会儿,细汗就冒了出来。   但他始终没有靠近郁止那边,无他,实在太难闻也太脏乱了。   等郁止出来,已经是十几分钟过后。   “走吧。”   “去哪儿?”   郁止笑着走在前面带路,随口道:“卖了你!”   乔慕青跟在他身后暗自咬牙,这家伙,就知道开玩笑!   郁止给乔慕青买了个草帽,勉强遮阳,又给他和两个小孩儿买了冰淇淋,天气太热,吃一回也没事。   冰柜里没有乔慕青以前喜欢吃的种类,更没有甜品店专门制作,有的只是一些便宜的类型,乔慕青从前不会多看一眼,这会儿却也拿着一根两块钱的冰淇淋吃得津津有味。   他惊喜地发现这里可以刷卡,本来想买很多会去囤着,然而想到郁止家里好像没有冰箱,买会去也放不了,只能作罢。   郁止去卖种子花苗的地方转了转,买了几盆花和一些花的种子。   “你买这些做什么?你会种吗?”   郁止又从书店里买了几本花草种植的书,“不会,但可以学。”   乔慕青微愣,抬头看见郁止平静淡定的表情,心中忽然涌上一股莫名的冲动。   为什么……为什么郁止就能把不会两个字说得理所应当?好像一点也不怕被人嘲笑,态度始终淡定从容。   在这人身上,他好像完全看不到作为农民的那些缺点。   反而是优点从没少过。   “你的衣服。”郁止忽然说道。   “我衣服怎么了?”乔慕青仰头。   “你衣服坏了几件,还够穿吗?”郁止无奈问。   乔慕青:“……”   他就这样被带到了服装店。   走进这家店,乔慕青觉得这儿就没有适合他的,一眼望去全都是深色衣裤,看适合的年龄,全都是四十往上。   他站在店门口,皱着眉道:“我不要在这里买。”   他才不要穿大爷大妈的衣服!   郁止看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拒绝,“有他穿的衣服吗?”   大庭广众之下,乔慕青不想闹得太难看,打算找几个不好的理由将这些衣服拒绝掉。   这些衣服劣质廉价还老气,他才不喜欢。   然而郁止只说了一句话,便让他的理由全都被吞回了肚子里。   “只有这家店能扫码。”   郁止笑:“你要是想穿我给你买的,其实可以直接说。”   乔慕青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谁、谁要穿你买的!”   不就是衣服吗,眼前这几件,好像也不是那么丑,那就、那就买吧!   他才没有想要这人买的衣服!   脸有点热,一定是天太热了,他都出汗了。   好不容易上街一趟,中午郁止直接带人在街上的餐馆吃。   乔慕青无所谓,他对这里明显看起来廉价的餐馆没什么兴趣,两个孩子原本很兴奋,上街还能下馆子,这可是以前都没有过的!   他们在椅子上仿佛得了多动症,一会儿玩儿餐具,一会儿玩桌布。   然而直到饭菜上桌,三人竟然罕见的表情统一了,纷纷皱着眉。   只有郁止吃得面不改色。   “没有大哥做的好吃欸。”郁小妹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是没郁止做的好吃。   餐馆这种地方,在两个小孩儿心里是好吃昂贵的代名词,可当真正尝到味道后,两人才发现,好像并不是这样,连大哥做的都比不上,心中顿时失望,餐馆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随之跌落。   至于乔慕青,之前他就觉得郁止做的饭菜好吃,当时还以为自己是在那种地方没什么好吃的,才产生的错觉,可现在一对比,原来不是错觉啊。   虽然没那么好吃,但几人还是吃完了饭菜,回去的路上,乔慕青没忍住问郁止:“你想不想去做大厨?我觉得你可以。”   郁止一口拒绝:“不想。”   乔慕青不解道:“为什么?我跟你说,那些星级酒店的大厨可能挣钱了。”   他说这话时还有点虚,毕竟在他眼里,那也不算多少钱,可对于郁止来说,应该是一份不少的钱财了吧?   “反正比你种地赚钱。”说这话时却是不虚的。   郁止依然拒绝,“不去。”   “到底为什么?”乔慕青不明白,非要他给个理由。   郁止随口道:“麻烦,还累。”   乔慕青瞪大眼,再累能有种地累?   见他不信,郁止想了想又道:“做厨子每天都得跟各种菜打交道,还得天天试菜,我不想长胖。”   乔慕青……乔慕青诡异地相信了。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郁止体积加大一倍几倍……   下一刻,他猛烈摇头,坚决把刚才的画面甩出脑海,他不想看看郁止地中海大肚腩壮胳膊胖脸的样子!   郁止余光瞥见,勾唇笑了笑。   送两个孩子上节目组的车。   乔慕青抬腿跨上摩托,坐在郁止后面,紧紧抱住他的腰,“这样就好……别当大厨!”   郁止:“嗯,不当。”   少爷变脸太快了,果然,长胖是谁都过不去的坎。   虽然但是……农民小哥长胖到底和乔少爷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乔少爷接受不了农民小哥长胖?有人能解答吗?   因为少爷是个好人,见不得美色被毁,给咱们某福利。   得了吧,这是给农民小哥的另一半谋福利吧?我们节目才录多久。   农民小哥答应得也太快了吧,总觉得语气带着宠溺。   提醒楼上,农民小哥从来都是拒绝,少爷说的本来就是他想的,当然答应得快了。   呜呜,我不管,这就是我的本命cp!   网上的风声并非风平浪静,比起前些天的宽容,今天似乎多出来不少杠精或者水军,一直在刷负面评论。   直到不久后,官微放出消息,今晚八点,上线这期节目的第一集 ,并剧透会有许多观众没有看过的内容,比如初见第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两人从互相无视到同床共枕。   消息一经放出,无数观众打卡。   终于有地方回顾了!这期节目我要全部下载观看!   !!!竟然还有彩蛋惊喜!   所以……这节目是24小时全天录制?节目组也太没有人性了吧?竟然压榨我们少爷和农民小哥!   所以你们到底为什么一直叫农民小哥啊,人家有名字啊,郁止,还挺好听的。   因为这称呼朴实无华。   因为亲切。   因为xp。   楼上叉出去,少爷还是孩子!   啊啊啊啊你们还在刷,快去看啊,第一集 放出来了!   晚上八点,交换人生第三期第一集 准时上线。   节目组的剪辑师不是白请的,无论是特效风格还是镜头转换,都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   这一集内容不仅有郁止和乔慕青,还有在城里的郁大妹和乔家人。   因为这,郁止和乔慕青罕见起了不可调和的争执。   “借用一下你的手机,我想看节目第一集 。”   郁止想看看大妹在城里的状况。   乔慕青原本答应得很痛快,他得意地想:这人终于要见识到手机的好处了!   视频开始播放,画质十分清晰。   开头是乔少爷一脸不高兴地上车,一路冷脸,来到郁止家也放着冷气,还出言不逊。   镜头里的乔慕青打扮时髦又精致,态度虽然又冷又傲,但无疑是贵公子小少爷,矜贵无比。   可眼前的乔慕青,头发随意梳了几下,丝毫没有型,熟悉的老头背心和短裤又被他套在身上,姿态随意地坐在木头桩子上,一只腿还翘着。   明明买了衣服却还穿这一身,无它,凉快。   乔慕青:“……”   尴尬,尴尬……   有那么一刻,他几乎想要落荒而逃。   所以,他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几天内沦落到这种境地的?!   郁止假装没看到他这模样,可有人却不那么给面子。   郁小弟直接跳起来喊道:“是乔哥哥!乔哥哥好好看!”   郁小妹也在一旁眼睛亮亮的,显然也是被视频里乔少爷的美色迷住了。   乔慕青:“……”   孩子和牛真是这地方最讨厌的两样生物!   郁止忍笑,继续看下去。   视频里是有特效和字幕的,晚上乔慕青偷吃的一系列举动都被拍了个清清楚楚,节目组还贴心地在视频里把他的心理活动贴了个八九不离十。   之后的红薯和谈话彻底解释了这两人究竟是怎么化干戈为玉帛的,观众们大呼意外。   不知道为什么,农民小哥坚定的样子瞬间在我心里变高大了!果然,之前觉得他有内涵不是错觉!不是所有人都能抵挡住手机的诱惑。   楼上这话太武断了,不玩手机的又不止他一个,反正我不信,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能有这种气质和心机,说不定真是节目组的剧本呢!   管它是不是剧本,反正就冲这剧情,农民小哥我粉了!让孩子看看,学会言出必行。   若说从前观众的重点都在乔少爷身上,喜欢看一个小少爷怎么在农村里适应各种磨难和生活,那现在众人则纷纷发现,原本看似不寻常的农民小哥是真的不寻常,他的形象和人设瞬间和乔慕青高度持平。   仔细一看,众人惊觉这两人真的互补。   这叫什么?   这叫绝配!   磕cp的大军顿时又壮大了势力。   本来郁止几人也看得好好的,直到镜头一转,视频内容从农村来到城市。   乔慕青心中一顿,他伸手要拿过手机,“我们的已经看完了,后面不看了不看了……”   “啊……”两个小孩儿恋恋不舍叫着看向乔慕青,眼中的哀求和泪花让乔慕青的动作僵在原地。   “乔哥哥,继续看嘛,马上就到姐姐了!”两个小孩儿也想好几天都没见到的大姐了,这会儿见乔慕青要关手机,连忙哀求阻止。   可乔慕青不想看,他脸色不是很好,将手机放了回去,“你们自己看吧。”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就回了屋。   两个小孩儿愣住,随后小心翼翼地问郁止:“大哥,乔哥哥是不是生气了?”   “那、那我们不看了,我们去找工作人员姐姐看。”   郁止给他们打开视频继续播放,揉了揉他们的脑袋,“放心,没事,乔哥哥没有生你们的气。”   “你们在这儿看着,我去找他。”   两个小孩儿以为他们做错事,这会儿听话得不行,乖乖点头。   郁止起身回屋,果不其然就看到某人又躲在被子里。   也不知道他这个天怎么也不嫌热。   郁止也没说话,而是打开了今天买回来的电扇,电扇运作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吹出来的风也在被子上传来些许力道。   没一会儿,被子悄悄掀开一角,露出一个头顶,随后是整个脑袋。   乔慕青终究是耐不住热和风扇的诱惑,还是从“龟壳”里探出头来。   郁止淡淡笑道:“这会儿知道热了。”   乔慕青不搭理他,反正在这人面前里子面子都丢了,再丢脸也没什么。   郁止将放风扇的椅子挪得离床近了些,淡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我刚刚看到了。”   看到什么?乔慕青微微抬眼,明显想知道却又忍着不问。   “看到……一对看起来就优雅贵气的夫妇。”   乔慕青二话不说又要蒙住脑袋。   他不想听。   郁止的动作却更快,他将被子往下拉,拉到乔慕青胸口的位置,乔慕青拼尽了吃奶的力气,都没能让被子再往上挪动分毫。   “你干什么啊?”乔慕青又气又委屈,他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人还来招惹他,惹他生气。   乔慕青红了眼睛,即是气的,也是委屈的,他胡乱抹了下眼睛,就这么瞪着郁止。   “为什么不想听?”郁止伸手将乔慕青额前的头发往后理,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手上微微湿润,显示着这人此时有多热。   却依旧想躲进被子里不出来。   “你管我!”乔慕青还在生气,说话也不客气。   可他现在的声音已经有些哑了,喊出来没有力度,软绵绵的不说,还带着些许哭音,更加没了气势。   他胸口喘着气,手不断抹着眼泪,仿佛不肯在郁止面前认输。   又像是不肯对其他认输。   “之前一直想看看,究竟是怎样的父母才能生出你这样的孩子,今天终于看到了,他们很幸运。”郁止笑了一下,   乔慕青手上动作一顿,没再像刚刚那样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乔慕青哽咽的声音,“他们才不这么觉得!有我做他们的儿子根本就不是幸运,是倒霉,倒霉他妈给儿子开门,倒霉到家了!”   郁止没忍住又笑了。   “你笑、嗝……笑什么!”乔慕青哽咽着说。   郁止温声道:“你也会说俗语。”   之前乔慕青可是不会这些,也不会骂人,对着一头牛也只会说太坏了,它太坏了,太讨厌了。   乔慕青略有些不好意思,以前他是知道这些的,但是他的圈子讲究礼仪,是不会说这些话的,也是在这儿待久了,每天跟两个小孩儿打交道,不知不觉也跟着说了。   “有什么好奇怪的,又不是不能说!”乔慕青强行挽尊,可他红着眼睛的模样像极了兔子,没有强硬,只有可爱。   郁止也就淡淡嗯了一声,弯了弯唇,“当然可以说。”   乔慕青这才舒心,片刻后缓了过来,其他情绪又占据了上风。   “他们嫌弃我……”乔慕青声音仍然在哽咽,却因为有刚才的打岔,比刚刚好了一点。   郁止知道,乔慕青来之前,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节目,是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偷偷用手机搜索查询,才知道这是一个改造富孩子,开阔穷孩子的节目。   而他自己,则是那个需要被改造的富孩子。   乔慕青越想越委屈,眼泪不停地往下流,浸湿了枕头。   枕巾上,已经变成粉色的富贵牡丹颜色深了深。   “我不明白……”   “我是有很多缺点啊。”乔慕青承认,他从来不是什么优秀的人,不过是个走运的人,生在了富贵家庭,什么也不用愁,于是他也就真的不去愁。   “我没耐心,学习不好,还爱面子,吃不得苦,受不得罪,除了出生和外貌,我什么都不好。”   “但是以前十几年就这样了,为什么现在才表示不满意?不喜欢?想要改造我?”   “难道生一个孩子,就是让他自由发展,等到成年看看符不符合预期,我哥符合了就什么事也没有,我不符合就加以改造吗?”   乔慕青声音越来越难过。   郁止没什么安慰的话,他伸手像揉两个小孩儿一样,揉了揉乔慕青,“既然想知道,为什么不给他们打电话?”   闻言,乔慕青又哭了,一边流泪一边哽咽着说:“因为我在等他们给我打啊……”   电话不是随便打的,他想要的是一个解释,一个理由,也是一个台阶,就算乔家父母说想让他来农村玩儿一段时间这种一眼就能看穿的鬼话,他也能信。   他不想承认,也不想面对,自己不是父母期待满意的孩子这个事实。   “他们不主动,那你就主动问问他们,亲生父母,从前十几年感情总不能是假的,你觉得呢?”郁止努力劝道。   事实上,郁止觉得乔慕青和乔家父母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才会导致原剧情中的结果,原剧情中乔慕青就吃亏在沟通上,但凡双方能够坦诚一些,相信都不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闻言,乔慕青看着虽然还是不愿意,但眼底却有明显的意动和纠结,显然也是想要跟父母说话的,但是有些拉不下面子,明明是父母的不对,主动低头的却是自己,好像自己眼巴巴凑上去一样。   热脸贴冷屁股,乔慕青讨厌这种感觉。   可到底是父母,总归是不一样的。   等两个孩子看完了视频,手机重新回到乔慕青手中,在郁止的鼓动下,乔慕青既纠结又期待地拨打了电话。   耳边传来好几声响铃声,却始终没有被接起,乔慕青有些忐忑,又响了几声,电话最终被切断。   他茫然地听着手机里传来的被挂断声,下一刻,终是放声哭了出来!   “哇!”   郁止安抚都安抚不过来。   乔慕青哭得喘不上气,“他们……他们不要我了……”   郁止想说或许是意外,或许有其他原因,然而面对乔慕青什么都不想听的情况,他说这些也是无用,反而或许会更激怒他。   “别哭了,我要你。”郁止无奈又心疼,眼泪也擦不过来。   大约人到了伤心直哭的时候,无论男女,都是水做的。   “我、我也……我也不要他们了!”乔慕青抱着郁止的手臂,用他的袖子擦眼泪。   郁止:“……”   算了,由他去吧。   这会儿乔慕青仿佛才反应过来刚才郁止说了什么话,“你、你刚才说、说了什么?”   郁止:“我说我要你,以后你就留在我这儿,做郁家的乔慕青。”   乔慕青呆了呆,眼泪都忘了流。   片刻后,他不知想到什么,竟然又悲伤地哭了。   “那我、那我岂不是要洗一辈子衣服了……”   郁止:“……” 第193章 真爱变形记8   “不仅要洗衣服。”   “还要放牛。”   “我讨厌那头牛。”   “还要去地里。”   “我鞋会脏的。”   “还有喂猪。”   “……其实我偷偷去看过,好脏好臭啊。”   郁止看着某人还一个劲儿诉说着在这儿生活的不方便不喜欢的地方,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也没觉得这些话有什么不好。   他有些头疼地抽出手臂,无语道:“那你别来了,还是回去做乔家的少爷。”   他没再去看乔慕青,径直爬上床,盖被子闭眼睡觉。   没一会儿,一只手悄悄戳上他的后背。   轻轻的。   弱弱的声音随之在背后响起,“诶,你、你也不要我了?”   郁止没搭理。   身后的手指一下一下戳着,似乎非要让郁止转过身回应他才肯放弃。   见郁止没动静,声音忍不住带上一点不高兴,抿抿唇道:“你怎么不说话?”   郁止假装没听到。   那声音还不断响起,似乎郁止一直不回应,他就能一直说下去。   “你也太不能坚持自我了吧……都没认真问我劝我求我……”   “哪有你这样请人留下的……”   说着说着,乔慕青声音里又忍不住染上几分委屈。   “我都没说不答应呢……”   虽然刚刚满心不愿意不想,可这不还没说出口吗?这人怎么这样啊!   面对别人的邀请,就算对方给出的条件不好,就算自己不一定答应,可这也代表他对自己的重视,在对方心里,自己是重要的。   想到这一点,乔慕青心里怎么也是高兴的。   可这人邀请得也太不走心了,感觉就是随口说的。   郁止唇角微勾,却依旧没睁开眼睛,听着某人在身后絮絮叨叨,听着对方悄悄委屈,暗暗数落,心中也忍不住塌陷一块。   软软的,柔柔的,若是让人坐上去,一定像坠入云端,躺在软绵绵的云朵里,悄悄睡一觉,还会有个甜甜的美梦。   只可惜拥有它的人自己都不知道。   乔慕青的手指还在时不时戳一戳郁止,不过他自己都以为郁止不会再理他了,然而下一刻,他搞小动作的手便突然被一只手抓住。   温热的大掌一如既往的粗糙,有些扎手,可乔慕青却不再想要挣脱开,反而觉得安心。   刚刚的忐忑不安和患得患失,在这一刻骤然消散。   这个人还理他呢。   “我刚刚忽然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郁止开口道。   发呆的乔慕青微微睁眼,啥?   “什么有道理?”   郁止缓缓道:“我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好,你适应不了,养你太难了,大概只有乔家才能养的起你。”   郁止一字一句道:“你看,你不喜欢走泥路。”   “不喜欢牲畜家禽。”   “不喜欢这里不能买东西。”   乔慕青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暗暗点头,对啊,他就是不喜欢这些,这人真了解他啊。   然而郁止却没停,反而继续道:“而对我而言,你不仅不能带来好处,还会带来许多麻烦。”   乔慕青:“……”   等等,他怎么就麻烦了?   还没好处?他乔少爷还能没有好处吗?   郁止一一举例,“你不会做饭。”   乔慕青理直气壮,不会做饭又怎么样?一定要会做饭吗?   “不会洗衣服。”   乔慕青暗暗鼓起脸,好吧,洗衣服是挺麻烦的,但是也可以买洗衣机嘛。   “不会照顾扫地做家务。”   那是保姆做的,不是少爷该做的。   “连吃完饭洗碗这种事都帮不上忙。”   碗一看就那么难洗,少爷本来就不会嘛。   “连两个小孩子都比不上。”   乔慕青:“……”   这话他简直没办法反驳,因为好像……似乎……大概……真的比不上。   先前说的每一条单拎出来都没什么,可一听这一句,好像是有点什么……   郁止心中发笑,面上不显,“你看,养你真的太难了。”   乔慕青深吸几口气,甩开他的手,不高兴道:“你就是故意逗我,你根本就没想过要我!你就是处处嫌弃我!”   郁止被推开也不生气,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哦,我嫌弃你,你怎么不哭了?”   乔慕青:“……”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郁止这么明明白白地说嫌弃他,他竟然不觉得委屈难过,也不想哭了,就连刚刚的哭都停止了。   但他就是不想让郁止得意,故意道:“谁说我不哭了,我要哭,就要哭,我正在酝酿呢,待会儿把你的枕头被子袖子都弄湿!”   郁止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傻,这种事水就能做到。”   乔慕青:“……”   嗷,好像是哦。   所以他继续哭有什么用?   除了让郁止觉得吵闹,好像真没什么用处。   讨厌,他懒得哭了。   面对郁止的嫌弃,乔慕青展现出了对乔家父母的嫌弃全然不同的态度。   也是因为他能感觉到,虽然郁止口口声声嫌弃,但实际并没有真正嫌弃,反而还愿意教他跟他说话讲道理。   而乔家父母虽然没有明着说嫌弃,但所做的一系列行为无一不是在表现他们真正的态度。   人心都有感觉,谁也骗不过谁。   郁止见他不哭了,便拉了拉被子,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腰,“睡觉。”   而这一回,乔慕青没有再抗拒。   只是在即将入睡前,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郁止让他留下,以什么身份留下来着?   他是不是听漏了?   睡觉之前想着事,晚上就容易做梦。   乔慕青梦见自己回家后父母说知道错了,百般道歉,想要他原谅他们,但这时候又有人跳出来拉上乔慕青要走,口口声声说乔慕青是他的人。   在梦里,乔慕青看不到那个人的脸,但无论是声音还是那种令人安心眷恋的感觉,都让乔慕青心中清楚他究竟是谁。   在乔慕青正要看见那人的样貌的时候,耳边就传来一道声音,“快起来,口水擦擦。”   热烈的阳光从屋外照进来,热意让乔慕青只觉得浑身仿佛都在蒸笼里。   他一边怀念城里的空调,又一边伸手要擦口水,然后……没擦到。   他睁开眼瞪了郁止一眼,这人就知道吓唬他!   早上不开风扇,因为太早开,等真正热的时候就没多少效果了。   两个小孩儿屋里的风扇是定时的,吹一晚上容易感冒,今早郁止去看过,俩孩子没有偷偷再开。   不过就未必是郁止一样的想法,而是觉得费电。   郁止早上没出去,而是把昨天买来地那些花安置好。   上回用土堆起来的台子终于派上用场。   “你种这个干嘛?”乔慕青出门,就见郁止在移栽那几盆花草。   他伸手在几片叶子上拨弄两下,“连花都没有,一点也不好看。”   “我家有个花房,里面有好多漂亮的花,不过我不懂这些,都是我妈在打理。”   不知道为什么,乔慕青说起了这事,也没避讳提起乔母。   大约是觉得,郁止什么都知道,那也没什么需要隐藏的。   “如果能长出来,应该还是好看的吧。”像是怕郁止生气,乔慕青又添了一句。   郁止直到将几盆全部移栽完毕才抬头看他。   “看得出来是什么吗?”   乔慕青装傻,假装没听见,偷偷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想要上网搜一下到底是什么花,结果这破网就是怎么转也转不出来。   眼见郁止还在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的答案,乔慕青仰头道:“这有什么好猜的,肯定是什么不值钱的花种,以前我都没见过。”   郁止哦了一声,“所以就是不知道。”   他转身就去洗手,乔慕青追在他身后,“我不是不知道,就是没必要知道,没必要懂吗?”   郁止还没说懂不懂,观众们倒是一个个都说懂了。   懂了懂了,少爷,您什么身份,一定只有顶级名花才能入你的眼。   什么名花啊,能入少爷眼的肯定只有郁止这朵花啊。   我寻思着这不就是我吗,明明是觉得贵,还得说是那餐厅不合口味。   楼上太真实了,不能说的,说了少爷又要恼羞成怒。   恼羞成怒真相了。   我只想知道节目组什么时候放第二集 ,第一集我已经看过好几遍了。   只有我想知道昨晚为什么在看到城里部分的时候少爷要走吗?明明之前看自己的黑历史都留下了。   中午,郁止要上山,两个小孩儿也要去,乔慕青一个人留下也没意思,因此,哪怕觉得爬山又累又辛苦,他也还是跟着去了。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的山好爬许多,因为晒太阳,土地是干的。   然而即便如此,乔慕青还是落后了,他一个人走一个部队,两个小孩儿都跑在了他前面。   他一边艰难地爬,一边抬头看前面,只要看见郁止还在,他心里就不着急。   “你们……拿着小锄头做什么?”   乔慕青问前面两个小孩儿。   “挖果果!”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乔慕青不明所以。   等到了山上,看着两个小孩儿跑到沟里,乔慕青着急地拉了拉郁止的衣服,“喂喂,你不管管吗?”   “什么?”郁止转头,就看看乔慕青指的地方。   “哪沟里不会有什么东西吧?”乔慕青小心问。   沟里除了杂草就是杂草,这草也没多深,肉眼可见底,不担心会有蛇。   郁止淡淡说了句:“没事,让他们玩儿。”   听他这么说,乔慕青放心不少。   他看着两个孩子用小锄头在沟里挖啊挖,挖出一串红色的小果子。   他们擦一擦,就把那果子喂嘴里了。   都不用洗的吗?!   乔慕青又去拉郁止的衣服,让郁止不得不停下手里的活回头看他。   “又怎么了?”   乔慕青再次指了指两个小孩儿的方向,小声问:“吃那个不脏吗?”   郁止问他:“你看他们觉得脏吗?”   当然不啊,否则怎么会吃的下去。   乔慕青忽然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多余,哦不,是他杵在这里就是多余。   他默默往后退了两步,让郁止可以全心干活。   然而没一会儿,郁止便发现他又不着痕迹凑了上来,笑容有些无奈。   “他们吃的是什么?”   “……”   “那东西真的能吃吗?”   “……”   “它是什么味道的?”   郁止站起身,转过身道:“你要是想尝尝可以问他们要。”   乔慕青有点心动,但还是拒绝了,“算了。”   他都这么大的,哪好意思要小孩儿的零食。   好奇也不好意思。   郁止从包里摸出一个口袋,里面装着一小包东西,金黄色,“无聊就用它打发时间。”   乔慕青打开一看,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晒好的红薯干。   也不知道郁止怎么做的,这红薯干闻起来就又香又甜,隐约好像还能闻到蜂蜜的味道。   又过了一会儿,郁止回头去看,就看见乔慕青已经跟两个小孩儿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阳光下,乔慕青一头乖顺柔软的头发都仿佛在散发着光芒,让人很想伸手上去揉一揉。   然而没过多久,就听见乔慕青一阵尖叫,回头一看,还没看清,一道身影便迅速飞奔到他眼前,紧接着身上一重,乔慕青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   耳边的叫声还在继续,郁止默默侧了侧头,皱着眉头疼地忍受着这道魔音贯耳。   “有蚯蚓!有蚯蚓啊!”那个土里有蚯蚓!   闻言,郁止脑子里第一个想法竟然是……这人竟然认识蚯蚓?   “蚯蚓而已,怕什么?”   郁止看见两个小孩儿一脸懵逼地看着乔慕青,显然也是被乔慕青的大反应弄得莫名其妙。   土里当然会有蚯蚓,这太正常了。   可乔慕青的重点却是……   “我吃了那个果子啊……”   “蚯蚓爬过的果子啊!”   他看起来像快哭出来了,不止想哭,还想吐。   然而他脾胃很好,吃下去的东西不好吐出来。   郁止忍笑着拍了拍他的背,“那也没办法,你擦干净没有?”   擦还是擦干净了的,否则乔少爷是不可能下口的。   “多吃点红薯干,心里或许就好受了。”郁止说道。   于是,接着来的时间,乔慕青就一直闷闷不乐地嚼着红薯干,并且再没有看那红果子一眼。   东西他吃了,味道确实是甜的,但是一想到那东西长在土里,说不定被土里许多虫子爬过,乔慕青就……   不吃了,这辈子都不吃了。   临走前,郁止在地边的树上摘了一些已经成熟变红的枣子,塞给了乔慕青和两个小孩儿。   小的吃得很开心,唯有乔慕青收是收了,但是一个也没吃。   他现在吃不下没有天然包裹,完全暴露在空气里的食物。   会去后,洗了又洗,乔慕青才试着吃了一个。   味道不错。   剩下的几颗他却没有再动。   等郁止洗完澡回到屋里,换上衣服,感觉衣服重量不对,摸了摸衣袋,在里面摸出几颗圆滚滚的东西。   手顿了顿,弯了弯眉眼。   新枣清甜中带着一股青涩,一如某人。   “止娃子在吗?”带着口音的大嗓门在郁家响起。   这称呼,乍一听还不知道他喊的谁。   郁止听见声音开门,就看见村里一个人站在院子里,“你在家啊,过来我跟你说个话。”   郁止走去问道:“三叔,有事吗?”   中年汉子走过来,一边从包里抽出一根烟递给郁止,郁止接了但没抽。   “这不是老大要结婚娶媳妇了吗,要去那边娘家接人,想请你也去,长的好看看起来也有面子。”   郁止知道对方儿子结婚这件事,请柬都还在屋里放着,但是之前没说过要让他代表男方,陪新郎官去那边接新娘子。   “我倒是有空,但是你看。”他眼神扫了一眼停在院子里的面包车,和摆在这儿的拍摄设备,以及围观的工作人员,“我这儿也这么多人,有点麻烦,恐怕不能去。”   中年汉子摆摆手笑着说:“没事没事,一起去嘛,一起过去吃酒。”   他小声凑到郁止耳边,“我不懂你这些,不过这些人是不是啥子节目的?这要是去了,不是更热闹嘛,你放心,不得收你们挂礼的钱,就是请你们吃顿喜酒。”   郁止挑眉,心中无语。   他算是明白了,这就是村里人想看热闹看新奇,才让郁止掺和一脚。   难怪,他就说以前这三叔的儿子挺不喜欢跟原主在一块儿的,因为原主长得比他好,两人凑一块儿那他就是被衬托的绿叶,这会儿却主动邀请自己去新娘家接人,也不怕被抢了风头。   原来是节目组的锅。   郁止原本还想用节目组当借口,可现在借口变成了动力,他就是反口也来不及。   他问了一下时间。   新娘的娘家就在隔壁村,走路也就大半个小时,不远倒是不远,早上去,早上就能回来,他也没别的拒绝理由,便点头答应了下来。   至于节目组拍不拍,他就没管了。   等中年汉子离开,郁止随手将那根烟转送给节目组的人,进了屋。   乔慕青就像闻到腥味的猫一般,快速凑了上来。   “刚刚是谁啊?你要去哪儿?”   郁止随口解释了一句,乔慕青就忙道:“那我也要去。”   “你凑什么热闹。”郁止无奈。   这人不是不喜欢见村里其他人吗?   称不上不喜欢,就是没关系,陌生人,而乔慕青不喜欢跟陌生人往来。   “我不管,你能去我为什么不能?”乔慕青缠着他。   他还没见过这里人结婚呢。   再说……再说郁止要走一上午,那他岂不是要无聊死?   郁止故意道:“走路也去?”   乔慕青:“……”   他咬咬牙,艰难道:“也去!”当谁不会走路怎么的?   郁止便也不再阻止,“那就去吧。”   不过新郎多半要后悔了。   就乔慕青这模样,根本不需要打扮,只要站在哪儿,妥妥压下周围人,让人只看得到他,也只想看他。   郁止揉了一把乔慕青的头,总觉得自己带上他不是去参加婚礼的,而是去砸场子的。   也就是乔慕青看着年纪小,别人也不好意思对他说什么。   当天晚上乔慕青就在箱子里翻衣服。   郁止见了问他,“你干什么?”   “去参加婚礼,当然要穿得好看点。”乔慕青白了他一眼。   郁止嘴角一抽,心说你还想打扮得多好看?想直接取代人家新郎官吗?   他见乔慕青一直在箱子里翻,本来就不剩几件衣服,他一个也不满意。   郁止转身从大木箱子里拿出一个衣服,“这里面挑。”   乔慕青默默看了他一眼,又默默转过了头,浑身上下都写着拒绝。   他不要。   他才不要穿老年衣服!   只要还有选择,乔慕青就不会穿那些衣服。   郁止却没理会他的拒绝,从里面找出唯一一件颜色鲜艳的,米黄色的棉质短袖,胸前印着一颗大草莓,看着活波又年轻,唯一的不好就是太幼稚了,买衣服的亲口说这是给小学初中孩子的衣服,也就是乔慕青骨架小,穿上才没有违和感。   “穿这个。”   “我不要!”乔慕青坚定拒绝,他最讨厌这件,郁止还让他穿,是不是故意的?   郁止哄道:“就穿这个,你穿上好看。”   废话,少爷穿什么都好看,就算老头背心都能穿出美感。   乔慕青莫名觉得,眼前的郁止有点像哄小白兔的大灰狼,为了哄人什么鬼话都能说。   但乔少爷还真就喜欢听这种好听的鬼话,因而也没多生气。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迷迷糊糊被郁止叫起来,又迷迷糊糊被套上这件衣服。   走出门的时候,被镜头拍了个正着,他洗了脸精神多了,低头一看,就看见自己身上的衣服。   乔慕青捏紧了拳头,咬着牙冲进门,“郁!止!”   好卡哇伊!少爷这衣服真好看!穿上看着就可爱。   少爷生气的样子更可爱,所以要家暴了吗?   家暴?难道不是撒娇吗?我赌一百根辣条,少爷绝对斗不过农民小哥,衣服还是得乖乖穿。   这种一目了然的事就没必要赌了吧?   所以为什么农民小哥要给少爷穿这件衣服?难道是因为他喜欢?   楼上叉出去,农民小哥不是那种人,别乱造谣。   虽然但是……你们不觉得农民小哥怪怪的吗?他好像真的对少爷有特殊的感情欸?   ……楼上说什么傻话,如果有个人来你家没礼貌脾气不好不会做家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会喜欢这种人吗?   不会。   不会。   不会……除非他长得好看。   对,如果是少爷,那我可以!   就是,少爷那么好看,农民小哥凭什么不喜欢?   虽然但是……少爷在农民小哥面前,有好看过吗?难道不是犯蠢和狼狈的样子更多吗?   ……楼上有道理。   所以……如果农民小哥真的会喜欢少爷,那我盖章了,是真爱。   早上七点过,郁止就带着乔慕青去了新郎家里,见到郁止的时候新郎表情僵了一下,看到他身后的摄像机和直播镜头才好看点,然而好心情又只持续到他看到乔慕青。   乔慕青娇养长大,皮肤和气色没的说,五官也精致,站在那里哪怕穿着普通衣服,也个小少爷。   新郎直接要往后倒,他不行了,明明今天他才是新郎,穿着西装戴着红花的是自己,却莫名觉得自己只是伴郎。   想指责郁止为什么带个少爷来,然而每每对上穿着米黄色衣服的乔慕青,话就说不出口了。   最终只能给乔慕青塞了一把喜糖。   郁止笑了笑,对上乔慕青看过来的视线,“让你接着就接着,喜欢就吃。”   乔慕青低头吃糖,他不生气的样子格外乖巧,不少人跟郁止说话,言语间都在夸乔慕青,这孩子长得真好。   有人还问他乔慕青是谁。   郁止只说是暂住在家里的朋友,别人也就不再多问。   好歹是结婚,新郎家借了几辆车,一路开车去接新娘。   等到坐上车,乔慕青才反应过来,扭头瞪郁止,“你骗我!”   根本不用走路。   郁止不慌不忙,“哦,我以为要走。”   乔慕青磨了磨牙,冷冷一哼!   算了,骗他也没能如愿。   郁止见他有些气鼓鼓的,笑着伸手揉了揉他的头。   接新娘子的路上还算平静,在新郎被为难时,乔慕青被推上前,按请求对伴娘说:“姐姐,你就行行好吧……”   伴娘受不住这种弟弟的美颜冲击,当即被迷地让开了道。   谁知里面还有新娘子亲自把关,新郎躲得过初一没能躲过十五,不过这就不管乔慕青的事了。   在做完后,他当即躲进了郁止身后,鼓着腮帮吃喜糖。   郁止悄悄伸手向身后,将他手里的喜糖拿走。   乔慕青:“……”   他伸手戳了戳郁止的后背,“你干嘛啊?”   郁止没回头,只有声音传过来,“少吃点,小心烂牙。”   乔慕青不服气道:“我每天都有刷牙。”   “牙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形成菌斑,比你刷牙的速度快。”郁止淡淡说道。   乔慕青心中一紧,“你又骗我?”   郁止:“这回真没有。”   乔慕青罕见抓住重点,“所以以前有啰?”   郁止:“……咳。”   乔慕青甚至顾不上喜糖,一个劲追问郁止还有哪些地方骗了他。   郁止假装没听到,“别闹,要回去了。”   乔慕青鼓了鼓腮帮。   等接到新娘回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正好上酒席。   郁止和乔慕青坐一桌,这一桌小孩儿比较多。   不知道为什么,大约是他们把乔慕青当成同龄人,一群不大不小的孩子凑了一桌,其中包括郁小弟和郁小妹,唯一例外的只有郁止,乔慕青混进里面毫无违和感。   席上饭菜对于孩子来说是美食,对于乔慕青来说甚至比不上普通饭菜。   他更感兴趣的还是新郎新娘,注意力大多数都集中在了这一对身上,想看他们怎么结婚的。   这里跟城里的婚礼很不一样,他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结果肚子里饭菜没吃到多少。   宴席结束,两个小孩儿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儿去了,郁止只嘱咐早点回家,并没有管他们的活动。   临回去的时候,乔慕青看到有人拿着一个个口袋,把桌上吃剩的菜往里面倒。   乔慕青:“……”   “他他他们在做什么?!”   对上他一言难尽的表情,郁止一脸坦然,“收拾剩饭剩菜。”   可这东西难道不是直接扔了吗?   乔慕青没说,但脸上的表情却说出了他心里的话。   郁止无奈,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这种乡下习俗。   最后揉了一把他的头发,什么也没说。   可他就是不说,乔慕青心里其实也有想法。   这都不需要猜,事实摆在眼前呢。   “可是这很不卫生啊。”   “吃了不会生病吗?”   “真的……会有人吃吗?”   “而且我觉得,那些菜都、都不好吃啊……”   “酒、酒也不好喝……”   郁止听声音察觉不对,转头一看,就见某人已经从脸红到了脖子。   凑近闻了闻,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酒味,大约是这人也知道偷喝酒不好,还在之后喝了不少可乐,张嘴就是一股可乐和酒混合的味道。   但郁止记得这人面前没有倒白酒。   思来想去,郁止终于想到,或许是这人偷尝了他那一杯。   郁止不喜欢喝酒,那一杯白酒也没动过,临走前,他都还看到杯子里还有一杯酒。   乔慕青到底尝了多少就能醉成这样?   他扶住乔慕青的手臂,伸手在他面前笔画了几下,“这是几?”   乔慕青眼睛缓慢地跟着郁止的手转动了两下,随后两只手一把抓住郁止的大手,“这是……剪刀!嘿嘿……大剪刀!”   郁止无语半晌,随后忍俊不禁。   扶着乔慕青的手更紧了紧。   走回家,天色也到了下午,郁止扶着乔慕青回屋,想让他睡一觉,等醒来这酒也该醒了,到时候再跟他算账。   谁知乔慕青上了床却扒着他怎么也不肯放手。   “你去哪儿啊?”   郁止:“哪儿也不去。”   乔慕青:“骗人,你最爱骗我了!”   郁止挑眉:“还记得我是谁?”   乔慕青白了他一眼,“当然记得了!你是小老头。”   有些日子没听到的称呼,却在醉后说了出来,也不知道在心里喊了多少次。   “嗯,所以你喝了多少?”郁止淡定地问。   乔慕青眼珠转了转。   郁止又道:“我看见酒杯是满的,你不会只舔了一口就醉了吧?那你也太没用了。”   乔慕青生气了,“你才没用,我喝了一杯呢!”   郁止笑,“哦,原来是一杯,可我怎么看见杯子是满的?”   乔慕青凑到他耳边,小声又得意地说:“我用雪碧换了啊,傻!”   郁止:“哦。”   他伸手把乔慕青推倒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等你醒了我们再说这件事。”   乔慕青不明所以,他躺在床上不想睡。   但他一挣扎着要起来,就会被郁止重新按回去,挣扎几次过后,他就放弃了。   郁止见他终于安分,这才出门去做其他事。   今天耽误一整个上午和中午,家里许多活没做,一早栓在后山的牛也要牵回来。   他先把家里的家禽家畜喂完,没了那群鸡,活是要少许多。   郁止做事不疾不徐,动作透着一股从容悠闲赶,没有其他农村人的疲惫和麻木,反而有种悠然田园的风格。   也因此,哪怕观众一直看他干活,也不说话,也不觉得厌烦。   有些观众一边放着直播一边做作业或者做其他事,也不想关。   郁止去了后山,想把牛牵回来,结果刚走到半路,好好的天忽然就变了脸色。   从晴到雨,也不过片刻的功夫。   郁止加快脚步,想要快点做完。   站在后山上往下看,远远看见从外面跑回家的两个小小身影。   郁止牵着牛回去,刚把牛栓回圈里,身上的衣服已经淋湿了。   通过巷子从后院走到前院,就看见两道小身影正在四处张望,似乎在找他。   雨还在下,郁止冲他们问:“怎么在外面还不回屋?”   “大哥!”见到是他,两个孩子兴奋地跑过来,言语间还有点着急。   郁止安抚道:“怎么了?别着急。”   “大哥,你快去看看吧,乔哥哥好像病了!”   郁止眼皮一跳,心中猜测那小醉鬼发了什么酒疯?把这俩孩子吓成这样?   “你们先回去,记得换干衣服,把头发擦干,我这就去看你们乔哥哥。”   两个小孩儿见大哥说话,觉得他就是有办法,顿时忘了烦恼,飞快跑回屋换衣服了。   郁止转头看向跟拍的工作人员,他们有沟通渠道,应该知道乔慕青这会儿在做什么才对,对方却摇摇头,看表情也有点说不清地奇怪。   郁止微微皱眉,没再耽搁。   他洗完手,本来以为乔慕青在屋里,谁知刚走进院子,就看见地上蹲了一个身影。   是的,蹲。   低低矮矮的,还是黑色的,这会儿阴天,他融入这雨里也毫无违和感。   郁止看见他愣了愣。   无他,雨里的乔慕青手里撑着一把伞,一把又重又厚的大黑伞,也不知道他怎么撑开到,这会儿正举着它,蹲在院子里,而在他身旁,是郁止移栽的那几株花草。   乔慕青连名字品种都不知道的花草。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不大也不小,雨声却细细密密,听着绵绵的,像是细沙不断流淌。   郁止没有伞,徒步走进雨里,来到乔慕青身边,陪着他蹲下来。   低头往里望,终于看见藏在伞里面的人。   乔慕青脸还是红的,眼神也还在迷离,显然酒还没醒。   但他蹲着撑伞的模样格外认真,认真又乖巧。   郁止好奇问:“你在做什么?”   这会儿郁止觉得,就算乔慕青告诉他,自己是一朵蘑菇,这会儿正在生长,他都不会意外。   然而乔慕青的答案还真就让他意外了。   只听乔慕青乖乖巧巧地回答:“我在撑伞啊。”   他竟然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的。   郁止更好奇了,雨水在他身上静静流淌,二人视线隔着雨帘,却依然能够看清对方的神色。   郁止笑了笑,“为什么要撑伞?”   他不疾不徐,似乎即便雨继续下,他也能继续陪乔慕青一起在这雨里蹲下去。   乔慕青闻言,竟是给了他一个嫌弃的眼神,好像在说你这都看不出来!   被嫌弃了,郁止不怒反笑。   “因为下雨了啊。”他醉了,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郁止也都耐心听着。   “可是,下雨了,只要回屋就淋不到了,不需要撑伞。”郁止缓缓道。   乔慕青闻言好一会儿没说话,随后慢慢皱起了眉,表情有些苦恼。   “不行的,这些花跑不回屋里。”   郁止微愣,“你在给它们撑伞?”   它们,是郁止上回买回来的那几株花草。   郁止转头看了看,果然看见这些花草都被遮挡在伞下,也因此,已经有雨飘了进来,淋湿了乔慕青的手臂。   见乔慕青点点头,郁止又耐心问:“为什么要给它们撑伞?它们只是普通花草而已。”   “不是的。”乔慕青皱着眉道,“不普通。”   郁止声音含笑,“嗯,不普通,但也只是花草。”   乔慕青凑近郁止,小声说:“其实……我知道的。”   郁止挑眉,“知道什么?”   乔慕青一个字一个字,慢悠悠地说:“知道……你其实种花做什么。”   “做什么?”郁止声音轻柔,像在和小孩子说话,不,他对两个弟弟妹妹都没用过这种语气。   乔慕青垂下眼睑,“是要卖钱的。”   “他要……赚钱养我。”他显然真醉了,一会儿说你,一会儿又是他,唯一不变的,则是他知道自己想的是谁,说的也是谁。   安静半晌,空气中只有雨声,许久后,才有一道低低的笑声在雨中蔓延,“原来你知道啊……”   乔慕青依旧垂着眼睑,“我当然知道啊……他说过要我的。”   “哦,那你还知道什么?”   乔慕青脸好像更红了些,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其他,慢悠悠道:“我还知道……他想要我用什么身份留下。”   两人说话声越来越小,雨声逐渐加大,导致镜头前的观众都没能听清多少,只知道他们在说话,只知道这氛围很美好。   “那你为什么不让他知道呢?”郁止的声音像诱哄一般,哄着小白兔露出肚皮。   “不可以的。”乔慕青语气有担心和忧愁,其中又以担心最多。   “还有半个月……”   “我不想他坐牢。”   郁止:“……”   他有些啼笑皆非地扶额,疲惫又好笑道:“……他谢谢你。”   乔慕青:“哦,那你跟他说,不客气。”   郁止:“……” 第194章 真爱变形记9   雨声绵绵不断,像一场缠绵的浪漫,此时此刻,格外动人。   一想到雨天,许多人想到的首先便是麻烦。   尤其是在大多数还是土路的乡下。   可它却又给作物带来雨水,洗刷着世间尘埃。   在人们心中,它往往有许多种形象,烦恼时,它是噪音,开心时,它是旋律,随人的心情而定。   郁止此时此刻,便觉得这场雨温柔又动人,还未停歇,他却觉得自己仿佛已经看到了雨后的彩虹,绚烂明艳。   人与人相处,都是有感觉的,哪怕隔着网线不见面,遑论郁止与乔慕青这样日夜相处。   有的感情,哪怕再想要隐藏,也很难隐藏得住,何况,郁止从未隐藏过,不过是郁止和其他人相处不多,没有对比,众人便看不出区别,以为他性格如此。   但作为当事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乔慕青只是单纯,不是傻子。   凭什么一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便能做到亲生父母都没做到的程度?真当那人是普渡众生的圣僧吗?何况郁止并非对所有人都如此。   或许乔慕青心中还未有清晰的意识,但心里一定有一些潜意识,而这些潜意识则在酒后被激发出来,并且神奇地理清了逻辑和真相。   这便够了。   郁止伸手在乔慕青脸颊上轻柔抚摸,酒意上头的脸颊带着烫人的温度,自指尖传递至内心,暖意温柔,一如乔慕青本人。   “你真聪明。”声音带着夸赞和笑意,轻轻浅浅,却十分动听。   听到是夸自己的话,乔慕青笑得得意又开心,“当然了,我很聪明的!”   “嗯,你最聪明,别人都没有看出来,只有你看出来了。”郁止继续夸道。   他已经不着急躲雨了,甚至觉得这场雨很美,站在雨下,是一种享受。   听见被这么夸,乔慕青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也不是啦……都是他太明显了。”   “嗯?是吗?”郁止好奇问,“为什么这么说。”   他是真不觉得自己有多明显,面对自己的爱人,真要克制半点不亲进真的很难,何况他们日夜相对,朝夕相处,可为了不那么明显,他一直都是以自然亲近的态度对乔慕青,就像相处了许多年的亲人,另一个说法,便是老夫老妻。   这种姿态又在交换人生节目关系的掩饰下,也理所应当许多。   顶多说他性格好,又或者与乔慕青投缘。   闻言,郁止就见乔慕青垂下眼,声音低低地说:“他对我好好的……”   “他很喜欢我的……”   虽然郁止经常说他这不会那不会,但是人都看得出,郁止确实喜欢乔慕青,不过就像观众们也喜欢乔慕青一样,所有人都以为郁止的喜欢也和他们一样,不过是觉得乔少爷可爱罢了。   只有乔慕青感觉到不一样。   郁止会哄他,会迁就他,会不嫌麻烦教他,会逗他开心,会认可他。   连他爸妈都没做到的事,这个人却在做,还做得很认真。   郁止的喜欢,不是拿他当做一个觉得有趣的人,也不是节目组的任务,更不是寻开心的宠物。   “你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你。”郁止捋了捋乔慕青被飘来的雨水弄湿的头发,柔声说。   “不是的。”乔慕青情绪有些低落,“我不好的,爸爸妈妈都不喜欢现在的我。”   但是郁止没有。   从来到这儿后,乔慕青没有被刁难,也没有被强行要求要改造什么。   与其说改变,郁止做的更多是让他认清自己。   认清他或许并不那么优秀,却也还有无限可能。   有错可以改正,不会可以再学,不要因为别人的想法而否定自己,也不必强行改变自己。   每个人生下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他最喜欢我了。”这句话乔慕青说得笃定又暗暗得意,表情似乎还有点骄傲。   是的,能得到一份纯粹的喜欢,是该骄傲。   郁止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所以,你也喜欢他吗?”   乔慕青不说话了。   郁止没有放弃,继续追问:“为什么不说话?”   乔慕青在唇边竖起一根手指,先抵在自己唇边,随后又像是觉得哪里不对,伸向前方,抵在了郁止唇边。   温热柔软的触感像云朵,却比云朵还软,比云朵更甜。   “不可以早恋。”乔慕青小声说。   郁止笑意更浓,眉眼间俱是窈窕青山,妩媚潋滟。   “你可以偷偷告诉我,我不告诉老师和家长。”   乔慕青还是拒绝,“你会告诉他的。”   郁止挑眉,“不能告诉他吗?”   乔慕青摇头,“不可以。”   郁止追问:“为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郁止才听见乔慕青苦恼的语气说:“他要是知道了,向我表白怎么办?”   郁止不禁轻笑出声,“如果表白,你不想早恋,还可以拒绝。”   乔慕青低着头,另一只手用不知道哪里来的细木棍,在地上画着圈圈。   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郁止问道:“你不想拒绝?”   乔慕青没说话,可他的沉默,就相当于默认。   他不想拒绝。   郁止的问题,没有回答,却已然有了答案。   但他仍是想听听那一句,在这场浪漫的雨里,听听那一句……   “既然你不想让他知道,那我让他假装不知道好不好?”郁止诱哄道。   他的手忍不住在乔慕青的头上流连,只觉得这头头发柔顺乖巧极了。   “真的吗?”乔慕青像是有些不相信一般,歪头怀疑问道。   “真的。”郁止肯定道,“所以,你喜欢他吗?”   乔慕青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里的圈圈不知道又画了多久,但终归是低低道出了那一句:“喜欢……”   雨声漫漫,一人在伞下,一人在雨中,隔着万千雨滴,重重雨帘,郁止终是听到了那声属于他的喜欢。   郁止伸手握住乔慕青的手,雨水一同从他们手上流淌过,什么也没抓住,什么都抓住了。   “嗯,我会假装没听见的。”   几分钟后,郁止终于哄得乔慕青回屋,绵绵不断的雨中,唯有一把厚重的大黑伞立在其中,沉默地为几株花草遮风挡雨。   经历风雨,仍岿然不动。   这场雨中浪漫,除了当事人无人得知,即便是拍摄的工作人员和镜头前的观众,也只是看见郁止蹲下陪喝醉了的乔慕青说了好一会儿的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终于把人劝回了屋里。   有人听清楚刚刚农民小哥到底说了什么吗?   有人知道少爷刚才是在做什么吗?   我听到一点,什么“撑伞”、“聪明”、“明显”、“知道”。   看词造句,会不会是少爷喝醉后想要让农民小哥夸他聪明,所以在雨里打伞?   这……看起来很聪明吗?   我觉得是少爷醉酒后认为自己是蘑菇,要长在土里,才在花坛边撑伞,农民小哥为了哄他回去,才夸他聪明!   楼上有道理。   但是笑声怎么回事?话没听到多少,但是农民小哥是真的笑了好几次。   可能是因为觉得少爷太傻太可爱了吧?   好像有道理,所以为什么摄影师不能把直播镜头拉得更近一点?还要靠我们脑补去猜。   就是,摄像师差评!   不管了,刚刚我已经录下来了,就等着截屏当屏保了!   回到屋里,郁止以换衣服为由,没再让摄像师进来。   他先给浑身湿透的自己换了干的衣服,这才给安静坐在椅子上,衣服湿了一半的乔慕青换。   结果在脱衣服的时候被乔慕青伸手挡住。   “为什么……要脱我衣服?”他抬头委屈地问郁止,“我都没有衣服了……”   这是还记着他被洗坏的那几件呢。   郁止想了想道:“你不是要隐瞒他吗?要是被他看见你淋了雨,知道你为他的花草撑伞,岂不是就知道你喜欢他了?”   有理有据,乔慕青闻言也不反抗了。   郁止顺利地给人换了干净衣服,又重新将人塞进床上被子里。   “睡觉,等你睡醒,他就不知道了。”   乔慕青乖乖闭眼。   郁止坐在床边,不知道看了多久。   乔慕青再次睁眼,已经是晚上。外面的雨还没停,屋里也没开灯,头疼的脑袋让他一时没想起来之前发生了什么事,下意识还以为自己在乔家的屋里,随着时间增加,他才逐渐想起,自己在乡下,在郁止家里,在……   但他头为什么会这么疼?   啊……他好像偷喝酒了。   乔慕青在乔家长大,身边的朋友也都是家中富贵或者小有资产的家庭,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没喝过酒。   但从前他去过的喝酒环境他都很不喜欢,且他也有安全意识,不会在外面喝酒。   至于家里,乔家都不是爱酒之人,且他父母一直拿他当孩子,还小,孩子怎么能喝酒呢?   乔慕青没有喝酒的机会,今天也就是正巧,酒杯就在他旁边,好奇心驱使,能够管教他的人也不在身边,至于郁止……反正、反正郁止没说过他不可以喝酒,那就是可以,就算喝了也只能以后定规矩,这里有空子可以钻。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一杯就醉了!   他喝醉了做了什么?郁止会不会生气?会不会趁机定下什么不平等条约?   乔慕青心慌意乱却又假装镇定地走出屋子,还没看到郁止在哪儿,就被雨里的一把大黑伞吸引住了目光。   他指着伞问在屋檐下剥玉米的两个小孩儿,“为什么要把伞放在院子里?不是在下雨吗?”   两个小孩儿不约而同地抬头看着他,好像还在偷偷笑。   乔慕青被他们看得莫名其妙。   “是乔哥哥放在那里的!”   乔慕青:“……”   “……你们在骗我吧?”   两个小孩儿不高兴了,“我们才不骗人,就是乔哥哥放的!”   郁小弟大声说:“是乔哥哥喝了酒还打伞蹲在院子里,说自己是蘑菇,要在地里长大!”   “哎呀,大哥都说了不能告诉乔哥哥,会让人说乔哥哥是小傻瓜的!”郁小妹拍了拍弟弟说道。   郁小弟有些懊恼,但是说都说了,再把话咽回去也不太可能,于是只好闭嘴不说话。   可现在的乔慕青也不在乎他们说不说话,他呆愣在原地,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两个小孩儿悄悄看着,觉得乔哥哥家里可能是卖水彩笔的,这颜色真多啊。   2333我敢打赌,现在少爷想的绝对是把自己埋进土里!   所以少爷下午是真的在当蘑菇吗?少爷现在能不能再表演一个?小蘑菇真的很可爱啊!   你们有没有发现,少爷的衣服和之前不一样了!   !!!!!   所以……到底是谁换的?   对不起,虽然农民小哥给喝醉了的少爷换衣服好像很正常,但是我还是忍不住……   我也……   就在乔慕青僵在原地,一时都忘了反应的时候,郁止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刚做好的饭菜。   看见乔慕青,眼中含笑,唇角也微勾,“醒了?”   乔慕青:“……”   下一刻,他转身默不作声地回了屋里。   砰的一声关上门,两个小孩儿面面相觑。   “大哥,乔哥哥怎么回去了?”   郁止笑着道:“没事,你们乔哥哥把自己的伞盖掉了,正回去捡呢。”   两个小孩儿根本没听懂。   算了,还是吃饭吧,什么都没有吃饭强,今天的小鸡炖蘑菇好香啊!   乔慕青回屋背在门背后,他懊恼地皱着眉,脸颊红红的。   真的吗?他喝醉了真的去地里做蘑菇了?   不会是郁止骗他的吧?那人最会骗他了!   正在心里暗暗寻找证据,目光不经意瞟见椅子上放着几件脏衣服,应该是刚换下来的。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身上衣服被换了。   原来的衣服湿了一半,裤腿上还有泥水,所以……郁止没骗他?   乔慕青鼓着脸,暗暗想着有没有让人失忆的方法。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乔慕青猛然回头,就见是郁止站在门口。   “你、你来干什么?”   郁止淡淡道:“来看看某人是不是要钻进地里。”   乔慕青将衣服丢回椅子上,“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为什么要钻进地里。”   他不想跟郁止纠缠,纠缠越久,就越有可能从他嘴里听到那些他不想听的话。   他真的不想听自己喝醉了究竟有多傻……   比起这个,他宁愿郁止找他算偷偷喝酒的账。   郁止看着他笑了笑,确认乔慕青是真的记不得喝醉后的事,他也不失望,反而更喜欢欣赏现在的乔慕青,等他想起来,说不定就看不到了。   “你要去吃饭吗?”郁止见乔慕青走过来,便出声问道。   不等乔慕青给出反应,郁止便有些苦恼道:“怎么办,我今天没有做你能吃的菜。”   乔慕青一愣,心里有些委屈难过,“为什么?我、我又不挑食!”   说这话时乔慕青还理直气壮,虽然他以前吃饭没下过四位数,还经常吃一点就不喜欢不想吃了,可在郁止这里,他是真的没有挑过食。   “因为……我做了蘑菇,但是你好像不能吃同类?”郁止含笑道。   乔慕青:“……”   “……”   “……”   他真的很想恼怒骂人,这个人是不是不逗他就会死?!   郁止笑着低头,凑到他耳边说:“虽然我知道你的真身,不过你放心,我会假装不知道的。”   乔慕青恼羞成怒想要打他的手顿在半空。   他脑子似乎有一瞬间的放空,愣了愣。   只觉得刚才那句话好像有点耳熟。   他是在哪儿还听过吗?   “嗯,我会假装没听见的。”   没听见什么?   乔慕青敲了敲脑袋,手却被郁止握住,“没受伤都这么傻,要是再敲,变得更傻了怎么办?”   乔慕青心说他什么时候傻了?   抬头却撞进郁止如水般温柔的眼睛里,下意识退出,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奇怪,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走吧,肚子都饿了。”郁止没再逗他,而是拉着他去吃饭。   饭桌上,乔慕青几次欲言又止,饭都没吃好。   郁止见他想说又不说,便无奈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乔慕青歪着脑袋看他,嘴里咬着筷子,嗫嚅几句。   郁止没听清,“什么?”   乔慕青:“你怎么不说我喝酒啊?”   他以为自己会被郁止教训,然而醒来后这个人除了逗他玩儿,就没说过他喝酒这件事。   难道他不想管他了吗?   不得不说,乔慕青心里还是有些小忐忑。   虽然被人管着做什么都不那么方便,但一旦对方又不管他了,那种感觉,谁尝谁知道。   郁止好笑地看了看他,“少爷不是快成年了吗?自诩即将是个成年人,可以喝酒了。”   乔慕青微微睁眼,“你怎么知道?!”他快要成年这件事?   郁止眸光微动,“你自己说的。”   郁止也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爱人以这种理由拒绝,虽然是在醉后。   但……不想让他坐牢?   郁止想想有些无语。   要让少爷操这么多心,真是辛苦少爷了。   但他真的……没想过对现在的乔慕青出手。   感情这种事,顺其自然便好,人都找到了,就在眼前了,那还有什么可着急的。   十年八年他都等得起,遑论一个节目。   结果在这人潜意识里,自己竟然是个能对未成年的他出手的人。   郁止心中好笑摇头。   乔慕青心中还在发散思维,他为什么说了?他怎么就说了?他说了多少?   郁止知道他生日了吗?会不会偷偷给他准备礼物啊?这人可能送什么?哼哼,不喜欢的他可是不要的!   眼珠转了转,乔慕青试探着问:“啊……是这样没错,没多久就是我成年的生日了。”   他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的话,现在也该好奇询问了吧?   但是郁止神色淡淡,似乎完全没有知道的想法,只是点点头道:“也对,你都要成年了,只是喝一杯酒而已,我也觉得没什么。”   乔慕青等待片刻,只等到他这么一句话,且完全没有后续的意思。   他脸色越来越差,有些不高兴道:“我以前生日家里都要办聚会,请很多朋友来的!”   郁止假装没听懂他的话,附和道:“那一定很热闹,你朋友一定有很多。”   乔慕青见他还没反应,扭头扒饭去了。   猪脑子!   他看见菜里有一只没人啃的鸡脑袋,抬起筷子就夹到郁止碗里,“给你吃的!”   郁止忍笑,假装皱眉道:“我不喜欢吃鸡头。”   乔慕青转头认真地看着他,“你得吃,以形补形。”   郁止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我的头长得比这只鸡好,不需要补,给你吧,毕竟你不能吃蘑菇,只能吃鸡。”   乔慕青:“……”   蘑菇要被气死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我敢肯定,少爷想揍农民小哥!   23333喜闻乐见,农民小哥真是太皮了,这不是在说少爷是蘑菇吗。   少爷也不甘示弱啊,刚才还暗示农民小哥脑子不好来着。   所以话说,农民小哥到底知不知道少爷是希望他问自己生日啊?   我赌一百根辣条,农民小哥知道!   那他就是逗少爷的,真的太坏了!   但他这样还怎么知道少爷生日啊?万一少爷生气就是不说,生日那天肯定一个人又惨兮兮地哭鼻子,想想就心疼。   心疼1。   你们想多了,少爷难道是那种很能委屈自己,很能憋的住的人吗?   乔慕青憋不住的。   但这回他有点生气,可以憋得久一点。   直到晚上上床睡觉,他都忍住了没跟郁止说话。   然而他忍得住,郁止比他更能忍住。   他不着急,郁止比他还不着急。   眼见郁止都要睡了,乔慕青憋不住了,他抓着郁止的手臂摇啊摇,“你怎么都不问我啊?”   郁止睁开眼:“问什么?”   生日啊!   乔慕青固执地想要等郁止先提起,然而郁止就是一脸无辜,好像什么都不知道。   “时间不早了,早点睡。”说罢,他竟真的再次闭上眼。   乔慕青:“……”   他愤怒地背过身去,不想搭理郁止。   他强迫自己睡觉,然而被气得不想睡了。   在心里把郁止骂了百八十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勉强来了困意。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做了梦,听见了两道声音,或许是因为想着郁止,另一道声音竟是郁止的。   “所以,你喜欢他吗?”   “喜欢……”   “嗯,我会假装没听见的。”   腰上忽然加了重量,一只手臂放了上来,突如其来的动作仿佛恋人依偎一般,却惊醒了半梦半醒的乔慕青。   他睁开眼,脑海中却还响着那两道声音。   一声被人遗忘、又被另一人假装没听见的……喜欢。 第195章 真爱变形记10   不对劲。   很不对劲。   从早上醒来后,郁止就见到乔慕青的异样。   异常沉默。   一直低着头,吃饭也不怎么说话,只有在他不注意的时候,乔慕青才会悄悄抬眼看他。   而乔慕青的眼神也是复杂又奇怪,像是遇上了什么世纪大难题。   显然观众也发现了这一点。   少爷怎么了?   可能是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了?   这也不像是做什么不健康梦的样子。   楼上才不健康,人家还是孩子好不好!还未成年!   保护弹幕,和谐了!!!!!   郁止假装没有发现乔慕青的端倪,装作一切都很平常的样子,就等着看乔慕青什么时候忍耐不住。   院子里的伞不知何时已经被收走,然而看见那简陋的花坛时,乔慕青神色还是有点不对,不,应该说比昨天更不对。   郁止挑眉,笑了笑没说什么。   早饭后,郁止收拾了院子,并没有出门,而是将牛放去后山后,便在做家务。   奇怪的是乔慕青竟然一反常态没有粘人,而是在远处看着。   郁止扫院子,他就坐屋檐下,郁止背红薯去地窖,他也在一旁看着。   总之郁止做什么,他就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看着,却又不上前搭话。   不仅观众们疑惑,节目组工作人员也疑惑。   这不昨天还好好的吗?就算生气了,也不该是这种表现吧?   而且乔慕青从前又不是没生气过,根本不是这反应,反而他脸上泛红的颜色让人总觉得他再想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有人说太阳晒的,可乔慕青今天根本没在太阳底下。   殊不知,乔慕青此刻也在疑惑又怀疑。   假的吧?   不可能吧?   这怎么可能呢……   郁止是什么人,自己怎么会喜欢他?肯定是那个家伙趁着他喝醉,哄着他说的。   可是……也不对啊。   如果是那人故意做来捉弄他的,没道理不说啊,如果郁止会用手机,还可以用手机录下来,等乔慕青醒来后播放给他听,这样他就社死了,保证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郁止面前。   可是他没有。   为什么没有?   乔慕青不觉得自己会喜欢郁止。   这个人有什么好的!   长得没他白,让他洗衣服,他的牛欺负他,本人还老爱捉弄他,还生活在农村,跟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身上的肉摸起来硬邦邦的,一点也不……呸!呸呸呸!他在想什么呢!   乔慕青微微红了脸,仔细想想,这人除了样貌还算英俊,气质很好,性格很好,干活厉害,做饭好吃,也没什么优点了嘛。   他喜欢斯斯文文的文化人,才不会喜欢这种浑身粗糙的乡下汉子。   对,不喜欢。   一定是做梦,做梦做梦……   乔慕青努力催眠自己,让自己试图忘掉在想起那一声喜欢时的悸动。   的的确确,清清楚楚,是他的声音。   他的手不自觉地用随手捡起来的东西在地上画起了圈圈,显示他纷乱的内心。   郁止过来时,看到的就是他这副模样。   “你拿筷子做什么?”   乔慕青低头,就见自己手里竟然拿着一根筷子,再偏头一看,竟是他无意识中伸手在一旁晒筷子的簸箕里拿的,这会儿筷子已经沾染了尘土,反正吃饭他是吃不下去了。   乔慕青讪讪松了手,筷子落在地上。   “我不是故意的。”   郁止没放在心上,转身回屋拿了书出来看,看见郁止在翻看花草种植的书,乔慕青心中便下意识一跳,他却又不太清楚究竟为什么要跳。   当郁止静下来时,静不下来的反而成了乔慕青,他忍不住凑到郁止身边,鼓起勇气好奇问:“你看得懂吗?”   话刚说出口,乔慕青就在心里暗自懊恼。   糟了糟了糟了,为什么又跟他说话了,这要是再做到那种梦,那他岂不是会更加胡思乱想。   就在他想用什么话搪塞的时候,却听郁止道:“不懂,但可以学。”   “这么短的时间,能学会吗。”乔慕青低声嘀咕,他是不相信郁止真能学会的,否则这成什么了?   然而当他看着郁止不仅认真看,甚至还拿出了纸笔勾勒笔记时,乔慕青傻眼。   这是真的懂了?   他悄悄往笔记本上看了一眼,发现上面记载的都是简洁提要的话。   郁止字迹周正,算不上多漂亮,但也绝对不丑,反而从中还能看出一股认真的味道。   乔慕青愣住,他看得出来,郁止是真的在学。   虽然不说这方法有没有用,他到底从中学到了多少,就冲郁止这态度,乔慕青就打心底里佩服。   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这个人说的,都会兑现。   这个人想做的,谁也阻拦不了。   郁止适时抬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不学习,永远都不会。”   乔慕青怔住。   学习不一能学会,更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学会,但是不去学,那就永远都不可能会。   选择前者还是后者,一目了然。   乔慕青不说话了,他捧着脸在一旁看郁止看书。   郁止看书,他看郁止。   而这看,便又发现郁止一个优点,很有耐心,沉得住气。   至少现在乔慕青都坐不住,不耐烦了,而郁止却还一直静静看着。   当然,如果他知道郁止其实一早就会,看书做笔记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会更佩服郁止。   “我记得节目组说你高考结束,上的哪一所大学?”   郁止见乔慕青无聊,便一心二用,跟他聊天。   乔慕青沉默了片刻没说话。   郁止抬头看他,“怎么不说话?”   他可是记得乔慕青考上了的,不过,看他这性子,考的应当也不是很好。   “xx……”乔慕青低声呢喃,落在郁止耳朵里,令他心中好笑。   是个三流大学。   按乔家的地位,把乔慕青塞进一个好大学不是不可能,许多大学都需要特招生,而以金钱开道的例子也数不胜数,不缺乔慕青一个。   但是原剧情中乔家父母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把人送出国。   “听起来好像不错,什么时候开学?”郁止假装不知道那个学校的情况,还淡淡问道。   乔慕青犹豫没说话,他其实还没想好要不要去上,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不需要文凭,不需要靠学历吃饭,这个三流大学的毕业证书对他来说没什么用。   所以他为什么要去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乔慕青以前是想过让乔家出钱,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不说乔家未必会出钱,就说他在很父母说清楚之前,也不想要他们出这个钱。   于是,现在就更犹豫了。   郁止见他皱着脸一副纠结的模样,笑了笑道:“不想去?那你可要好好跟父母商量一下。”   乔慕青扭头看他,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去上学。”   这个人一看就是那种觉得学习读书才是正道的人。   “无论什么事,都得分情况。”郁止低着头,视线在书上,嘴里却在与乔慕青说话,原本乔慕青以为他只是做样子,毕竟很难有人做到一心二用,何况是一个生长在农村,已经多年没上学的人。   可仔细看,却发现郁止的视线是在移动的,随着书上的字移动。   他是真的在看,不是做样子。   “既然有条件有更好的选择,就不应该随意决定,等你回去后,好好与家人商量吧。”   乔慕青翘椅子腿的动作顿住,一脸茫然,脑中一片空白。   对哦,他是要回去的。   这里不是他家。   他来这儿,不过是因为一个狗屁节目而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听见这话时他心中会有些空茫,仿佛缺了一块,怎么也补不完整。   他转头看郁止,却见他眼睛都没从书上移开过,仿佛刚才不过是随口一句简单的话。   乔慕青心中一酸。   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   不是对他那么好吗?   不是很喜欢他吗?   不是……想要他留下吗?   一口一个要你的人,也能轻描淡写地说出以后回去这种话,让乔慕青委屈又难过。   就好像……之前说的都不算数,那些话都是假的,是开玩笑的,糊弄小孩子的,现实是他是乔家人,永远也不可能留下。   可既然如此,那他从前为什么要对他说那些话?觉得他是小孩子,就可以随便许诺,随意反悔吗?   乔慕青眼中不知何时蓄积起了泪水,却又倔强地没有落下来。   他背过身,假装不在意地用正常语调问道:“那……你会离开这里吗?”   郁止翻页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一眼乔慕青的后背,“为什么要离开?”   乔慕青使用他的脑袋努力想,“因为……因为……城里有很多工作,可以挣更多的钱,你需要钱不是吗?你几个弟弟妹妹也还要读书对吧?”   如果这个人愿意跟他离开农村,那他就……就……   “我确实需要钱。”郁止淡声道,乔慕青心中微动,似有喜悦,然而没等他酝酿起来,就听见郁止继续道,“但没必要离开这里。”   乔慕青浑身卸了力气,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就连身下的椅子都重了许多,椅子腿也翘不起来了。   他悄悄转头看郁止,郁止却没看他,眼里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又被他努力眨了眨,试图拼命眨回去。   理智告诉他,他没有道理哭。   可感情告诉他……   这个混蛋!   骗子!大骗子!   什么都是骗人的!   说什么要他,说什么请他留下,都是假的!   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想摆脱他!   先说好听的话蛊惑安抚,就等着节目结束就让他滚蛋,毕竟,他又不是郁家的谁,不归他管。   这人太坏了!   太坏太坏了!   胸口剧烈起伏,呼吸声加重,引得郁止转头看向他。   “怎么了?”   乔慕青狠狠摇头,“没什么!”   差点没把眼泪甩出来。   郁止眸光微动。   呜呜呜摸摸少爷,少爷不哭,都是农民小哥的错!   我不行了,之前有多甜,现在想想以后就有多苦,这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次意外相交过后,终究会渐行渐远,虽然我不想看到那一天的到来,但不得不说,那一天终究会来。   不要我不要,我磕的cp不要be!   呜呜呜……如果节目能够一直拍下去就好了!   少爷都哭了,农民小哥你没有心!!!   乔慕青闷闷地回屋了。   在他走后,郁止的视线在树上停顿片刻,轻轻一叹。   郁止没打算影响乔慕青的学业,他没想过,也不需要乔慕青现在就留在山里和他在一起,这样太自私了。   乔慕青还有属于他自己的亲朋好友,家庭学业生活,他才十八岁,人生才刚刚开始。   现代交通便利,信息技术发达,想见面很容易。   但是现在乔慕青好像以为他不在意他,不想要他留下?   郁止无奈笑笑,不知作何解释。   他们的关系好像并没有到那种地步。   乔慕青一天都没跟郁止说话,他能憋住一整天,可见是真的生气了。   明明之前还好好的,这变脸可真快。   郁止晚上做玉米粥,煮玉米,两个小孩儿努力剥玉米,而乔慕青则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剥着,剥玉米不难学,他看两个小孩儿怎么做就能学会,只是提不起兴趣,动作也不熟练,效率比两个孩子还低。   郁小弟泄气道:“乔哥哥,你的玉米都没法吃了啦!”   乔慕青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剥的玉米都被掐坏了,满手都是玉米浆。   他讪讪道:“我、我小心点。”   他在走神,当然剥不好。   不一会儿,他又走神不知道去了哪里。   直到手里忽然一空,乔慕青一愣,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手里的玉米被另一只手拿起。   “让一让。”郁止示意他。   乔慕青愣了一瞬,随后表情冷淡地起身,径直回了屋里。   郁止:“……”   他挑眉,这是躲着他?还是不想见他?   郁小妹冲着门大喊,“乔哥哥,你还没洗手啊!”   门后的乔慕青:“……”   低头看了看满手的玉米浆,他恼怒地骂了一声:“郁止你个混蛋!”   他眨了眨眼睛,吸了吸鼻子,却仍然没能祛除心里的酸涩感。   饭好后,乔慕青又从屋里出来。   他没剥多少玉米,吃的时候却没少吃。   乔慕青心里想着要多吃一点,不然以后说不定就便宜别人了。   郁止见他啃了两个玉米,又吃了一碗饭,让他吃太多晚上积食。在他伸手拿向第三个时制止了他。   “少吃点。”   乔慕青不觉得体贴,不觉得郁止是为了他好,而是想:啊,他还没走呢,这就不对他好了。   顿时心中更委屈了。   郁止无奈解释,“晚上吃太多,你还想不想睡觉了?”   乔慕青霍然起身,转身就要走。   他红着眼睛转身,没有回屋,而是朝着院子外面走,郁止皱眉问:“你去哪儿?”   乔慕青回头,两只眼睛泛着红,水雾朦胧,声音委屈地说:“嫌弃我吃得多就直说,不用拿积食当借口,我去散步消食还不行吗!”   郁止头疼。   郁小弟小声说:“为什么乔哥哥总爱生大哥的气?又总不长记性,哄哄就回来?”   郁小妹歪着小脑袋说:“好像玉婶儿哦,玉婶儿生气就喜欢出门。”出门总爱到他家来,还经常给他们带水果糖,又香又甜。   郁止头更疼了,他把电视打开,让两人一边看电视打发时间。   “吃了记得把碗收拾一下,大哥去找找你们乔哥哥。”郁止拍了拍他们脑袋。   两个小孩儿有了电视也不看大哥了,脑袋在点头,眼睛却盯着电视,“嗯嗯,外面很黑的,大哥记得拿手电筒。”   郁止笑道:“大哥记住了。”   他拿了手电筒才出门。   乔慕青从来这儿后,没去过太远的地方,因此他也没想走多远。   可是这会儿已经是夜晚,天色很暗,他也是走出去才发现夜晚的农村跟城里差别更大。   城里走哪儿都有路灯,根本不用担心看不见。   可是农村……那真是比伸手不见五指好不到哪里去。   乔慕青刚走出来就后悔了。   他回头问摄像师,“喂,你知道路吗?”   这会儿是录制,不是直播,摄像师摇摇头。   这些天他们都是嘉宾去哪儿他们才去哪儿,对这里并没有特别熟悉,白天还能大致知道方位,晚上却不行了。   乔慕青脚步犹犹豫豫,原地四周转了转,随后听见他弱弱地说:“你说……我要是现在转身回去,会不会很丢脸?”   摄像师:“……”少爷您觉得自己丢的脸还少吗?   虽然但是,他还是好心地摇了摇头:不会。   乔慕青抿抿唇,正要转身,忽然听见身后不远处传来郁止呼喊的声音。   “乔慕青小乔!少爷?”几个称呼换着喊,原本还想转身回去的乔慕青顿时又往前加快了脚步。   下意识想要避开郁止。   他还在生气呢,暂时不想见郁止,也不想跟他说话。   乔慕青一边走,一边还跟摄像师说话,他想说话,但这里又没有别人。   “你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   “他装得真好啊。”好得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   “他一点都不在意我!”   “……”   围观过这些日子乔慕青和郁止相处全过程的摄像师真的很想说,但凡有点眼睛的都不会这么想,郁小哥对乔少爷有多好是众所周知啊,简直不是养少爷,而是养儿子。   要是这都不算好,那就没有好了。   也就乔少爷才能说出这种话来,仗着郁小哥不会生气罢了。   乔慕青一直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怎么注意自己到底走在什么路上,又走了多远,走去了哪里。   等他反应过来停下脚步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在一条陌生路上。   乔慕青打开手机开着手电筒,转了一圈,这下好了,来的方向也没那么清楚了。   还好有个摄像师跟着,否则乔慕青这会儿怕是要被吓哭。   “这是哪儿啊?”   摄像师也不知道,   “我们怎么回去?”   摄像师继续摇头。   乔慕青心中忽然生出一抹后悔,他生气归生气,不该任性出门的!   郁止……   郁止!   之前的生气甚至也顾不上了,如果可以,他真希望郁止下一刻就能出现在眼前。   之前听到郁止喊他来着,只要自己在这儿,开着手电筒,说着话,郁止就会找到他的!   这么一想,乔慕青也没那么害怕了。   “我、我有点累了,先坐下歇会儿吧,郁止会来找到我的。”脚下都是泥土地,乔慕青轻易不愿意坐下。   乔慕青一边莫名肯定地说,一边用手电筒找到一块大石头坐下。   摄像师心说:刚刚还在生气,这会儿又开始依赖,这变脸速度之快,不愧是少爷。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乔慕青被吹着,只觉得烦躁郁闷的心情也被吹散不少,也愿意说几句软化。   “明明……明明就是他不对嘛。”   “说留就留,说走就走,根本没在意我的想法。”   “他怎么不问问我呢?”   “他怎么不求求我呢?”求他留下。   “他怎么……”这么不坚定呢。   乔慕青双眼微红,声音软软的。   虽说摄像师心里也觉得乔少爷什么都想的太简单,却也不可否认,这样的他,谁也不忍心拒绝。   他第一次出声说话:“你也可以问问他啊。”   乔慕青不说话了。   他怎么能问呢,这岂不是代表他很想留下?   他……他还没说要留下呢!   而且……这么看,好像有点上赶着。   还有……他凭什么要留下来?   那个家伙又不是他的谁,哼!   乔慕青眼神闪烁,故作淡定。   “如果,他现在能立刻出现在我眼前,我就……我就问他!”乔慕青鼓着脸道。   “他……他他……”摄像师颤抖的声音吸引了乔慕青的注意力。   他抬头看去,“怎么了?”   只见摄像师惊惧地看向乔慕青身后的方向。   乔慕青疑惑回头,伸手用手电筒照明,心说难道郁止已经来了?   如果真的……那他就……   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绽放,就先僵在了脸上。   只见手电筒照到的地方,是一块石碑,石碑上贴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赫然是一张和郁止七八分像的脸。   郁止用手电筒扫射,正想着乔慕青在哪个方向,突然就听见某个方向传来一道凄厉的尖叫声。   “啊啊啊啊啊!!!”   他快步跑去,远远跑来两道身影,还不等他看清,其中一个见到自己就扑了上来。   “哇!”乔慕青一见到他就哭了,哭得莫名其妙,哭得凄凄惨惨。   “我还以为你死了哇!”   郁止:“……”   作者有话要说:郁止:大可不必这么咒我。 第196章 真爱变形记11   乔慕青哭得很大声,抱着郁止的手也很用力,他刚刚又惊吓又难过,这会儿也没缓过劲来。   边哭还边把眼泪抹在郁止衣服上,弄得郁止肩头没一会儿就湿了一块。   郁止额角抽了抽,却仍然无奈又耐心地拍拍乔慕青的背。   “好了好了,别哭。”   乔慕青吸了吸鼻子,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和哭花的脸,一抽一抽地说:“我、我真的……差点以为你死了……”   郁止:“……”真的没必要再说一遍。   乔慕青说的都是真的,他刚刚看见那张照片,第一个反应是自己穿越了,说不定就是走着走着就穿过了时空隧道,来到了几十年后,郁止都死了,就剩个墓碑。   周围环境又阴森,他既惊吓又下意识逃避,转身就跑,看到远处的郁止,害怕和心慌一股脑涌了上来,让他抱住郁止就开始哭。   郁止听着他说话没头没尾断断续续,但到底理清了前因后果,再用手电筒一看这附近,顿时就笑了。   乔慕青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忍不住了,“你你你还笑……我都差点被吓死了!”   郁止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现一脑门的汗,“知道自己胆子小你还乱跑?”   被吓也是应该的。   乔慕青吸了吸鼻子,委屈道:“我脑子没想那么多嘛……”   他就是一生气就冲动了,要是白天也不算什么,可他忘了这是晚上,更忘了这是乡下农村。   郁止听他这么说,就忍不住勾唇,到底是脑子没想那么多,还是没有能够想那么多的脑子,估计还有待考证。   但这话他就没说了,说了乔慕青还要哭。   郁止带着乔慕青和同样惊魂未定的摄像师回去,乔慕青紧紧跟着他,抱着他的手臂不肯撒手,止住眼泪后,终于有心思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   “那……那个什么……到底是什么啊?”乔慕青小声问道,语焉不详,似乎生怕声音大一点,又或者说得清楚一点,就会引来什么东西。   郁止右手任由他抱着,左手打着手电筒,照亮前方和脚下的路,这是夏天,说不定路上会出现什么东西,还是看仔细一点的好。   “坟墓。”话音一落,郁止就清晰地感觉到抱着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那是谁、谁的?”乔慕青的声音更小声了,沙哑声更重。   “我爸。”郁止淡淡道。   乔慕青更想哭了,自己被吓到不算,还在郁止亲爸面前丢脸,怎么就这么寸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把那什么放这里啊……”乔慕青悲伤又羞恼地问。   少爷只见过城市里的那种墓地,买一个坑就得几十万那种。   没见过农村里土葬,只见过火化后的骨灰墓地,自然也不知道农村下葬都是葬在山里地里。   郁止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因为乡下都这么下葬的。   他知道乔慕青只是被吓到后发发牢骚,并不一定需要回答,乡下和城里的区别他已经见多了,现在也一样。   郁止伸手揽住他的腰,将人搂得紧了些。   “你要是感兴趣,明天白天再带你来看看。”   乔慕青不说话了。   他有些怕,觉得白天估计也不敢来。   一想到有具尸体躺在那里,有个人死后的身体就放在那里那里有个死人,他就满心害怕,不敢前去。   晚上睡觉,他都死死抱着郁止不肯放手。   郁止知道,他这么紧张害怕,一来是因为见到坟墓,二来是因为差点以为自己死亡,失去他,心中不安,便也由着他去。   “郁止,你……你不要死好不好?”乔慕青小心翼翼说出压在他心里好半晌的话。   天知道,在见到坟墓,以为郁止已经死了的时候,他有多茫然和心痛,茫然到空白,心痛到麻木,直到重新看见郁止,知道自己想的都是错的,这种感觉才渐渐减退。   然而减退并非是一蹴而就,而是是麻木到深刻,再逐渐回落。   乔慕青后知后觉感受到了那种失去郁止的感觉。   事到如今,任凭他再怎么嘴硬,都无法再说,他不喜欢郁止。   对于喜欢这件事,他已心知肚明、刻骨铭心。   许多时候,只有在失去某样事物时,才会发现它的重要性。   乔慕青发现,郁止在他心里,比他想象的,还要重要重要重要得多。   闻言,郁止却微微一顿,才无声一叹道:“每个人都要死的。”   他没说什么假话哄骗乔慕青,没有意义。   “该害怕的不是死亡。”   “而是直到死亡之前,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蹉跎一生,才是无趣。   想要的生活?   什么是想要的生活?   乔慕青扪心自问。   从前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什么也不缺,日子过得舒心又平淡,也因此,他的生活中很少有想要这件事。   一般情况下,在他“想要”之前,就会得到。   可现在,他有什么想要的吗?   半晌后,他抱着郁止的手臂闭上眼睛。   就是他了吧。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想要这个人。   翌日醒来,郁止想要带乔慕青去郁父坟前,白天来一遭,能够消除乔慕青对那里的恐惧。   但乔慕青说什么也不肯去,郁止提起,他也装疯卖傻当做没听见。   几次过后,郁止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   交换人生这一期的第二集 已经上线,观众们又在夜晚的拍摄中发现彩蛋,现在对郁止二人晚上做什么这件事十分感兴趣,此时猜测的人也不少,可惜没人猜中。   郁止把地里的红薯收完后,联系了村里人,打算把地转出去。   种地需要花费许多时间,郁止不打算再做,但这些地也不能荒废,便打算转手,虽然会留下几块,但不会太多。   知道他这个想法,村长劝了劝,他以为郁止想要去城里打工。   打工虽然挣得多,可城里也不好混,没有关系也很难找到靠谱的工作,何况郁止家里还有三个拖油瓶,家里只有他一个成年了的大人,他去城里,总不能把三个孩子也带上,这三个孩子都还要在当地念书,不可能走太远。   郁止就解释说他不会走,不种那么多地是因为家里没人,总不能一直请人种,况且家里人少,孩子还小,吃的也少,少种一点没什么。   村长觉得他有些想当然,又劝了劝。   “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农民,没有技术没有本事没有学历,不种地还能干什么,你还有几个弟弟妹妹要养,现在不显,以后开销也大。”   “再说了,你都这个年纪了,马上就要说亲,手里没点钱能说得上?别看你长得好,长得好在农村能当饭吃?”   郁止眉眼微微一弯,“说不定呢。”   村长是什么人,一听这话就觉得这是有苗头了,小声问:“这是找着对象了?哪里人?我认识不?”   郁止没回话,只是“嗯”了一声。   这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村长也没有继续追问,确认郁止真的要转出那些地后,也只能帮他办手续。   原本要留村长吃饭,但是对方有事,也就算了。   午休时没事,郁止用乔慕青的手机看了最近的节目播放,他与乔慕青这边的事都清楚,所以看的时候也只是多看看镜头里乔慕青犯傻和可爱的样子,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但这不是他看的重点,他重点看的是郁大妹在城里的生活。   郁止刚到来时,对郁大妹说的那些话还是有用的,这孩子刚来到乔家时,面对乔家人的态度比较大方,虽然仍有农村人的特质,但她礼貌又勤快,没有什么劣习,就是观众也是好评居多。   可农村和城里许多地方都不合拍,相差太大,短时间看不出太多,时间一长也会慢慢冒出来。   郁大妹已经尽力做好,她知道家里是需要乔家资助的,知道这次节目能够得到什么,所以不敢出错。   可有些东西,哪怕她再尽力也弥补不了。   她被乔家带着逛商场买衣服去游乐园,见识到了许多农村里没有的东西,见到了这个世界的广大和差距。   她虽不至于无限看低自己,却也不能再把自己和城里人放在同一个高度,甚至是相差不大的高度。   见到商场她会惊奇,看到漂亮的东西她会小心翼翼,觉得自己配不上,去玩游乐园也放不开。   她与这个陌生的世界仿佛隔着一层,格格不入。   郁止看着她在镜头里仓皇无措,而乔家却没有那份细心,他们认为已经做到了自己应该做的,他们也很忙,每天工作和带孩子出去玩已经很累了,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关注一个孩子,且不是自己家孩子无聊的心灵。   看完后,郁止沉思良久。   晚上,直播结束后,导演找到了郁止。   交换人生这个节目,录制一期是半个月,而直到现在已经快要结束,郁止这边关于乔少爷的改造任务却几乎没怎么前进。   虽然现在已经看点不少,可都不扣题目啊,富家少爷来农村是要来体验农民生活的,不是来度假的,就算放水,也要好歹让乔慕青多做点事啊。   然而郁止只是每天带着乔慕青,让他在旁边看着,看着怎么收粮食怎么种地怎么做饭,却很少让乔慕青真正上手。   这样不行啊,乔少爷要是不改变,他们这节目改造任务不是失败了吗?那乔家指不定会减少投资或者直接撤资。   导演坐不住了,专门来找郁止聊一聊。   “我知道你也是心疼乔少爷,谁见了他也会心疼,可光心疼不行啊,得让他改变,从一个五谷不分的少爷变成知人间疾苦的优秀青年,这才是我们的任务,否则这就是失败的,乔少爷要是不改变,对他也不好,你觉得呢?”导演苦口婆心地说。   但实际上……归根究底还是担心乔家那边不满意,为此只能为难乔慕青,向郁止施压。   郁止也不戳穿他的想法,正常来讲导演的想法也没错。   可谁让他现在站乔慕青呢。   “导演,我不明白你的改变是要怎么改变,乔慕青是乔慕青,他做不了农村人,这一点怎么也改变不了,至于你说的知道人间疾苦,我认为自己正在这么做。”   “知道人间疾苦并不需要亲身经历,亲自体验,现在有多少人知道农作物是真的上手种过?许多人知道飞机,也亲自坐过飞机吗?”   “另外,导演,忘记主题的好像是你们自己。我记得,你的节目是叫做交换人生,而不是改造不良少年。”   “何况,乔慕青远远称不上不良二字。”   郁止的话砸在导演心头,一时之间,他竟然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是,他的节目确实叫交换人生,可这只是名字,这个节目的本质却还是让城里孩子明白懂事,让农村孩子见识到世界之广。   当然,其中必然避免不了争议,但导演自认也没有故意扭曲事实剪辑,他可以理直气壮。   但郁止现在却用名字压他,这让导演微微皱眉。   郁止却依旧泰然自若,甚至还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说话有点多,有些口干。   “很多孩子已经本性已经定了型,很难改变,我们都知道这个节目的本质是为了什么,噱头,营销,制造话题,引起社会问题和关注,给节目提供收视率,这才是你们的最终目的。”   “什么教育,改造,提携,资助,都是为了美化掩饰本质的附属产品,不必说得那么大义凛然。”   郁止一番话,将那些冠冕堂皇的都掀开,露出真实利益本质,导演脸色微微一变,颇有些挂不住,他也没想到,一个没出过农村的农民,一个连手机都不用的农民,竟然会对这些了然于心。   “既然如此,只要我有办法为你们提供收视率保证,你们就别拿那些虚伪的东西说事了。”郁止冷冷道。   导演现在已经不确定郁止是不是真的农民了,他甚至开始猜测郁止是不是对头派来整治他的,可他现在已经骑虎难下,节目已经录制了大半,不可能换人。   “你想要什么?”导演沉声道。   郁止背靠在椅子上,慢慢喝茶。   此时此刻,主动权已经在郁止手里。   “不要什么,不过是觉得节目快结束了,可以加一些活动,帮助你们增加话题和可看性而已。”   郁止勾唇缓缓道。   “乔家那边的拍摄话题都没什么新的,我有个主意,可以帮助你们。”   导演已经不敢小看郁止,这会儿听到郁止说是能够帮他们提高收视率的办法,他既感兴趣,又提着心。   郁止要是说出个没用的或者没有可行性的办法还好,大不了不采纳,要是说出个可用的,但是对节目组影响不好的,那他到底是采纳还是不采纳?   “这个节目已经到了尾声,从前一直都是两个家庭的孩子交换,为什么不能是两个家庭交换体验?当然,就像我不可能让别人来我家当主人,拥有我家的一切一样,乔家也不可能把一切交给我们,但是互相邀请却可以。”   郁止的意思是,后期两个家庭一起拍,在城里,就是郁止带着家里所有人应邀去体验生活,体验富人的一天。   在农村,就是郁止邀请乔家人来体验当农民的一天。   每个孩子的长成影响最大的就是家庭环境,他们难道没有责任吗?   为什么只让孩子去改造,自己却心安理得地什么也不做。   郁止想要乔家父母也体验一番原剧情中乔慕青的日子。   至于为什么是一天,自然是时间长了怕他们不愿意。   且时间一长,也没什么意义。   他想要跟乔家父母接触,不需要太长的时间。   导演仔细想了想,竟然觉得这个想法可行!   就是不知道乔家那边愿不愿意。   “这件事我不能做主,你也知道,乔家才是金主,合约上也没写这些,不能约束。”   他现在觉得,郁止这个人心理什么都清楚了。   “我知道,你可以提出建议,至于答不答应,选择权在他们。”郁止淡淡道。   如果乔家父母答应,那说明他们对乔慕青是真心,心里还有乔慕青,可如果拒绝,那他就得调整计划,可以考虑直接把乔慕青从乔家带走了。   乔慕青从两个小孩儿那里听说郁止把地转出去,和村长一样,以为郁止是想要去城里,他兴冲冲找到郁止,期待问道:“你要去城里吗?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工作。”   他觉得这个人会的好像很多,应该不会缺工作,不说别的,就说身材,可以直接去做模特,挣得绝对比种地多。   郁止看着他期待的眼神,知道他在想什么,摇摇头道:“我没想过去城里工作。”   乔慕青笑容僵住,脸也缓缓垮了下来。   他咬咬唇,拼命暗示道:“可我要回城里。”   “我还要上学。”   “我还有朋友。”   “我亲人也都在城里。”   “你……”   你不要我了吗?   乔慕青心里在意的从来不是城里还是农村,他在意的,是郁止心里有没有他,想不想要他,是不是一直想着节目结束就断了联系。   这个人连手机都不用,也不见他跟谁联系,连村子也很少出,自己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郁止看着乔慕青,见他眼中气愤又难过,心中一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鼓鼓的,有点好捏。   乔慕青想要扭头摆脱郁止这只手,却又有些舍不得。   “我知道。”   “我知道你还要读书。”   “知道城里有你的亲朋好友。”   “知道你更适应城里的生活。”   郁止一字一句地说着,声音平静又温和,不疾不徐的声音仿佛带着能够安抚人心的能力,随着他的声音传入乔慕青耳中,乔慕青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   “所以请给我一点时间。”   乔慕青抬头看他,眼中充满了疑惑,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郁止淡淡一笑,伸出双臂,拥抱住他。   低头凑到他耳边,轻声道:“请给我一点时间……”   “找地方装你。”   乔慕青心头一跳!   这似乎是一个开关,在心头一跳后,他的心就开始快速而剧烈地跳动着,没有规律,声音却听得分明。   “你……”   乔慕青咬着唇,脸色变了又变,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只是他能感觉到,郁止身上那种发自内心的宁静和喜悦,以及自己心里的不敢置信和暗暗惊喜。   其他的言语不必再多说,在心灵相通时,话语都成了多余。   这场拥抱不知持续了多久,只知道很久,也很暖。   直到松开时,那种浑身血液滚烫,心脏仿佛被他人掌控的感觉仍旧久久不肯离去。   乔慕青几乎不敢看郁止,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甚至之前说的话,他一时都记不起来。   他低着头,脸色绯红,在昏黄的灯光下仿佛更加明艳。   郁止勾唇笑了笑,在他额头敲了敲,“不必想太多,与其想其他,不如担心一下自己要去哪里上学。”   乔慕青:“……”   对哦,他还要去上学。   但是怎么办,他现在完全不想去。   反正……反正就一个三流大学,不去也没什么对吧?这世上那么多人没上大学,多他一个怎么了?   郁止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伸手又在他额头敲了一下,“别想逃避,既然有机会有条件,那就去体验一回,如果真的不喜欢,再结束也不迟。”   乔慕青双眼看着他,“你真的很不一样。”   郁止微微勾唇,“傻,怎么可能有人完全一样。”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乔慕青抿唇。   “无论什么意思,现在都别说了,时间到了,该睡觉。”郁止拉着乔慕青上床。   然而乔慕青还很兴奋,一点睡觉的想法都没有,他并不知道,明天还有个大消息等着他。   现在他只想兴奋通宵,拉着郁止也不睡觉。   “我睡不着。”他戳了戳郁止的胸膛。   郁止抓住他的手,“睡不着也要睡。”   灯已经关了,这会儿屋里很黑,乔慕青却能凭借月光,看清郁止的面容轮廓。   “喂,你知道你最不一样的是什么吗?”他小声说。   郁止没说话,只是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背。   耳边传来一阵气声,很低很低,却又很清晰,像是在说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你最不一样的,是喜欢我。   跟别人都不一样的喜欢。 第197章 真爱变形记12   郁止虽说提出了那样一个建议,但并没有真的寄托希望。   乔家人虽然愿意在大众面前暴露,自降身份参加这种节目,却不代表他们能接受自己在农村里干活,甚至将这些模样暴露在大众面前。   但节目组想要做到什么,也有自己的办法,导演被郁止怼得没了主意,是因为他本就看轻郁止,又猝不及防,没有什么准备。   而在他面对乔家人之前,却做好了最足的准备,成功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郁止从导演那里得到肯定的回复后,心中既高兴又叹息。   乔慕青见状,还问他怎么了。   郁止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什么,只是本来还以为可以早点。”   早点什么?   早点带走乔慕青。   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   晚上,乔慕青就被导演告知要换地方拍摄的消息。   “换去哪里?为什么要换?”乔慕青皱眉,心中想的是他如果换的话,郁止会不会也跟他换,要是不会,那他才不要。   导演似乎看出他所想,解释道:“最后两天换个拍摄内容。”   他将之前郁止的提议跟乔慕青一说,乔慕青瞪大了眼睛。   “等等!这岂不是说我要回家?”   导演点头。   “郁止郁止他们也要跟我一起去?”   导演继续点头。   乔慕青脸上还是懵逼,似乎没从这个消息中醒过神来。   他脑子里想的是,这算不算另类见家长?   他还在沉思中,导演却不得不提醒他道:“所以乔少爷,今晚收拾东西,明天早上就可以出发了。”   走之前,乔慕青忽然想起什么,“你把这事跟郁止说了吗?”   导演心说这还需要说吗,本来就是那人提出来的。   乔慕青却以为他的沉默是还没说,便兴奋道:“不用你说了,我一会儿亲自告诉他!”   看着乔慕青蹦跳着离开的背影,肉眼可见他的兴奋劲儿,导演却摇了摇头,轻声叹息。   他见过形形色色许多人,哪能看不出来郁止和乔慕青那越来越亲近的表现意味着什么,但为了节目,他也不能戳穿,更不能提醒乔慕青,只能假装没发现,放任下去。   虽然看起来郁止那人是不错,对乔慕青也好,可这人心思深沉,当他不喜欢乔慕青时,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是真不愿意看见这位乔少爷受伤,毕竟这是他的节目。   可天意如此,他也无法阻止,只能期望郁止人品不错,哪怕分手也会好好来。   乔慕青回到房间,就看见郁止正在看书,他看书很快,似乎一眼看过,便已经听懂并记在心上。   但此刻乔慕青的注意力完全不在书上,他凑到郁止面前,惹得郁止只能看他,不能看书。   他抬头问道:“怎么了?”   乔慕青笑着道:“你猜我刚刚在导演那里听到了什么?”   郁止眉眼一弯,这不需要猜,他也能知道,虽这么想,但他还是十分配合地说:“哦,听到什么?”   “明天你要跟我回家。”乔慕青乔慕青想了想道。   话说出口,他便仔细瞧着郁止,似乎想从他表情上看出什么。   然而他什么也没看出来,郁止的表情淡定依旧,似乎要去乔家这件事并不被他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所以你现在要告诉我,你家人的性格喜好吗?”郁止笑着问道。   听他这话,若是不知道内情,恐怕还要真的以为这是准备见家长。   乔慕青转过身去,不想搭理郁止这个总爱见缝插针逗弄他的家伙。   晚上躺在床上,乔慕青卸了兴奋劲儿,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   郁止睁开眼,伸手握住乔慕青的手,“睡不着?”   乔慕青消停了下来,他想要停住不动,但是又忍不住。   郁止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这段时间乔慕青虽然嘴上没再说,但心里还是对乔家有心结。   既害怕是真的被乔家人彻底嫌弃,也是真的生气乔家人让他来参加这个节目。   哪怕他因为这个节目认识了郁止也无法改变他是一个改造节目的事实,无法否定自己不被家人满意的事实。   乔慕青既想回家,又害怕回家。   郁止按揉着乔慕青的手指,让人放松精神,“睡不着的话,不如数羊?”   乔慕青不高兴道:“我不喜欢羊。”   郁止勾唇笑了,他知道这是因为前几天乔慕青在外面不小心踩到羊的粪便,还不知道那是什么,当着镜头问他是不是豆豉的事。   “那你喜欢什么?”   乔慕青不说话了,要问他现在最喜欢什么,那必然是眼前这个人。   郁止便也笑道:“不如数我?”   “这有什么好数的……”这怎么能数呢,世界上只有一个郁止,独一无二。   “你想要多少个,就可以想多少个。”郁止哄道。   乔慕青不以为意,想出来的,他才不稀罕,真人就在眼前,就在身边,为什么要去想那些虚幻的东西。   一开始是郁止握着乔慕青的手,现在变成了乔慕青抓着郁止的手把玩。   乔慕青记得刚开始自己接触郁止的手时,只觉得这只手粗糙扎人,会把自己的皮肤弄得很不舒服,现在他再握着,却觉得它温暖又宽厚,令人安心。   “我不想回家……”乔慕青小声道。   郁止心中一叹,能够把乔家还称作家,可见乔慕青的心口不一,他故意道:“那要不我去找导演,就说我们不去了,反正只要我不同意,后续就不能拍下去,你也可以暂时不用回去。”   他说着就要起身,却在刚动作时,被乔慕青握紧了手,握得很紧。   郁止挑眉道:“你放心,我不会说你不想回家,只会说自己没去过城里,害怕不想去。”   乔慕青抓着他的手却没放松。   半晌,郁止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乔慕青听到了,他一把将郁止的手甩开,背过身去,声音闷闷道:“……你好讨厌!”   “怎么什么都知道……”   怎么什么都能看穿……   郁止轻叹一声,“怎么不说是你太容易懂?”   乔慕青的心思根本藏不住。   沉默片刻,才听见被子里某人闷闷的声音,“我知道你是在说我傻。”   郁止无奈轻笑,他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好吧,虽然确实有点傻。   “好多人都说我傻……”   郁止拍拍被子,“没有,你不傻。”   乔慕青哼哼两声,当他没看过弹幕吗?   郁止笑了笑道:“真要是傻,又怎么会被人喜欢。”   被子掀开,乔慕青抬眼看了他一眼,“谁知道呢,可能就是有人审美奇特吧。”   话虽如此,却是笑着说的。   郁止也没说什么,只是伸手在他额头轻敲了一下。   正要入睡,却感觉身边某人拉扯自己的衣服,他睁开眼看去,就见乔慕青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半晌,才听他道:“你就不想问我些什么吗?”   比如乔家情况,比如他父母亲人的性格喜好。   之前郁止是有提过,但听那语气,就是开个玩笑,他就真的一点也不像知道吗?   不想给乔家人留个好印象,不想让……为以后做打算吗?   郁止不想,他对乔家人没多少好感,更没有想过要以好女婿的姿态出现。   “睡觉。”   他没回答,却已经是回答。   乔慕青笑容没了。   他心里有些不高兴,堵堵的。   腰上忽然有了重量,郁止伸手搂主他的腰,耳边传来郁止的声音。   “在知道那些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乔慕青也顾不上生气了,“什么?”   郁止微微勾唇。   先讨个债。   为你。   *   翌日清晨,郁止就起床洗漱,昨晚他提前告诉了两个小孩儿,今天要去城里看姐姐,两个小孩儿昨晚就收拾好了要穿的衣服。   只去一天,也没什么要带的,一大早,小孩儿醒来后就格外兴奋,既是为要去城里,又是为要见到姐姐。   上车后,他们就忍不住说个不停,郁止都耐心听着,时不时嗯一声,为他们解答。   “要去乔哥哥的家吗?可是我们没有带礼物啊。”   印象中,去别人家做客是要送礼的。   郁止笑了笑,揉揉他们头道:“不必担心,节目组的哥哥姐姐带了。”   节目组工作人员:“……”   谁说的?别造谣。   拍节目还要带礼物吗?以及……到底要送什么才能不在富豪面前丢脸啊!   乔慕青悄悄低下头,他记得自己去郁止家的时候也是什么也没送,这人不会觉得他没礼貌吧?   还有两个小孩儿没在背后说过他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郁小妹说:“可是……可是乔哥哥来我们家也没有礼物啊。”   节目组工作人员:“……”   乔慕青:“……”   大人们都在尴尬,小孩儿却心思单纯,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造成了什么后果。   郁止笑了笑,“因为你们乔哥哥不是客人。”   车内顿时陷入沉默。   两个小孩儿没听懂,但是他们跟乔慕青玩了几天,关系也很好,倒是真没把这放在心上。   工作人员们心中暗潮汹涌,纷纷挤眉弄眼似乎在无声说着什么,而乔慕青也是低着头,谁也看不见他的表情。   郁止却不着痕迹握住他的手,笑着拍了拍。   车子走到半路,直播镜头才被打开,直播一行人去城里的过程。   乔家和郁止家都在一个省的相邻城市,这也是因为往来方便,开车几个小时也就到了。   从车子进入城里,两个孩子便扒着窗户往外看得目不转睛。   宽阔的马路,规规矩矩的绿化草木,漂亮的霓虹灯,高大的建筑物,无数往来的车辆,无一不吸引着他们的视线。   与之相比,波澜不惊的郁止就显得格外明显。   【郁小哥好淡定啊,他好像对城市一点好奇也没有。】   【你们怎么知道他不是早就见识过,人家不是土包子好不好。】   【土包子?谁是土包子?就郁小哥这样的土包子,请给我来一打,我不嫌弃!】   【对啊,看见他漫不经心看过窗外的样子,感觉我心都要晕了。】   【小心少爷过来揍你。】   【没关系,少爷细胳膊细腿,揍不过我两百斤。】   【所以最后两天为什么要改节目?以前都没有过啊?】   【楼上,怎么不问为什么乔少爷要上节目,以前也没有过乔少爷这样的有钱孩子啊。】   【难道这节目要换主题了吗?感觉还不错,比以前的节目温和好看多了,还能磕cp,我喜欢!如果以后都是这种,那我愿意每期追订。】   【楼上在想什么屁吃,顶多也就这一期,以后节目组肯定找不到乔少爷和郁小哥这样的嘉宾。】   【舍不得这一期完结,我想永远看下去,一人血书求郁小哥开直播啊啊啊!!!】   乔家住在郊区别墅,同样是身处在自然界,郁家的农村小院和乔家的郊区别墅也有着天壤之别。   车子很快到来,乔家见到车子,便有人开门,显然提前有通知。   回到熟悉的家,乔慕青却有些迟疑不敢下车。   郁止握住他的手,源源不断的力量从这只手中汇出,注入乔慕青体内,令他终于维持着表面平静下了车。   乔家父母双双出来,在门口迎接,笑容温和得体。   同样是温和,郁止的温和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乔家父母的温和却更多出于礼貌,根本无法掩饰他们的冷淡和商人精明强势的性格。   “欢迎几位来到乔家,快请进。”乔母笑着道,看到乔慕青,眼中也有思念流淌,“乔乔,到家了,快招待客人进屋。”   乔慕青微愣,像是没反应过来,身后被郁止推了推,才醒神道:“哦,这是我爸妈。”乔慕青介绍。   郁止点点头,“两位好。”   两个小孩儿也跟着道:“叔叔阿姨好,谢谢叔叔阿姨照顾姐姐!”   这是郁止今早教他们的。郁止态度冷淡,两个孩子却不能失了礼数。   乔家父母也不介意,面上看不出什么,只笑着招呼他们进去。   乔慕青就这么进去了。   说实话,他现在还有点懵。   他想过自己回家会出现许多情景,有跟父母大吵一架,不欢而散的。   有爸妈态度冷淡,对他视若无睹的。   有……   可就是没有一切如常,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仿佛这就是个普通节目,普通客人到家里做客。   乔慕青一开始懵逼,可仔细一想,却并非毫无道理,这就是他们的性格,是他们会做出来的事,无论私下内里如何,面对外人,都是一副礼貌得体的模样。   “大哥!小弟小妹!”郁大妹也兴奋地跑过来,对每个人抱了抱。   她脸上笑容灿烂,比面对乔家父母时的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   郁止揉了揉她的头,“做得很好。”   听到夸奖和肯定,郁大妹眼中忍不住蓄满了泪水,她不好,一点也不好,这城里的生活一点也不开心!   她本来以为过两天就能回家了,谁知道今天就能提前见到大哥,直到看到郁止,她彷徨无助的心才安定下来。   年纪还小的她很多东西还不懂,她只觉得这城市像只漂亮的怪兽,好看却会吃人。   “姐姐你好漂亮!”两个小孩儿没心没肺,围着郁大妹转,郁大妹倒是觉得很开心,跟两个弟妹说起话来,还把头上的水晶发卡取下来给妹妹戴上。   “小妹也好看。”   相较于郁家人,乔家人和乔慕青的别后相聚就冷淡多了。   乔慕青心中还有气,一改往日的亲近,态度冷淡,乔家父母也不知为什么,似乎想要亲近却又在克制。   “乔乔s……”乔母本来想说乔慕青瘦了,结果仔细看了看,乔慕青非但没受,反而被郁止喂得长了些肉,似乎还长高了些。   乔母的感慨和眼泪还没凝聚就消散,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乔父出面圆场,“看来乔乔在那边过得不错。”   乔慕青抿唇,视线下垂:“我过得怎么样,不是都有直播和视频能看到吗。”用得着说?   这……   拍摄的工作人员都看出这三人有问题了,乔慕青毫不掩饰的行为显示了他对乔家父母的态度,完完全全展现在了直播镜头中。   【少爷和乔爸爸乔妈妈是不是有问题?】   【废话,谁家父母把孩子送去这个节目,孩子不会生气?】   【可是乔慕青也没吃苦吧,乔爸爸妈妈也是为了他好,他这态度不合适吧。】   【这就是教育啊,教育有问题,少爷太任性了。】   【可是为什么连陌生人都觉得乔少爷挺好,亲生父母却觉得他不好,需要改造?】   【我也觉得乔爸爸乔妈妈过分了,少爷明明很好嘛。】   【心疼少爷!】   乔家父母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不会被儿子不给面子这件事给打击到,态度依旧温和如常,“坐这么久的车累了吧,不如先带朋友去房间休息一会儿。”   乔慕青也不想待下去,他转身带着郁止他们上楼。   郁止让郁大妹带着两个弟弟妹妹玩儿,自己则是进了乔慕青的房间说话。   拍摄的工作人员想进来,却被他关在了外面。   “感觉怎么样?”   乔慕青意外笑了笑,“还不错,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他本来以为回家后会很难受,会面对陌生的父母,但是真正回来后,却发现父母还是父母,他们熟悉了解自己,可自己也同样了解他们,能够从他们的表情言行中猜出他们的想法和心情。   这时候,他的心才缓缓落下。   仿佛这个节目只是意外,一切和从前没什么变化。   郁止摸了摸他的头,“放心,找个机会好好和他们谈谈。”   在见到乔家父母后,郁止便肯定,这两人对乔慕青是真的有感情,乔慕青的事情中,必定是有其他原因导致。   回到自己家,自己房间,一切都那么熟悉,乔慕青感到十分自在,他转而关注起郁止来。   担心他不习惯城里的一切,无论郁止做什么,他都要问他会不会,甚至连上厕所都想跟上去。   郁止有些头疼地关门,“谢谢,我会用马桶,不用教。”   乔慕青遗憾地叹口气。   他想装个逼容易吗!   为什么自己去农村就什么也不适应,处处出丑,可这人却适应良好,什么都会,他真的是农村人吗?   拍摄只有一天,所以节目组抓紧时间,连休息的时间都很少。   上午,乔家父母带着他们所有人逛商场,并且打算给郁止他们买东西。   郁止自己拒绝了,却没拒绝他们给几个孩子买。   乔家父母以为他是作为一家之主,不好意思要,也就没有强求。   郁止能拒绝乔家父母的东西,却拒绝不了乔慕青。   队伍逐渐分成了两组,一组是乔家父母带着几个孩子,另一组是乔慕青带着郁止。   “这件这件都好看,你喜欢哪一件?还是两件都买吧!”   “我觉得你更适合青蓝色,等我找找有没有这种颜色的西装。”   乔慕青莫名觉得郁止穿西装会很帅!   想把自己喜欢的人打扮得好看一点,是每个人的想法。   然而在他转身要去冲进西装区时,手臂却被人抓住。   他脚步停住,转身回头。   郁止无奈笑笑,“不必了,我不喜欢西装,也没有穿他的必要。”   乔慕青笑容收敛,“可是你穿真的很好看。”   郁止柔声劝道:“我穿别的也能很好看。”   心中一堵,乔慕青只觉得喉咙一哽,鼻子也有些酸涩,“可都好看,为什么不能穿西装?”   “不是不能,是没必要。”郁止解释道。   “可我想让你穿……”乔慕青眼眶微微泛红。   这不是穿不穿西装,是郁止要不要留在城里。   郁止知道,乔慕青其实一直没有打消过留下他的心思。   尤其是在见到郁止对城里的环境适应良好后,这种想法便再难压制。   他想要郁止留下来。   可郁止不能。   他伸出手,粗糙的手掌握住细腻白皙的手,二者摸起来看起来都不是同一个世界的,却偏偏如此相配吻合。   “乔慕青,如果喜欢,就算是老头背心和高定西装也能很相配。”   “穿什么,在哪里,从来不是阻碍。”   “能够成为阻碍的,只有你我。”   “能够决定未来的,也只有你我。” 第198章 真爱变形记13   商场播放着或欢快或浪漫的音乐,令郁止说话也让镜头前的观众们听得不太清。   郁止刻意放低了声音,仿佛在耳边轻诉,温柔绵长。   他伸手理了理乔慕青额前冒汗的头发,“笑一笑,开心一点,这样我会很高兴。”   乔慕青仰头看他,璀璨的灯光落在他眼中,仿佛是细碎的星光,“……可我不高兴。”   郁止带着他来到饮食区,买了一杯冰淇淋递给他,“那就高兴一点。”   据说吃甜食会心情好,可乔慕青这会儿却觉得,这话就是骗局。   他抱着冰淇淋,闷闷不乐地走着,没一会儿就回到服装区。   郁止伸手将刚才买的另外两杯冰淇淋一杯给大妹,一杯给小弟小妹,让两个小孩儿分着吃。   这东西太冰,小孩子吃多了不好。   午饭是乔家父母请的,在一家很贵的私房菜馆,这地方位置需要预订,两人昨晚就已经让人预订了。   这里装修古色古香,没有那么金碧辉煌,看着也要舒服不少。   几个孩子也因为家人在身边,比较活波,郁大妹更是多了不少笑容。   郁止不着痕迹观察了半天,发现她之前受到的那些影响在自己存在时便减轻许多。   这孩子也就是从前没来过城里,没见过这些东西,两个带领她的大人也不上心,没怎么关心她的心理活动,才会导致她出现心理落差和逐渐自卑。   这种感觉只要有让她安心的存在,回到熟悉的环境,就会逐渐减轻消失,等她长大,心智成熟,就能自己掌控这种感觉。   知道她没事,郁止便没有再把大部分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反而观察起了乔家父母。   这两人看起来就是普通父母,对乔慕青的态度也很好,知道乔慕青喜欢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吃饭的时候也很照顾他。   但郁止有注意到,两人都没有跟乔慕青说太多话,看见乔慕青不怎么搭理他们,还有些伤心,几次乔母都有些欲言又止,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被乔父给拦住了。   郁止心中有了底。   “听小乔说他家里还有个哥哥,怎么这次没见到他?”郁止提起道。   乔慕青抬头看他。   乔母笑道:“安年要处理家里的事务,平时没空,他也不参加这次拍摄。”   郁止淡淡哦了一声,看来明天想要仔细观察一下对方的想法要被打消了。   至于今晚,知道他们在家,估计那人也不会早点回来。   他之前旁敲侧击问过这位乔家大少爷的事,在乔慕青口中,这是一位面面俱到,温文尔雅的兄长,从小对他就很好,很宠着他纵着他。   然而郁止认为乔慕青的话不能全信,他那么笨,很容易被人骗。   宠这个字未必就一定是好的,捧杀、溺爱样样不少,那人真正如何,还是得亲眼看看才行。   有个地方郁止觉得很矛盾,既然那人暗中出手想要坏乔慕青的形象,可在这段时间乔慕青的形象没有被毁,反而受到许多观众喜欢时,为什么没有再次出手?   连乔家父母的态度也没有恶化。   奇怪。   下午,乔家父母要带几人去游乐园玩,郁止拒绝了。   “多谢,两位带几个孩子去就行了,我有点事要办。”   “大哥你不去吗?”郁大妹关心道,就连两个小孩儿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郁止摸了摸他们的头,“大哥有点事,你们跟乔先生走,紧跟着,别走丢,等玩完了就回乔家,大哥也会去。”   安抚好他们后,郁止便把他们交到了乔家父母和节目组手中。   然而郁止要走时出了意外,乔慕青非要跟着他一起。   若说之前在商场里还不明显,这会儿乔慕青对郁止的依赖就格外明显了。   就算乔家父母看过乔慕青在农村里的拍摄,知道郁止曾经很照顾乔慕青,也不由皱眉。   “乔乔,听话,人家是要去办正事的。”乔父皱眉道。   乔慕青理直气壮道:“可我又没有正事。”   乔家父母:“……”所以你就可以跟着人家凑热闹吗?   他们心中顿时觉得,这孩子在农村待了那么久,似乎半点长进都没有,心情越来越不好。   还是郁止站出来打圆场,表示他会看好乔慕青,让乔家父母放心,而乔慕青对他的说法也没有异议,这才勉强止住乔家父母变差的脸色。   分开后,节目组也还在录制,郁止没有让摄像师跟着,说是有事,但他也就是想买点东西,不让跟,只是觉得镜头下比较麻烦,不想让观众知道他对城市所有地方都很熟悉。   但乔慕青没关系。   “你要买什么?我可以带你去。”乔慕青的不高兴来的快去的也快,在商场里的矛盾,在午饭之前就已经消了,刚刚非要跟着郁止,也是想知道他要做什么,这人一个人在城里迷路怎么办?恐怕他连怎么坐地铁都不知道。   郁止看着乔慕青,觉得有他带路能免不少麻烦,既然他这么热情的话。   “有手机专卖店吗?”   一句话出口,乔慕青连原本还想带郁止坐地铁的想法都打消了,直接打车带郁止去了最近的手机专卖店,兴冲冲带着人进去,热情地带郁止看各种款式的手机。   郁止看他这么热情,也只是无奈笑笑,事实上他对这东西没有多高的要求,但他见乔慕青难得高兴,这对他来说,应该是比郁止更了解的领悟,那就别打扰他的积极性了。   等从里面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乔慕青还在不停地跟他介绍许多功能和软件,并且自告奋勇要帮他注册账号。   “你知道网上聊天吗?知道可以语音视频吗?知道……”他说了一串,最后道,“你要是全都想知道,我可以帮你。”   郁止无奈轻叹,将手机交给他,“那就麻烦你了。”   乔慕青快速接过,“不麻烦不麻烦。”   他动作利落地帮郁止申请常用社交软件的账号,并且在注册成功后直接添加了自己的。   “这个,既然有了账号,那就得加好友对吧,不然你根本找不到人聊天,呐,这个是我……”他故作淡定,却又悄悄偷瞄郁止,似乎想要看他什么表情。   却不想郁止一直看着他,视线没有转移,和他偷瞄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乔慕青看见他唇边玩味的笑容,脸微微一红,仰头鼓着脸道:“你笑什么!”   “我在笑……”郁止低头离乔慕青更近了,“有人装模作样。”   乔慕青正要恼羞成怒,却又见郁止握住他的手,“虽然装模作样的你很可爱,但如果你想做什么,其实可以直说。”   “坦诚的你也很可爱。”   乔慕青很高兴,但他忍住了没笑,脸上没笑,眼里却笑了,他轻轻哼了一声,“男人不能说可爱。”   郁止却道:“可爱不过是个形容词,任何事物都能拿来用。”   “那你不可以夸其他词吗?”乔慕青没忍住笑着说,他想听这个人多夸一夸自己。   然而郁止却沉默半晌。   乔慕青笑容逐渐消失,仰头看郁止,对上他一双还在思索的目光。   郁止:“……我在努力想。”   乔慕青笑容阴沉,“想好了吗?”   “……我觉得还需要一点时间。”   乔慕青狠狠捏着郁止的手,“想、好、了、吗!”   他的力气跟挠痒痒差不多大,何况郁止手粗糙,耐痛,感觉不大。   “……再给我一点时间。”   乔慕青一把将他又大又糙的手给扔掉,气得脸红,“那就别想了!”   在错身时,却被郁止一把抓住,他眉眼弯弯,笑容揶揄,“我想好了。”   “少爷不稀罕!”乔慕青要丢开他,却怎么也丢不掉。   郁止手上一个用力,将人拉到自己身边,揽进怀里,低头在乔慕青耳边轻笑道:“少爷不仅可爱,还合我心意。”   “从上到下,从里到外。”   “天造地设,独一无二。”   少爷感受着落在头顶的轻吻,终于满意了。   拍摄了一天,过程很顺利,就是顺利过头了,节目组一点也没拍到郁止来城里手足无措的画面,看到的全都是他应对得体,游刃有余。   观众们本来想看他出丑,然而没看到,但他们失望的同时却对郁止更喜欢了。   【为什么总觉得郁小哥无论如何也不会惊慌失措,永远从容不迫,好想看他紧张害怕失了从容的样子啊!】   【严重怀疑郁止就是节目组陪养的人设,这根本就是个假农村人,我才不信他一直在农村从来没出去过。】   【怎么越来越阴谋论了,怎么就没有这种人了,你们见过天下人了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没听过吗?我就见过不少郁小哥这样的人,他们一辈子都在小地方,有的从来没用过手机电脑,但是为人却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定从容,虽然……人家大多五六十岁还往上,但我坚信,郁小哥顶多就是为人老成点,才不是人设,你们见过谁二十四小时镜头下这么久不崩人设的?】   【只有涛郁小哥的,没人涛乔爸爸家的吗?感觉少爷跟他们关系不太好啊,不会有什么狗血隐情吧?】   【一说狗血,我脑子里就有了剧情。】   【我只想快点到明天,我真的很想很想很想看到乔爸爸去农村的样子啊!!!】   晚上,郁止在客房并没有休息,而是一直在等,他在等乔家大少爷回来。   他等到快半夜,才终于等到了有人开门的声音。   此时节目组已经休息了,摄像师也打着盹,唯有镜头还在坚持工作,努力拍摄。   来人身穿一身黑色西装,样貌英俊,气质温雅,一眼看去,确实给人一种乔慕青说出来的那种感觉。   但要是仔细看,那人眼眸中含有冷色,言行礼貌却又规矩疏离。   表面的温和不过是对冷淡的伪装。   他进们上楼,却没想到看到有人在楼梯口看着自己。   乔大少爷看了看郁止,笑道:“原来是郁先生。”   郁止挑眉,从来这个世界后,他这么个身份,似乎还没人叫过他。   “是家中照顾不周,让郁先生睡眠不好了?”乔大少爷询问道。   “不是,不过是起来喝口水罢了。”郁止回道,“乔大少工作辛苦,这么晚才回来,需要我帮你倒杯水吗?”   乔大少爷淡淡回绝,“多谢,不过我屋里有饮水机。”   说罢,他便要径直上楼。   郁止侧身让开,没有阻拦。   望着对方的背影,郁止陷入了沉思。   还不等他沉思结束,回到房间,就见书房的门砰然打开,有人怒气冲冲从里面冲了出来,还伴随着一道生气又委屈的声音:“既然看不惯我,那就不要看啊!我这就搬出去,不碍你们的眼!”   “乔慕青,这就是你对父母的态度,是看来你哥说的对,就是我们把你惯坏了。”乔父的声音沉沉,看来也很生气。   刚刚上了三楼,站在楼梯口的乔大少爷脚步微微顿住,随后若无其事地回了房间,看也没看楼下一眼。   郁止收回望向乔大少爷的目光,快步上前,抓住乔慕青的手腕,在乔父乔母努力掩饰尴尬的目光中,将人拉进了乔慕青的房间。   乔家父母没想到会撞上郁止没睡,想要解释什么,郁止却没给他们机会,直接把乔慕青带走了,两人站在书房门口,面面相觑。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这个郁止,好像太不客气了一点。   两人不由疑惑皱眉。   屋内,郁止确定房间隔音很好,才温声对乔慕青道:“好了,他们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乔慕青骤然扑进郁止怀里,强忍着的委屈终于爆发,双眼通红,声音哽咽,“他们怎么这样啊……我、我都想跟他们和好了,结果他们非但没觉得这有什么,还觉得我不该生气不该闹,觉得我哪儿都没做好,觉得我脑子笨什么也不会,觉得你太纵容我,让我什么也没学会,性子也没改,说我娇气不能吃苦,说我要是一直这样下去,扛不起事,这辈子就完了……”   说着说着,乔慕青眼泪就不断得往下流,一边哭一边抱怨控诉。   郁止光听他说的话,就知道乔家父母是什么态度和心理。   大概在那两人心里,觉得乔慕青承担不起重任,没什么能力,只会吃喝玩乐,送他去乡下是为了让他成长,在短时间内长大,能够担起责任。   可乔慕青什么也没做到,于是他们更失望了。   可人哪能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的,自己没把孩子教得合心意,就想让别人教?这是什么道理。   “他们好讨厌啊……我、我不想做他们儿子了!我哥那么好,他们有我哥就、就够了!”乔慕青抽抽噎噎地说着气话。   郁止拍了拍他的背,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你是你,你哥是你哥,双胞胎尚且不能一模一样,你们是两个人,不能代替。”   “才、才不是……”乔慕青显然被乔家父母气得心里埋怨不少,“在他们心里,我哥是最好的,我就是充话费送的……”   郁止一笑:“哦,可我今天也充了话费,怎么也没送一个?”   肿着眼泡的乔慕青:“……嗝!”   被郁止这句话逗得连哭都忘了,乔慕青开始打嗝,“你能不能嗝……正经嗝……一点!”   郁止轻叹:“我很正经。”   “别气了,明天给你出气。”   乔慕青才不信,“你要怎么出嗝……出气?”   郁止想了想,笑道:“让他们干活,你在旁边看着好不好?”   乔慕青双眼微亮,随后又泄气道:“他们、他们才不会答应!”   郁止微笑:“没关系,我有办法。”   不知为何,乔慕青莫名相信他的话,“那好吧,我嗝……要他们也脏衣服裤子!”   “好。”   “还要他们也牵牛!”   “可以。”   “要他们洗衣服!”   “没问题。”   “还要什么?”   “……暂时想不到了。”   “那你还生气吗?”   “……好吧,原谅他们。” 第199章 真爱变形记14   翌日清晨,节目组就踏上了去郁止家的路上。   对于郁止几人来说是回家,可对于乔家父母来说则是浪费时间去乡下住。   是的,在他们看来,去乡下就是浪费时间。   毕竟这对他们没有半点好处。   至于他们为什么会答应,不过是因为导演说过的,他们让乔慕青去乡下,自己却拒绝前去,会让人觉得虚伪,放不下面子。   而对比起来,郁止却同意交换去城里,他们的形象顿时落了下风。   这种事传出去,对他们总是不好的。   所以,他们同意邀请,不是因为这件事对他们有好处,而是因为如果不同意,会对他们有坏处。   然而不久后,他们会知道自己错了个彻底。   几个小时后,一行人来到了郁止家,因为也看过之前拍摄的视频,乔家父母对这儿并没有太陌生,他们本以为自己来这儿就是和乔慕青一样,做个闲人,结果万万没想到,刚刚下车,连口水都没喝上,他们就被郁止带到了厨房。   “叔叔阿姨,昨天一天没回来,家里有好多事要忙,人手恐怕不够,我思来想去,只能求助你们了,你们应该不会拒绝我吧?”   乔家父母被郁止这声叔叔阿姨喊得不知道怎么回。   看年龄辈分,他们确实比郁止大一辈,可关键是这人昨天去了乔家都没喊过人,现在这么一喊,却是要他们帮忙,是不是有点奇怪?   然而这声叔叔阿姨都已经喊了,他们还能拒绝一个小辈的帮忙请求吗?   不答应就下不来台,两人表情都有些微妙,笑容也挂不起来。   还是乔父稳重,在短暂的愣神后就反应过来道:“当然可以,你家就你们几个孩子,虽然大妹回来了,但她也还小,叔叔阿姨愿意帮把手,就是不知道你有什么要紧事需要帮忙?”   郁止假装没有听出来乔父话里话外的引导和暗示,笑了笑道:“地里还有活,待会儿我还要带小妹和小乔出去,家里的猪牛从昨天上午起就没喂,恐怕现在已经饿坏了,这就只能拜托叔叔阿姨了。”   乔家父母:“……”   节目组工作人员:“……”   镜头前的观众:“……”   乔父乔母一脸茫然加不敢置信,刚刚这人说了什么?喂猪喂牛?让他们喂猪喂牛?!刚来这儿坐都没做竟然还让他们喂猪喂牛?!   他们来这儿难道不是跟乔慕青一样就是来看看,住一天吗?   不敢置信的岂止是他们,就连镜头前的观众也是如此。   【我的天,这恐怕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的名场面,郁小哥是不知道乔爸爸是谁吗?不然怎么敢这么跟他们说话?!】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的偶像就是郁小哥了!他是第一个敢理直气壮喊乔爸爸乔妈妈去喂猪的人!!!】   【忍不住了,农民少爷党刷起来!这是什么!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我打赌,郁小哥绝对是在为少爷抱不平!啊啊啊好甜好甜啊!!!】   【只有我为郁小哥担心资助吗?他这样搞,乔家要是还愿意资助他们才见鬼了。】   【!!!】   【上面想多了,乔爸爸心胸多宽广啊,哪能因为这点小事而放弃资助,他们都还是个孩子啊哈哈哈】   【兄弟们刷起来,乔爸爸宰相肚里能撑船,绝对不会和要养家糊口的郁小哥计较的。】   【是啊,乔爸爸最善良了,怎么会忍心见几个孩子吃苦受罪连书都没得读呢?那些说乔爸爸心胸狭窄会报复的人绝对没安好心,大家千万不要信!乔爸爸,看,我们都是相信你的!】   【全天下的笋都被你们夺了,没啥说的,就这个(大拇指)。】   节目组工作人员也纷纷在心里对郁止佩服得五体投地,竟然连乔家都敢针对,牛!   导演满头大汗,心想自己之前还好没和郁止乔少爷作对,否则他这期节目一拍,只怕就拍不下去了。   心理同时默默替乔家父母默哀了一下,难怪郁止之前要提出邀请家长这个建议,原来是为了这个,想想也知道乔家父母今天会经历什么,金主爸爸自求多福吧。   此时此刻,乔家父母心中堵着一口气,静静地看着郁止,然而再怎么看,郁止都还是那副样子。   许是时间过得久了,郁止见他们不动,想了想道:“叔叔阿姨……不愿意吗?还是不会?”   当然是二者都是!   “啊,不好意思,刚才只觉得两位是长辈,这点小事应该不难,忘了两位是从城里来的,不会这些也正常,没关系,小乔会,我之前做的时候他经常看,他很聪明,看一遍就会。”   郁止一本正经地说完,就转头去喊乔慕青,“小乔,帮我喂个猪,你知道怎么做吧?做完记得再来山上。”   乔慕青很想去看爸妈的表情,但他忍不住,只悄悄用余光瞟,又仰头对郁止道:“我当然会了,又不难,看一眼就会嘛,我又不是废物笨蛋!”   说完,他没忍住,笑得得意又不客气,讽意扑面而来,乔家父母知道,这是对他们的。   他们昨晚才说乔慕青无用,今天他就阴阳怪气暗示他们也没用,都不用猜,这两人是明摆着一唱一和打他们脸呢!   乔家父母脸色很差,明明乔慕青和郁止一句骂人的话都没说,他们却觉得自己被打了一巴掌,站在这儿无所适从。   锅里是郁止昨天早上走之前煮的红薯,专门喂猪的,煮一大锅能够吃一两天,喂猪只需要把红薯舀进猪食桶里,再把桶提到猪圈,倒进猪食槽里,连火都不用烧,做起来确实十分简单,没脑子的人都能做。   乔慕青见到爸妈丢脸的样子,心里的气已经出了,也没真一定要让他们做。   他心情好,一来是因为爸妈丢脸,二来是因为郁止在帮他出气。   乔慕青走上前,挥退两人,“让开一点,别挡道,我可不像你们,连猪都不会喂。”   他轻哼一声,脸上洋溢着得意。   郁止见状,心中好笑摇头。   乔父乔母心中一肚子气,一来是被郁止这个小辈下面子,二来是自己儿子帮着外人针对他们,三来……就是喂猪本身。   可当着镜头的面他们能说什么?   乔父艰难维持着表情,心情却还是极差,他上前夺走乔慕青手中舀红薯的塑料大勺,声音沉沉道:“你这孩子,要出门就尽快去,这有我跟你妈,这么点小事,谁说不会了。”   乔慕青瞪大眼,不敢相信他爸真的会做!   乔母还僵着脸,见乔父都这样了,她也只能缓缓上前,将乔慕青推开,“你爸说得对,好不容易来乡下一趟,你就多出去转转,明天就要回家了。”   明天就要结束了。   乔慕青一愣,就这一愣,便被乔家父母推离了一段距离。   见他们真的开始不熟练地舀红薯,原本还高兴得意的乔慕青心里顿时又不是滋味。   明明是他们的错,明明是他们先有错,为什么现在最先不忍心的竟然是他自己?!   郁止见他表情不对,便拉他出去,走之前还对乔家父母说:“那就麻烦叔叔阿姨了。”   乔家父母表情僵硬难看,却还是努力维持平静,“不麻烦不麻烦……”   郁止将乔慕青拉出厨房,当真带着他和大妹出去了。   几人上山,郁大妹走得最快,她这么久没回来,对家里很是想念,浑身是劲儿,十分热情。   而郁止则因为要跟乔慕青说话,反而落在了后面。   “不忍心吗?那我之后不做了。”   乔慕青苦着脸,“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本来还很生气的……”可真看到他们狼狈,又开始心疼了。   郁止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揉了揉乔慕青的头,“纠结什么,亲人之间这样很正常。”   生气只是一时的,感情却是经年累月相处下来的,除非一直以来关系真的很差,否则谁又能轻易狠下心。   乔慕青垂着头,闷闷道:“那你会不会觉得我记吃不记打,太好哄了?”   郁止微微一笑,认真道:“没有。”   只是觉得他心很柔软,表里如一的柔软。   乔慕青又高兴了,从郁止这里得到肯定,知道自己没错,他就高兴满足了。   “可是我还是想要他们吃吃苦头怎么办?”乔慕青纠结又迟疑。   “可以。”郁止轻松答应。   过了片刻,又听乔慕青哼哼唧唧道:“可以稍微轻一点儿……”   郁止勾唇:“好。”   他知道,乔慕青真正想要的,不是乔家父母吃什么苦,而是想要他们知道,乔慕青会吃什么苦,想要他们承认做错了,想要他们道歉,想要……   从来不是报复和让他们吃苦。   *   喂猪喂牛确实很简单,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做完。   可活不重,侮辱性却极强,乔家父母是憋着气做的,等他们喂完猪和牛出来洗手时,心里的气都还没消。   “叔叔阿姨辛苦了,请你们喝水。”作为唯二在家的两个小主人,郁小弟和郁小妹给乔家父母倒水。   杯子是不锈钢的,两人还特地洗干净才倒的热水。   面对两个小孩儿,乔家父母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谢谢。”接过水喝了。   “不用谢!”郁小弟笑着挠挠头,见到这孩子的模样,原本打算减少资助的乔家父母心中犹豫了。   大的虽然不是个东西,可小的还是很好的,就连之前在他们家的郁大妹,也很乖巧懂事。   “我们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可以帮大哥喂猪,就不用麻烦叔叔阿姨了。”郁小妹小大人一般叹气道。   乔家父母表情一顿。   “大哥很辛苦的,每天要去地里干活,还要做家务,要照顾我们,要想赚钱,大哥好累的。”郁小弟也附和道。   乔家父母心一梗,有种想说又说不出的感觉,但那口堵在心头的气却是没一会儿就散了。   算了,还是个晚辈,他们跟孩子计较什么。   好歹他们儿子也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人家在吃住上真没亏了他们儿子。   中午,郁止回来了,他和郁大妹的背篓里都背着刚挖出来的花生,乔慕青则是跟在他们身后,手里提着两把锄头,他为了方便,已经重新换回了郁止的老头背心短裤和穿过染了泥的鞋子。   这样的打扮,在乔家父母眼中是陌生的,他们看了一会儿,才发现那就是他们儿子。   虽然视频里已经看过,可真正亲眼看见时,他们还是茫然了会儿。   曾经只穿昂贵高质量衣服的儿子,现在穿起廉价衣服也没有半点不适,有着小洁癖的他甚至还适应了农村这样的环境。   之前他们看节目只觉得儿子哪儿哪儿都没做好,一点长进都没有,现在一看,却又发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了许多。   “上山累不累?”乔母忍不住上前关心,伸手要擦乔慕青脸上些许的污迹。   乔慕青有些不自在,偏头躲过了,“我不累。”   他丢下两把锄头,洗完手后快步进屋,“我……我去厨房帮忙。”   厨房里,郁止正在准备午饭,郁大妹帮忙烧火。   见他进来,郁止就知道他这会儿不想跟父母待一起,觉得别扭,便给他找点事做。   “帮我洗菜,记得洗干净。”   乔慕青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没洗干净?”   哼!   话虽如此,他还是拿着菜去洗了。   郁止笑笑没接话。   人多,郁止做的也多,饭菜上桌后,摆满了整整一桌,知道这桌饭菜都是郁止做出来的,哪怕还有点生气,乔家父母心中也难免赞叹,等饭菜入口,这份赞叹便从五分涨到了十分。   昨天他们也请了郁止两顿,可一顿是外面餐馆做的,另一顿是家里阿姨做的,算上用心和诚意,都比不上面前这一桌。   更别说这桌菜味道甚至比他们请的更胜一筹,还有独特的家常菜味,原本对郁止还有五分的怒气,现在就剩下三分。   “叔叔阿姨,家里事多,今天实在多谢你们帮忙,不然的话,恐怕这会儿大家都还在饿肚子。”   前面得罪过,这会儿就该说软话了。   郁止面带歉意道:“是我考虑不周,忘了你们没做过这些,如果有哪里冒犯,现在我在这里给你们道歉,还希望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的过失。”   人家孩子都当众道歉了,乔家父母还有什么可说的,镜头在前,他们难道还能不接受吗?   乔父接话道:“哪里哪里,冒昧来到你家,帮忙也是应该的,你小小年纪就得撑起一个家,实在不容易。”   郁止笑了笑,面上显露出歉意和不好意思,“这事是我的错,我以为你们到来和小乔一样,是要体验农村生活的,所以才会故意要你们干点简单的小活,就像之前我也让小乔洗过衣服一样。”   这下换乔家父母面上不好看了,可不是吗,交换人生就是体验生活,他们却连一点小活做起来都满心不愿,这实在是……   “你说的对,干活帮忙是应该的,你做的没错,下午你要去做什么?不如我们也跟着一起?”乔父首先道。   短短时间内,他已经想好了自己的形象。   一个不习惯农村生活却在努力适应,接地气并知错能改,有涵养的富豪。   只有一天而已,他不觉得自己坚持不下来。   乔母不可能当众拆乔父的台,她知道乔父这样做也是为了公众形象,这和企业股票直接挂钩。   “你们叔叔说的没错,你们都是孩子,我们做长辈的当然要帮扶一点。”乔母笑容清浅,心情不是很好。   她不想干农活。   郁家几个弟妹不明所以。   乔慕青则是瞪大了眼,看着郁止,不明白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一步,刚刚还是郁止在道歉,现在就是他爸妈上赶着干活?   哈?   郁止心中一笑,面上犹豫,“真的不用的,叔叔阿姨,山上花生不多,只要我跟小妹少睡几天就能做完,不用帮忙,顶多就是因为挖得晚了,花生老点儿,自家吃,不要紧。”   众人:“……”   你都这么说了,他们还不帮忙说得过去吗?   乔家父母哪能不知道郁止是故意的,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退一步就是前功尽弃,两人只能硬着头皮坚持要帮忙。   还好还好,只有一天而已。   明天,明天他们就走了。   *   下午,一行人上山,乔家父母说要帮忙,郁止还真就给他们准备了农具,两人上山后,不得不学着郁止的动作干活。   可人不是万能的,从来没干过农活的他们,哪怕有郁止和郁大妹做示范,一开始也做得一言难尽,经常花生还没拔起来,根茎就断了,只能用锄头挖,继而再用手把大块的土快去掉,只把花生丢进背篓里。   两人干得磕磕绊绊,乔慕青一边捡花生,一边时不时看他们一眼,觉得颇为新奇。   原来他们不是万能的,原来还有他们也不会的东西。   乔慕青不自觉靠近郁止,小声说道:“这回我真的不生气了。”   郁止同样小声回道:“是吗?”   乔慕青认真点头。   郁止好奇问:“为什么?”   片刻后,才听乔慕青道:“因为我发现,原来他们也没那么厉害,也并不完美。”   “他们也是普通人,是普通人就会犯错,是普通人也会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甚至为了颜面而知错也不承认不改正。”   郁止有些欣慰,想要摸摸乔慕青的头,却因为手上有泥,打消了这个想法。   “那就原谅他们。”   “嗯……”   过了一会儿,又听乔慕青小声道:“郁止,如果他们只是做错事,就代表他们其实也是爱我的吧?不是真的觉得我一无是处?”   郁止轻叹一声:“在意你,才会希望你变得更好。”   这也是郁止一开始觉得乔家父母对乔慕青不是没有感情的原因,如果一点也不在意,那应该直接把乔慕青丢出去,不会多此一举参加什么节目。   但这两人在教育孩子上实在没什么天赋,一开始就用错了办法,又或者是因为别人的挑唆才会误入歧途,导致了令所有人都不满意的后果,错误越来越大。   “哦……那我也是因为在意,才会生他们的气。”乔慕青很快学会了学以致用,当即用在自己身上,企图开脱。   “所以他们不能生我的气。”他转了转眼珠道。   郁止忍笑。   “……你也不能因为这个讨厌我。”乔慕青悄悄瞄他。   郁止眉眼一弯:“……嗯,不讨厌。”   乔慕青这才松了口气,满意笑了。   他望着郁止的眼睛里仿佛映着星河万里,璀璨夺目。   其中最亮的那一颗,姓郁名止。 第200章 真爱变形记15   晚上,躺在一点也不舒服的床上,一直养尊处优的乔父乔母都顾不上嫌弃这床,甚至懒得动弹,只想好好睡觉休息。   他们这几十年从事的都是脑力劳动,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干活体力活了,今天下午在地里干了几个小时,差点没把他们当场送去世。   “你说那个郁止是不是故意的?”乔母皱着眉,她的手刚才洗了好半天,才终于把泥洗干净,可这会儿因为泡水太久,已经干瘪脱水。   乔父同样闭着眼睛不想睁开,“这不明摆着的事,那小子就是在给咱儿子出气。”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虽然不高兴,却也不好说些什么。   乔母睁开眼睛,望着黑沉的夜色,无奈地叹了口气,“咱们真的做错了吗?”   “我们送乔乔来,不就是想让他能够吃苦,快点成长吗?”   乔父倒是想的明白些,“可关键他现在也没怎么成长。”   乔母一噎,说不出话来了。   乔父倒是想通了一些,“咱们今天也来农村感受了一下,要是来这儿光干活,那也成长不了,老天爷不会掉馅饼,想要在短时间内陪养出乔乔,是咱们痴心妄想了。”   “唉……”乔母长叹道。   “别人为了咱们儿子而针对咱们,我这心里怪不是滋味,这可是咱们儿子,怎么就要别人出头了?”针对的对象还是亲生父母,凭什么啊?不过是个暂住的房东,他们又没有别的关系。   “谁说不是呢。”乔父心里也别扭,可别扭也只能继续别扭下去。   “那个资助的事儿,你怎么想的?”乔母又问。   她心里可别扭了,要说少给点吧,可这人对他们儿子又是真心实意的好,甚至为了乔慕青能够不顾资助而针对他们。   可要是多给点吧,自己在这地方受的一天罪又算什么?   乔父倒是比她心宽,就以郁止这情况,就算他们给个一两百万也算是巨款,于他们而言不过是毛毛雨。   到底要面子,左右之前都忍了,没道理给点钱还忍不了。   “这事儿我看着办,你就别管了。”免得她心里更不舒服。   “回去得找安年好好说说,他找的什么破节目,什么嘉宾,把咱们也坑了进去。”乔母抱怨道。   乔父眼中眸色有些深,半晌才回应:“嗯,知道了。”   两人准备睡觉,一来是困了,二来是想睡到明天直接回家,他们是一点也不想在这地方待下去。   谁知刚刚闭眼,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   木制的门很容易偏向,敲门声在这夜里也很清晰,绝不可能是错觉,夫妻俩倒是不至于被吓到,却也很疑惑这么晚了会是谁来敲门。   难道是节目组?   在打开门之前,乔父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门口看到郁止。   他脸色不是很好,但郁止却好像心情不错,甚至面带笑意。   “叔叔阿姨,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冒昧打扰你们,不过我想有些事情应该告诉你们,你们有权知道,至于你们知道后决定怎么处理,那就是你们的事。”郁止淡淡一笑道。   乔父乔母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院子外面,没有摄像头,也没有拍摄设备。   外面没有灯,只有星月为这夜晚铺撒的一层柔美光辉,让人隐约能够看见对方轮廓。   郁止打开手电筒,才让这处空间明亮了点。   不等乔父乔母问他有什么事要说,就见郁止从怀里摸出了一沓大红钞票。   乔父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人还想跟他们道歉,用钱补偿不成?他们缺那点钱?   郁止笑了笑,没把他的态度当回事。   “这是在节目开始之前,有人给我的。”   一句话,令乔父两人愣住。   乔母还有些不明白,乔父却敏锐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都没说话,就等着郁止继续往下说。   郁止也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就说道:“对方要求我在这个节目里故意为难小乔。”   闻言,乔父乔母脸色立马沉了下来。   郁止没管他们脸色有多难看,只是道:“对方想要我捧杀小乔,毁了他的形象,我当时也不好拒绝,便暂时答应了下来,这些是对方给的钱。”   “我想,这件事应该告诉你们一声,我查不出对方的身份,但这件事对你们而言,应该并不难。”   “只是,看你们要不要查了。”   乔父听着他这意有所指的话,脸色一白,不太愿意往那个方向想。   “郁、郁止是吧?既然你当初收下了这笔钱,为什么又没有按照他们说的做?现在又为什么会主动告诉我们?”乔父心思百转,在乔母还在不敢置信茫然无措的时候,他却已经迅速冷静下来,并且从中提出问题。   他对郁止有许多怀疑。   郁止勾唇一笑,“乔先生不必怀疑我,一开始接受,是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接受,对方必然还会想其他办法。”   “后来没有按照对方的要求做,是因为喜欢小乔,他是个好孩子。”   “不必怀疑我刻意接近你们,有所图谋。”   事实上,确实有图谋,不过不是乔父想的那种。   乔父松了口气,有点相信了郁止,他不信也没其他办法。   “我知道了,多谢你提醒,关于资助的事,我会让秘书跟你们谈,一定会给一个满意的数字。”   郁止淡淡道:“不必了,如果乔先生愿意,就把那些钱捐了吧。”   这笔钱原主没资格收,而郁止则是不想收。   他以后还要跟乔家父母打交道,资助关系到底不好说。   这点钱他几天就能赚到,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见郁止百般推脱,乔父无奈的同时,心中对郁止说话的可信度也增加了。   连钱都不要,可见真不是骗子,也不图什么。   临走前,郁止对乔父乔母道:“两位如果真的在乎小乔,就别打着为他好的名义私自决定他不喜欢的事,一次犯错可以原谅,可要是再二再三,恐怕再深的感情也不可能毫无瑕疵,言尽于此。”   望着郁止从容回去的背影,乔父乔母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他们刚刚是被怼了吗?他们刚刚是被一个小辈年轻人给指教了吗?   他们教孩子的方式被人嫌弃了?   “这人……”乔母嗫嚅半晌,却终究咬咬牙没说出什么来。   虽然对方态度冷淡又不客气,但他们还是能感觉到,对方都是好意,说的话做的事是真心为了他们好。   不对,准确来说是为了他们儿子好。   这叫他们怎么说?   半晌,乔母才愤愤道:“所以那小子就是故意的实锤了?”   “你去哪儿了?”   郁止刚进屋,就有声音从床上传来。   他出去时乔慕青明明睡着了,现在却又醒了。   “出去了一趟。”却不说自己做了什么。   郁止躺上床。拍了拍乔慕青,哄他睡觉。   乔慕青却往他身边凑近了些,“我不想睡。”   才怪,明明刚才都睡着了,这会儿也在打瞌睡,一副困倦的模样。   “你困了,睡觉。”郁止听着他困倦的声音道。   乔慕青坚持摇头。   “睡醒了,就该走了。”乔慕青闷闷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   郁止拍着乔慕青后背的手一顿,心中一软,不由笑道:“不想回家吗?”   乔慕青没说话也没反应。   回家当然开心啊,但是……家里没有他。   除非,郁止跟他一起走。   郁止心中一叹,哄道:“走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你还要上学,还有朋友等着你……”   “可是……你不等我吗?”乔慕青闷闷的声音透着不开心。   郁止声音顿住,半晌才微微一笑,轻声道:“等的。”   “可我不想让你等啊……”乔慕青把拉着郁止的手,在郁止的手上这里摸摸那里捏捏,把玩得爱不释手。   郁止反手握住他,“少爷,虽然有点远,虽然不常见面,但还可以手机联系。”   “要是想我,那就多给我打电话,发消息,我都会回你。”   “可我又摸不到你。”乔慕青声音细软委屈。   “也抱不到你。”   “吃不到你做的饭。”   “不能跟你一起睡。”   “不能……亲亲你。”   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委屈难过,似乎他们要面对的不是生离,而是死别。   郁止心中轻叹,将眼睛要眯不眯的乔慕青揽在怀里。   黑暗中,望着被子里人的那双眼睛是那样深邃温柔,流光缱绻。   “那就在梦里多念念我的姓名。”   郁止……   郁止……   午夜梦回时,深深镌刻,难以忘记。   翌日,等回家这一幕拍摄完,这期节目就拍摄结束。   便是乔慕青再不想,他也得跟着乔父乔母回家。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乔慕青总觉得爸妈一觉醒来后对他更好了,态度好像恢复到了以前。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乔慕青还是很高兴的。   但这高兴在面对要离开这里,和郁止分开时,高兴便大打折扣。   他心情不好,了郁止却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一般,态度如常,于是乔慕青心情更加糟糕了,他故意不跟郁止说话,然而故意不说话的结果便是郁止跟其他人聊得火热。   从节目组到他父母,几乎谁都对他态度很好。   乔慕青懵逼,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郁止的人际关系都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那、那自己要是走了,岂不是在给别人腾位置?   这个念头一出,他差点就要跟父母说他不想走了。   然而不走那是不可能的。   呜呜呜,少爷就要离开农民小哥了,好舍不得啊!我的cpbe了!   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我还是好难过,少爷要是不走,留下来做郁小哥的小媳妇就好了。一定很幸福。   别瞎想了,他们俩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管怎么说,总是要be的。   可是他们真的好配好配啊,真的喜欢看郁小哥宠着少爷,少爷傻乎乎粘着郁小哥的样子,感觉整颗心都软了!   是啊,自从追了这期综艺,什么偶像剧都靠边站,你有郁小哥苏吗?你有少爷可爱吗?你有他们俩甜吗?没有就靠边站!这就是我心目中的爱情模样!!!   可是今天,一切就要结束了。   求续集啊啊啊!!!   郁止一上午都没能跟乔慕青说上话,其中有跟他说话的人很多的原因,但更多还是因为乔慕青躲着他。   郁止不着急,他知道乔慕青忍不了多久,果不其然,在即将离开前不久,乔慕青终于凑到郁止身边,“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郁止抬头看着,只觉得乔慕青眼睛里的光芒有些闪,再仔细一看,却见是淡淡水光。   他伸出手,不着痕迹替乔慕青擦过,“照顾好自己。”   乔慕青转过头去,显然还在生气。   郁止看着他,浅浅笑道:“不要太挑食。”   乔慕青心中冷哼,心说自己还需要挑食?什么样的美食吃不到?   “不要失眠,好好睡觉。”   乔慕青不以为意,他在家从来都睡得很好。   “不要和心怀不轨之人走得太近。”   乔慕青皱眉,“哪里有心怀不轨的人?”   郁止没答,只笑着勾了勾乔慕青的手指,“最后……也是最重要的。”   “认真想我。”   感受着小拇指被对方勾缠着,乔慕青心脏砰砰乱跳。   还没分开,乔慕青却觉得自己已经在想念了。   拍摄结束,两个家庭回归正常生活,乔父动作很快,回去后不久,他便让人查了郁止给的那些钱的来历。   他心里原本还怀着一点希望,然而最终得到的却只有失望。   当所有证据摆在眼前时,他就算再不愿意相信,也只能相信。   乔母满脸疲惫:“怎么会……他怎么会……”   乔父想的多一点,长长叹息道:“他知道了吧。”   虽是猜测,却是用的肯定语气。   “知道又怎样,我们虽然不是他们亲生父母,可好歹也养了他这么多年,乔乔更是一直当他是亲哥哥,从来没有对不起他!”   “我要问问他,问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我就在这儿,妈,您有什么想要问的。”年轻的男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原本关上的书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进入两人视线,他神色淡淡,仿佛被乔父乔母发现自己的动作也一点都不紧张不在乎。   他浅浅勾唇,几个字缓缓从喉中吐出,“您尽管问。”   乔父乔母没能反应过来,在他们的设想中,乔安年如果发现暴露,会有什么反应。   有后悔,有下跪认错,有惶恐不安,却独独没有眼前这一幕。   乔安年半点慌乱无措也没有,整个人仿佛有恃无恐,又似乎是什么也不放在心上。   乔母看见他这样,心中有些怀疑,“安年,你老实告诉我们,这些到底是不是你做的?你别怕,如果是有人栽赃陷害,爸妈一定会……”   “是。”   她话音未落,就从乔安年口中听到了肯定的回答。   两人一时顿住,半晌无言。   他们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乔安年帮他们说了。   他一步步上前,走近两人,平静道:“是我故意推荐你们送他去那个改造节目,是我让人收买别人,想要让乔慕青在镜头前的缺点放大,放大到看不到其他,我还准备设计他出国,远远离开乔家。”   “只可惜,后面都失败了。”乔安年轻笑一声道,语气中带着些许遗憾。   乔母气得心绞痛,指着乔安年问:“为什么?!”   “你是乔乔他哥,你怎么忍心……”   “我真的是他亲哥吗?”乔安年淡淡出声询问。   乔父乔母心中一沉,终于肯定,乔安年是真的知道自己不是他们亲儿子这件事。   “就算……就算不是亲的,可你们这十多年的感情,就是假的吗!”乔父拍案而起,恨声道,目光死死盯着乔安年。   乔安年半点不怵。   他面无表情道:“那我们这二十多年的感情也是假的吗?”   “爸,在知道我不是你们亲儿子后,直接把我排除在继承人之外的,难道不是你们吗?”   乔父浑身一震,脚步差点不稳,乔母也是脸色一白。   他们是真的没想到,乔安年竟然知道这么多。   就连他们,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大儿子早在出生后不久便抱错了,而本该是他们亲生的那个孩子,早在几年前因为癌症去世。   乔安年苦笑一声。   “从小我就听你们的话,好好学习,好好工作,肩负起乔家的责任,我在刚刚上学的时候,你们在照顾刚出生的乔慕青,同样的年纪,我在为了考第一而熬夜学习,乔慕青在玩儿,我在上各种课外辅导班,乔慕青在玩儿,我在上各种兴趣班,乔慕青还是在玩儿。”   “从前我只是羡慕,羡慕他能被你们宠着,无忧无虑。”   “可我更知道,自己是要做让你们骄傲的人,要做能够肩负起乔家的人,所以我不嫉妒。”   “然而原来,所有的付出在一份亲子鉴定面前都是无用功。”   “仅仅是因为一份血缘,你们就无视我从前的努力,甚至不顾乔慕青什么也不懂,就要把一切给他吗?”   乔安年轻嘲一笑,“那我算什么?”   他不在乎乔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什么家产,所以在暴露时一点也不紧张,但他在乎在这两人眼中,自己是什么?   “你们要让乔慕青成长,想要他从一个只会吃喝玩乐的傻子变成能够独当一面的精英,那我就用事实告诉你们……没戏,你们在做梦。”   “他乔慕青,就是个废物!”   啪!   乔母一巴掌扇在乔安年脸上,她浑身颤抖,声音也有些哽咽。   “我的儿子不是废物。” 第201章 真爱变形记16   乔安年很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乔家父母的亲生儿子。   说来也是意外。   几年前他去某个城市出差,恰好遇上一个女人,看见他便抓着他喊一个陌生名字。   临了却又说认错人,只是说他和她认识的人长得很像。   人类的第六感就是那么神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乔安年去查了那个女人,和她口中认识的人。   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普通男人,长得真的和他很像,只是家境一般,普通的中学教师,上有老下有小,有个去世的弟弟,而那个女人则是他的妻子。   而有些事,一旦查到那个男人,一切也就很清楚了。   二十几年前,一场意外的抱错,造就了如今的局面,只是和在许多文学作品中的抱错情节不一样的是,那个与他换了身份,本该是真正乔家儿子的孩子,在乔安年找到他们之前,就已因病去世。   互换回来成了妄想,乔安年也不知道究竟是保守秘密还是公之于众的好。   而在他纠结时,却知道了另一件事。   那个和乔家抱错的家庭,其实早就知道已经去世的那人不是他们家的的孩子,具体原因已经无从探究,但乔安年知道,哪怕他们早知道那不是他们的孩子,也并没有做什么,哪怕因为那人的病,掏空了家里的积蓄,也没有放弃。   哪怕如今人已经去世,那家人提起他时,有的也只是怀念和遗憾。   乔安年不得不承认,血缘和基因就是有天然的影响,因为他和那家人一样,哪怕知道他们才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也没有多激动多亲近,就连要不要认亲都在犹豫。   可在知道那家人早知道抱错一事后,乔安年就知道,不必认亲了。   他们都不看中血缘,就算相认,也无法把对方当做最亲的亲人。   他给那家人留了一笔钱,足够偿还完他们因为之前给真正的乔家大少爷治病而欠下的债务,随后又悄无声息地离开。   乔安年走了,这件事却从未在他心里抹去。   之后几年,他每每看到家里的父母弟弟,都忍不住在心里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会如何?   这个念头一直存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希望他们像那家人一样,丝毫不在意血缘关系,当做无事发生。   却又担心他们会不会在得知真相后抛弃他。   纠结过后,一份亲子鉴定被人悄无声息匿名送到了乔家父母面前。   这是一场豪赌,输了他将一无所有。   直到此时,乔安年都认为自己是有很大赢面的,毕竟比起互换身份的另一位当事人,他有着一个对方没有的优势,那就是事件中的另一个人已经不在了,无论乔家父母怎么样,都不可能让两人各归各位。   只是很可惜,他依然输了。   在乔家父母宁愿让并不优秀且从来只会吃喝玩乐的小儿子继承家业,也不愿意让原本的继承人,各方面都很完美的大儿子继承时,乔安年就彻底输了。   而这场豪赌,自始至终只有乔安年一个人知道。   乔家父母想过这或许是商场上对家的打击,或许是有人背后的阴谋,又或许是那家互换了孩子的人试图从中谋利。   却怎么也想不到,送它来的是其中当事人之一。   真要说起来,他们所作所为也无可厚非。   希望继承家业的是流着他们血脉的后代,对于没有血缘关系的长子,也没有想过要抛弃,就算不会把产业给他继承,也会给他安排好未来,留给他的金钱财产也不会少。   他们就是看中血缘在意后代的普通人。   可就是太普通了。   从思想到行为,都太普通了,普通到乔安年都能猜到,如果那个孩子没死,乔家父母会做什么。   普通到乔安年看不到他们对自己的半点特殊。   仿佛这二十多年的感情就是纸糊的。   那他这二十多年的付出又算什么?   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完美继承人,不过是因为一纸鉴定书就被轻飘飘否定,可笑的是这还是他自己亲手送去的。   乔母的一巴掌并不痛,至少乔安年觉得不痛,比不上这二人无形之中捅的刀。   但也是这一巴掌,将一切都斩断。   乔安年面色平静,恢复成往日成熟稳重的样子,面对情绪还有些激动的乔家父母,他鞠了个躬,淡淡道:“我会尽快从这里搬走,这些年来,多谢照顾,日后我会将一应花销折算好还给二位。”   “再见。”   乔母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抓他,却被乔安年躲开了。   乔父颓然坐回椅子上,整个人仿佛老了好几岁。   乔安年走出书房,正好和站在外面,满脸气愤的乔慕青撞上。   他随意看了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直接上楼。   乔慕青瞪大眼,似乎不敢相信这人就是这种态度,他抬脚追上去,还生气地对乔安年喊道:“喂!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难道你不该对我道歉的吗?!”   “还有!谁说我是废物了?我很聪明的好不好!虽然你很优秀,但我也不差的好不好!看不起谁啊?”   “我长得好,性格好,还聪明,最重要的是运气还好,运气好知道吗?就是随便上个节目就能捡个……”   砰!   乔安年房间的门在他眼前被关上。   “……男朋友那种。”乔慕青望着差点触到鼻尖的门,讷讷说完最后半句。   片刻后,他才回过神一般,愤愤地朝着这扇门踢了一脚!   “什么人啊……”   “连个道歉都没有……”   “虽然我好像没吃什么苦,甚至还因祸得福,但这人算计我,要个道歉不过分吧?”   乔慕青心中是有气,有气之余还有心慌,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而很快,他的预感就成真了。   不久后,乔安年的房门再次被打开,乔安年提着行李箱,站在乔慕青面前。   在乔慕青还在愣神的时候,乔安年扫了他一眼,径直提着行李箱下楼。   直到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响起,乔慕青才回过神来,慌忙追上去。   “喂!你要去哪儿?!”   “外面这么晚了,应该没什么重要事吧?”   “你怎么不开车?”   “这里打不到车的!”   “诶,你不会生气了吧?我被你骂都没怎么样,你怎么还能生气?”   “那……那算了,我不要你道歉了,你别走啊!”   乔慕青一路追着乔安年到大门口。   乔安年将手里的行李箱放下,沉重的行李箱落在地面,滚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乔慕青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红着眼睛,喉中艰难地发出声音。   “一直以来我都没想过要继承家业什么的,你想要就拿去啊。”   “为什么要暗地里算计我啊?你明明知道我从来没想跟你争什么……”   “是不是亲生的重要吗?我不知道那个亲哥哥是谁,但我知道从小会带我玩照顾我,别人欺负我,会帮我欺负回去的是你啊……”   “不就是收买人想要算计我吗,反正……反正也没成功,还送了我一个男朋友,我、我原谅你……原谅你,你别走好不好……”   乔慕青的眼泪到底没忍住,啪嗒啪嗒,一滴一滴砸在地面,只是在这夜色下不那么清晰。   乔安年看不见,却能听见身后人抽泣哽咽的声音,他仰头望了望天空,深吸几口气,才用正常的声音缓缓出声:“以后要好好读书,虽然天然智商提不上去,但也勉强能见多识广,免得一直那么笨,总被人骗。”   “有句话你说的没错,你别的不行,运气却是一等一的好,能在那种地方遇到那样的人,老天爷给你开了后门。”   “虽然现在看着好,但也不要掉以轻心,否则被骗身骗心骗财……算了,你那么笨,被骗了也没什么办法。”   “……别哭了,一直很想说,你哭起来真丑。”   乔慕青下意识道:“你骗人,我才不丑!”   乔安年唇角微动,似乎浅笑了一下,夜色太浓,无法看清。   他缓缓推开乔慕青抓着他的手。   双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什么。   连面对乔家父母,他都能说出一声“再见”,可对乔慕青,他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最终只余不疾不徐往前走的脚步声,和行李箱滚轮在地上滚动摩擦的声音。   乔慕青望着他的背影,眼眶又开始朦胧。   “哥!”   乔安年脚步一顿,片刻后,他微微侧头,浅浅留下一句。   “我不是你哥。”   早在他选择伤害乔慕青时,就注定会失去这唯一一个,不会因为血缘而对他有所改变的亲人。   郁止半夜接到乔慕青的电话,从他一边哭一边诉说中,听明白了有关于乔家的许多事。   他耐心听着,一边敲击电脑,撤销了对乔安年的监控。   乔慕青跟郁止不停诉说着,不知多久,郁止再没从手机里听到对方的声音,便知道他睡着了。   他没有挂断电话,而是将手机放在一边,自己则专心做起其他事来。   短短几天内,郁止便买了电脑,并让人牵了网线。   原主的愿望是不离开家乡,却没说不能让家乡改变。   郁止可以在没有网络没有电子产品的地方住一辈子,可乔慕青不行,以后郁家几个孩子都要接触外界,都要学习,跟上这个时代的发展,他们也不行。   既然改变不了自己,那就改变身处环境。   建设家乡势在必行。   “大哥,院子里的几株花叶子好像有些发黄。”郁大妹喊道。   “水吃多了,你不用管,等我改天将它们装盆。”郁止回道。   那几盆花被他拿来测试这地方的土质,效果还不错。   “这么晚了,让小弟小妹早点睡觉,别看太晚的电视,对眼睛不好。”   郁止目前只买了电脑,安了网线,是因为目前紧急需要,至于其他家电,都要等他把新家建设好再买,两个小孩儿看的也还是那台黑白电视。   “哥,我听村长叔叔说你把地转出去了,为什么啊?要是你太累的话,我也可以做,反正我读书也一般,大不了不读了,回家帮你干活。”   郁大妹是真心这么说的,她生长在农村,把土地看得很重要,甚至高过读书,在她看来,只要有地,这辈子就有盼头,而且她觉得就算不读书也没什么,村里也有不读书,在家里干活,到年纪就嫁给附近村子的人,这很正常。   郁止微微一笑,“没事,我把地转出去是因为有别的打算,你不用担心,至于读书,明天开始你花费一定时间学习复习,成绩总能提上去。”   原主已经辍学几年,早把以前学过的东西忘了个干净,他就算想教,也得担心会不会引起大妹怀疑。   倒是两个小的好教一点,毕竟在他们看来,大哥做什么都厉害。   没几天,郁止就找上村长。   村长抽着烟,眉头紧锁,“你说的那些听起来倒是不错,可是种树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种树必然要占用土地,而在那些土地被占,种树又还没结果,收成收入怎么办?”   “还有,就算种成功了,那结的果子不好卖不出去怎么办?就算是果子好,可卖出去也要有销路,这运输费又是一大成本,还未必找得到买家。”   说来说去,就是风险高,回报不可观。   郁止了解村里人保守的心理,就像原主的父母,他们对外界充斥着天然的戒备和警惕,轻易不愿意出去,也不愿意改变。   现在他们不缺吃穿,要是一直这样,这辈子就勉强过去了。   而在他们的影响下,后代的想法也差不多,比较保守。   郁止说种的是桔子树,这里气候温暖湿润,种桔子树是个比较好的选择,这种作物也好陪养,只要有点经验,甚至不需要太细心的照顾,也能方便大家做别的。   “叔,咱们村里的人种了多少年地,现在各家发展怎么样?虽然外面是有一些危机,但更多的还有机遇,咱们过惯了村里安于贫乐的日子,可未来的孩子呢?要让他们也困在这儿吗?”   “现在外面变化很快,说不定等到外面已经有人用飞行器代替汽车,咱们都还在用三轮车,岂不是就被世界抛下了。”   “前些天去外面,我看到了许多,城里孩子读书都是坐一会儿车就到了,一趟公交车才两块钱,多方便,我们却想坐都坐不了,上个学还要走两个小时,好多孩子都不爱去学校,这不去上学,就学不到知识,学不到知识,就改变不了自己。”   “咱们国家好,先富带动后富,可咱们也不能总等别人带,要自己动起来,别人看到你积极,也更愿意带你不是?”   对于村里人,郁止不能简单粗暴地告诉他们这样能赚钱,看不见的东西谁也不会信。   他得循循善诱,先勾起他们想要发展想要赚钱的那颗心,后续再一点点引导,就会容易得多。   如果是原主,就算说这些话也没人听,可现在换了郁止,参加了节目,去了大城市,见过世面,气质也改变,这种姿态说出这些话,可信度就高了许多。   在磨了两天后,村长心动了。   他在村长这个位置上也干了很久,如果能做出成绩来,那自然好看些,说不定下次选举的时候还能继续担任。   在听完郁止对发展村子的一些有条有理,听着就有可行性的建议后,村长忍不住相信郁止。   在郁止忙着做村里人思想工作时,交换人生节目组已经把这期节目最后一集放出去了。   观众们已经从直播中看见了农民小哥和乔少爷的分别,本来以为这又是一次让他们难过,只能嚷嚷着cpbe了,谁知道在结尾还放了一个彩蛋。   那是一个采访。   在节目开始的第二天,节目组对郁止进行的一次采访。   在镜头前,在观众眼中,一直宠着乔少爷的郁止不解道:“我什么时候娇惯他了?”   观众一开始是起哄,郁小哥还不娇惯着少爷吗?他们又不是眼瞎,明明郁小哥都快把少爷宠上天了。   为了他甚至不惜得罪金主爸爸。   然而众人越听到后面,这样的话语便越来越少。   呜呜呜没想到节目结束还能看到这个,郁小哥说得真好啊,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怎么能用大众标准去要求每一个人?   是啊,每个孩子的性格形成都是他们的成长环境造成的,为什么大家看到一个孩子不好,最讨厌的是孩子,明明是他的教育和监护人有问题。   这个什么交换人生的节目有什么用,想要教好孩子,那就从小教育啊,等长大了觉得没教好,送来节目过一个半个月就能变好吗?不可能啊!   道理大家都懂,可就是有人喜欢装傻推卸责任。   如果孩子真的有问题,那最应该接受教育的是父母才对,如果每对父母在生孩子之前能接受父母教育,拿到证书才能生,拿不到就别生就好了。   呜呜呜你们都开始讨论大道理,只有我看到郁小哥有多好吗?所以少爷啊,你什么时候才回到郁小哥身边?丢了这么好的人,可是会后悔一辈子的啊!!!   我只想说,少爷,放着我来!   节目组对这个效果很满意,然而满意之余,对于接下来的录制开始头疼了。   郁止这一期,完全改变了他们的风格,现在他们根本无法保证后续的其他期录制能不能得到郁止这样的效果,如果保守点,重回之前的风格,恐怕会被观众骂惨,被骂事小,收视率没了事大。   导演忽然有些后悔,这个郁止,真是让人不知道是喜欢还是讨厌的好。   郁止不知道节目组因为自己遇到的难题,更不知道自己蝴蝶掉了这个世界男女主的剧情。   在网上的观众纷纷调侃他与乔慕青时,时间也很快到了乔慕青的生日。 第202章 真爱变形记17   以往乔慕青的生日都会请许多朋友来家里聚会,热闹到半夜才结束。   今年也一样,乔慕青的朋友们一早就问他要怎么办,如果不想在家里,那要去哪里玩。   乔慕青发现自己对去哪里玩半点兴趣也没有,他正犹豫着要不要拒绝朋友们的好意,只请大家吃顿饭就好,就收到乔家父母的要求。   他们要给乔慕青举办宴会,也是正经将他介绍给这个圈子的意思,更是表示将来的继承人只会是乔慕青。   然而听到这个消息的乔慕青并不高兴。   “为什么你们一定要这样?我根本不喜欢去公司工作,为什么非要强加给我?”   “明明你们最满意的继承人是我哥,为什么仅仅因为一份血缘就否定一切?”   乔父乔母觉得他不懂事,“你哥已经走了,不会再回来,家里只有你,再说,难道你都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吗?”   “可这一切难道不是因为你们吗?”乔慕青一句话堵得他们说不出话来。   乔慕青觉得可笑。   “以前你们能够为了家庭和谐,为了将来不会因为争夺家产而出现兄弟阋墙的情况,在有我哥这个完美继承人后,放任我不学无术,放任我吃喝玩乐,放任我什么也不会,变成别人眼中的废物。”   “现在你们不要我哥,就要强行推我上位,不觉得太晚了吗?不觉得心虚吗?”   乔慕青冷笑了一下。   他从前什么也不懂,凡事只看表面,可现在他却觉得自己的眼睛清明许多,从前看不透的东西,现在已经能够想到。   以往乔家父母有了乔安年这个听话懂事的大儿子,为了不让家族动荡不宁,便有意宠着小儿子,让他沉浸于玩乐中,无心争夺家产。   宠是真的宠,可目的也是真的不纯粹。   若非乔慕青自己没有长歪,现在的他说不定跟圈内那些纨绔几代一样,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现在没了乔安年,乔家父母就想让小儿子上进,可世上哪有那么好的事,想要孩子不学无术的时候他就不学无术,想要他优秀成长的时候他就优秀成长。   乔慕青不是做不到,不是上进不了,他就是不想。   既是不喜欢,也是真的讨厌乔家父母的安排。   正如乔安年猜得到那样,乔慕青也能猜到,如果自己不是乔家的孩子,乔家父母会怎么对待自己,结果一定比对乔安年还差,毕竟乔安年还很优秀,能够帮公司做事,可乔慕青却除了花钱外,对公司做不出半点贡献。   别称累赘。   “混账!”乔父拍桌怒道,“谁教你这么说话的?难道你忘了,是谁把你养到这么大的?给你花这么多钱的?!”   乔慕青心里被刺痛了一下,如果换作以前,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哭闹撒娇,可现在他却已经完全没有了那样的心思,   现在看到乔家父母,他心里想的都是他们是不是因为他身体里流着乔家的血才愿意留下他的?从前的宠爱有多少是因为血缘,又有多少是因为他本人?   有些东西经不起细想,一旦细想,就会发现真实面貌无比丑陋不堪。   而他也没了那种纯粹的想要对他们撒娇的感情。   任何感情掺杂了一分假意,就变得不再纯粹,乔慕青完全没想过,他和乔家父母会变成这样。   他忍着难过,淡声道:“我没忘。”   “我相信我哥也没忘,可他为什么还是做出那些事,现在还走了?”   “真正该反思的是谁,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乔家父母怔住。   乔慕青说完这些话,转身回了房间。   他很难过,回到房间就开始给郁止打电话。   “……他们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我哥的事难道还不能让他们清醒吗?他们都不知道知错就改吗?”   乔慕青躺在被子里,声音闷闷的,他跟郁止是视频通讯,手机对面的郁止不知道在做什么,乔慕青看到的是他的侧脸。   “你要知道,大部分人是会持续犯错的,知道错误不一定会改正,甚至有一些人,根本不知道自己错了,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在乔家父母心中,他们只是想让继承乔家的人是他们的后代,乔家的家产本来就是乔家的长辈们几代人拼搏出来的,想要让子孙后代继承也无可厚非,只是他们认后代的方式是血缘。   “世上没什么绝对的对错好坏,你强求不了其他人。”   郁止并没有用好话帮乔家粉饰太平,反而清晰地剥落假象,显露真实。   哪怕这样的真实乔慕青听了会不高兴,会难受。   他把被子更紧了紧,声音闷闷的,还有些难过和疲惫。   “我以为回家就会好的……”   他以为回家后就会回到从前,谁知道不过短短几天,一切就都变了。   乔安年离开,父母也变得不像从前。   其实乔慕青知道,变得最多的还是自己的心态,不仅仅是乔家父母跟以前不一样,就是他现在看乔家父母,也没办法用和从前一样的态度。   这种感觉让人难过,却又很无力。   郁止看着镜头,仿佛是在看着镜头那边的乔慕青,他唇角微勾,浅浅笑道:“人生匆匆数十年,往来的人很多,没人是能够陪着自己一起走到终点的,往往都是半路下车,包括父母。”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尽量接受,如果实在接受不了,那也不用着急担心,放平心态,当成过客就好。”   “你也会成为我的过客吗?”乔慕青忽然问。   镜头前的郁止微微一顿,一心二用在键盘上敲击的手也停住了动作。   见他沉默,乔慕青心中忽然更难过了,酸涩无力的感觉齐齐涌上心头,他不愿意去想有一天会跟郁止分开,会和对方渐行渐远。   可他们现在分居两地,见不到面,甚至不算是异地恋,因为没有恋。   他发现,自己和郁止真的有很多不同。   他性情懒散,处处娇气,不喜欢干活吃苦,不喜欢农村各方面都不方便,爱吃嘴馋,不被人提醒,也根本不知道要帮忙做家务,离不开电子产品……   可郁止什么都好,什么都能做,相处之间,也都是郁止更包容乔慕青,可哪有人能够永远包容别人的,时间一长,这种不公平就会被放大,郁止恐怕也会心中不平。   届时,离他们这段感情结束也就不远了。   乔慕青一旦想到有那种可能,心中便一阵紧张害怕还难过。   郁止的沉默令他的心更紧了紧。   “我、我以后会学做家务……”   “会好好学习……”   “虽然农村的生活有一丢丢的无聊,但我觉得自己应该可以适应……”   “虽然我有点讨厌那头牛,但是我觉得如果不理它,我们还是可以勉强和谐相处……”   “就是农村网络不太行,买东西也不方便,那个、我们可不可以每个月去城里住一阵,也算换个环境,有利于保持生活新鲜感……?”   郁止静静听着,余光也看见乔慕青从镜头里偷偷暗瞄的目光,藏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和忐忑期待。   乔慕青咬了咬唇瓣,见郁止不回答,语气越发软绵,像撒娇,又像委屈。   郁止没发现,自己的眼中柔光潋滟,但他确实感受到了胸膛里那颗心仿佛在被什么甜甜的软软的东西融化,轻轻一戳,又疼又痒,却又丝毫挡不住那几乎要融进每一个细胞里的甜意。   “嗯。”他淡声道,语气却意味不明。   声音通过手机传入乔慕青耳中,略微失真,也没能全然复刻出其中暗暗的、淡淡的笑意。   直到电话挂断,乔慕青都没能确定这声嗯究竟是什么意思,究竟是答应了,还是随口嗯了一声当做听到了?   再次觉得异地一点也不好,如果郁止就在眼前,他就能亲口问问他,不回答就不许走。   “明天我要出去一趟,记得在家看好家,看好弟弟妹妹,回来给你们买礼物。”   一大早,郁止便对郁大妹说。   大妹从饭碗里抬起头,“大哥要去哪儿?”   郁止唇角微弯,“买些东西,不过因为有点远,可能要明天才回来,家里的活你都看着点儿,但是每天的学习也不能落下,知道吗?”   郁止给大妹买了网课,每天规定时间学习,那是花了钱的,大妹当然不会忘,更不会浪费。   她就是担心家里还有多少钱,能用到多久。   可大哥怎么也不说,她也不好问,为了不浪费,她每天都不会浪费时间,会把网课看两三遍,这样下来,她做起题来还真的觉得轻松了些。   两个小孩儿得知郁止要出去两天的消息,宛如晴天霹雳。   “那这两天只能吃姐姐做的饭了啊……”   合着这俩小孩儿就记得郁止的饭了,连他说的礼物都没多少兴趣。   任凭他们再怎么不舍,专业大厨郁止还是在早饭过后离开了家。   这回没有节目组的车,郁止坐着网上买的汽车车票,坐上了去邻市的车。   因为身份和经历,郁止注定不能现在发财买车,甚至连在网上挣钱,都没多挣,免得惹人注目。   这也就导致他坐了半天的车才到达乔慕青所在的城市。   当他下车时,已经是下午。   而此时,乔家也在忙碌着,为今晚的生日宴做准备。   但乔慕青很不高兴。   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乔家父母的决定,但他依然希望他们能够有所反省,可惜失败了。   乔家并不是他当家做主,因此这场晚宴还是照旧举办。   下午四五点,家里已经来了一些客人,都是乔慕青的朋友们。   有的是同学,有的是圈子里玩得好的。   其中有一个染着黄头发的帅哥一来就兴奋地抱住乔慕青,揽住他的脖子,仿佛得救一般说道:“兄弟,我谢谢你!你救了我!”   乔慕青:“……?”   在他的追问下,这人才长长叹息道:“我妈上回看电视也想着把我送过去改造一番,好在你的这一期节目一出,让她打消了这个念头,要不是你,我就得去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受罪了!”   “兄弟,你就是我大恩人!大恩大德,小弟没齿难忘!下次咱们去我姐开的真人剧本杀玩儿,你做凶手,我掩护你!”   乔慕青:“……”   他把这人手推下去,“我谢谢你。”   “乔哥这回可是因祸得福啊,之前还以为你要被节目折腾,让乔叔叔他们失望,谁知道反转这么快,你没吃苦不说,现在乔家都是你的了,是该好好庆祝一下。”   乔家的事虽然没被媒体闹大,但圈内人消息灵通,知道也不奇怪。   但乔慕青不喜欢被人提起这件事,他皱了皱眉,对那人淡淡道:“比不上你,家里几个兄弟,多热闹,我家就我一个,没人替我继承家产,我整天都愁死了。”   圈内总有那么一两个没脑子不给脸的,听见乔慕青这话脸色微变,刚才嘲讽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乔慕青觉得很没意思,对待这些人也都淡淡的,不过大家都能理解,乔家最近是发生了不少事,乔慕青心情不好也是正常。   他们都注意着分寸,没有说让乔慕青不开心的话题。   晚宴八点才开始,乔慕青不得不作为乔家父母手中的吉祥物,在到来的宾客面前摆出来装装样子。   乔慕青连笑都是虚伪的,僵硬的。   看着宴会上光影摇曳,觥筹交错,听着浪漫优雅的音乐,乔慕青忽然感觉自己和这个宴会格格不入。   他分明才离开农村回到家没多久,却已经想念起了农村的宁静致远,想念那里的鸡鸣犬吠,甚至连那头讨厌的牛,在记忆中的形象都开始变得眉清目秀。   但他更想念的,还是郁止。   如果郁止在这里,他绝对不会这么寂寞,也不会这么难过。   他想他了。   璀璨的灯光下,乔慕青眼眸中仿佛闪烁着星星,却是带着潋滟水光。   明明是生日,乔慕青却觉得这是他十八年过得最难过的一个生日。   他想去郁止家,想见他,想跟他说说话。   时间刚过九点,乔慕青便悄悄退场,宴会上的宾客还聊得火热,乔家父母也在其中,生日宴的主人公消失,却没一个人发现,仿佛这不是乔慕青的生日,而是他们的交流会。   乔慕青今天才过十八岁,没有驾照,不能开车。   不过就算他有驾照,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也不能开车。   悄悄走出乔家别墅,走出别墅区的门卫大门,来到宽阔的大马路上,乔慕青拿出手机,准备在上面下单打车。   可这里比较偏,很少有车经过,恐怕要等上好一阵,乔慕青就顺着道路逐渐往山下走。   虽是夜晚,却仍又路灯照耀脚下的路,乔慕青小小的身影投射出长长的影子,脚步声在这夜晚格外清晰。   很快,手机铃声响起,乔慕青拿起来一看,脚步顿时停住,他快速滑动手机,语气激动又惊喜,“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天知道乔慕青等了多久,他没有告诉郁止今天是他生日,但他觉得郁止是知道的,没什么原因,就是直觉,他这么厉害,一定知道。   所以乔慕青等了一天,就是想听郁止说一声生日快乐。   可一直没等到。   电话那边郁止试探轻笑了一声。   “抱歉,今天太忙了,忘了给你电话,吃晚饭了吗?”郁止的声音仍是那么温柔,可乔慕青这会儿想听的哪里是什么吃不吃晚饭的问题,他想听的是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但乔慕青就是不明知道说,他要郁止主动提起,否则他主动,岂不是在向郁止讨要?   乔慕青空着的一只手揪着裤袋,瘪了瘪嘴,声音委委屈屈道:“没……”   晚宴有吃的,可他没心情吃,而且比起那些东西,他更喜欢郁止做的那些家常菜,有家有幸福的味道。   “要记得吃饭,别饿着肚子,身体会难受。”郁止温声叮嘱,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关心,可他就是没说乔慕青想听的那句话。   乔慕青有些不高兴,他在想郁止是不是真的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那自己要不要提醒一下?   想了想,他支支吾吾道:“你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八月八号,可又不是农历,不是中秋,是什么特殊日子吗?”郁止故作不解道。   他真的不知道!   乔慕青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面,忍了又忍,才勉强忍住心中酸意。   “没……不知道算了!”明显就是有的意思。   可郁止就是不问,转而却道:“天气快要转凉,晚上别在外面逗留太久。”   “……”生气,他怎么还不问?   “城里的夜晚黑吗?”   “不黑……”才怪。   “城里的空气好吗?”   “好……”个屁。   “城里的路走着踏实吗?”   “踏实……”反正比泥土路强太多太多太多了!   可他怎么还不问啊?再不问……他就生气了啊。   郁止轻笑一声,才轻叹道:“就算城里的夜路比农村明亮,也别走太久,有危险。”   乔慕青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后才愣住,双眼睁大,“你怎么知道我在走夜路?”   因为在陪你一起走。   “你转身。”此时此刻,郁止的声音仿佛从两个地方传入乔慕青耳中。   乔慕青似乎想到什么,猛然回头,便见远处有一道身影,在路灯下越来越明亮,也越来越清晰。   郁止款步从暗处走出,来到还愣住的乔慕青面前。   缓缓握住他的一只手,他的声音在这夜里仿佛是月色灯光倾洒下的余晖,柔柔的,暖暖的,仿佛能够透过人的全身。   “不需要你做家务。”   “除了你自己,也不需要你为谁努力学习。”   “不需要你适应农村的无趣。”   “也不需要你和牛和谐相处。”   “你可以随时去外面,只要记得累了就回家。”   “这样,乔少爷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一起坐完人生这趟车吗?”   朦胧的路灯下,唯有一枚戒指上的钻石璀璨夺目,煜煜生辉。 第203章 真爱变形记18   朦胧的灯光和着月光照射在戒指上,反射出的光芒柔和而璀璨。   空气中传来的清新林木香味似乎也染上了暧昧的气息,清爽而诱人。   郁止靠得很近,近到乔慕青能够清晰地看见他温柔的眉眼,嗅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的味道。   然而即便如此,乔慕青却仍不敢置信,他睁大双眼看着仿佛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男人,动了动唇,微微颤抖着吐出一个音节,“你……”   他心中无数思绪齐齐涌上,张开嘴唇,想要问郁止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想要问他怎么知道的今天这个日子,更更更想要问他……这枚戒指是什么意思。   然而这一切想法,在他看见郁止眼中的神情时,一切答案便了然于心。   他深吸几口气,咬了咬唇,有些赌气道:“你不是在家吗?”   郁止故作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自己在家了?”   乔慕青心中更堵了,“你不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郁止煞有其事地点头,“确实,除了是你生日外,也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   乔慕青哪能看不出这人故意逗他,一时羞恼,不由加大音量道:“没什么特别的那你还来?!”   郁止勾唇一笑,看着他道:“可若是你接了戒指,那就特别了。”   接了戒指,那就是他们求婚成功的日子。   乔慕青视线下意识落在差一点被他忘了的戒指上,脸色又是一红,不过刚才是恼怒,这会儿却是害羞加恼怒。   他忍不住开心地露出笑容,却又努力压制这笑容,惹得脸上表情变了又变,看得人想笑。   郁止眼中笑意更浓。   “所以,少爷,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愿意戴上戒指,让你我成为伴侣,而非过客吗?”   乔慕青之前的担忧和疑惑,在此时得到了解决,只要戴上这枚戒指,他们便不再是过客。   简单的戒指,优美的造型,其间镶嵌着一颗晶莹剔透的钻石,简洁明快,优雅大方。   乔慕青的双眼看着它,有些睁不开眼,可嘴上却还道:“可我们都没谈过恋爱呢……”   人们通常都是先追求再恋爱,然后求婚,可这人却是在什么都没开始的时候,直接祭出钻戒,让他们的关系从朋友直接连升两级。   要是接受了,那岂不是亏了?   可如果不接受……他又舍不得。   因为这戒指是真的很好看,而眼前的人也是真的很吸引人。   ……吸引他。   乔慕青知道,此生此世,他都再也遇不上比郁止更喜欢的人。   如果他来这世上要有原因,那必然只有眼前这人。   纠结的乔慕青抿唇犹豫半晌,才不甘心地说:“你好奸诈啊……”   这人肯定是知道他舍不得拒绝,才能这么干脆的。   算来算去,怎么都是他要亏了!   郁止好笑道:“不是奸诈。”   骗子,乔慕青暗暗咬牙。   “是你太招人喜欢。”郁止知道说什么话能让乔慕青更开心,也不吝啬说那些话,“喜欢到不愿意再等。”   果不其然,乔慕青没忍住笑了。   “那、那你会一直这么喜欢我吗?”   乔慕青想,他大约是再也找不到,会这么喜欢他的人了。   “会,一直。”郁止回答地不疾不徐,声音却永远那么沉稳坚定。   他说出口的,他所认定的,都不会改变。   无论地老天荒,又或沧海桑田。   乔慕青心中一安,又是暗喜,喜悦是种奇妙的感觉,它味似蜜糖,形如流水,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切切,确确实实存在着,在人体内悄无声息地流淌。   “那好吧……”他假装不情不愿道。   “虽然我们都没有交往,没有恋爱,但看在你这么喜欢我的份儿上,我愿意答应你。”乔慕青嘴上这么说,可脸上的笑容却半点不掩饰,他掩饰不住。   郁止也没有逗他,而是取出戒指,缓缓给他戴上。   戒指很合适,可乔慕青却已经开始担心了,接下来几年,他多半还会发育的,这要是以后就戴不上了,那可怎么办啊?   要不……他不要再长大了?   郁止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   “戒指不合适,可以再换,恋爱还没开始,可以再谈,只是从今天起,你就真的是我家的了。”   郁止握住乔慕青的手,真诚询问道:“少爷,愿意以结婚为前提,与我谈一场迟来的恋爱吗?”   他在微笑着,那抹笑容明明乔慕青已经很熟悉,可他却依旧无法抵抗。   乔慕青红着脸,讷讷道:“可我不会谈恋爱怎么办……”   这人会不会觉得他太笨,连恋爱这种事都不会?   郁止笑意更浓,低头在他戴着戒指的那只手上落下一记轻吻。   “没关系,关于恋爱这件事,我们可以一起学习。”   夜里总是格外安静,可这一刻,乔慕青却觉得安静到了极致,因为他听见了自己胸膛里清晰又猛烈的心跳声。   他的心随着那个轻吻而剧烈又灼热,面颊越来越烫。   他看着郁止,欲言又止,咬了咬唇瓣,颇为纠结。   郁止假装不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么晚了,外面危险,我送你回去。”   乔慕青却抓着他的手,没有松,也没有动。   “男朋友,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乔慕青提醒道。   郁止假装认真地看了看,“没有啊,戒指你也戴了,话也已经说清楚,确实没有了。”   乔慕青也不说话,就顶着有些不高兴的脸仰头看着他。   下唇因为他时不时咬一咬,抿一抿,变得微红中透着些许水润光泽,格外诱人。   郁止逗够了人,也就莞尔一笑道:“哦,我想起来,好像还差个有仪式感的结束。”   “亲爱的小男朋友,介意我吻你吗?”   乔慕青想说介意,让这人好好着急一下,然而又担心真说介意,他就不亲了,想来想去,亏的都是他自己啊。   于是也只能沉默不说话。   郁止装模作样道:“不说话,看来还是介意的。”   乔慕青心头一跳,刚想说什么,却又听那人笑了一声,“不过,我不介意。”   说罢,轻轻揽过乔慕青的腰,俯身低头,缓缓吻了下去。   乔慕青呼吸一促,一开始有些仓皇无措,不得其法,可渐渐地,也学会了如何在接吻时呼吸。   唯有郁止,无论是平时还是亲吻,都是一如既往的不疾不徐,慢条斯理。   唇齿交缠间,郁止似乎尝到了一股甜味,像是普通糕点的味道,又像是乔慕青这个人本身散发的香甜可口的气息。   月色含羞,灯影朦胧,唯有地上两道影子不知在何时融入你我,密不可分。   山道上传来汽车的声音,司机照着路线指引前来,然而到达目的地后,却怎么也没看见下单的人,没人等车,没人看手机。   他皱着眉转了一圈,“人呢?”   忽然,他终于看到站在灯下的两道身影,看着那两人亲得难舍难分,又看了看手机,气得他忍不住朝着那两人竖起了中指。   “什么人啊……在这地方亲热就算了,还得打个车在司机面前秀恩爱!”   车子调头离开,很快消失在山道上。   乔慕青还不知道自己溜了人,他早忘了之前下单叫车这件事,直到这一吻结束,他伏在郁止胸膛喘着气。   郁止缓缓低头,在他耳边轻声细语,终于说出今天本来最应该说的话。   “生日快乐。”   那辆车最终又回来了,乔慕青重新下了单。   好不容易见到郁止一回,他舍不得就这么看着对方离开。   在得知郁止第二天才会走时,乔慕青便拍板决定要找个酒店陪郁止住一晚。   两人都没把乔家的生日宴会放在心上,乔慕青是觉得乔家父母忙着和宾客联系关系,顾不上自己,郁止则是根本没担心过,无论乔家父母想做什么,他都能制止对方。   既然是陪郁止,乔慕青便只点了一间大床房,就像在农村排节目时一起睡一样。   晚上的时间,就在说话和睡觉中度过,第二天,郁止要回家,乔慕青在他临走前说道:“郁止,你觉得……如果我复读怎么样?”   郁止意外挑眉,随后摸了摸他的头,“你想做就去做,只有一点,既然决定了,那就要认真做好。”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我就又要耽搁一年……”犹豫的反而是乔慕青。   再耽搁一年,就代表他们要多花费一年时间很难见面。   郁止无奈一笑,“无论多久,我都不会离开,别担心。”   乔慕青心说他才没有,却又无法忽视听到这话后心中一松。   两人分别回家,在乔慕青打电话让家里佣人帮忙隐瞒后,乔家父母当真没有发现乔慕青昨晚没回家一事。   得知乔慕青想要复读,夫妻俩都很高兴。   他们以为乔慕青是想要听话上进,觉得孩子想通了,也就格外放心了些。   乔慕青重新回到学校,因为他参加节目,不少人都看过,在看了几天热闹后,也就渐渐平息了下来。   也是因为那档节目,让乔慕青人缘比以前还好,尤其是女性人缘,乔慕青受到了许多女生的钟爱,不过都是把他当儿子那种。   乔慕青有些无语,不过这些都没怎么影响他。   他每天除了上课学习睡觉外,还会和郁止联系。   有时间就打电话,没时间就发消息。   郁止反而为了不打扰乔慕青,没事都不会主动联系他。   只有偶尔会发给乔慕青一些东西,问他喜欢哪种。   乔慕青也没放在心上,只以为郁止是想了解他什么的,每天上课已经把他为数不多的脑子智商占据了,让他分不出其他去思考郁止的行为。   就这样一年后,乔慕青顺利考上国内的一本,虽算不上顶尖,却也比之前他考的什么三流大学好上许多。   只是在选择专业的时候他跟乔家父母又发生了争议。   乔家父母希望他学金融,而乔慕青却报了环保专业。   可想而知,双方又发生了一场争吵,而这回,乔家父母甚至用断了乔慕青经济来源为要挟,希望乔慕青妥协。   然而乔慕青却依然没答应。   在被停卡后,乔慕青看了看自己网上账户里的钱,觉得足够用,却还是打电话给郁止。   “男朋友,我身无分文,无家可归了该怎么办?”   郁止挑眉,“忘了家里地址?要我再给你发一遍吗?”   乔慕青笑了笑,知道郁止说的家是郁家。   “你说的啊,那我回家了?”   郁止也勾唇,“我去接你。”   这个暑假,乔慕青重新来到郁家。   然而这回他却瞪大眼睛看了又看,愣是看不出这竟然是他之前住了半个月的地方。   “你、你搬家了?”乔慕青瞪大眼问郁止。   后者额角一抽,无奈道:“只是多买了地,扩大面积,又翻修了一下而已。”   乔慕青:“……”   还而已……   这房子分明是重新盖的,一下子从偏远山区的土胚房变成了郊区独栋别墅,前有花园后有后院,周围一圈有好大一块地方被圈了起来,都是郁止买来的地。   分区弄成了各种用地。   有种菜的,有种花的,还有专门用来休息玩乐的草坪。   这里简直像是一块小庄园,周围的围栏上爬满了蔷薇。   那头熟悉的牛正在围栏边缘卧着悠哉悠哉吃草,同样有一头小牛卧在它身边,吃草的动作都跟它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亲生的。   乔慕青这回没再那么无知,对于这花园里种的花能够说出个七八分,也知道有些花的价格昂贵,能够卖几万几十万,尤其是这些花被郁止养得很好很漂亮,价格更是不低。   不过,也不是所有花都很贵,能卖出高价,有的花就是普通品种,卖不上价,但郁止也养得很好。   乔慕青甚至看到了眼熟的几样,是郁止曾经发过照片问他更喜欢哪种的。   “你怎么什么都做得好?”乔慕青忍不住搂住郁止感叹道。   如果他来学,肯定做不到这么好,而这人才学种花多久?   本来就会这种事,还是不说了吧。   “哥!大哥!我们回来了!”   远远传来几道声音,是郁大妹和小弟小妹们。   郁大妹在镇上读高中,今天刚好周末放假,两个小孩儿则是在镇上读幼儿园,每天都要上下学。   现在村里有专车接送孩子上学放学,不用走那么远的路,因而回到家时,几个孩子都精神满满。   “哥,这个……”郁大妹跟乔慕青不熟,见到他也没认出来。   倒是两个小孩儿看了乔慕青一会儿后惊讶道:“是乔哥哥!”   “乔哥哥你来了!”   “乔哥哥我们家里也有电视了,进去一起看啊!”小妹也高兴道。   乔慕青对于他们还记得自己还有些高兴,正要跟他们一起进入,却被郁止握住手。   郁止走上前,“刚回来,先去洗漱休息,别闹你们乔哥哥,睡一会儿后记得摘菜做饭。”   园子里种着不少家常菜,都是家里人爱吃的。   一听到吃饭,几个孩子都听话地回了屋。   如果说有什么是没变的,那就是郁止的厨艺,现在就连郁大妹都成了给郁止打杂的,都想吃郁止做的,郁大妹也只好成功下岗。   打发走几人后,郁止才提着乔慕青的行李箱,拉着人进屋。   这房子建了两层,郁止喜欢住楼下,他喜欢可以和人隔着窗户交流的房间。   乔慕青眼睁睁看着郁止带着他进了一间显然有人住了一段时间的屋子,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   等等……你这儿就没有客房吗?   然而话还没出口,便被人抱了个满怀。   轻笑声在耳边慢响,似轻叹,似沉语,“欢迎回家。”   远山归客,亦非客。 第204章 真爱变形记19   晚饭郁止做了好几道,都是大家喜欢吃的,这里不缺食材不缺调料,还因为食材新鲜,做出来的菜也格外美味。   可看着郁止在厨房里忙碌,乔慕青还是挪动不了脚步。   不是因为馋那些吃的,而是因为……   “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他再一次问道。   郁止看了看被削了只有三分之二的黄瓜,额角抽了抽,无奈道:“真的,你可以去客厅陪他们看电视。”   乔慕青看了看双手,有些闷闷不乐,“我以后会学下厨的……”   他有些失落于自己不会下厨,甚至连打下手往往都会弄巧成拙。   非但帮不了郁止,还会把东西弄得一团糟。   郁止看了他一眼,轻易便看出他的想法,不由笑道:“怎么,心疼我?”   乔慕青看着他,不自觉点头。   “做饭麻烦又辛苦。”   偶尔下厨还成,每顿都下厨,那就不是乐趣,而是负担。   “不能请人做吗?”   虽然这里有点远,但只要愿意出钱,总是能招到人的吧?   郁止正在切菜,闻言手下刀声顿住,有些因为又有些无奈笑着道:“不辛苦。”   他又不是机器,不会勉强自己做什么,下厨而已,又不难。   区别只是高兴时会做点好的,没心情时就应付一下。   乔慕青会觉得他辛苦,是因为于乔慕青而言,做饭就是件苦活累活。   果然,乔慕青听着这话就不信,只以为是郁止不喜欢诉苦,心中更加怜惜几分,坐在厨房里不愿意离开。   他看着郁止处理食材,看着他准备调料,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开始做饭炒菜。   他从来没觉得,有朝一日看别人做饭都是一种享受,听着那叮叮当当的切菜声,只觉得这声音也格外悦耳动听。   郁大妹下来帮忙,却见乔慕青已经歪着脑袋在厨房里打起了盹。   她冲着郁止指了指乔慕青,小声道:“哥,这就是我嫂子吧?”   这一年别人肉眼可见郁止家里富裕起来,村里的发展也越来越好,有不少人开始给郁止说亲,不过一律被郁止拒绝了,只说已经有对象了,在谈着,不过是异地恋,不常见面。   郁大妹一开始还以为这是她哥不想相亲,才想到的委婉拒绝借口,可现在看到乔慕青,看到郁止对乔慕青的态度,看到二人的相处情态,心中便了然。   她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个去一次城里就被吓得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姑娘,哪怕知道了,也没觉得怎么样,更没觉得自家大哥不应该,她反而觉得那档节目能够让大哥认识喜欢的人,是他们的缘分。   郁止没手,只能勾唇轻声道:“叫哥叫嫂子都可以。”   他觉得乔慕青要是听到后面那个称呼会脸红,一定很好看。   郁大妹表示了解,正要准备进厨房帮忙,却被郁止打发出去,理由是人太多会吵醒乔慕青。   郁大妹:“……”   行吧。   乔慕青是郁止第一道菜快要好的时候醒的,也没别的原因,就是被香味吸引了。   等爆香排骨做好后,乔慕青便忍不住偷了个嘴,吃了半块。   郁止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乔慕青却道:“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   “你不可以说出去哦。”   郁止挑眉,“若是我非要说呢?”   乔慕青眼珠转了转,将剩下半块排骨喂进郁止嘴里。   “呐,你现在也跟我同流合污了,说出去也是要跟我一起丢脸的。”   郁止挑眉,“哦?我怎么不知道厨师做菜还不能尝个味了,就算看出我吃了,哪又怎么样。”   乔慕青:“……”还真不能怎么样。   乔慕青咬了咬唇,在郁止不注意时,快速凑上前,踮起脚在他唇上亲了一下,声音又软又甜,“求求你啦……男朋友。”   郁止好笑摇头,看来他是真的变聪明了,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又或者,他只是知道怎么对郁止才是最好的办法。   郁止余光在厨房门口看了一眼,勾唇笑道:“那好吧。”   这副无奈的模样,仿佛占便宜的是乔慕青,吃亏的是他。   两只脑袋缩回门外,郁小妹歪着头道:“乔哥哥为什么会亲大哥?还是亲嘴儿?”   郁小弟更是不满,“大哥都没有这么亲过我们!”   郁大妹嘴角抽了抽,心说大哥要是真这么亲他们,那才是完蛋了。   她小声道:“因为乔大哥要做你们嫂子。”   “为啥?乔哥哥不是男的吗?”   “对啊,姐姐骗人,乔哥哥才不能做我们嫂子。”   两个小孩儿不信,郁大妹就让他们自己去问乔慕青或者郁止。   两个小孩儿转身就溜进厨房,摇晃乔慕青两只手臂,缠着问:“乔哥哥,为什么你要亲大哥?真的要做我们嫂子吗?”   “对啊,乔哥哥,你要做我们嫂子,是要跟大哥生小宝宝吗?”   郁止手一抖,锅铲里的菜差点倾倒出去。   乔慕青眼皮直跳,脸色肉眼可见地变红。   所以……这俩小孩儿到底什么时候来?!   他却是不知,每回在家,郁止下厨的时候,他们已经习惯了在厨房蹲点,尤其是菜要好的时候,不自觉就被香味吸引了过来,这也是刚才郁止刚才知道门口有人的原因。   最终,这俩孩子都被乔慕青用吃的堵住嘴,也就没空问东问西了。   晚上,乔慕青下意识回到郁止住的房间,却又在看到郁止进来时,后知后觉感到哪里不对。   一年前在郁家,他跟郁止一起住,那是因为家里就那么几张床,他总不能去睡郁大妹的床。   可现在不一样,又不是没有客房,他完全可以单独住一间,为什么要跟郁止挤一起?   而且……而且……   看着郁止进浴室洗漱的背影,乔慕青忍不住红着脸偏过头,眼神乱飞,无所适从。   郁止出来后,见乔慕青还站在哪儿,既不出去也不坐下做点什么,似乎失了神,忘了反应。   他不由心中轻笑,上前道:“浴室里有干净的衣服毛巾,快去洗,洗完帮你吹头。”   乔慕青心说大热天的吹什么头,却还是乖乖去洗漱了。   然而等他出来,就见郁止已经自然而然把他的行李箱打开,把带的衣服都拿出来整理进衣柜里。   这副自然而然的态度,仿佛本来就该这样做一般,丝毫没有他们才刚刚同居的自觉。   乔慕青:“……”   偏郁止还转头看着他问:“怎么了?”   乔慕青:“没……”   稀里糊涂的,乔慕青住在这间屋的事就这么定下了。   郁止拿来吹风机给他吹头发,机器嗡嗡的声音中,郁止的声音依然传入了乔慕青耳中。   “不习惯吗?”   乔慕青脸色绯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从浴室里出来的缘故,   郁止轻笑道:“没关系,可以慢慢习惯。”   他只是担心乔慕青在客房住着就不想挪窝了。   暑假也才两个多月,没有多余的时间给他们浪费。   头发吹干,两人上床,空调正在兢兢业业地运转着,灯一关,屋内的光线顿时暗淡了下来。   半开的窗户外,月亮正挂在天空,静谧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蝉鸣声不断,有些吵闹,却又带来一众独属于山野间的安宁,令人的心也悄然宁静了下来。   郁止握住乔慕青的手,在他的手上摸到了那只一直被戴着的戒指,看不清戒指的模样,却能在触摸间,悄然将它烙印在心里。   “有人问过你这戒指的来历吗?”   “有啊。”乔慕青毫不避讳道,“有不少呢。”   “那你怎么说的?”   乔慕青故意拖延,“我说……这是我男朋友送的。”   郁止轻轻笑了一声。   虽然看不见,乔慕青却能想象的到,那笑容必定很温柔。   他有些想看看,又或者,描摹一下。   心动的瞬间,他忍不住倾身上前,用自己的唇,描摹着郁止双唇和笑容的形状。   而在他凑上来之后,郁止便也自然回应起来。   说来可怜,两人确定关系这么久,亲吻的次数屈指可数,如今好不容易能够毫无后顾之忧地亲热,哪会这么轻易就结束。   等到分开时,乔慕青已经气喘吁吁,急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片天地中格外清晰。   乔慕青的手仅仅抓着郁止的衣服,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掌下便是郁止的胸膛,离他的心很近很近,也因此,他能感受到郁止同样急促的心跳声。   他抿了抿唇,缓缓凑近郁止耳边,低声道:“郁止……你是不是想做啊?”   他的话直白又简单,想或不想,总有一个答案。   郁止将人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也不避讳,沉声道:“嗯……想。”   食色性也,欲望本就是人类本能。   不可肆意放纵,却也不必太过压抑。   对于自己喜欢的人心生欲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对乔慕青而言,又何尝不是。   他努力平复心跳,然而只是徒然,只要一想到与郁止亲密,甚至更亲密,他便忍不住心跳越来越快。   他伸出双手,搂住郁止的脖颈,轻声道:“我也想……”   “所以……你会不会啊?”   乔慕青前一年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对于这些还真没怎么了解过,不过,他大致还是知道是怎么回事,因此一直以来都有些紧张,他怕疼。   他是想着既然都在一起睡了,那就干脆做到底,可郁止却笑着吻了吻他的额头,“今天你也累了,改天吧。”   乔慕青心中一松的同时,还有遗憾和不甘。   思来想去,心中的不甘越来越重。   他忍不住拉了拉郁止的衣服,“可我还想继续……”   “你为什么不想啊?”   乔慕青咬了咬唇,忍不住胡思乱想道:“小说里那些人不都是很热情吗?”   “难道说……其实你没那么喜欢我?”   “又或者我不够讨人喜欢?”   乔慕青以前也看过不少小说,说起来他明确自己的性向,也是因为这些。   不对,应该说他没有明确的性向,因为无论男女,他都没什么感觉,只是恍惚中,觉得自己似乎和男人更熟悉一点。   他说的越多,郁止额角就越抽得厉害。   怎么又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也就算了,还老是爱胡思乱想。   他低头在乔慕青唇上落下一吻,试图堵住他不让他再继续胡说,“没有不喜欢你。”   “是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的声音绵长而平静,却能轻易让人感受到其中的认真和力量。   乔慕青忍不住勾了勾唇,“哦……”   “我也是。”   “那你多亲亲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上也没闲着,悄悄解开郁止的衣带。   郁止无奈一笑,看来这人今晚是真的精神。   “好……”   尾音在二人唇齿相贴间,尽数吞没在二人口中。   乔慕青浑身红得滴血,在衣服被一点点解开时,忍不住抓紧了郁止的手臂和腰,呼吸急促,断断续续地说:“郁止……”   “嗯,我在……”   “你、你要轻一点,我听说这个会痛的……”   看着他害羞又忐忑的模样,郁止想笑的同时又忍不住心软地一塌糊涂。   “既然怕疼,又为什么这么主动。”   乔慕青没回答,只是抱紧了郁止,有些问题,也不需要回答。   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对疼痛的害怕,比不上想要与爱人亲近的渴望。   郁止低头吻住他的唇,逐渐往下,声音温柔又带着镇定人心的作用。   “别怕……”   不知何时,郁止按亮了壁灯,朦胧的灯光变换着颜色,或青或红,或黄或紫,绚烂地宛如一场梦。   渐渐的,乔慕青眼前仿佛也只剩下这些绚烂的颜色,他已经没有心神再放到回应郁止上,只能随着郁止的动作而尽情感受。   灵魂出窍,大约也就如此吧。   他想。   没有想象中的疼,却比他想象中还要美味,回味无穷。   一开始他还紧张兮兮地一口一个怕疼,一口一个你轻点儿,可到了后来,却又忍不住主动让他重一点儿,直到结束后,回想起过程中自己的模样,和曾说过的话,乔慕青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起来。   可他已经浑身汗湿,身体疲乏,没什么精力再埋自己了。   郁止抱着他,他也抱着郁止的手臂,心想,这就是他的家了。   待平复好心跳,乔慕青缓了缓才道:“郁止,你觉不觉得,你家缺了点什么?”   郁止弯了弯唇角,“哦?有吗?我怎么没发现。”   乔慕青点了点头,“有的,你再想想。”   郁止与他十指交缠,冰凉的戒指已经被他们的体温加热,摸起来也是暖暖的。   “想不到。”   乔慕青抿唇,摇了摇他的手臂,还不断让郁止触摸自己手上的戒指,“你再想想?”   郁止唇边已经压不住笑意,只是克制着没笑出声,好在虽然有壁灯,可乔慕青一直低着头,根本没看郁止,因而没看见郁止唇上的笑容。   “是看门的狗吗?其实我之前也想过,但是又担心狗会糟践那些花,我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乔慕青捏了捏郁止的手,咬牙道:“不是狗!”   你才是狗!   郁止挑眉,“那是什么?”   “老婆啊!你不觉得你还缺一个老婆吗?”乔慕青愤愤道。   郁止终于笑出声,“不是有你了吗。”   一瞬间,乔慕青刚刚酝酿出来的气立刻就消散了。   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总是知道怎么说话能上他的心上上下下,跌宕起伏。   “我又不是你老婆。”乔慕青别别扭扭地说。   “那就是老公。”郁止随意道,就是不往乔慕青想要的方向接话。   乔慕青咬牙,愤愤道:“也不是!”   “我们都没结婚……”他的声音还有些沙哑,说起话来,原本只带了一分的委屈,现在也变成了三分。   原来是想结婚,这是给自己讨名分来了。   郁止轻笑。   “本来也结不了婚,一样的。”他故意道。   “不一样!”乔慕青激动道,“这怎么能一样么……”   虽然不能领证,可仪式也很重要啊。   “可就算按法定结婚年龄来算,你也还差三年。”郁止说道。   “那你也睡都睡了,怎么,还想赖账啊?”乔慕青转头恶狠狠地盯着他,仿佛郁止要是敢说一个想,他就敢张口咬死他。   郁止:“……不敢。”   “哼!那还差不多。”乔慕青勉强满意。   乔慕青不断摇着郁止的手臂,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郁止觉得他就是精力太旺盛,再累一点估计就能安心睡了。   他揽着乔慕青的腰,再次吻了上去。   待结束后,乔慕青果真没再有那么多精力缠着郁止。   倒是郁止侧头在乔慕青耳边轻声道:“虽然没有婚礼,可少爷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就已经是我心里的伴侣。”   乔慕青迷迷糊糊中还是听见了,无意识地笑了笑道:“是……多久啊?”   郁止笑了笑,却没再回答。   很久很久。   久过日月轮转,久过地老天荒,久过这人世沧桑。   翌日,乔慕青接到了不少朋友的电话,都是来打听他去哪儿了的,不用想也知道,其中必定有不少是为了乔家父母打听的。   乔慕青没说,只跟他们说放假了出来玩一段时间,其他任凭他们怎么追问,他都没有再说。   第一天太匆忙,第二天乔慕青才有空一一把附近转了个遍。   然而他越转就越惊奇。   想当初他来这地方的时候是什么模样?   房子大多是土胚房,院子是石板铺的,下雨就踩泥,道路崎岖不平,后院上厕所的是天然沼气池。   可现在呢?   要是不仔细看,根本没人能发现这里是一年前的郁家。   他既好奇郁止是怎么在极短的时间内赚到修房子的钱,也好奇郁止是请谁来设计安排的这地方。   不过他本能地觉得这不太好问,于是干脆没问。   郁止正在给院子里的盆栽修剪枝叶,没一会儿就见乔慕青兴奋地跑过来。   “郁止!郁止!我可以开直播吗?直播这里,我觉得观众一定猜不到这是哪儿!”   乔慕青也是有微博的,节目过后他微博也涨了几十万粉丝,虽然现在可能都佛了或者死了,但应该还是有人看。   郁止一听这话,就知道他不会在镜头前暴露自己,“好,记得不要拍一些关键东西。”   比如那两头牛。   乔慕青一边说着ok一边拿出手机打开直播。   “好久不见,今天给大家看看我的新家。”   开直播时,会同时发送一条开播微博,有粉丝顺着链接爬了过来,镜头一开就看到了乔慕青,弹幕纷纷刷了起来。   少爷!   是少爷啊!   少爷好久不见,我都想死你们了!   啊啊啊啊少爷长大了也长高了,从小少年变成翩翩少年郎了!   少爷变得更帅了!   那当然啊,少爷今天没穿老头背心。   哈哈哈哈老头背心笑死我!   天呐,少爷开了什么美颜?这唇红齿白、眉眼含情、面带桃花的模样……啧啧,老司机不敢说。   ……?   ???   !!! 第205章 真爱变形记20   乔慕青看到了弹幕消息,当即调转镜头,不再让直播正对着自己,只有声音入镜。   “给大家参观一下我的新家,不要提不重要的事。”   镜头转过去之后,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心说像素高了也不好,怎么网友们都这么火眼金睛?   还好他随机应变,应对得当。   乔慕青在心里默默夸了一下自己。   ???不重要的话就给我们看看啊,少爷你别转镜头啊!   对啊!我们就想说“不重要的事”,少爷快讲给我们听听!   够了你们,少爷还是个孩子呢!   就是,别拿那种眼光看少爷,少爷是个乖崽,才不会早恋。   话说,少爷早成年了,也不算早恋吧?   我不管我不管,在我眼里少爷永远都是十八岁!   话说,就没人聊少爷的新家吗?   很大,很漂亮,是我买不起的样子。还有吗?   有点奇怪啊,明明看起来就是郊区别墅,但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里不像是什么郊区啊,我们这儿郊区的别墅周围植被都是有规整的,但是少爷的好像有点太自然发展了。   就不能是少爷这里的特色吗,哪有一模一样的房子建筑环境的。   不知道怎么的,就是觉得莫名眼熟。   乔慕青一直注意着弹幕,看见没人发现这里就是郁止家,心中有些得意。   他有些想跟观众们分享这里的生活,却又想要把郁止藏着,不让人看见。   抬眼看了一眼刚刚修剪完花草,还喷药驱虫后的郁止,他轻咳两声。   正要说些什么,忽然见两个小孩儿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羽毛球,看样子是打算在院子里玩儿,眼见就要两个小孩儿的声音和人影就要入镜,乔慕青连忙道:“今天就给大家看到这里,我们下次再见。”   说罢,他便不顾观众们的依依不舍,直接关了直播。   “乔哥哥!”   “乔哥哥来打球吗?”   两个小孩儿跑来问他,乔慕青摸了摸他们的头,“我不玩儿,你们去玩儿吧。”   郁止走过来道:“怎么不拍了?”   乔慕青抬头看他,“这不是要被发现了吗。”   郁止伸出手,理了理他被风吹乱的头发,“害怕被发现?”   乔慕青摇摇头,他握住郁止的手,贴在自己脸颊边,缓缓道:“我不怕,我就是……”就是舍不得郁止被人看见。   他既想向别人炫耀,自己拥有这么好的人,却又想将郁止藏起来,谁也看不见。   矛盾的心理让他不愿意让郁止入镜。   郁止对着他的唇角亲了一口,笑着拉人回去,“走吧,我们进屋。”   两天后的夜晚,郁止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他丝毫没有意外。   “郁止……”说话的人声音近乎咬牙切齿,“你好大的胆子!”   郁止坐在阳台,吹着夜晚的微风,手端起果汁喝了一口,一言不发,似乎是在等着对方平复心情。   乔慕青从屋内出来,给他送来一杯热牛奶。   “果汁太冷了,晚上喝容易着凉。”   从前什么也不懂的乔少爷竟也慢慢成了会关心别人,照顾别人的人。   郁止接过他手里的牛奶,“谢谢小乔。”   乔慕青站在原地不走,眼神暗示他,“只有口头道谢?”   郁止仰头看他,“那你低头。”   闻言,乔慕青果真低下头,期待地看着他。   郁止伸手在他额头上轻敲一下。   乔慕青皱眉,“哎呀,你干嘛啊?”   郁止含笑道:“打是亲骂是爱,这也算是亲了。”   乔慕青:“……”   “……你个吝啬鬼!”他咬咬牙,气愤地转身走了。   什么打是亲骂是爱,不想亲就说不想亲!   郁止看着他的背影,收起笑容,摇头转身,重新拿起倒扣在桌上的手机。   “郁止!到底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连他都敢碰?!你信不信……”电话那头的人听完了全程,已是怒不可遏。   郁止指尖在桌面轻点,“乔先生,现在是现代社会,您这样说话就没意思了。”   他当然知道,乔父乔母得知他和乔慕青的事后会做出什么,可他并不担心。   乔父乔母能威胁他,他又何尝不能威胁对方。   都说了现在是现代社会,人生在世总有痕迹,想要找到并不难。   显然,比起郁止,乔父乔母身上的筛子更多。   且都是他们所不能承受的。   郁止想要找到简直不要太容易。   另一边,下一刻,乔父看见电脑桌面突然跳出来文件内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更有震惊和恐慌浮上心头,甚至压下了原本对郁止的震怒。   他深吸几口气,沉声道:“找个时间见面谈。”   郁止答应了。   但他把时间约在了假期快要结束的日子。   乔父也只能咬牙同意,心中却是更不满郁止。   郁止也不在意,乔家如何他都没放在心上,不过,总是要解决的。   早在今天乔慕青开直播的时候,郁止就知道会受到乔家的电话。   想来乔父乔母应该是通过乔慕青的直播,查到了乔慕青在哪儿,同样查到了他与乔慕青的关系,以及这一年来的联系。   不过,那又如何。   郁止挂断电话,喝完牛奶后站起身,转身回了卧室。   乔慕青一直在这里住了一个暑假,期间多次开直播展示他在这儿的生活,美丽的花草植物,精致美味的菜肴,还有偶尔去钓鱼种树。   这样的日子悠闲又宁静,吸引了不少原本不认识乔慕青的观众。   他们没想过,一年前那个还会因为不会洗衣服而哭的少年已经成长成了现在这样可靠的青年。   却不知花草是郁止种的,饭菜是郁止做的,钓鱼是郁止带乔慕青去教的,还有种树,更是郁止带着乔慕青一棵棵种的。   乔慕青的镜头里永远有郁止的影子,观众们却从来没看见过。   两人就以这样暗戳戳无声地秀恩爱的方式,度过了整个暑假。   到了开学的时候,郁止送乔慕青去学校。   大学第一年要在学校住,两人又得过上异地恋的日子。   且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四年。   乔慕青万分不舍,甚至有些不想去学校了,可郁止却不见不舍的姿态,体贴地为他准备学校要用到的东西,一路送他进学校。   宿舍里,乔慕青心情很不好,他抓着郁止不肯松开,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郁止失笑,“又胡思乱想些什么?”   “那你怎么都一点也不难过不舍?我要跟你异地了啊,要四年呢!”他加重了四年两个字的语气,提醒郁止这个时间有多长。   也对,好不容易他们才同居一段时间,又这么快就分开,还要分开这么久,乔慕青能够轻易接受才不正常。   郁止抬手抚上乔慕青的额头,“四年而已,有空我就来看你,或者接你回家,你要相信,今后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乔慕青还是不肯撒手,委屈的模样仿佛只要郁止一走他就能哭出来。   郁止知道,这人真正想要的是看到自己有多不舍,有多不愿意分开。   这代表他对乔慕青有多喜欢。   可真要这样,当他走后,放心不下的便成了乔慕青。   郁止俯身吻了吻乔慕青,“我会想你。”   “……一直想你。”   装潢昂贵的餐厅里,郁止到来时,座位上已经坐好了人。   “抱歉,有点事耽搁,来晚了。”郁止坐下道。   乔父当然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耽搁,因为那本来该是他们做的事。   “我想你应该知道,今天约你见面是为了什么。”乔父沉声道。   郁止微微一笑,“那我想乔先生也应该明白,我的态度是什么。”   “郁止,我不希望大家闹得太难看,乔乔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我和他妈不可能同意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乔父这两个月心情就没好过。   他刚知道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一个男人搅在了一起,打电话质问却反被威胁。   “虽然这段时间乔乔跟我们闹了不愉快,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是他的亲生父母,养育了他十多年,你说,我要是让他选,他会选我们还是你?”   郁止心里知道答案,真正不知道的是乔家父母。   但他没有说。   “您一定要这样为难他吗?要知道,就算他选择你们,也会耗尽你们本来就千疮百孔的感情。”   乔父何尝不知道,可他们真的不能让乔慕青和郁止在一起,这样,他们就绝后了。   那他们从前的所作所为算什么?他们坚持的又能得到什么?   郁止给两人续上茶,“伯父,我想您应该知道,如果我真想阻止你们,将你们彻底剔除于小乔的生活,那并不难,乔家虽大,却也不是无懈可击。”甚至是漏洞百出。   乔父的手颤了颤,他不知道郁止是怎么得到的那些东西,可他莫名相信眼前人说的话。   他有那个能力。   “之所以不这么做,也是因为小乔,不想闹得太僵,但这不代表我会一味退让。”郁止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   “公司和小乔,我想你们知道该怎么选。”言语淡淡,威胁的意思却显而易见。   乔父双手握成拳,“你就不怕我把这一切都告诉乔乔?”   郁止勾唇一笑,“如果您说的是您刚才的录音,我不介意。”   他有恃无恐的态度让乔父下意识抓紧了裤袋。   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无力感,不是为郁止强硬的态度,而是为郁止态度的背后,代表着就算他这么做了,乔慕青也不会跟他回去。   回想起过去一年的相处,他才后知后觉发现,原来早在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经与那孩子渐行渐远。   许多事情都是发生时觉得突然,回想起来却能发现处处都是痕迹。   乔父疲惫地闭上眼睛。   面对郁止递过来的一杯茶,他看了许久,却不愿意伸手。   “乔乔……他跟你在一起,开心吗?”   郁止抿唇,“这件事,您不是应该从直播中得到答案了吗。”   乔父闭眼长叹一声,面容疲惫,似乎又苍老了几分。   “你做得比我们好……”   郁止将它当做夸奖。   乔父看着眼前这杯茶,艰难维持了两个多月的念想彻底尘埃落定。   或许早在看到乔慕青在镜头前的笑容时,他就明白,这个儿子回不来了,如今还来见郁止,不过是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儿子宁愿选择一个刚认识一年的陌生男人,也不愿意回到父母身边。   不愿意承认儿子是个不会有后代的同性恋。   不愿意相信自己在失去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儿子后,依然没能得偿所愿,让乔家被自己的血脉继承。   当这杯茶喝下肚时,乔父想的只有这或许就是报应?   他们抛弃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儿子,最终也被亲生的小儿子抛弃,乔家的血脉,终究还是断了。   郁止说到做到,这几年里,只要有空便会去看望乔慕青,而时间一长,原本还因为和郁止分开而不安不舍的乔慕青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两人的毫不掩饰,也让乔慕青的同学知道他有个感情很好的恋人,只是异地恋,见面比较少。   消息渐渐传开,也有看过乔慕青直播和去年那个交换人生节目的人知道,纷纷感慨少爷也长大了,都谈恋爱了。   他们万分好奇这位神秘的异地恋人是谁,然而大学几年,乔慕青从来没把对方带出人前。   有人说是假的,他根本没恋爱,有人说他恋人见不得人,有人说他为自己艹热度,立人设。   郁止和乔慕青纷纷对这些消息视若无睹,安静过着自己的生活。   直到乔慕青毕业。   这日正是艳阳天,郁止来陪乔慕青参加完毕业典礼,这才收拾东西回家。   经过这几年乔家父母的态度软化和有意修复关系,乔慕青也不再排斥回乔家。   到底是亲生的,在已经确定没有孙子的情况下,乔家父母不愿意彻底失去唯一的儿子。   郁止陪乔慕青在乔家住了几天,才启程回家。   几个孩子都在学校住校,还没放假,家里只有他们两人。   刚进屋门,乔慕青就愣住了。   只见他们屋内挂了不少彩色气球,门窗墙上都贴上了大红的“囍”字,床上的床单被褥也都是婚庆用的大红色。   一处处,无不是按婚房在布置。   乔慕青还在愣着说不出话,郁止便将他抱在了床上,微微勾唇道:“忘了告诉你,今天是个好日子,宜嫁娶。”   “你、你……”乔慕青声音微微颤抖,神情不似郁止的镇定,显然被这一遭打了个措手不及。   半晌,他才堪堪克制住情绪,又试图忍住脸上的笑意,却最终失败了,“你怎么知道今天是好日子?难道你还会看黄历?还能预测到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这人明明这些日子都跟他在一起,显然这些准备已经有几天了,但他们去乔家是意料之外的事,这人怎么算得到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郁止好笑道:“日子好不好,不是看黄历,是看人。”   看你。   只要有你我,哪一日都是好的。   乔慕青心跳漏了一拍。   郁止对着他伸出手,“所以少爷,愿意嫁吗?”   乔慕青握住他的手,顺势坐在郁止怀里,搂住他的脖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都进了洞房,才问嫁不嫁?这什么顺序?”   郁止抱住他,笑道:“是笃定你不会拒绝的顺序。”   乔慕青咬唇,却还是忍不住笑,“你怎么这么霸道!”   “那我尊重你,今天作废,明天再问?”郁止作势要抱着他出去。   乔慕青用力压在他身上,咬着牙看他。   郁止轻笑一声,没再逗他,转而将乔慕青放躺在床上。   俯身像是要亲吻,却又停在半空,二人只见距离不到一厘米。   “少爷,愿意嫁吗?”   乔慕青红着脸没说话,却微微抬头主动吻上他的唇,用行动代替了回答。   大灯一关,唯有床头有一盏暖白色,镂空红绣球造型的小夜灯,仍在尽职尽责地散发着光芒。   喘息间,隐约传来软甜的声音。   “你以后……不可以再欺负我……”   “好。”   “也、也不可以不理我……”   “嗯。”   “还有啊……我不会干活,不想干活的时候,你不能、不能说我笨……”   “……”   “你怎么、不答应啊……?”   “做人要诚实,骗人不好,自欺欺人更不好。”   为这句话,郁止肩上多了个牙印,好几天都没能消下去。   放假了,乔慕青重新开启了直播,虽然过了这么久,但依然有粉丝观众爬来看乔少爷的直播。   今天是镜头对着他自己的,谁都能看见少爷脸上洋溢的笑容。   啊啊啊少爷好啊!终于又开直播了!   刚刚消息跳出来提醒我看直播,我还在想这谁,结果一看就惊了,是我云养的崽啊!我家少爷长大了,不再是崽儿了呜呜呜……   在观众们刷着弹幕评论的时候,乔慕青高兴地跟他们打招呼。   “我回家了!”   “还有,也结婚了。”   “今天跟大家介绍一下我爱人。”   说着,他转动镜头,让镜头对准了自己和正看过来的郁止。   当两个人的脸同时出现在镜头中时,弹幕停顿了一瞬。   郁止勾唇一笑,微微侧头在乔慕青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向镜头前的观众们打招呼。   “好久不见。”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瞬间炸裂!   当天某论坛   树洞:多年后,我磕的cp成真了!   主题:万万没有想到,早年be的cp竟然还在多年后成为现实!别问,问就是激动疯了!!!   1楼:瞬间解码!跟楼主一样,我已经疯了一天了!现在整个人在一直回顾当年的节目,完全停不下来!!!   2楼:看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是哪个乱传的谣言,点进去才发现是真的!!!我现在就想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9楼:呜呜呜感动,当年追直播还以为他们节目结束就be了,结果原来还有往来,突然觉得当年付出的真情实感没有白费!我宣布,我就是他们的红娘!   10楼:楼上好厚的脸皮,我就不说红娘了,我就想做他们婚礼上的花童。   17楼:重新回顾节目,突然发现处处都是糖啊,好甜好甜,那两人肯定当年就有趋势,可惜我们被年龄和身份差距蒙蔽了双眼。   19楼:对!我磕过这么多年cp,当初就觉得他们有问题,两个人气场比其他真情侣还像情侣,可惜少爷年龄误我!   ……   127楼:少爷一开始直播新家的时候我还以为这是乔家的房子,结果今天和郁小哥在新家官宣,所以这是他和郁小哥的房子?那他们岂不是至少从四年前就开始同居了???   131楼:同居之前至少还有一段时间的交往期,而同居前一年少爷都在读书,根本没多少时间和郁小哥相处,所以他们多半是在节目里,或者节目结束后不久就在一起了!!!   134楼:听到少爷对郁小哥的称呼了吗?是爱人啊!言外之意,他们已经结婚了!!!   137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要去重温节目了!那就是他们的恋爱史啊!!!   210楼:整理一下时间线,五年前节目开始一定是他们初次见面,初见的陌生做不得假。节目半个月,两个月感情迅速升温,并在不久后在一起。之后一年,少爷复读,郁小哥在乡下建房子,相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一年后暑假,两人同居,但也只有两个多月。接下来四年,少爷读书,郁小哥在乡下建设家乡听说种植的桔子树已经结果,并且网络直销,反响很好,只有放假两人才能在一起,时间也很少。整整五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不过小半年,但他们依然感情很深,没有分手,现在还结婚了,这是什么,这就是真爱啊!!!   245楼:感动!突然感觉少爷长大了,郁小哥永远都是郁小哥,永远沉稳可靠,永远温和宽容!只有他才能容忍不完美的少爷,并领导他变得更好,也只有少爷能够打动郁小哥,将他拉入凡尘,影响他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274楼:这是什么神仙爱情!!!麻烦给我锁死一辈子!!!   郁止和乔慕青不知道有很多人关心他们的感情生活,但他们确实如网友们所愿,锁死了一辈子。   年少相遇,白首不离。   胸腔被压迫的感觉令人喘不上气,浑身的疼痛迫使郁止努力睁开眼,试图看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身处什么环境。   然而这具身体状况太差,还没睁开眼,便支撑不下去,失去意识前,郁止只听到一道声音。   “发现幸存者,身份普通人,请求救援!” 第206章 荆棘蔷薇花1   “第一军区内a市于五天前出现s级异兽,造成78人死亡,197人重伤,527人轻伤,以及多出房屋坍塌道路破坏等共计3.2亿经济损失……”   电视里,新闻主持人字正腔圆地播报近期消息,郁止靠在床上,看着视频里出现的灾后画面,其中便包括原主的家,此时已经成了废墟。   如果他没来,死亡名单中还会多加一个名字。   这个世界不像其他世界那样和平,却也没有战乱,而是有未知异兽入侵。   这个世界屏障模糊,来自另一个世界,拥有特殊力量的异兽会不定时不定点出现在世界上的某个角落,对本世界造成生命财产损失,如果不及时捕杀,会对本世界造成持续性损失。   世界发展总是相对进步,为了抵抗异兽攻击,人类逐渐觉醒了同样拥有特殊力量的人,这些人被成为异能者。   国家收编这些人,为抵抗异兽入侵。   之后数百年,随着异兽入侵逐渐频繁,国家机器崩溃,社会体系崩坏,异能者依靠绝对的地位和力量建立统治地位,全世界范围内开始废除国家体系,建立军区统治一定区域。   全世界总共十个军区,而原主所在的地方,则是隶属于第三军区。   咚咚,敲门声传来,郁止放下遥控器,调低音量,扬声道:“请进。”   两个身穿黑色军装的人走了进来,他们胸前戴着蔷薇勋章,这是代表第三军区的徽章。   “郁止先生是吗?你好,我们是第三军区的慰问员,关于您在这次异兽袭击中的损失,上面会折算成一定货币打入您的账户,至于您出院后临时住的地方,第三军区有救助房,如果您需要,可以找办事处办理临时入住。”   两个士兵态度不错,第三军区纪律严明,为了维护秩序,普通人民还能向上投诉反应,除了一些实力特殊或者太强,亦或是那些没脑子没眼色的人,大家对普通人的态度都不会太差。   郁止作为重伤中的一员,上面是会给一定补偿,例如后续治疗全免。   他真正的损失只有工作和房子,而房子也会得到相应补偿,虽然会打折扣,却也算不错了。   而原主的工作是在一家服装店当销售员,就算这工作没丢,郁止也会辞掉它。   正好电视里的画面转到异兽入侵后的救灾现场,主持人播报道:“本次s级异兽由第三军区风致少将斩杀,并参与后续救援,风致少将自今年以来,已经斩杀……”   后续便是讲述风致的功绩和荣耀,郁止视线从视频里那个样貌冷峻的男人身上收回,转头对两人道:“多谢,我愿意接受这些补偿,不过,可否问一下,怎么样才能见到风致少将?我想亲自向他道声谢。”   两个士兵都没多看郁止一眼,他们少将救过的人多了去了,想要道谢也多了去了,要是每个都见,也不知道要见到什么时候。   “不必,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说罢,确认郁止没有其他要求后,两人直接离开去下一个幸存者病房。   郁止有些失望,却也在意料之中。   这个世界想要见到任务目标,恐怕没那么容易,想要接近,更是难上加难。   如果原主也是异能者,那还好说,他可以加入军区,只要有能力,想要接近风致很容易。   可偏偏,原主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算加入军区,也注定无法立军功,升到高层,只能在基层民众中打转,除了有个好形象好名声外没有其他作用。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郁止目前最应该做的还是先把身体养好,其他可以徐徐图之。   原主死在了异兽入侵里,留下的愿望是希望自己也拥有抵抗异兽的能力,而不是每次都只能等别人来救,把求生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针对这个愿望,郁止心中有了些许打算。   不一会儿,护士来查房,检查他的身体,并送来一份医院的营养餐。   郁止看着面前的面包牛奶,面不改色地将它们吃掉。   这个世界人类为了与异兽作战,其他方面的发展并不算太先进,许多东西都以安全和便捷为要求,所幸郁止也不挑。   原主出生在普通家庭,父母也是死于异兽入侵中,如今孤身一人,郁止也不用跟其他人打交道,倒是方便了他,不用担心改变太多会被别人发现。   他在医院住了两个星期才出院,来到军区救助办事处,办理临时入住。   工作人员交给他一张入住证明,并嘱咐道:“军区救助房最多可住一个月,如果一个月后还没能找到住处,也不能再继续住下去了。”   所以他现在就要开始抓紧找住的地方。   这也正常,如果救助房能一直住,那估计会有不少人赖在这儿不走,有这样的硬性规定,也是为了给其他灾后幸存者方便。   郁止带着证明去了自己的那间救助房。   房子的材质很好,应该能抵抗s级及其一下的异兽,但里面的陈设却格外简陋,面积也很小。   只有一个卧室,厨房和洗手间,配备了简单的床铺和燃气灶,水电气齐全,日常用品可以自己买,也可以去救助站领,不过救助站的那些在离开的时候要还回去,检查验收,有损坏则需要赔偿,自己买的可以带走。   郁止没有领,而是直接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日常用品。   等简单把屋子整理过后,今天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晚饭他没有像在医院时那么糊弄,而是去买了饭菜,认真做了一顿。   这里的食物经过精心培育,营养价值丰富,就是口味没那么好。   但经过郁止处理后制作出来,闻起来就格外香,气味吸引了附近不少人出门。   “这是什么味?谁在做饭?”   “我去,本来不饿的,被这味道一弄,肚子就开始闹。”   “好香,怎么办,好想去吃一口,这是辣椒的味道吧?什么时候辣椒这么香了?不是苦的吗?”   郁止一顿饭引来了附近人的轰动。但因为他没开门暴露,一会儿过后,大家没找到人也就散了,只是他们也被这味道勾起了食欲,纷纷去买了饭菜自己做,结果可想而知。   附近空气味道之难闻,弄得第二天没一个人出门,除了郁止。   不过郁止出门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打听消息。   这里就在第三军区内,想要打听有关于风致的消息很容易。   风致生于育婴院,生来就拥有特殊且强大的异能,少年时就被军区收编,十多年来,立功无数,如今才二十二岁,却已经爬到了少将的位置,其能力可见一斑。   这个世界的异能多种多样,有金木水火土风雷等元素系,还有召唤系,兵器系,前者是召唤动植物作战,后者是召唤兵器使用作战,通常召唤系一生只能召唤一种宠物或者武器,使用结束后,可以自动收回体内,另外还有特殊的时间空间系治愈系精神系等等。   其中又以风致最为特殊,他是少见的双系异能。   他拥有兵器系和精神系异能,他的武器是一把长光刀,光明之刃,而他的精神系异能也能让他不受许多擅长制造幻境的异兽影响,且能够主动用精神力攻击异兽,威力强大。   然而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个世界虽然看起来稳定,但在好些地方却因为时代局势限制而不得不畸形。   例如普通人与异能者之间的阶级差,还有异能者之间的制约和强制规定。   早在很多年前,研究表明,异能者与异能者结合,更容易生育出异能者,其概率为90,而异能者与普通人结合,生下异能者的概率仅有15。   这种巨大的差距,导致为了能够有更多的异能者,法律规定,异能者优先与异能者结合,而异能者若是要与普通人结合,必须保证十年内生下一个异能者子嗣,否则婚姻将被强制解除,并安排异能者结婚,在拥有异能者子嗣后,才能离婚。   很不幸,风致就是这种法律制度下产生的。   他的生父是一名兵器异能者,原本有个普通人爱人,可惜结婚后没能生下异能者,不得不被强制离婚,并与同样有爱人的风致母亲结婚。   风致母亲是精神系异能,属于特殊异能者,拥有这种异能的人,想要和普通人结婚,必须在此之前剩下一名拥有同样异能的子嗣。   虽然现在的科技已经有体外受孕,试管婴儿等技术,可研究表明,异能者之所以容易生下异能者,是因为他们的异能在体内流转,在结合时流转入精子和卵细胞中,二者结合才容易产生异能者。   可异能这东西,只能使用,无法储存,体外受孕技术无法让异能保留在受精卵内,这样产生的子嗣,多半也是普通人,即便有异能者,也多是在后天觉醒,且概率不大。   这种情况下,异能者只能选择自然受孕。   当然,大部分异能者也更倾向于与异能者结合,生下强大的子嗣,但有一些异能却喜欢恋爱婚姻自由。   很不巧,风致的父母就是这种类型。   但种种因素下,他们被迫结婚,被迫生子,哪怕对方都是很优秀的人,这段日子对他们来说也是无声的折磨。   可偏偏为了让人类强大,为了能与爱人厮守,他们又不得不这么做。   这一切,都在有了风致后结束。   两人在生下风致后,自觉完成了使命,解除婚姻,各自结婚。   他们都不想要这个孩子,好在军区安排齐全,这种孩子都有专门育婴院扶养。   风致完美继承了父母的异能,成为被许多人看好并寄予厚望的苗子,自小精心培养。   他的异能让他注定不平凡,然而这对他来说,并不是荣耀,而是枷锁。   他被军区扶养长大,生来就肩负着保护这个世界和人民的使命。   军区就是他的家,训练、出任务,就是他从小到大的日常。   随着他异能等级越高,能力越强大,他便越来越被重视,而作为第三军区的希望和对外形象,他的一切都由不得自己任性。   郁止打听后得知,风致前几天又去隔壁市斩杀异兽、参与救援,还没回来。   正当他要回去时,却听见远处有人喊道:“少将回来了!风致少将回来了!”   声音传开,不少人纷纷出来围观,想要亲眼目睹这位第三军区之光的风采。   郁止一个没注意,便被挤在了人群中。   他回头看去,便见两行士兵左右开道,为后面人开出一个通道。   一名身穿黑色军装,戴着白手套的年轻人面容冷峻沉静,款步而来。   分明是同样的军装,穿在他身上却仿佛提高了好几个档次。   风致走过时似有所感。微微侧头往人群中看去,一眼便锁定了郁止。   人群之中,四目相对。   风致脚步微顿。 第207章 荆棘蔷薇花2   穿过人海的隔空相望,持续的时间很短,而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郁止的神情便变得平静。   风致的视线只持续了不到一秒的时间,随即移开,步履从容地回到军区总部。   “把刚才门口的监控调出来。”风致刚进门便吩咐道。   手下没有半分迟疑,当即敬礼道:“是!”   风致从监控中准确找到了刚才与他对视的人,眉心微拧。   一旁的人小心问:“少将,有什么问题吗?”   风致摇摇头。   他也没看出什么问题,但刚才对视时紊乱的心跳却令他不能彻底放心。   “最近入住救助房的有多少人?”   “回少将,目前正在入住的有两千七百八十二人,总共占据救助房九百二十间。”一名军官回禀。   第三军区总共建了一千间救助房,入住的幸存者以家庭为单位,从一开始的入住两百多间到现在入住九百多间,毫无疑问代表着异兽入侵频率增加,破坏力加大。   对此,风致深有所感,毕竟以往他平均一个月出三次任务,可今年以来,他出任务的频率增加,尤其是这个月,他就没有停下来休息过。   虽然其中有他逐渐从上级手中接下更多任务和权力的原因,可也不能忽视异兽入侵的情况。   风致皱眉看了看入住数据,没有发现异常,思虑过后,只能将刚才的心跳紊乱归为意外。   将此事放下,他便跟自己的助手商议起这次的救援情况来。   “稍后把报告打给我,我先回了。”   “是!”   风致正要从办公室离开,穿过走廊时却与人撞个正着。   “少将,霍司令请您去一趟。”来人禀报道。   “有说什么事?”风致询问。   来人摇头,就是没说什么,但他又道:“不过霍少校也在。”   风致刚刚准备前去的脚步一顿,不由下意识皱眉。   到达司令办公室时,风致站在门口敬礼,被请进后,霍司令和蔼地对他询问这次出任务的情况。   见他脸上有一丝藏不住的疲惫,宽慰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给你放几天假,这几天好好休息一下。”   风致摇头,“司令,我不累。”   霍司令站起身,“好了,累了就休息,几天时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第三军区的安危不能只压在你一个人身上。”   说罢,他又转身指着一名年轻女军官笑道:“正好琳琳也刚回来,不如你多带她在军区转转,等她转回第三军区,也好早点熟悉。”   年轻女军官对他伸出手,“风少将,多多指教!”   风致视线在她伸出来的手上停顿片刻,随后敬礼道:“不敢当,职责所在。”   说好了休假,风致便回到宿舍,换下军装,穿着一身常服,然而很快,他就有些后悔这么穿。   因为霍琳也穿着一身常服,扎了个马尾。   她站在军区宿舍门口,看见风致脚步停顿,一副不愿意跟她出来的样子,不由笑道:“若是让第三军区的人知道,风致少将冷脸的背后竟是一个怕女人的性子,只怕围上来的人又要增加好几倍。”   风致被她打趣也没说什么,走过来道:“走吧霍少校。”   霍司令让他带着霍琳在军区闲逛,风致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今年已经二十二岁,是到了应该结婚的年纪,有多少人盯着他身边的位置,他心知肚明。   但他一贯都当做不知道,只忙于任务,没回应过任何人。   他的想法就是能拖就拖,虽然知道生育出继承自己能力的后代也是他们作为异能者的责任,但风致却打心底里排斥,不想那样做。   所幸军区法律有规定,只要异能者无心结婚找伴侣,一生战斗在前线,就可以拒绝强制婚姻。   风致心里的选择就是如此。   第三军区很大,训练场,休息区,食堂,住宿区,还有……面积很大的救助房区域。   “那边正在做什么?”霍琳朝着一群正在修建房屋的工人问道。   “修建更多的救助房。”风致回答道,“如今幸存者越来越多,已有的救助房有些不够用。”   “与其说幸存者越来越多,不如说是异兽入侵越来越多。”霍琳冷笑道,提起异兽时眼中眸色越冷。   她也是军人,自然知道异兽现状。   “这边这么多普通人,附近护卫却一般,要是有异兽突然袭击,这些人岂不是都要面临二次灾害?”霍琳皱眉询问。   风致同样皱眉,“救助房已经起了一定的保护作用,异兽轻易伤不了,除非……”   霍琳仰头看他,“除非什么?”   除非有更强大的异兽突然出现,又或者这些幸存者中有奸细,更甚者……有高级异兽变成人,混入幸存者当中!   忽然,风致感到空间一阵波动,他目光一凝,下意识已经拿出了他的武器,快速朝着空间波动的方向而去!那里是……救助房区域!   霍琳紧随其后,一边警惕的同时一边苦笑,“看来我竟是个乌鸦嘴了?”   郁止神魂强大,比谁都更早察觉到空间的异动。   不过他此时只是个普通人,哪怕知道有异动,也不应该表现出异样,或者有能力应对的样子,于是他准备跟着人群行动。   然而当他要进入救助房时,便见头顶的空间裂开一条缺口,一只巨大的、奇形怪状的异兽从天空中掉落,竟是比郁止所想的还要快,更比他想的还要大。   这是一只a级异兽。   郁止下意识就地一滚,堪堪从异兽脚下躲过,正要拉响身上的警报时,就听见广播里已经响起了警报声。   “大家请注意!大家请注意!现如今正有一直a级异兽在救助房d区位置,还请附近居民迅速躲进屋内!迅速躲进屋内!”   广播循环播放了三遍,等郁止从地上起来,看到的就是周围空无一人的画面。   他的救助房还在前面,但他不可能穿过异兽回到自己屋内。   现在最好最安全的办法是就近躲藏,进入距离他最近的房子屋内。   然而不等他考虑要不要去,就感觉一道强大的力量正在朝这边赶来。   光刃的光芒在眼前出现,看过许多有关于风致视频的郁止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的武器,郁止这回没有考虑,下意识朝着那股力量来的方向前去。   风致到来时,就看见有个人在朝着他跑来,而在他身后紧紧跟着的,是一只巨大的a级异兽!   风致都没有看来人是谁,直接一把将人拉来,丢去身后,自己则对上了那头异兽。   郁止站定后,就见年轻的青年举着光刃挥刀砍在异兽身上。   手中的光刃仿佛与他本人融为一体,而光刃落在异兽身上,也是刀刀见血,异兽体积庞大,却又笨重,没有风致灵活方便,风致想要躲开它的攻击并不难。   郁止看着风致几个挥刀,这头a级异兽便吃痛咆哮,一脚朝着风致踩来,风致没有躲,而是举着光刀对那只脚来了一下,随后几个跳跃翻上异兽的脚,借着高度对着异兽的脖子一砍!   霍琳刚刚赶到,就见异兽轰然倒地,她还什么都没做,危机便已经解除了。   余光看见身边有个普通人,她关心询问:“你没事吧?”   郁止的视线还在风致身上,没有看他,只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霍琳也没管郁止,这在她眼中就是个普通人,没事就够了。   她走上前想要好好看看异兽,风致却在确定异兽死亡后,下意识转头看向郁止的方向。   很好,这回离得近,且郁止周围没有其他人干扰,风致看得很清楚,这个人眼中,没有崇拜,没有敬畏,只有平静,和一抹不易察觉的心疼。   风致微微皱眉,心跳加速的感觉又来了,他忍不住更加警惕,余光一直关注着郁止,手中的光刃并没有收回。   还是霍琳提醒,“风少将,异兽已经死亡,附近没有其他波动,可以收回武器了,免得伤到其他人。”   风致这才收回光刃,对着赶来的一行有异能的军人道:“这里就交给你们处理。”   “是!少将!”   风致转身要离开,却在和郁止擦肩而过时,被对方叫住。   “等等。”郁止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清楚地传入风致耳中。   明明他可以忽略,假装没听见,毕竟这个人似乎有古怪,离他太近可能有危险或者意外,然而不知为何,风致却停下脚步。   或许是为了查清这个人究竟有哪里古怪吧?   郁止转头看着他,摸出纸巾擦干净脸上的灰尘和不小心溅到的异兽血液,这才对风致微微一笑道:“两次相救,一直没机会朝少将说声谢谢,今日正好有机会,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荣幸,请少将回家吃顿便饭以表感激?”   风致看见他的眼睛,无意识略微皱眉,“职责所在,应该的,不必言谢。”   他怀疑这个人对自己做了什么手脚,否则他怎么会一看见他就心跳不稳。   还是谨慎些好。   郁止不知道这人已经把他打成居心不良之人,甚至还有可能不是人,但他也没想过一次就能把风致约过来,能够跟对方说上话,就是这回冒着风险充当英雄救美中“美”的收获。   他面露遗憾道:“那真可惜,我做饭很好吃的。”   风致心中下意识以为这人或许会在饭菜里做什么,毕竟他又不是没吃过那些食材制作出来的饭菜,还没有速食食品好吃,心里更加觉得拒绝是对的。   他抬步离开,郁止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为止。   他轻笑一声,随后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刚才跟在风致身后的女人他看见了,也从其他人的称呼中得知了对方的名字。   她叫霍琳,在原剧情中,还是以为分量不小的女配。   霍琳父亲是第三军区总司令,出身不凡的她自小一直很骄傲,立志成为父亲那样的人。   霍司令曾经想要撮合她和风致,二人却没成,霍琳反而跟第一军区的一名普通异能者擦出火花。   那人就是这个世界的男主。   只可惜两人也没能走到最后,霍琳在一次出任务时,因公殉职。   男主在她走后痛不欲生,直到后来认识了跟霍琳长得有八分相似的女主。   可惜女主只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而他却已经进入第一军区高层,二人身份悬殊。   原剧情讲的便是这二人在重重阻碍和误会下修成正果,并且生下两名异能者儿女,女主也成为普通人的代言人,第一军区的司令夫人。   他们能修成正果,其中少不了其他人的帮助,例如痛失爱女的霍司令。   后来才发现,原来女主也是霍司令的女儿,不过因为种种原因,流落在外。   这些都算是苏爽点。   霍琳的那些朋友,都在撮合男女主,希望男主得到幸福,希望女主能够代替霍琳照顾好男主。   除了风致。   风致并不赞成把女主当成霍琳对待这一行为,无论是对谁都不公平。   然而在异兽入侵的情况下,哪里还有那么多时间去纠结这种情爱纠葛,风致也因此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过多干涉,直到他在一场大规模的异兽入侵中战死。   在他战死后,男主前来援助,在霍司令的帮助下,接手了第三军区,此后第一军区和第三军区合并,男主成为总司令,也成为世界上最大军区的首领,光芒万丈。   这个世界没那么多阴谋诡计,但也很危险,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无论是郁止还是风致。   郁止要做的,一是提升普通人的实力,二则是在未来的大规模异兽入侵中保住风致。   至于感情,虽然才见了两面,他却已经感觉到没那么容易。   首先是普通人和异能者的阶级差。   剧情中的男女主便是因为这一样,被许多人反对,也徒生了许多误会。   直到女主生了两个异能者儿女,众人才勉强接受他们的结合。   身为能够生育的男女主尚且这么艰难,郁止已经想象到未来他和风致会是什么情景。   这个世界还有个设定,全球人口不断减少,出生率逐年降低,死亡率逐年增加,这样下去,就算异兽没把人全部杀死,人类也会逐渐走向灭亡。   为了遏制这一现象,各军区法律明文规定,同性恋是罪,一旦有人因此而不结婚生子,便会受到严重处罚。   普通人会被关押坐牢一段时间,被挤压生存空间,异能者更糟糕,不但会在档案中记一笔,还会被剥夺升职资格。   他们有能力,这个世界需要他们保护,所以不会像普通人那样被关押,但他的事业也算走到头了。   这样严厉的处罚下,许多人哪怕是同性恋,要么偷偷来不被人发觉,要么被迫结婚生子,一辈子隐瞒性向,一旦被发现,他们这辈子便再没什么指望。   郁止并不担心风致会被逼结婚,或者哪怕喜欢自己,也因为不愿意放弃地位和权势不承认。   而是担心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成长的风致,很有可能连同性恋是什么都不知道,而要让这样的他发现自己喜欢一个男人,喜欢郁止,那恐怕有点难。   郁止只是按理推测,却不知道自己已经真相了。   他回到屋里,又给自己做了一顿饭,香味同样引得附近的人纷纷探头张望,却也只能勉强锁定位置,出去找是不可能的,毕竟今天刚刚出现一头异兽,谁知道今天还有没有,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   郁止端着剩下的饭菜来到在救助房外站岗守卫的军人面前,表示自己吃不完,东西放不了多久,不如给大家分了吃。   守卫的军人原本怎么也不肯,这是他们的上班时间,吃别人的东西和收受贿赂也没什么两样,拒绝得很坚定。   然而他们不接受,郁止也不走,就坐在一旁,慢悠悠吃着饭菜,看得站岗的两人忍不住多咽了咽口水。   直到换班后,他们才终于忍不住,跑到郁止面前。   “那个……兄弟,你说的给我们吃,还算数吗?”   郁止微微勾唇。   “当然算数。”   送了几天“剩余的饭菜”后,救助房里有一位做饭很好吃的大厨的消息便在军区中传开,弄得现在去救助房站岗都成了抢手活,就那么几个名额,大家争着抢着去。   “现在那人时不时就会给站岗的军人送饭菜,之前还用做多了吃不完为借口,现在已经直接说了是感激他们,感激他们保护普通人,保护了他,吃了他饭菜的人都对此赞不绝口,更有人甚至想要帮他在军区食堂找个工作,让他以后都能留下来,只是被那人拒绝了。”   风致听着副将的汇报,眉心不由紧皱。   之前他以为那人会在饭菜上动手脚,便直接拒绝了对方的示好,谁知自己没有被蛊惑,其他人却被蛊惑了。   “你们检查过那些饭菜吗?”   “检查过,没有问题,也因此,他们才放心开吃。”副将继续回答道。   风致心想也是,那些都是军人,怎么可能被一点小恩小惠蒙蔽了头脑。   可是即便如此,也不能说明那人真的没动手脚。   “安排那些人做体检,有问题立刻汇报。”   “是!”   这一日,郁止如往常那般给站岗的军人送吃的,却在刚刚到达后,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郁止挑眉,终于来了。   “少将!”几个站岗的军人见到来人,连忙放下碗筷,对风致行礼。   郁止抬头,对风致一笑道:“少将好。”   风致对站岗的军人随意点头,提醒道:“工作时间不要玩忽职守。”   那几人心尖一颤,连忙说是,虽然他们都是在休息时间才吃这些,可要是少将认为他们是在工作时间玩忽职守,那也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风致这才看向郁止,“你,过来。”   郁止看着他的背影,挑眉跟上。   几个军人还好心宽慰他,“放心吧,少将不是那种太过严苛的人,你也只是为了表达感谢,他不会说你的。”   郁止心说那可不一定。   他跟着风致来到一处偏僻无人的角落,面对那人的后背,郁止悠悠道:“之前还想请少将吃饭,买了不少食材,不吃就得浪费,只能把它们都做了给那些军人吃,少将不会生气吧?”   风致没什么反应。   郁止觉得他应该还是生气了,毕竟哪怕是休息时间,那些军人也不应该和普通人混在一起,这会造成军队秩序的松动,影响训练和军心。   他正想继续说些什么,谁知下一刻,对方猛然一个转身,冰冷的枪口便对准了郁止的额头。   风致冷厉的声音传入郁止耳中。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又对我做了什么?”   郁止:“…………?” 第208章 荆棘蔷薇花3   额前一片冰冷,在这烈日炎炎下,竟仿佛有一股冷风,从枪口吹在人身上。   郁止站着没动,他的视线仍落在风致身上,虽然心中有些莫名,面上却镇定如初,淡定从容。   任凭郁止如何想,也没想到会被风致以枪抵着头。   他微愣一瞬,心中想着哪里出了问题,他最近虽略高调,却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那些饭菜也必然是被检查过后才被允许食用,否则早该来找他的麻烦。   所以……   风致口中的“对我做了什么”,应该就是字面意思。   这么一想,他便道:“少将以为呢?”   郁止轻笑一声,“我一个普通人,能在只见过两面的情况下对少将做点什么,未免太看得起我。”   风致眉心微皱,似乎在想他的话可信度。   然而想了片刻,依然没找到有问题的地方。   冷淡的眉眼收敛了厉色,抵在郁止额头的枪却没有收回,可见他心中还有疑虑,并未全信。   若这人当真没做什么,自己又怎会单单见了他便心跳加速,忍不住关注?   “少将,我以为你可以把枪放下?”郁止淡淡道。   风致盯着他,然而四目相对,会因为心虚不自在躲避的从来不是郁止。   最终,冰冷的枪口还是离开了郁止的额头。   郁止静静看着眼前的人,心中忽然想到了什么,“少将一开始就怀疑我?”   风致没说话,沉默便代表默认,以他的身份,没必要跟一个普通人说太多。   “既然少将怀疑我……”郁止拉长了声音,轻笑道,“为何不干脆将我扣在身边,在少将的眼皮子底下,我就算有任何不好的想法,也会原形毕露不是吗?”   若是别人说了这话,只怕会被风致直接丢出去。   即便真有人打什么主意,只要将他赶出军区,再多的主意也都会打水漂。   本来这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可风致此刻却说不出口,心中竟暗暗有些赞同郁止的话。   心底那点对眼前人目的,和他究竟怎么做到让自己见到他就有点不对劲的好奇心,令风致心里竟更倾向于将人扣在身边。   可他的理智还在,并且正不断提醒他,不能这么做。   不能任由来历不明的人在自己身边。   若非郁止住的是救助房,且手续一应俱全,没有半点问题,风致说不定会直接让人赶他出去。   可问题就是郁止在这儿没有问题,才让风致进退两难,不知道该怎么处置这个人。   哪怕这是个正在经受异兽不断入侵的世界,它依然有着属于它的社会秩序和法律体系,无缘无故的,风致没有权利对别人动用私刑。   哪怕他是个普通人。   “好自为之。”他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这个角落。   郁止看着他挺拔的背影,眼中还有些许失望。   可惜。   此后,郁止当真没有再给别人送饭,被人问起他便说自己要去找房子找工作,没有太多时间给他在军区继续住下去。   听到这话,众人才想起来,这位热心的年轻人只是暂时住在军区的幸存者,不能一直留下来,迟早是要走的。   那些人心中有些遗憾,却也没能阻止。   倒是有人自觉吃了郁止的饭,怎么也要回报一二,想给他找个在军区的工作。   毕竟别的不用说,军区的安全性都要比外面好上许多。   郁止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不会拖家带口,军区应该能找到个工作。   几天后,郁止刚从外面回来,就听见有人来找他,是他之前因为送饭认识的人。   “郁止?郁止!”   那人兴高采烈地朝着他喊。   “我在。”郁止走过来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帮你找了份工作,你不用离开军区了!”   郁止挑眉一笑,“是吗?多谢!”   “不客气!”那人笑着道。   事实上,他也有点莫名,自己是拖了几个人帮忙问问有没有合适的工作,但实际上他也没抱什么希望,毕竟军区的任何工作都是抢手活,更是普通人拼命想要进来的地方,他虽然认识几个人,但人脉也没那么广,能够抢的过那些有后台走后门进来的异能者亲属。   可没想到,还真就有了!   新工作是在农业区,郁止负责帮忙照看地里的作物。   有蔬菜有粮食,还有少量花卉。   平时都有木兮异能者给这些作物注入异能,让它们能长得更好,但异能者不可能一整天都在这些作物身边守着,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训练和斩杀异兽,农业区的作物陪养对他们而言只是闲暇时才会来的外块。   而在他们不在的时候,就需要普通人来照顾这些作物的后续,记录数据,方便研究。   工作不累,但有些琐碎,异能者都不愿意干,也没空干,只能交给普通人。   除了郁止外,还有不少人都在做这个,不过每个人分配的区域不一样,有时候记录数据的时间也不一样。   郁止对这里的作物还有点兴趣,之前他接触到的都是在市面上售卖的食物,没有亲眼见过它们如何生长。   不过据他推测,这些作物会长成那样,除了有营养能填饱肚子外,味道总有点苦,很有可能和这个世界的异能有关,也可能是人类和自然界进化的选择。   人类追求营养,不得已抛弃了口感和味道,时间一长,这些作物自然而然只会这么长。   郁止还在这些作物中发现了和异能者同样的力量,应该是异能者培养作物造成的影响。   这些异能对作物总的来说利大于弊,可以快速催熟,营养价值高,对于异能者来说,吃它们多少还能补充异能,只是对于普通人而言,多吃这些作物容易消化不良。   郁止不由回想起当日看到的那头异兽。   当时事发突然,但郁止仍记得那头异兽的模样,以及它身上的力量。   异兽身上的力量和这个世界异能者的异能虽有些许差别,但总得来说应该同出同源,如果能有异兽拿来研究,未必不能想到能够利用那些力量的办法。   郁止摇头将这个想法暂时抛到脑后,他现在接触不到异兽,只能以后再想办法。   至于现在,还是专心把手里的作物培育好,能做出一定效果,日后不愁没机会见到异兽。   郁止就这么暂时在农业区待了下来,整日泡在田里,看起来真的像在专心照顾这些田。   风致听着身边人耐心禀报,面上没露出什么端倪,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少将,您要是真不放心那个人,何不安排人仔细查一查,如果必要,偷偷让那人消失,也不会有人说什么。”那人悄悄道。   然而他一抬头,看到的便是风致冷冽的目光,似乎还有寒芒闪过,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差点没忍住往后倒退。   风致冷冷看着他,半晌才缓缓道:“每个公民都享有政治权利,依法办事,不得胡来。”   “是、是!”那人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连忙又恭维了风致几句。   本来想拍个马屁,谁知不小心拍到了马腿上,他心里不由得担心,希望少将不会跟他计较这件事。   然而在他退出去后,风致便喊来副将,“去查一查刚才出去那个人,要是有什么问题,依法处置,如果没有……就算了。”   “是!”   看着副将离开,风致才微微靠在椅背上,他揉了揉额头,有些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既然怀疑那个人有问题,但他又没做什么,只要把人赶走就是,然而他却暗中将人留了下来。   真是因为觉得他有问题?   几天后,郁止便从同事口中听说他们农业区有个管理员被撤职了,据说是收受贿赂。   郁止一打听才知道,被撤职的是管理着他这几片田地的管理员,他眉梢一挑,不知在想些什么。   同事见状还以为他在担心,拍了拍郁止,“放心,上面人出事,和我们无关,我们只要做好自己手里的工作就行。”   郁止点点头。   同事很少见到这位新来的,不过其他人也很少见到,他还算多的,因为他负责的田地就在郁止的旁边紧挨着,平时的时候,他就看见郁止整天都在地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明天可以休假一天,准备去哪里玩儿?”同事问郁止。   郁止原本不打算出去,毕竟他还想早点做出点成绩来,虽然现在距离风致出事还有几年时间,可总要防患于未然。   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己消失在那人面前这么久,总要做点什么,好与那人拉进关系。   一直待在这儿,确实有些被动。   他当然知道,被撤职的管理员在监视他,不过那人又没做什么其他事,郁止便也放着没管,想也知道那人是受了谁的命令,说不定就连他这工作,都与风致有关。   郁止微笑摇头,能被对方在暗处观察,也是一种别样滋味。   “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虽然世界面临危机,但人类还是需要放松愉快的地方,否则一直神经紧绷,只会造成人心浮动日渐暴躁或者压抑,对人的精神和社会安定都不是什么好事。   同事一听郁止这么问,便哥俩好一般伸手搭上他的肩,“这你可就问对人了,今儿晚上下班就带你去,保管你去了就不想回来。”   郁止见他眉飞色舞的模样,心里多少有些猜测,果不其然,到了晚上,同事带着郁止来到附近一家酒吧。   酒吧比较隐秘,郁止来这儿看到了好几个熟面孔,都是军区里的人,甚至有异能者。   想来这儿应该是个军区里的人,心照不宣用来放松的地方。   装修和其他世界的酒吧区别不大,区别大的是氛围。   来这里的酒吧的人,都带着一股肆意放纵的味道,褪去日常的外表,显露出与平时不同的一面。   同事怕郁止看不惯,便解释道:“大家平时都很有压力了,好不容易有放松的机会,当然要尽兴,服务员,来两杯玫瑰酒!”   后面的话是对服务员说的。   郁止没动面前那杯酒,同事把自己面前那杯喝光后,兴奋地冲进舞池。   音乐喧嚣,群魔乱舞。   郁止不喜欢这种氛围,但他在任何环境下都能适应。   目光扫过整个酒吧,视线最终在某个角落停顿一瞬。   眸光微动。   角落里有几个人正在觥筹交错,看起来很正常来娱乐的模样,然而郁止却注意到他们眼中并没有醉意,看唇语也知道了一些他们的谈话。   郁止看了一会儿后,走出去打了个电话。   “喂,您好,我找风致少将。”   “有要事。”   十几分钟后,一行军人全副武装来到酒吧,为首的是刚刚正式入职第三军区的霍琳。   军队一来,角落里那些人正想装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模样,谁知道那些人直直朝着他们过来,几人顿时知道自己被发现了,想要反抗,却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被捕。   酒吧里的人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见到军人来,连忙纷纷靠墙抱头蹲下,只有郁止一人还站在门口。   风致就在赶来的军人后面,不过和他们有区别的是,他今天没穿军装,穿的是一身日常衣服。   郁止一看便知道他今天偷偷跟着自己出了门。   他像是什么也没发现一般,勾唇笑道:“少将动作真快,我刚刚还在担心,要是来的不及时,那些人跑了怎么办。”   霍琳这时也压着人走出来,闻言便是一愣,“原来是你上报的?还以为是少将暗访时发现的,今天真是多亏了你。”   刚才抓的那几个人是奸细,把这间酒吧当做传递消息和计划的据点,这会儿被抓获,说不定还能从中得到什么消息。   霍琳对郁止有点印象,毕竟那天那头a级异兽出现时,周围只有他一个普通人。   闻言,郁止却是挑眉一笑,看向风致道:“原来少将刚才也在附近?倒是我多此一举了。”   风致眉心微蹙,他知道这人是在故意打趣他,但跟踪确实是他做的,就是被人打趣了也没什么办法。   “尽快把人带去审讯室,我担心有人一旦发现他们被抓,就会操控自毁。”   霍琳:“是!”   风致也正想转身离开,却被郁止喊住,“少将。”   停顿片刻,风致抬头看向前方的郁止。   “有事?”   郁止款步走来,在风致面前站定,后者这才发现,原来这人竟然比自己还高一个头顶。   “上次邀请,少将拒绝了,就是不知道,今天再次邀请,少将还会拒绝吗?”   沉默半晌,风致没说话。   上次他怀疑郁止居心不良,可今日却足以证明郁止至少不是奸细,这样,他还要拒绝吗?   十多分钟后,两人坐在了附近一家餐厅里。   郁止点了几道菜,风致没点,而是问:“之前不是说去你家?”   停下拆开碗筷的动作,郁止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去我家的话,我怕少将会不敢吃。”   这人心里明显还防备着自己,就算去了他家,多半也不会吃,还不如来餐厅,虽然味道一般,但胜在环境不错。   风致没想到这人会大大咧咧把自己怀疑他的事随口挂在嘴边,难道他就不怕有人捕风捉影?   饭菜上桌后,很少动筷的反而是郁止,秉承着不浪费的原则,桌上的东西都进了风致肚子里。   异能者消耗大,这么几样菜,风致全吃了也不会觉得胀,饱倒是饱了。   他看了看郁止没怎么动过的筷子,不明白这人明明是他主动提出吃饭,最后却又不吃。   看出他在疑惑什么,但既然他没开口问,那郁止也没说。   他看着风致道:“少将,不知道我最近的表现有没有让你满意?”   风致垂了垂眼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见他否认,郁止也不着急,只是笑道:“其实没关系,我不介意被人监视,不过,如果是少将亲自来,我想我会更高兴。”   他又不是真的心里有鬼,自然什么都不怕,不过他要在农业区待上一段时间,轻易见不到风致,如果风致自己主动来,那就不一样了。   风致却以为他是在讽刺、刺激自己,盯了人这么久,什么都没看出来不说,还被对方发现,像个在背后偷偷搞事的跳梁小丑。   眉心微蹙,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   思来想去,觉得责任还是在郁止身上,谁让自己一见到这人就感觉奇怪,偏偏这人还真没被发现有哪些奇怪的地方,且他又太敏锐,将风致的动作都看在眼里。   “你想多了。”说罢,他便要起身离开。   “少将。”郁止喊住他,从椅子上起身,对着风致的背影问道,“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有着莫名其妙的意见,可我自认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给罪犯定罪都要证据,你讨厌我,总要有个理由吧?”   风致在原地站立片刻,就在郁止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却见那人转身看着自己,张口便问道:“你真是普通人?”   郁止奇怪道:“这还能有假?”   “真的没有异能?”风致似乎不相信,换了个说法继续问。   郁止笑了:“少将到底想说什么?”   风致往前走了两步,来到郁止面前,抓住他的手,用精神系异能在郁止体内探寻一番,然而正如郁止所说,他体内没有异能。   然而他的疑惑却并没有解开,反而面上疑惑更中。   “如果你没有异能,没有蛊惑人心的能力,为什么我见到你心跳就会变频。”   他余光又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食物,“又没有下药。”语气中也是困惑。   郁止:“………………”   心中的无语难以言表。   他默默推开风致抓着自己的手,用一种风致看不懂的眼神看了风致一眼,随后悠悠道:“少将有空还是去找心理医生看一看。”   说罢,他便要错身离开,却又在擦肩而过时停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对了,对心理医生描述事情经过的时候,记得把我的性别打码。”   说罢,他便率先离开。   风致看了看自己刚才抓着郁止的手,半晌才放下。   他没把郁止说的看心理医生当回事,他不觉得自己心理哪里有问题。   不过回去后,他让人撤销了对郁止的监视。   虽然还是没找到原因,但风致心里对郁止的怀疑少了许多,且接下来好一段时间,他都要忙于巡视和斩杀异兽,恐怕暂时不会回军区,也没空听郁止每天做了什么。   只是他没想到,等他下次回来时,再见到郁止,竟是在霍司令的办公室。   霍司令笑着对他介绍,“风少将,这位是小郁,我听琳琳说,你跟他应该认识?那给小郁安排人手的事就放在你身上了。”   风致一头雾水,郁止却从椅子上站起身,对着他伸手笑道:“少将,麻烦了。” 第209章 荆棘蔷薇花4   沉稳而规律的脚步声在走廊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直到到了最里面,风致输入密码打开一道门,侧身让开位置,态度冷淡道:“接下来的日子,你可以住在这里。”   郁止看着里面的陈设布置,应该是用来临时接待别人入住的房子。   他推门进去,便听见风致的声音继续响起,“我就住在这一层,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告诉我,至于霍司令说的帮你找人的事,过两天就会落实。”   郁止听着他比之前还要冷淡的声音,心中大约有些猜到他是怎么想的。   原本一个普通人,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不知道以什么方式得到了军区司令重视,谁也不会放心,没有半点怀疑。   不过他也没解释,他不做无用功。   转头看向风致,无视对方眼中的警惕,笑道:“少将去看过医生了吗?”   “并未。”风致皱眉,不知道这人又提起这事做什么。他又没病。   郁止勾唇浅笑道:“我觉得少将还是去看一回心理医生的好。”   回答他的是风致关门的声音。   密码刚才郁止已经记住,望着被人从外面关上的门,郁止笑着摇头。   他如何不知道,现在自己看起来虽然受重视,却也同时进入了更多人的视线,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监视下,得幸亏他不是真的有问题,否则还得花费其他功夫去打消军区里人的怀疑。   现在既然没事,那郁止也懒得把时间浪费在那上面。   风致重新回到司令办公室,霍司令一点也不意外,笑着招呼他道:“你来啦?过来坐。”   风致还没开口,霍司令就先一步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先过来我给你看一个东西。”   霍司令从抽屉里一沓资料,随着资料一起的,还有一个个头很大,色泽很鲜艳的几样蔬菜。   翻着资料,风致面不改色,虽然他根本没看懂,不过他看得懂结论,这些报告结论告诉他,眼前的这些蔬菜,营养价值比之前高了几倍,味道也比之前好,而成熟时间却减少了好几倍。   他心头一跳,有些怀疑眼前这份报告的真假,然而他又知道,如果不是真的,霍司令没必要这么对待一个普通人。   疑问到了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没必要问。   “可是,既然那人在这方面有天赋,直接安排他进入农业区研究不行吗?为什么要把他的住处安排在那里。”他问了另一个问题。   安排在他附近,本来就有监视郁止的意思。   霍司令眸色略深,“在没有弄清楚他是否别有目的之前,不可能让他进入农业研究院的核心,我让你监视他,也是让你近距离观察他,看看他是否心怀不轨。”   “他真的是普通人吗?”风致再次问了一回这个问题,然而这回的对象是霍司令,而不是郁止。   霍司令眼中也闪过一抹遗憾,“仪器检测过,是普通人无疑。”   他没不解风致为什么会这么问,就连他自己,在得知郁止真的是普通人,而非异能者时,也不由惋惜了许久。   这人是个普通人便已经这么优秀,难以想象如果他是异能者时,应当会更厉害。   风致却想了想道:“既然他作为普通人便能做到其他人做不到的事,焉知日后成就比不过异能者?”   霍司令面上的遗憾收敛,笑道:“你说得对。”   “过几天,会有记者前来采访,关于这一批蔬菜的研究,我们已经把消息放出去了。”   “为什么这么快?”风致不明白,不是还不确定郁止是否真的清白无辜吗?   霍司令无奈道:“因为,他是普通人。”   不知想到什么,霍司令长长叹息一声,“现在的社会,太需要一个普通人出头了……”   风致知道霍司令为什么会有这种感慨,与他这回去出的任务有关。   原本只是一次小规模的异兽群入侵,用一队异能者便能消灭,然而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普通人,在异能者与异兽对战时,试图帮助异兽,不,也不是帮助异兽,而是他们想要利用异兽,也不知道异兽做了什么,竟然让他们偏帮异兽,几次陷害异能者,差点造成异能者伤亡。   然而在斩杀异兽后,却有人难过地哭了。   风致不喜欢这些人的行为,他们被抓了起来,或许要坐很久的牢,又或者更严重,风致半点也不怜悯。   不过在那些人被逮捕时,有一句话却被他听了进去。   “我们也只是想要变强,想要不被这个世界,这个社会吞噬,错了吗?”   为了变强和魔鬼做交易,是错,可想要变强本身却没错。   如今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差距与矛盾越来越大,他们需要一个普通人作为代表,证明就算是普通人,同样能够出头,能够拥有强大能力,来调和这种差距和矛盾。   而郁止,不过是正好出现的那一个罢了。   因此,哪怕还没彻底查清郁止的目的,霍司令便已经把一切都安排上。   郁止知道他的这些想法吗?如果不知道,他就不会这么高调,连让霍司令保密他的身份都没要求。   霍司令需要一个普通人来稳定目前的局面,而郁止需要一个快速提升自己名气和地位,算是各取所需,郁止接受得很容易。   且这位霍司令还贴心地安排风致盯着他,让他住在风致附近,郁止都想感谢他。   没两天,采访的记者果然来了。   郁止针对几样新培育出来的蔬菜侃侃而谈,用语也通俗易懂,记者这样的门外汉都听明白了,看向郁止,眼睛里仿佛在放光。   在介绍过新品种的功能和特点后,记者又发问:“听说郁先生从前从事的并非这一行的工作,为什么会改变路线?”   郁止想了想道:“应该是想要让自己变得更有用吧。”   他苦笑一声道:“我没有异能,做不成异能者,只能在其他方面变得有用,成为另一种意义上的强者。”   “这样,才能有底气有意义地活着。”   他知道这次采访霍司令想要看到的是什么,因而也把内容往那上面引。   在他看来,异能者和普通人从来不是对立的,双方属于相辅相成、互帮互助的存在,有时候还会双向转化。   当普通人觉醒异能,就会成为异能者,当异能者受伤严重,再也无法使用,异能,那他与普通人无异。   异能者在这个社会地位比普通人高,在许多地方都享受特权,可他们也最危险,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肩负着千万人生命,一不小心,自己的命都得丢掉。   普通人虽然不受重视,却更安全,不用负担别人的生命,甚至自己也享受异能者的保护。   异能者需要普通人维持社会运转稳定,普通人需要异能者保障安全,他们谁也不能缺谁。   果然,这次采访出来,霍司令面上不说,心里却颇为满意。   想要强大没有错,可为此跟敌人交易,这就是错。   郁止这么配合,加上查他也没查出什么问题,霍司令也就大手一挥,允许他进入农业区研究院核心。   不够,这还不够。   郁止一边往农业研究院去,一边还在脑海中想。   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农业,不过目前这已经是他能够接触到的最高,想要进入他真正想要去的地方,还需要拿出点成绩出来。   军区中有人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会做菜,现在却明白了,原来人家本来就有农业方面的天赋罢了。   不少人羡慕嫉妒地看着至少帮郁止介绍工作的那人,因为这事,那人还得了奖励,虽然不多,却也是得到了实在的优惠和人情,凭借这层关系,日后他有什么困难,郁止必定会帮他一回。   然而当事人本人却不明所以地摸摸头,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眼前这样,他真的就只是随手拉了郁止一把啊。   果然大佬永远都是大佬,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   有了郁止加入,农业研究院的研究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没几个月,市面上的蔬菜水果都已经改良了一圈。   前面淘汰的产品价格直降,然而人们也不想买。   实在是因为新的菜品和水果不仅味道好,营养价值高,价格还很便宜,处处都好,淘汰产品就这么滞销了,只能买往更远的地方。   第三军区不需要,但是其他几个军区却还需要。   其他几个军区也知道第三军区来了一位农业大佬,纷纷想把人挖过来,然而都被拒绝了。   郁止也从被观察的人,变成了被保护的人。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军区的人将他查个底朝天。   没问题就是没问题。   霍司令也终于彻底放心。   唯一一个还心存疑虑的,只有风致。   二人相处时间最多,而也只有风致能看出来,郁止志不在农业区。   而是这人似乎就没想过要对他隐藏什么。   “现在的生活还不够吗?你已经是很重要的人,不需要再深入更多,不是吗?”   风致心中的警惕从未褪去,就像是面对郁止时奇怪的感觉也从未消失一样。   但他觉得很奇怪,自己竟然不害怕这人,也不讨厌这人,   不过他没有去探究,只是将它丢在一旁不管,左右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么久以来都没出事,且还能被压制,就算是异能走岔路,可既然没多大影响,那就应该没问题。   郁止目光静静看着他,浅浅笑道:“少将以为,什么程度算足够?”   “把自己的生命托付给别人,真的能全然安心吗?”   “少将大约从未感受过那种感觉,可我知道。”   “但我不想再有机会重温。”   风致确实从未经历过,他生来便有异能,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训练,训练的目的也是为了变强,为了保护人民。   他是保护者,不是被保护者。   郁止笑道:“虽然但是,我也并不羡慕少将。”   他眼中的神情有些复杂,从前风致便从未看懂过,此时此刻更看不明白。   但有一点他却看明白了。   郁止眼中隐隐透着怜悯。   怜悯?   风致这才想起来,似乎从第一次见面时,他也在这人眼中见过这种神色,只是消失得太快,让他以为是错觉。   他觉得有些可笑,自己竟然会被人怜悯,还是个普通人?   “你不是想要成为强者,将自己命掌握在自己手里吗?按理来说,我应该符合你的条件,为什么你不羡慕?”   郁止心中一叹,这几个月来,他眼睁睁看着风致明明关注且关心他,视线总落在他身上,却总是懵懂不知为何,甚至从未察觉过。   这几乎是他最迟钝的一个世界。   而这种迟钝,与他的经历和社会情况息息相关。   他并不着急,这样的爱人看着其实也很可爱,但他看到时,更多的却是怜惜。   他既想看见风致开窍,却又担心他开窍后的反应。   于这人而言,这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我觉得,你并不开心。”郁止回道。   片刻后他笑道:“少将,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人、事、物都可以。”   风致面上露出一丝茫然,皱眉问道:“一定要有吗?”   他不觉得自己缺什么,认真想也想不到。   “这是欲望。”郁止端起桌上已经微凉的水杯,喝了一口道,“人类总要有欲望,才有意义。”   “少将有吗?”他继续问。   风致皱眉半晌,终究没说出个什么来。   就连天下太平,不再有异兽入侵这种万能的话都说不出。   因为他确实没这么想过。   于他而言,只有自己需要做的,和应该做的。   他是军人,肩负着保护的职责,那保护就是他应该做的。   但也仅仅如此,他只是尽全力做自己应该做的事。   “可我有。”郁止轻叹道,看着风致的目光又令他看不懂了。   不过风致觉得自己也不需要看懂。   此时此刻,郁止有点想亲一亲眼前这人,想要疼一疼他,让他知道,自己也是可以“想要”的。   但他忍住了。   这里有监控,他还没忘记,这个世界的同性恋可是有罪的。   就算有朝一日真的发展到那一步,也不是现在。   思索片刻后,他才微微勾唇道:“少将,我现在就有一个很想实现的愿望。”   “什么?”风致问出口时,心里却在想着,如果不难的话,自己或许也能帮他做到,反正……反正就当作之前误会这人的道歉。   是的,虽然嘴硬不承认,但他心里其实明白,郁止没有心怀不轨,而自己,也没有再近距离监视他的必要。   他们一个是研究,一个是军人是兵器,本该各司其职,互不打扰。   但他却继续以郁止可疑为由,与他交流往来。   就连霍司令都委婉提醒他疑心过重,对郁止有偏见。   但风致自己知道不是。   可他也说不出,这究竟是什么。   正乱想着,忽然感觉脸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他下意识皱眉,便发现是郁止正伸手轻抚着他的脸庞。   风致有些不习惯这种动作,他想要退开,然而在他动作之前,郁止却先一步收回手,风致心中却又有些空落落的。   桌子下的手,无意识握了握。   “我想要少将一个笑容。”   郁止轻声道。   风致心中还没想好,眉心就先皱了起来。   这是什么愿望?   万万没想到,一个简单的愿望也能成为难题。   风致本应该能做到,也只有他能做到。   可于他而言,这确实是难题。   因为他不会笑。   可想到自己刚才心里想的,他还是努力牵动唇角,试图“笑”一下,然而做出来的表情却十分僵硬。   郁止以指抵住风致的唇,声音极轻极低地说了一句:“够了……” 第210章 荆棘蔷薇花5   说不清郁止看到这个笑容时是什么心情,总之很复杂。   有为风致的心疼,又有因他愿意为之的感动。   郁止时常会觉得,并不只是自己在教、在帮助这颗星星,同时也是对方在改变自己,帮助自己找回被他遗忘在不知道时空哪个角落的七情六欲。   在遇到对方之前,自己又何尝不是“风致”,除了日复一日做自己应该做的,再没兴趣惦念其他。   可到现在,他却会高兴,会难过,会心疼,会不舍,会有明显的欲望,就连眼中的景物,除了本身的模样外观,还有了随着他心情变化而变化的各种意义。   复苏的七情六欲皆在这颗星星上,一点点被渲染得浓墨重彩。   “郁先生?”提醒的声音传入耳中,郁止回过神,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听实验结果的时候走神了。   这可十分难得。   “继续。”   助手接着他刚才的讲话说下去,直到最后说道结果,他的表情都十分激动,因为在多次实验过后,他们现如今得到的农产品的价值又提高了几倍。   原本这位助手也是农业研究院被看好的后辈,被许多人看重。   在被安排给郁止做助手时,他是不情不愿的,毕竟郁止只是一个普通人,而自己却是前途无量的异能者。   可没多久,他便被郁止的思路和学识折服,再也不敢拿看寻常普通人的目光看他,连带着对其他普通人态度也好了许多,毕竟谁知道对方未来会不会也成为大佬。   “还不够。”郁止却摇摇头道。   助手一噎,这还不够?你要让其他军区怎么办?   知不知道外面其他军区已经被你改良的作物打得出现了经济危机?东西都卖不出去了?   这还不够,你是想要上天吗?   “郁先生,新品种的作物已经能够帮异能者以较快的速度恢复异能,这样的作物,能够在异能者中卖出高价,您觉得还不够,是觉得它提升的异能不够吗?”   更不用说这种作物被普通人吃了也无害,不会造成之前只是吃带了一点异能的作物就会消化不良的局面,他认为真的够了。   郁止却对此不以为然。   从始至终,他知道自己想要的都不止是如此。   但就近阶段来看,能够在有限的条件下把作物提高到这种品质,已经算是现阶段的极限。   再继续,短期内也得不到多好的结果。   思虑过后,郁止缓缓道:“一直以来,我们都在用异能研究,可异兽身上也有能量,事实上,我们还可以用异兽进行研究,不是吗?”   助手一愣,他没想到郁止想说的就是这个,确实,异兽也能用于研究,但是早在很久之前,大家就发现异兽的能量只能被它们自己使用,而人类就算能够找到他们的能量来源,也根本使用不了。   所以关于异兽的研究一直无法得到突破,对于异兽,人类更多的还是斩杀毁灭。   它们破坏力极大,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它们逃脱,对周围的建筑和生命造成毁坏。   这种情况下,将它们就地斩杀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郁止闻言并未继续发表自己的意见。   虽然都是研究,可研究农作物和研究异兽明显跨行业,哪怕郁止现在贡献卓越,军区的人也不会仅仅听他的胡思乱想就冒着风险真的为他抓异兽。   还需要砝码。   正思索间,忽然听见外面警报声响起。   众人纷纷跑出去询问:“发生什么事?”   被警报呼唤的异能者们匆匆朝着某个方向前去,郁止抓住一个人询问,对方快速答道:“海市突发异兽群,召唤军区协助救援!”   海市?   郁止忽然想起原剧情中霍琳牺牲的那场异兽入侵。   算了算时间,有些恍然,原来都到这时候了吗?   这大半年以来,郁止一直泡在实验室里,就算有时间,也都花在风致身上,对于剧情还真没太关注。   唯一深深记住的,也就是导致风致死亡的那场战役。   但那还在很久之后。   很快,救援消息就出来了,调动三千异能者,由风致带队去海市。   听到消息的郁止微微一愣。   在原剧情中,风致现在并不在军区,带队去的也不是他,可现实显然和剧情不一样,那么霍琳的结果是否也会因此改变?那……男女主呢?   想法在郁止脑海中浮现一瞬,很快又被郁止抛下,那些人与他无关,多想也无益。   下班后,郁止回到宿舍,却在门外看到了一封信。   信上的字迹很熟悉,虽然相处时间不多,但郁止还是记住了风致的笔迹。   信上并未写多少内容,不过是说他刚刚回军区,有空的话可以一起吃饭。   郁止却从这信中的内容看出了什么。   他轻笑一声。   原来,是为了他,才会比原剧情中更快回到军区。   也正因如此,才会赶上这次救援,很有可能救下霍琳的性命,改变原剧情走向。   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它就注定被改变。   郁止暂时放下风致,去找了霍司令。   办公室内,霍司令正对着桌上的一张照片发呆。   见到郁止进来,才收敛了神色,对郁止淡淡笑道:“小郁有事吗?”   郁止在他面前坐下。   “霍司令,我们也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您应该知道,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霍司令叹息道:“小郁啊,你又何尝不是明知道实验室有监控,还故意说出那番话。”   在很久之前,霍司令就撤销了对郁止的监视,但是对于原本就有监控的地方,是不会撤掉的,而郁止,则很显然也知道,所以更明白,自己在实验室说过的话,很快就会被上报到霍司令耳中。   两人既说开,霍司令便也不再兜圈子,直白道:“你说的办法有些冒险,就算是我,也很难办到。”   斩杀异兽几乎成了本能,而异兽攻击人类也似乎是本能,他们又没有限制对方能力的办法,想要抓住而非斩杀很要废一番功夫。   然而即便如此,也是有人做过的,否则人们又怎会知道他们无法使用异兽的异能?   不过是从前没研究出什么结果,这个项目便被喊停。   后来异兽入侵频率增加,异能者都不够用,这个项目更加无人问津。   此时郁止提起,霍司令心中更觉得对方也就是想想,毕竟他一个普通人,又能对异兽做出什么?   然而郁止很快便用事实告诉他,他能对异兽做的有很多。   “霍司令,是不是只要有能够在不会有伤亡和损失的情况下捕获异兽,就能够通过我的请求?”   郁止看着他认真问。   霍司令抬头撞进他的眼神里,微微一愣,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说的话或许并不是想一出是一出。   训练场上,霍司令领着郁止前来,有异能者正在进行训练,见到霍司令前来,更加不敢偷懒,一个个都在卖力训练着自己的异能和体能。   郁止看着训练场上缤纷的各种异能,看得有些眼花缭乱。   霍司令给他让出场地,“如果把他们当做异兽,应该用什么办法抓住他们?”   众异能者:“……???”   他们刚刚听到了什么?是听错了吧?什么叫把他们当做异兽?   还有,眼前这位不是军区里出了名的研究员?哪怕他们再怎么无知,也都知道这位可是普通人,让一个普通人对付他们,是不是太看不起他们异能者了?   有人心中不服,决定让别人好好看看他们异能者可不是什么弱鸡。   郁止将他们的神情收拢进眼中,也不生气,反而轻轻一笑,“很简单。”   话音刚落,便见他不知从手中丢出什么,准准朝着某一个异能者而去。   而被对上的异能者也丝毫不闪不避,只觉得这位郁先生或许是脑子抽了,真以为随手丢个垃圾出来,他们异能者便会无法应对吗?   郁止自然不会这么认为,他是觉得这些人不屑于躲避,那正好。   那位异能者是火系异能,正当他要释放出火焰,将郁止刚才抛出的不知名物品烧毁时,火焰刚刚触碰到那小东西,便见它骤然变大,这时,众人才看清,这是一个巨大的铁笼子,三面铁栏杆,唯一没有的那一面,准确地围住那名异能者,将他罩住,扣在地面。   异能者瞪大眼睛,却还是使用异能去攻击铁笼子,然而都是无用功,因为他发现,被这铁笼子罩住,他的异能变得只有平时的十分之一,而这样弱小的异能,甚至没能在这铁笼子上留下半分痕迹。   霍司令双眼死死瞪着眼前的铁笼子,说话都有些不利索,“这、这是……”   他眼中神情惊异,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郁止视线微顿一瞬,随后淡淡道:“只是用好几种异能制造出来的一次性物品,用过一次就会失去刚才的效果。”   但霍司令的重点却不是这个,他着急问:“异能还能就在物品上?”   他眼中似乎有着些许急切,想要知道答案。   然而郁止却摇摇头,“严格来说,并非如此。”   这个世界的异能离了人体便很难保存,他所用的办法,是让几种异能形成阵法,异能被禁锢在阵法内,轻易不会被破坏,也不会消失。   而当有其他异能从外界形成冲击时,阵法的稳定性被破坏,异能被释放,物体变成原型,而被异能加持过的物品,很多都能抵挡住异兽的攻击。   方法很简单,唯一有难度的不过是阵法如何形成,这个世界的人在这方面没有研究,还需要更多引导和开拓。   听明白他意思的霍司令眼中逐渐漫上一丝失望,却又很快调整过来。   郁止并未错过那些情绪,下意识想到了这个世界异能者必须与异能者结婚生下异能者的规定,眸光微动,心中有了思量。   虽然略有失望,但霍司令情绪依然有些激动,他想,或许这个人是真的能做到,而他大概也明白,郁止想要什么。   “好,我答应你!”   既然对方已经做到他的要求,那他也不是不信守承诺的人。   郁止微微一笑。   周围异能者们见到刚才的情况,也纷纷围了上来,叽叽喳喳地对着这铁笼子和被落在铁龙子里的人说着话,时不时看向郁止的目光中还有些惊奇和崇拜。   回去的路上,心情很好的霍司令没忍住露出笑容,郁止见状,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司令,我在实验室消息不太灵通,风少将和霍少校可是好事将近?”   闻言,霍司令脸上便染上一抹无奈。   他之前也是想要撮合两人,一个是他看中的后辈继承人,一个是他喜欢的女儿,如果他们能够走到一起那就再好不过。   然而两人都对对方没意思。   尤其是前段时间霍琳还亲口告诉他,说已经看上了第一军区的一个异能者,他看过那人,比不上风致,也不知道闺女究竟看上了哪点。   但事已至此,他便也不再想着撮合。   “谣言,谣言。”霍司令否认道,“琳琳她有男朋友,小致暂时也不考虑这些。”   其实风致原话是他无心结婚生子,更愿意奔波在战场上。   霍司令也才惊觉,这孩子似乎哪里不对,心理上有些问题,正打算劝人去看一看,谁知对方却总是面上答应,出了办公室就给忘了。   走在他身后的郁止唇角微勾。   海市救援行动足足持续了半个月。   郁止没能等到风致回来,便进入了实验室,等他再出来时,正好撞上一年一度的功勋节。   每年这时候,军中便会举办仪式,为死去的、活着的,任何在这一年内做出功绩的人颁奖。   直到有人来叫郁止,郁止都差点忘了,原来自己也是被颁奖的其中一员。   他站在队伍里有些格格不入,便干脆进了后台,准备等叫到他的名字再上去。   他正闭目假寐,却听见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还未睁眼,他便猜到了来人是谁。   “很累?”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若非郁止了解他,恐怕也会认为,这人不过是随口一问,实际并不关心自己。   郁止睁开眼,入眼的便是风致略带疲惫的面容,看来这次海市救援过得有些急,并不轻松。   “还好。”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少将累的话,可以坐,待会儿叫到你的名字我再喊你。”   他语气自然淡定,言语之中透着熟稔,仿佛他们的关系真这么好,然而实际上,他们相处时间不多。   可风致大约是真的累了,他也没推辞,在椅子上坐下。   郁止耳尖得听到了外面有念霍琳的名字,而同时也有人说,霍琳受伤养伤,无法亲自前来。   很好,确实没死。   想来男女主之间的剧情也会随之改变。   风致坐下后反而精神许多,他刚刚赶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   虽然异能者能够用异能刺激神经,让自己更精神,以便于用更多的时间处理事情,然而这种办法不能经常使用,风致在那十几天内已经用得差不多,现在他只想好好睡一觉。   不过,看着眼前的郁止,他忽然又有些不想睡了。   很快,前面传来了喊风致的名字,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衫,款步朝外面走去。   郁止本来对这个没兴趣,可看着风致被众人敬仰瞩目的模样,忽然觉得那人更明亮耀眼了几分。   由于这份注视,郁止差点错过自己的领奖。   出了礼堂,便见风致正在站在那儿不动,见他来,才微微垂眸,有些不自然道:“一起?”   郁止微笑道:“好。”   “我听司令说,你在研究异兽?还是活着的?”风致刚回来,也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消息。   郁止假装没看懂他眼中的迟疑和担忧,“不可以吗?”   风致抿了抿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才终于听他道:“其实你不必如此,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崇敬你,以你为榜样。”   郁止脚步一顿,转头看着他,片刻后,轻笑一声道:“少将,你以为我是想要得到他人的崇拜敬仰?”   风致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似乎在说难道不是吗。   郁止知道这人的心思,大约是觉得这太危险,还很累,与其死磕在这不一定有用的东西上,不如抓紧原有的,在那基础上,未必不能更上一层楼。   郁止往风致面前走了两步,随时温和淡然的表情似乎染上了一丝怅然。   “我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别人手里。”   风致动了动唇,有些想说自己其实可以保护他,他们住得那么近,如果郁止真有什么事,自己一定能够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   然而看着郁止的表情,又忽然说不出这种话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此时的郁止似乎有些让人不想移开视线。   心跳再度加快,自己或许真的需要看医生,风致想。   休息过后,风致真的去军区医院检查身体,不过他进行的是体检。   检查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任何问题,尤其是他重点检查的心脏,结果显示它再健康不过,连亚健康都没有。   至于他所说的心跳加快等症状,医生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只能无奈建议风致去看心理医生。   “或许少将就是心理暗示,有些紧张,找心理医生开导一下就好。”   风致这才想起,之前也有人建议他去找心理医生。   反正也没别的办法,心理咨询室就在不远,走过去也不费多少功夫。   见到咨询的是风致,心理医生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这可是风致少将,一定要慎重对待,否则影响到的很可能就是军区安危。   然而随着风致逐渐描述,心理医生的表情也逐渐从慎重到茫然,再到最后的一言难尽。   等风致终于说完,心理医生才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少将,我觉得您现在需要的不是医生,而是恋爱。”   见风致皱眉,已经见识到这位少将有多迟钝的他只能直白道:“您没病,只是恋爱了。” 第211章 荆棘蔷薇花6   空气骤然安静,心理医生面上的无奈和笑意半晌才退去,逐渐变得有些尴尬。   他心想这位年轻的少将会不会恼羞成怒,却见对方表情几乎没有变化,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   但面对这样的异能强者,心理医生的压力也很大,他本身只有一点微弱的能够感受别人情绪的能力,然而他那点能力在风致面前根本无法使用。   就在他有些扛不住,想要说点什么调节气氛的时候,就听风致淡声道:“不可能,换一个。”   心理医生:“……”   你当这是买卖东西,还能想换就换的?   “少将,如果您无法接受这个理由,那我也只能建议您去做一下全身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问题。”他无语道。   风致将他之前的检查结果都拿出来,心理医生不明所以地接过一看,好嘛,根本用不着自己瞎操心,人家已经做过了。   这也说明确实如他所说,这位少将身体没问题,就是感情太迟钝,俗话说的不开窍。   他给不出其他理由。   风致不知道心理医生对于他的迟钝有些崩溃。   心理医生不知道,但他自己可一清二楚,他口中的那位会导致他心跳加速的对象不是女性,而是位货真价实的男性,自己又怎会喜欢上对方。   风致皱着眉,觉得这位心理医生有点不靠谱,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在发现对方越来越紧张后,主动告辞,后者松了好大一口气。   走出心理咨询室,风致脚步平稳,只是随着越来越走出去,他的步伐越来越慢,直到完全站在阳光下,风致望着天空,只觉得阳光有些刺眼。   “少将,您抓的那一批b级异兽已经送回来了。”有下属前来禀报。   生活在军区,说是放假,但实际上并没有完全的假期,风致也不可能抛下一切撒手不管,有事仍有人找他处理。   “知道了,送去研究院。”他淡淡道。   “是。”   事实上,风致在做任务时便接收到了郁止要用异兽做研究的消息,并非回来后得知。   霍司令让他尽量抓一批低级异兽,风致答应了。   但他心里并未彻底放心,仍有些担心那些异兽会对军区造成什么损伤意外。   思及此,风致喊住那个前来禀报的下属,“等等,我跟着一起去。”   和异兽作战这么多年,研究院并非什么东西也没研究出来,至少这种能够困住异兽的牢笼是有的,不过这都是军区用品,普通人用不上,他们也用不了。   郁止面对这些异兽,也不得不用异能者帮忙做助手。   “先生,有一批b级异兽已经送到。”   “知道了。”郁止正在洗手,水很干净,但他仍认真洗了许久。   异兽的能量来自于血肉,因而高级异兽一般体型都比较庞大。   曾经有异能者和普通人试图靠吃异兽血肉来增强异能或者激发异能,然而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异兽的能量和异能不同,异能者因为能量紊乱而要么精神崩溃要么爆体而亡,反倒是普通人影响较小,除了跟吃异能植物一样有些消化不良外,没有其他副作用。   不过,异兽的肉很难吃,吃过一次就不想再吃第二次那种。   经过多方面研究,这里的人发现异兽不能吃不能看不能用,还会对社会造成损害,几乎没有任何好处,这才放弃对它们的研究,主要转变为提高自己的实力,奋力斩杀异兽。   这些郁止都了解过,不过他依然没有放弃对异兽的研究。   他曾经在其他世界也见过类似生物,这个世界的异兽就像是仙侠世界中魔界的魔兽。   在原来的世界中或许有用,可在一个完全不相融的世界里,就是废物。   郁止之前在想怎么让它们变得有用,现在看来,与其想办法把它们变得有用,不如让它们变成虫子,这个世界人眼中的虫子。   这么想着,郁止结束了今天的工作,换了衣服准备回宿舍。   刚走出去,却见那人站在夕阳下,他脚步微顿,随后才走上前道:“少将怎么会在这儿?”   风致转身回望,目光在与郁止对视时下意识微垂回避,不知为何,明明之前信誓旦旦不信心理医生的话,可真当见到这人,那些话又忍不住从脑子里冒出来干扰他的情绪。   “送东西路过,想到你在,不如同行。”   郁止很快便想起今天听说的那一批b级异兽。   他勾唇道:“好啊,一起。”   “我听说霍少校受伤了,还没来得及去探望她。”郁止边走边说。   风致眉心微不可查地轻蹙了一下,有些不明白郁止什么时候和霍琳关系这么好了,在他印象里,这两人不是只见过几次面吗?   “那倒是不用,你去说不定她也没空见你。”风致想了想道。   郁止挑眉,“哦?为什么?”   “她恋人在陪她。”两人好不容易有机会过过二人世界,又怎么会希望有人来打扰。   郁止转头看了一眼风致,故意道:“是吗?我还以为少将你和霍少校有意思,原来不是。”   “为什么会这么想?”风致皱眉不解。   “你们很般配,至少在许多人眼里是这样。”郁止淡淡道。   不知为何,风致不是很喜欢这句话,他心中下意识反驳:他们哪里般配?一定要男女才般配?   这个念头一出,他又忍不住摇头,自己这是被那个心理医生给搞糊涂了。   还是别胡思乱想的好。   郁止收回注意着风致的目光,浅浅一笑,并未多言。   走到宿舍门口,郁止开门时忽然转头对风致问道:“少将,军区大约有多少是后天觉醒异能的人?”   风致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想了想认真答道:“十分之一。”   “我知道了。”郁止若有所思点点头。   十分之一,这个比重也不算太少,还是有研究价值。   此后一段时间,郁止也休了假期,他找到刚进军区的时候认识的那些人,向他们不着痕迹打听了一下后天觉醒异能的人。   之前就有人调查过,这些人觉醒异能唯一的共同点,大约就是祖上有异能者血脉,且受到过重大打击,情绪波动过大,激发异能觉醒。   但直到如今,都没有人能够找出一个准确的规律,或者激发异能的可行性方案。   “郁哥,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怎么又聊工作,不如好好放松放松!”   “就是,整天待在军区也枯燥,我可听说附近开了一家味道很不错的餐馆,不如我们一起去尝尝?”   现在食材改良,不少人看到商机,开业的餐馆几乎达到了前几年的总和,有好吃的食材,总有人想方设法让它们变得更好吃,也因此,现在许多人的娱乐活动和犒劳自己的方式也变成了下馆子,其他行业多少有些冲击,比如上次去的酒吧。   郁止却对此没多少兴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众人才想起来这位本身就是大厨,根本用不着去餐馆,纷纷遗憾。   郁止目送他们离开,正要回去时,却见到刚刚出院的霍琳跟一个样貌英俊的年轻男人玩笑打闹,旁若无人。   郁止挑眉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这位为什么没能喜欢上风致,人家喜欢的是可甜可盐,正经时能严肃认真,玩笑时能嬉皮笑脸的类型,想想风致连一个笑容都不太会,完全不符合这位的审美喜好。   挺好的。   郁止忽然觉得,风致不会笑也没什么,起码少了不少麻烦。   晚上回去,正好碰见风致,他便玩笑着说:“少将,幸好你不会笑。”   风致不解,这人又在说些什么。   他会不会笑很重要吗?   不过,想到对方之前还说过想要自己笑一笑的话,风致又不由皱眉,只觉得人心善变。   见他皱眉的模样,郁止又有些想笑,随口问了一句,转移话题道:“对了,之前建议你去看医生,少将抽空去了吗?”   他是真的随口一问,毕竟之前他也问过几回,得到的答案无一例外是风致不赞同地皱眉,他认为自己没病,自然也不需要看什么医生。   然而这回却不同,风致什么也没说,表情也并非是不赞同,而是……躲闪?   郁止眸光微动。   原来去了。   “医生有说什么建议吗?”   风致只觉得自己忘了怎么说话发生,明明喉咙在,声音也在,他就是觉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如果真把医生的话告诉对方,这人应该会很生气,跟他绝交吧?   思及此,风致罕见撒谎,“没有,没什么问题。”   郁止却从他回避的目光中一眼看出问题,“少将,撒谎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不过他也没逼对方,笑了笑,转身回屋。   风致却因为他没有追究而皱了皱眉,比起因为郁止的没追究而松口气,他更因此而怅然若失。   他真的不在意吗?   风致后来在网上搜索了不少关于同性恋的消息,但得到的反馈与他之前的认知无异,这是一种心理或者生理疾病之下产生的扭曲感情,应该被批判反对。   想想这些,风致便觉得,自己或许是真的生了病,身体没病,心理也病了,否则他怎么会怀疑自己喜欢同性。   郁止不知道风致真的开始怀疑自己有病,不过多少能猜到一点,要想打破二十几年原有的认知,重新建立新的观念,这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他可以慢慢等。   不过,异兽入侵可等不了那么久。   正这么想着,忽然察觉到空气中有一丝不对劲,微风吹过,带来一丝与屋里不同的腥咸味,像是在海边长期风吹日晒后的味道。   “谁?”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出口的瞬间,一卷异动的风便朝着他卷来,是风系异能!   来人戴着面具,似乎是不想暴露自己的样貌,然而郁止从刚才的那一缕风的味道中,便推测出了来人是什么身份。   “第二军区没人了吗,竟然只让你一个小喽啰出马。”面对朝他卷来的风,郁止神色淡定,看不出丝毫紧张。   来人没想到他会是这种反应,微微愣了一瞬,那卷风却没停下,直直朝郁止袭去,无论如何,今日他都要将眼前人带走,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他从来没觉得自己会失手,更没想过自己失手会是在一个普通人手里,而不是在其他异能者手中。   然而事实便是,那卷风在即将到达郁止面前时,便不知为何消失地无影无踪。   面具人诧异一瞬,心中的警惕还没来得及提起来,便觉得自己的脑子停止思考,反应迟钝,想要使用身体的异能都不能。   郁止将刚准备扔出去的东西重新收回衣服口袋里,转头对着脸色阴沉地踢开门的风致笑道:“少将,你这算不算救了我一命?”   “这救命之恩,要怎么报答来着?”   风致见他丝毫不紧张的模样,不知为何有点心堵,只觉得这人一点也没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别再开玩笑,人我先带走了。”   郁止喊住他:“等等。”   风致停下回头。   “有人派他来抓我,未必就不能还派其他人来,也未必其他军区不会派人来,我一个人留在这儿也不安全,不如跟你一起去。”他面不改色地说。   风致却觉得颇有道理,便点点头道:“可以,你跟着我。”   以他的实力,足够保护对方。   郁止忍笑,“走吧。”   霍司令收到消息,很快过来询问,得知前因后果,他不由皱眉,“军区戒备森严,第二军区的人怎么进来的?”   风致已经审问过,“有人跟他同谋,那人是个能够伪装的异能者,将他伪装成我们军区的人混进来的。”   像伪装这种辅助异能,通常没有其他作用,也无法提高异能者体能,但在暗处做事十分方便,又很稀少,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军区的保护成员,出任务的时候尽量保全自身,因此在风系异能者进来时,他没跟进来。   不过风致已经在第一时间安排人搜查周边,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大概是认为郁止没有异能,很容易对付,才只派了一个人,免得人多动静大,反而打草惊蛇,然而依然以失败告终。   “小郁没有异能,自保能力一般,还好有风致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动。”霍司令对于其他军区来抢郁止的事有所预料,军区并非铁桶一般严密,想要找到突破口很容易,总有消息走漏出去。   之前郁止研究出什么食材果蔬虽然造成了很大影响,但都在各军区能接受的范围内,虽然亏了一大笔钱,可这带来的更多还是生活方面的好处,并没有得到太大的重视。   可当郁止将注意力转移到武器上时,事情就不一样了。   将普通人也能用的武器放到市场上流行,无疑让第三军区的实力稳稳压其他军区一头。   如果那些人抢不到郁止,想来也更愿意毁了他。   就在霍司令想着应该加派多少人手,日夜不停地守着郁止时,风致主动提出:“反正我们住得近,不如让他来我房间住,有什么事我第一时间便能知道。”   郁止微微侧头,视线看着风致,不知为何,风致却没回望,甚至有些想回避。   他心里百般告诉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护对方的安全。不应该胡思乱想。   然而他心里又忍不住回想心理医生说的话,甚至越来越清晰。   得到霍司令同意后,两人一同回去。   郁止盯着风致看了许久,眼中含笑,故意道:“少将,医生真的什么也没说吗?”   风致:“……自然。”   唇角微勾,郁止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模样:“你说没有,那就没有吧。” 第212章 荆棘蔷薇花7   独居变成同居,郁止接受良好,反而是风致这个提议的人一开始还有些不适。   虽然不睡在同一个房间,但每天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对方,每天睡前看见的也是对方,自己要出门,知道的第一个人还是对方,这种感觉令人心中倍感奇妙。   他们有事会一同出门,有时风致会紧急出任务,郁止的工作时间相对稳定一些,有时候回来还会亲自下厨。   之前说过几次请风致去家里吃饭的事,如今才算真正视线,而风致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人当初能以送饭结交到不少朋友。   虽然市面上的食品不再难吃,但不难吃和美味,还是有一定差距,并非人人都能做到。   自从吃了郁止偶尔下厨的手艺后,军区食堂里的饭菜对他来说都是食之无味。   但他也说不出让郁止常常下厨的话,只能默默记在心里。   郁止将他的神情举动看在眼里,心中轻笑。   似乎前些天的话有些吓到他了,以至于现在风致都很少开口跟他说话。   但既然这人对于“喜欢男人”这种话并没有太大反应,显然是之前就有过预防针。   郁止没想着一口气吃成个大胖子,循序渐进,一点点入侵,才能更好地让人接受现实。   几天后,霍司令再次请他到了办公室,“被抓的人已经招了,他们的任务是抓你,抓不到才会采取其他措施,幸好那天风致就在附近,动作够快。”否则郁止不被抓也恐怕会受伤。   “那些人还有用吗?”郁止不知道霍司令对他们的处置方式。   “其中一个也就算了,另一个不能放回去,不过,就算不能放人,也能利用一番。”霍司令道。   闻言,郁止便知道那两人已经有了去处,便没再问。   “对了,最近你和小致住在一起,还习惯吗?”霍司令关心道,“小致他经常出任务,会不会太打扰。”   他有些想要给郁止调整一下,这两人工作相关都具有保密性,住在一起多少有些不方便。   “没有,挺好的。”郁止却拒绝道。   霍司令意外,看来他们相处不错,不过也对,据说郁止在军区来往多一点的,就是风致。   见状,霍司令便暂时将想要调整的话压下。   郁止正打算告辞,却见霍司令从抽屉里取出两张请柬,笑着道:“琳琳要结婚,这是给你们的请柬,你们住在一起,我就不多此一举把小致也叫来了,麻烦你顺便带给他。”   郁止看着请柬上熟悉的名字,微微挑眉,心想这是真的要定下来了。   好像格外顺利。   “我会帮忙带到。”   当晚,风致回来后,看到的就是摆放在桌上的大红请柬,心头下意识一跳!   伸手试图打开看,却又在手触碰到上面时顿住。   “不打开看一看吗?”郁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风致回头看去,眉心不由轻轻皱起。   “这是送给你的。”郁止笑道。   太快了。   风致心想。   他视线微垂,落在请柬封面上两个喜庆的q版新人上。   “……怎么之前没听说过?”   郁止微微挑眉,“我以为你知道。”   他伸手随意将那份请柬拿起,“虽然有些匆忙,不过,都是军区的人,谁也不知道未来还有多久,唯一能做的,也是抓紧现有的时间。”   风致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   最终只能茫然又无力地低喃:“太过草率……”   他没看郁止,只觉得连看一眼对方,跟对方对视的力气都没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真切的感觉让他只能接受。   “我也……从来没听你说过,不觉得太快吗?”   “快吗?”郁止故作不解道,“已经认识相处大半年,对于安危难以保证的异能者来说,能够花费这么多时间培养感情,已经是一种奢侈。”   他语焉不详,落在风致耳中,便是因为对方是一位异能者,而他能够和异能者结婚,是他的福气,应该牢牢抓住。   风致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他下意识想,自己也是异能者,还是很罕见的双系异能。   然而下一刻他又想到,他们都是男人,就算是异能者又如何,总生不出异能者来。   这个念头一出,他心中一凛,下意识想要把这想法打消,然而不知为何,它却总是时不时跳出来,在他心上挠上一爪子,似乎是在显示自己的存在感,提醒风致不要忘记它。   而事实却是,风致从来没忘记。   但他却学会了沉默。   视线微垂落在请柬上,声音有些低哑道:“好……我会准时到达。”   说罢,他便要转身回屋,有些不想再在这儿待下去。   却在错身时被郁止拉住手腕,“到时候一起吧。”   他从身后抽出另一张请柬,眉眼含笑道:“虽然不是一家人,但毕竟顺路,如果能坐少将的顺风车,也免得我找不到路,毕竟,这里还是少将更熟。”   抬头看向风致,仿佛被风致呆愣在原地的模样弄得有些莫名,不解道:“少将怎么了?”   “如果不想带我,只说就是了。”   风致抿唇,喘气略有些急促,伸手将那刚才根本不愿意碰的请柬拿起,翻开看着上面的人命,风致久久未动。   郁止唇边轻笑,“少将和霍少校更熟,我跟你去,说不定还能沾点光。”   “你想沾什么光?”风致声音恢复了从前的冷静,冷静中似乎还带着一丝冷意。   没等郁止开口,就听见风致冷冷道:“军区婚礼没有捧花,别想着抢了。”   说罢,便转身回屋,房门砰的一声关得很响。   咳……好像把人惹毛了?   郁止心中暗道。   屋里,风致随手将请柬丢在一旁,闭上眼倒在床上,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刚才的一切,无论是那人恶趣味的模样,还是自己复杂的心理。   他脱掉军装上衣,才觉得胸口气顺了一点,喝着床头已经放冷的水,也不觉得冰凉。   半晌,他才轻斥一声道:“混账!”   某混账悠悠闲闲回屋睡了,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坏事。   第二天,郁止醒来跟没事人一样,照常吃饭,照常上班,也彻底让风致见识到了有人的脸皮有多厚。   风致心里的那点郁闷,以及难以与人言说的复杂心绪却越来越强烈。   去训练场上转了一圈,碰上筹备婚礼之余,还会上场训练的霍琳。   “哟,少将好久不见!”霍琳笑着道。   这段时间霍琳因伤病休假,又请婚假,不用出任务,跟风致见面次数下降。   闻言,风致朝着她微微点头。   霍琳抽了抽嘴角,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少将,知道为什么我跟你接触一天后就放弃了吗?”   风致皱眉。   皱眉的原因却不是霍琳说的一天都没坚持过,就放弃了自己,而是……   “你当时考虑过我?”   霍琳:“……”   瞧这说的,就是真考虑过,她也不想承认了,无它,只觉得自己太蠢。   霍琳拍了拍风致的肩,真诚建议道:“少将,要是有人能忍受你的性格,无论他是谁,都认真考虑一下吧。”   因为错过这一个,你这辈子大概再遇不上了。   风致神色未变,也完全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把霍琳的话放在心上。   不过,在这之后,他再次去见了心理医生。   “医生,上次我对你说的那些情况,如果换一个环境,会是什么可能?”   心理医生不解问道:“不知道少将说的换一个环境是指……?”   风致沉默片刻,眼中神色微微变换。   心理医生一开始还耐心等着,然而眼见风致也不开口继续说话,耐心一点点变成了你说我就答,不说也无所谓的状态。   皱眉抬头,无意间,风致眼神扫过心理医生身后的书架,被一本名为心理与犯罪的书籍勾动了心神。   尤其是后面那个词。   恍若梦醒一般,风致骤然想起,同性恋属于犯罪,这条差点被他遗忘的规定。   “少将?”见他一直走神,心理医生不由出声提醒。   风致收回视线,面色平静,“没什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   直到风致走出心理咨询师,心理医生也不知道这位少将今天来是干什么的。   郁止推开房门,就见风致早早回来坐在客厅里。   他微微挑眉,这人能够比他先回来,可是罕见。   “少将想吃什么?”他心中微动,忽然有了下厨的心情。   然而得到的回复却是:“多谢,我已经吃过了,你做你的就好。”   郁止换鞋的动作顿住,等他进去时,刚才的心情也已经消失,视线在风致身上随意扫过,一眼便瞧出这人身上的不对劲。   似乎过于紧绷。   被他的视线扫过,风致抬头道:“其实我今天有事情跟你说。”   郁止示意他继续,风致却又微微低下头,似乎是不想让郁止看清他的神情。   “刚刚接到任务,接下来半个月都要去其他地方出任务,恐怕不能及时回来,不能带你去婚礼现场,如果可以,你可以和别人一起去。”   出任务是真的,但他能够及时回来也是真的,之所以这样说,原因不言而喻。   郁止心下了然,这是又缩了回去。   他双唇微微一抿,淡声道:“好。”   见他没有纠缠,风致本应该松口气,然而他却觉得心情愈发糟糕,更不愿意继续留下来,起身直接回屋。   郁止却看着他关上的房门,视线忽明忽暗。   翌日,风致一早便没了人影,郁止打听过,今天青市发生了一场小型异兽群入侵事件,虽然规模不大,但据说后续还不断有入侵,具体什么情况没有说明,但就这小子,郁止已经了解到,异兽的动作越来越频繁,相信,距离那场大规模异兽入侵恐怕已经不远。   虽然有关于男女主的剧情已经被蝴蝶得差不多,但其他方面的剧情却还算稳定。   风致不在,郁止干脆把自己关在实验室好几天,之前的助手都被他打发去做其他事,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   实验室从前段时间开始,便暂停了对异兽的研究,其他人都以为郁止是为了做出成绩,想要放弃走不通路的异兽,从其他方面入手,然而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又做了什么。   只知道他出来时神情有些疲惫,心情却很轻松,或许是有了什么突破吧,助手想。   郁止出了实验室后,几乎忘了时间,洗漱过后,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和精神进入睡眠,这一睡,就睡了两天。   他是被饿醒的。   醒来后刚为自己做了一些见到的吃食,看了一眼日期,视线骤然顿住。   突然发现,今天是霍琳的婚礼,而他差点就错过。   时间还没到中午十二点,意味着婚礼还没正式开始,现在赶过去还来得及。   想了想,他还是换上衣服,拿上提前准备好的贺礼出了门。   婚礼在军区礼堂中,男方没有双亲,也愿意在第三军区举办婚礼,至于婚后他们究竟是住在哪个军区,可以自己决定。   有人认为他这是自掘坟墓,娶了第三军区的掌上明珠,他想要再在第一军区往上爬,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果来第三军区,难免有人会说他吃软饭,进退两难。   不过,这都是男主的事,郁止没兴趣探究。   他正去礼堂的路上,然而刚走到半路,就听见警铃声急促响起!   郁止眉心微蹙,抬手看着手腕上的报警器,听着里面传来的消息。   “坐标163,291出现s级危险异兽!迅速撤离!迅速撤离!迅速撤离!”   坐标位置正是军区礼堂附近。   风致提前结束任务,刚刚到达军区外面,就听见警报声响起,他跟带领的其他异能者什么也没说,直接朝着坐标位置前进。   发现是礼堂后,还有人庆幸这里平时人少,不会有太多人受难。   然而风致却隐隐感觉不对。   “今天什么日子?”他抓住一个下属问。   下属愣愣说了个日期,“少将怎么了?”   听着熟悉的日期,风致皱眉闭了闭眼,沉声道:“吩咐人紧急救援,今天礼堂有很多人!”   说罢,他也没再解释,而是越过所有人,飞速朝着礼堂方向奔去!   其他人紧随其后。   礼堂中,刚刚还在为今日的婚礼庆贺的众人们,下一刻便感受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降临。   霍司令脸色皱变,起身吩咐道:“迅速护送宾客离开!”   还穿着军装的两位新人也迅速从婚礼模式切换到作战模式,两人配合默契,显然平时就没少合作过。   宾客们其中不乏有普通人,他们是为了参加婚礼才到来,受到其他人的重点保护,毕竟,他们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   “大家小心,异兽还没出现,今天这头异兽或许有特殊能力。”霍司令提醒道。   然而他的提醒并没有太大作用,因为他抬眼一扫,便发现现场不少人已经昏倒在地!   他心中一紧,不等他上前查看,就见自己眼前也骤然变幻了画面。   风致刚走到礼堂外,就看见今天的特殊异兽设下的能量场。   “少将,是梦魇兽!”下属紧张道。   梦魇兽,是少数几个有名称的特殊异兽之一。   顾名思义,它的特殊能力就是制造梦魇,而人类在梦魇中如果无法突破,就会被梦魇吞噬,或沉溺于美梦,或深陷噩梦,无法突破虚妄,便无法醒来。   风致曾经遇到过这种异兽,不过那头异兽等级较低,只有b级,他甚至没有被拉入梦境,就一刀斩破能量场,重伤异兽。   “你们不用过来,我先去,如果半小时后还没出来,你们再行动。”风致冷静道。   “少将!”   风致几乎没有犹豫,踏步走了进去。   梦魇兽的能量场只能进不能出,对于送上门来的食物它很欢迎。   风致刚走进去,眼前的画面骤然变幻,他出现在自己的宿舍里。   浴室里响着哗啦啦的水声,风致坐在床上,片刻后,浴室门打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见到风致下床的动作,他笑着上前,“怎么还不睡?今天不早点睡,明天怎么有精力参加我们的婚礼?”   风致:“……婚礼?”   “是啊。”男人笑道,“现在没有异兽入侵,军区也废除了同性恋是犯罪的规定,我们也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高不高兴?”   风致神色淡淡,但视线却一直落在男人的脸上,喉中微微滚动了一下,“……嗯。”   他向来内敛,能说出这么一个“嗯”表示肯定,已经算是不错。   男人伸手勾动风致的睡衣带,“既然高兴,不如我们来做点更高兴的事?”   手骤然被风致抓住,他垂眸看道:“怎么了?你累了吗?”   风致声音淡淡,“不,我只是不想继续。”   男人表情不变,“为什么?这难道不是你最想要的日子吗?”   最想要的吗?   他最想要的,原来就是这些吗?   风致不置可否道:“或许吧。”   “那你为什么……”   “或许就是因为最想要,所以才太假了。”风致浅浅勾唇,露出一个比第一次在郁止面前更自然的浅笑,“虽然很假,但还是多谢你,让我看清自己的自欺欺人。”   “你能不能变个其他样子,这样我实在难以下手。”   男人表情骤然扭曲!   风致能感觉到,周围的能量更强了许多!   就是现在!   光刃骤出,梦魇兽见势不妙想消失,却发现周围被一股精神力包裹,它跑不掉。   下一刻,光刃袭来,怪物恼羞成怒,“你不是说下不了手吗?!”   风致淡淡道:“骗你的,这也信。”   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下不了手。   梦魇兽:“……”   怪物被斩杀的那一刻,梦魇兽也重伤,风致眼前的幻想回归现实。   礼堂里躺着不少人,有人已经逐渐醒来。   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见一道人影出现在眼前,当即眸光一愣,光刃重新凝出,皱眉道:“又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肯定刚才发生了什么的郁止:“……” 第213章 荆棘蔷薇花8   空气中的能量还没彻底散去,风致以为自己再一次进入了幻境,正当他要挥动手中的光刃,将眼前的郁止再次斩破时,却见郁止上前一步,来到风致面前。   而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步,却让风致瞳孔一缩,握着光刃的手差点失去力气。   “少将,认清了吗?”郁止平静问。   风致没点头没摇头,而是默默收回手,垂下光刃,一言不发地现在那儿,整个人宛如一座沉默的雕塑。   在刚才的幻境里,风致也见过梦魇兽用能量幻化成的“郁止”,然而他一眼便能认出对方不是本人,正如他此时此刻,也能一眼认出眼前人就是郁止一样。   想想自己刚才在这人面前说过做过什么,风致更沉默了。   梦魇兽元气大伤,礼堂里已经有异能者陆续醒来,他们围攻梦魇兽。   梦魇兽的能力就是造梦,当突破梦境时,它的攻击也被自然而然化解,没了后招。   从前风致遇到的低级梦魇兽,甚至不会被拉入幻境,他闯进能量场就能直接与梦魇兽本体对上,可今天他却被带入了幻境,虽说有这头异兽等级更高的原因,还因为风致的内心再不能无懈可击。   风致心知肚明。   却又不动声色。   眼见其他人正在对付梦魇兽,风致没有插手,有这个机会让其他人锻炼一下也不错。   其中还包括刚刚从梦中醒来的霍琳和男主。   自己的婚礼出现这种意外,是个人都不能容忍,她跟男主两个齐齐对上梦魇兽,花了一会儿功夫,终于将这头异兽降伏,众目睽睽之下,这头异兽的命没能留下来。   当异兽死亡,确定不会再有危险后,风致这才收回光刃,浑身退出战斗状态,身体似乎也没有刚才那么僵硬,然而依然没有看郁止。   霍司令起身来到礼堂上,对众人道:“刚才不巧遇上意外,婚礼继续,海望诸位体谅一二。”   嘴上这么说,实际上这婚礼就算继续,也不会继续多久,众人都无法再放心在这个不安全的地方待下去。   婚礼匆匆举行完毕,宾客们离开得差不多后,郁止得以跟随风致一起在霍司令身后离开。   霍琳去处理婚礼后座事宜,霍司令皱着眉对风致道:“今天那些人里有多少提前做了准备?”   风致在一旁观察得清楚,说了一些人,都是其他军区的。   这次婚礼因为是跨军区,因而邀请的客人也是涵盖好几个军区。   “我以为梦魇兽只是意外,结果回想过后,不难发现其中有猫腻。”   霍司令担心的不是梦魇兽,而是这次的事件背后意味着什么。   “有人在利用异兽?”郁止率先出声。   不是当做材料用来做死亡研究的那种,而是驯养异兽,试图为他们所用。   从前的军区之间虽然也有竞争,但都是内部良性竞争,可一旦牵扯到军区,牵扯到异兽,只怕事情都不会那么简单。   霍司令没想到郁止这么敏锐,反应也那么快,明明他只是个普通人。   他沉重地点头,如果真的有人能够牵制并利用异兽,让异兽成为他们手中的工具,这问题就大了。   “异兽跟人类对立数百年,从来没有和好的一天,利用异兽,将异兽作为对付其他人的武器,这我无法接受。”霍司令脸色很差地说。   相信很多人也都无法接受。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怎么找到能够控制并利用异兽的办法,但想来一定具有局限性和缺点,否则也不会这么藏着掖着,不直接光明正大地对第三军区出手。   郁止转头对霍司令道:“需要我做什么吗?”   霍司令沉声道:“如果可以,麻烦尽量找到其中的原理。”   那头被杀死的梦魇兽被交到了郁止手中。   郁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简单单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风致却有些不赞同道:“既然是其他军区的机密,又哪里是轻易就能找到的,梦魇兽已死,想要从中找出突破口,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这是在不同意把压力全都放在郁止一个人身上,想要帮对方减轻本不属于他的负担。   郁止悄然抬头看了风致一眼,眼中轻含笑意。   霍司令有些不明所以皱眉道:“也并非一定要研究出个什么所以然来,毕竟我们又不用,只要知道原理,知道他们是怎么使用的即可。”   这回不等风致说什么,郁止干脆道:“好,司令,我知道了。”   他本人都已经答应且保证,风致也只能默默闭嘴,没再为此争论。   回去后,郁止并没有回实验室,那里并没有他一定要做的。   针对那头梦魇兽的研究其实不用做,从刚才的短暂交锋中,郁止便看出其中有什么问题。   那些异兽跟人签订了交易契约。   它们并非是受人类驱使,而是它们跟人类做交易,人类给它们食物,而它们则因此而答应人类,愿意暂时听他们的号令出现并行动。   只是没想到,这次简单的行动竟然也能让它们栽了个跟头,有去无回。   这种交易并不牢固,相信这次梦魇兽的失败,会传回去,并且直接造成异兽们反悔,兽去人空。   这个契约对双方的约束力度不算大,随时能够反悔,至于反悔太多,会造成其他军区什么动荡,那也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郁止正这么想着,便听见门外传来敲门声。   想也知道是谁在外面?   “请进。”   郁止淡淡道。   风致推开门,站在门口,却轻易没有踏足屋内。   “霍司令的要求,你不必太过上心,就算没有找到办法,也不会出现什么问题。”风致缓缓道。   郁止定定看着他,忽然扯动着唇角道:“少将,你在关心我?”   风致眉眼不着痕迹微动,声音却平淡道:“不,我只是认为这样的行为意义不大,只要有实力,不必畏惧任何异兽。”   他有说这句话的资本。   郁止看着这样静静散发着光芒的风致,眼中神色变换,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郁止道:“所以,少将愿意告诉我,今日我到达之前,你遇到了什么吗?”   风致眉心一跳!   “既然少将如此强大,想必区区一个梦魇兽,应该不会对你造成任何威胁才是。”   风致微微抿唇,视线微垂,回避了郁止。   “没什么,一些无意义的画面而已。”   说话间,他却连一次抬头也没有。   他怕自己的眼神失控,不小心泄露出来什么。   而且……而且……   自从做了那个梦后,不知为何,自己面对郁止,视线便忍不住要往郁止的脖子胸膛锁骨上移,且总集中不了注意力,唯有微微侧目,才能勉强忽略这种现象。   风致微微皱眉,心中思索片刻,最终决定改天再去找那个心理医生瞧瞧,要是自己的状态打扰到对方可就不好了。   郁止这回却并没有轻飘飘放过他,反而有些咄咄逼人道:“我一出现在少将面前,少将便是一副想要挥刀斩我的模样,口中还念叨着又来,难不成,在幻境中,少将也看到了我?”   风致心头一紧,有些想要堵住眼前人的嘴,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想法还未付诸实践,就听他继续说了起来。   “我虽没亲眼见过,却也从别人那里听说,人们在梦魇兽制造的幻境中,看到的都是心中一直所最想着的画面。”   郁止的声音正淡淡说着,他便微微抬头,看向风致,浅浅勾唇道:“原来,少将心中最想见到的……”有我两个字还没说出,唇上便覆盖住了一层温热的触感。   空气骤然安静一瞬。   郁止悄然抬眸,正与风致轻轻蹙起的双眼对上。   半晌,谁也没开口,风致一直维持着捂住郁止嘴的动作,肌肤相贴,却谁也没有提起。   微风吹过,仿佛带着空气中些许干燥,随之而来的,还有对方身上的气息,在鼻尖蔓延,也令心尖微微滚烫。   半晌,直到风致缓缓放下手,才听见郁止微微一笑道:“既然少将不愿意说,那我便也不再问了。”   说着仿佛是风致占了多大便宜一般。   索性风致现在已经学会了对于郁止的某些话选择性倾听,才避免被一些胡说八道气得变脸。   风致淡淡瞥了他一眼,想要让他严肃正经点,却又因为想要刻意忽略刚才的话题而不得不沉默。   “最近一段时间军区也不太安全,最好轻易不要在外面乱跑。”风致刚回来,今天还没述职,肯定没有时间一直陪着郁止,无法保证他的安全,只能让他安静待在屋里,最好不要出去,甚至连实验室也要少去。   如果真的还有人在打郁止的主意,只要找不到人,就很难将人带走。   “我知道。”郁止答应道,“少将的命令,不敢不听。”   风致也懒得去追究这究竟是不是他的命令,转身出了房门。   而在他走后,郁止脸上轻松的笑意微微收敛。   眸光深邃,手指缓慢而稳定地敲击着桌面,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伸手从兜里摸出来一块小型芯片。   芯片很小很轻,几乎看不见,然而谁也不知道其中装着怎样能够引起巨大轰动,甚至能够改变世界格局的东西。   他拿着它端详半晌,最终却还是平静地将它重新收了回去。   还不到时候。   风致先去了霍司令办公室。   “风少将来了,进来。”   正事时,霍司令时常以军衔喊他。   风致进来便看到办公室站着其他人,不过他向来都不是喜欢多嘴,想来是来跟霍司令商量事没来得及离开。   “司令,如果没事我就先下去了。”述职完毕后,风致向霍司令道。   霍司令见状关心道:“听说你前段时间去看过医生,怎么样,身体有什么问题?”   风致心头微动,表情平静道:“没事,是我小题大做。”   闻言,霍司令不由道:“话不能这么说,身体出了问题就应该看病,理所应当,人之常情。”   “这样,我给你放几天假,你可以好好去医院检查一下,有问题赶紧解决。”   霍司令吩咐道。   风致微微蹙眉,却没有拒绝。   出去的时候却在想霍司令在跟屋里那群人说什么。   据他所知,那些人都是其他军区还算有分量的人物,今天前来应该是为了礼堂出现异兽一事。   虽说他们已经知道这其中有其他人的手笔,可这事到底没放在明面上。   这些人好好来参加婚礼,却遭遇无妄之灾,怎么也要给个说法。   这么一想,风致忽然就明白自己这个放假意味着什么了。   不过他表情不变,或许这本就合他的心意。   风致本想直接回去,然而在路过军区医院时,到底停下了脚步。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去了之前去过的心理咨询室。   军区的信息未必全然保密,秘密只有仅存在于自己心里,才能被称之为秘密。   他坐在心理医生对面,视线却一直在虚空中,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无法自拔。   “我今天看见他了。”   “在我心里。”   风致表情淡定,但已经不是从前无知无畏的淡然冷漠,而是心知肚明,洞悉一切的平静。   心理医生以为他只是想借用另一个口吻说说心里话,也没有打断或者反驳,反而顺着他的话道:“感觉怎么样?”   “高兴,又不高兴。”风致轻声道。   高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虽说他自己也摸不清,却也无法否认。   至于不高兴,那更简单。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将它剔除或者让它消失?”   这种不应该存在的感情,似乎只能给对方带来麻烦。   心理医生从来没听过这么无理取闹的要求,他木然着脸道:“少将,我看起来很像是会魔法的吗?”   “我以为你们心理医生都有什么独门绝技,催眠不是你们经常用的吗?”风致皱眉。   心理医生只觉得有种被打脸的感觉,当着对方的面承认自己有多没用,实在是种一言难尽却又不得不做的事。   “那是针对普通人,少将你本人就是精神系异能者,我的催眠半点用也没有。”   风致不懂自己的话有多打脸,但既然对方都说了没用,那他也不再强求。   只遗憾道:“我知道了,这段交流记得保密。”   说罢,转身出了医院。   在他走后,心理医生犹豫片刻,还是播出了一通电话,“司令,少将确实是感情方面的问题,目前看来并无大碍……好,我会继续关注。”   医院外,风致收回精神力,轻叹着摇摇头,大约是自己不常使用这项异能,以至于让人都要忘了,这项异能有多强,又有多敏感。   他知道霍司令是关心他的状况,但也确实不太喜欢这种随时盯着的状态。   唯有回到宿舍才能彻底放松。   可现在,就连宿舍也无法让他放松。   想到郁止,风致又克制着不去想。   然而那人却像是带刺的玫瑰,明知危险,却引诱人心,等到发现时,已经毒入骨髓,再难拔除。 第214章 荆棘蔷薇花9   “你被停职了?”   在见到风致连续三天都休息后,郁止终于问出这句话。   风致给水果剥皮的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一下,“为什么不是休假?”   自从改良后,水果也开始畅销,风致从前才不会在营养摄入之外,主动吃这些东西,现在却会在郁止的影响下每天吃一点。   且三餐正常按时吃饭,做饭或者买营养剂都下意识要两人份。   同居果然是最能改变一个人日常习惯的方式。   就连他都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许多,且毫无察觉。   郁止默默看了他一眼,才道:“我记得你今年的假期都休完了。”   且一般情况下,风致基本不会连续休三天以上。   风致确实被半强制休假,他却改了个说法道:“司令命我在这段时间保护你,直到那些人离开军区。”   这确实是他“休假”的其中一个原因,郁止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至于心里怎么想,又知道多少,也没必要告诉风致。   风致休息也好,既然是“保护”自己,那他最近想来会有更多时间陪着自己。   而相处时间一长,风致也看出郁止最近的状态,“你不去研究院了吗?”   之前不是没有过郁止被要求尽可能待在宿舍的时候,但郁止很少遵循,可现在有自己可以贴身保护他的前提条件在,他竟然一反常态只待在宿舍。   “研究已经告一段落,可以休息一段时间。”   事实上,郁止要的东西,前段时间就已经研制成功,现在需要做的,不过是把它量产,且考虑怎么向外界公布并推广,这都不是他的工作,而要让其他人完成接下来的工作,显然时机不对。   风致微微皱眉,想到上次婚礼上那头梦魇兽,自从它被送进研究院后,似乎就没见郁止去过……   算了,这人既然这么说,想来也不是无的放矢。   不知从何时起,风致对郁止的信任便节节攀升,到了现在几乎很少怀疑的时候。   两人同一时间无所事事,只能窝在宿舍里打发时间。   这个世界的人们虽然时常处在危险中,但娱乐行业却没有彻底断绝,只是因为社会因素,这一行业并不发达,局限性在,很少有人会冒着风险去各地拍东西,因而打开电视,也是关于政治时事之类的新闻居多,这也是郁止能够在穿来后,第一时间在新闻上看到风致的原因之一。   最近新闻里播放比较多的,无一不是上次军区礼堂出事,以及其他军区的重要成员在第三军区滞留这些消息。   换几个频道,有娱乐节目也多是室内那种,且大多是普通人,偶有异能者出现,必定受到观众追捧。   而有的人却会对这种不进军区的异能者十分唾弃,态度呈现两极分化。   “少将,做异能者的感觉怎么样?”郁止视线落在节目上,一边分心问身边的人。   风致微微皱眉,这是什么问题?   “什么意思?”   郁止无奈抿唇一笑,算了,他换了个问题,“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异能者,你觉得是好事还是坏事?”   “当然是好事。”风致并未犹豫道。   所有人都有抵抗异兽,保护自己的能力,这在风致心中便是完完全全的好事。   “可这样一来,异能者的地位和待遇注定会下降。”郁止提醒他,“你们会被拉下神坛。”   当所有人都在同一个高度,现在异能者到日后必然会有落差。   风致神色平淡,只略微蹙眉,似乎不赞同郁止这句话,“我从来没在神坛。”   “我知道……”郁止转头,视线落在风致脸上,眼中仿佛含着一片深邃到令人沉醉的温柔,   他是真的知道,这个人心里从来没有异能者和普通人,只有保护者和该保护的人。   眼前这人的心中,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有。   只有一具坚硬的躯壳,没有装任何人的灵魂。   郁止从不怀疑对方会不喜欢自己,但有时候,他又会想,这个世界,或许不喜欢会更好一点。   异能者与普通人只见,相差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时间。   为什么许多人更想成为异能者?哪怕成为异能者之后,绝大部分可能都会进入军区,成为行走在危险中的军人?   不仅仅是因为异能者社会地位高。   还因为异能者的寿命,只要没有意外丧命,一般都能达到普通人的两倍。   为什么异能者和普通人的结合会受到各方面的阻碍,很少有坚持下去的?   除了各种法律规定严苛,也有这一点原因。   不过,大多数时候,异能者这条优势并不明显,有些人甚至会忽略。   因为进入军区的异能者,很少有寿终正寝的。   大家经常在电视和各种新闻报道里看到的,是xxx立下功劳,xxx又在什么事件中丧命,很少有人看到异能者高龄庆生。   世界是公平的,他们给予一部分人优势,必然会给予他们劣势,给予一部分人劣势,必然也有很少能注意到的优点不被人看见。   异能者和普通人便是如此。   一旦世界上所有普通人都变成异能者,那他们将不再享有心安理得被保护的权利。   当生命安全掌握在自己手中,必然也会承担相应的危险。   或许连原主都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就算他想到了,或许也会是同样的选择,谁又知道呢。   几日后,郁止亲自找到霍司令,给应付其他军区死缠烂打的人而焦头烂额的霍司令带来一个消息。   “司令,我有办法让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原形毕露,并且一网打尽。”   霍司令原本还对他的到来感到高兴,然而一听这话,心中便下意识不信。   原因很简单,郁止是做科研的,不是照妖镜,能够把每个人心里的妖魔鬼怪都照清楚。   但他只是心里不相信,为了安抚郁止,面上还是装作感兴趣地说:“你说说看。”   郁止也不在乎他是真信还是假装相信,他要的不过是这个说话的机会而已。   “我可以放出消息,说我手中研制出能够提高异能者异能等级的药物……”   郁止缓缓道来,而霍司令的神情却从一开始的随意变得越来越严肃,眉心也越皱越紧。   听完郁止的话后,他长叹一声道:“不行,这个计划我不同意。”   郁止意料之中,他表情轻松道:“如果霍司令是担心我的安危,大可不必,我又不蠢,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有这么个办法,能够一次性解决掉那些隐患,不好吗?”郁止言语诱惑道。   好当然好,可和郁止的重要性比起来,那些人也不值得被放在眼里。   可郁止却想促使计划实行。   他严肃道:“霍司令,我有一样东西,一旦不先解决这些人,拿出来后必死无疑,如果你现在无法下定决心,之后我的下场必然也不会好,届时,你今日的一番苦心也会白费。”   霍司令眉心越紧,“什么东西?”   郁止摇头,“现在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不要舍不得那些个总爱用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异能者,今后,不会再缺异能者。”   闻言,霍司令心头一跳!   这句话实在明示的意思太中,霍司令就算再蠢,也明白郁止的意思。   他本能地不信,想要让郁止拿出证据来,他心头有许多问题想问,然而话到嘴边,却成了:“我……我知道了,你让我想想……”   没有再问,他竟是直接相信了郁止的话。   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郁止从来没对他说过没有保证的话吗?   霍司令不知道。   很久之后,霍司令回想起这一天,才得到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的答案,如果非要说一个原因,那大概就是……他内心深处,也在激烈渴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吧。   这只属于两人之间的谈话,哪怕是霍司令最亲近的女儿,又或者是最受霍司令倚重的风致,都没有得到任何有关于今天这场谈话的半点消息。   倒是在几天后,军区陆陆续续传出研究院有重大突破的消息。   而霍司令也在最注重权威的第三军区官方平台上表示,此消息属实。   “郁先生为我们研制出能够明显提高异能者等级的药剂,药剂已经开始投产,优先供给第三军区使用,秉承着第三军区友好联合的对外态度,如果其他军区也需要这种药剂,可以私下商议。”   所谓的私下商议,自然是要让他们给出足够打动人心的利益,否则这样的药剂绝不会有他们的份儿。   不少人都在骂霍司令是个老狐狸,然而看着屏幕上喜气洋洋的霍司令,风致却一脸严肃,隐隐还透着些许不熟悉的愤怒和不赞同。   他来到霍司令面前,严肃道:“司令,我已经看到最新消息,认为您的行为将会让郁止置身于危险之中。”   霍司令没想到第一个来找他的会是风致,最近风致还没销假,让他差点忘了对方现在的状态。   想着对方和郁止走得最近,关系也最好,有这一遭也应该。   “此事我自由安排,风少将,不必多言。”   风致皱眉,没想到这回霍司令态度这么强硬。   自由安排?有什么安排还能比压下这件事,不暴露更好吗?   风致想不通。   他不是搞这方面的,从前也没人教过,想不到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也没看出这其中的猫腻。   但他知道这样做对郁止可能带来危险,不过想着自己能在对方身边保护,他又松了口气。   还好,他从没有想现在这样庆幸过自己实力不错。   从前双系异能在他心中的概念便是比别人强,他需要保护的人就更多,而现在他心里却有了自己能够保护想要保护的人的意识。   恰好,霍司令也突然想到了这一点,有风致在郁止身边,就算有人想动歪心思,也恐怕不能得逞,反而会吓得一些人不敢出手。   正当他想找个什么理由把风致安排去做其他事时,两道警报声同时响起。   霍司令和风致对视一眼,纷纷屏气凝神听警报之后的通知。   “紧急通知!x市某居民区出现异兽群,最强异兽为s级,已有多名普通人遇害,请求支援!”   “紧急通知!x市某居民区出现异兽群,最强异兽为s级,已有多名普通人遇害,请求支援!”   消息传入两人耳中,风致和霍司令纷纷皱眉。   “现令风致销假,紧急带人赶往x市!”霍司令冷静吩咐。   风致心中有一瞬间天人交战,最终仍是干脆答应下霍司令的命令,“风致……听令!”   他匆匆赶往宿舍换军装,从房间出来时,便正好撞上得到消息的郁止。   “要走了?”郁止看了看风致身上一丝不苟的军装,没忍住开口道。   风致点头,本应该脚步匆匆离开的他不知为何停顿了片刻。   “你一个人在这儿,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郁止应道。   “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好。”郁止继续答应。   “有什么情况就按紧急呼叫。”   “我知道。”郁止的回答简短而干脆。   风致知道,他是不想耽误自己时间,却还是有些心情复杂道:“你就……没有其他的想说吗?”   郁止这才微微一笑,望着他道:“早点回来。”   大约是这四个字听着太过温柔,又或者是郁止那一句“回来”太过自然,不经意触动风致隐秘深藏的心弦,令他感到一股陌生却又奇妙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恍惚间,风致差点以为自己尝到了一股甜意,可他分明没有吃什么甜食,再抿抿唇,发现口中没有味道,可那股甜意仍旧不散,再仔细一看,原来是在心里。   他摘下胸前那枚代表军区的蔷薇徽章,将他放进郁止手里,淡声道:“等我回来再戴上。”   他没发现,此时此刻,他的唇微微勾起一抹自然而然,发自内心的弧度,跟从前那个想要露出一个笑容,都仿佛在哭丧的冷漠少将判若两人。   郁止看见了,且看得清清楚楚,也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人这么明显,也这么自然的笑容。   他看了几秒,忽而笑着低头看着手上的徽章,掌心仿佛还残留着属于这人的温度。   “少将,我听说,军人送徽章的,都是有特殊意义的对象,不知道我算你的哪一种意义?”   风致微微侧目,却到底没正式看郁止,而郁止也没等来他一句明确的回答。   似乎是不知从何说起,又似乎……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徒留郁止望着这枚徽章轻轻一叹。   他用膝盖也能想到,这次紧急通知中出现的异兽群是和上次婚礼上同样一批人做的,目的很简单,将风致从他身边调走。   方法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郁止忽然觉得,有这么一出,也未必全是坏事,至少……他不用看见那人担心的神色。   一次异兽群的袭击,用不了几天时间就能控制,那些人想要达到目的,动作就必须快。   在郁止恢复去研究院的日常,给藏在暗处的人制造机会后,果不其然,很快便有了动静。   郁止被一群改变了面貌的异能者围住,身边保护的人都被打晕倒地。   “郁先生,如果不想丢掉自己的小命的话,就跟我们走一趟吧。”异能者低沉着声音道。   与他们想象中不同的是,郁止非但没有露出害怕紧张的表情,反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刚才因为异能者们出现突然,而有些凌乱的衣发,微微一笑道:“好啊。”   仿佛自己不是被人挟持,而是正要去别人家做客。   几个异能者心中不由一顿,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忽然涌上心头……   远在另一个城市的风致,很快便收到了保护郁止的人传来的消息。   郁止被抓。 第215章 荆棘蔷薇花10   收到这个消息,风致面上没表现出什么,只是在斩杀异兽时的动作快了许多。   他宛如一个忘了疲惫也忘了休息的机器,只记得挥动手下光刃,直到异兽全部被斩杀,才筋疲力尽单膝跪地,异能枯竭到手中的光刃都无法凝出。   一名少校前来搀扶他,“少将!”   风致只是短暂歇了片刻,便表示要回军区。   “可是少将,这里的人民还没安顿好,后续还有不少事需要处理。”有人迟疑道。   是的,每次异兽被斩杀后,还有一系列问题需要善后,例如幸存者的救援,那些建筑废墟也需要处理,异能者们走不开。   风致冷静道:“我知道,所以我打算一个人先回,你们暂时由周少校带领,处理完这里再回去。”   周少校一直跟着风致,风致对他这点信心还是有的,自己不在的情况下,对方完全可以带领手下这些人。   但周少校却皱着眉担心又不解地看着他,“少将,您有什么急事,一定要回去吗?”   闻言,风致沉默片刻,才道:“有,很急……”   既然最大的难题已经解决,剩下的事他们完全可以胜任,风致的存在不再是必须。   其他人也不是只跟在风致身后捡东西吃,没断奶的孩子,见风致竟然都这么明确表示了回去的急切,便也没再阻拦。   临走之前,周少校对着他的背影敬了个礼,说道:“少将,回去后,还是把徽章戴上吧。”   风致转动了一下手腕,大步离开。   *   第三军区全部戒严,现在大家都知道了,军区的郁先生被人抓走,人都没找到。   霍司令下令,任何可疑人物都不能轻易放过。   消息传开,民众们开始议论纷纷,作为改善了他们生活的功臣,郁止的名气可不低,加上最近第三军区才公布了可以提高异能者等级的消息,郁止就被抓失踪,其中有什么猫腻简直一眼就能看出来。   网上舆论对着其他军区开炮,尤其是第三军区的人,个个义愤填膺。   郁先生是他们军区的,这是在明目张胆跟他们抢人啊!还是以这种强硬的手段!   “太过分了!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活生生的人竟然失踪了,这谁信?!到底是哪个龟孙在背地里搞动作?!”   “郁先生那么好的人,治好了我多年的厌食症,结果却下落不明,你们竟然也好意思吃着他改良出来的东西!不怕他出什么事半夜来找你们吗?!”   这些人争论得起劲,然而有人掳走郁止这件事,本来就没有定论,说破天第三军区也没证据,只要没证据,其他军区就当作没这回事,脸皮之厚世间罕见。   可这样装死就是最好的应对办法,那些人等的就是得到郁止后他们怎么分配时间和资源,不过,这一切都要等成功得到郁止之后,现在说这些都太早。   军区戒严几天,都没能抓到抓到郁止的可疑人物,先前还赖在军区不走的那些人,也早就在出事之前就借口离开,现在想找都找不到人,说什么也来不及。   风致回来后,面对的就是目前的情况,他没有立刻去找霍司令报道,反而抓紧时间回了宿舍,望着明显已经几天没人的宿舍,风致手扶着墙,顾不上休息,直接马不停蹄地去见了霍司令。   霍司令见到他匆匆赶回来,连休息都没休息好,面色有些差,有些惊诧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本来还以为风致会多待几天,结果对方回来的这么快,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司令,你实话告诉我,郁止出了什么事,他在哪儿?”风致严肃道。   似乎不从对方口中亲耳听到消息,他就不愿意相信,也不肯罢休。   看着风致的表情,霍司令敏锐地察觉到有哪里不对,风致的态度,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一点,至少他从前从未见过风致对谁这么紧张过,难道是因为相处时间太久,两个人感情比较深厚?   如果知道风致如今会对郁止这么在意,说不定霍司令会有些后悔,当初把这二人安排得这么近。   之后,霍司令也确实后悔过,然而那时即便他后悔,那也来不及了。   “抓郁止的人现在还没查到,我们已经积极在跟其他军区联系,周围也在派人四处搜寻,如果有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霍司令严格遵守着当初和郁止的约定,这件事不要告诉其他任何人,包括自己看好多年的继承人。   然而霍司令没想到的是,哪怕他现在这么说,风致都没有露出安心的态度,他眼神未变,一看就是没改变心思,也就是说,他不信。   “太突然了,我不信他什么准备都没有。”风致心中想道。   他想到那个男人向来都很看中自己,在意自己的小命,从前是个普通人时,便会抓住机会往上爬,口口声声要把自己的命掌握在自己手机,这样的人……会一个不小心,轻而易举就被人抓住,且半点准备都没有。   他握紧了拳头,再一次认认真真询霍司令道:“司令,您认真告诉我,他到底有没有事?”   他已经不求郁止在哪里,只想知道对方有没有事,只要霍司令告诉自己就好。   然而霍司令对这个问题还真答不出来,因为他此时此刻,真不知道郁止情况如何。   在定下这个计划时,那人笑着对他道:“司令,你要相信,我会保护好自己,这个世界还有太多我没见过的风景,我舍不得。”   霍司令信了,认为郁止的能力想保住自己的命不难,尤其是在那些人的更重要的目的是找郁止有用,而非直接就要铲除郁止的情况下。   他没办法帮到郁止,却能够按照先前的约定,帮他处理好之后的事,里应外合,不拖后腿。   他隐约知道郁止在哪个方向,这是在此之前郁止告诉他的,但是在跟郁止约定的时间到来之前,他不能前去接应。   虽然沿途一直有人远远朝着那个方向跟着,但这不能告诉风致。   按照风致的性格,多半是得到消息后立马前往郁止所在的地方,这会打乱郁止的计划。   “小致,你放心,我已经派出去不少人找人,一旦有消息,第一个告诉你。”   “你现在太累了,急需要休息,补充睡眠,这件事情你先别管,我命令你,养好身体再说。”霍司令严肃道。   风致皱眉,是没想到他话都说到这份儿上,霍司令还是不肯松口。   他霍然起身,“司令!我……”   话音未落,他便感到浑身疲惫,大脑停止思考,眼前一片漆黑!   “小致?风致?!”霍司令上前扶住他,才没让风致以脑袋磕在桌子上。   见人都成了这副模样,霍司令也顾不上其他,直接替风致做主休息,将他扔回了宿舍。   霍司令也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来这里,风致自从被人扶上床后也就稍稍清醒一些,但之前透支身体过后产生的疲惫感和不适感席卷而来,感觉自己连手都抬不起来。   霍司令这回没说其他,只说了一句话,“你要是不养好身体,又怎么去找他帮到他。”   闻言,风致便认真起来,不再强行要做什么,反而决定休息好。   因为他也发现,只有休息好,自己才能决定做什么,否则他最终也只能和其他人一样,干瞪眼光看着。   但是郁止,你到底在哪里?   *   此时此刻,被风致惦记着的郁止被一群人带着往第三军区范围外去,只要离开了第三军区掌控范围,他们就可以松口气。   然而最近第三军区的戒备实在森严,原本他们两天的路程,一路却足足花了两倍的功夫,索性郁止足够安分听话,没有闹腾,而他又是一个普通人,没有能力反抗,否则他们要面对的困难会更多。   当然,这是他们的想法,事实上,郁止没有挣扎,不过是因为他本就要和这群人离开这里而已。   “你们要往哪里走?”郁止冷静问。   因为他一路上的配合,这群人对他的态度还不错,虽然没有放松对他的看管,但是愿意跟他说几句话,也没有隐瞒他们的计划。   “带你去其他军区,郁先生,你可以放心,就算你去了其他军区,之前你在第三军区是什么地位,今后你依然是什么地位,既然都是搞研究,那究竟在哪里研究,又有什么关系?”这群人还不忘给郁止洗脑,虽然郁止态度平静,一路配合,但他们仍没有相信郁止心甘情愿跟他们离开。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郁止微微一笑道。   “不过我有点好奇,我只有一个人,怎么给好几个军区分?”   “这件事就不用郁先生操心了,只知道跟我们走就好。”那些人以为郁止试图挑拨离间,根本没有内斗,显然一开始各家都有商议好。   郁止心中思索片刻,便对自己之后的安排有了想法。   一路上,他都有给后面人留下记号,如果有心,很容易就能找到他。   不过,他提前跟霍司令说过,在没有他的约定之前,最好不要出现,霍司令答应了。   至于什么是最合适的时候……   “老大,前面不行,必须每个人露出脸扫码才能过,我们去了就会暴露。”   其中一人皱眉道:“那换条路。”   “可我们对这里不了解,要是再换的路还是有问题,平白耽误时间。”   几人纷纷皱眉,他们虽然来过第三军区,可到底不熟悉,手里有的也只是大众版地图,他就算想要说什么,也没有机会。   正当他们正在翻找地图,看看有没有其他何时的路后,却听见一道声音淡淡道:“我知道一条路,可以很快且不会引起人注意地离开第三军区。”   其他人纷纷转头看过来,郁止表情淡定,仿佛刚才明摆着说自己不仅不反抗,反而还帮助挟持他的人离开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其他人闻言自然是不信,有人甚至自己暗中提起了心,警惕问道:“郁先生,请你不要耍什么花招,浪费双方时间,如果迫不得已,我们注定得不到郁先生您,那恐怕第三军区的人也得不到。”   这是在隐晦暗示,如果他想搞什么小动作那,恐怕会性命不保。   郁止面露无奈,“无论你们信不信,我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而已,而且我觉得你们说的对,凭我的本事,无论在哪个军区也是座上宾,既然如此,又何必纠结到底在哪里。”   “大家都是为了齐心协力对付异兽,就算我在其他军区做出成绩,想必它们也会像第三军区一样,公布出去,全人类受益。”郁止平静道。   然而听见他这话,其他人都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面容能够伪装,眼神却很难。   他们万万没想法,制作出那么多厉害的研究成果的人,竟然是这么一个心性单纯之人。   如果各大军区都没什么心思,那怎么会有这次的计划?这位郁先生真是令人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郁止是个普通人,这些人本就对他轻视,现在这番言论又迷惑了他们的心智,在他们心中,郁止彻底成为一个只会研究的白痴,心想难怪第三军区要死死护着他,不让他跟别人接触,就这种人,走出军区大门就会被拐。   几人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对这位被要求带走的人才又忍不住生出冷笑嘲讽,暗骂白痴。   郁止假装没看出来他们的神色,不解道:“怎么了?我有说错吗?”   几人纷纷摇头,这个说法对他们最有利,他们当然不傻,哪怕可笑,也笑着肯定道:“没错!当然是这样!”   这人虽然研究厉害,可好像有点傻,不,是有些单纯,想必就算被他们带去其他军区,应该也会轻易哄好,先前他们所想的威逼利诱根本用不着。   有这样的认知改变,众人隐隐对郁止降低了防备,产生了一些信任,而在商议过后,众人也决定暂时采纳郁止的建议,走那条更近的路,不过也并未放弃对郁止的监督,明晃晃将他围在中间。   他们从地图上看过,路线确实比他们之前决定的更近,然而让众人失望的是,这条路并不好走,时不时就有废墟和山,走起来更累。   但几人也只能咬牙走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止感到周围空间有所异动,他当即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   其他人还在不解中,而郁止却表情平静,看向他们的目光也不再掩饰其中的些许冷意。   他浅浅勾唇,冷冷道:“因为……走不了了。”   其余人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有反应快的骤然浑身警惕起来,“不好!有异兽!”   空间出现裂缝,一头头异兽从空间裂缝中出来,几个异能者刚开始还能勉力应付,很快就开始应接不暇。   出现的异兽是他们人数的几倍,他们根本没办法逃脱!   刚刚还有人想着征服异兽后再走,现在却发现自己想要逃脱都是天方夜谭。   在再一次被异兽抓伤后,有人对着咬牙切齿对着郁止吼道:“为什么你会知道这里有异兽?!”   他们又不是傻子,很快也就明白过来,郁止是故意的,故意引他们过来,故意引他们陷入这群异兽攻击中,无法逃脱!   而郁止本人,则躲在研制出来的防护罩里,异兽连他的边都没挨着。   “这就没必要告诉你们了。”   郁止为什么知道,当然是原剧情中提过,这就是那次导致风致丧命的异兽群。   既然它必然要到来,那郁止不介意先送一群炮灰拖延时间,暂时消耗它们。   左右这群也不是什么好人。   就是这具普通人的身体限制了他的发挥,哪怕他被防护罩保护,可异兽入侵,也会导致不少建筑和环境的紊乱,没人帮助,郁止很难从这群异兽中出去。   只能等人来,或者异兽走。   郁止躲在防护罩里,看着一头等级应该有S+的异兽将那几个异能者解决干净,跺了跺脚,山体便剧烈震颤,山石倾塌,烟尘滚滚,等烟尘散开,地面上只有异兽们的身影。   *   “警报警报!341,292位置出现s+级别异兽!急需救援!”   警报突然响彻整个第三军区,风致匆匆赶来,便见霍司令也面露急色。   定位上有个红标正在剧烈闪烁,仔细看,正是刚才警报的方向。   几乎不用问,风致便知道那是什么位置,“司令!”   霍司令摆摆手,不欲多谈,先办正事要紧。   当他们到达时,已经有跟着郁止的人开始跟异兽战斗。   但是太多了,真的太多了,不仅多,这些异兽大部分都是A级,有些是S级,还有S+,都不是好对付的存在,而那些人根本找不到。   偏偏霍司令上面的信号显示他们就在这里,也就是说,郁止也在这里。   斩杀异兽已经是难题,当众人解决完最后一头时,几乎已经没有人还有力气站起来。   包括风致。   他太迫切刚要结束,太想要赢,身上受了不少伤。   霍司令劝他休息,搜寻人的事交给其他人来。   “你留在这儿也没什么用,不如先休息。”   “我知道……”风致的声音隐约透着疲惫和些许压制不住,只能释放的感情,“可我还是想守着。”   他垂眸看了看胸前本该戴着徽章的位置,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陌生又温柔的笑容。   “这一回,只做他一个人的英雄。” 第216章 荆棘蔷薇花11   霍司令不是什么也不懂的人,见到风致这番情态,心中骤然明亮,一些从前没想到的,仿佛被雾笼罩着的朦胧东西彻底清晰,他眸光深深。   “你这是……”   他想说你这是何苦,可转念一想,喜欢郁止,风致又哪里苦?   从前没有郁止时,这孩子看着像个无欲无求的圣人,一心扑在工作上,而现在,哪怕不是太明显,但他仍然感觉得到风致身上发生的变化。   他会笑,会担心,会有欲望,他越来越像一个人。   这样的他,难道不好吗?   至于法律,想到郁止曾经说过的话,想来时候很多地方都会发生改变,说不定现在担心的,以后再也不是什么问题。   思及此,霍司令便也咽下喉中的话不提。   拍了拍风致的肩,什么也没说。   “司令。”风致出声喊道,“不劝我点什么吗?”   霍司令轻叹道:“劝得动吗?”   风致摇头。   霍司令给了他一个眼神,微微一笑道:“老天爷总不会让人绝望,现在看不到什么,可谁又能想到,日后没有柳暗花明呢?”   风致却不知,只以为霍司令是在安慰他,但他也心怀感激,“如果有什么事,我愿意一力承担,若是……我愿意离开军区。”   “想多了。”霍司令轻叹一声,他完全没想到,风致这人一动心,竟会这么偏激,或许他一直就很偏激,不过是之前没有他在意的东西,所以看不出来而已。   “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   “你眼光好,选了一个了不得的人。”能够将绝境走成生路。   风致没明白他的话,但他也认为自己眼光很好,不过有一点他却不认同。   “不是我选择了他。”   “是他选了我。”   “咳咳……是吗?原来在你心里,我这么有面子……咳!承蒙厚爱,不胜感激。”   刚刚被人从地下捞上来,头晕眼花中的郁止,便听到了风致这番话。   闻言,风致霍然转头,便见那人一身尘土,堪堪站在烟尘中,眉眼疏阔,笑意款款。   风致的脑子还没动,身体便已经顺着发自内心的本能,快步上前,来到郁止身边。   他伸出手,试图描摹对方的轮廓,然而在将要触碰到郁止脸颊时又顿住。   郁止没有让他停顿太久,便主动握住了风致的手。   “少将,不知道你家还缺不缺人?”   “……我家不缺人,只缺你。”风致看着他目不转睛。   郁止低头亲吻了一下他的手背,将他一直藏在手心里,哪怕刚才被埋在地下都没丢弃的那枚蔷薇徽章亲手重新戴在风致胸前,浅浅勾唇。   此时此刻,他人的注视,外界的声音都在离他们远去,他们与周围仿佛存在于两个次元,谁也触碰不到,融入不了,整个世界只剩他们二人。   “荣幸之至。”   *   回去后,郁止便从霍司令那边得到消息,先前那些其他军区的人已经被抓起来,他们派去的试图抓走郁止的那些人也死在了异兽的爪牙下,事情圆满结束。   郁止却道:“这并不是结束,才仅仅是开始。”   他掏出一块几乎看不见的芯片,放在霍司令面前。   霍司令神情略有激动,既想亲眼看看,却又担心自己的动作不注意,让芯片受损。   郁止很快为他介绍,“这是能够激发人异能的芯片,其实每个人都有激发异能的潜质,不过有的人会在不知道什么情况下突然被激发,有的人却能一辈子都触碰不到那个点。”   “这枚芯片植入人体,可以帮助他们激发异能,这个世界上99%的人都有效。”   至于剩下的1%,那是给他留的余地。   “这个……有人检测过吗?”霍司令心中激动,面上却强忍着压制,理智提出问题。   “不放心的话,现在就可以让人来试验。”郁止毫不介意道。   事实上,霍司令心中已经相信了80%,但他还需要一个事实来说服自己,也是说服其他人。   他们很快找来军区里一个普通人,这个人选也不是随便找的,至少对方在人品方面有保障。   那人被带到司令办公室,心中既激动又莫名其妙,带他来的人告诉他是请他来帮个忙,此时的他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今天会经历一件对他自己和整个世界来说,都很重要的大事。   亲眼看见普通人在被注射器植入芯片后,不知郁止对芯片做了什么,只见那人原本还好好的,什么反应也没有,没一会儿却昏迷入睡,睡梦中的他对自己的状态完全不了解,其他人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人的身体正在发生着改变。   大约半小时后,那人再次睁开眼。   “你怎么样?”守着他的异能者纷纷围上来询问。   那人原本还想摸摸头回想自己为什么昏迷,随后忽然想起,自己在司令办公室,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这一动作,他立马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   他下意识想要挥两拳,却见一拳出去,似乎也有一阵风从身体里出去,砸向了地面,坚硬的地面立马出现了碎裂的纹路!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道:“我……我有异能了?”   “我有异能了!我有异能了!”   他兴奋地大叫,眼中忍不住泛着激动的水光,然而此时此刻,已经没人去在意,其他人也不敢置信地上山围着这人看了又看,又让对方使用了几次异能,终于可以确定这不是假的,也不是一次两次的意外,而是真正的激发异能!   所有人几乎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甚至要忘了激动是什么反应。   霍司令看着看着,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郁止却一副意料之中的态度,淡定平静却面带浅笑道:“司令,一个全新的世界即将到来。”   *   忙碌一天,终于回到宿舍,便看见刚睡醒的风致爬起来试图热饭。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他却差一点炸了厨房,还残废一台微波炉。   郁止刚进来,就看见风致可怜无辜还茫然地站在微波炉面前,似乎是在研究这东西到底怎么坏的,还有没有机会修好。   他微微一笑,卷起袖子,无奈上前,“我来吧。”   等晚饭上桌,已经是半小时后,风致知道他已经去霍司令面前说了什么,他这两天休息,恢复身体和异能,也就暂时休假,没有亲眼看见激发异能的场面,心中还有些遗憾。   “以后有的是机会。”郁止安慰道。   早知道,普通人的数量远远要比异能者多,激发异能的场面也会很多。   “那不一样。”风致摇摇头。   第一个和剩下的,到底不一样。   郁止抬头看他,“和我比起来呢?”   风致动作一顿,忽而眉眼微弯,“自然是你更重要。”   在那日过后,他们只见再没有其他隔阂,更不必再藏着掖着。   不过,之前曾经亲眼见过他们之间的告白的人,却都默契地没有说什么,将那件事隐瞒了下来。   风致是救了无数人,是无数人心目中的异能英雄,另一位则是军区重要研究人才,顶头上司霍司令都没表示出什么,他们是脑子抽了才会把事情往外说。   因此他们的事,外界仍旧不知道。   不过他们也并不是在意外界看法的人,心中并不在乎。   不,郁止还是有点在乎的,毕竟这关系到自己究竟会不会坐牢,如果说上个世界的坐牢是玩笑,那这个世界可是真的有可能因此入狱。   为了不坐牢,郁止只能加快手上的工作,尽快监督人批量生产芯片。   而在他的监管下,很快芯片便越来越多,短短几天,就足够第三军区的人使用。   也是在这时候,霍司令解决了其他军区为了那些或被抓或死亡的人前来找他们要公道的人,列出了那些人试图绑架他们研究人才的证据,让那些人几乎说不出话来。   然而即便如此,那些军区依然没有放弃纠缠,毕竟那些被抓住扣留的,都是他们军区的重要人物,总不能什么都不做。   只是姿态再没有之前的理直气壮,高高在上。   不过这时霍司令却不愿意再与他们纠缠,含含糊糊结束了交谈,任凭那些人再找过来,也都是语焉不详地顺着没用的废话。   而在芯片制作告一段落后,霍司令便召开记者会,放出消息说有重要的事宣布。   上次霍司令公布郁止有研究出能够提升异能者等级的药也是这样做的。   众人纷纷猜测难道是有新的药被研制来了?又或者有什么技术得到了很大突破,总之一定是好事,整个军区也都喜气洋洋。   记者会那天,无数加媒体得到邀请,全网直播,电视上也直播,这是要让所有人都看,让所有人知道的架势。   “卧槽!第三军区这是要做什么?准备改行做营销了?”   “呜呜,听说我大男神又去了有许多高等级异兽的地方,也不知道受伤没有,每次看到有类似消息就为我男神捏一把汗。”   “你们知道吗,最近其他军区正在跟第三军区的人扯皮,想要带走他们军区的人,你们说这不会是表明咱们军区要成为这些个军区里的老大?”   “哪来的小道消息,要真那么容易,这些年来军区之间的斗争也不会一直存在,且暗暗较劲。”   网友们已经在评论里弹幕里聊了起来,不过很快,大家讨论的动作就放缓下来,霍司令上台讲话。   “相信很多观众和现场的记者都不明白,今日我召开记者会的目的是什么,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宣布。”霍司令平静的声音缓缓道。   他脸上精神满满,当然,在得知竟然有激发异能的芯片后,又有谁能够淡然自若,冷静非常呢?   这段情况霍司令一个个看着军区里的普通人变成各种各样的异能者,军区不少人的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眼中重新充满了对生活对前途的希望。   他们的异能虽然普遍比较普通,且一开始等级低,不过他们不会一辈子如此,他们也有升级的机会,未来可期。   “在今天,郁止先生将有重大消息要告诉大家,他本来委托我来讲,可我觉得,还是他亲自告诉大家才更有意义。”   霍司令说完这句话,便让开位置,让郁止上台。   郁止本对这种场合没什么兴趣,想直接让霍司令代表第三军区宣布消息,可既然大家都让他来,那他也就没再推辞。   他一身白色研究服上台,没有半点怯场,反而游刃有余,淡定自若。   “各位好,古往今来,出现过许多杰出的异能者,他们像大山,守护者所有人,生命光辉而短暂。”   “异能者,自古以来便是令人羡慕的身份,它代表着实力、地位、希望和前途,拥有了它,就高人一等,前途无量。”   “我见过许多英勇无畏的异能者,也见过平平无奇的异能者,他们就像普通人一样,有好有坏,有杰出有平凡。”   所有看直播的人似乎这时也才响起,屏幕上这位贡献卓越的研究天才,也只是一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   可他却活出了个绝大多数普通人完全不一样的人生,让人几乎要忘了他的真正身份。   可这样一个普通人,现在对着镜头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难道他是想化解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矛盾,想要让这两类存在这许多差距和差异的人和解?   想到这里,已经有人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显然是对这种劝说不是很感兴趣,也并不满意。   他们并不认为普通人和异能者之间的矛盾能够彻底解决,没人能够做到。   有人在嘲笑这位单纯的研究天才的愚蠢,有人已经产生了换频道或者关掉直播的想法,然而这会儿许多平台都在播放直播,就算他们换一个,也还有另一个。   有些人也干脆不再挣扎,愤愤不平地想,他倒要看看这人还能胡扯些什么下去。   郁止不在乎他人的想法,但他大概也知道,有很多人此刻恐怕都对他有意见,但他也不着急,反而继续缓缓道:“普通人介意异能者拥有的特权,异能者不喜普通人理所应当的被保护,大家相互不服。”   “但我今天想告诉大家的,今后这种不服将不会再存在。”   现场和屏幕前的人纷纷一片哗然,无数声音在嗡嗡嗡地响起,郁止都仿佛没听到一般。   记者一个个追问。   “郁先生,您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郁先生,您代表的究竟是普通人还是异能者?”   “郁先生……”   现场嘈杂起来。   郁止比了个安静的手势,“我知道大家想问什么,不过请容许我向大家介绍一样东西,相信大家看了就会明白。”   他身后的屏幕亮起,屏幕分成两块,左边是一张芯片图,右边是几段普通人激发异能的视频。   通过视频,大家可以清晰地从剪辑的视频中看出普通人被激发异能的全过程。   众人一开始不明所以,而后越看越皱眉,越看越震惊。   “这是一款激发人体异能的芯片,只需要植入人体,花费很短的时间,就能激发人的异能,让一个普通人脱胎换骨,成为异能者。”   郁止温和的声音宛如潺潺流水在众人耳边响起,然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幻听了。   听听,听听,刚刚郁止说了什么?   激发普通人的异能,让普通人也变成异能者?   天方夜谭!   视频还能作假呢,总之他们怎么也不信。   “我知道大家不一定相信,但这种轻易便能戳破的谎言,相信我也没有说的必要。”郁止淡淡说了一句。   “无论大家信不信,这款芯片将开始发放,每个普通人都能凭借身份证明领取一枚,现场植入,现场觉醒。”   “各位,现在的一切将成为过去式,我们将迎来一个崭新的未来,而那个世界,将不再有普通人。”   每个人都是异能者,每个人都拥有保护自己和世界的力量。   ——人人自由,人人平等。 第217章 荆棘蔷薇花12   接下来一个月,外界有关于第三军区所出的能够激发人类异能的芯片一事就没消停过。   有人冷笑嘲讽,根本不信。   有人心存怀疑,态度观望。   但更多的人却满怀期望,激动无比。   第一种是许多习惯了特权等级的异能者,第二种是对异能存无所谓态度的人,而第三种,则是广大普通人群。   他们得到了这样的消息,有事实在眼前,却仍就不敢相信,除非亲身经历一回。   网上对此事议论纷纷,期间第三军区发生了不少动荡,这段时间郁止和风致几乎没有精力去谈其他,他们每天都忙着防备动乱和解决动乱,等到终于解决了那些坚决维护异能者特权的人后,眨眼间便发现已经是一个月后。   也是因为他们提前将最为反对的那批人拿下,否则要经历的刺杀会更多。   而这一个月内,每天都有无数普通人被植入芯片,觉醒异能,之前不相信的,见状也终于相信,开始满怀期待地等待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短短一个月,第三军区辖内民众已经有五分之一觉醒异能,异能者数量比其他所有军区加起来都多。   这种情况下,其他军区也再阻止不了,他们民众要求也要觉醒异能的声音已经无法压制,高层不得不联系霍司令,商议购买芯片一事。   觉醒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郁止却终于闲了下来,之前他与风致也忙于其中,现在有更多人接手,他们也有了休息的时间。   郁止罕见晚起,醒来时便看见从来不会下厨的风致正开着视频,学着网上的教成在弄早餐。   面包有点硬,鸡蛋有点焦,牛奶放多了糖。除开这些,一切也还好。   郁止一边坐下一边问道:“怎么突然想起来做这些?”   还记得上次这人动手,差一点炸了厨房。   风致解释道:“人总要接触一些没做过的事。”   他预感到今后按时休假,不再随时随地准备出任务的日子将会来临,现在便想着空余时间怎么规划整理。   可以陪郁止去研究院,可以在家整理屋子,可以……计划着怎么让这人与自己同居一室。   事实上,这段时间以来,他们虽心意相通,却仍因为忙碌而没时间处理自身问题。   现在终于有空,有些事也该提上日程。   郁止没意识到风致在想什么,但他们想的差不多,之前为了安全考虑,一直待在军区不出去,现在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想来想要杀他的人也打消了这个无用的想法,倒是可以和风致出去转转。   饭后,两人乔装改扮过后,便在一些人的暗中保护下,去了街上行走闲逛。   很快,郁止便发现这不是个好主意。   “x月x日,我区研究员郁止发言宣布觉醒芯片问世……”   街上随处都是视频和广告,而上面无一不是有关于郁止和觉醒芯片的消息。   哪怕已经过了这么久,民众的热情仍旧没有消退,相信在接下来一段时间,这种情况还会继续下去。   直到每个人都拥有异能,直到所有人已经习惯这样的情况。   两人路过领芯片排队觉醒的队伍,看着人们紧张期待地进去,又看着人兴奋激动地出来,有人压抑喜悦,有人热泪盈眶。   “郁先生真是天才,是我们所有人的大恩人!我永远爱他一辈子!”   “呜呜……要是早点就好了,我家那位也不会死……”   “不知道我会拥有什么异能,我想要召唤系,要是能召唤宠物就好了,那我也有东西陪,再也不担心它会抛下我跑了。”   “你们说郁先生是什么异能?他那么厉害,那么聪明,应该是有关于大脑的异能吧?”   郁止的异能?风致挑眉看向郁止。   是啊,他似乎一直忘了问,郁止是什么异能,其他人也忘了问,这位花费短短一年时间,便达成改变世界,名留青史成就的英雄究竟是什么异能。   “走吧。”郁止悄然离开时,没忘记牵着风致的手。   风致低头,目光落在上面,眸光微动,心思一转,默默回握住。   白天逛了一天,晚上也是体验了一番这个世界的浪漫晚餐才回的家。   说实话,晚饭味道一般,但两人谁也没把心思花费在味道上,他们吃的不过是个环境和意境。   郁止回来后便进了浴室,风致洗完后,便见他正在点着什么熏香。   “这是什么?”他问。   “安神香,有助眠舒缓精神的作用。”郁止解释道,这是他之前做出来的,对于精神系异能者有明显效果,有它在,风致会睡得更好,精神也更好。   风致盯着他的背影,上前从背后抱住郁止,轻伏在背上,平静的语气淡淡,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话:“可我今晚不想睡。”   郁止刚刚点燃熏香的手一顿。   他关上打火机,握住腰上的手,温声轻语:“那就不睡。”   *   夜晚总是带着一股神秘和暧昧,室内的安神香安静又缓缓地蔓延,窗帘被风轻轻吹动,晃动间,窗外的月光也若隐若现。   攀在郁止腰背的那双手克制着不留下痕迹,却仍有些许在激动时没有克制住的印记逐渐生成,一点一点,从后颈到后背,从胸前到大腿……   在二人最意乱情迷的那一刻,风致强撑着精神问道:“你到底是什么异能?”   郁止低声轻笑,附耳道:“你猜。”   风致想说自己猜不到,然而很快,风致便无心再想其他。   今夜过后,郁止自觉搬了家,虽然是从隔壁屋搬到隔壁屋。   而霍司令也没有扫兴地来提醒他们危机时刻几乎已经过去,他们可以不用再一起睡。   因为前段时间的安排,第三军区的人对于他们形影不离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反应,在他们心里,这不是很正常吗?   潜移默化中,再也没人去想这两人比以往更亲密的态度究竟是为什么,毕竟,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们去做。   觉醒异能一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包括其他军区也开始了觉醒的进度,第三军区明显要快过其他。   而伴随着异能者人数的增加,普通人的消失,从前的许多法律已经不适用于当前社会,有关于异能者的,有关于普通人的。   他们已经被时代抛弃,注定要被取代。   霍司令已经要求军区的法务部处理这件事,尽快将新法落实,以适应当前社会。   没有人提醒,霍司令也主动向法务部提到了两个方面。   第一是关于异能者和普通人的婚姻。   既然人类不再分异能者和普通人,那么这条普通人和异能者结婚的各种要求也将会作废,其中包括必须生异能者。   第二,则是有关于同性恋。   虽然不至于一步到位同意同性结婚,但废除同性恋等于犯罪这条规定绝对可以有。   等新法落实并施行,郁止和风致也不必再隐瞒关系。   不,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刻意隐瞒过,不过是也没有刻意提起而已。   知道的人看在眼里,不知道的人也没有看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世人异能觉醒得更快,眨眼间,异能者觉醒率便已经达到了90%,用不了几天,这个90%便会变成100%。   郁止对此还算满意,不过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个100%,在很久之后也无法达到。   当再没有普通人前来领取芯片觉醒时,当军区军人查过再没有人没有觉醒时,这意味着全员觉醒成功。   世上再无普通人。   民众们适应异能的同时,不忘了跟其他人分享自己的异能,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民众都在网上分享自己拥有的各种有趣的、奇怪的异能,网上一时热闹不已。   风致也销假恢复工作,只不过目前没有太要紧的事需要他亲自做。   自从觉醒异能开始,虽然也有异兽入侵这个世界,但是很快就被已经觉醒的异能者们围攻,等到军区的人来时,异兽们都已经被解决了几头,那些人还跟打了鸡血一样,试图帮军人解决剩下的那些,不过被阻止了。   “我第一次尝试自己保护自己,攻击异兽,这种感觉真的爽翻天了!我永远爱我男神!感谢他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   记者采访时,那人在镜头面前对郁止疯狂表白,当然,重点还是他们拥有了能够自己保护自己的力量,并且真的使用了。   没人的心情不激动,甚至有人暗暗祈祷能够遇到异兽,想要证明自己,保护自己。   异兽出现后,发现这个世界的人变强了,从前它们还能奋战几天,可现在很多时候几个小时就被异能者们解决。   渐渐的,异兽出现的频率越来越少,数量也越来越少,实力也不如前几次。   能量这东西,不过是此消彼长,但他们弱小时,异兽加速入侵,当他们强大时,异兽也知道继续前来不过是自寻死路。   或许短时间内异兽入侵不会停止,或许以后也有可能遇到其他危机,但不同以往的是,他们将不再害怕。   当所有人都觉醒异能时,有的数据和信息就会格外明显,郁止的信息是最高机密,但这份机密保密的对象却不包括霍司令。   他叫来郁止,张口欲言,郁止却首先道:“司令,我知道你叫我来的目的。”   “但同时我也只能告诉你,请帮我保密。”   郁止神色淡淡,似乎并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话,然而霍司令却非常清楚,他忍不住道:“真的没办法吗?”   郁止没回答,只是对着他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霍司令闭了闭眼,将那份资料锁进抽屉里,“我知道了。”   “会帮你保密。”   “多谢。”郁止笑道。   事实上,保密与否他并不在意,这样做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   他心中唯一担心的,也只是风致一个人的反应。   正如他所想,这件事并没有瞒多久,并非是霍司令泄密,而是作为日夜相处的恋人,有许多事,根本无法隐藏。   风致脸色有些冷然,郁止一看,仿佛回到了二人刚认识的时候。   不等他说什么,风致便主动出声:“郁止,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郁止眸光微动,勾唇笑道:“不是说,让你猜吗?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我猜你就会告诉我?”风致走到郁止面前,严肃询问。   “……你可以试试。”郁止真诚建议。   风致也没在乎他敷衍的态度,只是淡淡道:“五行系?空间系?精神系?召唤系……”   一个个系列从他口中说出,他没有猜具体小类,而是捡着大类别说。   郁止对他这种作弊手段不置可否,等风致停下,他却一直没有说究竟是不是哪一类,只是静静看着风致,轻轻叹息一声。   “……我知道了。”风致声音低沉地说出这最后四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其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   “抱歉,我骗了你。”郁止无奈一笑,他握住风致的手,“我没有异能。”   握着风致的那双手温热暖意,却不带任何其他能量,只有血肉。   虽然早已经猜到,可当真正听到时,风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能够只做出觉醒芯片,让所有普通人觉醒出异能的人,怎么会没有异能呢?难道他没有给自己用芯片吗?   事实上,郁止当然用过,还不止一回,然而在他使用之前,他就知道那芯片对自己没有用。   这款觉醒芯片作用于人类的精神上,人类异能归根结底是靠精神觉醒,只要刺激精神到达觉醒线,人体就能觉醒异能。   可郁止的精神并非是原主,而是自己的。   他灵魂和精神的强大程度,很少能够有刺激到它,伤害到它的东西。   这个世界制作生产的芯片,远远达不到那种要求,因此无论他怎么做,这东西对他都没用。   他也无法成为异能者。   在这个全员异能者的世界,他注定要成为唯一一个例外。   良久,风致才平复情绪,安抚道:“没关系,我可以保护你。”   就像从前决定的那样,一直保护你。   他不在乎郁止有没有异能,有没有强大的实力,他在乎的是郁止的身体有没有问题,为什么别人都能觉醒,可他不行。   许多中猜测在他心中浮现,却始终没有一个定论。   郁止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或许解释了更为麻烦,于是他只能忽略,又或者转移话题。   “你会嫌弃我吗?”   风致皱眉摇头,“当然不会。”   “你会担心我们无法相伴到老吗?”   风致仍是摇头,他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只要在相守时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他便不在乎其他。   “那我没有异能,似乎也不算什么。”郁止微微勾唇,笑容清浅,却又深邃迷人。   “我还是得到你了。”   蔷薇终究从荆棘中挣脱,孤注一掷地落入他怀中,馨香满怀。   *   全员异能给世界带来的变化是巨大的,首先是阶级的淡化和法律的改变,等一开始的混乱被控制住,经过一段时间的冷静,社会也逐渐安定了下来。   异兽不再是威胁,生活充满了希望,虽然不可避免会生出许多人欲和争端,但这都是和平需要付出的代价。   从军的人退伍的人越来越多,从军的人也在增加,人员流动变大。   但无论是郁止还是风致,都从未在军区挪窝,从前霍司令还把风致当做继承人培养,可在风致表示拒绝后,也只能打消了这个想法。   比起领导者,风致更愿意做执刀者,与其花时间在军区各种乱七八糟的事上,他更愿意多陪郁止看看风景和夕阳。   时间缓缓流逝,郁止在其中见到了许多。   从将同性恋从犯罪中剔除,到同性婚姻合法,他们依旧十分低调,非熟人不得知。   民众们也只是偶尔关心一下他们会喜欢上怎样优秀的人,又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将优秀的基因传承下去,再关心一下郁止的异能类型。   不过如今不缺异能者,他们就算一直不婚也没人说什么。   直到数十年后。   直到郁止死亡。   普通人的寿命比不上异能者,郁止身体支撑不住,而风致却仍正值壮年,模样变化不大。   “风致,如果我说,我拥有预知异能,你信不信?”到了这个时候,郁止还有闲心开玩笑。   风致也不反驳,只顺着他道:“我信。”   郁止却说得极为认真,“是真的,咳……我看到了,我们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所以……你别着急,我会等你,一直、等你……”   被风致握在手中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下,感受着余温,风致低头在郁止唇上落下一吻,眸中水光凝聚,悄然低落两滴,面上神情却依旧平静如常。   “嗯,我知道。”   葬礼很盛大,但民众很茫然,直到军区公布郁止普通人的身份。   谁又能想到,这位一手缔造出全员异能世界的英雄,本身却只是一个普通人呢?   如今新生儿出生便拥有异能的越来越多,就算没有,医院也会为新生儿注射芯片,随时可以激活,随着几十年过去,甚至许多新生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从前竟然还有普通人,甚至绝大部分都是普通人,那样的世界他们想象不出。   但现在,世上唯一一位普通人就在眼前,随着他的离去,普通人也彻底成为历史,他将被世人永久铭记。   风致将那枚蔷薇徽章随葬入墓,蔷薇虽美,却终究要入土才能尽情绽放。   “别怕,有它陪着你。”   ——   灯红酒绿,歌舞喧嚣,郁止刚来,就被充斥在耳边的喧闹声吵得差点耳聋。   肩上突然搭上一只手臂,有人在他对着他大喊:“怎么样?兄弟够意思吧?给你办的单身派对怎么样?”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极了,郁止心道。   如果这派对里没有明天婚礼的另一位当事人,对方还在舞池热舞,那确实有意思。 第218章 婚姻负距离1   五颜六色的幻彩灯光将整个酒吧照得十分晃眼,郁止却还是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那个正在舞池中跟其他人一起群魔乱舞的人。   熟悉的灵魂牵引告诉着他对方的身份,令郁止原本就因为吵闹的环境而隐隐作痛的头似乎更疼了。   “阿郁,别害羞嘛,你可只有今天一天的自由身,要是再不放纵,今后可就没机会了!”刚才拍他肩的年轻人继续蛊惑道。   对方脸上戴着搞怪的面具,整个酒吧里的人都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若隐若现、半遮半掩的模样更让整个酒吧所有人都染上一分神秘感,解开了白天的枷锁,释放欲望和本性。   要是有人看对眼,更能不问身份不问明天来一场浪漫的艳遇。   而这也是朋友为郁止举办这场单身派对的目的。   不过郁止没兴趣。   他只是视线盯着舞池里那道身影。   明天的婚礼,前一晚婚礼的两位素未谋面的主人公却在同一场单身派对偶遇,这种事情说出去或许还会被笑称一声有缘。   如果其中一位没有被朋友劝说来一场艳遇,而另一位也没有在舞池中肆意热舞的话。   这要是相认,也不知道谁更尴尬。   郁止干脆拒绝身边这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朋友,“不了,你们玩吧,我没兴趣。”   朋友当即丧气道:“你可真是……十年如一日的禁欲绅士,不知道多少人想看你放纵一回的模样。”   他可是跟其他人打了赌,表示一定能劝得让这位爷开荤,结果还是失败了,腰包得大出血。   郁止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别说爱人就在眼前,他本人也没那些想法,就是原主的愿望也让他必须拒绝。   毕竟原主就是因为被人鼓动得放纵了一回,之后生活便弄得一团糟,留下的唯一愿望就是阻止今天这场错误。   “今天我包场,你们玩得开心。”郁止微笑道。   听到不用自己付账,年轻人的脸色总算高兴了一点,眼见其他人都在玩得热闹,心痒难耐,便对郁止喊道:“那你喝着,我去玩了!”   说罢,就没了人影。   郁止坐在吧台边上,手边还有一杯没喝几口的威士忌,他一身深蓝色衬衫西裤,在一群穿戴暴露造型狂野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但郁止却神情自若,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自在。   十几分钟后,舞池里的人来来走走,一个漂染着墨绿色额发的俊逸青年便是其中一员。   他身穿一件白底黑印着英文的T恤,杏色的宽松休闲裤看起来松松垮垮。   耳上三四个耳洞,分别戴着漂亮的钻石耳钉,将耳朵称得精致修长,璀璨夺目。   脖子上一根银色项链上似乎穿着方形镂空装饰,里面隐约有一点红色吸引着人的视线。   那双白皙修长的手上还有好几个造型各异的戒指,却不至于喧宾夺主,反而将那双手更称得明亮耀眼。   灯光下的他像天生就吸引人目光的光源,暗处的他又像是悄然散发着柔和光芒明珠。   “来杯君度!”青年随手捡起不知道何时掉在地上的白色外衫,一边抹了把额头一边对酒保道。   “我觉得你现在可能更需要白开水。”郁止说罢,便转头对酒保要了一杯白水。   两杯饮品摆在面前,青年抬头看向郁止,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道:“叔,你这搭讪套路太老套了吧?建议提前做好功课再来。”   郁止:“……”   好像有点欠打。   似乎是脸上的面具有些松了,青年动手整理了一下,这才端起君度酒对着郁止道:“年轻人就是要喝刺激,白开水是中老年养生必备,叔,我看你也没大到那份上,多学学还有救。”   郁止默默喝了一口威士忌,忽然觉得这酒也没那么烈了,总没有眼前这人烈。   “那你觉得我还能怎么救?”他故作好奇问。   青年翘着腿坐在高脚椅上,单手抚摸着下巴,皱着眉看了看郁止,“唔……你这看起来有点难度啊,根本不是我们年轻人的风格,我猜你是精英白领坐办公室的吧?想要返老还童首先要克服的是心理障碍。”   “简而言之,首先你要打心底里认为自己不是三十岁老男人,而是二十岁年轻人。”   要不是郁止知道这具身体今年才二十六,只比眼前这人大四岁,恐怕真要被这人的话唬住。   郁止虚心求教:“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想请你做我的私人老师,专门教我怎么变年轻,日薪一千,日结,你觉得怎么样?”   青年噗嗤笑出声,倾身凑到郁止面前,两人之间距离不足十厘米,“叔,你这是在聘请我呢……还是在邀请我?”   聘请和邀请,乍一看区别不大,可结合环境和语境,这差别可就十分明显。   前者为工作,后者嘛……   郁止面色如常,只面具下的那双眼睛格外明显,沉静又诱人,神秘又美丽,“如果我说都是呢?”   声音将略有沉迷的青年惊醒,他眨了下眼睛,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刚才差点失神差点在那双眼睛中迷失。   奇了怪了,他见过的人数不胜数,长得好的更是从来不缺,怎么就被一个脸都没看清的人的眼睛给迷住了呢?   肯定是年纪大的有心机,见搭讪不成故意引诱他!   想想自己明天要结婚,这个时候可不能出什么事。   他双眼一眯,略有些戒备地看着郁止,“叔,你可真是诚实。”   “既然你这么诚实,那我也不能骗你。”   他转动着手里的酒杯,语气遗憾,声音悠悠道:“其实吧,要不是明天我要结婚,说不定我就真答应了。”   “原来你要结婚了……”郁止唇角微弯,声音低沉又悠长。   “是啊,你没听说吗,这儿在办单身派对呢,就是庆祝我明天结婚!”盛不离煞有其事道。   事实上他不过是恰巧来这儿玩儿,听说有人办派对买单,全场免费,又热闹,才干脆留下来玩儿一玩儿。   至于明天的婚礼,就更没放在心上,反正都是家里人一手包办,他只负责到人就行了,至于结婚对象,从得知婚事到现在结婚就在眼前,也就见过两眼照片,记得长啥样才有鬼。   郁·派对主角·止:“……”   听着这人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他也不拆穿,只是含笑道:“你这么年轻就结婚,是以前早恋吗?”   盛不离思索着眼前这人应该是还没死心,想旁敲侧击问他感情如何,秉承着不能给对方任何机会的想法,盛不离勾起唇角装作深爱的模样道:“叔,我们都结婚了,现在也不算早恋了吧?难道你还想告家长?”   言外之意,现在不算,以前算,就是早恋了,交往过好多年,感情深着呢!   “我看起来像是那么无聊的人?”郁止挑眉问。   盛不离意味深长道:“这我哪儿知道,现在不是说人不可貌相吗?衣冠禽兽也是穿戴着衣冠。”   合着自己已经成衣冠禽兽了?   郁止心中摇头好笑,想着这人以后知道这一出会是什么模样。   “他真有那么好吗?让你这么年轻就决定跟他结婚。”郁止循循善诱道。   果不其然,盛不离轻易上钩,“他当然好了!长得帅人体贴家境好性格好对我更好,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他冒雨几公里帮我买吃的,我生病了他还背着我去医院,不眠不休在我床前守几天几夜,我说想他了他就会在半夜不远千里飞过来陪我。”   “不过……”他眼神在郁止身上转了两圈,才意味深长道,“这些都不是重点。”   郁止识趣地顺着他的话问道:“哦,那重点在哪里?”   “重点是……他比你年轻,比你身体好,能力强,这个叔你懂吗?”盛不离话里有话道。   郁止能听不懂吗?这要是听不懂也就不配跟这人度过那么多世界,做过这么久的伴侣。   “你又没试过,怎么对比得出来?”郁止低头不着痕迹看了眼亮着屏的手机,上面的录音时间显示已经有好一会儿。   盛不离毫无所觉,还在假装良家妇男劝猎艳大叔死心,“这还用比吗?我准老公跟我一般大,但是大叔你这应该三十了吧?我跟你说,男人三十之后那方面能力就会下降……忽然想起来,我刚刚是不是做错了?我不该教你扮年轻,你这个年纪应该好好保养,别以为还是年轻人能够像我们一样放肆,叔,我错了,你忘了我开始说的话吧。”   “这么说来,你跟你准老公应该试过?”郁止面具下的嘴角抽了抽,让自己忽略那些有关于年龄的话,心知眼前这人是故意的。   “那当然,我们这方面很和谐,我未来老公一次可以……”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有些害羞地低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郁止忍住了没让自己嘴角抽筋,默默关掉了手里录音。   “那看来是我来晚了,你们感情真好。”   盛不离见眼前这人没过多纠缠,言行举止也没太冒犯,自己刚才好像说了一些暗中挤兑的话,心里略微感到一点抱歉,轻咳两声道:“叔,你也别灰心,你一定也能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伴侣。”   半晌,他终究没忍住道:“不过下次你还是用点心吧,找个风格差不多的,你看咱们这打扮,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怎么能走到一起呢。”   郁止诚恳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盛不离勾唇一笑,明明是一个简单的笑容,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张扬,或许这就是他说的风格吧。   “是自己来晚了,那我也不说什么,今天既然是你的单身派对,那你请我喝一杯如何?也算是敬今天这场有缘无分的相遇。”郁止让人倒了两杯度数一般的果酒。   要是别人提出这种要求,盛不离或许还会觉得对方在打什么歪主意,对酒动了什么手脚,就算对方全程没有触碰那两杯酒,他也不会轻易喝,他从小在各种场合见过的类似戏码多了去了,没人能骗过他。   可不知为何,他对眼前这位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心中有信任,觉得对方不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而是,他也还挺想喝的,就如郁止所说,为这场有缘无分的相遇。   想了下,盛不离便接过酒杯,和郁止手里的碰了杯,“干杯!”   一杯酒下肚,或许是酒精后劲上来,脑袋有点迟钝的盛不离看着郁止半晌,悠悠说:“那什么……刚刚我说真的,如果我单身,说不定……不,是肯定会答应。”   郁止这具身体喝酒还行,现在还不觉得醉,笑道:“这我就当夸奖了。”   “祝你和你未来老公幸福。”   见他好像真就将这事揭过去了,盛不离心中有些失落,心道:幸福什么幸福,那人长啥样他都不知道呢!   唉,怎么就晚了呢?这要是再早点,他就能……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盛不离猛烈摇头,不对不对,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   虽然是商业联姻没感情,也不能还没结婚就想着出轨啊!   这人有毒,剧毒!   盛不离匆忙起身,“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刚走两步,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说的话,在这人眼中,自己好像还是这个单身派对的主角……   他后退两步,对郁止道:“对了,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都别客气,今天账算在我头上!”   假装会付账,戏演完整,这才匆匆离开。   望着盛不离脚步匆匆的背影,郁止笑着摇了摇头,掏出卡对收银道:“麻烦结账。”   走出酒吧,郁止叫了代驾,这才打了个电话出去。   “小理,今天我看到你女朋友了,在酒吧,我把地址发你,你自己来接她。”   “好的小叔,我马上来!”   原剧情中,原主就是因为今天喝醉又在稍微放纵下,迷迷糊糊跟不知道怎么也在这儿的侄子女朋友发生关系,才会导致后面一系列麻烦,他从源头上堵住,想来不会再走上原剧情中原主的命运。   *   翌日一早,郁止便在造型师化妆师的手下装扮好,从家里出发,去盛家接人。   “这衣服太红了吧?别人结婚要么穿白西装要么黑西装,红色好土啊!”盛不离一大早起来看到自己今天的战袍,差点没翻白眼。   衣服是挺好看的,但是他一个男人穿红色真的很奇怪好不好,他之前从来没穿过这么骚气的颜色。   “你怎么不说你头发什么颜色?绿色很好看?就不怕以后郁止给你戴绿帽子?”盛念鱼没好气道。   “那有什么,他戴我也戴,看谁能绿过谁。”盛不离毫不在意道。   他之前就想过,要是合不来那就各玩各的,反正圈内这种夫妻多的是。   盛念鱼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听听这小子说的什么话?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结婚对象就是给他这么糟蹋的?   “哎哟,姐你打我干嘛?”盛不离控诉道。   盛念鱼没理他,耳提面命道:“我可跟你说,郁家的这位别人求都求不来,能好好过就好好过,别随便撂挑子,也别仗着人家绅士稳重就觉得会无限包容。”   盛不离偏要唱反调,“我听人说那就是个严谨的工作狂,也不爱娱乐活动,肯定跟我合不到一起。”   见弟弟还没长大的模样,盛念鱼微微一叹,“如果真过不下去,那就不过,咱们家不是养不起你,别受委屈。”   听她说软化退一步,盛不离忽然就偃旗息鼓了,“那什么……这还没过呢,也不一定过不下去。”   既然都说那人好,那他就认真处处呗,希望真的好吧,否则……否则他岂不是亏了?   想到昨晚放弃的那人,盛不离心里还控制不住地生出遗憾。   郁家的接亲队伍很快到来,打头的那辆车里下来一名穿着以黑为主红为辅刺绣风西装的年轻男人。   摘掉面具,绝没有人会认为郁止上三十岁,顶多二十出头,然而他浑身的气质无形中让人下意识保持距离,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他的不礼貌。   盛不离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看呆了。   好像……真的……不亏啊。   郁止走上前,视线在落到盛不离身上的那一刻,仿佛骤然间溢满了阳光,盛满了温柔。   他款步上前,终于在盛不离面前站定。   “你好,我叫郁止,至于身份,应该是你未来丈夫?”   无人看见,在听到郁止声音的那一刻,盛不离浑身骤然一僵!   盯着郁止的双眼几乎凝固,心中停顿一瞬,随即便是狂风暴雨铺天盖地地袭来,将他整颗心搅了个天翻地覆!   昨晚的一切忽然在脑海里重现,他自己都没想到,原本以为被遗忘的事竟然还这么清晰。   “中老年必备。”   “……单身派对……庆祝我结婚。”   “早恋……”   “衣冠禽兽……”   “感情好……”   “三十以后……”   “我们这方面很和谐……”   盛不离缓缓伸出颤抖的手抹了把僵硬的脸,然而表情依然没多大变化,僵硬无比。   郁止仿佛没看见一般,也仿佛没认出眼前人是谁,在盛不离以为这人应该认不出他,强迫自己冷静时,却听郁止勾唇轻笑一声,温声道:“我没有跟人交往过。”   盛不离:“?”啥意思?   “所以没有冒雨几公里给人买吃的。”郁止表情平静。   盛不离:“……”   “也没有背人去医院并不眠不休守几天几夜。”   “…………”   “更没有因为一个电话飞几千里只为想你。”   “………………”   盛不离受不住了,他僵着手盲打给盛念鱼一条消息:姐,有没有去月球的票,快帮我买一张,救命!   盛念鱼:“???”   “不过我可以试着学。”郁止抬眼看向盛不离,唇角微勾,眉眼含笑,语气温和却认真。   “为我唯一的爱人。” 第219章 婚姻负距离2   糟糕!   完蛋!   要命!   在心跳仿佛被狠狠撞击后加速的那一刻,盛不离就觉得要完。   面对眼前这个能用一句话将社死现场变成令人脸红心跳的告白现场的男人,这谁能遭得住?   想想自己昨天还在说这人搭讪方式老套,结果今天却受到这种暴击,他脸色骤红,一时都反应不过来。   唯一庆幸的是今天化了妆,就算脸红也能被妆容遮掩一点。   等他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人迷迷糊糊拉上车,关上车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转头抬眼,就看见身边还坐着另一个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郁止温和问:“怎么了?有什么忘了吗?”   盛不离慌忙低头摇头,他还没彻底从刚才的震惊尴尬和心动中平静过来,这会儿脑子还乱着呢。   怎么昨晚碰上的人就成了新婚丈夫呢?   怎么一个照面就被对方认出来了呢?   怎么……怎么就能面不改色说出刚才那番话呢?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手机有消息提示音,悄悄瞄了一眼身边人,见对方没什么反应,盛不离便故作自然地摸出手机。   大米:【兄弟,我看见你老公了,哪有你昨天吐槽的那么差?】   大米:【明明有颜有钱还有人品!你这是走了狗屎运了啊!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盛不离不由自主勾唇一笑,显然是对别人的赞美很满意,然而一想到昨天自己还吐槽过这位没见过面的未来老公,咳咳……那什么,不重要的事就忘了吧,忘了忘了。   不离不弃:【嫉妒吗?嫉妒就对了。】   大米:【……】   大米:【竖中指,要男人不要兄弟的家伙!早知道就不给你当伴郎了,被压榨还被无视。】   盛不离全当没看见,把手机收了回去。   他又悄悄瞟了身边人一眼,看着对方身上明显跟自己是一对的衣服,只觉得原本觉得俗气的大红色现在也变得喜庆又好看,跟贴着他心意做的一样,又不由自主地勾唇笑了。   郁止假装没看到他的小动作,眉眼微弯,低头用笔记本处理了几件工作上的事,又假装闭目养神,回想了一下这个世界的原剧情。   原主出身京城顶级世家,自小受到的是贵族教育,长成了待人接物彬彬有礼、绅士得体的模样,很小的时候便是许多人眼中的金龟婿,不过在他头上有好几个哥哥,而他本人又是走艺术路子的情况下,没人会觉得他会在家族中占据多重要的位置。   包括原主也这么想。   可惜事情计划赶不上变化,短短几年内,原主几个哥哥接二连三出状况,最后他这一辈剩下来的,竟然只有他一个,他不上也得上。   家族动乱,若非还有老爷子撑着,说不定郁家还真会被其他人见到机会狠狠撕下几块肉来。   原主上位,郁氏有点动荡,为了稳定局势,半年后,原主在老爷子的安排下跟盛家联姻,促成两家合作互惠。   盛家只有姐弟二人,姐姐继承家业,相反弟弟从小对此没兴趣,刚从国外留学回来,联姻对象便选定了盛不离,在这个同性婚姻合法的世界,这种情况很正常。   原主本也没有喜欢的人,对于这种安排也欣然接受,如果一切能顺利发展下去,那都会好好的。   然而在婚礼前夜,一场意外发生,原主原本跟对方约好,当做什么也没发生,结果没想到几个月后被人大着肚子找上门。   可想而知,这本就不合的联姻轻易破碎,盛家态度强硬地离婚,并且在合作上争取到不小的利益,郁氏受创,加上原主和大侄子反目成仇,家宅不宁,老爷子一气之下住进重症监护室,郁家下场可想而知。   这个世界男主就是原主那位被戴了绿帽子的侄子,对方在原主印象破损,被赶下台的情况下,临危受命,被推上台做傀儡,郁氏实际已经落入其他人手中,此后几年他会呕心沥血,卧薪尝胆,重新从那些人手中将郁氏夺回来。   然而那时老爷子已经去世,唯一的叔叔已经决裂并远走他乡,除了一个小堂妹,他身边竟没有其他人。   他成了许多小说中霸总的标配,冷漠孤僻,不近人情,心狠手辣。   会有一个可爱暖心的小太阳女主走进他心里,温暖他,被他宠一辈子。   一切前因不过都是甜宠背后的过往而已,除了本人,谁又真正在意?   原主认为错误在他,一切都由单身派对的意外而起,于是他的强烈愿望便是阻止错误发生。   这一点郁止已经做到,但和原主不同的是,郁止心中沉思,或许原主认为的意外,也并非是意外。   沉思间,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郁止睁开眼,转头看向身边故作淡定无事的人,伸出手微笑道:“我们走吧。”   要牵手吗?   真的要牵手吗?   不会被人觉得太刻意吗?   心中打鼓,盛不离却依旧将手放进了郁止手中,二人先后从车上下来。   好吧,都是夫夫了,牵个手怎么了?   盛不离理直气壮地想。   如果他不脸红,或许郁止真信了他面上的故作镇定。   低头轻笑,悄悄将手又紧了紧。   “新人来了!”   随着一道喊声,音乐响起,宾客间喧嚣骤停。   花童开路,礼花满地。   步上红毯,新人牵手走过,没有新娘,也没有准备捧花,为了不让手无处安放,只能将对方握紧,让人有种仿佛握着一切的错觉。   奇怪……太奇怪了!   明明是跟不熟悉的人结婚,可走上这段红毯,盛不离还是有种紧张忐忑又期待的感觉,仿佛这是一场倍受期待的婚礼。   陌生的感觉太复杂,让他心中急切想要摆脱。   郁止有所察觉,悄声轻语道:“夫人,大家都看着呢。”   盛不离暗暗掐着郁止的手,红着脸低声咬牙道:“谁是你夫人?”   郁止面不改色,低声回道:“是位姓盛名不离的年轻人。”   年轻人三个字让盛不离瞬间想到昨晚的乌龙,顿时偃旗息鼓。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再面对社死现场!   算了,夫人就夫人吧,让他得意一下,只要不再提昨天,他怎么都行。   盛不离自暴自弃地想。   郁止逗完了人,微微勾唇,更拉进了一点与盛不离的距离。   旁观宾客们看着两人交头接耳说着悄悄话,心中猜测,难道这并不是纯粹联姻,新人之间也有感情?那他们对这两家合作的事也要重新估量。   而郁家和盛家的人看到那两人说着悄悄话,纷纷心头松了口气,看样子短暂接触后的相处还不错,日后未必不能产生感情,说不定这婚事还对了。   红毯走到头,神父询问新人宣誓,具体他说了什么,盛不离根本没仔细听,他的视线都在郁止手中的戒指上。   对哦,还有戒指,他的戒指呢?   心中一慌,他转头向四周看,在看到身后伴郎手里的戒指盒时才松了口气。   盛不离忽然觉得自己太粗心大意,要是他之前多把心思放在这场婚礼上,也不至于来了后连应该做什么,先后做什么都不知道。   婚礼誓词宣誓时,他本能地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抬头又对上郁止的眼睛,又让他下意识想要回避。   尴尬羞恼等情绪齐齐涌上心头,但他也清晰地听见了出自郁止口中的“我愿意”。   郁止取出戒指,给盛不离戴上,还好,虽然之前原主和盛不离对这婚事都没放在心上,但许多事情还是被安排婚礼的人准备齐全,至少戒指尺寸很合适。   神父还在上面,说着新人可以互相亲吻的话。   盛不离心中尴尬,觉得这就算了吧?在场谁不知道他们只是联姻,其实根本不熟?就不用做戏了吧?   他正这么想着,却见前方出现一片阴影,是某人正俯身低头,不等他出声,就听对方先一步问道:“介意吗?”   盛不离:“……”他能说介意吗?   眼看着郁止一件理所当然的模样,盛不离心里有点抓狂。   为什么总觉得尴尬的从来只有他啊喂?   他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郁止心知他不说拒绝那就是同意,随即笑着低头,轻轻吻上那片唇……   一股玫瑰幽香不知从何处而来,沁人心脾,二人同时嗅闻,又同时在这片幽香中沉醉。   等到清醒时,才惊觉亲吻过久过深,盛不离脸一烫,恨不能当场用冷水拍拍。   自己这什么意志力?跟人吻一下还能走神?这人是真的有毒啊有毒!   郁止将他的羞恼看在眼里,暗暗轻笑,一道清晰却又轻微的声音响起,花瓣自二人头上飘洒而下。   玫瑰花雨中,郁止笑容清浅,眸光却明媚动人,望着盛不离,仿佛如他之前所说,望着他唯一的爱人,没有其他原因,仅仅是最原始的满足和喜悦,轻易便能感染其他人。   盛不离不经意抬头,撞进那一汪温柔里,顿时觉得心中仿佛软了一片,哪里都软软的,暖暖的。   他没有被刚才的吻引诱捕获,却沉迷在这个笑容中无法自拔。   笑得这么勾人,一点也不正经!他暗暗道。   等以后一定要提醒这人,不能对着别人这样笑,也不能在别人面前这样笑。   婚礼顺顺利利地过去,宾客们吃得开心,郁止领着盛不离向别人敬酒。   双方家长虽然见过面,却不算熟,盛不离见过了郁老爷子,又见过郁止的两个侄子侄女,对前者收红包,对后者送红包,算是认了亲。   郁老爷子今天心情很好,罕见露出笑容,叮嘱二人:“以后好好过。”   他人老成精,刚才便看出来这二人之间并非没感觉,反而是对对方都有意,这段婚姻经营好了也能成良缘,他连丧几子,如果可以,当然希望小辈们幸福。   “谢谢……爸。”盛不离别扭地改了口。   认过郁家这边,二人又走到盛家人面前,郁止言语尊敬,举止得体,很快获得了盛家人的满意和祝福,根本没让盛不离操心。   不过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操心?盛不离羞恼地想。   见过了家人,在其他宾客面前,两人都应对得当,言行落落大方,丝毫看不出他们今天才正式认识。   一场婚礼下来,郁止见盛不离累了,“今晚要回家吗?”   酒店订有房间,也是准备好的婚房,如果不想回家,他们大可以在这里住一晚。   “不回家去哪儿?”盛不离下意识道。   随后想起来,这个回家回的肯定不是他想的盛家。   之前就约定过,过后第一个月二人会一起住在郁家,如果实在合不来,盛不离可以回盛家住一段时间。   而盛不离的行李,早在婚礼的时候被送去了郁家。   “还是回吧。”盛不离衡量了一下,觉得去郁家比留在酒店好。   郁家好歹还有其他人,可酒店却只有他们两个,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郁止也不去探究他心里想了什么,只打电话让司机送他们回去。   盛不离原以为来郁家能够有其他人,让他们不至于陷入只有两个人的尴尬境地。   然而他想错了。   在得知他们回家后,郁家其他人都默契地回房休息没出来,也没打扰这二人。   盛不离所想的热络聊天没出现,他被郁止牵进他们的房间,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你、这里就没有多余的房间吗?”   郁止无奈抿唇一笑道:“不离,我们结婚了。”   “新婚都没过,你就想着分居?”   盛不离还能说什么呢?总觉得怎么说都是错。   郁止进浴室洗澡,盛不离一个人待在这间被准备得很充分的婚房里,紧张又焦虑。   不行,他不能总被人牵着鼻子走,再这样下去,这人估计会得寸进尺,要是……要是被哄着哄着,直接丢盔弃甲怎么办?   他可还是个青葱美少年,好吧,是青年。   早婚已经是极限,可不能跟一个刚认识还不熟的人上床,即便那人是他新婚丈夫也不行!   于是,等郁止出来时,迎接他的便是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的盛不离。   “我们需要谈谈。”盛不离一脸严肃道。   郁止挑眉,将擦头发的毛巾放下,整理在一边,就要走到盛不离身边坐下,“好啊,谈什么?”   盛不离指了指他对面,“你坐那里。”   郁止只能脚步拐了个弯,隔着茶几在盛不离对面坐了下来。   “之前我们不认识,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讨论,很多地方需要磨合,这个……凡事不能操之过急,对吧?”   盛不离原本还能假装镇定,然而一说话便暴露,郁止听着他声音里显露出来的心慌意乱,也不着急,动作悠闲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悠悠地喝着,掩下那一抹玩味的浅笑。   “你说的不能操之过急是指……?”他故意询问道。   盛不离眼神乱飞,就是不好意思看郁止,言语也含含糊糊道:“就是那个啊……”   “哪个?”郁止皱眉不解道。   盛不离咬了咬唇再次暗示道:“就是寻常情侣夫妻会做的事啊……”   “可我们已经吻过了,不是吗?就契合度这方面来讲,我认为我们很合拍,你觉得呢?”   郁止放下茶杯,抬起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双手交叉置于膝上,唇角勾起的弧度礼貌又温雅,说话也是有理有据,彬彬有礼。   盛不离……盛不离觉得他故意的,但是没证据。   他抿了抿唇,有些恼羞成怒,气急败坏道:“我说的是上床!”   郁止挑眉,一脸恍然大悟,仿佛真的刚想到一般,“原来你说的是这件事。”   盛不离见他不再装傻,总算气顺了一点。   “没错,就是这个。”   “那个,虽然我们结婚了,但其实对彼此并不了解,我觉得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促进感情,有些事……总要有感情做起来才会更开心,你说是吧?”   盛不离试探问道。   郁止赞同地点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熟悉的话,盛不离下意识又想到昨晚,等等,不能再想了,忘掉昨晚,忘掉忘掉!   他小小松了口气,正想要继续说:“既然你……”   抬头却看见郁止拿出手机,不知道在翻找什么。   “你做什么?”他疑惑问道。   话音未落,听见郁止手机里的声音,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   “……身体好,体力强……”   “……我们那方面很和谐,他一次可以……”   郁止表情淡定地看着眼前浑身僵硬的人,“我也觉得我们那方面会很和谐。”   “至于我一次能多久,大概需要你亲自试过才知道。”   “你觉得呢?”   盛不离表面平静,内心崩溃。   第一次见面吹牛竟然还特地开录音记录下来?   不带这样的啊喂!   这妥妥的黑历史,盛不离已经能想象的到以后被欺压的日常了!   他脸色涨红,既是气的,也是羞的!   “你、你作弊!昨天你就知道我是谁了!”盛不离也不傻,见郁止竟然提前录音,显然是昨天就发现他的身份,才有所准备。   郁止勾唇轻笑,“这你不能怪我,如果你多上点心,也能认出我来。”   “各凭本事的事,不算作弊。”   盛不离无言以对。   事实如此,同样是之前不认识,可偏偏对方认出了自己,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以至于落下这么个黑历史。   想到自己就要为此卖身,他就恨不得仰天长啸,如果可以他一定要穿回昨晚把那个傻子打死!   郁止没忍住唇边泄了笑意,眸中星光点点。   “不离,如果是其他时候就算了,可今晚是新婚夜,你确定要拒绝我吗?” 第220章 婚姻负距离3   红色在很多时候都拥有能让人喜悦的能力,比如新婚洞房时。   暖黄的灯光自琉璃吊灯缓缓倾洒,将整个房间照得朦胧又暧昧。   大红的帘帐,大红的床被,大红的囍字贴了满屋,玫瑰在床上摆成心形,两个Q版小人被它们围在其中笑得正高兴,轻易能勾动人的情绪,让人试图上床躺一躺。   当盛不离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连忙摇头,不行不行!   他这是被这男人给带沟里了,什么结婚,什么新婚夜,就算再怎么新婚,也无法否认他们才刚刚认识第二天的事实!   好吧,虽然他对这人感觉还不错,但那也不行,这种事怎么能随便?   他咬唇假装平静地想了想,时不时抬头看郁止一眼,却见对方正悠悠闲闲喝着茶,一点也不着急的模样,仿佛要求刚认识两天的结婚对象履行夫夫义务的人不是他一般。   装模作样。   假正经。   盛不离心里暗自吐槽着,心想别人一定没想到,真实的郁止根本不是外人面前谦和有礼的翩翩公子,而是个骨子里还装着古时候盲婚哑嫁习俗的老古董吧!   郁止假装没看到盛不离暗暗投过来的视线,看着对方绞尽脑汁想办法拒绝也挺有趣的,他可以多欣赏一会儿。   “虽然我们已经结婚,但是我们之前根本不认识好吧?对彼此一点也不了解,更谈不上什么感情,你真的觉得这种情况下履行夫夫义务很好吗?”盛不离试着劝说道。   “我不是否认我们之间的婚姻关系,都是男人,上床这种事又不是避之如蛇蝎,你长得这么好,睡了又不吃亏,我就算答应也没什么。”   “可我真要是答应了,你难道不会觉得我很随便吗?不觉得我一点也不真心不认真,没有真正重视这段婚姻吗?”   盛不离也不傻,没有直接说拒绝,而是先夸了郁止一番,让郁止心情高兴,又说自己不是真想拒绝,只是想更认真对待两人之间的婚姻关系,让对方觉得他态度真诚,也更尊重。   尊重是人与人之间相处时,让对方感到最舒适的态度。   如果郁止是真的想认真经营这段婚姻,他应该为盛不离的话而感到高兴,如果他只是一时贪图美色,那盛不离也不值得跟他虚与委蛇,总之,无论郁止什么态度,盛不离都有应对的方式。   他正在心中暗暗对自己的办法感到满意时,却没瞧见郁止眼中闪过的笑意。   “你说的好像有道理。”郁止装作苦思半晌,才不得不承认道。   盛不离悄悄松了口气。   “可我认为认真经营婚姻的方式便是从一开始就是进入夫夫生活模式,其中自然包括性生活,这与你的想法有所不同。”郁止也不避讳,而是直白道。   “可能我的想法比较保守古板,但坦白讲,我确实不想浪费今晚这个重要的好日子。”   郁止言行坦荡,嘴里说着话,表达着想要跟盛不离履行夫夫义务的想法,却不见半点油腻猥琐。   哪怕被对方步步紧逼,盛不离也没感到半分害怕,大概是真如他之前听说的评价,眼前这人真的是一位尊重人的绅士,如果他不愿意,郁止也不会强迫。   但,偏偏是面对这种人,你没办法跟他撒泼耍赖,只能跟他讲道理,如果道理能够说服对方,那他便会听从,可如果说服不了,那自己也无法拒绝,无法挣脱。   就如东西风之争,必须一个压倒另一个。   郁止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想好用什么理由说服我了吗?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还是采取我的建议好了。”   盛不离脑袋乱得快要爆炸了,这真的超出他的能力范畴了啊喂!   随着他被郁止牵着手带到床边,他心跳越来越慌,越来越紧张,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紧张和忐忑,隐约中,还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期待。   感觉到郁止逐渐靠近,并试图抱他的动作,盛不离再也忍不住,慌忙喊道:“等、等等!”   郁止眼中闪过一抹狡黠,压下唇角的弧度,“不离?”   “感情……感情……”盛不离紧紧握住郁止的手,仿佛下定决心一般道,“郁止,难道你不希望有一天我们是真的互相喜欢,而非因为这一纸婚约而做爱吗?”   郁止低头看着他,伸手理了理盛不离耳边的碎发,漫不经心地抚过上面戴着银色耳钉的耳洞。   因为是结婚,不好戴太花哨的耳钉,便戴了这种没什么装饰的纯银耳钉,看着简洁又大方,是和盛不离平时戴的不同的风格。   但依然好看。   听着盛不离的话,郁止眼中仿佛闪过了一道星光,短暂如流星,却明亮又漂亮。   “你的话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想要试着喜欢我,跟我恋爱?”   被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盛不离脸一红,却还强撑着道:“是互相,互相知道吗?你以前上学时阅读理解是不是不得分?”   什么自己要喜欢他,跟他谈恋爱?说得跟他上赶着似的。   郁止莞尔一笑,“我知道,可我认为,喜欢你这么简单的事,我已经做到了,需要完成的只有你。”   漫漫岁月,世界变换,这是他唯一从未停止过的事。   完蛋!   在明确感到自己心跳又在加速的那一刻,这是盛不离脑海里唯一的声音。   所以到底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人能这么一本正经地撩人啊?!仿佛说出的话再正常不过,一点也没有刻意。   怎么办怎么办?他总觉得或许过不了这一夜,他就会拒绝不了这个男人!   真是……犯规啊!   不行不行,他还要拯救一下,“好吧,那就算是这样,你不希望我能因为真心喜欢你,心甘情愿跟你睡吗?”   郁止没说希不希望,只是问:“那你现在喜欢我吗?”   盛不离想说不,他们才认识两天好不好,哪有这么快喜欢上一个人的?   然而他发现,面对眼前这个人,面对这双真诚而认真的眼睛,盛不离嘴边那个不字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好、好吧……是有一点点喜欢,但是,但是绝对没有到愿意上床的地步,我可不是随便的人!”   他心中小小哼了一声,心中猜测郁止以前有没有恋爱,有没有在恋爱期间跟别人发生过亲密关系。   郁止怀疑他在内涵自己,且有证据,但他没追究,只笑着问:“一点点?”   盛不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眼神闪躲,面颊绯红,“额……比一点点更多一点点。”   “但绝对没有到能上床的地步!”他反复强调这一点,其意思不言而喻。   郁止故作失望,叹息一声道:“好吧,是我让你为难了。”   盛不离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人真就这么轻易妥协?   郁止起身走到床的另一边上去,见他还坐在床边,提醒道:“时间很晚了,早点休息,浴室里有新衣服。”   等了好一会儿,眼见郁止已经开始闭上眼睛睡觉,盛不离才终于确认,这人是真的睡了,刚才争论许久的事仿佛真就是一件小事,确定结果后不再纠结,自然放下。   这回放不下的反而成了盛不离。   他洗完澡出来,见郁止动作都没怎么变,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他爬上床,也没见到郁止有什么反应,心理更不是滋味了。   他抿了抿唇,抬脚轻轻踢了踢郁止。   郁止没睡,感觉到后,不着痕迹笑了笑,这才一脸迷茫地睁开眼睛道:“怎么了?”   盛不离看了看他,半晌才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面上挑眉,郁止像是有些不明白一般,“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的拒绝?”   “在你眼里,我是这么心胸狭窄的人?”   盛不离哼哼两声,嘀咕道:“谁知道呢。”   这人说睡就睡,真的心里没半点想法?反正盛不离是不信的。   郁止笑着握住他的手,在大红的被子下,看不见,却清晰地感觉到。   “真没有。”   “说好了等你,不是敷衍。”   盛不离心里好受一点,他抬头仔细看着郁止,视线久久盯着郁止,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开口道:“郁止,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郁止转头看他:“什么约定?”   “我之前没骗你,虽然是联姻,但我也想试着认真过,如果能培养出感情,那就再好不过。”如果实在不行,那他们也能维持表面和谐,当朋友相处,拥有表面的体面。   后面这些话盛不离没说,他总觉得这些话大约已经没必要了。   “但是……培养感情也需要一个明确的度。”总不能一直没有性生活吧。   郁止心中暗笑,回想盛不离刚来郁家时还在想着分房,短短一个小时后,跟他躺在一张床上,却还操心着二人的关系进展,好心地并没有提醒他。   这本就是他的目的,不是吗。   “所以呢?”   盛不离丝毫没看出身边人的真面目,还认为对方是个光明磊落的君子,他看着郁止,迟疑道:“所以啊……我们做个约定。”   “等哪一天我主动吻你,就代表感情到位了,你觉得呢?”   郁止默默往盛不离身边凑近了些,握着他的手也紧了紧,二人躺在床上侧身面对着面,郁止低头在盛不离戴着戒指的手上落下一记轻吻,温声道:“好。”   盛不离被吻的手颤了颤,觉得有些痒,下意识想要蜷一蜷,然而被握着,只能作罢,痒意在手背蔓延,丝丝缕缕,流进血液。   他下意识勾唇,刚才的不安一扫而空。   闭上眼,就着手被对方握住的姿势准备入睡。   郁止却没睡。   他等待片刻,见盛不离呼吸渐缓,将头凑到对方身边,离得很近,近到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   “不离。”   迷迷糊糊间,盛不离恍惚听见一道喊声,声音温柔缱绻,勾人心弦,心尖的痒意令他下意识转头向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怎么……”   了字还未说出,便卡在喉咙彻底忘了吐出。   盛不离睁开眼,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人,感受着唇上的柔软和温度,听见对方带着戏谑笑意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这个算不算主动亲吻?”   声音骤然将盛不离惊醒,他猛地将郁止推开,抿唇去了唇上的触感和温度,却怎么也祛除脸上的温度,被气的。   没好气道:“你耍赖!这不算!”   郁止倒也没想着较真,轻轻嗯了一声道:“我只是身体力行地提醒你这个约定里存在的漏洞,夫夫之间,不必言谢。”   谁要跟你说谢谢?!   盛不离终于发现,什么君子绅士,这人根本就是不要脸!   有漏洞不知道直接告诉他吗?用得着用亲的?   他气得想以牙还牙报复回去,然而一想,亲吻这事真要以牙还牙还不是他吃亏?   郁止终于没忍住,笑意染上眉眼,“别气。”   盛不离才不听,他就要气!   “我只是想提醒你,今天是什么日子。”郁止这回表情认真,诚恳道,“新婚夜,就算不洞房,但总也要有些不一样,你觉得呢?”   见盛不离依旧不为所动,郁止继续蛊惑道:“今后就算我们再相爱,就算再离婚结婚,那也不再是今天。”   “错过今晚,以后再也没有了。”   盛不离心中被勾得微动,犹豫片刻,却没说话。   郁止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哪怕是轻微变化,也依然没有错过。   笑着伸手搂住盛不离的腰,“我知道,所以你不用主动,只要我主动就好。”   等待片刻,依然没有声音,便是不反对的意思。   郁止缓缓低头,于床前的朦胧灯光中,吻上那片温软的唇瓣……   也不知是不是床上的玫瑰香味太浓,此时正萦绕在他鼻尖,久久挥之不去。   仿佛他吻的不是唇,而是玫瑰。   盛不离没有挣扎,甚至是在享受,这可不仅仅是郁止的新婚夜。   也是他的。   之前虽也亲吻过,但那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所有宾客亲友的面,虽然他也有感觉,但或多或少都有点做戏给别人看的味道。   可此时此刻,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他们冷漠以对也好,亲密无间也好,都是他们自己的事,与他人无关,也不会被他人看见。   既不需要做戏给人看,也不需要伪装骗自己。   他却依然对这亲吻有感觉,甚至恋恋不舍。   盛不离忽然后怕起来,自己今晚幸好拒绝了郁止,否则就以这种状态,今晚他们做了,没多久他就得对郁止死心塌地。   都说爱是做出来的,他从前对这种话嗤之以鼻,现在却觉得这些话未必没有道理。   对于有的人来说,性能生爱,可这种爱是肤浅的,短暂的,相信无论是他还是郁止,要的都不是这种。   被郁止吻着,盛不离并不紧张也不害怕,他不担心这人会出尔反尔,不顾他的意愿来霸王硬上弓。   虽然已经觉得郁止的本质有些不要脸,但他依然下意识认为,郁止是个言而有信的君子。   既然答应了,他那便会履行到底。   这是一个吻,也仅仅是一个吻。   可即便只是一个吻,盛不离却依然觉得心如擂鼓,浑身发软,等到结束时,已经只顾着喘息,忘了言语。   郁止伸手抚上他的额头,为他擦去一层薄汗。   “睡吧。”   盛不离有些睡不着,身体某个地方很精神,为此他甚至不敢跟郁止提起身体的问题,他都已经这样,想来郁止一定更不舒服。   忍忍就忍忍吧。   原本的睡意已经消散,重新酝酿要花费一些时间。   盛不离想和郁止说说话,也算是互相增进了解。   “郁止,你以前见过我吗?”   “没有。”郁止回答地干脆,没有说谎的意思。   “那你到底怎么认出我的?明明戴着面具。”而且他们之前还不认识,充其量见过照片而已。   郁止也没解释,只是勾唇笑了笑,反而道:“那你今天早上一眼看见我,又是怎么认出的?”   盛不离一噎,他是凭声音认出来的。郁止的声音实在有辨识度,无论是音色还是语调,都让人听过一边就难以忘记。   “这又不一样,你都说了昨天之前不认识我,既然是第一次见面,你又怎么能一眼就认出来的?”   盛不离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他想了想怀疑问:“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其实以前就认识我吧?”   郁止轻拍了下他的手背,“别乱想。”   盛不离认为自己这不是乱想,而是合理猜测。   见他还揪着这点不放,似乎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郁止便道:“如果我真的一早就认识你,就不会从那时候才开始录音。”   他意味深长道:“我的伴侣似乎跳舞也很厉害,不该错过的。”   盛不离顿时偃旗息鼓,不再追问。   很好,这人从他跳舞就看到了。   觉得郁止是不喜欢他跳舞,大约是在郁止这种人眼中,那种群魔乱舞一样的场合不该出现在他们身上。   郁止闭着眼,感觉手臂被人抱着摇了摇,却又不见人说话。   他不得不睁开眼,看向身边人。   “怎么了?”   片刻后,才见盛不离凑上来,靠近他身边,低声道:“我之前说认真的,想试着与你过。”   所以,虽然有不同的喜好和习惯,也不要提前贷款不满和否定。   郁止弯了弯唇,“我知道。”   他顿了顿才道:“我也说真的。”   这话说得声音有点轻,盛不离没听清,“什么?”   爱你这件最简单的事,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都是进行时。   郁止低笑一声,轻描淡写道:“没什么。” 第221章 婚姻负距离4   翌日醒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盛不离还没从陌生的环境中醒过神来,直到伸手下意识想摸手机,却摸到了身边另一个人,他才想起这里是哪里,自己又在什么环境。   郁止把手机递给他,盛不离迷迷糊糊道:“几点了啊?”   “才六点,你可以继续睡。”郁止一边穿衣服一边道。   盛不离平常作息凌晨才睡,早上八九点醒,昨天睡得早,导致他的生物钟有些紊乱,才这个点就醒了。   穿衣服之前首先要脱掉穿了一晚的睡衣,在盛不离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便一不小心将郁止精瘦有型的身材尽收眼底。   郁止态度自然,没觉得有什么,倒是盛不离暗暗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在勾引他,否则为什么不去浴室换衣服?   好吧,他有那么一点点被勾引到,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昨晚才说要真心喜欢,怎么能刚过一晚就被色诱成功!   作为被赶鸭子上架的继承人,原主在公司待了半年,工作却依然没能走上正轨。   这也就导致郁止现在还需要装作对工作不熟练的样子,一大早就得跟着郁老爷子去公司当社畜。   郁盛两家合作在即,更是有的他忙的时候,虽然刚结婚,但目前并没有让他们度蜜月的时间。   郁止就算要显现出能够掌握郁氏的能力,也只能慢慢来。   至于盛不离,他倒是闲着,刚从国外回来,还没决定要做什么,之前都忙着跟朋友聚会和结婚,对于工作暂时没什么安排。   郁老爷子有提过让他来郁氏上班,给郁止做助理,也是给他们两人更多相处的时间。   然而盛不离严词拒绝。   “我给他当下属,要是事情没办好他岂不是要骂我?这不是陪养感情,这是要让我们去离婚。”天呐!竟然有人拿上班当谈恋爱的?这也太惨了吧?   郁止也笑着道:“他去了只会影响我的工作效率。”   见他们都不同意,郁老爷子也就没再说,他现在是不明白这些小年轻们怎么恋爱,他的妻子当初就是他的生活秘书,每天相处有感情了就结婚,结婚了工作更有劲。   郁止去上班,只剩盛不离百无聊赖地待在家里,陌生的家陌生的环境,他还怪不习惯的,不过幸好郁家现在人也不多,他没有那么不自在。   期间有几个朋友打来电话祝他新婚,并邀请他出去聚聚,盛不离都拒绝了   “真不来?你不是喜欢那个什么乐队吗?今天他们也请来了,哥们专门为你请的,花了不少钱呢。”   他说的那个是盛不离喜欢的一个摇滚乐队,在国内还挺有名,出场费确实不少,不过那是对普通人家来说。   “不去,我刚搬家还在适应。”   以前跟这些人玩儿都要玩到半夜,他才刚结婚,要是在外面玩到半夜才回家,那多不好,既然说了要认真对待,态度首先是要的。   那边又八卦地问:“你跟郁家那位相处怎么样?昨晚睡过没?他活怎么样?”   盛不离:“……”   有一瞬间他都在怀疑到底是自己和郁止有问题,还是这群人有问题。   不过想想他知道的圈内大多数人在私生活方面的态度,盛不离又释然了。   “你问这个干嘛?”他警惕问道。   “这不是兄弟关心你吗,要是你们不和谐,哥们儿免费为你找几个厉害的。”那头沉默了一瞬后嘻哈玩笑道。   “不需要,没兴趣。”盛不离接连拒绝。   那头还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盛不离听着那声音就觉得哪里不对,语气严肃问:“你老实告诉我,到底琢磨着什么呢?要是不说……我就把你换女朋友像换衣服的事告诉阿姨。”   “别别别,兄弟你真心待你,你可别害我!”这人是妈是个女强人,最讨厌男人花心,就算对象是她儿子也不例外。   “那你就说。”盛不离轻哼一声道。   那头沉默了片刻,似有懊恼的声音传来,没一会儿那人终于开口。   “这不是大伙儿都闲着吗,见到兄弟步入婚姻的坟墓,我们可不就关心吗?这一关心,我们就……”   “就怎么了?”盛不离直觉不是什么好事。   果不其然,对方尴尬笑笑,“哥们儿们组了个局,赌你和郁止多久离婚……”   盛不离:“……”   “这个、兄弟啊,我们都只是关心你,你也别……”   “赌多久?”盛不离忽然问。   “啊?”   “我问你们都分别赌我们多久离婚?”盛不离深吸一口气道。   “半年,一年,五年,还有一个没人投的,不离婚。”那头老实道,背着人家开赌局,拿别人的人生取乐这种事,怎么都有点尴尬。   赌的少的赔率高。   “加我一个,我赌不离婚。”让这群家伙大出血!   盛不离没好气地挂断电话,没再搭理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   “喂?喂?”酒吧里,年轻人拿着手机,抬头对其他人说,“挂了。”   “这是生气了?”有人问。   “应该是,要是有人拿我找乐子,那我肯定要先把人揍一顿。”另一人说。   倒是打电话的那个觉得不对劲,“我怎么感觉那小子生气的不是我们用他开赌局,而是我们都赌他们离婚?”   “不会吧……这是真有感情?我昨天在婚礼上的感觉没错?”有人单手抚摸着下巴思考。   想了想抬头看向一个人,“大米,你昨天做伴郎,你觉得呢?”   大米放下酒杯,“说什么啊?人家结婚对象人帅家世好性格好,正新鲜着,结果你们都觉得他们要离婚,搁谁谁高兴?”   “可这也不只是咱们这么觉得啊,好多人都这么觉得。”   关于郁止和盛不离两个人,圈内什么说法都有,不过普遍的观念都是这俩人不会长久。   首先二人喜好和性格不合也不互补,甚至有些地方是对立的,一个稳重一个随性。   其次就是子嗣继承。   盛家只有盛不离一个儿子,虽然现在是由盛念鱼继承,可等盛念鱼结婚,孩子不姓盛,时间久了,长辈说不定会后悔,下一代继承可说不准。   郁家也一样,虽然现在郁止有个侄子,可他到底年轻,比侄子也大不了几岁,现在愿意未来把郁家交给侄子或者侄子的后代,未来却不一定。   谁愿意让自己辛辛苦苦干了几十年的家业都交给侄子而不是儿子?郁止现在不在乎,不代表以后不在乎。   等这二人都有子嗣要愁,就该分道扬镳了。   至于为什么他们没有赌十几二十年,自然是因为时间太久他们等不了。   “梨子刚刚说了,他压不离婚。”   听到这话,大家首先想到的却不是自己要输,而是……   “完了,难道这赌局要一辈子才有结果?”   *   上班的日子并不容易,要让郁止亲自上手公司事务还容易,可让他假装不懂故意做出些小错,那才是难点。   不过在短时间的适应过后,他也做得有模有样,看不出来半点痕迹。   午休时,他趁机打了个电话,是给盛家的。   昨天他就和盛不离交换了双方家里人的号码。   “你好,我是郁止。”拨通了盛念鱼的电话后,郁止打招呼道。   盛念鱼看了看来电显示,“哦,是你啊,打电话有什么事吗?如果是公事,可是先约时间见面再谈。”   “你是不离的姐姐,那我也厚颜叫一声姐,你叫我阿郁就行,是一点私事,昨天时间紧张,很多不离的东西都没有搬到郁家,我请了人去搬东西,想提前跟姐姐打个招呼。”   打招呼?你这都安排好了才打招呼?   盛念鱼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郁止刚结婚就表示二人关系很好,甚至要长期同居的态度而惊讶,还是该为郁止先斩后奏的行为无语。   “小事,你让他们来就是了。”盛念鱼没有拒绝,然而在挂断之后,紧接着给盛不离打了个过去。   “你让郁止来家里搬东西,是真打算跟他一直住下去了?”   盛不离一脸莫名,他什么时候让郁止搬东西了?   但在姐姐面前,还是要维护一下郁止的,不然降低了印象分可不好,至于事情原因,等郁止回来再问。   “啊,是这样,我这不是懒得动吗,干脆让他请人搬。”都是一些他从小到大的私藏之类,都是整理好的,只需要搬走即可。   “你知道就好,我还以为是他自作主张。”盛念鱼放下心道。   盛不离:“……”还真是自作主张。   “看来你们相处不错,那我也就放心了。”盛念鱼对自家弟弟的婚姻生活还是很关心的,不过比那群朋友含蓄点,没有直接问盛不离和郁止的性生活和不和谐。   之后她又提了几句工作的事,话里话外都是让盛不离进公司干活。   “喂?姐……哎我这儿电视太吵,听不清声音,就先挂了哈!”   盛不离眼疾手快挂断电话,剩下盛念鱼没好气看着手机屏幕,无语摇头。   摆脱又一个希望自己进公司的人,盛不离可算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他就收到了自己在盛家昨天没来得及搬过来的东西,正当他有些愁这些东西该放哪儿的时候,郁殊下楼说:“小婶,小叔之前跟我说了,东西就放你们屋旁边那间屋,我让人帮你搬上去。”   盛不离被这称呼雷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喊哥。”   “哥。”   “你说的是什么屋?做什么的?”盛不离问。   郁殊想了想道:“应该是小叔用来放东西的,屋子很大放不完,正好盛哥的一起放。”   打开那间屋,盛不离还没走进去,就看到屋内放着的许多东西,有从小到大的奖状,有一些画作,当然,其中最显眼的,还是那架黑色的钢琴。   琴上亮如明镜,不染一尘,崭新的一般,看得出主人很注重保养,很珍惜。   但琴盖合着,看着应该许久没有使用过它。   盛不离也喜欢音乐,不过他喜欢的是那种热闹的摇滚重金属,而不是在大众眼中更高雅的钢琴。   对于钢琴,他大概只会两只老虎和小星星。   他忍不住想了想郁止坐在这里弹琴的模样……一定很好看!   摇摇头,将那莫名的画面抛诸脑后,他开始拆箱子把自己的东西摆出来。   其中包括小时候的玩具模型,到现在喜欢的摆件藏品。   跟屋内其他东西混在一起,竟显得十分和谐。   盛不离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并顺手发给了郁止。   【亲爱的老公,这就是你的目的?】   郁止听着手机的消息提示音,随手刷开一看,顿时勾唇笑了。   【是啊,看它们相处得多好。】   【……】   盛不离似乎有些无语,郁止倒是心情很好。   他想了想,吩咐助理去订购了一批酒,准备发给一些重要员工,用的理由便是他刚结婚,给大家沾沾喜气。   于是,他结婚这件事,轻而易举地在短时间内传遍了公司上下,许多人议论纷纷,不知道他的结婚对象到底是谁。   郁止想了想,找了相框,将他与盛不离的结婚照摆在桌上,看着倒真像一名已婚人士的办公区。   与他所想的一样,此刻公司内部员工群里已经议论开了。   【万万没想到郁总竟然会英年早婚,早知道我就毛遂自荐了!错亿啊!!!】   【得了吧,人家喜欢的是长得好看的年轻男生,哪一条你都不符合。】   【我刚才趁机去看了一眼郁总桌上的照片,只能说这要求太高了,是我不配!】   【难怪今天的郁总看起来心情很好,原来是结婚了,人逢喜事精神爽。】   【唉,以后yy要换对象了,可惜了郁总的颜值啊!】   【好消息好消息!本月每人工资发红包,庆祝郁总结婚!】   【天呐,我只想问以后还能等到郁总二婚吗?】   *   晚上回家,郁止离开公司时,恰巧看到有人卖花,便顺手买了一支。   一支装的玫瑰虽然看着简陋,花朵却很新鲜,几滴露珠闪烁着微光,将整支玫瑰衬托得娇艳欲滴。   刚到家,便将这支玫瑰送进了盛不离手里,“送你的。”   盛不离接过玫瑰,把玩片刻,却还是抬头用审问的目光看着郁止,“不要以为送花就能让我揭过今天搬东西一事。”   “说,为什么先斩后奏?”   面对他的质问,郁止态度如常,淡定道:“只是不想用这种小事打扰你。”   “毕竟搬家这件事,之前就说好了不是吗?”   盛不离不高兴道:“说好的是我住的地方,不包括这些东西。”   虽然他之前就打包好了,确实有如果在郁家长住就带过来的想法,可那是在跟郁止关系和感情稳定之后的事。   郁止表情平静,淡声问了句,“那你现在想搬回去吗?”   盛不离一噎,那当然没有。   郁止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露出一抹浅笑,“所以不离,我不是先斩后奏自作主张,而是帮你看清自己的心意而已。”   心中忽然有些崩溃,盛不离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说不过眼前这人了。   好吧,他也不一定非要说过这人,可夫夫之间,哪能一直落在下风?   他得想个能够赢郁止的方面才行。   心里怀着想法,盛不离吃晚饭时都有些心不在焉。   郁止为他夹了几次菜,盛不离都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吃了。   勾了勾唇,郁止没再打扰他。   那支玫瑰最终被摆放在二人卧室床头。   盛不离刚将它放好,就看见郁止进来。   “这花要是枯萎了怎么办?”明明都是普通的花,他却有些舍不得这朵花枯萎。   大概是因为这是郁止第一次送他的东西吧。   “枯萎是它的宿命,我们却不是。”一眼看出他在想什么,郁止笑着安慰道。   花开注定花败,可感情却不是。   盛不离却轻哼一声,“你现在这么想,以后却未必。”   他又想到今天听说那些人赌他们什么时候离婚。   心中的不悦更甚。   他们有可能离婚吗?   盛不离想到之前还想着要是实在合不来,大不了各玩各的或者离婚,可现在他却半点也接受不了这两种可能。   短短一天,他的想法便发生了这么大的改变,这要是再过几年,也不知道还会发生怎样的变化,届时,他是不是也会像现在一样,想不起来当时什么想法和心情?   “郁止,有什么方法可以留住心情吗?”盛不离忽然舍不得,舍不得现在想到郁止时的轻松愉悦。   闻言,郁止取手表的动作一顿。   视线落在手表不停转动的指针上,轻叹一声道:“心情就和时间一样,时刻变换,留不住。”   就在盛不离有些失望地低下头时,却又听他道:“不过,虽然留不住,却可以记住。”   盛不离抬头看着他,双眼里仿佛盛满了星光,看得郁止目光一柔,就见声音都更温柔了几分。   “你可以写类似于日记的事件和心理自述,它们会帮你记录下未来或许会遗忘的事。”   盛不离眸光一亮,看起来是很满意郁止的提议。   但他想了想,眼珠转了转。   “那我要是想你也写呢?”   郁止表情不变,没有惊讶没有排斥,似乎早就料到一般。   “为什么想要我写?”   他语气平淡地问,看起来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放在心上。   “因为我想知道,你会不会后悔。”盛不离想了想道。   “可以。”郁止没再追问,而是轻易答应了下来。   “我们可以分别写,暂时不给对方看,等到合适的时机再交换。”他甚至贴心道。   盛不离:“合适的时机?比如?”   “比如……当你觉得自己心境不会再变的时候。”郁止意味深长道。   盛不离欣然答应,并未细想,郁止是说他的心境不再变,却绝口没提自己。   大约对郁止而言,这件事他早已经做到。 第222章 婚姻负距离5   【记录:豪门联姻后……】   【楼主:应新婚丈夫的邀请,记录一下婚后日常,并看看自己什么时候爱上他。】   【楼主:先介绍本人信息:男,22岁,家有父母姐姐,家产若干,国外xx大学xx专业毕业,样貌九分(谦虚一点),性格九分,喜欢音乐、跳舞、冒险、赛车、潜泳、蹦极、跳伞、登山……等等一些或具有危险性的运动,目前待就业。】   【楼主:联姻老公信息:男,24岁,家有一爸一侄子一侄女,家业若干,现任职家中企业CEO,样貌九分(扣一分让他不要太自满),性格10-1=9(如果他考虑不经常逗我,这一分可以考虑加上),喜好除了我以外未知,习惯除了吻我以外未知,后续会逐步补充。】   【3L:楼主在玩儿沉浸式文字互动游戏?建议标题上加上备注。】   【4L:这个楼还挺有意思的,楼主这个配置不错哈,甜宠文的味道扑面而来!】   【5L:住下了,楼主继续。】   【6L:提个小建议,如果是试梗,楼主的身份年龄身世上面可以稍作修改,现在很多文主角年龄都偏小,十八十九就不错,如果原生家庭再有些缺陷就更好了,哪本文里还能没有几个极品亲戚帮忙促进主角之间感情的,这都是好用的工具人啊。】   【7L:楼上真懂,不如自己写?(狗头)】   【楼主:不是沉浸式互动,不是试梗,而是现实生活记录,所写都是真实事情,此楼后只记录,不会回复楼层。】   【9L:???楼主认真的吗?有钱人都这么闲?】   【10L:开玩笑吧?楼主真幽默。】   没有管楼里人的反应,楼主还在继续更新。   【楼主:我先生姓Y,这里简称Y先生。】   【楼主:我们两家的关系以前并不算亲近,没有太多往来,按地位和实力看,他家远超我家许多,毕竟底蕴深厚,而我家是从爷爷辈才发家,对,没错,我算是传说中的富三代(狗头),他是富N代。】   【13L:如果楼主说的是真的,那我狠狠地慕了!我也想过这种富贵无聊到论坛发帖的堕落生活!】   【14L:楼主给我塑造了一个美妙的幻想,今晚我做梦就准备梦它,蹲!】   【15L:举手,我就是楼主老公,我证明这都是真的!(狗头)】   【16L:楼上让我看看照片,要是真是九分颜值我就信了。】   【楼主:联姻的事有点突然,在此之前我和Y先生基本没见过,我又在国外待了几年,比起见过,更多还是听说。他给我的印象一直是个优雅矜贵的贵族王子,理应站在富丽堂皇的舞台上,受到所有人瞩目。   如果说他是王子,我就是浪子,浪迹天涯的浪,我喜欢去世界各地游玩,在过去的二十几年里,我去过好几个国家,游览过不下两位数的城市,见识过已经记不清的娱乐活动。   无论从那方面看,我们都不像是能合拍的人,所以我原本打着相敬如宾的主意,如果觉得不错,可以处处,如果不合适,也可以维持表面和谐,然而这种观念在结婚第一天就被他打破了。】   【18L:有那个味道了!我喜欢!蹲蹲蹲!楼主快更!】   【19L:怎么办,我好想代替楼主啊,楼主可以转载吗?换头那种?】   【20L:楼主都说了这是记录贴,不是故事贴,当然不能换头转载,楼上在想什么呢?小心楼主告你!】   【21L:哈哈哈哈楼上让我笑了,妹妹你多大,这么真情实感是会被骗的哦。】   【22L:管他什么真假,我只想说——更新更新!楼主快更新啊!】   【楼主:因为没把这婚事放在心上,因此也没提前见面彩排,而这也成为我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最后悔的事。   结婚当天Y先生来接亲,开口介绍自己的那一刻,我脑子瞬间炸了,因为他的声音跟昨晚在酒吧邀请我的人一模一样!】   【24L:!!!!!催更!楼主快点更新!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楼主:时间到了,Y先生催我去睡觉,今天先记录到这里,明天继续。】   【25L:逮住这个不做人的楼主!断在这里你想害谁不睡觉?!】   【26L:这么会吊人胃口,试梗无疑,楼主绿贴举报了!】   【27L:我不管是不是试梗,也不管是不是绿,我就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什么酒吧?什么邀请?是我想的意思吗?楼主你快回来!!!】   屏幕外的盛不离正看着手机不由自主地笑,也是因为记录而想到了之前发生过的事。   郁止从浴室里出来就看到他偷乐的模样,不由勾唇道:“在想什么?”   盛不离抬头看他,眉梢一扬道:“想某人为了抓我的把柄而钓鱼执法的事。”   “你就说吧,之前在酒吧是不是故意的?”   故意引导他说出那些现在回想起来还尴尬至极的话。   上了床,郁止掀开被子跟盛不离挨在一起,笑道:“这不能怪我,怪只能怪你太可爱,连撒谎都能撒得那么精准。”直接撞上正主,他要是能放过是不是白白浪费老天爷给的好机会?   见他竟然也不辩驳,盛不离再一次见识到了他的脸皮有多厚。   他伸手摸上郁止的脸。   郁止任由他的手作乱,“好摸吗?”   好摸,光滑细腻,肌肤紧致,配上郁止棱角分明的五官和脸型,十分勾人。   盛不离觉得有点脸热,慌忙收回手,“我、我就是想看看它有多厚。”   郁止轻笑,“不着急,你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慢慢看。”   盛不离恼羞成怒地将他推躺下,盖上被子呵斥道:“什么晚上不晚上的,这么晚了,快睡觉!”   然而时间才九点过,要是往常,盛不离的夜生活才开始,这会儿要么在打游戏,要么在外面跟朋友玩,旅游的话另说。   郁止也不拆穿,顺着他的意思躺下,倒是提升了另一件事。   他摸出手机,将一些地点和照片发给盛不离,“选个地方。”   “做什么?”盛不离打开消息,便看见一张张美丽的风景照,雪山吊桥,平原广场,烈日沙漠,优美山村,还有异域建筑,阳光海滩……每张图都附有地点和介绍,当地特色,好吃好玩的。   “虽然我现在没时间,不过等有时间的时候还可以补上蜜月。”郁止道,“我查过你以前去过的地方,这几个地点应该不在其中。”   此言一出,足以说明他在这件事上的用心。   盛不离心中微动,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丝异样爬上心头,不是喜悦,也不是生气,就是一缕很奇怪的,又略带点力道的感觉,在他心上微微敲了一下。   “你……你还研究这个呢?”   他什么时候开始研究的?今天有那么多时间吗?   郁止握住他的手,温声徐徐道:“嗯,想要多了解你一点。”   盛不离笑了,“那你怎么不直接来问我?”   “因为……需要一点时间组织语言。”郁止回答。   盛不离不明白了,“你这么能说会道,还需要组织语言?”   心中轻叹,郁止无奈道:“当然需要,毕竟这事关夫夫和谐。”   不解皱眉,“怎么就关系到我们和谐了?”   “因为我想劝你,以后少去那些危险的地方,你会不会不高兴?”郁止坦诚问。   盛不离一愣,不高兴的感觉倒是没有,他就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不能去?”   郁止无奈叹息,大手将盛不离的手包裹住,“我的盛先生,你是孤家寡人吗?还是你以为,人心不是肉长的,不会伤心难过不会痛?”   “人的情绪由大脑控制,跟心脏无关,”盛不离下意识想要对郁止抬杠。   郁止:“……”   他抬手在盛不离额头轻敲一下,“就你聪明。”   好不容易让郁止吃瘪,盛不离眉梢眼角都扬着得意,这不,连郁止敲他都不在乎了,眉开眼笑的模样十分好看。   看着看着,郁止也笑了。   “如果可以,我不愿多干涉你的喜好。”他想了想道,认真道。   “可我会担心。”   “担心你潜泳溺水,担心你蹦极出意外,担心你赛车车祸,担心你跳伞半空坠落……”   “你干脆担心我吃饭噎着喝水呛着好了……”盛不离有些感动又有些无语道。   郁止哪里不知道这是瞎操心,可若是不说清楚,说认真些,这小子恐怕不会往心里去。   这世上最不应该存在的,便是侥幸心理。   他伸手轻抚上盛不离脸颊,凑上前落下一个吻,“那就请照顾好自己。”   “我将心交给你保管,你负担的是两个人。”   “你在它在,你亡它亡。”   明明是不属于自己的责任,盛不离却半点没觉得厌烦,反而还忍不住笑了。   “既然你这么认真,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收下吧。”   至于什么他在它在,他在它亡这种话,盛不离还是不信的。   只当郁止在说好听话哄自己,别说他们只是联姻,双方相处不久,就说许多过了几十年的夫妻,又有多少是不顾之前的感情,在另一方出事后分道扬镳的,离婚丧偶,怎么也没影响他们找新任对象。   自己要是有事,就算是为了郁老爷子,这人应该也不能单身到底。   想想还有些不爽,又被他压下。   郁止不知他的胡思乱想,若是知道,指不定还要在他额头上多来一下。   蜜月的事交给盛不离考虑,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做决定。   等郁止关掉灯,盛不离躺在床上却睡不着时,他骤然发现,自己又配合了郁止都作息。   算了……对方明天还要上班,是需要早点休息。   他闭上眼睛准备酝酿睡意,却忽然想到什么,重新睁开眼对郁止道:“郁止,你写了吗?”   郁止顿了顿,才想起他说的什么,“……写了。”   “真的吗?”盛不离语气里透着不信,因为他没看见郁止什么时候有写什么,怀疑郁止在敷衍他。   郁止伸手抚上他的头,“真的写了,不骗你。”   盛不离有些想看看是不是真的,但想到两人的约定,只能暂时忍下。   “那我姑且相信你一回。”他犹豫道。   郁止笑着伸手搂住他。   盛不离觉得这种姿势两人都不舒服,不过想到对方想要,也就忍了,总之睡着后什么姿势都能出现。   郁止却真的规规矩矩揽着他睡了一夜。   至于他说的写了,也无人看见是写在哪里。   他们没有提前约定,郁止知道盛不离是写在网上,却不知道地址,也没想过现在去打扰,毕竟总有一天能看见。   他不着急。   至于他究竟写在哪里,也从未告诉过盛不离。   夜色宁静,阵阵微风袭来,吹动着薄纱窗帘,将窗帘遮掩下的明月吹得若隐若现。   月光挥洒进屋,悄悄在二人身上铺上一层暖光,送了他们一场温柔的美梦。   梦里有你。   *   翌日一早,郁止便接到了助理的电话,“郁总,您让我找的人都已经找到,您看什么时候让他们见一下盛先生?”   郁止沉默片刻,终于还是道:“不必了,报酬照付,暂时不必见面。”   “郁总?”助理迟疑的声音传来,似乎真的不明白这位总裁的意思。一会儿让他找人,一会儿又说不需要了,如果不是了解对方不是那种性子,他说不定都要以为是故意遛他呢。   郁止站在阳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着还在床上睡觉的人。   阳光越来越亮,直射的位置也离那人的身上越来越近,对方似乎是不喜欢这样明亮和灼热,皱眉转身背过去,拉了拉被子继续睡。   郁止眉眼具柔,阳光倾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眉眼洒下一片光辉,眼睫眨了眨,光芒飘飘洒洒落下。   “我就是觉得,自己应该比那些专家的介绍更有效。”   *   盛不离答应下来要定蜜月地点一事,就开始认认真真计划。   他把郁止给的那些地方挑出来,别说,还真看到不少感兴趣的。   正当他兴致勃勃看着的时候,他突然福至心灵想到昨晚郁止说的话。   什么担心他的安危,为此还说了不少好听的情话。   盛不离出神片刻,低头再看,这下就看出不对劲了。   郁止这些地方,都是按照他的喜好选的,而既然他喜欢的,必然是有一定安全隐患。   所以郁止弄这一出,究竟是在哄他,还是在试探他?   无论是那样,反正这计划是做不下去了。   盛不离正琢磨着今晚等郁止回来,自己要怎么先发制人拿这件事质问他。   这可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   郁止不知某人想明白这件事后的想法竟然是拿来做把柄,在他身上找回场子,他今天上班时见到了因为联姻而前来商谈合作一时的盛念鱼。   在商量好公事后,午饭时,盛念鱼留下来在他们员工餐厅吃饭,郁止也不得不面临吃饭时被对方抓着询问的局面。   “我弟弟刚回国,可能很多地方都不习惯,他又不喜欢麻烦别人,可能很多地方都会选择忽略或者忍耐。”   郁止沉默了一下,才道:“恕我冒昧,姐姐口中的人真的是不离?”   盛念鱼被他一声姐姐喊得浑身不舒服,“还是喊我盛总就好。”或许这样公式化的称呼才更适合他的猫两人。   “盛总,你说的那人真的是不离吗?”郁止从善如流地改了称呼,重新把问题问了一遍。   “怎么了?”盛念鱼皱眉询问,她显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郁止淡笑道:“或许你对他有什么误解。”   至少在他眼中的盛不离,是个各方面都很独立自主的成年人,而非盛念鱼口中那个需要人时刻照顾的人。   盛念鱼沉默片刻道:“好吧我承认,我是故意这么说的,目的只是想要你多关注他,多关心他。”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弟弟在国外好几年独居,日常生活完全可以独立自主,可是郁总,他自己能做,不代表就不需要别人关心。”   郁止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盛总的意思,想要给我们制造机会,加深了解,培养感情。”   “但我觉得,婚姻是我们之间的事,如何培养感情,应该看我们的想法,你觉得呢?”   “有些办法并不一定适合所有人。”   盛念鱼见他不是有意推脱,而是真的这么想,便也没再追究,正如郁止所说,这是他和盛不离之间的事,外人过多插手也不好。   公事谈完,下午盛念鱼就离开。   晚上郁止把这件事告诉盛不离,后者被盛念鱼口中的自己给恶心了一下。   随后还想打电话给他姐,问问自己在她心里是不是真这么废物,却被郁止拦下。   无奈笑道:“她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念在被郁止看穿的份儿上,盛不离放弃质问老姐。   他对另一件事倒是有些好奇:“你怎么看出来她说谎的?”   “很难吗?”郁止挑眉淡定道。   盛不离歪头不解,“我们才认识多久。”   听懂他的言外之意,郁止笑着在他额头轻敲一下,“不用怀疑,我比你想的还要了解你。”   盛不离心头微微一动,认认真真看着郁止半晌,忽然叹息一声道:“你这么说,我都要怀疑你之前是不是默默暗恋我很多年了。”   郁止:“……”   似乎也觉得好笑,盛不离不由自主笑道:“就像许多小说里写的那样,本以为是偶然相遇,结果却是一方蓄谋已久。”   郁止抽了抽额角:“……你想多了。”   “好吧。”盛不离也没抓着这点纠结,反而摸出手机,将郁止昨晚给他发的旅游地点打开。   “所以很了解我的老公,要不要跟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故意发这些地点给我选?”   郁止:“……咳。” 第223章 婚姻负距离6   新婚期,本该甜甜蜜蜜的夜晚,此刻面对的却是爱人的质问,这滋味怎一个酸爽了得。   郁止微垂眼眸,“如果我说发错了,你信吗?”   盛不离漫不经心收回手机,“如果我说失忆了,你信吗?”   “……”   郁止没回,用手机重新发了一些资料过去,同样是图片加介绍,同样是很美很有趣的地方,区别只有这些地方更安全,且上面备注了一些安全措施。   “真的发错了,这些才是我准备的,之前都是反面教材。”郁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仿佛事实当真如此。   盛不离:“……”   他看了看昨天发的,又看了看刚刚发的,这才抬头苦恼地盯着郁止。   “我要怎么样才能赢过你。”这么厚的脸皮?   郁止心中发笑,面上却不显,同样不解道:“为什么一定要赢过我?”   这还能为什么?当然是为了振夫纲,任何和谐的关系都建立在平衡平等的基础上,没有同等的实力就没有资格提权利。   用在他们的关系里,那就是要平等的关系,才能坦然倾心,不怕任何后果。   郁止璀然一笑,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在认定你是我爱人的那一刻,你就已经赢了。”   盛不离心中那个草,这人能不能别这么会说话?!   还怪不好意思的。   他面颊微红,只觉得双颊发烫,唇角却不自觉勾起。   “你又占我便宜!”语气里试图装出质问,却怎么听怎么都像在撒娇,将盛不离自己都吓了一跳,有些懊恼。   “你也可以占回来。”郁止一点也不介意,反而坦然道。   盛不离正这么想,结果念头刚起,便想到自己和郁止的约定。   不能主动亲。   他抿抿唇,忽然有些后悔定这么个约定,之前还觉得自己聪明绝顶,想到这么个将二人关系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办法,结果现在回想……怎么看吃亏的都是自己啊?   自己不能主动亲郁止,郁止却可以随意亲他,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郁止看见他眼底的懊恼,不由暗自轻笑,看来这是反应过来了,但以盛不离的性格,绝对不会出尔反尔,这亏也只能自己吃了,还不能表现出来。   心中愤愤地躺下床,盛不离心中暗自琢磨着怎么给郁止教训,然而想来想去,发现大概自己不主动亲他就是最好的教训,可自己要是不主动,吃亏的还是他,这亏只会越吃越多,根本回不了本!   好奸诈!   盛不离暗恨。   郁止见他躺下,便给双方盖好被子,关掉大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   闭眼睡觉前,他还好心提醒盛不离,“真的不亲回来吗?”   盛不离没好气踢了他一脚,“闭嘴!”   郁止无声笑笑,闭眼睡觉。   对于蜜月,不是他对那些危险的活动和地点有什么偏见,而是在原剧情中,盛不离便是在一次旅游中发生意外,英年早逝,他不得不多上几个心,见盛不离真放在心上,这才心中一松,放心睡去。   受到郁止影响,盛不离睡觉时间也越来越早,他生着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生的气,正要睡时,忽然想起来他的记录还没写。   这东西既然是实时记录,那他得多写一点赶上进度。   正这么想着,他打开论坛看贴,却见帖子已经跟到两百多楼,他意外挑眉,看了看下面都是求更新说他吊人胃口的跟贴,眉梢一挑。   难道自己真有写故事的本事?   【楼主:睡前继续。】   【楼主:说来话长,婚礼前一晚我去一间有名的酒吧玩,碰到人搭讪,身处酒吧,对方却让我喝白开水,这种试图以“特立独行”的行为吸引人注意的事我经历过很多次,当时脑海里第一个想的不是“男人,我记住你了”,而是“哪来的大叔”,搭讪路子太老套。】   【214L:我去!终于更了!这帖子竟然还有后续?!】   【215L:楼主终于回来了!竟然没跑路,喜欢!】   【216L:睡前故事开始了!端过小板凳坐等更新!】   【217L:啊啊啊这个搭讪男就是Y先生先生对不对?这么特别的出场一定是!】   【218L:楼上眼瞎啊,什么特别的出场?这不就是常用搭讪方式?】   【楼主:搭讪我经历过几次,但都明确拒绝,之所以称这次搭讪特别,是因为后来从他口中得知,他那晚说的喝白开水竟然是认真的……】   【220L:……】   【221L:…………】   【222L:好个清纯不做作的搭讪,我学到了!】   【楼主:想着我就要结婚,当时立马挑明,并且以自己和未婚夫感情很好并即将结婚为由,拒绝了对方的搭讪。   对方当时很礼貌答应,并借此问了我许多有关于自己和即将结婚未婚夫的事情,我说谎编造了一些表示我们感情很好的事件。   正当我觉得自己机智时,却不知对方当时看着纯良,实则早已悄悄开了录音。】   【224L:卧槽!这个反转是我没想到的,所以这位Y先生其实是个声控,想把楼主的声音录下来以后听?】   【225L:楼上真单纯,怜爱。】   【226L:所以到底为什么录音???楼主快更!】   【227L:很好,确定楼主是绿贴无疑,这么娴熟的吊人胃口的操作,也只有试梗的鸽子才写的出来。】   【楼主:第二天婚礼,对方来接亲,我一听那熟悉的声音,瞬间梦回昨晚,说谎说到正主面前,还扯了不少未婚夫对自己多好的虚构事件,结果转眼发现对方就是未婚夫本人,还一句句把昨天说的谎重复给我听……此时此刻,尴尬使我想连夜搬家去月球……】   【229L:艹!有画面了!】   【230L:23333虽然但是……我笑得好大声!】   【231L: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替楼主尴尬!】   【232L:卧槽,楼主竟然还活到现在,不可思议!】   【楼主:婚礼全程尬爽,一直走神,也是婚礼上,我们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当着几百宾客的面亲了……   说实话初吻感觉不错,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总有种做戏的不真实感,之后问过他,Y先生表示他吻得很认真,emmm好吧……】   【234L:可恨没有视频!】   【235L:楼主有本事发帖,有本事上图啊!】   【236L:有没有大佬详细描写一下这个画面?】   【237L:有画面了,想画,楼主同意授权不?】   【楼主:这还不是最尴尬的,最尴尬的是晚上回到他家婚房后,被要求履行夫夫义务,当时我简直不敢置信,无法理解,要知道我们才认识两天……   现在回想却没有那种感觉,难道是因为我们已经结婚几天,互相熟悉了吗?】   【239L:Y先生人设我可以!楼主不要放着我来!】   【240L:求照片,楼主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241L:求详细,楼主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242L:求后续,楼主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楼主:新婚夜互相争执,就要不要履行夫夫义务这件事上,我还Y先生发生了分歧,并一度僵持不下,最后双方妥协一步,做下“主动亲吻”的约定,约定未来有一天,我心甘情愿主动吻他,就代表感情到位,到了更进一步的时间。   当时觉得提出这个要求的自己简直聪明绝顶,然而今天才发现,处处是坑!】   底下一堆询问究竟为什么是坑的,盛不离都置若罔闻,一点点详细记录着之后的一点一滴,一件件一句句,包括自己的心情,或者说更重要的其实是自己的心情,其他才是附带的。   【楼主:我不能主动亲他,他却可以主动亲我,短短几天,我被占了好几次便宜,偏偏还不能还回去!好气哦!】   【251L:哈哈哈哈,虽然看到楼主自作自受很可怜,但是我只想笑怎么办?!】   【252L:!!!!!这对cp我磕了!给我锁死!】   【253L:Y先生好腹黑啊,呜呜难道这就是别人家的男朋友吗?】   【254L:楼上想什么呢,这都不如男朋友,是老公了!】   从新婚到今天,从搬东西到定蜜月,明明都是跟简单日常的事情,现在回想并且一一记录下来。却又有了不同的味道。   之前他总想着被郁止拿捏,处处都是对方做得好,没半点问题,现在回想起来,却更多看到了对方的用心和关怀。   无论是查他的喜好和经历,还是挑选出那么多合适的地点,又或者是和他姐姐的对话,无一不是在说明郁止对他的用心。   如果不在意,根本不会担心他的安全,不会给他足够多的尊重。   先前还有些愤愤不平的心情,此刻骤然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看了看身边闭目入睡的男人,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不由微笑勾唇,在屏幕上一字一句敲打下一段文字。   【楼主:虽然很多时候他都会很操心,像是在多管闲事,但实际上无一不是他的关怀和上心,心思真诚,我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好吧,是真的没有讨厌,他很好。】   【楼主:虽然还没告诉对方,但我确实已经逐渐在喜欢他,他是个生气时能将人气到失智,却又能在不经意间让人心动不已的男人。】   【267L:追完更新,我也好喜欢Y先生,楼主不要吝啬,把Y先生跟大家分享一下嘛!】   【268L:Y先生确实有魅力,楼主也确实喜欢他,这种事就不要再嘴硬了啊,不如亲口告诉对方,Y先生一定会很高兴!】   【269L:然后就开始酿酿酱酱没羞没臊的夫夫生活?听着就令人嫉妒。】   【270L:我只想问更新时间,几天一更,今天还有吗?!楼主快回啊!】   *   既然决定度蜜月,郁止也开始加紧时间完成手头的工作,既要以一个逐渐进步的状态完成,还不能引起人的怀疑。   郁止在这方面做得很好,就连郁老爷子也以为他这是在新婚的催促下开窍,迅速进步,但即便如此,也令郁老爷子高兴不已无数次暗叹这门婚事做得好!   对于郁止加紧工作,就为了跟盛不离来一场蜜月旅行时,他非但没有觉得郁止不懂得体谅,反而十分欣慰。   他不插手小辈之间的事,这二人也能逐渐亲密,把日子越过越好。   郁止有条不紊地计划着工作安排,而另一边盛不离也在自己的精心准备下,初步敲定了蜜月旅行路线。   收到对方的消息,郁止认真看了看,发现里面挑选的地方都是很常规的蜜月地点,跟盛不离的喜好风格大不相同。   郁止看着消息,微微勾唇,很快便请了假。   也幸好现在郁老爷子还在,能够支撑住公司,否则郁止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几天后,两人便收拾东西从家里出发。   “东西都带好了吗?一些药和日用品都拿了吗?”上飞机时,盛不离还在絮絮叨叨询问。   郁止不得不再次确定,“都准备了,在行李箱里,等下了飞机就给你看。”   盛不离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有些啰嗦。   奇怪,明明以前一个人出行的时候他也没这么精致,想到有东西没拿就会担心,那会儿的他甚至还能孤身一人背着几天衣服就如沙漠。   他悲愤道:“温柔乡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   一定是这段时间跟郁止住在一起,忍不住对对方上心。   “什么英雄冢,别胡说。”郁止轻声呵斥,这是不希望他说那个冢字。   盛不离注意力却在其他地方,“诶,连这都忌讳。”   见到有人担心自己,盛不离也忍不住笑了,“你这样让我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富强民主文明和谐你忘了?不能迷信,不知道的恐怕还要以为你不是封建迷信派来的卧底呢。”   郁止轻笑,“如果我真是,那你新婚夜就不会成功了。”   盛不离笑容微僵,抬眼瞧了他一眼。脸上忽然有些羞恼,能把盲婚哑嫁新婚就洞房这种事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他也是服气的。   下了飞机,二人坐车去订好的酒店。   原本还没什么,直到盛不离进入酒店房间。   嗯,很好,情侣套房。   酒店谁订的来着?他回想了一下,下一秒瞬间囧了,因为他想起来这都是自己一手包办的。   所以旅游地点是他订的,酒店也是他订的,但他真的对这间情侣套件没什么印象。   郁止见他面露苦恼,笑着宽慰道:“在家都是住一起,现在还是住一起,同床共枕,日夜相对,纠结那么多做什么?”   这么一想,盛不离忽然觉得没什么了。   然而很快事实告诉他,酒店和家里,到底是不一样的。   毕竟家里没有透明浴室……   郁止倒是无所谓,他看着盛不离善后找了几遍,也没有找到遮挡的帘子,正在那里抓着头发苦恼道:“这不科学……”   他无奈上前,好笑安慰道:“我可以闭上眼睛。”   盛不离眼中委屈,这是郁止闭不闭眼的问题吗?这是他自己能不能忍住不看对方的问题啊!   郁止不知他所想,见他不再纠结,便也将人安抚到床上先整理东西,自己则进了浴室。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盛不离的眼睛跟做贼一般,时不时就假装不经意地往浴室一瞟。   磨砂玻璃看不清人影,却更有一种朦胧暧昧的氛围,令人难以平静。   郁止出来时,只见床上摆了一床衣服和常用品,像个摆地摊的,而盛不离在走神。   他无语片刻,伸手帮忙整理,“这里我来,你去洗漱。”   盛不离回神,看到满床狼藉……   他说自己不是故意的,这人信吗?   不知道郁止会不会信,反正他自己不会,这么一想,盛不离干脆放弃,听话的进了浴室。   洗澡时的无限遐想自是不必说,出来后他试图试探郁止,然而几次过后,只得出对方真就是个正人君子,一点也没有偷窥的想法。   呵……呵……   盛不离皮笑肉不笑地扯动了下唇角,没好气发消息给朋友。   不离不弃:【之前听说过郁止是个礼貌绅士的传闻你知道吗?呵!该死的绅士!】   大米:【咋了哥?这人是个伪君子?你等哥们儿救你脱苦海!】   不离不弃:【……你想怎么救?】   大米:【多帮你找几个美男?】   不离不弃:【……】   不离不弃:【滚!】 第224章 婚姻负距离7   菲尔维斯是世界著名的旅游城市,其中各类旅游设施都享誉全球。   在这里,只要有钱,就能买到世界上所有昂贵的奢侈品,能享受到最豪华的服务,能得到一切欲望的满足。   因此不乏世界各地的权贵名流在此享受。   不过郁止此行很低调,他们就像许多普通游客一般,在众多人群中享受属于他们的二人世界。   时而在人群中隐秘地亲密,时而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纵然与周围人不认识,却有一种将甜蜜宣之于人前的愉悦。   “我想去附近的酒吧,以前没来过这儿,想看看这儿的酒吧和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在拥有纯粹异域风情的当地著名餐厅用餐时,盛不离提议道。   郁止却忽然笑着问道:“要再跳舞吗?”   盛不离:“……”   “不跳了。”   对上郁止眉眼中的笑意,盛不离就觉得脸热,总觉得在这人面前热舞怪怪的,跟对方风格一点也不搭。   不过话说,这次他们出来倒是穿衣风格统一了一点,既不是他的嘻哈摇滚风,也不是郁止的精英风,而是日常休闲风。   毕竟是蜜月旅行,总要让人看出来他们是夫夫。   俗称秀恩爱。   不过这种隐形的秀无法满足盛不离的心理需求,于是网络就成了他最好的发泄渠道。   比如那个记录贴。   虽然他从不回复其他人,却也从没阻止其他人来看并且在底下留言。   这本来也是他选择在这里记录的原因,在网络这个虚拟平台,没人知道对方是谁,却有许多人知道世上有他和Y先生这样的人,知道有他们这段逐渐滋生的感情,这是件很能令人高兴的事。   晚上,郁止带着盛不离来到之前他见到搜索过的一家酒吧,这里场地很大,人也很多,仅仅一楼的公共区域就有好几个热闹的人堆。   如果是以前,盛不离倒是喜欢去那些热闹的地方找找乐趣,可现在面对这种情景,他却觉得没有比郁止身边更能令他高兴的地方。   “这里舞池还挺规矩,真的不想去?”郁止拉着他去休息区坐下,服务生送来他们点好的两杯深海之光,湛蓝的液体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光彩炫目。   郁止尝了一口,前调微酸,然后慢慢酸意变甜,度数竟然也能保持中等水准,是一款味道和口感都很不错的酒。   就他浅尝的这一口,抬头一看,便见盛不离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这杯酒给喝光了。   杯子随意放在桌上,见鬼了,此时此刻盛不离竟然回想到二人最近初次见面那一天,他甚至想听那一天郁止的话,让服务生来杯白开水。   他口渴。   这种热闹的地方总是容易令人引起心头躁动,视线多往郁止身上停留片刻,心头的躁动便越发热烈一分。   一杯酒下肚,盛不离就后悔了,酒这东西只能令人越喝越渴,从不会解渴。   “不想去,今天有点累。”他拒绝道。   郁止挑眉看了他一眼,“看不出来你体力这么差?”   盛不离想解释一句,也不是累,就是没兴致,就听对方继续道:“这可怎么办,为了夫夫和谐生活,锻炼身体应该尽快提上日程。”   盛不离:“……”   看着对方打趣的笑眼,盛不离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过夫妻生活?梦里过吧!”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真君子还是装傻,同床共枕这么久,甚至酒店熏香还有让人提高兴致的作用,可这人就跟在家里一样,规规矩矩,不越雷池一步。   不,应该说他比在家里还规矩,在家还会亲亲摸摸,到这儿连这些都没有了。   知道的以为他在度蜜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寺庙苦修呢。   郁止:“……”   亲爱的,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也能主动?订好的约定怎么能打破,最先低头的必然是盛不离。   盛不离能不知道吗?正是因为他知道,所以才更气闷。   情趣玩到最后吃亏的只有自己,这一局输得盛不离差点怀疑人生,也正因如此,他更不好意思在郁止面前低头,便只能这么拖着。   算了,再等等,总要水到渠成,他的尴尬才会少点。   酒吧热闹非凡,离郁止最近的一个台上主持人正拿着话筒通过音响跟酒吧内所有人说话。   “各位亲爱的朋友们,是缘分让我们聚集在这个浪漫的场合里,今晚有位先生愿意主动为大家演奏一曲《SHINE》!让我们掌声有请!”   众人鼓掌间,一名戴着银色天使面具的年轻男人走上台,从盒中取出小提琴,动作标准又优雅地开始演奏。   那人一身白色西装,很像个出身尊贵的小王子,小提琴在他手中发出优美的乐声,音乐时而婉转时而激昂,唯一不变的便是他的游刃有余,仿佛这不是小提琴,而是他自己。   虽然戴着面具,却有人已经认出他来,小有名气的一位小提琴演奏家,曾在前不久的世界音乐节中受安生大师邀请合奏,名气不错,有这经历,只要他不出事,今后必然前途光明。   等他一曲结束,人群给了他热烈的掌声,对方放下小提琴,用话筒热情地跟众人说:“今日能在这里,是与大家有缘,这首曲子献给我在场的朋友、们。”   一个轻微的停顿尚且不能说明什么,可当这个停顿发生时,对方的视线还状似不经意地看向郁止,这就能引出人的诸多遐想。   盛不离踢了踢郁止的腿,语气怀疑道:“你认识?”   郁止回想了一下,点点头道:“应该。”   还应该?认不认识这都看不出来吗?他们都没见过,这人却能在人群中一眼认出他,怎么换了个人就犹豫了?   这是不是说明,哪怕第一次见,自己也比对方认识的人更重要?   这么一想,盛不离就不气了。   郁止没纠结那人到底是不是原主认识的,如果真看到他们了,必然会下来跟他们说话,如果没看到,那也不必主动打招呼。   异国他乡,来这儿必然是有自己的事,没必要打扰。   正如郁止所想,没一会儿,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并且摘下面具的男人来到他们面前,直接在郁止对面坐下。   “好久不见,不请我喝一杯吗?”年轻人勾唇笑道,看着郁止的目光有些认真,一看熟稔的模样。   “简舟,以前的大学校友。”郁止对盛不离介绍道,“这是我爱人。”   简舟心中苦笑,相识多年,在这人心里,自己不过是个普通校友,连朋友都算不上。   盛不离满意了,礼貌对简舟打了个招呼。   “你好。”   简舟点头示意,“之前就听说你拒绝邀请,回家了,一直没来得及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这段时间还真发生了不少事。”   竟然连婚都结了。   虽然这两人动作没有很亲密,可眉眼间的眼神流转,情意绵绵,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盛不离将这人眼中闪过的失落看在眼里,桌子下,抬脚踩上了郁止。   郁止:“……”   不着痕迹避开,并按下对方试图作乱的手,将自己没喝完的那杯酒端到盛不离面前,“不是口渴吗?”   盛不离低头看了看那大半杯酒,阴阳怪气道:“我怎么能喝你的酒,万一你不够怎么办?难不成还要喝别人的?”   对于他的话,郁止的回答是……   “服务员,来一瓶苏打水。”   酒吧里要苏打水的人少之又少,服务生把郁止看了又看,似乎是想记住这位特别的先生,而他也确实被郁止的颜值吸引,并深深记住。   苏打水被郁止放在盛不离面前,“喝剩下是我的。”   盛不离奇怪道:“你怎么叫了瓶这个?”他不喜欢这种甜不甜白不白的味道,平时也没见郁止喝过几回。   郁止以拳掩唇,含笑道:“碱性有利于中和酸味,你现在喝正合适。”   盛不离:“……”   抿唇盯了郁止片刻,没好气将那半杯酒一饮而尽,至于那瓶苏打水,谁爱喝谁喝去!   二人你来我往,看得对面的简舟只觉得自己就是多余的,这里根本没有他的位置。   曾经的妄想终究只是妄想。   三个人的位置,尴尬的始终只有一个人,简舟终究也没好意思停留太久,便说有朋友还在等他,先走了。   没了别人,盛不离才踢了踢郁止道:“郁先生艳福不浅,都结婚了还有人念念不忘。”   郁止看了看简舟离开的方向,眸光微眯,“我的艳福是谁,盛先生不是一清二楚?”   盛不离轻哼一声,却是笑着的,算他识相。   郁止打开手机,给人发了一条消息。   二人离开时,郁止带走了那瓶被盛不离刻意遗忘的苏打水。   “你还拿着它做什么?”盛不离皱眉,这饮料没喝,完全可以退掉,当然,他不是不想给这点钱,不过是嫌弃它拿着麻烦而已。   郁止将那瓶苏打水拿在手里抛了抛,勾唇轻笑道:“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呢?”   盛不离:“……”   这人什么意思?难道在暗示他的情敌会有很多?   虽然心里清楚喜欢这人的人可能有很多,可盛不离一想到便依然不高兴。   一路上都有些闷闷不乐,沉默地抄手抱胸。   郁止见他好一会儿不出声,转头看他,轻声哄道:“生气了?”   “我开玩笑的。”   盛不离不搭理他。   郁止要去握他的手,盛不离没阻止,却依然没搭理他。   直到回到酒店,郁止进了浴室,正想着怎么哄盛不离时,似乎听见有开门关门的声音。   难道因为生气离家出走了?   郁止加快动作,洗漱过后,连头发也没吹,就这么走了出来,所幸这个天气不吹头发也没事,一会儿就能干。   几个调音声响起,郁止转头,便见盛不离手里抱着一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吉他。   吉他不算大,通体黑色,光泽无比,看着简洁大方又贵气。   盛不离将之拿在手中,调音过后,一段音乐流畅自然地从他手下弹出。   “哪来的吉他?”   郁止走过来问。   这时他才瞧见,一旁的小矮桌上摆着一瓶红酒和两个红酒杯,其中一杯底部有些许红色。显然已经倒过,并且被人喝了。   再往盛不离的方向嗅了嗅,嗯,没错,是他喝的。   “我让酒店送来的,五星级酒店有这个服务标准。”盛不离对郁止刚才的问话做出解释。   但郁止很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要吉他,很显然,盛不离没听明白。   不过很快郁止也不需要解释。   熟悉的曲调缓缓从盛不离指尖流泻而出,郁止停在耳中,表情顿了顿,这才忽而一笑,笑容璀璨明媚。   明明很美,盛不离却没好意思多看,但又舍不得错过,便只偶尔故作不经意地瞧上一眼,随后又低头看着指下的琴弦。   同样的这首曲子,用不同的乐器演奏出来就是不同的风格。   小提琴的它优雅轻扬,吉他的它明快平稳。   盛不离的演奏水平比不上大家级别,却也比能出道或者在酒吧驻唱的水准高,在他的指下,这首曲子像一副还未动笔的画,一点一点被作出来。   曲美,酒美,人更美。   明明这款葡萄酒的度数不高,郁止忽而觉得它似乎比在酒吧里的那杯深海之光更醉人。   灯光也比酒吧里的更梦幻。   灯下的盛不离也更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夜风吹来,窗纱飘荡,遮住了这一室氤氲美梦。   郁止品着酒,听着曲,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才听见盛不离用平常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以后你要是想听,我可以常常弹给你听,免得有人听不见,去馋别人家的。”   郁止忍俊不禁,将盛不离拉到身边坐下,双手不着痕迹在对方弹奏过的指尖轻轻按揉,“我要是听见别人家的,你将我带回家不就是了?”   盛不离抿唇,“我为什么要带你回家?凭什么要带你回家?”   “我告诉你,你要是有家不回,我才不去找你,爱回不回,你不回我也不回。”   很多渣男都是开了个头就再也无法收手,他不知道郁止会不会有一天也犯很多男人都会犯的错,但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原谅。   感情越深,越无法原谅。   所以先把丑话说在前面,也算给对方警醒。   郁止抱住他,嗅着对方身上的轻微酒意,轻笑道:“你要相信我不是那种没有自制力的人。”   盛不离:“……”   草!   这个他相信。   他相信,这人要是愿意,可以做忍者神龟,回想这人能忍到现在的经历,盛不离原本就没多少的怀疑心彻底散去。   很好,现在他不担心对方出轨,反而开始担心两人的夫夫生活了。   那些婚前发生关系的人其实也有点道理,这要是不试试,谁知道对方那方面有没有问题,等结婚才发现,后悔都晚了。   也就是他们结婚的原因是其他,才没有注意这方面。   “喜欢这款酒?”郁止拿起那瓶已经喝了一半的酒看了看。   “也没有。”盛不离最喜欢的是啤酒,但是很多时候都是红酒更有感觉,尤其是夫夫之间。   总不能两个人半夜不睡对喝啤酒,打嗝一个接一个,想接吻都是满口酒气,夫夫生活美好夜晚瞬间变成兄弟一生一起走,感觉都变了。   郁止无奈放下酒瓶,笑道:“还以为你喜欢红酒,打算有机会带你去红酒庄,亲手酿给你。”   盛不离:“……”   他动作干脆利落地拿起红酒,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从今天开始,这就是我最喜欢的酒了!”   郁止眼中笑意更浓。   半晌,才听盛不离悠悠问:“酒庄……还去吗?”   “去……”郁止将声音语调拉得悠长,最后的余音都吞没在二人唇齿间。   第一次。   这是郁止在这场蜜月里第一次吻盛不离。   这场等待许久的亲吻仿佛一块碎片,补上了盛不离那颗不知道何时开始漏风的心,从此踏实安心,再不会空虚。   深夜,夜景灯火阑珊,空荡的阳台上,一道身影站在阳台上吹风。   “郁先生,您要的东西已经给您发到了邮箱。”   “尾款会在稍后打到你的账户上,如果后续有需要,我会继续雇佣你。”   对方哈哈笑了两声,“好说!这是我的荣幸。”   郁止挂断电话,看了看邮箱里的资料,又打了个电话出去。   “喂,小叔?”郁殊迷迷糊糊爬起来接电话,不明白小叔为什么这个点还打电话,就算是时差,对方那边应该也是深夜吧?   “你最近跟女朋友怎么样?”郁止问。   郁殊不明所以,“不是……小叔,你这个点打电话就为了问一句这个?”   以前也没见他对自己女朋友多上心啊,还没有见过家长,也没订婚,仅仅只是男朋友而已。   郁止沉默一瞬,随后道:“关心关心你而已。”   听着这话,郁殊还是挺高兴的,心情也被安抚不少。   “就那样啊,吵吵闹闹,她之前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跟我吵架,现在还在冷战呢,没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郁殊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郁止却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嗯,那你好好休息,最近如果没事,少出去玩的好。”   郁殊:“……”   “不带这样的,小叔你不厚道。自己蜜月去玩儿,却约束侄子不许乱跑,凭什么?”   郁止面不改色,“就凭我不需要上学。”   郁殊:“……”   大人了不起?工作了不起哦?   就是了不起。   至少郁止可以控制他的经济命脉。   郁殊屈服了。   挂断电话,郁止才轻笑了一下,随后收敛笑容,转身回屋。   “深夜电话幽会小情人?”幽幽的声音毫无预兆响起。   郁止转身就看见某人正贴在玻璃门,双目犀利,毫无睡意地盯着他。   郁止:“……”   不着痕迹地收起手机,“怎么还没睡?”   “我要是睡了,怎么能看到自己丈夫半夜偷偷摸摸打电话?”盛不离磨牙。   他但不是真怀疑郁止,就是不理解,有什么事不能他听?不能告诉他的?还要背着他跟人联系?   伸手要去拿郁止的手机,“我倒要看看,这小情人是谁。”   郁止没阻止,看着盛不离在看见通话记录时那一瞬间的愣神。   笑容无奈又仿佛乐在其中,低头在盛不离唇上落下一吻,“自始至终,我只有一个小情人。”   “只跟一个人接吻。”   “只跟一个人相濡以沫。”   “亲爱的盛先生,想听听那个你最熟悉的名字吗?” 第225章 婚姻负距离8   夜色温柔,灯火未明,唯有一轮明月高悬于天空,给这大地悄然洒下银色光芒。   盛不离抬头撞进那双比月色还要勾人的双眸里,明明没有多少亮光,他却将那双眼睛看得清晰分明,又或许正因为没有太多亮光,那双眼睛才格外清晰。   正走神中,却忽然听见郁止轻笑出声。   “你这样子,倒像是今晚进行的不是爱情片,而是恐怖片了。”   对上郁止的视线,盛不离低头看了看,便见搁在他胸前的手机。   手机的亮光想来将他的脸照得分明。   他一下子明白了郁止的话。   “那你觉得我们是爱情片?”盛不离按灭手机,让自己从贞子的形象脱离,看着郁止故意问,“爱情在哪里?”   郁止握住他的手,双手交握,难舍难分,肌肤相贴,各自的温度传递给对方,气息交融,恍惚间,甚至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在这里。”   盛不离不自觉勾起唇角。   “你说是,那就是吧。”   深夜寂静,却无人觉得夜色漫长,有的只是太短,太短,还是太短。   短到一觉醒来,盛不离还有些恋恋不舍。   “听说这里有间寺庙还挺灵验,很多人都去那里拜过。”盛不离指着旅游手册给郁止看。   “想去就去,不过估计会有很多人,今天温度上了三十,可能会热。”户外又没有空调,这人一多,哪怕是人人都洗澡,气味也不会太好闻。   “可不是,天气太热了。”盛不离也是顾虑这一点,所以还在犹豫。   “附近有座山,是这个国家最高的山峰,一直很受欢迎,据说风景也很好。”一座山有好几种风景,从山脚到山顶,就能欣赏一整天,山上气温也比其他地方低。   “但是爬山很累,就算有缆车,也不一定安全。”郁止指出缺点。   这也是盛不离纠结的地方,拿不定主意。   郁止在这手册上看了看,便知道这是把当地所有吃喝玩乐的地方都介绍过,不过到底比较片面粗浅,只会说好的部分,不会说坏的部分。   翻了几页,他看着一个地方说:“去这里怎么样?水下乐园,附近还有一个小岛,岛上可以露营。”   原本盛不离还兴致缺缺,水下乐园这种地方他以前也去过,就是噱头多一点,各种设施比不上其他游乐场所,但是听到岛上可以露营,他来了点兴趣。   “好吧,听你的。”   在盛不离积极准备出去玩儿的事情时,郁止收到了一条信息。   【对方有了动作,小心。】   郁止删除信息,面色如常地将它揣进口袋里。   他之前一直都有派人调查原主几个哥哥出事的原因,不过一直没摸到头绪,也是昨天他将注意力放到简舟身上,便发现对方得知他所在位置信息的来源。   顺着线索查下去,很快有了线索。   郁止眸色沉了沉,联系了一些人,没再有什么动作。   水下乐园在这里人气还不错,不过来玩儿的人平均年龄都比较低,还有一些小孩子在家乡的陪护下来玩。   在玩过几个项目后,盛不离就减了些兴趣。   不知为何,郁止一直都没有太参与,反而跟在他身边陪玩更多。   久而久之盛不离也淡了下来。   他时不时看郁止几眼,“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郁止眨了眨眼,“没有,别担心。”   盛不离还是没能彻底放心,认真道:“要是不舒服,不如我们早点回去。”   旅游地点人多,万一有什么人生病传染,可不是件小事。   或许是郁止之前说得太认真,盛不离真把人身安全这件事一直挂在心上,现在看起来,反而郁止更掉以轻心了些。   “真没有。”郁止无奈一笑,“不信你摸摸。”   盛不离当真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没感觉到什么,稍稍放心了些。   “那你如果不舒服,记得一定要告诉我。”盛不离也不想好不容易出来一次就这么轻易回去,他们之前可以做好了打算,要在这里住上一晚呢。   “好。”郁止笑眯眯应了。   这座小岛面积不大,开发成了一片专门供游客休闲玩乐的地点,上面可以摆摊烧烤,有露天餐厅,可以游泳潜水,还有一些人喜欢露营,也有专门卖露营工具的地方。   郁止只打算待一晚,所有工具都是租的,只有一些现场买的吃食不用还。   他们当然不在意这点钱,不过是因为这样方便。   盛不离以前也露营过,还参加过几次野外求生活动,干起活来动作利落,并且坚决不要郁止帮忙。   他一个人很快就搭建好了帐篷,最后指着二人住的帐篷道:“怎么样?”   郁止自然毫不吝啬地夸奖,“很厉害。”   反倒是盛不离不好意思了,这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技能,被郁止这样一夸,倒显得他有多洋洋得意一般。   随后他又一个人搭起烧烤架,一个人烤出香气扑鼻的食物,郁止就坐在地上等着吃,活像是个被伺候的老爷。   然而他态度泰然自若,丝毫没有自己在吃软饭的感觉,只是静静欣赏着盛不离的模样,仿佛要将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记在眼里,烙在心里。   盛不离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几次想要让他收敛点,每每看过去,却又觉得对方的行为算不上露骨。   那双眼里没有欲望,偶尔露出的笑容里也没有半点不正经。   就是很平常的行为,淡淡的,唯一不同的便是他看得太久了。   久到盛不离都终于忍不住询问:“你看这么久?到底在看什么?”   虽然他也觉得自己很帅很好看,但也不必看这么久吧?   如果不是认识郁止也有一段时间,多少有些了解,他都要以为对方对他情根深种,半点也舍不得移开视线。   可明明不是。   郁止浅浅勾唇,“看你。”   盛不离心说自己当然知道你是在看我。   他想知道的,是郁止为什么看他。   “不离,如果有一天,我什么也不会,什么也做不了,你会怎么样?”郁止问了个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是在他看到盛不离忙前忙后,一个人便做完了许多事时突然生出的想法。   一直以来,他似乎习惯了做好自己能做的事,面对爱人时也一样,可如果有一天,他什么也不会了呢?   好奇在心中蔓延。   “你准备瘫了?”盛不离问。   郁止:“……”   “没有,随便问问。”   瘫就是瘫,准备这两个字莫名其妙,又细思极恐。   “你随便问问,那我也就随便回答。”   盛不离语气轻松随意道:“不会就不会,做不了就做不了,难道我还能硬逼着你做什么不成?”   “你不会,那我来学,你做不了的,那我来做,这世上又没有完美的人。难道他们就不过日子了?”   郁止从地上站起来,玩笑道:“你觉得我的缺点或者说还能改进的地方在哪里?”   既然盛不离这么说,必然心里也有认为他不够好的地方。   盛不离心说这还用说?   他瞬间就想到这人除了新婚之夜后再也没主动说要做爱的事,也不知道到底是故意忍者非逼他主动认输还是真的没那个心思。   这会儿被问道这个问题,盛不离脑海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这个。   他抿了抿唇看着郁止,“你自己想。”   郁止便真的自己想了,片刻后,他来到盛不离身后,怀抱住对方,低头在盛不离脸颊上轻轻一吻,“我猜对了吗?”   盛不离笑了,气氛正好,他脑袋一晕,转头就要去亲郁止,此时此刻,他已然忘了之前的约定,只想在这样正好的时刻将这场浪漫继续下去。   然而最终,他没能如愿。   “什么味?”   他吸了吸鼻子,下一刻,陡然瞪大眼睛。   “靠!我的烧烤!”   烧烤不出意外地糊了,郁止的想法也糊了,只能继续找下一个时机。   差一点就要成功了呢。   心中有些遗憾。   不过没关系,总有机会的。   他笑眯眯地想。   *   露天的夜晚比室内更有感觉,岛上装了不少灯,一点也不黑,可满天星辰的夜空却格外绚丽,引得人移不开视线。   帐篷里有天窗,隔着天窗,就算是在帐篷内也能看见夜空。   盛不离躺在地上,身上裹着半截睡袋,“如果这时候有床睡就好了。”   睡袋虽然也能睡,可到底不如床舒服,没有它软和,如果躺在床上,一定会更惬意。   郁止伸手要帮他整理睡袋,“那我们回酒店?”   “这么晚了,折腾什么。”盛不离拒绝。   忽然想起自己这几天光顾着玩,忘了网上那个记录贴,正好还不想睡,盛不离便拿出手机看贴。   点开后有些意外,只见原本不到三百楼的贴,现在竟然有八百多楼!   这是怎么了?   盛不离翻了翻,发现下面大多数都是催更的,还有羡慕他的,表达对Y先生的喜欢的。   大多数就是这些,还有一些争论这是不是绿贴,跟人吵起来的,盛不离都没兴趣看。   他一路滑到最后,才开始敲敲打打写下后来的经历。   【楼主:旅行真是件有趣又劳累的体力活,尤其是蜜月旅行。   他加班加点才终于空出来半个月时间,跟我一起去旅行,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没人认识,没人知道我们的过往,见过的人都认为我们是感情深厚的情侣,丝毫看不出我们才结婚不到一个月。   挑选游玩项目的时候,我们常常有许多顾虑,例如哪里不太喜欢,哪里又人太多,又或者哪里已经去过类似的。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自己时常会从Y先生的考虑去想,例如他很担心我的安全,我便也下意识担心我们的人身安全,渐渐将它摆在第一位,要知道,以前我可是连战乱地区都去过的人,现在却担心起水下乐园会不会出现意外,酒吧会不会有人闹事。   想想就觉得好笑又有些难以置信。   结了婚就要共同生活,这是一件很容易改变双方的事,两个人总会互相影响,而这方面,我总觉得自己受到的影响更多,至于Y先生……说实话,至今我都没探究完全部的他,他像一本永远看不完的书,也像一座无论风吹雨打都不曾改变的山。   关于改变,改变习惯,改变心态,最可怕的是改变思想。   最为深刻却又最为梦幻的一个例子——他曾或认真或不经意地说过喜欢我,而我受到影响,也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他。   不,这不是觉得……】   是事实。   盛不离咬咬唇,只觉得浑身上下从头皮到指尖,从心肺到四肢,都热血沸腾,平息不下。   【867L:看得出楼主是真的喜欢Y先生,虽然只有侧面描写,但我觉得Y先生一定也喜欢着楼主,好令人羡慕的感情,可惜不是我的。】   【868L:之前还觉得楼主是绿,一直在楼里玩笑打哈哈,结果看了楼主今天的内容,忽然就觉得不是绿了,这样的心情,不亲身经历很难写出吧?】   【869L:呜呜呜……我不管!我就是磕楼主和Y先生的神仙爱情!坐等楼主继续更新!】   【870L:有谁还记得楼主的标题?楼主和Y先生是联姻,这年头联姻的婚姻都能比因为感情结婚更好了?想到家里和认识的人生活都是一地鸡毛,心情复杂……】   【871L:什么结婚,什么联姻?你们还觉得这俩是联姻?这分明就是披着婚姻的壳子谈恋爱,先领证后恋爱,先上车后补票,这种故事再给我来一打!我当睡前故事听。】   【872L:楼主大大,我好喜欢你的故事!是你的忠实粉丝!好想把它写成小说啊!】   【873L:楼上写,保证追!】   【874L:救我想知道楼主这么晚还不睡,是在让Y先生独守空房吗?快去过夫夫夜晚生活啊!如果楼主不想,可以放着Y先生我来!】   【875L:我来+1!】   【876L:我来+2!】   【877L:+10086!】   盛不离看着网上这么多等着取代他位置的小妖精,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郁止,低声说了两个字,“祸水……”   耳朵灵敏的郁止朝他看了一眼,“你说什么?”   盛不离没躲没避,迎着他的目光道:“我说……有人祸水而不自知,默默勾人,还一脸无辜。”   郁止哪能听不出来他是在说自己,可他什么时候……   “我是祸水?”   “不然呢?”   “可祸水只被你一个人吸引,你又是什么?”   盛不离闭上眼睛入睡,生怕自己再看一会儿就要忍不住缴械投降。   听着他逐渐平缓的呼吸声,郁止笑了笑,也要睡觉。   没过一会儿,却听到一阵呼喊声。   “晓晓——”   “晓晓——!”   “晓晓你在哪儿——?!”   声音不断传入郁止耳中,听着似乎还越来越近,郁止睁开眼,走出帐篷,四周看了看,就看见一个年轻女人正满脸着急地在湖边喊叫,寻找着他口中那个叫“晓晓”的人。   郁止没动,那女人却看到了郁止,连忙跑过来,脸色苍白地焦急询问:“先生!先生你看到我的女儿了吗?我女儿不见了!她睡觉还在的,刚刚我醒来就不见了!”   “叫这里的负责人帮忙找。”郁止建议道。   “我、我外语不好,跟他们说不通话,先生求求你!求求你帮我找我的女儿,她有夜盲症,很可能会掉进湖里!”   女人急哭了,她作势就要给郁止下跪。   郁止及时抓住了她,“我也不会游泳。”   郁止会,原主却不会,而在外人面前,郁止从未显露过这一项能力。   女人却就像没听懂他的言外之意一般,只一个劲儿地哭求他。   郁止像是被缠得不行,只能无奈答应。   二人正要准备沿着湖边找,没过一会儿,忽然听见一道短促的女童尖叫声,郁止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女人也快速跟上。   “是我女儿!”女人指着在湖里扑腾地小女孩儿说,“先生!先生求求你帮帮忙!我不会游泳……等人来就来不及了!”   郁止皱了皱眉,看着一旁有一根长竹竿,应该是用来在湖里打捞东西的。   “你在上面抓着,我下去带她上来。”   女人忙不迭点头答应,她惨白着脸,抓着竹竿的一头,郁止抓着另一头,跳下去屏息朝着扑腾的小女孩儿划去。   等好不容易抓住小女孩儿,对方又因为过于惊慌,一直在害怕挣扎,好几次都不经意一般堵住郁止的口鼻。   而此时,岸上那女人似乎也有些抓不住,竹竿往湖里松了一截。   *   盛不离睡得有些不安稳,半夜惊醒,却看见身边空无一人,不由皱眉。   以为郁止是去上洗手间,他等了一会儿,想等对方回来再睡,然而没等到人回来,却等到一阵惊呼声。   “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了!”   他快速翻身,从睡袋里出来,出了帐篷跑到声音传来的方向,“谁落水了?在哪儿?”   原本还只是有些紧张,低头一看,却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再定睛仔细一看,这哪是似乎,分明就是!   他哪儿还能镇定,当即纵身一跃,跳入湖中。   竹竿漂浮在水面,盛不离觉得有些碍事,从睡下游到郁止身边,当抓住对方的那一刻,他心中骤然安定几分。   当即不再犹豫,抱着人就往岸上游,只是抱着大的拖着小的,行动总有些不方便。   好不容易上了岸,他甚至没管那个看着就很弱小无助的小女孩儿,看着郁止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他心头一慌,连忙低头一边做人工呼吸一边按压腹部。   “郁止?郁止?”   “你没事吧?”   慌乱间,他没看见身下人眼珠动了动,一连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人吐出水,他慌地想要拿出手机打急救电话,却发现手机进水用不了。   正要起身去喊人,却在要站起来时,感到手臂被人握住。   “咳!咳咳……”   仿佛刚醒来一般,郁止缓缓睁开眼,却是望着盛不离笑了。   “不离……约定结束了。”   还在心慌意乱的盛不离:“……”   他扑到郁止身上,想要掐住脖子却又舍不得,只隐忍着怒声道:“你他妈要是敢骗我就死定了!”   郁止:“……”他发誓,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惊吓过后,盛不离眼眶后知后觉地泛红,声音却软了下来。   “算了,还是别死了,给我卖身还债。”   说罢,他狠狠吻了上去…… 第226章 婚姻负距离9   虽然这里气候炎热,可夜间的湖水到底带着几分凉意,当夜风一吹,那股凉意便随着肌肤,侵入骨髓。   然而此时此刻,却无人再去注意这件事。   郁止紧紧抱着眼前人,深切的亲吻有些无法满足他心头的热烈。   渐渐的,他甚至想要更多,想要将眼前人拥入骨髓、融入血肉。   无人知道,刚才在湖里,看到盛不离毫不犹豫地飞奔而来,找到他,抱住他的那一刻,恍惚间,郁止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某一世。   不同的是,那时在冰冷的海水里,他拥住那人时,满心只有隐痛和后悔。   可今日同样在水中,郁止心底隐隐有什么地方圆满了一点。   不多,一点点,却也足以他感到喜悦和感动。   湖水浸湿了全身,衣服紧贴在身上,将身体优美的轮廓勾勒得淋漓尽致,二人之间只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服,其余贴得再紧密不过。   郁止抱着盛不离,还能轻易感觉到掌下的身体正在轻轻颤抖,战栗的感觉让人轻易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和后知后觉爬上来的恐惧。   人的情绪都有着一种特质,越是想要压抑,越是反弹得厉害。   之前盛不离越是冷静,现在就越是后怕。   “差一点……”   “只差一点……”   差一点他就失去他了……   盛不离闭了闭眼,竭力想要克制心中沸腾的后怕,然而正如东西风之争,一边压倒另一边后,短时间内便很难再翻盘。   后怕这种情绪压倒了他心底的一切,此时此刻再感受不到其他,   郁止不好告诉他,其实差很多点,他只能抱着对方,竭力安抚,“别怕……我没事。”   好半晌,盛不离都没有想要放开的意思,直到郁止咳了两声,他才反应过来这会儿两人浑身都湿漉漉的,要尽快洗澡换衣服才不容易生病。   还有刚刚的溺水,得去医院检查过后他才放心。   “走,别再坐这儿,会冷。”盛不离拉着郁止起来。   女人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感激涕零地来向郁止道谢。   “真是太感谢你了!真是太感谢你了先生!是你救了我的女儿,你是我们我们母女的大恩人!”   说着,她便拉着女儿上前,想要女儿对郁止道谢。   盛不离却神色冷冷地阻止了,“不必了,刚刚溺水,还是先去医院检查一下的好。”   他对于差点害得郁止溺水的人没什么好感,然而对方母女弱小无辜,小女孩儿更是才五六岁的模样,这让盛不离根本没办法迁怒,说到底,对方母女也是没办法,危机关头哪能想到那么多。   可是……   他冷冷道:“知不知道他不会游泳?”   女人脸色发红,十分抱歉道:“先生……我、我也是太着急了,我女儿掉进水里,差点没命……我……”   她红着眼睛,张着嘴很难说出话来,显得急促不安还笨拙,如果是寻常人,说不定还会在心中同情一番,可面对差一点失去郁止的盛不离,她的伎俩半点用也没有,盛不离不吃。   “妈妈……”小女孩儿弱弱怯怯的声音响起,女人将她抱得更紧了。   “妈妈……水里好可怕啊……我、我再也不要去了……”   女人抱着她的手一僵,顿时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盛不离心情很差,瞧这两人的模样,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正当他想要忍下这口气,带着郁止离开时,却听身边人冷冷出声:“不必说了,我已经通知了警察,到底有多无辜,你可以尽情对警察说。”   盛不离霍然转头,却得到郁止一个安抚的笑容,他的心也在这笑容下安定了下来。   无论是之前恐惧后怕,还是刚才的烦躁憋屈,都通通消失得一干二净。   年轻女人却和他相反,她的脸色骤然苍白了下来,“先、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茫然又有些不敢置信,“我、我真的……”   小女孩儿紧挨着她,小身子还在发抖,抱着她不敢动。   年轻女人还想说些什么,然而事实却没给她那么多的解释时间,警察很快到来,女人抱着女儿,浑身紧绷,似乎是害怕,却又似乎是别的。   郁止盯着她,没有给她任何逃脱的机会。   而女人大概还抱着侥幸心理,没有跑,想要证明这一切都是意外。   女儿意外落水,无助的母亲意外向郁止求助,又在合力救人途中无力支撑,不慎将竹竿落尽水里。   一切都那么巧合,看似天衣无缝。   郁止却在警察来的前一刻,在她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后,打破了她的侥幸。   “我一早就盯着附近的人,有人有什么异动不可能避开我的眼睛,否则你以为警察什么时候接到的消息?”   “还是说,你觉得你的那些动作经得起细查?”   他没笑,甚至连表情都没什么变化,然而不知为何,女人却轻而易举地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嘲讽的情绪。   看着越来越近的警察,她终于支撑不住,崩溃道:“先生……先生!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有人说想要给你一个小教训……我女儿更是什么也不知道啊!”   “妈妈呜呜……”女孩儿也小声地哭了起来。   郁止却依旧不为所动,表情淡淡道:“这些话你们交给警察说吧。”   直到几分钟后被带走,女人都没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慌乱地想要对郁止说些什么,然而郁止却半点也不想听。   他握着盛不离的手,转身安抚对方:“没事了,相信我,刚刚我也不会有事。”   盛不离死死抓着他,声音沉沉道:“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他不傻,要是现在还不明白郁止本就早有准备也用不着带脑子了。   缓缓抱住他,郁止低头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而深重,像雪蔓青山,寂静深深。   “不会再有了。”   良久,才终于听到盛不离低低的声音。   “……我相信你。”   “别再让我担心,好吗?”   他不是真的相信,而是想要郁止对得起他的“相信”。   他甚至顾不上追究这人究竟是不是真的出事,他只想让以后郁止一直不会有事。   回答他的是郁止安抚的亲吻。   当双唇相贴,一切言语尽数淹没,也无需用语言倾诉。   *   警方很快给郁止传来的消息,那对母女确实是游客,而她们也确实有异常举动,曾在一天前跟人接触,对方表示如果她愿意做一场戏,就能拿到一份丰厚的报酬。   女人刚刚离婚,被净身出户,连带女儿来旅游也是借的钱,本来想着玩这一次后她就把女儿送走,有对家境不错的夫妻愿意领养女儿,能给女儿自己给不出的生活。   如果有了这笔钱,她就不需要再送走女儿,这才让她心动。   在她的描述中,那个跟她接触的人只是让她做戏给郁止看,想要郁止在水里狼狈求救,等人欣赏够了,就会救他上来。   对方没跟她说会丧命,有生命安全。   至于她为什么舍得女儿下场,是因为女儿会游泳,在水里不会轻易出事。   一切都想得那么好,她唯一没想到的是,对方想要的是郁止的命,也没想到会有人救郁止。   警方便是会继续查。   “多谢。”郁止说道。   他看了看身边睡着的人,想要起身去说话,然而手臂被人紧紧抱着,根本没有摆脱的办法。   郁止只好无奈一笑,压低了声音小声说:“近期我们会回国,或许事情从国内查起会有新的线索。”   挂断电话,郁止才重新躺下。   迷迷糊糊间,盛不离含糊道:“……什么事啊?”   虽这么说,抱着郁止的手却没松上一点。   “小事。”郁止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睡吧。”   盛不离当真乖乖睡了,一晚上都没再醒来过。   翌日醒来,他脑子还有片刻不清醒,半晌才记忆回笼,慌忙往身边看去,身后却被人抱住。   “早上好。”   郁止同样醒了,从身后抱住盛不离,笑了笑轻声道。   转身,伸手抚上郁止的脸,盛不离还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一度怀疑之前是不是在做梦。   “昨晚我们不是在岛上?”   郁止倒是并不避讳,“出了点事,就先回来了,还是酒店睡着舒服,你昨晚睡得很好。”   不是做梦。   盛不离把昨晚的一切回想了一遍,和昨晚注意力都在郁止的安危上不同,此时的他脑袋异常灵光,很快问起别的。   “你什么时候知道会出事的?”   郁止沉默了片刻,动唇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盛不离:“……”   他很快抓着郁止的衣服不放,恶狠狠道:“昨晚你刚答应我什么?!”   郁止无奈一笑,只好乖乖回答:“很久之前。”   在盛不离生气之前,他赶忙解释了一下,“之前家里一直发生各种事,我就心有怀疑,暗中调查了许多。”   “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不希望你一直担心。”   与其长时间担心,还不如一直瞒下去,现在线索已有,想必查到最后的人只是早晚的事,盛不离也不用担心很久。   清晨阳光的味道铺撒了整个房间,盛不离眯着眼看窗外,竟觉得这阳光有些刺眼,让他连郁止都有些看不清了。   郁止背对阳光,模样被掩藏在阳光下,令人着实有些看不大清。   “可我现在同样在担心。”盛不离不再强迫自己去看阳光里的郁止,说道。   “郁止,如果没有把握让我永远也不知道,不用面对,那就尽早告诉我,我不喜欢被人瞒着,也不喜欢这种被人安排好一切的感觉。”   郁止伸出去正要轻抚他头发的手一顿。   眸光微动,却是在片刻后答应下来。   “好。”   两人都不饿,简单应付过早饭后,阳光明媚,风景正好,盛不离却没有出去玩的想法,他重新躺下,郁止也顺着他的想法,陪他一起躺着。   郁止打电话让人安排回国的机票。电话挂断之际,被人猝不及防从身后抱住。   手机被放下,盛不离懒懒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时间还早,我也不想睡。”   时间岂止还早,这分明是一天刚开始。   “不如来做点让人开心的事?”   虽是问句,却语气肯定。   郁止甚至没机会反驳,便被人从身后越起,低头吻住。   窗帘没拉上,外面的阳光仍然明亮,亮得人有些懒洋洋。   盛不离翻身下床,“我去拉上窗帘。”   手被郁止一把握住。   他微微勾唇一笑,“这是单面玻璃,外面看不见。”   盛不离看了看,“你确定?”   他怀疑某人想要玩点刺激的,故意说的这话,然而仔细一想,这人根本不是那种性子,他都怀疑对方知不知道什么是刺激。   所以应该是真的。   “确定,你不信?”   盛不离双手环抱,“在经历过昨天的隐瞒后,你觉得我应该信?”   郁止:“咳……这回是真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可信度却大大降低。   不过盛不离还是重新回了床上,很快又跟郁止纠缠在一起。   管他是不是真的,就算是假的,那也没什么,反正这楼层高,大白天也不一定看得清楚。   窗户大开,白纱窗帘随风飘荡,屋内风景若隐若现。   半开的窗帘似乎一点也不在乎,一半露出窗外明亮的白日景色,同时遮掩住屋内的旖旎风光。   白色的被子不知何时被磨蹭到落了一半在地上。   郁止揽着盛不离的腰,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昨晚被对方在湖里抱住的画面和感觉。   他的漫不经心轻易便被盛不离察觉。   唇上被重重一咬,没流血,却留下一个深深印记。   “这种时候还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心中不忿,只觉得这人真是一言难尽,竟然连这种时候都能走神。   这要是真实在不愿意,那他干脆不做了,懒得费那个力气。   郁止在他肌肤细腻的后背轻抚,一边低头吻他一边说:“没有,在想你……”   盛不离气消了一半,却还是不高兴,“我就在这里,你不看着眼前的我,反而想着脑海里的我?”   他话没说完,却话里话外都是一个意思——你是不是有病?   郁止听出来了,没有生气,反而还轻笑出声。   他说得实在有道理,有什么时候,能比现在的盛不离更吸引人的?   望着身下的人,目光迷离,双唇是被长时间亲吻后的红肿水润,肉眼能看见的皮肤都泛着淡淡的红,仿佛轻易便能看见下面的血液在沸腾。   胸前一片还有些浅浅的粉色痕迹,是他方才动作间留下的痕迹。   睡袍被解开,半遮半掩着身体,却更令人不禁被吸引,对方的双手还在自己后背和腰上作乱,时不时拧一下,试图用这种疼痛提醒他要专心。   恐怕没有了。   郁止心道。   他笑了笑,眉眼俱是柔情,低声在盛不离耳边。   “在想昨晚的你。”   他老实道。   虽然盛不离根本没问。   盛不离看了看他,故作轻松道:“有什么好想的。”   在知道郁止有准备后,回想起来便觉得自己有点像小丑,被人玩弄。   也就是因为是这人,他才愿意轻轻放过,否则才不会善罢甘休。   “昨晚你真好看。”   郁止声音沉沉说道,言语间半点不掺假,一字一句皆是真心。   有那么一瞬间,郁止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星光。   星星点点,汇聚在一起,形成一个人。   星星的光芒比月亮弱很多,可漫天繁星却数量众多,汇聚在一起,便比月亮还闪亮。   尤其是夜里,它对世界闪烁着光芒。   虽不知道郁止具体所想,可盛不离还是听出来这是在夸他,他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含含糊糊道:“有什么好看的,有我现在好看吗?”   郁止低笑,知道他想听什么,“那必然是没有的。”   “那就是了。”盛不离双手从后背移上郁止的脖子,凑上去在郁止的下颌亲了一口,“所以不全心全意对现在的我,反而去想昨天的你,是不是有点暴殄天物?”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自然不能做那暴殄天物的傻子。”说罢,郁止便未再多言。   亲吻逐渐下移……   他不说,有些东西却被他默默放在心里。   这是他的星星。   无论何时,都会在他身边,维护他,陪伴他,每时每刻都不忘记爱他的星星。   无论距离有多远,对方都会出现在他眼前。   星星这种东西,要与人相隔着亿万光年才能形成,那他与这颗星星之间又相隔了多少?郁止没有深想。   “不离,如果我们之间相隔很远,很远……你会怎么做?”   “……有多远?从世界一头到另一头?”迷迷糊糊间,盛不离仍不忘回答。   “或许。”   “你傻不傻,如果我们之间隔了一个世界,那岂不是背对背,转身就看见了?”   轻笑声响起,“是啊,你真聪明。”   可他们相隔的,又岂止是一个世界。   你又是走了多久,才找到我的呢? 第227章 婚姻负距离10   回国的速度很快,案件也转由国内警方调查,郁止一直关注着,然而比案件进展更早传到他耳中的消息,是便宜侄子失恋了。   “小叔,你说她到底怎么想的?我以为就是冷战两天,都准备去找她和好了,结果她直接找不到人,只发了个短信说分手,虽然谈得也不是很长,可好歹也有一年吧,她怎么就能这么轻易放手?”   郁殊真的想不通,明明只是一次小小的吵架而已,冷战几天也就算了,怎么就分了呢?之前还一点预兆也没有。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朋友,不仅是因为对方是他初恋,还因为这个女朋友陪伴他走过了父亲去世,母亲改嫁的这段艰难的时光,他觉得他们是经历过风浪和磨难的恋人,然而在对方心里,他们却可以因为一件小事就吵架分手。   郁殊失望又难过。   郁止却半点也不意外。   早在郁殊告诉他之前,他就从监视那个女人的人哪里得到了对方跑路的消息。   也彻底证实了对方就是心怀不轨,有备而来,原主经历的一切都在他人的算计中。   在郁殊眼里他们是相爱的情侣,在那个女人心里郁殊不过是个工具。   不过这会儿郁止也没打算告诉这便宜侄子,否则他不好解释为什么会盯着郁殊女朋友。   “放得下就别纠缠,放不下就去争取,跟我抱怨对你没有用处。”   郁殊只想听他关心安慰自己的话,谁知道得到的却是这么冷淡的回复,他觉得自己心很受伤。   “小叔,你一点都不关心我。”他难过道。   “你要是闲着无聊就来公司帮忙,你爷爷那么大年纪还要操心没人继承家业,你忍心?”这孩子一看就是闲得慌,有事忙也就没空想东想西。   “这不是有你了吗?爷爷操心太多,所以小叔你更应该努力工作,跟我这个学生有什么关系。”   从小就见自己爸爸从早忙到晚的郁殊表示,自己一点也不想被工作奴役,家里又不缺钱,做个简简单单的阔少不好吗?   “现在有我,以后呢?”郁止问。   以后有你孩子啊,郁殊下意识就想说。   郁止却在他开口前提醒道:“我和不离结婚,以后不会有孩子,家里的产业最终还是会落到你们头上,小晗不在这里我就不说她,就说你,你现在可以顾着玩乐不工作,等我退休,把家业给你的孩子,你照样能一直玩乐不工作。”   “可你要想清楚,那时候你是什么样的存在,想想韩家的韩裕。”   这个韩裕也是个富几代,家里一家子都上进,他却没什么志向,从幼年到中年,做了一辈子纨绔,没钱就跟爸妈兄弟们要,爸妈兄弟们虽然没说什么,可他那些侄子侄女却不大看得起这位叔叔,觉得对方就像家里的蛀虫,粥里唯一一颗老鼠屎。   郁殊年轻,想法也多和跟他同龄的那些侄子侄女靠拢,觉得韩裕不求上进,是个废材。   然而他现在一想,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跟对方没什么两样。   想到自己将来也会变成他看不上的人,抱着一样的生活态度,也会被后辈们看不起,郁殊忽然觉得不寒而栗!   他搓了搓手臂,慌忙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小叔,改天我就去帮爷爷。”   郁止略感满意,有人帮忙,他也会有更多时间。   “不过话说回来,小叔,你这就决定跟小婶过一辈子了?不会觉得太轻率吗?”   郁殊之前也是不看好郁止和盛不离的一员,不过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看得出来这两人有了感情,倒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还不信。   但是他每每想到在他爸死后,直接拿着分到的财产离开改嫁的亲妈,就觉得世事无常,从前决定美好的一家人也会分崩离析,更何况郁止和盛不离不过是商业联姻后的组合,当初他爸妈还是自由恋爱呢,不也是这个结果,还有他女朋友……   所以说,世事无绝对,哪怕是老天爷,也根本无法预测未来。   小叔现在就这么肯定地说以后不会有孩子,未免太自信了些。   “你这是在诅咒我们?”郁止给了他一个淡淡的眼神,后者却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又是倒水又是赔笑。   “哪能啊,这不是……这不是关心小叔你吗。”   郁止接过水杯,算是原谅他刚刚失言。   “不觉得。”   想到盛不离,郁止语气温和下来,郁殊听在耳朵里,心里暗暗吐槽,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小叔谈起恋爱是这样一个人呢?   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因为对方以前没恋爱,所以没看出来。   “有人共同生活几十年也从未交心,相敬如宾,有人却在见到对方的第一眼就认为是命中注定,俗称一见钟情,谁又说得准?”   郁止眸光沉静,神色淡淡。   “别人的感情不需要他人评价。”   “同样,你自己的感情除了本人,也无人能指摘半分。”   说罢拍了拍便宜侄子的肩。   “与其担心我,不如管好你自己,记得下次擦亮眼睛。”   连别人是真心还是刻意接近都分辨不出来,还是太嫩了,跟原剧情中心思深沉的男主完全是两个人。   郁殊挠挠头,“什么意思?”他眼睛好着呢,连近视都没有。   *   回到房间,郁止见到盛不离站在阳台跟谁打电话,表情有些严肃。   似乎是注意到他回来,盛不离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跟我姐说过了,她会帮忙调查。”   郁止笑了笑,“谢谢夫人。”   虽然听过几回,盛不离却还是不太适应这个称呼,但见郁止试图挺喜欢的,便也没阻止,只是听到时有些不好意思。   “谢什么,有人想要我丧偶,当然不能放过。”   郁止理了理他鬓边的碎发,又抚上他耳上的一排耳钉,钻石闪耀的光芒似乎映照进他眼眸里,声音柔和如春雨,丝丝缕缕,飘飘荡荡,悄然坠入泥土,侵入心里,“我会争取活得久一点,不让你丧偶。”   盛不离恶狠狠亲了他一口,“那当然,我救了你,要是你早早挂了,我岂不是亏死。”   一想到这人有一天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他心里便空落落的,仿佛什么都没了意义。   从前他喜欢很多东西。   喜欢看山峰之高,看天地路远,品尝过沙漠炎热,感受过冰雪之寒,游过云海长空,潜过茫茫深海。   然而如今将它们放在郁止前面,却觉得这些都缺了一份勾人心魄的魂牵梦萦。   自遇一人,便见山非山,见水非水,沧海是他,桑田亦然。   他能从郁止一人身上看遍山海,却无法自山海中窥见他一人全貌。   望着眼前人,盛不离不由想到了第一次在酒吧见到对方的时候。   那时他对这人的印象是,一个作风正经,衣冠楚楚,想搭讪还很蹩脚的男人。   虽然有点兴趣,却下意识觉得对方跟自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多半聊不拢。   然而现在回想起来,他只觉得自己对记忆戴上了滤镜,无趣的正经变成了可爱,蹩脚的搭讪也变得十分吸引人。   好吧,他知道那不是搭讪。   “郁止,你第一眼见到我时是什么感觉?”   盛不离抬头问,忽然想知道在对方眼中,自己是什么形象。   郁止故作思考了半晌,“需要被提醒结婚前一天最好不要在酒吧热舞的人。”   盛不离:“……”   好吧,是他忘了,这人一早就认出了他,在自己眼里的陌生初见,对这人而言就是拿着答案的开卷。   一点也不公平!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凑上去吻住郁止,双手勾上郁止的脖子,二人身上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盛不离不喜欢用香水,郁止也没用,因而身上只有洗衣粉的余香,和阳光的温暖,是种很舒服的味道。   “那现在呢?”   郁止轻轻环住他的腰,感受着掌下脆弱的身躯,这样弱小的身躯,却装着他最珍贵的珍宝。   他浅浅勾唇,眸色清浅,轻描淡写地说着珍而重之的话:   “是我穷尽时光,都不能放手的爱人。”   *   【楼主:我们doi了。】   【1376L:!!!!!!】   【1377L:楼主一来就说这么重磅的消息真的好吗?!大半夜的竟然把我震得瞌睡都没了!!!】   【1378L:快快!速效救心丸给我来一打!】   【1379L:楼主快说你是不是被迫的?我们好帮你报警!放心,国内强j也是犯法的!】   【1380L:得了吧,就楼主那个痴迷样,别说被迫,说不定还是自己送上去的,我只想知道楼主感觉如何?Y先生是不是很棒?!你们一晚上几次?每次多久?用了多少姿势?快快快!!!】   【1381L:吸溜!馋!】   【1382L:呜呜呜……两个男神圆满了,我却失恋了,还是两次……】   【1383L:楼主呢?该不会正在做,抽空发了一条,然后继续去了吧?】   【1384L:楼上这个猜测……不行!我流鼻血了!】   【1385L:快!楼主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就按楼上默认了!】   【楼主:但是重点不是doi。】   【1387L:…………】   【1388L:………………】   【1389L:楼主你清醒一点!这不是重点还有什么是重点?!你快给我清醒一点啊喂!】   【楼主:其实在此之前,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本来以为做这种事会难为情,尤其是第一次,然而真正经历后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且坦然,当感情到位,所有的准备都不过是锦上添花,水到渠成。】   【楼主:doi还是很爽的,具体过程不想多说,但我回味更多,也更深刻的,还是心情。】   【楼主:事情说起来还是有些突然,他意外落水,我跳下去救他,那是身体的第一反应,没有过脑子,也没有半点思考,又或者其实是身体快与大脑做出了最真实的决定。   那一刻,我甚至忘了自己会游泳,也忘了他会不会游泳,相信如果他其实会游泳或者我不会,我还是会下意识跳下去,那是本能。   不过也幸好,幸好我会游泳,否则那天英雄救美的结果恐怕就是双双遇难……   到时候别人就会在新闻上看到我们了(狗头),有点丢脸。】   【1393L:英雄救美哇!难怪这种桥段在小说电视里永远不过时,这就是真实写照啊!】   【1394L:不知道为什么,刚刚我还在疯狂想要看楼主讲述doi经过,但是看完楼主这几段,心就忽然平静了下来,仿佛真的领会到了楼主的心情,doi其实不是重点,也没那么重要。】   【1395L:废话,就楼主那个表现,分明就是早就想doi了,现在只是愿望达成,心满意足,连纠结都没有,当然觉得不重要了。】   【1396L:我不管,我就是个俗人,想要听楼主讲doi的二三式!!!】   【1397L:楼主要是不说,那我就自己产粮写了?】   【1398L:楼上!!!笔给你!!!】   【楼主:果然老话说的对,有些东西永远是失去后才珍惜,在有了差一点失去他的经历后,我才发现,什么纠结,什么情趣,都不如他本人重要且珍贵,既然如此,那还浪费时间做什么?秉承着这样的想法,我吻了他。   那是一个粗鲁又莽撞的亲吻,和往日的温柔缠绵有些不同,但它让我感觉到,自己有多害怕,又有多喜欢。   我不太喜欢用爱这个字,因为一直觉得它太重,很少有感情和关系能用到这个字,可现在,虽然我心知肚明自己爱他,足够用上这个字,却还是更喜欢用“喜欢”。   “喜”和“欢”都有着高兴雀跃的意思,这很适合用来描述我的状态。   想到他便高兴,见到他便欢喜,在他面前总忍不住笑,跟他有关的人事物在我眼中都戴上了美好的滤镜,哪怕是在水里,在生死瞬间,都是那样美。   好像有点夸张,但这确实是我的内心状态,不过一直没跟他说,想要将好东西藏着,等最好的时间再跟他分享。   和这些比起来,doi真的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做这种事除了生理上的愉悦,其他的欢愉都是因为他是Y先生而产生。   重点从来是跟我doi的人,而非doi本身。】   【1400L: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   【1401L:我被感动到了,明明楼主没说什么直白的情话,说的都只是自己的心情和想法,但我就是觉得感动,我读书少,谁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1402L:回楼上,楼主是没说直白的情话,他只是把所有情话都拆开,表现在字里行间,不被人看见,却又处处可见,你不是没看到,只是被包裹在其中,没用眼睛看,而是用心感受到了。】   【1403L:排楼上!明明都是小说电视里常见到烂大街的桥段,但是跟着楼主看下来,就觉得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看完只想大吼一句:这是什么神仙爱情!】   【1404L:可事实就是,它就是一段普普通通的爱情。】   【1405L:这还普通吗?如果这都叫普通,我和我老公那吵吵闹闹衡量利弊的感情都算不上爱情了。】   【1406L:哭了……我谈过很多次恋爱,不过看了这个贴后已经不知道那算不算恋爱了,或许叫有正当关系的py更合适。我喜欢doi,成年后迫不及待跟当时的男友破禁。后来陆续有过好几个人,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喜好习惯,记得他们的能力和长短,在心中给他们排过号,甚至有些不好的还会暗暗嫌弃。现在的我依然换男友不断,最短的一个当天确定关系,当天上床,当天分手。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沉溺于身体的快乐还不想改变,我为此洋洋自得,甚至还玩笑般给自己封了个百人斩的名号,直到今天看完楼主的贴,当头一棒……泣不成声!楼主看重的是人,我却沉溺于doi本身,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1407L:摸摸楼上,就是大家追求的不一样而已,楼主追求心理上的满足,你追求身体上的满足,这没什么,真的,别自厌自弃。】   【1408L:虽然但是……我更喜欢楼主这样,身体的快乐只是一时,总有一天会失去,心灵的满足客观来讲却能永久,有情饮水饱,从某些方面来说,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   【1409L:首先,你们要像楼主一样,拥有属于自己的“Y先生”。】   【1410L:……算了,那我还是继续单身吧,像Y先生那种人,哪能说有就有的。】   【楼主:有了感情,再看过往,满屏滤镜,处处欢喜,哪怕是那些让人社死的瞬间,也变得令人回味无穷。   今天我问他,自己在他眼里是什么,他说我是他穷尽时光,都不能放手的爱人,其实我没想让他穷尽时光,时光哪能有穷尽的,穷尽的只有我们自己。   我只想要他一生平安喜乐,然后,永远相爱。   过往二十几年,我认为有意义的事便是探索世界,拥抱世界。   然而现在,我却觉得他比世界更美。   我走了一个世界,暮然回首,与他相见,从此山常青,海常宁,雏鸟归巢,燕鹊长鸣。】 第228章 婚姻负距离11   有郁止提供的消息,警方对案件有了新的进展,很快,郁殊的那位女朋友便被抓捕归案。   她跑得太突然,也太明显,除了郁殊这个傻瓜看不出猫腻外,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郁止原本就有安排人跟踪监视对方,现在更是抓个正着,成功协助警方办案。   郁殊收到电话让他配合调查去录笔录的时候简直不敢置信。   他女朋友……不,暂且说前女友,好端端怎么成了奸细?   还是有人专门安排对方来勾引他的?   他以为事情中间出了什么错,有什么问题,然而在他去警局看到了几天没见的前女友时,一切都明白了。   没有误会,没有弄错,也没有冤枉,这位他眼中陪伴他走过最艰难时期,共患难过的女朋友,真的是有人特地安排来接近他的。   郁殊没来由的想起之前郁止对他说过的话,让他擦亮眼睛,看来他还真的得擦亮眼睛才行。   之前没想到,现在回想起来,他便发现处处是破绽,比如两人刚认识的时候,对方就跟他很合拍,很多他喜欢的东西她也喜欢,很多他的习惯她也有,还有对方总能很轻易地在适当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   之前他还以为这是他们有缘,现在看来,什么有缘,根本就是有人故意调查了他,而且应和他的喜好,为他准备了一个处处合心意的“女朋友,”也就是他蠢,才什么都没看出来。   从警局回来后,郁殊就抱着郁止哭了一场。   “小叔,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蠢?让人刻意接近了这么久都没发现对方居心不良。”   郁止拍了拍他的肩,安慰又鼓励道:“是对方有心算无心,你没多想,会栽不冤,只要以后多注意,有所防备,就不会再上当。”   他说的是实话,毕竟朽木不可能成为栋梁,原剧情中的郁殊能成长为男主,资质是有的,现在的郁殊也能有,不过是安逸的生活让他没那个心。   经此一事,能够成熟起来也不错。   郁殊没问郁止为什么一早就知道他那个所谓女朋友是奸细,还特地派人跟踪监视,小叔这么聪明,一定早就发现不对,才暗中布置了这一切,并且没告诉他,以免打草惊蛇。   “嗯,小叔,我听你的,去上班。”等他上班经历多了,一定能轻易分辨出谁接近是他不怀好意。   所说之前想着严肃上班还有一分不情愿,现在都彻底消失。   郁止满意于他的转变,同时为了表示自己是个好心又善良的小叔,在第二天便将郁殊打包塞进了公司。   先去各个部门里摸摸底,总不能来上班却不知道公司都在做什么。   郁氏空降小透明,除了郁老爷子,基本无人在意,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郁殊的身份,这得得益于从前他父亲的低调,很少带儿子在公众场合出现。   后来郁家出了那么多事,郁殊比从前更低调了,很多人都知道郁家有这么个人,但随着郁止的上位,他的存在进一步淡化。   这也就导致,他就算空降公司,身边同事都不知道他的身份,只以为是公司哪个管理高层的亲戚被塞过来。   郁止敲开书房的门,郁老爷子早已经等在里面。   “爸。”   “你来啦。”郁老爷子示意他进来。   “警方已经告诉我了,我也没想到……”看得出来,郁老爷子气色很差,他脸色发白,带着虚弱的病容,精气神也不行,平白又老了几岁。   这很正常,任谁知道自己儿子的意外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谁也受不住这种打击。   警方调查出了结果,暗暗在郁家人身边制造各种“意外”,并成功让郁老爷子的两个儿子中招丧命的,也是一个在京中有地位的家族中一个不起眼的人。   至于原因,说来可笑,仅仅是因为对方作为私生子,原本有一次可以在家中争家产的机会,却因为另一个兄弟谈成了和郁家的一次合作而彻底失去。   有的人心理扭曲,看不见自己的不足,看到的都是他人的阻碍,仿佛所有人的存在都是为了阻碍他。   失去了机会,他想到的不是怎么争回来,而是怨恨起了别人,无论是他那个家,那个抢了他机会的兄弟,又或者是郁家。   在生活中按照各自的性格和习惯安排上各种“意外”,像死去的那两位,分别是死于连环车祸和工地巡视,而对郁止的安排,便是“乐于助人”。   如果是原主,说不定还真能得逞。   看上去都是意外,是巧合,经过调查也没查出端倪,因为那人根本没亲自出手,他只是让一些不经意的小人物,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事,导致了一切发生,就算被查到,也很难定罪。   只有在针对郁止的计划上出了纰漏。   还牵扯到了经济交易,这无论如何都抵赖不掉。   他的手段算不上高明,却能在几次试验后成功,更多还是胜在有心算无心,暴露之后也并未抵抗,从容认罪。   他的家人知道这一切后震惊不已,纷纷指责他狠毒愚蠢,然而没多久,这些人就骂不动了,因为他们一个个发现自己被那个疯子下了药,身体正在被摧毁,纷纷去了私人医院高级病房包年。   而那罪魁祸首在被捕后,警方送到精神病院检测,发现还真有病。   郁老爷子不管他真有病还是假有病,已经托关系送他去了最严的精神病院,此后几十年,自有“好”日子等着他。   可做完这一切,他提着的那口气也卸下,整个人老了许多。   “我准备退休。”他对郁止道。   “郁氏的事你已经上手,最近都做得很好,交给你我也放心,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或者你那几个叔叔。”   郁止是他幼子,出生时他已经四十多岁,现在郁止26,而他也已经快有七十。   这个年纪,也不愿意再操劳。   “我会的,您放心。”郁止答应道。   “小盛那里……”   “他不喜欢这些。”简单一句话,便拒绝了郁老爷子还没说出口的提议。   老爷子也不强求,他这个年纪,经历这么多,现在想要的也就是子孙后代平安快乐,不喜欢就不喜欢吧。   “看到你们相处融洽,我也感到欣慰。”郁老爷子露出个笑容。   如果郁止之前便成长为现在这样,这场联姻也没有必要,如果换作别人,可能还会为之前看好现在多余的联姻而后悔,儿子就这么一个,还让对方没了后代,实在可惜。   可郁老爷子没那个想法。   “你别只忙着工作,忽略了小盛,要是人丢了,后悔都来不及。”   郁止轻笑:“我知道,所以准备让小殊去公司帮忙。”   老爷子点头应道:“这倒是不错。”   “走吧,下楼吃饭。”郁老爷子首先打起精神,杵着拐杖下楼。   逝者已逝,追悔也无用,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无法为谁停留。   *   “真的没事?”盛不离凑到郁止身边,小声关心。   他是问老爷子的身体。   郁止点头,拍了拍他的手,“放心。”   最大的打击在儿子死时已经经历,现在的不过是毛毛雨,不会轻易将人击倒,尤其是郁老爷子那样历经风雨的人。   过一段时间就能缓过来。   不过对方也是真的累了,想要退休,这意味着郁止接下来一段时间即将忙得脚不沾地。   他偏头看向盛不离,“我要是忙得回不了家,你会不高兴吗?”虽然早知道答案,他却还是想听一听。   “在你心里,我是没长脚,还是没带脑子?”盛不离眯眼盯他。   郁止很忙,他不忙啊,郁止回不了家,他还不能去找他吗?   两个人相处本就是这样,一个忙一点,另一个就配合一点,一个能干,一个就可以轻松一些。   一撇一捺是为人,需要支撑才成形,他们相似,他们互补,才能堪堪圆满。   郁止被这回复逗得一笑,清浅的笑容挂上唇角,眉眼微弯,自是一派清朗疏阔。   “是我的错,我应该说,接下来我会很忙,长时间看不见你会想念,为了让我做事更专心,请你务必要多来找我,多来陪我,多来想我。”   他声音清和温润,如仙乐袅袅,似流水潺潺,轻而易举便能抚平人波澜起伏的心绪。   盛不离挑眉,抿唇压抑着笑容,“我想你有什么用?难道你还会知道不成?”   “谁知道呢。”郁止既没肯定也没否定,只是简单一句代过。   盛不离却真的狐疑起来,难道还真有什么特异功能不成?   但平时也没见郁止使用过,是读心术吗?那自己现在正在想什么岂不是能被对方听到?   就在盛不离胡思乱想,脑洞已经开到了各种番剧设定时,却被郁止握住手,往餐桌边走去,伴随着的还有一句带了一分笑意的声音。   “我前段时间翻看字典,有一个词即便看了解释也不解其意,或许不离能为我解答?”   盛不离回神,不明所以问:“什么词?”   声音笑意渐浓,温声款款。   “心有灵犀。”   *   郁老爷子已经宣布退休,郁止通过雷厉风行的手段顺利接任了他的职务,其他股东多少有所动作,以为能在这场权力变更中占到便宜,然而都被郁止轻飘飘挡了下来。   股东们记得这人刚进公司时就是个有些单纯天真的公子哥,身上带着艺术家的清高和不谙世事,没有商人的虚伪和世故,任谁看见都知道,这就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年轻人,根本不顶事。   后来虽然稍有进步,却也不曾被他们放在眼里。   然而现在再看,人还是那个人,气质却变了许多,从前的文艺范儿淡化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掌权者的沉稳和老练。   任何有问题的项目他一眼便能指出,挖坑非但坑不到他,还能被他打回来绊上自己一跤。   渐渐的,这些人也就知情识趣,不再去试探郁止,企图从他手里捞到好处,因为他们清楚地知道,这个不知道何时变化的男人拥有能让人赔掉裤衩的能力。   他就像一只虫子,在他们不经意的时间里,飞快蜕变,成为一只美丽的蝴蝶,与往日有着天壤之别,闪了众人的眼。   他们无力去探究这人究竟是如何蜕变成如今的状态,作为商人,他们一向只看结果,如今的结果便是他们奈何不了他,而以对方的能力,相信未来也能将郁氏带上另一个高度,他们将会财源滚滚。   既然有钱赚,那他们和郁止的矛盾便消弭于无形。   他们妥协了,其中不乏有示好,郁止通通不在意。   工作不过是他生活中的一部分,而非他生活的全部。   如果可以,他希望工作能更少点,还能有更多时间陪陪家人。   这段时间盛不离老往公司跑,公司的人已经认识了这位新任董事长的爱人,由于盛不离为了跟郁止看起来更登对,有夫夫像,两人的穿着风格也越来越靠拢,倒是没让这些员工觉得两人在一起画风差别大,反而收获了不少夸他们的声音。   为此,盛不离午休时都要拖着郁止去公司食堂吃饭,想多让别人看他们多相配。   俗称,撒狗粮。   郁止也不阻止,反而也学着盛不离乐在其中,不过盛不离乐的是别人看着他们艳羡的目光,而郁止乐的是盛不离愉快的模样。   筷子头戳了戳郁止的手背,正在低头吃饭的男人微微抬头,目露疑惑,“怎么?”   盛不离伸头凑到他面前,低声道:“你不觉得我爱炫耀吗?”   看来他心里还是挺了解自己的。   郁止却轻笑勾唇,“喜欢炫耀有什么错吗?”   认真想了想,盛不离最终摇头,“好像没有。”   “那就对了。”郁止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水,“既然没错,炫耀又何妨。”   盛不离笑了,眉眼间都透着愉悦,“如果是别人,现在应该会说‘我这么好,值得你炫耀’,郁先生,你落伍了,现在老实人不吃香,大家都喜欢小狼狗。”   郁止无奈,他要是装小狼狗也不是不能演,可在爱人面前实在没必要,在对方面前,他总喜欢用真实的模样面对,这是一种轻松的放纵,也是信任的体现。   但是现在看来,偶尔转变一下形象也有利于丰富夫夫生活的乐趣?   “不过谁让我就不喜欢小狼狗,喜欢老实人呢。”盛不离双手交叠,支撑在下巴下面,好整以暇地看着郁止。   郁止刚才的疑虑未起,笑意便蔓上眉心,他不觉得自己是对方口中的“老实人”,不过既然盛不离说是,那他便是吧。   盛不离觉得自从跟郁止结婚以来,自己真的改变了许多。   头发重新染成了黑色,耳钉一律简洁,酒吧很少再去,狐朋狗友已经很久没被想起,旅游计划暂停,再也没想往外跑。   大到喜好兴趣,小到生活习惯,他自己都数不清。   当然,郁止也做了不少。   从工作到日常,从外物到身心,都让他感受到了珍视和爱意。   他曾经见过很多人的宠爱。   比如他的父母,他的姐姐,还有他的那些朋友们。   他爸对他妈的爱,就是让他妈妈无忧无虑做个富太太,什么也不愁,只需要享受生活的美好。   他姐对他也疼爱,却也免不了会做一些以为对他好的事,并且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还有他的朋友们,对他们男女朋友的疼爱则表现在买了多少钱的包,给了多少额度的卡,好一点的就是愿意为对方暂时守身如玉,这都能算得上有真感情。   可这些都太浮于表面。   除了真心外,郁止最大的不同便是尊重。   无论做什么事,对方都会跟他商量,给他选择的机会,无论再儿戏,他也会遵守约定,不越雷池一步。   对方以前学的钢琴,却也会在他弹吉他时给出真诚的夸赞;对方喜欢在安静的环境看书,却也会陪他去热闹的酒吧;对方对电影并没有多大兴趣,却也会在他看科幻片的时候认真看完,交流时言之有物。   这类例子太多,他列举不完,但一切的一切,堆积成了每一天的日常生活,令他沉溺于这场本是联姻的婚姻里,并且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郁止,那个记录写完了吗?”盛不离忽然问道。   郁止当即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抬眸道:“写完了。”   盛不离双眸微亮,“那你觉得,现在是交换看的时机了吗?”   “你想不想知道,我心里到底装了多少你?”   郁止抬了抬眼皮,犹豫片刻才道:“难道不是全部吗?”   “你想得美!”盛不离有些羞恼,只觉得这人太臭美了,就算真是全部,又哪能张口便说出来的,他不要面子的吗?   “哦。”郁止淡淡应道,“这样啊……可你在我心里,却占了百分百。”   他语气无奈,似好笑又似苦恼,却依旧温和:“怎么办,我好像亏了。” 第229章 婚姻负距离12   轻飘飘的话从郁止口中说出,却仿佛带上了属于他的力量,虽平淡温和,却无人能觉得那是是玩笑。   坐在他面前的盛不离更是心头一跳,方才的恼意彻底被甜蜜取代,就在心里流淌,像瀑布般湍急,却又像小溪般深静。   唯一能肯定的,便是它必然正他心上体内翻涌沸腾,侵染了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剪指甲还是头发丝,都没能逃脱。   虽尝不到甜味,却已经嗅到那浓烈的香甜。   无人能拒绝。   “既然亏了,那你收回去不就行了。”盛不离垂下眼眸,故意道。   郁止抬眸,“当真?”   “你敢。”盛不离眉眼一扫,肆意又张扬,看向他的目光凌厉无比,双唇抿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再无刚才的装模作样。   这人再装模作样,也是不愿勉强自己的。   从前从未吃过苦的盛不离更是如此。   郁止笑道:“不敢。”   待他一笑,忽觉对方就是故意逗他的盛不离更是咬牙不知如何是好。   郁止握住他的手,用纸巾将他手上不慎明显的一点油渍擦去。   “走吧。”   握住的手再未松开过。   众人用余光偷偷围观这二人,只觉得他们的背影太过和谐。   虽身形不一,虽高矮有致,虽……   但那稍高的人走在前面,脚步配合着身后人稍显从容,时而停顿。而那稍矮的人则紧跟着前者,步履款款,未曾远离半步。   二人身姿颀长,从背影看,皆是风华人物,仅仅是背影,便能令人为之倾倒,魅力十足。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可能二人如此身形如此和谐,那是一种他人都无法插入的步调,一眼看去,仿佛合该如此。   “我的天,为什么他们也没说什么,我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甜丝丝的味道?”   “呜呜,失恋了,以前我以为郁总如果喜欢一个人,多半会像小说里的霸总那样,买买买,宠宠宠,有人欺负对方就一句天凉王破,我还幻想过,要是做他女朋友该多美啊,但是今天,我的美梦破灭了……也对,现实里哪有那么多喜欢傻白甜的霸总,有的都是同样优秀的人互相喜欢。”   “做梦幻想一下还是可以的。”   “算了,人家都有爱人了,这样多不好意思,一点也不尊重人,要是我老公被人拿去意淫,我都要恶心死了。”   盛不离并不知道他们走后的后续,不过就算知道也无妨,这本来就是他的目的。   他最近想给自己找点事做,但是想来想去都没想到合适的。   “来酒吧呗,你之前在这儿唱了几天,结果那些客人到现在都还记得你。”大米听他倾诉,想都没想直接道。   不用问,盛不离就知道这家伙现在就在他说的酒吧里。   “不了,我都是有家室的人,才不能跟你们瞎混。”盛不离义正辞严道。   大米:“……”合着这人以前浪得飞起就全是他们教唆的是吧?   他无语道:“你家郁总知道你是这种人吗?”   “我哪种人了?”盛不离面不改色道,“还有,你现在应该叫郁董。”   大米一噎,却没反驳什么,说实在的,他们也根本没想到郁止会这么快上位,而且从家人那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来看,对方就不是个好招惹的。   家里人对郁止的能力赞不绝口,他们这群人却觉得郁止心思深沉,有阴谋论的还想着说不定郁家那两个儿子的事还有他推波助澜呢。   当然,他们也就是胡乱猜猜,都没当真,毕竟警察调查出的结果摆在那儿,那个家族的下场也在所有人面前摆着。   圈内还因为这件事掀起了一场风浪,很多家族内部都组织了体检,主要检查有没有精神有问题的,包括和他们有关系的情人私生子女,就怕再出个那样的疯子,害了一家子人,想必这个好习惯还会坚持到以后并一直延续下去。   “不玩就不玩,大家就是想见见你,你说你结婚后出来过几回?不知道还以为是你男人有门禁呢,不许你出去鬼混呢。”   盛不离回想了一下,好像是这样,不过他以前没觉得这有什么,毕竟也没见郁止跟什么朋友联系,他也习惯了。   约定好时间,盛不离想了想,扭头问正在办公的郁止,“我好像都没见过你的朋友?”   郁止签字的手一顿,视线往下,看了一眼笔下逐渐成型的字迹,“太忙了,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   人生在世那里没有几个朋友,原主也不例外,不过没有太交心的,更多都是因为喜好习惯,当郁止改变时,大家也就减少了往来,渐行渐远。   盛不离心中了然,他差点还以为是郁止不想带他去见朋友。   这个理由他能接受。   郁止听完他无事可做的烦恼,十分善解人意道:“为什么不和以前一样,出去游玩?”   盛不离心说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不想分开啊。   郁止跟他解释,“你喜欢去玩,却因为不想跟我分开而打消想法,换句话说,我打扰你寻找快乐的脚步。”   “这不是我所希望的。”   盛不离被他的逻辑绕得有点懵逼,总觉得哪里不对,却想不出究竟是哪里。   半晌才忽然想到,“可现在你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快乐。”   他并没有因为郁止而牺牲自己的生活,而是郁止带给了他更多的快乐。   郁止喜欢这句话,却还是认真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其实并不冲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可当双方愿意调节,兼得也不是件困难的事。   “我喜欢看你张扬热情的模样,喜欢看你因为做了喜欢的事而高兴的模样,喜欢……看你不在我面前展现的另一面。”   盛不离心中微微一动,凑上前,单手支撑着下巴,看似随意实则认真道:“郁止,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又喜欢什么样的我呢?”   这个问题郁止没有答案。   他思索良久,才终于道:“这个恐怕得问你自己。”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你,让我倾心不已。”   *   郁家的事闹得有点大,被不少人关注,他们需要一个机会向外界展示郁家并未受到影响。   李家老夫人的九十大寿就是个好机会。   郁止将代郁家出席,而作为他的伴侣,盛不离自然陪他一起。   他还挺喜欢这种场合,不应该说,从和郁止结婚以后,他就喜欢上了这种场合,   在此之前,他向来避之唯恐不及。   “就知道你要来。”大米一拍盛不离的肩膀,语气兴奋道。   盛不离却在刚才他过来时就在玻璃里看到了对方的身影,之所以没避开,是因为他刚刚在喝酒,来不及闪避。   “前两天不是才见过?”盛不离在他开口抱怨之前,张嘴堵住了他的话。   大米一噎,无法反驳。   “郊区新开了一家跑马场,知道你喜欢,特地邀请你去,怎么样?约个时间?”   跑马场?盛不离有些意动,还没说什么,便被人揽住肩膀,一道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多谢你们对不离的照顾,改天我们夫夫请客,邀请你们一起去。”   郁止不知何时出现在盛不离身边,正微笑着跟大米打招呼。   以前大米对郁止还有许多好奇心,现在他依然好奇,却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用打量探究的目光看着对方。   反而十分谨慎。   然而看盛不离正满怀笑容地跟郁止商量定什么时间的模样,大米心中咋舌,感叹感情这种事究竟有多迷惑人心,瞧瞧盛不离年纪轻轻就瞎了,还以为郁止是什么绅士君子,对方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狼,专门用来蛊惑人心,让人迷了神志。   他也待不下去了,匆匆说了句答应下来的话,便离开了这个地方,和他那群朋友们待在一起。   “怎么样怎么样?约到了吗?”朋友们纷纷询问。   大米神色复杂,语气一言难尽,叹口气道:“约到了……”   “约到了就好啊,你这什么表情?”有人不解询问。   大米呵呵两声,“是他们把我给约到了。”   他简单说了下郁止跳出来表示感谢一事,众人跟他的反应一样,都是纷纷搓了搓手臂,总有股让人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奇怪,明明他们根本没亲眼看到郁止啊。   难道这畏惧也是能隔空传染的?   “你们说,之前咱们打赌猜他们离婚这件事,该不会被他知道了吧?”有人小心翼翼道。   所有人顿住,面面相觑,一人磕磕巴巴道:“不、不会吧?他那么小气?”   他们也就是开开玩笑,给他们空虚无聊的日子找点乐子,但谁也没真的希望他们多久离婚。   “我听我爸说,郁止这人在商场上的手段心眼比筛子还多,这种人,估计心眼不会大到哪里去。”   “那你们说他这邀请什么意思?难道是找我们算旧账?我们要不要拒绝?”   “别了吧,拒绝会更让他记在心上,不如去一趟,让他出了气,这事也就完了。”   “有道理,而是不离也在,看在他的面子上,郁止也不会太过分。”   众人这样一想,做好了决定,纷纷松口气。   心情一放松,也就有人说起其他,“说起来,我之前赌的是他们五年离婚,不过我已经放弃,自动认输,你们呢?”   “认输+1。”   “同认输……”   一连几个纷纷表示自己认输,显然是知道他们会输,现在认输也就是勉强挽尊,留个面子。   真正输的是那几个赌一个月半年的,这会儿纷纷懊恼。   “见鬼了,明明当时他们一点也不配的。”   可现在再看,却觉得没有人比他们更配,让人唏嘘不已。   “可能有的人气场就是合得来,像我表哥表嫂,整天打打闹闹,感情却越来越深,我每次都对女朋友那么好,她们却一个个都离开我,这世道不公!”   “就你那些喜欢攀高枝的女朋友?”有人翻了个白眼鄙夷道,“既然是攀高枝,那在见到更高的枝儿的时候当然会弃你而去。”   那人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呵呵……”当然是因为他也被勾搭过。   不过这话就不说了,免得让双方尴尬。   几人插科打诨,没一会儿就等到了寿宴开始。   李家老夫人这个年纪,虽然皱纹已经遍布,但人的精神还不错,保养得当,只有偶尔的小病小痛,身体也还算健康。   众人都喜欢长寿,面对这位真正的长寿老人,也就格外尊敬,纷纷对李家人握手,表达祝福。   郁止也不例外,不过相较于其他人,李家的当家人对他的态度更热情了几分,有意无意往工作上谈。   郁止礼貌笑道:“今日是老夫人寿辰,大家不谈工作,李董要是有空,可以去公司预约。”   李董被拒绝,脸上也没有半点不悦,反而高兴道:“一定一定,届时叨扰了!”   郁止领着盛不离入座,后者凑到他耳边,“你看好李家?”   摇摇头,郁止没说是或者不是,而是说:“不把人打发走,不知道还要浪费多少时间。”   盛不离张口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便又听到郁止笑着继续说:“他再不走,这道炸鱼最鲜最美味的时间就会错过,你就尝不到了。”   说罢,手中的筷子便放到盛不离碗里,赫然是一块炸鱼。   一低头,香味便入了盛不离鼻尖,确实美味勾人。   盛不离用筷子戳了戳,却没吃,而是不着痕迹往郁止身边凑了凑,低低的耳语声音却十分清晰。   “可我现在不想吃鱼……”   在郁止下意识转过头看他时,双唇凑上去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眉眼肆意,笑意秾丽。   “想吃你。”   *   吃是不可能吃的,毕竟这大庭广众之下,盛不离可没有在别人面前上演活春宫的癖好,浅浅的亲吻已经足够,再多无异。   不过,不吃,却还有其他方式。   虽是寿宴,但宴席过后还有酒会,酒会通常都有舞池,许多人通过去舞池跳舞增进关系认识人脉,男男女女们穿着各种款式的高定礼服,言笑晏晏,谈笑风生,手里拿着酒杯,看中谁便提出邀请。   被邀请的只要没有特别情况,都会答应。   然而却有人在郁止这里吃了闭门羹。   任何邀请郁止的人,都遭到了礼貌拒绝。   而他拒绝的理由也十分正当,“我爱人在这里。”   众人铩羽而归,偏偏还说不出什么来,终于有一个小姑娘年轻气盛,不惧郁止的态度和气势,赌气道:“他在这里却不跟你跳舞,还要拦着别人邀请你不成?这也太霸道了吧?”   盛不离脸色有些难看,他抬脚要上前,却被郁止不着痕迹挡在前面。   “承蒙厚爱,这位小姐,不是他霸道,而是我不喜欢跟不是我爱人的人跳舞,而对于我爱人,我尊重他的一切选择,希望您有一个美好的夜晚,抱歉。”   郁止依旧礼貌道,表情稀疏平常,似乎刚才并未跟别人闹得有些不愉快。   倒显得那质问的人有些无理取闹,毕竟这是他们夫夫两人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人来说什么。   那位姑娘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邀请郁止除了因为他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外,还因为一瞬间的见色起意。   而在闹了个没脸后,这点见色起意也变成了羞恼,愤愤转身离开。   其他人的目光不经意往郁止和盛不离的方向看,似乎在看这对夫夫是不是真如传闻中那样感情深厚。   郁止不喜这样的目光,见着盛不离脸色也差劲,便主动握住他的手,将人往宴会厅外面带。   看不见当事人,众人八卦的心思也纷纷散去,转而说起其他。   刚出来,盛不离就没好气道:“那么多人邀请你,作为一名已婚人士,你还真是受欢迎。”   话里的酸味几乎要溢了出来,惹得郁止不由一笑。   “再受欢迎,不也是你的吗?”   很奇怪,明明刚才还不高兴,听见这话,盛不离的不悦便散去了大半。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跟你跳,你怎么不去跟别人跳?”盛不离斜眼睨了他一眼,话里话外都是试探。   作为圈内人,盛不离也受过礼仪教导,不至于连华尔兹都不会。   之所以没有跳,不过是因为两人没商议好分工问题。   谁跳女步?   两人一时较真,不愿意妥协,可要是郁止答应其他女生的邀请,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   郁止无奈笑笑,理了理他被风吹得有些散乱的头发,“跳不跳女步不过是情趣,你真想将别人牵扯进来?”那意义可就会不一样。   盛不离当然不想,也就是说着气话而已。   片刻后,郁止将一盘甜点递给他,“吃点甜的心情好。”   低头盯着手里的甜点,犹豫了一会儿,盛不离踢了踢郁止的脚,“喂,你真不想跳女步?”   郁止诧异挑眉,看向盛不离的目光一时有些犹疑。   几分钟后,阳台上多了两道翩翩起舞的身影。   昏黄的灯光本就浪漫又暧昧,加上两人悄然无声地跳着舞,更将这处地方显得如梦似幻,美丽无比。   宴会厅内放着优美的音乐,被隔绝在室内,只伴随着室内的人播放。   但即使没有音乐,阳台上的二人却也步履和谐,并无半点滞涩感,仿佛曾经已经跳过无数次一般。   每一个动作后,都能猜到对方的下一步,这种感觉很奇妙。   一场舞结束,盛不离抬头望着眼前人,伸手揽住对方的肩,静谧拥抱,给这场无人知晓察觉、更无人围观欣赏的舞一个满意的结束。   “郁先生,为什么我们第一次跳也会这么合拍?”   郁止低头轻笑,“或许是因为,老天爷都认为我们是天作之合。”   盛不离轻哼一声,“你又哄我。”才不信,老天爷哪有那么闲。   郁止故作被拆穿后的无奈,“好吧,其实是我们本就是天作之合。”   同样的天作之合,一个人老天爷给的,另一个则是他们争取来的客观事实。   盛不离却轻易被这话给取悦了。   他弯了弯唇,“我想,这回你是对的。”   *   【楼主:有关于天作之合这件事……】   【1845L:天啦噜!楼主跑路后又诈尸回来了!】   【1846L:我去,万万没想法还能等到这楼继续更新的一天,之前还以为楼主圆满飞升,不会再回来了。】   【1847L:哈哈哈哈,真不愧我等到现在,都说晚睡的鸽子有粮吃,鸽子精诚不欺我啊!!!】   【楼主:没说不写,在互相给对方看之前,偶尔都会来这里说说心里话。】   【楼主:前段时间他很忙,我为了配合他,连着好长一段时间都去忙碌的公司陪他,虽然不用工作,但在那种紧迫高效的环境下,也会受到影响的好吗,我差点得了职场ptsd(狗头)。   好在忙过一阵后,我们终于忙里偷闲,参加一个生日宴会。   宴会很热闹,邀请他跳舞的人很多,也是那时我才发现,Y先生似乎正在被许多人看到他的闪光点,而我却依旧任性自我。】   【1850L:完了,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我粉的cp该不会be吧?不要啊!我会哭死的!】   【1851L:这不就是当代陈世美?抛弃糟糠妻可还行?】   【1852L:糟糠妻……莫名想笑,无论如何我也没办法把这个词用在楼主身上,如果Y先生真的有二心,楼主肯定会让他付出代价,甚至两败俱伤,这可不是糟糠妻的配置。】   【1853L:抓奸抓奸,关小黑屋,酿酿酱酱!我已经等着了!】   【1854L:楼上关注了!】   【楼主:然而他都拒绝了,理由是他有爱人。】   【1856L:……我猜楼主是在炫耀。】   【1857L:这还用猜吗?分明就是炫耀!我眼睛红了,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嫉妒!】   【楼主:为了奖励他,我陪他跳了一场,我跳女步。   以前总觉得华尔兹这种东西就是拿来装逼用的,展现自己的翩翩风姿,优雅矜贵,现在却觉得,这是一种其他舞蹈难以替代的浪漫。   跳下来发现,正如他所说,跳什么步不过是情趣,并没有任何不适,甚至觉得自己和Y先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巧合的是,他竟也说出我们是天作之合的话。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努力朝着Y先生靠拢,甚至不惜改变自己。   只不过是想让我们成为他人口中的天作之合。】 第230章 婚姻负距离13   天作之合后,盛不离便将看郁止的记录提上了日程,然而不知为何,对方虽然答应,却并未立刻给他看。   盛不离找遍了好几个网站,都没有看到可疑目标,终于不得不承认,郁止和他不一样。   对方并不会把这种东西放到网上,在那人心里,应当是没人能够对他的事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更不会因为想要炫耀或者倾诉,便将这些事公之于众。   但也因此,盛不离便很想知道对方写了什么内容。   他几次三番在郁止面前提起,却都被对方三言两语岔开话题,终于某一日午后,他也不再犹豫,直白地问郁止:“你真的不想看我写了什么吗?”   言外之意,你真的不想给我看你写了什么吗?   这话其实不用问,郁止便多少猜到盛不离写的内容,和他预感很准无关,不过是因为他太了解对方。   盛不离是个很容易懂,也很容易猜的人,他心思浅,也不会装模作样,刻意隐藏,很多时候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你真的很想知道?”郁止问。   闻言,盛不离更觉奇怪,“难道你不想知道?”   郁止笑道:“我觉得自己不看也能猜出来。”   盛不离抿唇,皱眉不悦道:“这不公平。”   他就猜不到这人的。   不过也说不准,他觉得自己也没那么容易猜吧,郁止说不定就是在诈他,自己要是当真那就输了。   “既然你不愿意,那我也要对这件事持保留态度,再重新审视一下我们。”他想掩饰住自己的不高兴,然而还是轻易露了痕迹,被郁止抬头看见。   郁止伸出手,在他唇边轻轻将低垂下去的弧度抚平,温声笑道:“别生气,既然说了要给彼此时间,那我的要求也在合理范围内,不是吗?”   盛不离无法反驳,郁止握住他的手,“上次的约定由你决定结束,那这一次,就由我来,才算公平。”   很好,他更反驳不了了。   盛不离最终闷闷不乐地离开。   他在网上搜索:如果爱人对自己不好奇怎么办?   搜索出来的第一条就是:如何解锁新姿势,保持夫妻间的好奇心和新鲜感,增强夫妻情趣。   他面无表情地关掉网站。   好吧,虽然结婚不久,有夫夫性生活更不久,但他觉得他们这方面还是很合拍的,而且双方对各种姿势的探索度也高,不至于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消除了好奇心和新鲜感。   再多增加一点强度,或许他就会不适了,这人做事不能全凭心情,还得看自己的能力,盛不离目前还不想因为这种事而把身体整垮。   郁止之前说邀请盛不离的朋友去马场玩并非客套话,在有时间后,他便通过盛不离跟他们约定好了时间。   “明明交集也不多,为什么你会想要见他们?”这是盛不离不明白的一点。   郁止就连自己以前的朋友都鲜少来往,为什么会主动来见他的朋友?盛不离可不觉得这是因为郁止无聊寂寞,所以想交新朋友。   郁止挑选好了一匹马,正在给他梳毛拉近感情,瞥了身边的盛不离一眼,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总要见见才行,免得老是被人认为我们迟早离婚。”   盛不离:“……”   哈哈……好吧,他差点忘了这件事,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他小心翼翼看了郁止一眼,见对方神色淡然,态度自若,才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自己没有被火烧到。   至于那群拿他们取乐的损友们……关他什么事。   自求多福吧。   心里为他们默哀了一下,盛不离便将这事抛开在一边,高高兴兴地去选马,他要给自己选一匹看上去和郁止那匹登对的,让人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俩是一对。   等盛不离那群朋友一来,看到的就是这夫夫两人骑着马在马场上慢悠悠走的模样。   还好还好,看样子他们还是稳的。   大家都是体面人,郁止肯定不会真的对他们做什么。   马场的工作人员来接待他们,“几位先生,请随我来,这些是郁先生为你们选定的马匹。”   工作人员将这群公子哥带到了马棚,对着拴着的几匹马说。   几人来的时候还在想,郁止这人还挺好的,连马都给他们选好了,是他们不对,以前不应该拿他和盛不离开玩笑的。   然而这种想法等他们看到这几匹马时彻底被打消了。   “艹!这他妈的……那姓郁的上辈子是卖笋的吧?!”有人当即喷道,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几匹马。   只见这些马各个高大英俊,然而马腹两边纷纷贴着这几人的大头照,一人一匹,十分公平,众人看着马上傻不愣登的自己,都恨不得现在立刻杀马藏住黑历史!   “不骑!坚决不骑!我就不信那姓郁的还能强迫我上马不成?”有人当即耍赖道。   其他人也跟他想的一样,可大米就是觉得,事情多半没他们想得那么简单。   果不其然,听到这几位公子哥的话,那位马场的工作人员当即笑眯眯地对他们说:“今天郁先生包场,只要他愿意,这些马可以给人随便骑,他说了,如果几位先生不愿意骑,那他就把这几匹马送给其他客人免费骑。”   众人:“……”   艹!   这太狠了!   能在这个马场来的多少都是有名有姓,互相知道的人,这几匹马牵出去,他们妥妥的要出名,要是有认识的人拿到这几匹马,再骑在身下,那画面……   不行!他们没眼看,更无法想象!   这是妥妥的要让他们丢脸啊!   无人听见这群公子哥们的哀嚎,但工作人员们看着他们一个又一个,僵硬地骑上马背,顶着一张张生无可恋的脸,如果可以,想必他们现在宁愿钻地洞也不愿意骑着马去马场里跑。   “还是白家那小子有先见之明,推脱过后今天没来,也就不用丢人了。”有人哀声感叹,语气里满满的羡慕。   “我觉得你们可能想多了……”大米的声音悠悠响起。   “什么意思?”   大米也不多说,扬头示意他们看马场里的情形。   只见一匹贴着他们刚才说的“白家小子”大头照的马正站在马场里任人欣赏,来往客人见了都露出了十分感兴趣的模样,工作人员适时解释这是他们马场推出的新活动,私人订制属于自己的专属马匹,如果愿意,甚至可以直接在马上印上画上他们的头像或者名字。   已经有客人试用,后续还会更加完善。   客人们就围着那匹马转悠,看热闹的模样十足,而那匹马身上印着的“白家小子”头像也出名了。   没一会儿,甚至有人在朋友圈刷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消息,这位白家小子傻兮兮的大头照被贴在马上的照片迅速成为圈内流行表情包,半点反应的时间也不给对方。   狠人!   众人心中暗道。   却是真的不敢不照做,现在骑马还可以做“被马场忽悠的傻多速”,要是不骑就得跟白家小子一样成为表情包贡献者。   大家都不傻,知道该选哪一个。   几人骑马在马场里找了个角落蹲起来,实在不想被其他人围观,他们将会成为马场里一道最靓丽的风景线,被人围观取笑。   盛不离刚才就收到他们已经来了的消息,却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人。   他不由好奇问郁止:“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不信郁止什么也没做,否则那些个爱看热闹的就算不爱见郁止,也会来跟他打招呼。   郁止无辜道:“现在是法治社会,我能做什么?”   合着不是法治社会你就能做点什么了?   盛不离忽然有些担心那群人,正想着时,就听到包里的手机来了消息提示音,抬头看了一眼郁止,见对方没说什么,他便打开手机看了看。   大米:【老盛,你男人太狠了(沧桑点烟)。】   不离不弃:【你们怎么了?在哪儿呢?】   大米没说过,只发过来一张照片,照片里几人连人带马一脸生无可恋被完美收入镜中。   只一眼,盛不离就差点从马上逗得落下去。   他没忍住看了一眼郁止,后者仍旧一脸纯良,似乎自己什么也没做一般。   盛不离艰难忍住笑容,才抖着手给对方发去信息。   不离不弃:【这我也没办法啊,他要是听我的,我也用不着被他欺压了。】   大米看着消息忍不住想,怎么欺压?床上那种吗?   说实话,除了床上,他实在没看出来盛不离哪里被郁止欺压了,那人把盛不离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否则他们也不会遭到这种报复。   眼看着盛不离非但没有帮忙,反而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大米等人也绝望了,只能待在角落不肯出去也不能离开。   盛不离却笑问郁止,“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办法的?”   郁止没解释什么,只说:“一点小玩笑,希望他们不会介意。”   “他们介意没关系,只要我不介意就行。”盛不离骑马凑到他身边,又觉得两匹马之间到底离得太远,想要摸一摸对方,拉一拉小手都做不到。   郁止却忽而勾唇,与他对望一眼。   “想比一比谁骑马跑得快吗?”   盛不离双眼微亮,“既然是比赛,那有什么彩头?”   郁止想了想道:“如果你能赢,那我就给你看我写的记录。”   “比!”盛不离一句废话也没说,直接干脆道。   他看了一眼郁止,眸光微闪,“已这里为起点,我们谁能最先绕马场一圈,谁就算获胜。”说罢,他当即双腿一夹马腹,策马飞奔而去。   郁止似乎被他耍诈的行为弄得愣了一下,这才慢半拍地跟上。   那人还笑着转头对他说了句:“这叫兵不厌诈,驾!”   两人一前一后在马场里狂奔,其他客人都忍不住驻足围观,有人认出来这两人是谁,便小声跟同行的朋友科普起来。   这马场一圈总长几千米,刚开始盛不离还在前面,然而没过多久,他便听到身后马蹄声追上来的声音,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盛不离忍不住回头,却只看到郁止认真专注的模样,他心中有些着急,便加快了驾马的速度。   然而无论他再如何加快速度,对方还是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   郁止不疾不徐地越过盛不离,从跟在他身后,变成了领在他身前。   盛不离也从需要回头才能看到他的状态,变成了不得不看着他的背影。   一圈下来,盛不离脸色不是太好看,他没好气道:“你就不知道让让我吗?”   关键不是让不让的问题,而是这人想不想交换看记录的问题。   郁止挑眉一笑:“难道我开始不是让了吗?”   盛不离:“……”   好吧,一开始是他耍诈先跑一步,这人肯承认这场比赛,已经是他的的退让。   可是……可是……   可是他还是输了啊!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郁止这回却没有纵容他,反而笑道:“这可怨不得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我以为这是理所应当。”   盛不离咬了咬唇,“输了就输了,我认。”   他翻身下马,“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时他才想起来,两人刚才只定下他赢了会怎么样,却没定下他输了会怎么样。   思及此,他不由心中一动,有了想法。   郁止也似乎忘了这一点一般,并没有追究,而是现想。   “既然与记录有关,不如你告诉我,你把记录写在了哪里?”   盛不离双眼一睁,“有你这么过分的吗?”   他自己不愿意给他看,却要用这种方式去找他的,这是人干事?   “不行,既然你不肯说,那我也不答应,你换一个。”   郁止倒也没坚持,只轻叹一声说:“好吧,那你答应我,今年我的生日,你要精心准备,只属于我们两个人。”   这个盛不离很干脆地答应了。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郁止生日是哪一天,却也想过要怎么给对方过。   可以说郁止的要求等于没有要求,因为即使他不要求,盛不离也会做到。   两人约定好,便是皆大欢喜,唯有刚刚跟他们擦身而过,本想隐藏住自己,结果发现那两人根本没往他们方向看的那几个狐朋狗友,正愤愤不平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原来那家伙就是用这种甜言蜜语把不离那傻小子拐走的,听听他说的这话,一定是个情场高手,我们不能让不离被瞒在鼓里。”   “这有什么?我交女朋友说的情话比这好听多了,甚至那姓郁的根本没说情话。”   “是没说情话,可他都让不离昏了头了,这跟说不说还有区别吗?”   “那你们说要怎么阻止?别忘了,咱们黑历史还在对方手里呢?”   几人纷纷看了看还贴着自己大头照的马,刚刚的豪情壮志纷纷偃旗息鼓。   “那什么……我还有事,只能精神上支持一下你们了,你们加油!”   “我妈喊我回家吃饭,不说了,我也没空。”   “我……我前任找我的前前任复合,我准备去找他们对峙,这也忙着呢。”   “我也……”   “还有我……”   没几分钟,一群人纷纷给出自己的理由,表示要从这场还没开始的援助中退出。   大米看着众人,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被郁止明目张胆地算计了,就他们这怂样,别说算计回来,估计连告状都不敢。   只能让盛不离自求多福。   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习惯跟这种人生活的,难道不会觉得脑子不够用吗?   盛不离还真没有这种感觉,毕竟郁止的脑子通常不是用来对付他的。   不过这究竟是他真心这么想,还是因为重重滤镜下的作用,谁也不知道。   郁止没有隐瞒过自己的生日,在这个世界,他的生日在秋末。   是个丰收的季节,很受人喜欢,只不过这里是城市,秋末的到来意味着家里要开暖气,在外要穿厚衣。   虽然温暖,却也麻烦。   而他的生日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月左右。   盛不离绞尽脑汁想要给对方一个特别的生日,毕竟这也是他们结婚后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意义总归不一样。   他偷偷问过郁殊郁晗等人,然而了解到的信息都是郁止曾经的生日都在演出中度过。   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他的生日也是工作的日子。   如今转行继承家业,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休息。   “小婶你要给小叔过生日?”郁殊问。   “你有什么建议吗?”盛不离请教。   郁殊想了想又摇摇头,他觉得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就是不当电灯泡。   “我会带小晗出去玩儿的。”   盛不离无语,却也没拒绝这人的“好心”,不过心中有些腹诽,与其带着妹妹跑,还不如多帮郁止分担一点工作更有用。   等盛不离失望离开,郁殊才给郁止打电话,“小叔,刚刚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跟小婶说过了。”   “不错,给你放假。”   喜悦袭上心头,郁殊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听到放假觉得很感动的日子。   没办法,这段时间在公司被奴役得太厉害,得到一天假期都十分感恩。   “不过小叔,你这样做真的不会惹小婶生气吗?哪有让人阻止伴侣给自己过生日的?”   电话那头的郁止轻笑出声,“你说错了,我没有阻止。”   是啊,他没有阻止,他只是给对方准备的路上设置障碍而已。   毕竟,说好自己做的事,怎么能作弊呢?   何况他又与原主不一样,这样做,说不定对盛不离来说还是好事。   这么想了想,郁止竟还笑了,眉眼中带了几分暖意。   盛不离找不到参考对象,干脆在网上找答案。   找了许久后,他才发现,对于给对象准备礼物什么的,不外乎是真心实意加上投其所好。   首先要诚心,其次便是要投其所好。   当然,这是对关系很重要的人。   如果关系一般,那这主次便要反过来。   找到了道路,盛不离便松了口气,他仔细想着郁止有什么喜好,然而想了又想,最终只能厚着脸皮说是他自己。   总不能过生日就送一晚上的性生活吧?这也太……俗气、老套、且费腰了。   思来想去,盛不离都觉得这办法不行。   他回忆自己与郁止的相处经历,不知怎的,便想起了当初在旅游的某一日。   那一日,他们在陌生的酒吧听了一场小提琴演奏。   那一日,他们回了酒店也听了一场同曲目的吉他弹奏。   有时候,音乐是比语言更能表达感情的方式。   思及此,盛不离笑了。   郁止很忙,给郁殊放假后更忙了,就连生日这一天,他都是在公司忙到了晚上。   不过与往常不同的是,一向会等他一起走的盛不离,今天根本没到公司去。   而郁止也好像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并未给盛不离打去一个电话。   他独自坐车回家,车子的响声在别墅外响起。   因为隔得远,盛不离听得不真切,他却打开了监控,在确认郁止真的下车后,这才连忙让别墅里的人帮忙把准备工作做起来。   挂了几面墙的小彩灯像一颗颗星星,在整个夜晚里,将整个别墅都照亮。   员工在帮忙做好后便离开,手脚利落地回了自己房间。   郁殊郁晗两人不在,老爷子也早早睡下,也就是说,等一会儿郁止回来,这个院子就只有他们二人。   泳池里的水很清澈,漂亮得仿佛这不是泳池,而是深海,彩灯和气球将整个院子装饰得宛如梦幻。   盛不离一身酒红色的衬衫,如果不知道,说不定都要以为今天是他要结婚。   对啊,结婚,他们本就是因为结婚才认识的,如今仿佛是回到结婚那一日,也是一种圆满。   不过盛不离并未刻意如此,他等待着,等待着,直到视线中出现那人的身影,直到对方朝着自己款款走来。   郁止缓缓踏入这片只有他们二人的梦幻之地,眉眼间的疲色一扫而空。   “你这是……要与我再结一次婚吗?”他玩笑问。   盛不离却眉眼一弯,浅笑轻语,“不……我只是想补一场迟到的告白。” 第231章 婚姻负距离14   寻常的感情路线应该是告白,追求,恋爱,最后才是结婚。   可他们却偏偏反着来。   结婚,恋爱,告白,走着跟别人不一样的道路,却甘之如饴。   晚风吹来,轻脆的风铃声从泳池边的贝壳风铃装饰中发出,传入人耳中,仿佛此时此刻,他们并非在别墅,而是真的在海边。   彩灯忽明忽暗,交替明亮,宛如被赋予了生命,正在以照明的方式呼吸,向这个世界彰显着它的存在感。   地上是用玫瑰花瓣勾勒了边缘的花路,它只通往一个方向,从郁止到盛不离,又从盛不离到郁止,没有任何其他选择。   皮鞋踩在地面,发出轻脆的声音,脚步声逐渐靠近,最终在距离对方只有两米处站定。   吉他是盛不离最早接触的乐器,在他才几岁的时候,而这也是他用着最顺手的乐器。   他曾经弹奏过无数次,曾经为无数人弹过,却没有那一刻,能比现在更令他紧张,更谨慎。   不知名的曲调自他手中轻轻流泻,这是首陌生的曲子,在此之前他却弹奏过了很多次,无数次,就是为了在这时能够在这人面前轻松地演奏。   “需要伴奏吗?”开始之前,郁止如是问。   “不用,你听着就行。”盛不离知道眼前人在音乐上也有很高的造诣,就算是陌生的没听过的曲子,也能找准合适的旋律,为其伴奏,不过他不需要。   郁止也不强求,安心坐在椅子上欣赏盛不离的演奏。   乐声袅袅,却没有歌词,这是一首没有写词的曲子,盛不离却演奏得十分认真。   而那一个个音里,一句句调里,却尽情倾诉着一段深切的心意。   淡淡的情意在曲调中轻扬,郁止仔细听了,却又像没认真铭记。   他只是在感受,用心感受这首曲子中的感情。   音乐和文字不同,文字需要仔细看,仔细想,音乐却只需要放松身心,任由自己徜徉在这片海洋里,便能充分感受到其中的真意。   盛不离想了个好办法。   也幸好郁止对音乐有极高的敏锐度和鉴赏能力。   一曲终,盛不离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微微抬头看向眼前人,却发现对方也正目光一错不错地看着自己。   他没回避,反而冲着对方眨了下眼睛。   “怎么样?郁先生,这首曲子能不能当你一句夸赞。”   郁止勾唇一笑,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声音温和,语气悠然,“你只想要一句夸赞?”   当然不是,盛不离要的什么,他们二人心知肚明。   “很好。”   不等盛不离回答,郁止率先一步给出他的结论。   但具体哪里好,又好在哪里,他却没说出来,或许只有他本人才知道,此时此刻,他依然在回味方才的旋律。   郁止记忆力很好,即便是没听过的音乐,在听过一遍后,他也能记住个七七八八,何况是盛不离只用一把吉他演奏的。   只听一次,他便全部记住,如果愿意,还能复制演奏出来。   他知道,这不是哪个大家之作,虽然他并未听完这个世界上全部一首曲子,却也知道,这不是谁的作品。   这是盛不离在前段时间自己谱曲之作,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练习得这么熟练,且还要避开他,不让他知道,这着实不容易。   因此郁止虽然发现了,却也并未揭穿。   “它有名字吗?”郁止问。   盛不离抬眸瞧了他一眼,“没有,你想给它取名吗?”   郁止一笑道:“你的曲子,自然是你取名。”   盛不离眼眸又微微轻垂,似有千言万语未言。   “这是送你的。”他淡声道,其余什么也没说,但其实也不需要说。   既是送郁止的,那便属于郁止,取名自然也是由郁止来。   既然是告白,那便有接受和不接受两个选择。   虽然对他们而言也没什么区别,但盛不离却还是想要。   轻笑声自郁止喉中溢出,带着浅浅的愉悦,眉眼俱染上一层明媚,好似于山水之间沾染上的风流妩媚。   “如果是礼物,自然要提前准备好才完美,可既然你要我参与,它便不是礼物,而是你我共同的作品,你想要这个结果吗?”   盛不离想了想,“如果我说想要,那是不是代表……”   他声音悠悠拉长,尾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要隐没在唇齿间。   他站起身,手中的吉他功成身退,被他随手放在一旁,再昂贵的物品,在此时此刻也不过是用来表演的工具,既然结束,那便不再被需要。   步步走近,款款来到郁止面前,对着那双仿佛泛着光的唇便是一记亲吻。   鼻尖轻嗅,玫瑰的香味自下方传来,在二人鼻尖萦绕,迟迟不肯退散。   恍惚间,给人一种他们正在呼吸着彼此气息的错觉。   “是不是……代表你接受了呢?”   唇瓣轻触,盛不离并未后退,依旧保持着俯身的姿势,眼中却有着流光溢彩。   二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一个沉默,一个静候。   “如果不是呢?”郁止逗他。   盛不离双手搭上他的肩,似有若无地靠近他的脖子,“你可以认真想想后再说话。”   郁止终是没忍住,勾唇笑道:“好,我接受你的告白。”   如果它真的是告白,而不是威胁的话。   盛不离这才轻轻松了口气,他的掌心微微沁着汗水,在此时终于被拂来的晚风吹干。   手机里的生日快乐歌在缓缓放着,这是盛不离提前录制下来的,不过是因为担心现场不便,或者有什么特殊情况,比如,万一这人不满意他的准备而拒绝他呢?   虽然有那种可能,但他也不想让对方这次生日不欢而散。   院子里没有暖气,在这里吹着风还是冷的,盛不离刚才光顾着耍帅,浑身就一套他不太习惯的衬衫西裤,看着好看,却远不如平时穿的暖和。   一件黑色大衣被披在盛不离肩上,盛不离抬头,便见郁止温声道:“今天是个好日子,要是生病可就不划算了。”   可他穿了郁止穿什么?   脱下这件大衣,郁止身上也只有一身简单的正装。   “以前穿正装是为了表演,现在换了一份工作,却还要穿它。”郁止自嘲一笑道。   他微微转头,视线落在泳池旁的休闲区,那里有一架崭新的钢琴,寻常时开泳池派对,常常会请人来表演奏乐。   “不过今天,或许可以暂时重操旧业,也不算浪费了现在的穿着。”   说罢,郁止便朝着钢琴走去。   玫瑰被风吹乱,从规矩地铺在道路两侧,变成花瓣在路上散乱,一路过去,郁止脚下碾碎了不少花瓣,步履间都仿佛染了玫瑰的花香,经久不散。   钢琴的黑白键线条优美又光泽,灯光的照耀下,仿佛崭新得发光,郁止按动几个音,调音过后才坐下。   一个个音符自钢琴中发出,熟悉的旋律被盛不离停在耳中,他连忙侧头回望,却只看见郁止的侧脸,清隽优雅的面容令人无法移开视线,漂亮的灯光似乎也成了他的陪衬。   风声在响,风铃也成了音乐的点缀。   一曲作罢,郁止才停下按动琴键的动作。   他微微抬头,望向盛不离,“既然是告白,那总要双方互相,这才算公平,不是吗?”   之前盛不离说要互看记录,他说要公平,今天盛不离对着他以音乐告白,他同样说公平。   郁止的公平不仅针对他人,也约束着自己。   “你还有多少是我不知道的?”盛不离刚才的紧张彻底消散,他神色复杂又好奇地看着郁止,这人连他只在他面前弹过一次的曲子都能完全记住,真的让人不得不将目光尽数倾注在他身上。   忽然觉得自己输了。   连这种事都比不过对方。   虽然好像这人并没有在意,可他自己在意。   “这个恐怕只有以后你才能知道。”郁止走到他面前,“别着急,我们还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了解。”   “这辈子不够,那就下辈子,下辈子不够,那就下下辈子……”   郁止的声音轻缓而宁静,说着一点也不靠谱的话,却真的令人心静了下来。   盛不离重新恢复了笑容。   自己用心作的曲子能被人轻易记住,尤其还是他的心上人,他又怎会不高兴。   “生日快乐。”   几场音乐结束,盛不离才终于在郁止耳边说出这一声祝福。   郁止笑着落下一吻,“谢谢。”   “所以我的生日礼物呢?”   那首曲子只是用来告白,显然不算生日礼物。   然而盛不离被这么一问,还真问愣住了,显然他忘了生日礼物这件事。   光顾着其他,却忘了最正经的。   他眼皮跳了跳,“……我后面补上?”   郁止也不回答,就这么看着他。   盛不离心中懊恼,不明白自己怎么就忘了这件事,思来想去,最终拿出手机,屏幕解锁。   “我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找到我写记录的地方,就可以白看,不用交换就能看我写的内容,这就算生日礼物。”   “不过……你要是找不到,那就不能怪我。”   盛不离双手环抱,面上还有些许笑意,显然是胸有成竹,不觉得郁止能够轻易找到他写记录的地方。   既然找不到礼物,那就只能是郁止自己的责任,可不能怪他没准备礼物。   寻常人都只会想到什么标签文档还有群文件等等专门存放文字的地方,谁又能想到,他是写在一个聊天论坛里的呢?   然而很快,盛不离脸上的自信就僵住了。   他眼睁睁看着郁止在他的手机页面滑动几下,看了下上面有的各种软件图标,却点都没点开那些太过明显的倾向,比如标签文档软件等。   他先在几个常用的社交软件里面转了几圈,从视频到文字,从文件到评论,没找到后又点开一些不那么出名的,却同样有着社交聊天功能的软件。   眼看着郁止的手指已经滑动到了论坛软件旁边,盛不离着急了,内心紧张,却假装不在意地不解道:“你怎么在这些地方找?你觉得我会是在这种一点也不私密的地方写我们的事吗?”   郁止觉得会。   事实上他早知道盛不离写在哪里,装模作样找了一番不过是为了掩饰。   “我只是觉得,你可能喜欢给别人看我们有多么恩爱。”   毕竟这人平时就很喜欢秀恩爱,每天他都能看到盛不离跟人聊天,三句话不忘提到他们,从盛不离的朋友到亲人,从不熟悉的同学到新认识的人。   渐渐的,就很少有人找他说话了,毕竟不是谁都想要吃狗粮。   为此,盛不离偶然还对他倾诉过,说找不到人聊天。   郁止只是轻笑一声便过了。   现在说有关于他们两人的记录,哪怕之前没看到在哪儿,郁止也能猜到。   既要有人看并且发表评论,又要有私密性。   不外乎就是匿名群匿名论坛这类地方。   盛不离:“……”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之前要当着这人的面疯狂秀恩爱啊?!   心中默默吐血,但他仍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你猜错了,我没有跟人说我们的故事,否则现在消息肯定上新闻了,这就是现实素材。”   郁止挑眉,沉吟片刻道:“或许你只是隐瞒了我们的身份,并没有隐瞒故事,还有可能是具有私密性,轻易不会暴露身份的地方。”   都猜中了!   盛不离手脚僵硬,声音听起来都有些干巴巴的,“在你心里,我就有那么无聊吗?”   郁止没说话,然而沉默就是默认,所以他的回答是:有。   盛不离还真有这么无聊。   不,这么说也不对,在盛不离心里,他这可不是无聊,这种事有趣极了,他玩得不亦乐乎。   “谁知道呢,既然是找,那当然要什么都试试看。”郁止轻笑一声道。   眼见盛不离还想说些什么,郁止忙道:“你这么阻止我,是不是因为真的在这里?”   盛不离再没能开口,他要是再多说一句,就坐实了他写的东西真的在那里。   现在他只能祈祷郁止没找对对方,毕竟有好几个论坛,又或者虽然找对了地方,但是没找到帖子。   只要他不点进“我的贴子”,并且贴子没有飘上首页,那他就找不到。   找不到找不到,一定要找不到啊!   盛不离心中暗暗祈祷,然而老天爷并没有眷顾他。   郁止点进那个他一早便知道的论坛,打算碰碰运气。   他想着如果首页没有,那他就不揭穿,也是给盛不离一个机会。   然而运气来了挡也挡不住。   他刚刚点开论坛,就看到有个显示有两千楼回复的大热门贴,正高高飘在首页,标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内容,几乎避无可避。   老天爷都在给盛不离判死刑。   盛不离:“……”   麻了,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脑抽开这个贴子,而且这贴还莫名其妙红了啊?!   郁止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下面赫然就是盛不离那个【记录:豪门联姻后……】。   这几乎都不用猜。   郁止便也没再装模作样地询问盛不离:这是不是你写的。   他干脆道:“我点开看了?”   盛不离没好气摆摆手,“看吧看吧,随便你看!”   他心中憋闷,这人能看到他的,自己却看不见对方写的,关键这机会还是他自己白白送出去的!   这盛不离能找谁说理去!   也不知道郁止要藏多久,该不会是他根本没写吧?   毕竟自己一直问了好几次,郁止都表示拒绝,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这人没写,没写当然拿不出来。   不知为何,一想到有这种可能,盛不离就气不打一处来。   咬了咬唇,愤愤看着郁止。   被他杀人一般的视线盯着,郁止就算再坦然,这会儿也无法装作没看见了。   他无奈一笑,“不白占你便宜,我写的也在身上,如果你能找到,同样给你看。”   盛不离几乎是在他还没说完时便双眼一亮。   郁止能说出这种话,可见之前并没有骗他。   他是真写了,不过就是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现在有这么个机会,盛不离能放过才怪。   顿时也不纠结郁止怎么就这么轻易地找对地方,还找到贴子了,他直接伸手在郁止身上任何可以装东西的地方都找过,确认没有纸张一类的东西后,才将目光瞄准郁止的手机。   他拿过手机便开始翻找,然而许久之后,他一无所获。   这人手机里除了工作和联系人外,几乎没什么其他作用,仅仅看软件使用时间就能看出来,这上面最后一个游戏软件点开的时间还是一年前?!   盛不离都要震惊了。   “你都不玩不减压吗?”   “没有压力,何需减压?”郁止淡淡道。   盛不离:“……”   好吧,是他不懂的境界。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郁止写的东西到底在哪儿?   他翻来覆去几乎把手机里的所有软件都翻找了个遍,都没能找到可疑的地方。   想着郁止很有可能都看完了他写的那些肉麻的话,盛不离急需要用其他东西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他急得额头冒汗。   额头忽然被一张手帕覆盖,郁止为他擦拭着额头的细汗。   “不着急,可以慢慢找。”他还悠悠闲闲说着风凉话。   盛不离没好气抬头,视线往郁止的笑容上一瞥,“你都找到了,当然不着急……”   话音未落,他说话的声音忽然顿住。   郁止假装不解,“怎么了?”   盛不离二话不说,一把夺过他手里那张手帕,急不可待地将其展开。   是他错了,郁止说的分明是东西在他身上,又没说一定是写在纸上,又或者记在手机里。   果不其然,当手帕被展开,入眼便是墨迹,虽尚未看清内容,盛不离却首先露出了笑容。   他找到了!   望着对方迫不及待,几乎没有看自己一眼的模样,郁止轻笑摇头,并未多言。   他低头点开这个曾经看见过,却并未点开的贴子。   开头中规中矩,除了记录事实外,并没有很特别的地方。   但他依旧能看出来,盛不离装模作样下按捺不住的雀跃和渴望分享的心情。   至于盛不离写的不会回复楼层,并非是真的不想回复,而是他大概也知道,他回的越多,杠精也会越多,到时候这个贴子就会变味,没了一开始的意义,得不偿失。   郁止一直往下看,不仅是盛不离写的内容,还有其他人的跟贴,他都没有遗漏,看得很认真。   从一开始的纯记录,到了后面,反而是盛不离的心理想法更多。   郁止看着看着,眉眼不自觉温柔,唇边的弧度也逐渐加深。   与他相反,背过身的盛不离看着手帕上的内容,刚开始的张扬笑意逐渐内敛,看不出是更高兴还是更平静。   但他的眸光却仿佛被星光溢满,波光潋滟。   他转身回头,正与郁止的目光对上。   二人相视一笑。   郁止:“你的山青海宁了吗?”   盛不离:“你的深情还在吗?”   他们不约而同开口,又或者,这叫心有灵犀。   却又一笑了之,并未追问那个答案。   因为他们心里清楚明白,无需追问。   “你觉得,我们这样算是把寻常情侣的经历补全了吗?”盛不离问。   郁止想了想,“大约还差一点。”   盛不离歪头问:“哪一点?”   求婚。   郁止笑了笑,却没直接说。   他上前走了两步,站在盛不离面前。   没有戒指,没有单膝跪地,而是正正经经,不卑不亢,温声询问:“不离,你经历过贫穷,疾病,困难,痛苦吗?”   盛不离心中微动,想了想后才摇头。“好像没有。”   郁止眸中浮现一闪而过的欣慰喜悦。   “那你害怕失去富有,健康,快乐,幸福吗?”   盛不离看着他,依旧摇摇头,却没说会不会。   他想,有一种幸福他是害怕失去的。   他姓郁名止。   “那你见过岁月匆匆,时光不朽,人易老吗?”郁止最后问。   盛不离摇头又点头。   郁止勾唇一笑,“没关系,以后就可以了。”   “今后无论艰难困苦,又或是喜悦幸福,都有你我一同见证。”   “余生漫漫,邀你同行,君可应否?” 第232章 婚姻负距离15   自古以来,婚姻便有各种形式,它们随着时代的发展而变化,逐渐形成了如今的模式。   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到现在的自由恋爱,情投意合。   进展了千百年。   仿佛郁止和盛不离这般,从父母之命联姻,到现在的两情相悦。   “君可应否?”   盛不离答应吗?   他为什么不答应?   他怎么会不答应。   看着那只伸出来的手,盛不离感动又好笑,他的心跳不断加速,似乎哪一刻便可能因为速度过快而反应不过来,骤停。   “明明……今天是你的生日,说好给你过生日的。”他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   郁止倒不在意,浅笑道:“那就都记住,今天还是告白和求婚的日子。”   事实上,有些时间,有些感情,有些心动……不必刻意也会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因为会经常回味,越想越清晰。   盛不离微低着眉眼,唇边的弧度却怎么也遮掩不住。   他伸出手,将那只握着手帕的手放进郁止掌中。   双手交握,手帕被他们都握着,谁也没有放手。   “紧张吗?”   郁止拉近两人的距离。   盛不离摇头,他不明白自己应该紧张什么,他虽然与眼前这个男人相处并不算太久,却已经认定对方便是对的人,他自己选的,为什么要紧张。   “害怕吗?”郁止低头吻了一下盛不离额头。   “害怕什么?”盛不离终于将疑惑问出。   郁止低头瞧着他的眉眼。   他总是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说话,这样会显得更郑重更认真,也能更轻易地向对方传递着自己的情绪。   “害怕……未来数十年,只能与我面对面过,当激情退去,爱意沉淀,生活逐渐乏味无趣,没有你见过的江海波澜壮阔,也没有你所见的高山巍峨雄伟,它们平平无奇,日复一日进行着日常而重复的生活。”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便是因为爱情只需要两个人相爱,可婚姻却需要他们将身心将思想将一辈子的一点一滴都坦诚相待,没有隐私没有激情。   他们从两个人,活成了一个人。   当不一样磨合成一样,届时,他们看着对方,将不会是看着爱人,而是看着另一个自己。   盛不离沉思片刻,才认真道:“未来有你,怎么会无趣呢?”   “如果真的无趣,那我就多爱你一点,你也要多爱我一点,我们可以尝试各种生活和相爱的模式,几十年,我还嫌短呢。”   人们对自己的爱很难增加或者减少,对别人的爱却很轻易便能增减。   两个人相处,如果想要爱意更浓,便要多爱对方一点。   郁止眉眼间笑意加深,“如果我们没有联姻,你会用多久时间喜欢上我?”   这个问题还真把盛不离难住了。   “这我哪知道?”   “但无论如何,总是比我们过后相处的时间长,比我们未来还需要相处的时间短。”郁止也没刻意为难他。   “仅仅是少了这么点时间,却要赌上一辈子,不担心吗?”   盛不离歪了歪头,“你会让我亏得血本无归吗?”   “不会。”郁止摇头。   盛不离莞尔一笑,“那就不担心了。”   他们先有婚姻后有爱情,他却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   “刚刚忘记说了。”盛不离抬眸看了他一眼。   “什么?”郁止话音未落,便被人以吻封缄。   唇齿交缠间,无人再去想其他。   一吻毕,盛不离与他额头相抵,唇边的笑容压都压不住。   “刚刚就想跟你说了。”   “比起额头,我更喜欢你吻我的唇。”   这才是相爱啊。   郁止轻轻抱着他,温声细语,“好,我记住了。”   *   【楼主:忽然感觉好圆满。】   【2481L:惊现诈尸楼主!!!!!】   【2482L:我的天,这个贴子竟然两千多楼了!!!】   【2483L:之前一直看它漂浮在首页烦死了,心想肯定是吵架或者有人哗众取宠,本来秉承着来找茬做杠精的想法进来,结果……嗯,真香!】   【2484L:终于又蹲到更新!楼主快说出你的故事!圆满到底在哪里?!我要看Y先生出场!】   【楼主:今天Y先生生日,我们庆生的同时,还同时补上了告白和求婚,Y先生真的很重视仪式感,跟他在一起,似乎每个时间每分每秒都变得很有意义。   我以前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枯燥无趣,却是在跟他在一起后,才见到真正认真生活,重视每一件事每一个时间是什么样。   他还担心我会觉得几十年的婚姻生活无趣,怎么可能呢,我以前从不喜欢用肯定的态度对某件事或者某个人下定论,但对于这件事,我想我是可以的。】   【2486L:婚龄五年,看着楼主就好像看到以前的自己,以前跟他一起啃馒头都觉得香,现在再跟他一起啃馒头想的都是——“他是不是偷吃包子了?”“他的私房钱藏在哪儿?”“两个馒头换成包子自己一个人吃该多好”,总之婚姻就那么回事,楼主的条件是不需要像我们普罗大众一样担心生计,但我不信你们没有别的烦恼,有钱人离婚的概率会更大。】   【2487L:楼主给我造了个梦,楼上瞬间把我给打醒了,美梦破碎,看了一眼身边用刚刚抠脚的手打游戏的男朋友,真的很想一脚将人踹下床!】   【2488L:倒也不必那么较真,就当楼主是在讲故事写连续剧不行吗?我就追个贴子,不想追人间真实。】   【2489L:等等……你们都默认楼主的贴子是绿吗?我一直是真情实感追的啊!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是真的吗?????】   【2490L:真情实感+1!】   【2491L:从开贴就蹲在这儿的我表示,愿意相信楼主是真的。】   【2492L:不过有的真的太夸张了,很难让人相信。】   【2493L:谁管它真的假的!我就想知道楼主你跟Y先生交换看记录了没?我一想到Y先生有可能在这个贴子里出现就想化身尖叫鸡啊啊啊啊!!!】   【2494L:对啊,楼主你革命成功了没?作为一路追过来的观众,我们有没有荣幸一睹Y先生的大作?电子版的也行啊!】   【楼主:革命成功,不过我怀疑他放水,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但是我不想说,也不想贴在这里。】   【2496L:楼主你好自私!不管不管,我就要看,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2497L:怀疑楼主说话的真实性,大半夜不在床上跟老公酿酿酱酱,还在跟我们闲聊,大家觉得这像是有夜生活的人吗?】   【2198L:对!排楼上!】   盛不离抱着手机怀疑人生,他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身边的郁止。   “怎么了?”郁止转身面对着他。   盛不离也不多说,直接把贴子页面展示给郁止看,片刻后,郁止轻笑出声。   “半夜不睡觉跟他们闲聊,你确实挺闲的。”郁止赞同网友的话。   盛不离没好气踩了踩他的脚背。   他不就是想秀个恩爱吗,连这点爱好都不愿意满足?   郁止握住他的腿,“不要乱动。”   盛不离不动了。   “想跟他们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吗?”郁止看了眼手机屏幕问。   盛不离双眼一亮,“你有办法?”   郁止笑了笑,没说什么,只拿过手机,打了一行字发送出去。   “搞定。”   盛不离好奇,凑过去想要拿过手机看看他发了什么,然而还没碰到手机,就被人抱住腰,低头吻住的唇。   暖气让屋内没有半点寒气,床上的被子也只盖到腰间,黑暗中,隐约能看见两道身影在床上亲密缠绵,喘息声响了半夜。   唯有床头一只手机还亮着屏幕,微弱的亮光却并未引来任何人的查看,常亮的手机页面只显示着一行字:   【楼主:现在他没空了。】   刷到这条回复的网友们:“…………”   【2505L: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谁!!!快说你到底是谁!!!】   贴子和盛不离一样,沸腾了一夜。   翌日醒来,盛不离差点觉得自己因为打架住院,迷糊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确实是打架了,不过是床上打架。   经过昨晚,他算是终于明白,有人看起来很正经,彬彬有礼,但有时候也能变成另一个模样,竟毫无违和感。   “今天不上班吗?”看着郁止穿着一身休闲装,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对着微弱的太阳泡茶,床头还放着一份早餐,应该是给他的。   “今天休假。”郁止把手头要紧的工作都加紧处理了,又让刚休息了一天的郁殊做苦力,才空出这么两天假期。   难怪昨晚精力那么旺盛……盛不离心中暗忖。   手机电量过低的提示音响起,盛不离爬起来给手机充上电。   忽然想起昨晚郁止好像写了什么,顺手划开页面,屏幕前赫然显示着昨晚郁止发的那一条。   想明白什么意思后,盛不离脸后知后觉地红了。   艹!   他都有些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刷新,想也知道这条消息后,这群人会多激动。   忍了又忍,盛不离终究没忍住好奇心,刷新了页面。   很好,昨晚还只有两千五百楼的贴子现在已经有三千多楼。   从昨晚那条看下去,果不其然是几乎上百楼的尖叫鸡。   盛不离脸上的姨母笑和暗暗的得瑟就没下去过。   郁止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觉得好笑又有趣。   他喜欢盛不离这样秀恩爱后又暗戳戳得意的模样。   一直以来,郁止从不会让他人评价他们的感情,他不认为除了当事人,其他人能有资格对一段感情指指点点。   不过如果盛不离喜欢,他便也觉得这似乎并不坏。   然而没一会儿,盛不离的笑容就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紧的眉心。   时刻关注着他的郁止挑眉,关心询问:“怎么了?”   盛不离将手机交给他,郁止接过一看,眉心便是一凝。   【3071L:楼主快起床!有人拿你的故事去进行商业创作了!快去怼她!】   【3072L:楼主你在吗?是这样的,有人看到有本小说故事剧情和发展链以及流露出来的风格跟楼主的故事很像,之前有人怀疑那是你的马甲,认为你的贴是在试梗,就没管,但是昨晚有人发现那个作者更新,问了一句楼主不是睡了吗,作者现身回复说不知道这个贴,也不是楼主,我们查过更新时间,对方开坑比你开贴晚,很有可能是你被抄袭,如果楼主看见,还是尽快处理吧。】   【3073L:啊,那本豪门文不是楼主写的吗?我还以为是楼主,兴致勃勃地追了好久呢!】   【3074L:我的天,去看了那本文,主角开局跟楼主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抄袭也要抄得有技术一点吧?这么明目张胆还真是一点也不怕被抓到是吗?】   【3075L:之前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觉得那本文是楼主写的,结果原来是抄袭狗连怎么抄都不会?yue了!】   【3076L:呜呜呜……为什么不是楼主啊,真的是抄袭吗?可我还追了这么久,楼主可以授权给那个作者大大吗?这样就不算抄袭了吧?】   【3077L:……楼上哪儿来的傻X?你想让楼主给,你家抄袭狗大大说不定还不要呢,没看到人家回复“本作品为作者独创,如果有雷同,纯属巧合,作者不知道论坛,也没看过论坛什么贴”,一点也不想跟楼主扯上关系吗?】   底下一水的支持楼主,甚至有人已经整理出了调色盘和逻辑链,在网站进行了举报,不过网站对举报的处理很慢,才一晚上根本没进展。   盛不离去看了那个文,原本还觉得可能是巧合,然而看了过后发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他的脸色很差,心情很糟糕。   有人喜欢他和郁止的故事,他很高兴,可有人偷了他们的故事改头换面去盈利,傻子才高兴得起来。   他缺那点钱吗?   郁止按住他想要回复的手,“这件事我来处理。”   盛不离抬头看他,“……我还以为你会不放把这种小事在心上。”   在他印象里,郁止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这种对自己无关痛痒的小事,他大概一点也不在乎。   “跟你有关,怎么能说是小事呢。”郁止摸出手机,给律师打了个电话。   盛不离望着他,心头刚刚因为抄袭的事而生出的怒火骤然熄灭了许多。   忽然觉得这也不算什么了。   他和郁止没什么损失,也碍不着他们,就算被人抄袭又怎么样?总归他们都好好的,不是吗?   郁止电话讲完,便见盛不离怒气消散,像是想大事化小。   “不如就算了?反正我们也不写什么小说。”   “如果他敢这么抄,就是想到你没那个闲心在这点小事小钱上斤斤计较呢?”郁止一句话,让刚刚想算了的盛不离瞬间皱起眉来。   他愿意偶尔发发善心,但如果有人想利用他的善心谋利,那就是另一回事。   律师很快到来,在了解到事情经过时,忍不住在心中感叹这两位大佬是真的闲,玩起来花样真多。   【楼主:消息收到,已交由律师处理,正在调查取证,希望那位作者能配合工作。】   【3288L:卧槽!大佬果然是大佬,也不嘴炮不打舆论战,上来就是律师,学学!那些整天暗示来引导去的鸽子们学一学!别拿读者当傻子!】   【3289L:23333就喜欢楼主这么杠,我等着看那个作者滑跪!】   【3290L:这个贴从一开始追到现在,本来以为要完结了,万万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发展,吃瓜吃到撑啊!】   【3291L:等了一晚上的人只想问楼主,昨晚发那条消息的是谁啊谁啊?是Y先生吗?!!!】   【楼主:是他。】   【3293L:啊啊啊啊啊啊!!!!!我圆满了!!!】   盛不离笑了笑,将手机放在一边。   事情已经交给剧律师,后续事情不需要他们多操心。   他转头看去,正对上郁止的目光。   “一直在看我?”盛不离走到他面前。   郁止抚上他的面颊,淡淡应道:“只是想看看你多久才能注意到我。”   盛不离笑着吻他,“不需要注意啊。”   你一直……一直都在我眼里心里。   *   没两天,郁止就从律师查到的证据中,看到那个作者看过那个贴,并且还回复过的内容,而那个作者显然也对自己做过什么心知肚明,很快便扛不住,发来求饶的消息。   郁止没有理会,律师自然听他的。   而那个作者在发现私下协商的办法没用后,不得不公开承认自己抄袭,并且表示会上报锁文,接受惩罚。   郁止的律师函和法院传票还没寄出去,就用不着了。   滑跪得太厉害,就算想要继续追究都没办法,郁止也懒得在这种人上多费心思,停止了动作。   而经此一事,那个贴子更热了。   短短两天,贴子就有了四千多楼。   郁止和盛不离却谁也没再去看过,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   郁止忙工作,公司年终的总结总会让人头秃。   而盛不离则是找了专业团队,让人将他作的那首曲子和郁止写在手帕上的内容结合制作成一首完整的歌。   专业团队的工作效率自然快,且盛不离手里的东西已经算半成品。   没多久,一首名为《山雪》的歌便横空出世,词作曲作默默无闻,歌手却是目前娱乐圈当红歌星,流量和实力都很强,宣传和推广也是铺天盖地,让人一看就震惊咋舌,忍不住暗想这是哪位大手笔,砸了多少钱。   可这钱砸得很值,《山雪》一经发表便火遍全网,成为今年年末的热门歌曲,以词曲优美,情感真挚而闻名。   不过随之一同传出的,还有它背后那段不知真假的爱情故事。   网传这首歌之所以会这么火,是因为背后有人推,而那个推它的人就是这首歌背后故事的主人公。   这是一首情歌,词作和曲作是一对情人,他们向对方表白,才共同创作了这首歌曲。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这是流言,是背后推广这首歌的团队给它塑造的故事文案。   直到一个企业年会视频传出。   博主:“忍了一个月,我终于忍不住了!就算是被开除我也要说!《山雪》是真的!!!故事的主人公就是用老板和他的爱人啊!!!”   “又来了,能不能别炒作了?再好听的歌炒成这样我也烦了,以前每次听这首歌就觉得很甜很美,现在每次听就想到网上炒作,反感!”   “楼上不想听就别听,我就喜欢听这些爱情故事。”   “博主快出来,不把坑填了不许跑!”   博主:“我在我在!没跑!正在参加企业年会,老板在台上讲话,我坐在下面就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老师不许玩不许看手机。冒着生命危险偷偷拍了一段视频,且看且珍惜!【视频】”   “啊啊啊!!!这个身高!这个身材!我可以!”   “但是为什么,博主你为什么把最重要的脸给拍糊了?一点也不清晰!差评!”   “博主还没说为什么你们老板跟《山雪》这首歌有关系呢!我要看证据!”   博主:“证据?证据太简单了!这首歌是我们集团旗下公司制作,歌手也是我们旗下公司艺人,宣传更是动用了我们集团的营销部,如果这你们还不信,那我只能放大招了,我们老板姓郁,他爱人姓盛,没错,就是你们想的那两个名字。”   “艹!不会是真的吧?”   “卧槽!蹲到真的了?!”   “博主你快多说一点!比如你们老板和爱人的故事内容?我们不嫌多的!”   “我不信,除非博主放他们的高清照片!”   博主:“啊啊啊啊啊!!!cp粉要疯了!!!啥也不说了,就给你们听听!!!【视频】”   这段视频里是企业年会娱乐环节,一些老板会表演节目,很多人为了维持形象,不会参与这个环节但是视频里的人明显没有。   一名深蓝色西装的男人正在用钢琴演奏,另一名穿着酒红色衬衫的男人弹的吉他,旋律和歌声从屏幕中传来,很容易听清,这首歌名的名字最近爆红全网。   ——《山雪》。   年会还没结束,视频便上了热搜。   这个夜晚网友很忙。   *   别墅的门悄无声息地打开,郁止背着盛不离,后者小心翼翼关上门。   “他们都睡了,我们……小声点。”盛不离浑身酒气,显然喝了不少,背在背上也不轻。   郁止浅浅勾唇,“好。”   台阶不算太高,但是要拐几个弯,背上的人不安分,郁止走得很慢。   “郁止……”   “嗯?”   “郁止……”   “嗯。”   “郁止……”   “我在。”   盛不离低低的笑声自背上响起,他伏在郁止背上,脑袋凑上前在郁止耳边小声道:“我知道了。”   郁止:“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现在是什么啊。”盛不离似醉非醉,似醒非醒,他有着意识,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在说什么。   “哦?那你说说,我们是什么?”郁止挑眉笑问。   盛不离却又笑笑不说话。   他们一开始是婚姻维持的夫夫关系,可现在比最初的他们更亲密无数倍。   比婚姻更进一步的距离……   “是爱情啊……”   【5742L:挖坟,我想我知道楼主和Y先生是谁了……】   【5743L:我也……】   【5744L:激动到凌晨没睡,所以有没有人给我个肯定的答复!楼主和Y先生到底是不是热搜上那两位啊?!】   【5745L:还猜啥啊,这不就是明摆着吗?要不是真的,网上能那么传消息?早出来辟谣了。】   【5746L:啊啊啊啊!!!我的Y先生!!!今天终于见到人了!!!此生无憾!!!】   【5747L:瞎激动啥?Y先生是楼主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5748L:呜呜我不管!梦里就是我的!】   【Y先生:我想我只属于自己和他的。】   【5750L:!!!!!!!!!】   【Y先生:感谢各位的关心,思来想去,觉得这个贴子应该有个结尾,当时决定双方交换看记录,但事实上我取了巧,可现在除了它,我想不出什么作为这个贴子的结尾更合适,遂附上。】   【Y先生:我曾见过青山白头,也曾弹过万水奔流。   却都不及你一个回眸。   我走过空茫,踏遍孤幽,品过万千滋味,却只记住了你的浓墨重彩。   寻遍青山,不见回首。   它是清晨朝露,晚霞夕阳,却比朝露清,比夕阳红。   它让我思你所思,想你所想,爱你所爱。   此后见山非山,见水非水。   走过匆匆岁月,寻遍时光悠悠,我已如山石,如草木,唯有你赋予我深情的能力。   明月堪堪晚归迟,繁星不语唯光流。   青山有幸白雪覆满头,可否与君慕白首。   ——《山雪》】 第233章 永恒的记忆1   清晨的鸟儿扯着没吃饱的嗓子鸣叫,在屋檐和电线上飞飞停停,一会儿转上一圈,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鸡鸣声唤醒了这座还在沉睡中的城市。   当天边将乍起一抹不太明显的亮光,木门被不断敲响的声音便传入了梦里人的耳中。   “来了来了!这大清早的谁啊?”房东一边嘀咕一边忍下赖床的想法,抽着一支烟提神,披上外套,熟门熟路地去开门。   胶鞋踩在青石板的地面,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随着房东家的灯打开,巷子里其他人家也陆陆续续亮了灯,时不时传来小儿哭闹、夫妻拌嘴、炒菜做饭等等声音。   都不大,却格外杂乱,然而当它们混在一起时,却构成了这个胡同里最安稳祥实的背景音。   烟火气息扑面而来。   吱呀一声,刷了漆的木门被打开,一道清隽温雅的身影出现在房东的视线,对方俊朗的面容令他心里那点被打扰睡觉的不悦消散了个干净。   “小伙儿你找谁?”房东将夹在耳朵上的一支烟递给面前的青年,后者却摆摆手表示拒绝。   “谢谢老板,不过我不抽烟。”   房东也不介意,重新将那支烟夹了回去。   “您好,刘二哥介绍我来你这边看房子,不知道他跟您提起我没。”青年介绍自己的来历和来意。   他这么一说,房东立马就想起来了。   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想,果然是大学生,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说话都这么客气。   “喔喔,是你啊,你怎么来得这么快?”他还以为这人会过两天,毕竟听说当时这年轻人刚没了父母,家里事情估计还乱着,看房要多等几天。   “事情处理完就来了。”郁止随意答到。   这回他这具身体的原主今年才二十岁,因为读书早,刚刚已经大学毕业。   大学生在这时候还算稀罕,虽然不包分配,但找个好点的工作没有半点问题,家里父母想要帮他张罗一下,想在当地找个靠谱的工作,夫妻俩都是老实人,想过安稳日子,不愿意让儿子离太远,也是故土难离。   谁知路上出了意外,夫妻俩被牵连,车祸后重伤不治。   这时候酒驾还没入刑,喝酒开车是常事,有的人喜欢开车摆阔,却不想连累了几条无辜的生命。   郁止到这个世界时,赔偿都已经到手,正是一群亲戚围上来套近乎的时候。   原主被父母保护得太好,在学校也一心学习,周围氛围还算纯朴,不了解亲戚邻里那点腌臜事,对于亲戚们的关怀感动非常,加上父母刚走,正是心防最松懈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几年不到,手里的前就被人“借得”七七八八,不剩多少。   这时他才想起来他们要还钱,然而他刚去找他们,那些亲戚要么哭穷要么躲开,要么就是哭,什么也不说,就一个劲儿直哭。   看着人家上有老下有小,原主还能怎么办?   借款终究不了了之。   可人心往往贪心不足,一次借了,还想借第二次,一次不还,今后肯定不还。   原主后来远走他乡,再也没回去过。   对方的愿望也是如此,父母已经不在,他也不想继续留在那个地方,更不想被那些人缠上。   郁止便给在那些人找上自己之前,先给他们找了点小麻烦,让他们无暇顾及自己,再趁着这个时候低调离开,没留下半点消息。   原主性子太软,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要求,郁止便把他父母的牌位和骨灰带上,打算找个地方给他们当新的家。   *   “胡同里这一边都是我家的房子,除了有几家已经有人租的,你想租哪儿都行。”房东一支烟抽完,把外套从披改成穿,还不忘介绍他这儿的处处优点。   “我这儿的房子都是前几年才新修的,质量不用说,住着干净也舒服,日常用品就在胡同口出去,走一里地就能买到。”   “胡同里住的都是正经人家,不用担心有什么麻烦,摊上什么事儿,晚上安静,出行也便利,就是找工作也比其他地方方便,哦,我忘了,你是大学生,也不愁找工作。”房东笑夸了句。   郁止笑了笑算是回应,“那我看看房子里面,如果不差的话,我们现在就可以签合同。”   “行!”见他爽快,房东也不磨叽,直接掏出钥匙给他开门。   钥匙刚摸出来,就见旁边屋子亮了灯,里面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没一会儿就有一扇门从里面打开。   一个身材微胖,脸看起来有点圆,眼睛却像小鹿一样纯澈的年轻人走出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米色毛衣,将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显福气了些。   看见房东,他高高兴兴摆出一张笑脸,笑得憨厚又单纯,“叔,早上好!”   房东点点头,“小江起这么早啊?吃饭了吗?”   “有吃的。”年轻人重重点头。   “那行,你看叔这儿还有人招待,忙着,待会儿包子好了,让你婶儿给你两个,我先忙着。”房东没跟人多聊。   那人也一点都不生气,笑呵呵应了,脑袋往房东旁边一扭,眼睛忽然就动不了了。   他呆呆望着郁止,润泽懵懂的眼中仿佛冲破朦胧,仿佛一下子有了灵动和光彩。   晨曦在这片大地上倾洒出它的光芒,而照映进他眼中的不知名流光,却比晨曦更明亮动人。   他静静望着郁止,久久没有反应,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那双手也正和之前的动作一样,有些无所适从地抬起,似乎想要挠头。   一个人的动作便能反映出他的心情。   微肉的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又不自在地松开,重复多次,他才心虚一般放下,下意识摩挲着裤子口袋。   “这是小江,也住这儿,开了个卖水果的小店,你要是喜欢吃什么水果,可以直接在这儿买。”   房东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为郁止介绍道。   心中却也有些奇怪,这小江今天怎么比平时还憨?看着人这么久什么也不说。   而他却没发现,早在他口中的“小江”看向郁止时,郁止已经将目光落在对方身上许久,沉静的眸光掩下一切暗流汹涌,唯有那说出口的声音和语气却带上几分轻松和喜悦。   “谢谢叔,我觉得这儿挺好的,直接签合同吧。”   直到拿着新出炉盖了印的合同离开,房东都没想明白,为什么明明一开始说要看房,结果房子还没打开,那人就直接敲定,难道那人很喜欢吃水果吗?   瞧见旁边有卖水果的,就不想走了?   *   送走房东,郁止拿着钥匙打开了刚刚租下的房子。   说实话房子不大,前面连上后院都没过一百平。   不过看得出来确实挺新,也打扫过,还算干净,有一些简单的家具。   不过即便如此,想要达到能住人的地步,也需要花费好一番功夫。   而在这段时间,显然他没地方住。   郁止也不着急,他先去离这儿最近的市场上订了一批家具,又找了办装修的公司,打算把那地方简单装修一下。   这会儿他倒是有些后悔,若是早知道会在这儿留很久,还是把房子买下来更方便。   不过倒也不着急,左右人也跑不了。   回去时,他买了一架自行车,出行更方便,订的那些东西过一会儿会有人给他送过来。   自行车一路骑进胡同里,往来玩儿铁环的小孩儿们溜溜地追着,欢快的笑声响遍了整个巷子。   车子在门口停下,刚刚的响铃声吸引了屋内的人。   江遇秋捧着碗从出来,就看到郁止将自行车停在门口。   郁止见他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一个啃了一口的包子浮在粥上,呆呆地看着自己。   许是他看得有点久,江遇秋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碗,大口咀嚼了一会儿,吞咽下去,才试探着问:“你、你要吃吗?”   他想伸出碗,又觉得好像不对,缩回去,微微低头,用筷子头指了指屋里,“我锅里,还有。”   郁止摇摇头,“谢谢,我吃过了。”   他刚才在市场上顺便买了几个包子,眸光微动,他伸手从包里摸出还带着热气的包子,递给江遇秋,“给你。”   江遇秋看了看包子,又看了看自己碗里的那半个,连连摆手,“不、不用,我有!”   房东婶子蒸了包子,给了他两个呢,他都吃完一个了,这是第二个。   而且……而且他跟这个人好像还不熟,奶奶说,不能拿陌生人的东西。   “专门买的,真的不要?”郁止挑眉问,又加了一句,“香葱猪肉馅儿,还是热的。”   江遇秋抿了抿唇,还能尝到嘴里的豆腐味。   房东婶子做的包子很好吃,但是这个男人手里的包子好像也好吃。   他犹豫片刻,连连摇头,“我不能吃你的。”   像是觉得这话有点不对,没说明白,又添了一句,“我们,不熟。”   他的反应总是比别人慢半拍,说话也透着些在别人眼中的傻气,可他长得圆润乖巧,笑起来眯眼的模样便让人心中一暖,仿佛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别样的幸福,这份傻气便成了可爱,令人瞧见便欢喜。   其中郁止尤甚。   “以后就会熟了。”   郁止欣赏够了,才不着痕迹收敛视线,淡淡继续道:“我刚搬来,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会是邻居。”   说着,他便又笑着把包子往前递了递,“新邻居,收见面礼吗?”   江遇秋被他的笑看呆了,半晌才讪讪低头,傻傻地笑,“你,真好看!”   郁止笑意渐浓。   江遇秋低头看了看包子,最终还是伸出手接过,“谢谢。”   他似乎想到什么,对郁止说:“你、你等一下。”   说罢,他转身快步回店里,几分钟后再次出来,手里却没了那个包子和饭碗,反而多了一个袋子,透明的袋子里,肉眼可见装了几个草莓。   红彤彤的,个头还不小,夹着一些绿叶底,看着漂亮又诱人。   不过,水果诱人的唯一作用,大概是让人更想将它一口吃下去。   不过,对于郁止来说,眼前最可口的显然不是这袋子草莓。   “给!”江遇秋伸手将袋子挂上郁止的自行车车头,几乎不给他反悔的机会,让郁止都不禁疑惑,这人的反应好像快了一些。   “给你,见面礼!”江遇秋学着郁止的话说,笑容让他的脸显得更可爱了些,不过他眼睛大,哪怕是笑着,也没有看不清,反而让眼下的卧蚕更觉得明显,神似北极熊、大熊猫这种憨态可掬的动物。   郁止没拒绝,只是半认真半玩笑地说:“一个包子换一袋草莓,你亏大了。”   江遇秋摆摆手,虽然已经快要入春,天气却还带着浓重的凉意,他的手心因为这份凉意而微微泛红。   “没有,没有亏。”   他还强调了两遍。   郁止反而较上了真,“包子五毛钱一个,你这一袋子草莓多少钱?”   江遇秋被人问,下意识想要回答,正准备掰手指头,随后才想起来这袋子草莓他刚刚根本没称,就算想也不知道它到底多少钱。   最终他也只能挠挠头,一脸无辜地看着郁止。   “不管多少钱,总归比包子贵很多。”郁止也没真算,只是说,“你这袋草莓能买好多包子,你亏了。”   还是大亏特亏。   然而江遇秋似乎真的不喜欢也不赞同这种说法,接连摆手,“没有,不亏!”   他不太会跟人争论,尤其还是眼前这个人。   但他很想跟郁止说清楚。   郁止见他一副有话一定要说的模样,也没着急,静静等待。   片刻后,江遇秋才想明白一般,把挂在车头的草莓口袋拿过来,重新交到郁止手里,是手里,不是车上。   他认真又真诚地望着郁止,语气坚定,“给你,不亏。”   不是不亏,是给你,才不亏。   口袋被郁止握住,动作间,两人手掌不经意间轻轻擦过。   郁止今早在外面跑了许久,又骑了好一阵车,手一直露在外面,被风吹得凉意浓重。   反而是江遇秋,刚刚还端着热气腾腾的饭碗,哪怕吹了会儿风,也只是手背带着凉,手心却还是微暖的,仿佛他这个人。   郁止掩下眸中光芒和情绪,再次抬眸,已然重新恢复平静,谁也看不出其他,更不用说眼前这个脑子反应有些迟钝,又纯又傻的小傻子。   “天气还冷,下次出门记得戴副手套。”   他不想那双手失去温暖。   江遇秋挠挠头,有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转了话题,但不知为何,面对眼前这人,他心情就很好,也愿意听他的话,本来这人也是在关心他。   “好哦。”   “小江,买东西了!”有女人的声音传来,声音由远及近,显然正往这儿走来。   “有客人,你去忙吧,我回了。”郁止对江遇秋道,自己扶着自行车回了屋里。   直到看不见人影,江遇秋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回了店里。   一个中年女人正在水果摊子上挑挑拣拣,一边还闲聊说着话。   “小江刚才这是跟谁说话?是不是有对象了?”   她从苹果看到香蕉,又从橙子看到樱桃,像是什么也想买,什么也买不定。   “不是对象。”江遇秋迅速否认。   “没有对象!”他继续否认。   心虚地看了郁止关着的房门一眼,似乎有些担心郁止会听到这些话。   要是那人听到,可能会生气吧?   那人……那人又不是女孩子。   而且……而且他们只是邻居,被人这么误会,他可能会生气的吧?   江遇秋不懂什么性向,他只知道自己见过的都是男女结婚生孩子,都是男女互为对象。   同性恋是什么?   他不知道。   也没听过。   中年女人有些尴尬,“开个玩笑。”以前跟这人说话,就算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这人也都没听懂又或者当做没听到,怎么今天随口一件小事也要这么较真?   三岁的孙女在摊子上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副对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想吃的模样。   “别乱碰,碰坏了可是要买的。”   “没钱就把你卖给这里。”   她还恐吓道。   本来以为孙女会害怕,谁知道这小丫头抬头看了看江遇秋,上前抱住他的腿,脆生生道:“哥哥好看,我可以做他的女儿!”   中年女人一时也不知道该气还是该乐。   倒是江遇秋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却真心实意的笑容。   最终,中年妇女虎着脸把自己孙女抱过来。   “我称点苹果。”   她拿了口袋一边挑苹果一边继续叨叨,“对了小江,我听说这有新住户了?你见过吗?什么样的人?什么情况啊?”   都是街坊邻居,总要打听一下为人和情况才知道好不好相处。   江遇秋从她手里接过袋子,顿了顿,仿佛在认认真真思考怎么回答,半晌,等称重结束,算好价钱,他才慢吞吞道:“是个长得……很好看、很好看的人。”   中年女人一边说着光长得好看有啥用,一边想着改天打听打听,介绍对象也能有说头。   她数着纸币给了钱,这才带着孙女离开,路过草莓筐的时候,一只手悄悄顺走了一颗草莓。   江遇秋看着她迅速把手里那颗草莓塞进孙女手里,他表情呆了呆,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低头沉默。   家具厂动作很快,不到中午,就有人开着车来给郁止送家具。   胡同里的人听见动静,冒出了不少脑袋,不过最多的还是跑来围观的孩子,毕竟大人还要工作,孩子才闲,有热闹看当然不会错过。   大家就看到一个陌生的年轻人开门让那些送家具的人进去。   这些家具都是送到后院,前面的屋子郁止没动,打算等装修一下再动工。   没一会儿,胡同里搬来了新住户的消息就传遍了,很快就有人打听到了郁止的消息。   大学生,离开老家来这里找工作的。   不说别的,就大学生这个称号就足以令人津津乐道,他们不明白怎么大学生不去工厂不去企业,来他们这儿待着?   不是说他们这儿不好,而是这儿没多少有前途的工作,这位大学生明显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郁止对于这些人的想法和建议一无所知,不过他也不感兴趣。   家具都在后院摆放好,虽然日常用的倒是齐全了,可也导致了一个问题,前面的家具也堆积在后院,以至于后面根本挪动不了,别说睡觉,郁止的午饭和晚饭都还没着落。   他倒是知道附近有个饭馆,勉强可以解决吃饭问题,但是住宿……   距离这里最近的宾馆也要走好几公里,条件还很差。   想了想,郁止干脆出门去饭馆里打包了几份菜,在日落时分,别家逐渐响起了炒菜声时,敲响了江遇秋的门。   “有人,想买什么可以……”自己挑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江遇秋抬头就见到了站在门口的郁止。   郁止笑着探进头,“介意我不买东西却进来吗?”   江遇秋呆呆地“啊”了一声,好像没明白郁止的话。   不,是真的没明白。   一定要买东西才能进来吗?平时那些买东西的人进来也不一定会买啊?   江遇秋反应慢,脑子也有些不好使,不过他性格好,更有一个很棒的优点,对于一些想不通的事,他就不会非要想出个所以然来,不懂那就不懂好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此即便没听懂,却还是顺着心意让郁止进来了。   “你吃了吗?”   国人聊天最喜欢问的问题之一,吃了吗?你吃饭了吗?   江遇秋也是下意识顺口这么问了。   寻常人都会说吃了吃了,就算没吃也会说吃了,热情一点的主人还会继续邀请客人一起吃。   然而面对刚认识一天的陌生人,郁止却一点也不客气,干干脆脆道:“正好还没。”   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的江遇秋愣住,不知道继续该是什么反应。   其他人、一般人都会怎么说?   他挠头挠得头发都掉了,也没想出来应对的话。   正当他想说“好巧哦,我也还没”时,却见郁止将一直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举到面前,   袋子里装着几样他从饭馆里打包来的菜。   “介意拼伙蹭个饭吗?”   说罢,他又笑了笑,“如果可以的话,介意顺便蹭个床吗?” 第234章 永恒的记忆2   胡同里的后院也是按固定规格建的,除了房子,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可以自己用来做点什么。   江遇秋的院子里没有别的,就是种了一圈蔬菜,其中白菜最多,至于其他,就是葱和蒜苗长得最好。   郁止看着病怏怏的西红柿苗,心中有了想要让它长好的冲动。   这个季节西红柿不好长,不过就他看来,这人也没有真的好好养,浇水都不对。   没一会儿,脚步声由远及近,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阵风吹来的温暖。   不是心中生出的感觉,而是生理上,他切切实实感受到的温暖。   转头看去,就见江遇秋正端着一个火盆,火盆里还燃着火。   烟雾缭绕,转瞬间便将整个小院笼罩住,令人呛得难受,尤其是离火盆最近的江遇秋。   郁止听着他不断的咳嗽声,上前帮他把火盆端过来放下,火盆不再走动,燃烧的烟雾也就顺着风的方向飞,没有再飘得满院都是。   “怎么不等出来再点燃?”   郁止关心问。   江遇秋咧嘴一笑,不好意思道:“我忘了。”   郁止也没说其他,只道:“那下次可别再忘了。”   江遇秋点点大脑袋,头上的呆毛也随之摇晃了两下,看着乖顺又可爱,郁止没忍住偏过头,燃烧的烟雾掩饰住了他唇边绽放的一抹笑意。   火已经点上,接下来该吃饭了。   郁止点的那几个菜有凉有热,凉菜还好,热菜却是放一会儿就没了温度,这会儿已经有些冷了。   江遇秋将它们摆在锅里热着,等要吃再端。   这不是他平时吃饭的时间,因此饭还没蒸好,两人便只能坐在火盆边等。   “你家只有你一个人吗?”郁止闲聊着拉起了话题。   江遇秋老实点头,“奶奶她,不在了。”   郁止也随意点头,没再对这个问题追问。   “你在这里多久了?”   “七、八、九……”江遇秋掰着手指头数,认真的模样让人看着有些想笑。   “……十八年。”数完了的江遇秋如是说,说完却不再说其他的,其中固然有他脑袋的问题,还因为他有点紧张,他不会跟人聊天,也不知道对别人该说什么。   寻常时候都是别人问,他才回答,除非有正事,否则他不会主动挑起话题,久而久之,他也彻底忘了还有这个技能,以至于现在根本不知道对郁止说什么。   脑子里总想着,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无趣?会不会因为自己不讨喜,而不想再待在这儿?   然而无论他内心有多紧张,面上都没能表现出来。   郁止何尝不是在用话题拉近两人的关系,他们现在虽说是邻居,可他要做的可不仅仅是邻居。   江遇秋现在二十四,来了十八年,表示他六岁的时候就到了这儿。   六岁,是他被丢弃的年纪。   “那可挺久,你对这里肯定了解很多吧,如果我有什么不知道的,可以请你帮忙吗?”   郁止没觉得无趣就不再聊天,也没有表现出要疏远的模样,反而主动请江遇秋帮忙。   江遇秋明显松了口气,露出一个纯粹开心的笑容,忍不住连连点头,“好啊!”   郁止勾唇笑了。   两人等了一会儿,米饭蒸好,饭菜摆在一张小桌子上,几道菜和两碗饭,将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桌摆得满满的,看着便让人有一种幸福感。   凉菜郁止买的卤肉,这家饭馆卤味还不错,郁止是吃过后才买的。   热菜是两荤一素,虽然饭馆油盐重,但偶尔吃一回却是没什么。   他本就没多饿,吃得比较少。   倒是江遇秋,吃东西不挑食,无论什么都能吃得很香,可能是因为小时候吃过苦,他对食物十分珍惜,如果不是郁止说这油吃多了不好,他说不定能连这没味道的油都能拌着饭下肚。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懒洋洋坐在火盆边,享受着此刻的宁静和舒适,不愿意动弹。   到底还是江遇秋最先克服了懒怠,起身收拾碗筷。   郁止是客人,而且这些菜还是对方带过来的,虽然他说是用来换给他个落脚地的报酬,可江遇秋还是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他没什么损失,却白吃了一顿。   他脑子虽然有点迟钝,却该知道的还是知道,那桌子菜多数都进了他的肚子,他心里都知道。   可是……可是他也忍不住。   郁止又不怎么吃,他舍不得浪费那些饭菜,就进了自己肚子。   啊……那个人会不会觉得他太能吃了?会不会因为这一点讨厌他?   洗碗的时候,江遇秋才后知后觉想到了这一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吃的时候没想起来呢?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想起来的啊。   说到底,还是因为江遇秋吃的时候,郁止非但没有鄙夷阻止,反而还主动给他夹菜,笑着劝他多吃点。   郁止当然没有嫌弃江遇秋吃的多。   他知道江遇秋的经历。   这个世界的他过得并不好。   二十几年前,那会儿正进行着轰轰烈烈的知青下乡活动,江遇秋的父母都是下乡的知青,他们因为下乡去了同一个地方,在路途上和乡下相处间生出了感情。   他们是有傲气的,在有的知青因为吃不了苦,跟当地村里人结婚时,他们走到了一起,还结了婚。   不过两人最终还是因为前途分道扬镳。   可以重新高考之前,谁也不知道会有这一天,在这之前,他们都在争取回城的名额,最终因为利益冲突而决裂。   不过当时不好离婚,两人便这样拖着,拖着拖着,高考就重启了。   两人没了利益冲突,感情却已经被磨光,他们自诩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于是一拍即合决定离婚,可江遇秋的去留却成了问题所在。   最终孩子归了江父,江母以这孩子会影响他今后的婚姻和生活为由,坚决不要,她跑得快,想找回来也不容易。   江父虽然也不喜欢这个儿子,却好歹念着是自己儿子,而他又是个男人,今后在婚姻市场上,有个儿子也不会找不到对象。   他对江遇秋虽然不算好,却也没缺他吃穿,可这一点,在江遇秋高烧没能得到及时救治,智力受损,且无法治愈后,也消失了。   江父对江遇秋的态度从不喜欢变成了厌恶,自己有个智障儿子这一点传出去,说不定别人还会怀疑他的智商有问题。   他越看江遇秋越觉得不顺眼,这种不顺眼在他重新结了婚,有了健康的儿子后达到了顶峰。   江父本来还留着江遇秋,是因为担心他没儿子,早些年就开始计划生育,一人只能生一个,他离婚后,和二婚的妻子如果不能一胎得男,就代表他只能有江遇秋一个儿子,这种情况下,虽然江遇秋是个智障,他也愿意养着他,用来传宗接代。   可他现在有了健康的儿子,江遇秋就没用了。   他当时的事业正在关键时期,不能做出什么对名声有损的事,但他依然想了个办法。   不得不说,人类如果想要狠起来,能够发挥出的巨大潜力,是令人无法想象的。   江父以带着江遇秋出去玩儿为借口,整天带着江遇秋去人多热闹的地方逛,时间一长,轻易被人贩子盯上,接下来的一切便顺理成章。   江父完成了从人渣到疼爱孩子父亲的完美转变。   孩子的丢失让人对悲痛不已的江父抱有巨大的怜悯,江父的事业也得以更上一层楼。   只有江遇秋,他被人贩子拐跑,没多久,等他醒来后,人贩子就发现了他的问题。   江遇秋的身体没多大问题,但明显脑子不够用。   他们也觉得晦气,认为自己这一票白干了,这种有问题的孩子根本卖不出去。   可让他们亲手杀了这孩子,他们也没敢那么做。   没杀过人还可以骗骗自己,觉得自己并非是罪大恶极,可一旦杀人,那就不一样。   人贩子们不想粘手江遇秋这个倒霉蛋,干脆将人遗弃在了垃圾场,最终他被一位捡垃圾的老太太捡回了家,而那时在垃圾场过了好多天的江遇秋已经浑身脏兮兮,饿得在垃圾场翻东西吃。   而在这个世界,主角是江遇秋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未来的故事里,江遇秋只是作为一个给弟弟“捐肾”,给妹妹“捐骨髓”的移动储存库而存在。   无论是不要他的生母,还是抛弃他的生父,都会功成名就,家庭美满,只有在出现困难时,他们才能想起江遇秋这个儿子。   至于江遇秋最终的结局,可想而知。   思及此,郁止眸色幽深,似有无尽深渊在其中酝酿,本该有些唬人,偏偏江遇秋却一直看着,似乎被那双眼睛深深吸引,舍不得移开视线。   郁止收敛神色,才不解询问:“怎么了?”   江遇秋歪着脑袋,“真好看啊!”   郁止没忍住,轻轻勾动唇角,方才的深沉仿佛是错觉,从未存在。   “一直盯着别人看可不好,不礼貌。”郁止倒不是真想指责他什么,不过是担心他要是也这么看别人,说不定会被人当成是想找事的,平白惹上麻烦。   不过很显然,他想多了,除了他,江遇秋可不会这么看别人。   但江遇秋却觉得郁止是不喜欢自己一直看他,慌忙转头,“我……我知道了。”   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和失落。   郁止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不由勾唇,又改口道:“也不一定,我不介意被你看。”   江遇秋抬眼看着他,对上他小心的视线,郁止鼓励般,肯定地点点头,“真的。”   想了想,江遇秋慢吞吞问:“那……为什么啊?”   为什么他可以看?为什么偏偏对他特别?   他的脑子想不到那么多,也想不了那么清楚,但他的心却有感觉,这种感觉让他问出了这一句为什么。   “因为……”郁止拉长了语调,声音悠悠,带着些许慵懒而轻松愉悦,“我们是邻居。”   “最亲密的邻居。”   邻居就是这样的吗?江遇秋以前又不是没有过邻居,可那些人都不是郁止,没有郁止这么温柔,也没有郁止对他这么好。   虽然都是邻居,但他知道,那是不一样的。   至于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以他的脑子还想不到。   晚上下班时间到了,胡同里的居民陆陆续续回家,路过水果摊时,有人便会挑些水果回去,生意还不错。   就是江遇秋称重算账都很慢。   不过住在这儿的居民也都习惯了,倒也愿意等。   可今天却不一样。   “我来帮你。”郁止对正在称重的江遇秋说。   江遇秋看了看他,慢半拍地答应道:“好哦,谢谢。”   郁止笑着让他去称重,至于他自己,在了解完所有商品价格后,听完江遇秋报出来的斤两数,不假思索便能说出正确的价钱。   这一手直接惊住了来买东西的居民。   “小江啊?这年轻人说的是不是对的?”不会是乱说的吧?   问话的那人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显然是不相信郁止有这本事。   不只是他,其他人也纷纷看着郁止窃窃私语。   江遇秋自己认真算了一下那个人的价格,最终得出的结果和郁止说的一模一样,就连他都忍不住睁圆了眼睛,双眼仿佛盛满了细碎的星光,漂亮无比。   “是对的!”他像是心算的人是自己一样,激动的不行,握着铅笔的手攥得紧紧的,眼睛忍不住一直看着郁止。   虽然不觉得这是什么本事,但能看到江遇秋这么高兴,郁止的心情也不错。   心情不错的他也愿意跟别人多说些话。   “小伙子刚搬来吧?今儿中午就是你家的动静?怎么在小江这儿啊?”   “是我,来的急,没准备住处,这里又还没布置好,来小江这儿借住两天。”   “小江一个人,又不会照顾人,你要是愿意,可以来我家住两天。”   “谢谢婶儿,不过已经跟小江说好了,出尔反尔不好。”   “啧啧,瞧瞧,这大学生就是有思想觉悟,这叫什么,这就是人品啊!”   郁止但笑不语。   今天的他着实给这胡同里的居民留下了不小的印象。   一是他的身份,二是他的容貌,三就是他的能力。   各家回去后,饭桌上聊天又说了说,原本只是几个人知道的事,一晚上过去,大半个胡同都知道了。   他们胡同里来了个年轻大学生,大学生不仅长得好,算数的本事还强。   这下子,那些乐于保媒拉纤的婶子们又开始蠢蠢欲动。   不过这些郁止都不知道。   水果摊晚上十点关门,等江遇秋收拾完摊子关门,回到后院,就见郁止端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烧好的热水。   “要洗漱吗?”郁止礼貌让出位置,“我已经洗过了。”   这是专门给江遇秋端来的。   江遇秋有些无措,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做。   除了他奶奶,还没人给他端过洗脚水。   “啊我……”他手足无措地呆立在原地,手掌张开又握紧,握紧又张开,反复多次,最终被郁止强行拉到板凳边坐下。   “这么晚了,洗完早些休息。”   郁止也不说其他,只说时间不早了,江遇秋看了看挂钟,真的很晚了。   有了这个认知,江遇秋便好似忘了郁止给他端洗脚水一事,专心地洗脚准备睡觉。   胡同里比别的地方好的,就是这是有私人卫生间,不用像有些筒子楼,只能去公共卫生间和公共厨房。   江遇秋这里没有别人,之前有他奶奶,不过从他奶奶走了后,那间房就被他用来摆放杂物,其他东西还在,但是最占位置的床不在了。   这也就导致郁止如果要留宿,就只能和江遇秋一起睡。   郁止是不介意,甚至求之不得,可江遇秋反而觉得有些不自在。   一米五的床睡两个成年男人着实有些拥挤,原本郁止还想分开盖被子,这样或许能让江遇秋自在点儿,然而床的大小决定了分开盖被子就是种奢侈。   睡在一个被窝里,哪怕双方都穿着毛衣,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和温度。   虽然是背靠背,可这种睡姿依然很亲近。   “你冷吗?被子够不够?”郁止的声音在黑暗的房间响起。   江遇秋下意识点点头,又才想起这是在夜里,关了灯,两人还背对背,对方看不见自己的动作,忙出声回应:“够的!”   声音快得仿佛担心自己再不说,就会被郁止误会。   郁止看不见,却也能想到江遇秋此刻是什么模样,不由勾了勾唇角。   “那就睡吧,晚安。”   片刻后,屋内才响起江遇秋乖巧温软的声音,“晚安……”   *   翌日,郁止一大早便醒来,他请的装修工人来了,他正在指挥他们要怎么装修。   这时候的装修工人也需要技术,几个工人原本不想听郁止一个门外汉的话,然而没一会儿,他们就被这个门外汉说得一愣一愣的,恨不得拿纸笔记下他说的话。   说完要求后,剩下便是工人们工作的时间。   简单装修要做的不多,用不了几天就能结束,在此之前,郁止都会住在江遇秋这里。   看着隔壁装修工人忙得热火朝天的模样,江遇秋心中暗暗有些不舒服,他想,他有些不想让郁止这么快走。   柚子皮能够祛除装修的甲醛,这还是以前奶奶跟他说的,但现在他莫名不想告诉郁止。   他好像有点坏……   他成了个坏孩子。   江遇秋读书不多,学校也不要他这种智力学生,这时候也没有类似弱智残疾学校什么的,在勉强读完了初一后,就不能再读下去了,而当时奶奶的身体也不好,他就不读了,   回想起以前读书时学过的一些知识道理,江遇秋愧疚地低下了头。   他的动作模样实在太明显,郁止刚出来便瞧见了,不由出声询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虽然才认识两天,可两人的关系已经比别人亲密了不少。   即便如此,江遇秋也没敢说刚刚的想法。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明知道是错的,却也不想改,更不敢让大人知道。   “没、没事!”他努力摆手。   “磨刀了!磨刀!”胡同里远远传来喇叭声,是磨刀的人正在走街串巷。   “我要去磨刀,先走了。”说罢,江遇秋便匆匆回屋,拿着一把刀匆匆往外面跑去,如果不是他的表情,瞧着那动作那架势,有人说不定还会认为他这是要拿刀去砍人呢。   郁止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磨刀的还没走,又有货郎用自行车拉着一些日用品和零食路过,孩子们一拥而上,有些男女也上去买些日用品或者烟酒。   热热闹闹,仿佛去了菜市场。   郁止看了一眼,被这份烟火气感染,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而这多看的几眼,便看见站在磨刀的人身边等着拿刀,眼睛却直勾勾看着货郎车上零食的江遇秋。   尤其是对着那些买了糖葫芦正在高兴地开吃的小孩儿,那双眼睛几乎转不动。   刀磨好了,江遇秋给了钱回了家,虽然有些磨蹭,却到底没在货郎的车旁过多停留。   晚上关门睡觉,江遇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郁止从隔壁过来。   从饭后郁止说要过去整理东西,江遇秋就没再见到他。   他等了又等,最终失落地洗漱,躺上床的时候还有些出神,忍不住在他不怎么灵光的脑子里胡思乱想。   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好,惹那人不喜欢不高兴了吗?   可是明明白天还好好的。   还是……还是被他发现了?   想到自己暗暗祈祷郁止多留一段时间,不想让他回家的想法,江遇秋就心虚又愧疚。   他好像真的不对。   但是……但是那个人怎么会知道呢?   自己要不要说说,认个错,道个歉,他就会回来的吧?   这样一想,他便忍不住从床上起身,将店里的柚子剥了两个,打算等郁止再过来,就把瓤和皮都给郁止。   怀着这样的想法,江遇秋总算安心了一点,重新躺上床。   躺着躺着,他便觉得脑袋下面有点咯人,怎么动都不对劲。   片刻后,终于忍不住揭开枕头,正对上一只红彤彤圆滚滚的糖葫芦。   郁止刚进来,就看见某人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床上,不等他说话,江遇秋便先一步开口。   “对、对不起!” 第235章 永恒的记忆3   房顶的电灯被打开,昏黄的灯光将整个屋子照得宁静又昏暗。   江遇秋的声音在这屋里响起,便显得格外明显。   郁止一低头,却仍是清清楚楚瞧见了江遇秋不安和愧疚的眼神。   他微微挑眉,嗅着空气里的柚子香味,只觉得心头一阵清新舒爽。   “为什么说对不起?”   江遇秋手指不安地蜷在一起,却还是看了看郁止,慢吞吞地说:“我、我做错了事。”   郁止瞧着他一脸忐忑的模样,只觉得那张圆润的脸蛋很是诱人,摸起来一定很舒服。   不着痕迹地垂了垂眼眸,不动声色地掩下唇边的笑意,“哦,那你做错了什么?”   江遇秋担心说出来郁止就会觉得他坏,不跟他来往了,但是……但是他都做错过了一回,这个人非但没生气,还给他买糖葫芦,要是再骗他,那就太坏了。   于是犹豫再三,他终究还是缓缓说出自己不想让郁止离开的事。   “我不想你回家,是不是很坏?我知道自己做错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也不要一直生气?”   他说着又把柚子抱过来,作势要塞进郁止怀里,“这些柚子给你,都给你,你还要的话,外面还有。”   “有了它们,你家就会很快可以住人了。”说这话时,他还有些难过。   这个人听到他说这些话,肯定会讨厌他吧?   生气的时间能不能短一点呢?   郁止抱着柚子和柚子皮,有些无可奈何地露出笑容。   似是为这些柚子,又似乎是为了眼前人。   “你剥了两个柚子,我们得吃到多久?”   “啊?”   江遇秋呆呆地抬头看他,却只看到郁止一脸平静,好像并没有生气,非但没生气,好像……好像心情还很好?   郁止没有责怪他怀着不想让他回家的想法,也没有觉得他坏,不值得郁止买的糖葫芦,他就是这么浅浅地淡淡地看着江遇秋,仿佛根本没听见江遇秋的话。   江遇秋低头咬了咬唇,苦恼地想郁止是不是没听懂?如果真的没听懂,那自己还要再说一次让他听懂吗?   “你、听清楚了吗?”他试探问。   “什么?”郁止回问。   好吧,是真的没听懂。   江遇秋既松口气又有些疲惫。   自己还要再说一遍吗?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轻笑声,江遇秋被笑声引得抬头,望着在灯光下,眉目似乎更照得温柔的男人,似乎回不过神来。   “我听懂了。”   郁止轻轻浅浅的声音传入江遇秋耳中,语调轻松,不带一分怒意,反而有着淡淡的喜悦。   “可我很高兴。”   “这样,代表你很喜欢我,是吗?”   江遇秋听见问句,便连连点头,是的,他很喜欢郁止,虽然刚认识不久,但他就是很喜欢他,很想跟他待在一起,觉得只要看着他,心就跟着开心地冒泡泡。   “喜欢的。”他肯定道。   他不知道喜欢有很多种类,却知道自己的心会在看见这个人的时候开心。   郁止也知道他分辨不清感情,却依旧为他亲口承认的喜欢而欢喜。   伸手理理江遇秋的额发,目光如月色,声音也带着无尽温柔。   “这就够了。”   这样就够了。   郁止长长叹息一声,克制着自己没有上前抱住对方,只是抬手轻轻在江遇秋额头弹了一下,不重,也不疼,但是那种特别又陌生的感觉却萦绕在江遇秋,久久不肯离去。   “睡吧。”   躺在床上,江遇秋却没一会儿就翻了两次身。   这么明显的动静,郁止当然不会没感觉到。   “还有什么事吗?”   江遇秋身子微微一僵,却还是老老实实转过身,认认真真问郁止:“那个糖葫芦……我还可以吃吗?”   他觉得自己真的有点过分,有个词叫什么来着?哦,好像是得寸进尺,就是得了一寸,就还想要一尺。   明明郁止都已经原谅他,没说怪他,他应该暗暗自喜,可他却还想要吃那根糖葫芦。   郁止虽然没怪他,但是肯定不想再把糖葫芦给他吃吧?   “可以。”   郁止并未犹豫,直接回答道。   “给你的,就是你的,不用再问我。”   江遇秋大大松了一口气,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个灿烂又如释重负的笑容,他没忍住说道:“郁止,你真好!”   “谢谢你不生气,也谢谢你的糖葫芦!”   都在一个被窝里,做什么也非常方便,江遇秋在郁止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直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北方的天气冷,这个天睡觉也都穿着衣服,还不薄,老实说,这个拥抱并没有太大的触感,仿佛抱的是个洋娃娃,但郁止却留恋不舍,不想让江遇秋放开。   “你冷吗?”他忽然问。   江遇秋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弄得一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厚的衣服,“不、不冷啊。”   “可是我冷。”郁止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仿佛曾经待在零下上百度的环境也能安之若素的人不是自己一般。   毫不知情的江遇秋却真的以为郁止冷,在床上有些无措,“那……那我去端火盆,烧炭!”   说着他便要起身下床。   郁止一把抓住他的手腕,“这么晚了,就别再折腾,晚上烧炭不安全,会中毒。”   江遇秋也是知道的,以前奶奶还在的时候,反复多次叮嘱过,他一个人的时候别烧炭,烧炭的时候别关窗关门。   可是现在晚上睡觉,不可能不关门窗。   见他一脸为难又焦急的模样,郁止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有一点冷,只要睡得再靠近点就好,被子里有缝隙,风灌进来就冷。”   江遇秋苦恼地挠挠头,“那我……那我再去拿一床被子,我们分开盖。”虽然挤了点,但是这样一人盖一床,中间就没缝了。   郁止:“……”   “一个人睡也冷。”   这样不行,那样也不行,江遇秋实在没办法,最终他无措地说:“我去买热水袋?”   此言一出,他便觉得这是个办法,虽然现在市场多半关门了,但是其他人家应该有热水袋才对。   这么一想,他当即便要下床。   郁止再次将他及时拉住,“不必了,你抱着我就好。”   似乎是担心江遇秋再想出什么办法,更担心他想的办法成功可行,直接开口提出要求。   左右以这人的智商,多半也不会想到其他地方去。   果不其然,闻言,江遇秋只是皱眉想了想真的有用吗?回想起小时候奶奶也常在冬天陪着他睡,应该是有用,当即不再犹豫,躺下来,并且手脚并用地抱住郁止。   “这样可以吗?”   郁止只觉得自己仿佛挂着个大包袱,背负着甜蜜的重量,他终是轻轻笑叹,怀着得偿所愿的心理,心满意足道:“可以。”   知道真的能帮到郁止,江遇秋开心地笑了。   *   “姐,这么早就起来了?”郁止刚出门,就见到房东太太走过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   “是小郁啊,小江起来了吗?”房东太太也知道这里的新住客,之前还觉得这大学生可能会清高不接地气儿,可今天见了却觉得自己想错了。   大学生虽然长得好看穿得斯文,一看就不是他们这种普通人,但待人接物上明显老练,听着他喊那一声姐,房东太太就心情很好。   “他还没,您有事吗?”郁止一边开门一边问。   看着郁止动作娴熟地开江遇秋的店门,房东太太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生出一点异样的感觉,这画面怎么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这种感觉只在心里存在了一会儿,便被她抛诸脑后,她可没忘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那我待会儿再来。”她把手里的袋子放在地上,“这是自家种的红薯,家里太多放不下,给你们送来点,你跟小江分一分。”   郁止道完谢,房东太太便走了。   江遇秋今天起得比较晚,当他睡醒起床,发现店门已经开了,而郁止自己帮他把水果摆上,分门别类放好,且已经在动作熟练地算账收钱。   瞧着这一幕,江遇秋还呆了呆,有些没反应过来。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里是郁止家。   “小江起来了?”   “小江可真安逸,有个大学生免费帮忙,这干活的人都多了一个,多方便。”   “咱们整个胡同都没人能得到大学生免费帮忙,小江这是人傻福厚。”   熟人顾客们不由打趣他。   江遇秋觉得很是不好意思,明明昨天还是他做错事,郁止没怪他,今天还主动帮他的忙,自己却好像什么也没做,这让江遇秋深深觉得自己占了郁止的便宜,心中愧疚又欢喜。   好不容易送走那些顾客,郁止才对江遇秋提起那袋子红薯,和房东老婆过来的事。   江遇秋心存感激,既是对房东老婆,也是对郁止。   “我这里有菜有饭,你那里什么也没有,这个红薯,你多拿一点吧。”江遇秋主动道。   郁止瞧着他真诚的模样,心中一暖,手指微微颤动,终究是道:“我吃不了那么多。”   闻言,江遇秋呆住,对啊,郁止吃饭都吃得那么少,这些红薯肯定会吃得更久,红薯不能放太久,会坏的。   这么一想,江遇秋又道:“那就多放一点在我这里,你拿少一点,我能吃,会吃很多,很快吃完的。”   听着他诚恳的话,郁止却没回答,视线盯着他,久久不移动。   江遇秋被这么看得有些不自在,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低下头,微微红了脸,“你、你在看什么?”   郁止扯动着唇,故作难过道:“我在想,有人明明昨晚还说不想我走,结果一觉醒来便一口一个你那边我这边。”   “为什么不能放在一起呢?”   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对啊,为什么不能放在一起呢?   江遇秋似乎被郁止这话说得愣住,半晌才犹豫道:“那……都放我这里?”   “好。”郁止答应得心满意足,   见到他笑了,江遇秋也忍不住露出一个傻傻的纯粹的笑容。   这个笑容一直持续到中午,房东太太找到了他。   郁止不在水果店,而是在隔壁盯着人装修。   江遇秋正在算账,又点了点店里的货物,想着下次进货要进哪些水果,进多少。   “小江啊,早上怎么没看见你?”房东太太趁着店里没人找过来。   “我睡过头了。”江遇秋不好意思笑笑。   索性房东太太也不是计较这事,她是有正事来的。   “……我娘家那边有个侄女,模样好身材好,虽然是农村里长大,但是跟城里娃也没多大区别,你要是有空,我就安排时间,让你俩见上一面……”   房东太太对江遇秋很有好感,而且这孩子长得不错,开着水果店也能赚点钱,家里也没拖累,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   至于脑子问题,她之前可是问过,江遇秋的头是烧坏的,不是疾病遗传,也就是说后代不会遗传上,孩子的智商不会有问题。   而且要不是有这么个缺点,江遇秋这条件,她娘家那侄女还轮不上呢。   她娘家侄女条件就跟刚才她说的一样,这倒是没有骗江遇秋,不过她有个缺陷,那就是脚微微有点跛,日常走路做事都没什么问题,但是不能提重物,干重活。   要她说,这两人还是般配,不过她也没真想一次就说成功,这不是想试着让他们见见面吗?   如果能成那自然好,如果不能那也没什么损失。   江遇秋皱着眉,他明白房东太太的意思。   是在给他介绍对象。   以前他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只是单纯不想所以拒绝,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紧张,还有些心虚,虽然还没见面,他却已经有些排斥起那个没见过的相亲对象来。   “这个……我还不想结婚。”江遇秋一点也不委婉地拒绝。   房东太太以为他不好意思,然而等看见他眼里的苦恼,才明白这是他的真实想法。   “你这孩子,是不知道有对象的好,做人哪能不结婚的,你现在不找,以后成了老光棍,找不到对象该怎么办?”   江遇秋根本不想要什么对象,却又听房东太太说:“你奶奶还在的时候,还拜托我们这些街坊邻居多照顾你,她要是在,肯定也想看着你结婚生孩子。”   他突然就哑了声音。   房东太太继续道:“你奶奶走的时候都放心不下你一个人。我就想着让你成个家,以后有了孩子,无论男女,也是有个依靠,你这样单着,以后要是有个什么意外,照顾你的人都没有。”   江遇秋手不自觉摩挲着裤子口袋,他心里依然排斥跟人相亲,却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   他那不太灵光的脑子告诉他,房东太太说的对,奶奶也确实希望他有依靠,可是……可是……   他想说些找对象的坏处,有什么不好的地方,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   “结婚生子很好吗?”突如其来的声音忽然出现在房东太太和江遇秋耳中,江遇秋霍然抬头看去,而房东太太慢半拍转头。   郁止款步走来,站到江遇秋身边。   虽然没挨着,没触碰,可单单看到郁止,江遇秋便自心底里油然而生出一股安心和高兴。   “你这大学生,怎么也跟小江一样傻?结婚当然好了,有人跟你一起经营家庭,有孩子未来也有依靠,不然人没了,连收尸摔盆的都没有,这得有多苦。”房东太太以过来人的语气说。   “可我觉得,也没那么好,要是找的对象不对,结婚说不定比单身还苦。”   郁止搬着凳子坐下来,缓缓道:“如果性格不合,家庭不合,也只是一对怨偶。”   “所以才要处处看啊。”房东太太理所当然道。   “但谁又知道相处之间的对方,是不是装出来的呢?”郁止像是专门拆台一般,没怎么给房东太太的面子,后者脸色有些不好看,觉得自己好心白费,也觉得郁止多管闲事。   这大学生怎么这点眼力劲儿都没有?读书读傻了?   要真像他那么说,这世上就没人能结婚了。   郁止转头问上了江遇秋,“如果结婚,就会有其他人分你的床,你想要吗?”   江遇秋下意识皱眉摇头,在郁止之前,他就是一个人睡,本来床就那么大,分给别人他就剩不下多少了。   郁止微微勾唇,“那你会喜欢有人跟你一起吃饭,对方或许还会吃你不喜欢吃的东西,跟你有不同的饮食爱好,不喜欢看你打包剩饭剩菜吗?”   江遇秋再次摇头,这回动作比刚才还快。跟人分享饭菜已经够了,还要阻止他节俭,这绝对不行!   郁止又不着痕迹勾了勾唇角,继续道:“你能适应家里出现另一个人,而对方跟你一起生活,你们什么秘密也没有,你还会面对她的家人吗?”   江遇秋毫不犹豫地摇头,他不喜欢陌生人,当然也对陌生人的家人没什么兴趣。   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郁止心情很好,不由转头看向房东太太,“您看。”   “姐,我不是说结婚只有不好,只是认为它不适合遇秋,他这样子,结婚对双方都不好。”   房东太太动了动唇,根本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怎么事情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不就是她想给江遇秋介绍个对象吗?   她也没介绍什么条件很差的啊,怎么救被嫌弃得一无是处了呢?   还被人否定了三观。   这样不对。   她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然而想来想去,却又忍不住顺着郁止的话去发散。   江遇秋这模样,是挺容易被骗要是处不来,说不定也会真成怨偶,最后损失的也多半是江遇秋。   她那侄女本身性子不错,可她娘家一家子都是人精,家里又有个弟弟,要是真成了,小江说不定会被那家人扒上吸血。   想到这个可能,房东太太一个激灵,彻底打消了把侄女介绍给江遇秋的想法。   她依然不认同郁止的一些话,但她没说,只是笑着说两人可能不合适便离开。   江遇秋明显松了口气,他感激房东太太是真,他不想相亲也是真,对方能够放弃,对他而言那就再好不过。   “谢谢你!”他感激地着看向郁止。   却没想到郁止也在看着他,或者说,他一直都看着他。   “怎、怎么了?”他慌忙摸了下脸,没觉得有哪里不对。   郁止摇摇头,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没什么。”   刚才他问的几个问题,江遇秋都表示拒绝,可他却没发现,这些事在自己身上早已经满足,江遇秋却没半点不甘愿。   传出江遇秋不想结婚,不想有人分他的床分他的饭占他的屋子的消息后,胡同里热情的大婶也消停了下来,江遇秋开开心心过了几天日子。   而他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郁止的房子装修好。   随着一天天过去,江遇秋开始闷闷不乐。   郁止瞧见了,却也只是将它看在眼里,并没有什么行动。   “你,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啊?”江遇秋到底忍不住,主动出声询问。   这几天郁止没搬,江遇秋是既高兴又忐忑,不知道是不是哪一天醒来后就会看不到郁止。   与其等着那一天突然到来,还不如提前问清楚,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郁止却似乎在沉思,没回答。   江遇秋咬了咬唇,以为他没听到,又坐得离他近了一点,说话声音也大了一点,“你什么时候搬过去啊?”   郁止抬头,定定看着他,看了半晌,却忽而低头,突兀地说起其他,“我打算开一家店。”   “什么店?”江遇秋果不其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睁大眼睛问。   “开个超市吧。”郁止想了想说。   这个年代已经有人抓住机会开始干个体户,虽然还是有人看不上,但郁止不是会把他人眼光放在眼里的人。   “超市?”江遇秋有些懵懂,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觉得自己也是开店买东西的,应该有经验交给郁止,但是思来想去,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经验。   就这些天相处下来,他发现郁止做什么都比他好,算账比他快,说话比他利索,跟人交流也比他谈得来,而且就这些天,郁止已经把这附近都给摸了个一清二楚,如果真开超市,货源也不是问题。   啊,他好像真的有点没用啊。   江遇秋有些苦恼,忍不住又下意识挠头。   然而手还没摸到头,便被人一把握住。   “超市要卖很多东西,房子要装很多货物,后院也要装很多货物。”   郁止一连说了几句,抬头一看江遇秋依然一脸懵懂,他忍不住笑了笑,直白道:“所以……我租的院子可能不够用。”   “介意我蹭一下你的吗?” 第236章 永恒的记忆4   两家相邻的院子中有一道墙隔开,不过这不算什么问题,中间有一道门,可以通过后院进入隔壁。   这本来是为租了相邻两间的租客设计的,如今倒是方便了郁止。   这道门的钥匙需要两家住户一起去房东那里领,房东见到郁止和江遇秋来,还有些意外。   这才多久,这两人的关系就这么好了吗?   不过虽然不解,他却还是把钥匙给了出去。   小江一个人没人说话也寂寞,这大学生刚来,人生地不熟,有小江拉近关系帮帮忙也方便。   超市开起来并不难,郁止也没有兴师动众,在联系好货源,买够了东西,他便随意选了个日子开业了。   开业前几天,胡同里的住户就知道这里要开超市,大家不明白这个大学生怎么不上正经企业,现在去外企多赚钱,开这个超市做什么个体户,放在以前,可是投机倒把,要蹲号子的。   江遇秋人傻又可怜,还被不少人看着长大,这孩子没个本事,开个店糊口大家也就不说什么。   可郁止却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也来搞这个个体户,就让人无法理解了。   不过现在早已经取消了这个规定,人家开又不犯法,大家也就是在背后嘀咕几句,当着人家的面当然是笑盈盈恭喜,却是打消了有些人想要给郁止介绍对象的念头。   大家嘀咕归嘀咕,买东西却也没耽搁,谁让这超市离大家最近,里面的东西还很便宜呢,这买的人一多,大家背后都不好说什么了,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个超市的存在。   郁止卖东西便宜,是因为他本来就没想用这超市赚什么钱,他不过是想要在外界眼中有个营生,有事做,至于盈利,在他心里只要不亏损就行。   钱这东西,他并不看重,只要够用就好。   江遇秋自己店里的盈亏都算不过来,更不知道郁止店里是什么情况,但看买东西的人多,也就理所应当地觉得郁止赚的不少,心头微松。   他可是知道,开店要好不容易才能赚钱的,也知道他的店是因为有街坊邻居帮衬才能很快回本,不愿意让郁止亏钱。   他忍不住想,要是郁止亏了,那他是不是有可能不住这里,会搬走?   想到有这种可能,他便时不时去超市里买东西。   “你不用买。”   郁止对于他委婉又笨拙地送钱行为感到哭笑不得。   “我都送你。”   都是一家人,给钱也是左边口袋进右边口袋。   “不可以!”江遇秋皱眉,态度强硬,非要给钱。   这人怎么这么不会做生意呢,东西是说送就能送的吗?一次送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这就叫得寸进尺。   对,江遇秋可是记得,奶奶跟他说过,不能欠别人的,却也不能让别人欠自己的,这都是不好的。   他有些固执,郁止在这一点上拗不过他,不过他在跟江遇秋一起开火的时候,会多带一些菜。   天气逐渐转暖,火盆再烤便有些热,于是他们便放置了火盆,但是没火又有些冷。   于是郁止又提出一起睡的建议。   江遇秋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下来,不过这回却是他去郁止屋里睡,因为郁止的床比他的大,睡着更宽松舒适。   这一天,距离他们上次分开睡,才过了不到一个月。   “以后别再来买东西了,想要什么我直接给你。”郁止坐在床上,将被褥铺好说道。   江遇秋两只脚试探着伸下盆里的热水中,在触碰到热水时又飞快抬起,显然是被热水的温度烫到。   “不行!”他固执道。   “你会亏钱。”他不高兴地看着郁止,觉得他有点不会过日子,败家,对,就是败家。   郁止安装了白炽灯,不同于江遇秋屋里的昏黄灯光,他却依然觉得这亮光有些醉人。   伸手轻轻晃动江遇秋脑袋上的呆毛,眉眼不自觉温柔了几分。   “给你,不亏。”   这是第一次见面时江遇秋对他说的话,此时此刻,被他重新还给了江遇秋。   不过他比江遇秋好些,还给了一个江遇秋未必能听懂的解释。   “在我心里,我们是一家人,给你也是自家用,不亏。”   一家人?   江遇秋仰头望着他,有些呆住,又仿佛没听明白这话。   他苦恼地挠头,想了很久也没想通自己和郁止怎么算是一家人的?   “有个词叫亲如兄弟,你可以理解为我们的关系就像亲兄弟那样亲近。”郁止觉得现在跟江遇秋说夫妻对方多半会更迷糊,干脆用了兄弟。   兄弟?   江遇秋双眼一亮,显然明白了。   扯着欢快的笑脸对郁止喊道:“弟弟!”   郁止:“……”   竟然忘了这具身体的年龄比江遇秋还小。   失策。   “喊哥好不好?”他诱哄道。   “不好。”江遇秋摇头。   “为什么不好?”郁止问。   “就是不对啊。”江遇秋指了指他们,“因为我比弟弟大。”   “可是……做弟弟的会有些特权,一般来讲,哥哥都会让着弟弟,你不想吗?”郁止锲而不舍地劝说着。   江遇秋依然摇头,都不带半点犹豫的,甚至比刚才摇头还快,还剧烈。   郁止挑眉不解,“为什么?”   “想让着你。”   郁止忽然沉默。   “哥哥。”江遇秋指着自己。   又指了指郁止,“对弟弟好。”   暖流自心中生,通过血液流淌至四肢百骸,微醺了双眼,带来的温度令人沉醉,比月色醉人。   修长白皙的手忍不住伸向江遇秋的的脸颊,甚至想要触摸那双清澈纯净,又真挚的双眼。   那双眼睛里流露着连它的主人都不知道的感情,当事人毫无知觉,被触动的只有能看见的人。   郁止低头浅笑,“谢谢你,小江哥哥。”   江遇秋听着他喊哥哥,不自觉挺起胸膛,做出一副大哥的模样。   “应该的。”   郁止笑不可遏。   *   日新月异,这个时代发展迅速,不经意的功夫,便有一家家店面开了起来。   胡同外不远处,开了一家影碟店,可以租赁可以购买。   当然,这不是重点,毕竟现在附近都没几户人家买了电视机和影碟机。   重点是那家影碟店里有一架电视机,每天经常播放各种碟片和电视,来往的人不自觉就停下脚步驻足观看,久久不想离开。   现在人们的娱乐方式太少,电视的出来注定掀起一场浪潮,越来越多的人被那家店播放的电影电视所吸引,大人们多少还矜持些,小孩子就没那么多顾忌,经常在店外一看就是一整天。   江遇秋也喜欢去看,尤其是每天晚饭的时候,那时候去看的人才多,他也拉着郁止挤在人群中,对着远处的黑白电视看得津津有味。   回去后,郁止好笑地问他,“那么喜欢看电视吗?”   江遇秋连连点头,双眼亮晶晶的,“好看!”   他看着郁止,“你不喜欢吗?”   他觉得电视里的人和剧情都有趣极了。但是如果郁止不喜欢,那……那下次还是不去看了吧。   他这么想着便有些失望,然而情绪还没蔓延开,就听见郁止温声说:“没有。”   “我也喜欢。”   郁止帮他整理了一下刚刚人挤人弄乱的衣服,“不过总是去别人家看电视也不好,既然你喜欢,那就在家里看。”   可是家里又没有电视,江遇秋这么想,还小心看了看郁止,没说出来,担心他会不高兴。   然而没过几天,就有工作人员上门送货,郁止买的电视到了。   他买了两台,一台彩色一台黑白,黑白那个是放在店里播放给别人看的,彩色电视则安在屋里,自己看。   倒不是他舍不得买两台彩电,而是人家卖影碟,总不好影响人家生意,而如果只是屋里买一台,被人知道了也有些不好,好像舍不得拿出来给别人看一样。   倒不如这样,可以顾及到各方面。   黑白电视一开,每天来超市买东西的人都多了,大家每天饭点端着碗来蹭电视,占了人家便宜,平时也不好不来这里买东西。   不过郁止并不在乎。   胡同里的街坊邻居高兴,江遇秋就更高兴了,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他和郁止看的是彩色电视,比黑白电视好看多了!   郁止这种行为让他打心底里感觉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这就是特殊对待。   他是特别的。   或许是因为电视,又或许是因为其他,哪怕气温升高,不再冷了,江遇秋也没有搬回隔壁,他们继续住在郁止屋里,而江遇秋的屋子则放着郁止那些货物。   江遇秋脑子迟钝,只是喜欢跟郁止的亲近,却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郁止却对这种同居生活感到满意。   但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小傻子虽笨,却也要让他知道情爱,明白情爱,更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的时候。   转机出现在电视上。   不,应该是影碟上。   虽然有了电视和一些电视节目,但是这个时代的电视剧还少,江遇秋喜欢看,郁止便买了影碟机,还租了不少影碟来给他看。   里面大多是鬼片动作片等等。   特效很假,郁止一眼扫过去全是破绽,但江遇秋却看得津津有味。   就是每次看鬼片的时候总要拉着他一起才敢看,但又因为经常是晚上,他还是很害怕,每次都会缩在郁止身边。   “害怕的话,我们可以看别的。”虽然被对方投怀送抱的感觉很不错,但他不需要江遇秋的害怕,也能得到他的投怀送抱。   “不换。”江遇秋不干,“这个好看!”   虽然害怕,但还是想看。   郁止无奈,便也由着他去,只是在他害怕的时候默默抱住人。   一部鬼片放完,江遇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从僵硬到放松,郁止忍俊不禁。   “还要看吗?”郁止问。   江遇秋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九点,他现在还不想睡,便试探道:“我可以再看一部吗?”   虽然不一定能看完,但是他喜欢放,有时候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他也喜欢用耳朵听,最后在电视的声音中入睡。   郁止显然知道他的习惯,毕竟每次关电视的都是他,但只是电视而已,郁止不介意多纵容他一些,只要开心就好。   “可以,想看什么自己去挑。”   放影碟的箱子在电视柜下面,那里有他批量租来的一摞碟片,里面到底都有什么他也不太清楚。   江遇秋乐癫癫地去翻找碟片,翻找了好一会儿,才从一堆花花绿绿的碟片里抽出一张,动作熟练地打开影碟机,开始播放。   郁止见他还不想睡,便起床拿了点零食水果过来,放在床头,免得江遇秋太晚睡肚子饿。   江遇秋还真有些饿了,他看着被郁止切成一块一块的苹果,咽了咽口水。   “想吃烤红薯。”他摸了摸肚子,假装苹果是烤红薯,习惯性先给郁止喂了一块看起来最甜最好吃的,才给自己吃了一口。   “上次婶子送的红薯吃完了,明天我去市场买。”郁止咽下苹果后道。   江遇秋摇摇头,“我就是现在想,说不定明天就不想吃了。”   他觉得郁止真的太会花钱了,超市生意卖得便宜也就算了,上次还花了那么多钱买两台电视。   其实他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在外面看黑白电视的。   但是他看都看了,也不好意思说郁止,毕竟这还是因为他说喜欢,郁止才买的呢。   这么一看,好像是自己败家啊。   江遇秋脸有点发烫。   郁止抬眸笑看了他一眼,“嗯,那好吧。”   “你吃过烤红薯吗?”江遇秋忍不住絮絮叨叨,可见他是真想吃,只是不好意思表现,便只能假装不在意地跟郁止说话。   “很久没吃过,都快忘了味道了。”忘记倒不至于,但很久没吃过却是真的,这个很久,大约有几百年的样子。   “那我下次给你吃,很香也很甜。”江遇秋双眼发亮地看着他。   郁止笑着点头,“好。”   正高兴着,许久没关注的电视里却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郁止耳朵灵敏,没看就知道电视里的角色在做什么。   江遇秋却不知道,他抬头看着电视机,皱眉不解地歪着脑袋。   “他们在做什么?打架吗?”   郁止额角抽了抽,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电视里的人物。   怎么也没想到,让江遇秋选碟片,一不留神就被对方选中一个讲同性恋的,而且看样子尺度不小。   不过也对,现在的电影拍摄不比十几年后的严苛,拍得有些大胆。   他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也不觉得这需要避讳又或者糊弄过去。   对待那些在寻常人眼中很羞于启齿的东西,郁止态度却很坦然。   尤其是面对什么都不懂的江遇秋,不坦然可不行。   “他们在做爱。”郁止回答得直接又干脆。   “做爱是什么?”江遇秋不懂,爱他知道,但是这不是感情情绪吗?就像他奶奶爱他,他也爱他奶奶,但是做爱是什么?爱还能做出来的吗?   “上床,交配,繁衍……”郁止一连说了几个词,最后看着江遇秋还懵懂不知的眼神,无奈轻叹,笑着解释,“就是夫妻之间,做了才能生孩子的行为。”   江遇秋这有点懂了,但随之而来的其他问题更多。   “哦,但是他们是夫妻吗?”江遇秋以为自己看错了,没发现哪个是女人,可能是角色女扮男装扮得太好,他没看出来吧。   心中还忍不住夸赞这电影演的真好。   然而没一会儿又不明白了。   嗯?不对啊,他们胸都是平的,不是女人吧?   “并不是夫妻才能做这种事,也不是只有男女才可以。”郁止耐心解释道,“只要两个人喜欢,想要,双方都愿意,就可以做。”   江遇秋听得半懂不懂,不过既然想不明白,他干脆不去想了,摇摇头将那些杂乱的东西抛诸脑后,认认真真地看起了电影。   这个电影开头两个人错过,但是中间和后面却都认真看完了。   或许是因为好奇,江遇秋竟然没困得睡觉,反而一直把电影看完。   然而看完后,他却不是很高兴。   因为电影里两个主角没有在一起。   角色be了。   结束后,郁止关掉电视,安抚江遇秋睡觉。   江遇秋却不想睡,他不高兴。   “为什么他们不一起留下来呢?他们在那里有工作,生活还开心,为什么一定要各自离开呢?都不开心了啊。”   江遇秋隐隐约约感觉到两个主角之间的感情,或许不知道那叫同性恋,却知道他们在一起很开心,这就够了。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要做不开心的事,离开能让自己高兴的人。   “因为……他们在意的太多,他们不能放弃的太多,和那些不能放弃的人和事比起来,彼此就算不上什么。”   郁止尽可能简单易懂地解释。   “可是……可是……我以为他们才是最重要的。”江遇秋当然知道重要也有分量,比如之前他喜欢看电视,但如果郁止不喜欢,他当然不会看。   电影可能讲了很多很复杂的东西,但江遇秋想不到那么多,也领会不了导演隐晦的暗示。   剧情围绕两个主人公,他看的自然也只有两个主人公。   郁止说在两个主角心里,对方并不是最重要的,江遇秋忽然就不那么难过了。   既然不重要,那放弃应该也不难过,就像他可以放弃看电视一样。   见江遇秋终于不再纠结,郁止便也放下心来。   看着江遇秋安静的眉眼,郁止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试图在他眉间轻抚。   “遇秋。”   “嗯?”江遇秋睁开眼,正好看见郁止深邃的眼眸。   他揉了揉眼睛,有点困了。   “你不觉得我们有点像刚才电影里的人吗?”   一样在某个城市相遇,一样互相亲近,一样同进同出,同床共枕。   “不像!”江遇秋撑着睡意睁开眼,语气却十分坚定。   郁止意外挑眉,“哪里不像?”   他以为江遇秋会说他们没有跟电影里的主角一样做很亲密的事,比如亲吻和上床。   谁知江遇秋却开口便道:“我才不会不要你。”   郁止心中微动,刹那间,仿佛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不重,也不痛,却后知后觉有些发痒,痒意瞬间自心里蔓延到全身,指尖轻颤,不自觉暖了颜色。   他眉眼骤然散开,勾唇一笑,“是吗?”   江遇秋连连点头,“当然了!”   他们和电影才不一样,如果郁止要走,他一定会跟着,如果郁止不喜欢什么,他也不会去做。   他们是能让彼此开心的人,也是最重要的人,和电影一点也不像。   郁止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江遇秋想错了问题,给出的理由却让他更心动。   在这个傻傻的,却又喜欢打直球的人面前,他真是无奈又好笑,不知该如何喜欢才好。   “嗯,我也不会。”他回应道。   江遇秋有点开心,他躺在床上重新闭上眼睛,困了,“那、那你要记住啊,不能反悔的。”   “不反悔。”   郁止动作轻柔地给他盖上被子,这几天气温变化有些大,江遇秋有点踢被子,总要重新盖好几遍。   江遇秋满意了,他觉得自己跟郁止比电影里的故事好多了,至少他们是高兴的,而电影里的人一点也不高兴。   “不过,你不觉得,我们跟电影里的人有些地方有点像吗?”郁止再次提起。   “有吗?”江遇秋把脸皱成了包子,却还是没想到。   郁止肯定点头,“他们睡一起,我们也睡一起,他们看着对方就会笑,我们也会,他们喜欢对彼此做亲密的事,我们也想。”   江遇秋将手伸出被子,抓了抓被子歪头看郁止,“可是……可是……”   他觉得电影里的人有点怪怪的,哪里跟他们不一样。   “可是他们能做爱啊。”   “……他们还经常亲嘴。”   可是这些他跟郁止都没有,他们是不一样的。   灯被郁止关掉,黑暗中看不见半分亮光。   江遇秋还保持着望向郁止的姿势,下一刻,他便感觉到唇上仿佛被什么轻触了一下。   温软无比。   清新又熟悉的气息萦绕鼻尖,温柔优雅的声音响在耳畔。   “我们也可以。” 第237章 永恒的记忆5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安静,黑暗中除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再听不见半点声音。   江遇秋愣愣伸手,轻轻触碰刚才被什么触碰到的唇部,表情迷茫呆滞,望着郁止的方向迟迟没回神。   “你……”   郁止静静听着。   “你……”   “为什么要亲我啊?”   他心里觉得不对,却又有种理所当然正应该这样的感觉。   明明那么矛盾的感觉,却又实实在在存在他心里,无人知晓,无人明白,就连他自己,都好似隔着一层不薄不厚,不浓不淡的白雾,看不清也摸不透。   郁止低着头,确保声音足够江遇秋听清,“因为喜欢你。”   江遇秋笑了笑,声音不带半分滞涩和其他感情地道:“我也喜欢弟弟。”   郁止听着这声弟弟着实有些哭笑不得。   “喜欢和喜欢也有不一样。”黑暗中,郁止的声音仿佛深渊密林中的潺潺流水,明明看不见,却能清晰地听见它的声音,指引着林中迷路的旅人前行的方向。   “为什么?”江遇秋双眼迷茫。   郁止想了想,举例道:“就像我和房东婶子,你觉得我们一样吗?”   歪着脑袋想了想,江遇秋摇摇头。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不一样了,这个不一样是指郁止和其他人的区别,但他又不是完全明白。   既然郁止和其他人不一样,那具体又归为哪一类呢?   奶奶是亲人,房东房东太太都是对他好的人,郁止是什么呢?   他只隐隐觉得郁止是自己的,但郁止明明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会自己做事,不会任由他说的话做事,为什么是自己的呢?   他想不明白,从前对于想不明白的问题他都会将之放到一边,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把这个问题想明白。   “是因为男女有别吗?”他傻傻地问,然而问出来后,又觉得不对,因为房东又不是女人,自己也从没将郁止和他放在一起过。   “如果我是女人,你会想跟我分开保持距离吗?”郁止问。   性别这种事,他并不是很在意,毕竟不是人的世界也经历过无数次,如果有世界变成女人,他也会找到这个人。   江遇秋想了想,老实摇头,却又想到黑暗中郁止看不到,便又出声回答,“不想。”   不是不会,是不想。   “我也不想。”郁止笑着回应。   “这就是区别。”他清润的声音在黑夜中款款流淌,“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无论身处何种环境,我们都会在一起,任何因素都造不成阻碍。”   江遇秋听着只觉得高兴,随后又呆呆问:“但是,这个跟你亲我有什么关系呢?”   郁止喉中的笑意压不住,不经意在黑夜中流淌出来,却痒了江遇秋的耳朵,他忍不住用微肉的手掏了掏,将那种痒意驱散,却又觉得脸颊不知道从何时升起了热意。   好奇怪啊。   但是又有点不知名的喜欢。   “没什么关系,就是想亲你,想跟你做亲密的事。”郁止笑够了才道。   江遇秋心中微微有些羞恼,虽然他或许并不知道那叫羞恼,但他就是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好像有点坏啊,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在耍他吗?   “你不想吗?”郁止反问。   “不喜欢吗?”   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了发烫的脸颊,呼吸加重,热气充满了两人之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止才听到一道微若蚊声的回答:“想……”   好像也喜欢。   郁止在被子下摸索,将江遇秋的手握在手心里,对方明显很暖的温度仿佛能从手里蔓延传递至心里。   “我们就这样,一辈子在一起好不好?”   郁止忍不住缓声说,或许江遇秋现在不明白同性恋,但他可以让江遇秋知道他们的未来,时间久了,有些东西自然不言而喻。   “早上一起在床上睁开眼睛,一起洗漱穿衣,一起晨跑锻炼身体。”   “我会在晨跑之前,提前煮上豆浆粥,备上你喜欢的那款榨菜,在胡同口买两根油条,几个包子,觉得冷清了,就去胡同里的那颗梧桐树下跟人边聊边吃。”   “听着耳边鸡鸣鸟叫,远处学校的读书声,看着胡同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背着书包一路跑跑闹闹去学校,踏着国歌,悠闲回家。”   “有人来店里时忙一点,没人来店里就当作给自己放假,电视里放着你喜欢的节目。”   “午饭不想麻烦就去饭点打包,想吃什么了就去菜市场买,我都能做,下午觉得闷,我们可以关掉店去逛街,商场里人多,东西也多,肯定有你喜欢的,或买或看,都不重要。”   “听说市场那边晚上更热闹,夜市里买卖东西的人更多,小吃零食也多,还有一些有趣的游戏,我还没去过,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   “晚上回去,走在巷子里的青石板路上,会发出同步的声音,以后或许会变成水泥路,虽然更方便坚固,但会少一分古典意蕴,不过只要走在身边的人是你,想来我也不会注意到那些。”   郁止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还带着一股悠闲如画的魔力,仅仅凭借几段话,便将一个美好得宛如梦幻的未来勾勒在人心间。   他的声音和话语都很容易让人沉醉,可不知怎的,江遇秋却并没有听得昏昏欲睡,反而越听越清醒。   他忍不住顺着郁止的话想了起来,只觉得那样的未来令人安心和欢喜。   “……只有我们吗?”他忍不住问。   “只有我们。”郁止语气镇定。   江遇秋高兴答应:“好啊。”   他其实不在意未来是什么样,心里觉得郁止勾勒的未来很美很安宁,是因为那个未来里,处处都是郁止的身影。   江遇秋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但那并不重要,只要开心就好了。   “我们同床共枕,互相喜欢,还会相伴一生,我装着你,你记着我,甚至……还会做更亲密的事,不看性别的话,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郁止循循善诱。   “唔……”江遇秋睁着眼睛,认认真真地想了想,最终试探着问,“是夫妻吗?”   郁止眉眼疏阔,笑意深深,眸中的情意隐没在黑夜中,没让任何人看见。   他却俯身吻上江遇秋的唇,将那句回应倾诉在二人唇齿间,又飘然散落在黑夜里。   “是伴侣……”   夫妻尚有怨憎,唯有伴侣为心意相通,相伴而行。   *   对于江遇秋而言,伴侣两个字令更为适应,这时候人们喜欢把另一半叫对象,把夫妻叫两口子,伴侣这个词但是比较少出现,也不会给人一种一定要男女配对的感觉。   那夜过后,他们之间好像变了,却又仿佛没变。   依旧是那样的相处,依旧是同样的生活。但江遇秋却比以前还要开心和安心。   因为郁止告诉他,他们不会分开,会一辈子在一起。   郁止向来说话算话,江遇秋对他还是很信任的,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是真的。   不过他却下意识在外人面前克制一些,没有对外显露他们的关系。   小傻子时傻时精,不知道哪里来的敏感,敏锐地觉得不能对别人透露他和郁止的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们对外还是假装分开住,分开睡,是两家人,没人大半夜去找人,也就没人知道江遇秋和郁止住在一起。   春天即将过去,夏日逐渐来临。   郁止没有失言,在一日闲时,他领着江遇秋出门,去逛了最近的商场。   端午快到了,商场内外都有不少卖粽子的地方,知道江遇秋喜欢吃甜食,郁止便买了一些蜜枣红豆,准备回去做甜粽。   在商场逛了一圈,江遇秋却什么也没买,郁止明明看见他对某些商品有点兴趣,自己想买时却又被江遇秋强硬阻止。   他节俭惯了,有些东西虽然好奇,却也并不想买,也只有能吃进肚子里的,才能勉强被他接受,令郁止好笑又心疼。   走出商场,没着急回家,而是一路散步来到市场。   傍晚的市场已经摆了许多小摊小贩,烟熏火燎,灯影阑珊。   “臭豆腐!正宗的臭豆腐!”   “小哥,要吃麻辣烫吗?我们这个麻辣烫汤可香!”   “大姐,来一份凉面,多加点豆筋。”   “……”   这里很热闹,郁止拉着江遇秋的手,在人群中走过。   江遇秋的眼睛从一个小吃摊到另一个小吃摊,有些看不过来,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另一只空着的手也忍不住摸向了肚子。   郁止视线在市场内扫过一圈,仿佛在找什么,却又没找到,回头看向江遇秋,将他的神色动作尽收眼底。   “有喜欢吃的吗?”   江遇秋下意识摇头,他今天一直被问,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怕郁止自作主张,还连忙收回视线,免得郁止知道他看了什么,以为他喜欢。   “我们回去包粽子吧。”他对包粽子还挺有兴趣,以前奶奶在的时候,每次过节也会买一些过节爱吃的东西,粽子月饼水饺汤圆都会买,虽然不多,却也不会缺,这就是一种仪式感。   郁止却没听他的,径直走到一家卖糖葫芦的小摊,“老板,来一根橘子的。”   “一块钱。”老板取下一根金黄色的糖葫芦,上面是五瓣橘子裹着糖浆,色泽鲜艳漂亮,一看就感觉这糖葫芦一定很甜,还很诱人。   江遇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拼命扯动郁止的衣服,暗示他不要买,然而郁止却按住他的手,让他别动。   等江遇秋慢半拍地想要出声时,已经失了先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那根裹着塑料薄膜的橘子糖葫芦已经到了他的手里。   离开小摊时,江遇秋还闷闷不乐,嘴里念念叨叨:“一块钱都够买一口袋橘子了,要是想吃,可以自己做啊,不用买的。”   郁止将这根糖葫芦交给他,笑道:“买有买的乐趣,做有做的意义,既然就在眼前,那就是缘分。”   江遇秋觉得他在强词夺理,他不知道买有什么好的,就记得贵了。   见他紧紧将糖葫芦拿在手里,怕掉了,却又不拆开吃,郁止只好主动剥开薄膜,将它喂进江遇秋嘴里。   江遇秋一口含住,连忙用手接着,怕这贵得要命的糖葫芦不小心掉在地上。   等他咬开一瓣,吃着糖浆和里面冰冻过的橘子,一股冰凉舒爽的感觉在嘴里蔓延开。   “甜吗?”郁止问。   江遇秋不能说话,只好点头表示回应。   郁止笑道:“这就是这串糖葫芦的意义。”   江遇秋也不由自主地笑了,不知怎的,刚才对这串糖葫芦贵到心痛的感觉也消失不见。   奇怪,明明就很贵。   两人走路回去,胡同口有路灯,灯光投洒在地面,将夜色都染了一层朦胧美。   走进胡同,迎面走来几个街坊邻居,见到两人都打招呼。   “小郁,今天怎么没开门啊?本来想买个电池,结果你不在,走走走,快开门,有生意都不做真是。”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郁止家外面招呼道。   “来了。”说话间,郁止不着痕迹松开江遇秋的手。   江遇秋微微一愣,呆呆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看手,咬了咬嘴里刚刚没舍得咬的蜜橘,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瓣蜜橘没有之前吃的甜。   郁止见他没跟上,回头喊道:“遇秋?”   江遇秋抬头,“嗯?”   “回家了。”郁止望着他道。   笑意逐渐蔓上脸颊,江遇秋淡淡应道:“嗯。”   见郁止来开门,买东西的中年男人好奇询问,“这是一起去哪里玩儿了?你们自己开店就是方便,不用按时上下班,想去哪儿店一关就能走。”   中年男人说的真心话,虽然不知道郁止每天赚多少,但看人家每天生意热闹,也没有要关店的样子,肯定赚的也不少,除了稳定性差一点,怎么都比他们上班的方便。   “都有好坏,不知道那天生意就差了。”郁止谦虚道。   如果想要跟人相处得好,那就尽量不要跟人说自己过得好。   郁止还想在这胡同里一直住下去,维持基本的和谐邻里关系是必要的。   那中年男人笑着点头,“也对。”   “以前国家还包铁饭碗,现在都没有了,未来的事哪儿说得准,现在好多工厂都在倒闭裁员,上班也不稳定。”   “电池要什么型号的?”郁止问。   “七号,给我那两对。”   “四块钱。”   中年男人把钱放在柜台上,转身回家。   之后陆续又来了一些人买东西,江遇秋和郁止各自在店里忙碌,连晚饭都没吃。   直到没人后关店,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半。   这么晚了,不好做其他,郁止便简单下了两碗面,江遇秋喜欢吃一款拌饭香,经常用它就着面吃,连菜都不用。   然而今晚江遇秋却没吃多少,并且罕见地剩了小半碗。   “吃不下了。”他想把这剩的留着明天吃。   “面不能放,明天就不能吃了。”   郁止本想自己接过来,却不想听见这话,江遇秋又重新抱起碗,“那我继续吃点。”   等他磨蹭了十分钟,才终于把剩下的这小半碗吃完。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郁止打开电视。   电视上的节目播放着正片,是江遇秋喜欢的那部武侠剧,这部剧的演员现在还挺火,有不少粉丝。   本该看得津津有味的江遇秋,却被郁止注意到,短短几分钟内,他已经走了几次神。   这不太对。   回想今天从外面逛街到现在,到底从什么时候出的问题,不一会儿,郁止便眉梢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不高兴吗?因为我松开了你的手。”   电视里正播放到一个打斗场面,人物特效音效都很激烈,郁止的声音在电视声掩盖下,其实并不清晰,至少稍微远一点就能听不清。   可江遇秋距离郁止太近,近到两人之间几乎没有距离。   这种情况下,他能听清郁止说的话,实在再正常不过。   “啊?”江遇秋先是一呆,随后后知后觉想起郁止问了什么。   点头又摇头,却是没有解释。   “别不高兴。”郁止温声劝慰,他本人是不介意对外公开,可江遇秋不行,他情况特殊,且还需要这里的人照顾,如果被人用有色眼镜保持距离,又或者被排斥,那对他有害无益。   “没……”江遇秋弱弱道。   他抬眸看了郁止一眼,像是在观察郁止的心情。   “好吧,有一点点。”他有些丧气道。   “真的,只有一点点。”他再次强调?   郁止忍俊不禁,“嗯,我信了。”   江遇秋也勾了下唇。不过笑容很快又消失。   “郁止,为什么我们不能让别人知道呢?”以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下意识地不告诉别人。   但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我们不应该在一起吗?”   因为他们是兄弟,不是夫妻,才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别人家亲兄弟就算不分家,也会各自结婚娶妻生子,他们还不是亲的,所以才不能一直在一起吗?   那要怎么才能变成亲的呢?像亲兄弟一样亲密,这还不够吗?   郁止心头微微传来一下钝痛。   只一下,却那样清晰。   对着江遇秋懵懂迷惑的双眼,他忽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似乎有许多要说的,也有许多想说的,但对着这双眼睛,一切言语都失灵。   “不是。”   “这世上没人能对我们的关系进行判定。”   “也没人比我们更应该在一起。”   他弯了弯眉眼,握着他的手,试图安抚江遇秋的心。   “……但是别人好像会不赞同。”江遇秋不傻,其他人家永远在一起,相伴一生的是夫妻,也是男女组合,他们两个男人,明显跟别人有区别,这种不随大众的区别应该会受到别人排斥。   就像一个小孩儿是小乞丐,浑身脏兮兮,而其他小孩儿都干干净净,那干净的孩子就会排斥小乞丐。   同样,如果是一群小乞丐里有一个干净小孩儿,干净的那个也会被小乞丐们敌视排斥。   这跟对错无关,纯粹是大众小众,多数和少数的区别。   在那些男女夫妻眼里,他们就是异类,所以会受到排斥。   “一定要别人赞同吗?”   郁止不希望他太纠结,伸手在他略有褶皱的眉心轻轻点了点,抚平那些褶皱。   “我们阻碍他人了吗?”   江遇秋摇摇头。   “我们破坏社会安定了吗?”   江遇秋想了想,还是摇头。   “那我们损坏他人利益财富了吗?”   江遇秋依旧摇头。   郁止没有问触犯法律,因为这时候,同性恋确实违法,虽然几年后便会取消,但现在没有。   法律这东西,也并非全然正确完善,总要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进步,人的思想和时代不一定同步。   “既然都没有,那即便我们在一起,也没有任何错,别人更没有判定应该不应该的资格。”   江遇秋被郁止的话说得双眼发亮,刚才的迷茫彻底散去。   “如果你想知道我们应不应该,只需要问你自己。”郁止握着他的手,置于唇边亲吻。   “问什么啊?”江遇秋好奇道。   郁止露出一抹微笑,“你喜欢我吗?”   江遇秋纯澈的双眸骤然染上一抹化不开的情意,依旧纯澈,却装满了某个人。   “喜欢。”语气坚定。   “愿意接受我对你的喜欢吗?”郁止继续问。   江遇秋点点头,他当然愿意。   他想跟郁止在一起一辈子呢。   日升月落,形影不离。   “这就够了。”郁止轻叹道。   这就够了?这么简单吗?   江遇秋心中眼中都既是高兴又怀疑,郁止伸手轻抚过江遇秋的眉眼。   这一世的他五官不算美艳精致,却干净可爱,微胖的身材更是让他看着就很好薅,摸起来更是爱不释手。   “忽然想起,大概还差一点。”郁止勾唇笑道。   “什么?”江遇秋问。   “上回电影里的那样。”   “既是伴侣,总要水乳交融,亲密无间。”   “别人夫妻都有,我们怎么也不能差,你觉得呢?”   郁止笑问。   江遇秋略有迟疑,半晌才泪眼朦胧地问:“你真的要打我吗?”   郁止:“……”   见郁止不说话,江遇秋以为他不同意,有些难过,还有些害怕,他觉得自己打不过郁止,挨打会痛,他不想挨打。   “那……你可不可以轻一点?不要打得太重,我会痛的。”他小声道。   郁止额角抽了抽,有些后悔那天看的只是个尺度略大的电影,而不是真的sm。   “不会很痛。”他好笑哄道。   江遇秋半信半疑,郁止无奈一笑,关了灯,只有电视的声音还在屋里响着。   接着电视的亮光,低头在江遇秋额头落下一吻,“不骗你。”   “那、那好吧。”江遇秋堪堪答应,便被人吻住双唇,说不出话来。   电视声音响了一夜,也遮掩了一夜。   窗外斜斜照着些许月光,虽不如电视明亮,却也将窗边的风景照亮些许,窗台上的不知名花朵含苞待放,却已有一缕幽幽暗香先行漂浮在空中,沁人心脾。   灯影朦胧,夜色醉人,漫漫长夜终将明。 第238章 永恒的记忆6   夏日越深,暑意渐浓,水果店里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西瓜蜜桃葡萄等水果的身影。   电扇开着,嗡嗡的声音打扰了这店里的宁静。   江遇秋咬着笔头,对着记账的本子发呆,手边的计算器上还显示着账本上的数字。   时不时还要望一眼门口的方向,似乎在等什么人。   有客人进来,几乎每个见到他都会问上一句,“小江啊,隔壁超市怎么不开门了?是小郁不打算做了?”   “不是!”江遇秋连忙否认,“要的。”   “他只是……只是出去几天,很快就会回来的。”江遇秋为郁止解释。   “哦,小郁这是出门了?去哪儿办啥事儿?需要帮忙尽快开口啊。”问话那人客气了一句,见江遇秋没回答,也没追问郁止的事。   事实上,郁止临走之前有在超市外面贴上公告,有事耽误,关门几天,不过这里的人并不是都识字。   留在胡同里没正经上班的人年纪都比较大,识字的比较少,而且比起自己看,他们更喜欢从别人口中听,也就顺口的事儿。   别说,没了郁止这超市,大家都觉得有些不方便,买东西都要跟以前一样,要一大早或者傍晚下班绕路去市场,得多花半个小时。   明明以前都是这么过来的,可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返俭难。   街坊买完水果就走了,只留下江遇秋一个人待在店里,时不时看一眼门口的方向,关门之前,在纸上多记一笔。   白纸上已经出现了两个笔画,一个“正”字已经完成了五分之二。   郁止说过,他会很快回来的,也就三五天的样子,等这个“正”字完成,他一定就回来了。   没有郁止,晚上江遇秋依旧拿着钥匙从后院进入郁止家,睡在他们平时睡的床上。   他抱着郁止的衣服,嗅着上面淡香的洗衣粉味,悄然入睡。   “会回来的。”   离开这几天,郁止倒也没有做什么,不过是把他之前买的那批股票卖了,将钱存入存折后,又去了两个地方。   第一个是江父所在的地方。   当年江父扔掉江遇秋后,得了学校一名老师的怜惜,举荐进了一个大厂,后来大厂越来越差,江父趁机脱身,辞职的时候还带走了厂里的好些个核心员工,自己组建了公司。   也是他赶上了时候,前期基本没什么竞争对手,老东家又日暮西山,还真让他干出了一番事业。   他脑子还算聪明,为人又大胆,懂得把握时机,没有时机也要制造时机,上下打点得当,又走了当地市长的路子,他的厂子逐渐越做越大,现在的市价已经有好几百万。   这个时候的上百万可不是小数目,至少这几百万足够让他收买人伪造捐赠证明,让江遇秋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肾换给他自己儿子。   郁止不喜欢坐以待毙,为了让江父没有那个能力,他只好走这一趟,让江父失去违法的底气和工具。   很快,一封匿名举报信被送入了检举邮箱,里面都是某些官员收贿受贿的证据,还贴心地分门别类整理好,连他们究竟是为了哪件事受的钱都写得一清二楚。   当然,证据这东西也能伪造,上面不可能仅仅看完这些就给人定罪,不过调查是必然的了。   很快,一场轰轰烈烈的反腐活动就此展开。   其中落马了多少官员自是不必说,除了官员,那些涉事的公司也没放过。   现在正是严打的时候,对于贪腐风气上面打定主意要严惩,判刑都往高了判。   郁止没时间等到看着江父落网,到他只看上面开始调查,就知道江父跑不了。   不仅钱财保不住,恐怕连人都得进牢里过几年。   既然无权无势,想必就算他出来,估计也没能力为他儿子偷别人的肾了。   第二个地方就是江母所在的城市。   当年江母离婚,大学毕业后便做了老师,她是个聪明女人,懂得利用手边的资源,也知道怎么往上爬,跟学校的领导交好,经介绍嫁给了一个官员后代,对方也是走从政的路子,只是一心事业没精力恋爱,之前结过一次婚,不过前妻出轨,这才离婚。   跟江母认识时已经三十岁,这个年纪在当时的相亲市场上可不算年轻。   也是因为他结过婚,才没有嫌弃江母也结过婚的经历。   不过江母隐瞒了曾经生过一个儿子,否则还不一定能嫁进现任丈夫家。   这么多年过去,曾经的小官员也逐渐往上爬,在政坛拥有了一定的地位,家里又有其他从政的长辈同辈,他们家在当地的势力也不容小觑。   郁止记得原剧情中江母的女儿被发现得了白血病的时间,应当就在这附近。   他算着时间,赶得正好,到来时一查,就发现江母这段时间常去医院。   原剧情中江母女儿的白血病被发现后,家里所有人都做过骨髓配型,结果都配不上,后来才会把主意打到江母曾经的儿子身上。   但实际并不是。   江母和她的女儿配型配得上,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冒着会有后遗症和损坏自己身体风险,不愿意捐骨髓给女儿,才故意掩盖了下来。   本来想着世界那么大,总有能配得上的,然而随着时间越久,仍然没等到合适的骨髓,江母才急了,可这时她已经不能说自己能配得上,只能把她还有个儿子的事说出来。   过去这么多年,她的现任丈夫已经不想去追究她当年隐瞒有儿子的事,全心都在女儿的病情上。   想着只要女儿有救,他甚至可以接受那个儿子,领回家当半个儿子看。   然而这一切都建立在骨髓能配型成功,且江遇秋愿意捐赠的基础上。   可偏偏江遇秋不愿意。   后来还是江母骗了江遇秋,才弄到了骨髓。   她的现任丈夫真的不知道江遇秋被骗吗?真的轻易就相信江母的话,认为江遇秋被她劝说同意了吗?   未必,不过是因为女儿的命不想戳穿罢了。   甚至还有可能帮江母扫尾。   这两家人得到了圆满,只有江遇秋什么也没得到,甚至还被取了肾和骨髓。   这是法治社会,郁止不能以牙还牙,但让他们自食恶果还是能做到的。   至于在他们被抓后,男女主的身体会不会因此出事,甚至没救,那他也管不着。   他先调查了江母的现任丈夫,发现对方是个谨慎的人,大事没做过,小便利却是没少干,这些事可大可小,郁止只将它们整理好,交由纪检,之后会如何他不再管。   另外,他还好心地把江母和女儿配对成功的报告寄了一份给他们家。   想要骨髓?眼前就有现成的,完全不用去觊觎别人家的东西。   做完这一切,郁止便又静悄悄离开,跟静悄悄来时一模一样,无人知晓。   他没多耽误,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然而到底还是错过了时间,下火车时已经是第六天。   他紧赶慢赶回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天光暗淡,往来人群纷纷归家,一路说说笑笑,悠闲自得。   郁止加快脚步,然而回到胡同,却见他家和江遇秋的水果店都关着门。   走之前他曾跟江遇秋说过,如果他想,也可以把超市打开,一人守两家店面,不过估计他忙不过来,又或者担心出什么意外,没开门。   这还能理解。   可水果店也关上做什么?   现在明显还没到水果店平时关门的时间。   病了?还是因为其他事?   郁止心中疑惑,只想看到江遇秋,摸出钥匙准备开门。   “小郁回来了!这几天去哪儿了?”有路过的街坊邻居见到他热情地打招呼询问。   “回了一趟老家给爸妈扫墓。”郁止随口就来。   那人一听连连点头,“那是应该的。”   他见郁止要开门,干脆也不走了,直接等在外面,看样子是想等郁止开门后顺便买东西。   “这几天你不在,还真有点不习惯,想买个东西都不方便。”那人边等边说。   郁止笑了笑,“下次我提前说一声,大家尽量一次买够几天的东西。”   那人笑着说好。   郁止其实并不想等人买东西,他想去找江遇秋,心里还担心着对方是不是病了。   “诶对了,隔壁小江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没开门,你跟他一向关系好,不如去看看他。”   那人临走前说道:“那孩子也挺可怜,能照看就照看些。”   “今天一天都没开门?”郁止略微皱眉。   “是啊,我早上出门他没开,晚上回家还是没开,可不就是一天吗。”   “我知道了,谢谢。”郁止调整好表情,送走了人,道了谢便没再多说。   那人走出超市,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回头看了眼超市,发现郁止已经挂上了暂停营业的牌子。   “不对啊,我关心一下小江,他谢什么?”   郁止不知道刚才那人的想法,等送走人后,他便关上店,径直去了后院。   然而他在后院里里外外找了几圈,都没看到江遇秋的人影,包括隔壁的江遇秋家都找过,却还是没找到人。   原本就提着心的郁止不由皱起了眉,转身便朝外面走去。   江遇秋会去哪儿?   江遇秋能去哪儿?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郁止已经掌握了江遇秋的生活习性,平时除了进货,他都是待在店里,连门都很少出,也没有什么喜欢去想要去的地方。   之前郁止认为江遇秋这样的生活虽然有些单调,但也安稳安全。   不容易碰上一些危险的事。   如果经常外出,以江遇秋有点傻的脑子,说不定真会被人欺负,待在家里也挺好的。   可现在他却有些后悔,当初就该多带江遇秋去一些地方游玩,否则也不会像现在一样,面临不知道去哪里找人的局面。   他走出门,便遇见房东太太,忍不住问道:“姐,您看见遇秋了吗?”   房东太太刚吃完晚饭,正准备出去走走,见到郁止还笑道:“小郁终于回来了,你问小江啊,他不在家吗?”   一听这话,郁止便知道房东太太也不知道。   “不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如果您看见,麻烦告诉他,我回来了,让他回家。”郁止想了想,决定去商场或者夜市找找。   “一定一定。”房东太太连连点头,心中感叹,没想到郁止和江遇秋关系竟然这么好。   至于郁止话里的那点别扭,则被她彻底忽略。   胡同口来了许多人,有的端着饭碗,有的则空着手闲闲站着,一群孩子在人群中穿梭,时不时传来些许欢呼打闹声。   天色渐晚,夜幕悄然来临,路灯也不知何时被打开,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墙边树下乘凉。   郁止随意扫了一眼四周,便要朝着商场的方向走去,敏锐的耳朵却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小江,你怎么在这儿啊?不回家吗?”是房东太太的声音。   郁止霍然转身,视线迅速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梧桐树下,青年坐在树根上,两手捧着脸,痴痴地望着某个方向。   天边隐约还有些许亮光,却越来越淡,暗沉的天空已经逐渐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发亮,暮色悄无声息地降临这个世界,将整个世间的喧嚣尽数笼罩。   郁止在见到那道身影时,心头骤然一松,不自觉松开了握紧的手,夜风一吹,手掌传来一股凉意。   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手心已经被汗湿。   人群里的众人聊的开心,安安静静的江遇秋又坐在树根上,小小的一只,令人看不大清,他也不说话,因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   若非房东太太刚刚被郁止提点过,走到哪儿会刻意去看有没有江遇秋,恐怕也发现不了他。   这会儿房东太太就站在江遇秋身边,问他怎么不回家。   江遇秋愣愣点头,“要回家。”   但就是坐着不动。   直到郁止一步步靠近,脚步声传入江遇秋耳中,他仿佛发现了什么一般,猛然转头,视线正对上站在他身后的郁止。   郁止等着手心被风吹干,才克制着声音里的担心,“怎么不在家?”   江遇秋就这么看着他,一双眼睛里只装着他,半明半暗的星空甚是美,他却没看进去一星半点。   “找了你很久。”郁止轻轻叹息道。   严格来说,时间并不久,最多十分钟,可在找不到江遇秋的这些时间里,度秒如年。   “要等你,等你回来。”江遇秋痴痴望着他,不靠近,也没站起来。   他这么看了许久,给了郁止一种仿佛在审视自己的感觉。   审视?   怎么会呢。   大约是觉得江遇秋有些紧张,一点也没有久别重逢的惊喜,郁止想要缓和下气氛,便忍下之前的紧张担忧,勾唇一笑道:“几天不见,不欢迎我吗?”   “不想我吗?”   江遇秋眨了眨眼睛,望着郁止伸出的手,这才缓缓起身,抬步就要往郁止面前走,却忘了因为坐得太久,腿已经麻了。   在他快要跌倒时,郁止两步上前扶住了他。   然而被扶住的江遇秋却没顾得上等双腿退去麻意,只紧紧握住郁止的手,双眼骤然发亮,仰头近在咫尺的郁止,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   “是真的!”   欢喜不已的三个字,却仿佛一把无声无息的利剑,猝不及防刺了一下郁止的心。   他面上的笑容渐淡,眸光微闪。   半晌,他才没忍住抱住眼前这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微沉的声音悠长清浅,却又仿佛带着大山般的厚重。   “是真的。”   “我回来了。”   被他抱着,江遇秋心中雀跃,却又忍不住有些委屈,“你怎么才回来啊……”   他数啊数,数啊数,好不容易数到一个“正”字写完,结果这人还没回来。   “你,说话不算话!”   听见他略带委屈的声音,郁止才心中微松,笑着轻哄道:“是我不好,我该早点回来的,下次不会了。”   “那你现在可以回答我,为什么待在这里不回家了吗?”郁止低声询问。   “因为,要等你啊。”江遇秋看着他道。   “我数啊数,数了好久,你都没回来……”他神情低落,显然还有些不高兴。   郁止没再问了。   有什么好问的呢。   不外乎是这人久等不到他,便忍不住来胡同口等。   至于江遇秋为什么坐在跟他回来时不同的方向,以至于他回来时两人都没看到,郁止刚才也想到,离开时他曾对江遇秋指过要去地方的位置,正是江遇秋刚才看着的方向。   但那是他要去城市方向,而非走路的方向。   黑暗来临,树下的两人在黑夜的掩护下并不显眼,也没人注意到他们。   房东太太早在不知何时已经离开,郁止握住江遇秋的手,“走吧,回家。”   江遇秋狠狠点头,也回握郁止,哪怕路上有其他街坊邻居,也不肯松开。   “我等了很久很久啊。”回去的路上,江遇秋还不忘几次三番提醒。   “嗯,辛苦遇秋,以后一定按时回来。”   “我数啊数,数啊数,终于写够了‘正’字,但是你还没回来。”江遇秋的声音不带抱怨,就是单纯的失落和难过。   郁止只好配合着他,表示自己在听,表示以后不会再有。   可江遇秋最想听的,最想要的,都不是这个。   “郁止……你以后带上我好不好?”江遇秋的声音散在夜色中。   郁止忽然明白,他想听的是什么。   他笑了笑,伸手理了理江遇秋被风吹乱的头发,轻声肯定道:“以后不走了。”   说他等得辛苦,说他不舍分开,归根究底,想要的不过是一句不再离开。   无论郁止之前想得再好,认为江遇秋等几天不会有什么大事,现实却是对方不愿意他离开。   郁止来时像一阵风,悄无声息又迅猛地吹来,迅速占领了这片位置。   或许在江遇秋心里,一直担心着郁止会不会像来的时候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从不知名的地方到来,又到不知名的地方去,江遇秋永远只能待在原地,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唯一能做的,便是在胡同口痴痴等候。   经郁止细问才知道,江遇秋从昨天起就没睡,一直等他。   好在他尽快赶了回来,否则还不知道这人会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郁止帮他洗了个澡,又抱着他放到床上,江遇秋却还不想睡,眼睛一直看着他。   心中无奈轻叹,郁止只好陪着他躺下,哄他入睡。   抱着人,郁止只觉得掌下的身体似乎比他离开时瘦削了一些。   “睡吧,我就在这里。”   江遇秋很听话,乖乖闭上眼,但手却抱着郁止的手,不愿意放开。   翌日,郁止睁开眼,身边的人因为两天没睡,今天得补回来,这个点还没醒。   他准备下床准备早餐,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对方抱着,抽了两下都没抽开。   无奈之下,郁止只好用布偶代替自己的手,让江遇秋抱着,他才能脱离禁锢。   锅里煮上粥,因为江遇秋的喜好,他今天煮了甜粥,希望那人醒来后吃了会高兴。   蜜枣和红豆的香味溢满了屋子,搅动几圈,重新盖上砂锅,郁止把火关小,切了一些菜丝准备凉拌。   厨房里切菜的声音成了起床时最好听的背景音。   江遇秋刚从床上睁开眼醒来,就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   他当即双眼一亮,连鞋都没穿,快步跑了出去。   当看到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时,他当即冲上去从背后抱住对方。   “你终于回来了!”声音里的欢欣和昨天一般无二。   郁止好笑道:“昨天不是说过了吗。”   江遇秋依旧高兴道:“啊?昨天就回来了吗?那可能是我等得太晚,不小心睡着了。”   郁止表情微愣,似有一些疑惑。   江遇秋还在絮絮叨叨,欢快地说着话。   “我等了好久啊,一个‘正’要写五天,我数啊数,数啊数,一天、两天、三天……五天真的回来了!你真准时!”江遇秋的声音里几乎是毫不掩饰的愉悦,然而郁止此时的表情却和愉悦搭不上边。   他面色平静,却无法掩饰眼中的波涛汹涌。   “嗯,你说第几天?” 第239章 永恒的记忆7   说出的话轻轻淡淡,平平常常,听不出半点异样,仿佛不过是随口一问。   香甜的粥香溢出锅沿,本该勾动人的食欲,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儿的两个人都没被勾动丝毫注意力。   郁止转身对着江遇秋,对方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一双眼睛里也满是亮晶晶的星星,闪烁着明媚的光彩。   望着这双眼睛,郁止也不由心中一软,略有些冷的声音带上了太阳的温度。   “我好像没听清,遇秋刚才说是第几天?”   江遇秋歪头看了看他,伸手在郁止额头试试了温度,“你生病了?”   郁止耐着性子回道:“没有。”   “那怎么听不清呢。”江遇秋十分不解。   “昨天第五天,今天第六天啊。”虽然不明白,江遇秋却还是老实回答道。   他关心地看着郁止。   郁止怔愣半晌,才露出一个无奈又好笑的笑容,伸出手指在他额头上点了点,“你记错了。”   “今天第七天,昨天是第六天。”   江遇秋双眼呆了呆,愣愣道:“是吗?”   郁止也不说肯定,只说道:“我之前不是让你记日子吗?五天的话应该刚好写完一个‘正’字,六天会多一天,也会多一笔,你去看看你记的是什么,不就知道了吗?”   “对哦!”江遇秋双眼微微睁大,眼中闪烁着亮光,他连忙离开郁止的怀抱,转身朝着放他记数的本子的地方找去。   小小的本子被放在柜台上翻找,没一会儿江遇秋就看到他自己记的数,是他的笔迹,上面确实是一个正还多了一横。   “真的诶!是六天!”他今天还没记,那这些就都是昨天的,昨天是第六天,今天是第七天。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道:“是我记错了。”   郁止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望着笔记本上的计数,眸光微动,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关系,这次记清楚就好。”   江遇秋不太明白,“但是为什么会记错呢?”   他努力回想,也没想起来昨天做了什么。   他想知道郁止什么时候回来的,郁止便将昨天回来后发生的事一点一点告诉他。   江遇秋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些映像,却又不太清晰,也并不多,但这已经足够让他明白,不是郁止在骗他,而是昨天真的有发生那么多事。   但是他怎么不记得了呢?   见他一直皱着眉想,甚至忍不住用手拍了拍脑袋,郁止忙伸手握住他的手,“别动,本来就很傻,要是拍得更傻了怎么办。”   江遇秋不高兴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强调道:“我不傻。”   郁止忍俊不禁,却还是尽量忍耐着到:“嗯,不傻。”   笑容和表情却无一不是在表示他就是哄着江遇秋。   江遇秋肚子适时响起声音,他摸了摸肚子,“我、我饿了。”   郁止拉着人去吃饭。   整个早饭下来,郁止都神色轻松,言笑晏晏,直到饭后江遇秋自告奋勇去洗碗,郁止没有阻止。   望着他的背影,郁止笑容收敛,眸光微动,却到底没说什么。   *   店面重新开门,这两天郁止的生意有些忙碌,江遇秋也要忙着自己店里的事,只有晚上才有时间聊天休息。   晚上睡觉时,江遇秋有些缠郁止,郁止只当是这些天的离开让他没有安全感,也由着他在床上放纵几天。   一开始他还以为是打架,怕疼,几次后便逐渐适应,现在已经学会了主动要求。   但是有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江遇秋心头,迟迟想不到答案,这一日事后,江遇秋终于有些忍不住,拍了拍郁止的手,疑惑问道:“郁止,我们好像也生不出孩子啊,为什么还要戴这个呢?”   他指着垃圾桶里的安全套,一脸纯情疑惑地问。   郁止:“……”   “因为……做这种事有可能生病,戴上它会更安全。”郁止想了想,才终于给出这个答案。   “生病?!”江遇秋惊愣着问。   郁止点头。   见他肯定,江遇秋当即紧张起来,“那……那我们以后不做了吧,要是真病了可不好,还要去医院看病。”   江遇秋对医院有一种天然的惧怕,既害怕去医院要做各种检查,或许还要打针输液,就是药也是苦的。   还害怕医院太贵,从小条件就不好的江遇秋怕去医院要花很多钱。他奶奶以前就是能不去就不去。   郁止无奈勾唇,伸手抚过他的脸颊,“真的不想吗?”   江遇秋表情痛苦,却还是艰难地点点头。   只要不做那种事,就不会生病,只要不生病,那一切就都好说。   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郁止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来。   在江遇秋看过来时,他又忍住笑,无辜道:“但是怎么办,你不想,我想。”   江遇秋沉思片刻,努力说服自己,皱着眉苦恼道:“好吧,那就继续做。”   满是宠溺的语气。   郁止终是没忍住笑,也没忍住再次吻住了他。   生活归于平静,那日过后,郁止观察了许多天,发现江遇秋再没有遇见记忆不清楚这种情况,一时也不知道那次只是意外还是这种情况的触发需要条件。   不过他私下给江遇秋把过脉,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只能将之归于意外,并且逐渐放下了戒心。   上次江遇秋的消失让郁止打算多带他去一些地方,以后要是有什么事,也有个找人的地方。   他们去爬过山,去参观过学校图书馆等地方,还带着江遇秋去过游乐园。   不过这时候的游乐园并不太热闹,里面的玩乐设施既不新颖也不多,郁止觉得没多少可玩的项目,倒是江遇秋兴奋极了,甚至顾不上玩这些很贵,只恨不得把一些专门给小孩子玩的也玩一遍。   他也不怕那些危险的项目,例如海盗船,跳楼机,还有旋转秋千,别的小孩儿都吓得哇哇叫或者哭,他却洋溢着开心的笑容,甚至希望再玩儿一次。   不过到底还是觉得贵,没一会儿就自我否定了这个要求。   打地鼠便宜,而且有意思,打得多了还能获得礼物,江遇秋对这个很感兴趣,可惜他反应慢,每次都比老鼠慢半拍,打了两轮,竟然只打到了几个。   没办法,郁止只好来帮他。   或许是两个人打比一个人更有意思,江遇秋竟然打得比他一个人还多几个,不过郁止打中的是他的十几倍,这就不必说了。   郁止不厌其烦地陪着他玩打地鼠,最后走时,两人手里已经挂上了好几个玩偶,有大有小。   老板欲哭无泪,只能忍着心痛送给他们,不过在他们走后,老板重新挂上了牌子,上面写着:小本经营,严禁代打。   而这些,郁止他们都不知道,也不在乎。   此后,郁止保持着每周都带江遇秋出门玩一天的频率,而这样同步的频率也很容易让胡同里的街坊邻居看出来,郁止和江遇秋关系真好啊,进出都那么同步,没事还相约一起去玩儿,就是麻烦了他们,每周都有一天不能买东西,有一点不方便,不过也不要紧。   有人琢磨着两人什么情况,不忙着赚钱怎么整天都只想着出门玩儿?   这出门玩儿也就是偶尔做做就行,要是经常这样,家里赚的钱说不定还不够人花的。   难怪之前给这两人介绍对象都没成。   像这么败家的两人,能讨到媳妇才怪,有些人暗自嘀咕。   郁止不是没想过他们这样同进同出很有可能引人注目,但是如果是以前,他大约还会想要刻意隐瞒,免得有人因为不赞同而不待见他们。   可现在他却不再那么想,任何外因,都不及江遇秋本人意愿重要。   他看得出来,江遇秋喜欢在别人眼中跟他的关系很好甚至是最好,每次有人在江遇秋面前提起郁止,他都会露出比平时更大更灿烂的笑容。   别人什么反应郁止不知道,但是他每次看见那样的笑容,总是愉悦的。   夏日炎热,穿着薄薄的短袖都能被汗水浸湿,尤其江遇秋身材微胖,很容易出汗,有时光顾着干活,额头的汗水直流却没空擦拭。   郁止不动声色将他的情况看在眼里,面上没说什么。   第二天却有人上门送货,等安装好,江遇秋指着那个在发出嗡嗡运作声音的大柜子是什么。   郁止没解释,只道:“想不想吃自己做的冰淇淋?”   江遇秋惊喜又好奇地睁大眼睛。   郁止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简单做了些冰淇淋,第二天冻好后拿给江遇秋,“尝尝看。”   红色的冰淇淋看着就很香很甜,江遇秋先给郁止喂,之后才自己吃了一口,“……西瓜味的!”   郁止将嘴里冰凉又很甜的东西咽下去,“还可以做其他口味。”   江遇秋喜欢上了做冰淇淋,他让郁止教他,还学会了尝试各种不同的口味,水果店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各种水果,很快,超市就推出了许多不同口味的冰淇淋,装在盒子里售卖。   一盒里面口味不同,有的多种口味,有的只有一种,多种口味里的冰淇淋也不一定相同。   产品一出来,便畅销了全胡同。   这东西原材料便宜,郁止卖得也不贵,味道还好吃,一经销售,风靡大街小巷,每天来买冰淇淋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以小孩子居多,大人也来买。   多种口味的冰淇淋最畅销,大家总觉得,一盒就能吃到好几种冰淇淋,比只吃一种更赚。   江遇秋喜欢做这个,每天做的第二天就能买完,让他更提起了兴趣,甚至连自己的水果店都不想管了。   每天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做冰淇淋,郁止则一个人算两家店的账。   因为这,现在两人的睡觉时间平均比以前推迟半个小时,有时江遇秋还会因为看电视熬到很晚才睡。   几次过后,郁止便规定了入睡时间,并且严格要求江遇秋按照那个时间入睡。   “可是我睡不着啊。”江遇秋觉得委屈,他本来就不想睡嘛,跟看不看电视没什么关系,但是郁止非说是因为电视他才不睡。   看着这样的江遇秋,郁止不由想起了很多家长禁止孩子看电视玩手机,孩子还强词夺理的情形。   跟眼前的他们不能说像,只能说一模一样。   “那你闭上眼睛,只要二十分钟后还没睡,我就同意把电视打开。”郁止跟他约定道。   “好!”江遇秋信心满满地答应。   二十分钟而已,不长,他肯定可以坚持,他要看的那个电视剧还要播放一集,二十分钟后他还可以再看半集。   江遇秋想得美,然而闭上眼睛刚五分钟,郁止就听见他放缓了呼吸。   又过了十分钟,江遇秋微微张着嘴,小小地打起了鼾。   郁止听着枕边的声音,忍俊不禁,小心给江遇秋盖好了被子,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   郁止是被一阵惊叫声吵醒的。   “怎么办怎么办呢!昨晚忘了做冰淇淋了,今天想买的人都买不到,你怎么就眼睁睁看着我睡了,不叫醒我呢?”江遇秋慌里慌张地穿衣,面上是肉眼可见的焦急。   郁止刚睡醒,有些没反应过来,却还是本能地拉住江遇秋,安抚道:“别着急,事已至此,着急不来,慢慢来。”   江遇秋难过道:“可是……可是你也没得吃啊。”   一天不卖冰淇淋没什么,但是他没做的话,郁止也没得吃了。   虽然有哪些饮料液体制作的冰棒,但是江遇秋觉得那些都不好吃,而且……而且他想让郁止吃他亲手做的。   不到片刻的功夫,足够郁止清醒过来,他先眨了眨眼睛,回想了一下昨晚的记忆,才语气不显,声音淡淡地道:“你说冰淇淋?”   “昨晚不是做过了吗。”   “……啊?”江遇秋穿衣服的动作停在原地,他茫然地挠挠头,“是吗?”   他做过了吗?   怎么他不记得?   几分钟后,两人站在冰柜前,看着里面摆放了许多的冰淇淋,一时都有些沉默。   江遇秋有些不好意思,他又记错了,红着脸道:“我、我记错了,下次不会了。”   郁止表情却不是很好,淡淡嗯了一声,心中却打定主意去一趟医院。   如果把脉看不出什么问题,那只好借助医学科技手段,虽然现在医学水平很落后,但总比某些世界要好许多。   然而去医院这件事,郁止刚起了个头,江遇秋原本还高兴的笑脸便跨了下来。   很是不情不愿道:“……真的要去吗?”   郁止望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你不想有一个好身体,能更好更长久地陪着我吗?”   郁止说话用了技巧,如果只说为了身体健康和生命安全,江遇秋铁定不去,可他以自己为条件,江遇秋便舍不得拒绝。   他摩挲着衣服边缘,沉默了好半天,才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可是我也没觉得哪里有什么问题啊,真的。”   “不痛也没有其他感觉,只是有时候记性差一点,可是我听说,人长大了记性就会越来越差,我,我比你大,记性并差也是应该的吧?”   他语气小心翼翼,一直低着头,没敢抬头看郁止,也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因为别的。   郁止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听得见他的声音,望着像一头笨熊低垂着脑袋的江遇秋,郁止心中轻叹。   他握住江遇秋的手,似乎这样便能给予对方力量。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是的,害怕,几乎无法掩饰,被郁止轻易察觉的害怕。   江遇秋手不自觉蜷了蜷,却还是嘴硬道:“我、没有害怕,嗯,没有……”   然而他的表现却说明了一切,郁止没有强调反驳,只是依旧保持着自己的想法意见,温声询问:“是担心钱财吗?”   “如果是因为这个,那你可以放心,治病的钱肯定是够的。”   郁止声音温柔,语气也十分轻松,便是想让江遇秋放松心情,不要这么防备和紧张。   然而似乎收效甚微。   江遇秋依旧低着头,沉默许久,无声抵抗着去医院这件事。   郁止在脑海中思索其他劝说的话,还不动声色地思考着江遇秋这样反应的原因。   或许是幼时在医院的经历不太好,又或者是怕打针吃药等等,但他没想到,会听到江遇秋说出这样一句话。   “你会……抛下我吗?”   声音低低的,若非郁止耳力很好,说不定还不一定能听到。   郁止表情微怔了一瞬,随后才反应过来,好笑询问:“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他不止一次跟江遇秋说过他们会在一起,一辈子,对方又为何会这么问。   “胡同里的刘大叔,就是生了病,老婆才会走的。”江遇秋压低声音缓缓道。   “我、我不想生病。”   他不喜欢生病,病了不仅要花钱要受罪,还有可能会被人丢下,他,他不喜欢。   如果真的有病,去医院花钱是小,他更担心的是会被人当成累赘,被人轻易丢下。   “不想去医院。”   “不想……”失去你。   郁止久久无言。   结婚誓词说得好,无论贫穷疾病苦难,都会不离不弃,可又有多少人轻易做到?   多的是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在江遇秋心里,只要不去医院,就能装作无事发生,说不定……说不定真的能自愈呢?   很多人都讳疾忌医,然而这讳疾忌医的原因却也各不相同。   有的怕没钱,有的怕面对生死,许多种种归根结底也不过是四个字,自欺欺人。   郁止伸手将面前人抱在怀中,没说话,只是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自耳中传递至心底。   “别怕……”   此言一出,他自己都觉得这两个字是那么无力。   怎么会不怕,又怎么能不怕呢。   江遇秋害怕极了。   不过不是怕生病,而是怕被抛弃。   怕郁止离开的时候也像来时一样匆匆,不带走一片云彩,更不愿意带上作为累赘的江遇秋。   可此时此刻,郁止也唯有这两个字想说,唯有这两个字能说。   他给不出江遇秋没病的保证,江遇秋又不信他不会离开的承诺,世事难全,唯有事实才能为诺言下结论。   “我出生在一座小县城,父母是工人,他们很辛苦才供我读书,为了不让他们失望,我努力考上大学,本来想好好报答他们,然而在此之前,他们被一场意外带走了。”   郁止并未放开江遇秋,将人抱在怀里,唇靠近对方耳边,声音轻缓,语气淡然,说出的话却是江遇秋从前从未听过的内容。   他听明白了,这是郁止从前的经历,但是他不是很明白,郁止说这些做什么。   郁止倒是想说自己的亲身经历,然而就算说了估计江遇秋也不信,只好借用一下原主的。   “小地方,别的没有,七拐八拐的亲戚却不少,在我正在为父母的离去而伤心时,却听到有亲戚暗中计划怎么从我手里捞点好处。”   “那你……”江遇秋面露担忧,显然是怕郁止会被欺负。   “我没事,趁着他们还在想办法,我瞒着所有人,卖了能卖的所有东西,只带着一点行李和父母的骨灰离开。”   江遇秋眼睛瞬间忍不住在屋里乱瞟,身体也由着发抖,是怕的。   郁止笑了一声,安抚道:“别担心,他们不在这屋里,就算在,他们也不会来找你。”   江遇秋终于抬头,却是来瞪郁止的。   他、他才没怕!   他只是、只是有些担心,这房子这么小,不会将伯父伯母闷坏吗?   还是在外面住更好吧?比如墓地什么的?   而且墓地还更热闹一些,   跟他奶奶一样   郁止眼中笑意更甚。   “跟你说这些,不是想让你害怕,也不是想让你心疼,而是想告诉你……”   江遇秋望着郁止,四目相对,迟迟没人移开视线,仿佛都沉溺在对方的深邃眼眸中。   “我孑然一身,此生唯有的牵挂和羁绊只有你。”   “不必担心人心易变,也不用担心世事无常。”   “因为无论世事如何变换,我都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沧海桑田,磐石无转移。 第240章 永恒的记忆8   安宁的清晨,晨曦自天边升起一抹亮光,家家户户也逐渐响起了各种细碎而杂乱的声音,开始了一整天的忙碌。   郁止依旧保持着半抱住江遇秋的姿势,试图给对方安全感。   “别担心我会离你而去,这个世上,除了你心里,再没有足够被我称为家的地方。”   江遇秋或许听不大明白,但郁止相信,他的心一定能感受到,感受到这份安心。   果不其然,江遇秋似乎松了口气,仰头望着郁止,眼中满是期待,“那、如果你哪天要走,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好不好?”   郁止心中一顿,随后正要答应,却又见江遇秋连连摇头摆手,“不不,不要告诉我!不能告诉我……”   他一副后怕的模样,令郁止忍不住心中一疼。   他能猜到江遇秋的想法,如果明确告诉了对方自己要走,那就连等待的理由都没有了。   如果一直不知道他会走,江遇秋还能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一直漫无目的地等下去。   一直等……   一直等……   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时光殆尽。   郁止假装不知道,笑着应下,“好。”   经过劝说,江遇秋终于同意去医院做检查,不过他依然对医院十分不喜,想要一拖再拖,然而郁止却不同意,在他想拖延的时候,动作干脆利落地在第二天领着江遇秋出门。   路过时有人看见便询问,“这大清早的,你们这是去哪儿?”   “身体不舒服,准备去医院开点药,两个人更方便些。”郁止解释道。   那人点点头,“也对,两个人是有个照应,去医院你可要小心,千万别被那些黑心肝的人给骗了,有些人心肠坏得不行,专门坑我们这种着急看病的人。”   郁止点点头,“嗯,谢谢大哥,我这儿还忙着,就不耽误您了。”   “你忙你忙。”那人转身回屋吃饭。   郁止推出自行车,自己先上车,又拍了拍后座,对江遇秋说:“坐上来。”   江遇秋还没做过自行车后座,看着有些害怕,怕自己太重,郁止载不动,两个人都会摔倒。   摔倒可疼了。   “我,我自己走就可以,反正,也没有多远。”江遇秋纠结着道。   郁止扯了扯唇角,也不说别的,只道:“你要是自己走,我也跟你一起走。”   好几千米的路,真要走得走一两个小时,江遇秋苦了脸,他舍不得郁止有车不坐非要走那么远。   思来想去,最终也只能妥协,他小心翼翼坐上自行车的后座,还连连小声道:“我很重的,真的能骑动吗?如果会摔倒的话,还是让我下来吧,路上有车。”   他是知道的,路上可以叫出租车,不过出租车有些贵,他以前从来没叫过而已。   但现在也不是心疼那些钱的时候。   郁止笑道:“抓紧我,放心,怎么都不会把你给摔了的。”   江遇秋双手抱住郁止的腰,郁止脚下一蹬,双脚离地,车子便顺利地往前走。   江遇秋从一开始的紧张,到后面慢慢开始放松,被风吹过脸颊时,还忍不住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明亮的双眼郁止虽然看不到,却能从他愉快的话里听出来。   “这风好大啊!”   “好凉快!”   郁止也觉得凉快,一半是因为风,另一半却是因为身后的人。   喜欢的人在身边,便能让人拥有舒畅的心情。   骑上桥时,桥下汹涌的河水吹来滚滚凉意和水汽,猛烈的风吹得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江遇秋从来没觉得这条从前经常见到的大河有现在这么好看。   河边岸上还有人在取景拍照,桥上飞快路过的郁止和江遇秋不经意间入了镜。   拍照的人感叹于那两人的气质和氛围,不由因为这场注定没有结果的邂逅感到遗憾。   看着照片里两人露出的笑容,拍摄者忍不住感叹:   “他们可真高兴。”   *   郁止没有去最近的医院,而是去了本市最好的公立医院,因此距离有点远。   等他们到时,已经是半个多小时后。   走得匆忙,两人都没有吃早饭,医院外面也没有什么就近的早点小摊,想来是有点早,还没开门。   车子被停在院子里,郁止领着人进了医院。   虽然他们来得早,但医院总是不缺来看病的人,现在队伍已经排了好些人,郁止排队领号,队伍走得挺快,他便也没让江遇秋找地方休息,还是把人看在身边更安全。   等两人拿到号,郁止才又领着江遇秋去诊室外面等候。   “郁止,你不饿吗?”江遇秋忍不住戳了戳他关心问。   郁止觉得还好,想到吃饭应该不会影响到大脑检查,便对江遇秋道:“饿了的话,去外面买点吃的。”   这会儿应该有人开门了。   江遇秋看了看他,却摇摇头,“等你。”   他要跟郁止一起吃,不想跟郁止分开。   郁止无奈轻笑,眸光泛着潋滟温柔,伸手用指腹理了理江遇秋额头因为整理好而翘起的头发。   “也好。”   待会儿一起去。   郁止挂的门诊科室比较少人来,他们来得又早,很快便轮到他们。   江遇秋领着人进去。   面对医生,江遇秋乖巧得不像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副乖宝宝的模样,令郁止十足多看了几眼,只觉得此时的江遇秋莫名像在学校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装乖。   虽然江遇秋平时也很乖,但这两种乖巧明显不一样。   拍了片子,医生皱眉看了看片子,才对郁止说:“平时除了偶尔记性不好,还有别的症状吗?”   郁止想了想,摇头道:“没有。”   “疼过吗?”   江遇秋老实摇头。   “记性不好是哪种不好?是记忆错乱还是根本不记得?”   “根本不记得。”   “那他不记得的都是哪些事?有没有共同点?”   “……没有共同点,如果非要算,就是两次忘记都是在睡醒过后。”   随着郁止和江遇秋补充的回答,医生看着片子更久了。   郁止也看过,但是没从上面看出有什么问题,江遇秋的大脑没有病变,按理来说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显然现在出了意外。   片刻后,医生指着片子说:“病人的大脑没有器质性病变,也没有感染这些症状,这里是一颗正常的健康的大脑,但是你们又说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我暂时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这也不是老年痴呆,让医生也有些无从下手。   他甚至都在想是不是这人就是单纯的记忆力不好,被他们给小题大做了。   但是作为医生,可不能说这种话,只能说道:“目前我也没有什么头绪,暂时给病人开两种能够加强记忆力的药,你们可以先回家观察一段时间,如果还出现了这种情况,再来做个检查。”   医生无法针对病情采取措施,病人的情况也并不严重时,便建议观察,如果真到了必须人为干预的情况,再来医院。   毕竟江遇秋只遇到过两次,而且这种情况也不会影响当前的生活,还算不用着急。   记忆这方面出现问题,影响不算大,没有危及生命,只要有家人在身边,就算是老年痴呆的患者也能好好生活。   医生没有给出有效的建议,郁止略微皱眉,收回片子后便带着人离开,去药房拿药。   走出医院时,江遇秋还夸张地松了口气。   郁止忍俊不禁,“这么怕医院?”   江遇秋不说话,他觉得自己没怕,只是医院的气味不好闻而已。   “没有打针!也没有输液!”他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郁止,声音里满是激动和雀跃。   郁止无奈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有就没有,别失望,说不定下次就有了呢。”   江遇秋瞪大眼睛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十分好笑,他愣了半晌,才终于开口道:“我没有……”   “没有失望。”   他才不会因为没扎针失望,难道这是什么很好的事吗?   知道郁止又在逗他,江遇秋忍不住鼓了鼓腮帮,憋着气看郁止,收回的却是郁止含笑的眉眼。   郁止来医院主要还是为了拍片检查一下江遇秋的大脑有没有问题,现在得到大脑没有问题的结果,心情自然不错,虽然这场医院之行没有多少收获,但是两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离开时很心满意足。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郁止想带江遇秋去附近好吃的饭馆吃顿饭,正好上午没吃,他找了找,看见一家装修还不错,似乎是老牌子的火锅店,便拉着人进去。   “想吃什么?”郁止把菜单打开,凑到江遇秋身边,两个人一起看。   江遇秋望着上面见都没见过的菜,有些无从下手,只好点了一些眼熟的家常蔬菜,没吃过的东西不一定好吃,但是吃过的东西一定不会难吃。   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可真聪明。   郁止见他都点了蔬菜,便只好点了一些荤菜,没一会儿,汤锅就被人端了上来。   锅里煮着红油,在大火的烹煮下冒着烟雾和香气。   江遇秋吃过火锅,不过都是在家里自己煮的,没有来过店里,还有些不习惯,郁止教他怎么放菜,什么时候算好,怎么弄油碟和蘸料。   菜还没吃上几口,江遇秋额头便已经冒了汗。   他手忙脚乱地夹起一只煮得有些烂了的虾,放进郁止碗里,“这个,你吃!”   他听人说过,虾很好吃,就是以前奶奶觉得贵,没买过,他倒是可以买,但是买了又不会做,也是白买,这还是他第一次面对可以吃的虾。   线和壳已经剥了,郁止看着碗里这只死不瞑目的虾,忍不住轻笑,“好。”   他不由想起了江遇秋之前说过要对他好的话,作为哥哥,江遇秋是真的在很认真地尽全力对他好,无论面对什么好东西,首先想到的都是他。   朴素却动人。   一顿饭吃完,结账的时候江遇秋瞪大了眼睛,看着从郁止手里给出去的钱,差点儿就想赖在饭馆不走了。   这……好贵!   其实他可以做工抵债的!   郁止无视了他欲言又止的眼神,用自行车载着人就回了家。   店铺照常开,江遇秋干活却比以前还积极,他似乎想要让生意更红火一些,好赚得更多点。   郁止将他的行为看在眼里,并未阻止。   如果这样能让江遇秋在外面不要太过节俭,这样做也没什么。   生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之后好长一段时间,江遇秋都再没有出现过记忆力差的情况。   他每天开开心心,似乎彻底忘了还有这回事,唯有郁止还记着,不过见江遇秋没什么问题,便也逐渐放下心,想着或许真是普通的记忆力变差。   但是保险起见,他也教了江遇秋一些能够对提高记忆力有用的方法,让对方平时抽时间锻炼。   事实上,时间不用抽,他每天都有很多空闲,不过是江遇秋不喜欢而已。   “我上学,成绩不好。”江遇秋不高兴地说。   所以他也不喜欢学习。   但是现在郁止让他做的,在他眼里跟学习一样,都是让人觉得他很笨的事。   “你……你会不喜欢我吗?”江遇秋悄悄抬头看郁止。   自己有点笨。   啊,好像不止是一点。   郁止勾唇,伸手轻轻在他眉心点了两下,“所以你是个小笨蛋?”   江遇秋鼓着脸很想反驳,没人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笨,就算这是事实。   然而正因为是事实,他又觉得郁止说这话是理所应当,一时让人无法反驳。   于是最终憋屈到的只有自己。   见他一副憋在心里想说又强行忍住的模样,郁止忍俊不禁,低声哄道:“可我就喜欢小笨蛋。”   笨蛋瞬间开心了,没忍住咧嘴笑了起来,“那我,可不可以不练习了?”   郁止笑着摇头,十分温柔地拒绝,“不可以。”   江遇秋一呆,显然没想到郁止会这么回答。   “啊……?”   “为什么?”   他不高兴。   “因为……未来还有很长,你需要记很多东西,如果记忆力不好,连我的生日,我对你说过的话都记不住,那可怎么办?”   郁止并没有真觉得江遇秋会忘记这些,但是他知道,只有牵扯到自己,江遇秋才会认真去做好每件事。   为此,他也不介意牺牲一下。   如果能让江遇秋的记忆力变好,那自然好。   果不其然,听到郁止说起他自己,江遇秋反驳的话最终一句也没说出来。   看着江遇秋半晌,这才垂头丧气地拿着纸笔书本去练习郁止交给他的记忆法。   江遇秋笨归笨,但对于答应了郁止的事,他都会很认真地去完成,于是来买东西的人就常常看见江遇秋拿着书本在看,还会用笔写写画画。   “哎哟,咱们小江这是要去继续上学了?不错,年轻人就是有勇气有毅力!”房东婶子夸道。   虽然她觉得江遇秋现在这个岁数继续上学没什么必要,但是学习可是好事,总不能劝人打退堂鼓。   江遇秋连忙收起纸笔,红着脸摆摆手,“没有没有,没有上学。”   房东太太哈哈笑了两声,“没事,喜欢学习是好事。”   “不过小江啊。不是我说你,学习虽然是好事,但人不能只想着学习,古人说话说得好,成家立业,要先成家,再立业。”   见江遇秋一脸懵懂,房东太太只好把暗示改成明示,“就我上回给你说的那闺女,本来我都想着放弃了,可前些日子她来我这儿住了两天,偶然见了你,人就上了心,给我透了口风,说她不介意你的情况,想要跟你一起组建一个家庭。”   江遇秋还是一脸懵逼,房东太太继续说:“不是我说,我说的那姑娘人长的标志,跟你在一起也般配,家里的情况呢,也不算太差,只要结了婚,就是你们小夫妻的事儿,那边的亲戚也能远着些,这可是个不错的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不是……”江遇秋皱着眉挠挠头,“婶子,你什么时候,说过什么人啊?”   这回懵的成了房东太太,她微张着嘴,惊讶又怀疑地看着江遇秋,“小江,你要是真不喜欢,我就直接回绝了,用不着装傻充愣啊,就是我之前跟你说过,想要给你介绍的那姑娘,这才多久就不记得了?”   江遇秋满脸茫然,他觉得自己真的没记错,确实没有房东太太说的那人嘛。   但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也忘记过事,难道这回也一样,不是没有,而是他忘了?   这么一想,他就不知道怎么回了,只好默认了房东太太的话,假装自己只是因为不想相亲才这么说的。   “那、那就麻烦婶子了,我真的挺忙的,没想结婚。”   说起结婚,他想到郁止,面上便忍不住微烫,好歹还知道不能在别人面前暴露跟郁止的关系,平时相处没什么,这种时候却不能提。   房东太太无功而返,走出水果店还有些纳闷,小江这个老实孩子,什么时候还学会撒谎的?   看来还真是不想结婚,连撒谎都用上了。   罢了,她心里也歇了再给江遇秋介绍的心思。   晚上关门,洗漱过后,郁止拿了一袋瓜子来剥,江遇秋则是将瓜子一粒粒堆成一起,等着一会儿一口气吃完。   电视里播放着正红火的武侠剧,打斗的声音显示着剧情正到精彩处,江遇秋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   “有哪里不舒服吗?”郁止照常询问,自江遇秋记忆有些问题后,他便每天都会问这种话,想知道江遇秋有没有再次忘记什么。   记忆这种东西,就算忘记以前的事也看不出来,唯有经常检查监督,才能发现有哪里有问题。   平时江遇秋都很自然地说没有,但是今天他忽然想到跟房东太太的对话,眸光闪了闪,停顿片刻后才低声弱弱地说了一句:“没、没有。”   郁止本没想到他会给出什么其他反应,然而一听这话,一看江遇秋的表情,想骗自己没什么都不行。   他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   “真的吗?”   江遇秋瓮声瓮气地嗯嗯两声。   “真的!”   郁止假装没发现,“那很好,遇秋真听话。”   江遇秋几次偷看郁止,却又悄悄低下头去。   他想坦白,却又不想坦白。   要是……要是郁止知道他还在继续变笨,会嫌弃他吗?   他也不想的,说不定,真的是房东太太记错了呢?   他怀着这样侥幸的念头,惴惴不安地睡下。   然而晚上睡觉也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安稳。   他有点想告诉郁止,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黑暗中,郁止将他的表现默默记在心里。   此后一段时间,江遇秋都有些心虚,而郁止便趁着他心虚时,时常跟他提起一些和以前有关的事。   然而他越提越心沉。   江遇秋平时表现处处正常,但他的记忆却已经出现很多缺口,有的大一点,有的小一点,有的比较重要,有的不重要,这些记忆就跟狗啃过一般,残缺不全,满是漏洞,偏江遇秋还没觉得有任何问题。   也是江遇秋平时不显,他才没有察觉。   甚至于就连江遇秋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记忆有缺失,人不会经常回忆过去,而是一直在往前走,在经历着现在的事,每个下一刻都会经历未来的事,实在没有多少会留给过去。   然而过去记忆的重要性却半点不减,人如果没有过去,那他便会迷失现在和未来,甚至于连他自己,都会随着过去记忆的消失而变得不完整。   郁止冷静观察了江遇秋几天,只能庆幸对方的常识性东西和重要记忆还在,日常生活也没什么问题,但谁也不知道,他的情况会不会继续,会恶化成什么样。   他准备再带人去医院,但是在此之前,需要说服对方。   想想江遇秋连自己还在失忆都不想让郁止知道,便知道他有多不愿意接受自己生病这件事。   “郁止郁止,我冻了一些橘子瓣,明天我们做在市场上买过的那种糖葫芦吧?”江遇秋缠着郁止兴奋道。   郁止拍了拍的后背:“好,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啊?”江遇秋仰头问。   “明早再说。”郁止让他先睡觉。   第二天醒来,郁止换好衣服,把出门穿的衣服递给江遇秋,“穿好,我们去医院,今晚回来再做你的橘子糖葫芦。”   “啊?什么橘子糖葫芦?那个什么样啊?做起来难不难?”江遇秋没注意到医院,反而说起了糖葫芦。   然而郁止却并不高兴,递衣服的动作僵在原地。   江遇秋还不好意思道:“又不是小孩子,我都很多年没吃过糖葫芦了,不用麻烦。” 第241章 永恒的记忆9   “情况可能不太好。”   医生拿着新拍的片子皱眉沉声说。   然而他口中的情况可能不太好并不是指片子上看到的大脑病变严重,相反,正是因为拍片照出来的大脑没有问题,情况才糟糕。   一般而言,人体要发生病变,才能针对病变采取治疗,然而像眼前这位病人,什么病变都没有,却出现了病情症状,这几乎不可思议,也就导致想要治疗也无从下手。   如果不是没人会没事找事花钱拿他们医生做消遣,医生都要怀疑这两人说谎了。   一次可能是意外,几次可能是单纯记忆不好,可像这位病人这样,忘记许多不相关的过往记忆,从医多年,他从未见过。   老年痴呆也不是这种症状。   望着眼前一个懵懂一个冷漠的两个人,他不由苦笑叹息,心中升起一种学艺不精的羞愧感。   他将自己的想法逐一说出,江遇秋的眼眸不再是懵懂,取而代之变成了茫然和不安。   倒是郁止的眸光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心中已有预料。   江遇秋低头看了看医生手里的片子,有些无措地问:“我,真的病了吗?”   医生轻叹一声,无声胜有声,虽没回答,却已经给了答案。   “那……”   “那……”   江遇秋愣愣询问:“这个治不好吗?”   郁止平静的眸光仿佛被石子惊落,骤然生出无限波澜,万千情绪如江海波涛,汹涌澎湃,尽数倾注于江遇秋的身上,久久才归于平静。   医生心中无奈,岂止是治不好,他连可以怎么治都不知道,束手无策的态度,让他连对着眼前两人都有些直不起腰,抬不起头。   “或许,你们可以去看看其他医生医院,国外的医疗水平比国内高,还有中医,中医跟西医体系很不一样,可能会有办法也说不定。”医生给出建议。   而说到这里,谁也能听出来,医生自己是没有更好的建议和办法了。   郁止没再继续耽搁后面病人看病的时间,道谢后便带着江遇秋和刚刚拍好的片子离开了诊室。   医院走廊来看病的病人和家属行色匆匆,都在为自己或者家人的身体健康而忙碌,而郁止和江遇秋却走得很慢,很慢,大约也是因为,他们并没有下一个目的地。   江遇秋腰间搭着一个挎包,他时不时抬头看郁止一眼,很快又重新低下头,手不自觉地摩挲着挎包,隔一会儿便要换一只手,换一个动作,不得安宁。   走到医院外,空气骤然清新开阔不少,但看着往来的车流人群,江遇秋心中却越发忐忑不安。   他望着眼前沉默的郁止,忍了又忍,终究是忍不住喊道:“郁止。”   郁止停下脚步,神色自若,语气平静地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他努力放柔了声音,可心中有异的江遇秋却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对方的声音语气上。   “你,你……”   他想说如果你想走的话,不想被他拖累的话,那就走吧。   他想说如果他要走,一定要偷偷地,不要告诉他。   他想说……   想说……   想说,不要走。   他不想郁止走。   可纠结犹豫片刻,终究是忍住了。   他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脸上忽然有些凉,但他并未在意,只是双眼贪恋又不舍地看着郁止,不想错过每一分每一秒,似乎此刻的眷恋都有期限,等到时间一到,这种美好就会消失,眼前人也会离他而去,再也找不到踪迹。   “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许多许多话,到了嘴边却只成了这么一句。   可不可以不要讨厌他。   就算……就算这人要走,江遇秋也希望对方是喜欢自己的,他不想被对方讨厌,就算是一点点,也不想要。   看着眼前的江遇秋不自觉流下泪来,却还一无所觉,只满心满眼看着他,说着让他不要讨厌自己的话,郁止眸中沸腾着许多江遇秋看不清的情绪。   他缓缓伸出手,在江遇秋的脸上轻抚着,指腹抚摸着他的脸颊,将脸上的泪痕轻轻擦过。   冷风吹来,只觉得一股凉意侵入肌肤血液,乃至骨髓……   “哭什么。”   郁止当然知道他为什么哭,为什么想哭,但他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甚至为此露出一抹笑意,试图安抚江遇秋。   哭什么。   是因为在他的态度里,江遇秋不需要哭。   江遇秋呆了呆,垂眼看了下郁止指腹上的泪痕,不由道:“我没……”   慌忙擦了下脸和眼睛,才乖乖地说:“我没哭。”   他可听话可乖了。   郁止见状莞尔,笑容温和又愉悦,看着似乎很开心。   江遇秋看着,不知怎的,心就逐渐安定了些许。   “今天中午回家吃,想吃什么?顺便去市场多买些肉菜。”   “上回见你喜欢吃大虾,今天我去市场买新鲜的,亲自给你做,你喜欢辣的还是蒜蓉?喜欢清蒸还是红烧?还可以炖上一锅汤,觉得饿了可以随时喝一点,这个天气,山药炖汤就很好,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   郁止毫无预兆地开始跟江遇秋拉着家常,一字字一句句从他口中说出来,仿佛带着岁月平和,心灵宁静的味道。   令人不自觉沉醉在其中,怎么也不想挣脱,也无力挣脱。   江遇秋的思想不由自主地顺着郁止的话想下去。   “嗯,好,我可以今天吃辣的,下次吃蒜蓉的吗?”江遇秋提出小要求,期待地看着郁止,郁止自然不会不答应。   他认认真真听着江遇秋说话,两人慢慢从医院走到街边,江遇秋本来想要朝着停自行车的方向走去,然而却被郁止抓住了手腕,回头看去,便看见郁止笑了笑道:“不急,在去市场之前,我们还要做一件事。”   江遇秋不解询问:“做什么?”   “买药。”郁止淡淡回道,仿佛不过是随口一说,江遇秋却颤抖着嘴唇,愣愣看着郁止。   许久,才听他开口道:“我,我……不是不能治了吗?”   是啊,明明医生都没有办法,他虽然迟钝,却又不是真傻,看不出人的态度和表情,医生那意思,明显是他没办法。   而这已经是本市最好的医院,如果这都没办法,显然他的情况已经没救了。   “谁说的。”郁止一脸淡定,声音沉着道,“医生只是说他没什么办法,却没说你的病没办法治。”   这是两个概念,但是他们这种情况,这两个概念之间具有因果关系。   因为江遇秋的病没办法治,医生才说他没办法。   但郁止却模糊了这一点,让江遇秋以为他是可以治好的,还有机会的。   “西医不行,我们可以再看看中医,会有办法的。”郁止温声安抚道。   他知道,江遇秋心中认为自己没救了,才觉得郁止终有一天会摆脱他,会离开。   可如果他还有机会,郁止也有了一直留下来的理由,这都是江遇秋心里下意识的想法,或许连他本人都不太清楚,郁止却能从中分析出一二来。   他目前没什么能够完全彻底安抚住江遇秋的办法,但只要让江遇秋觉得自己还有的治,那一切都会好很多。   果不其然,江遇秋双眼发亮地看着他,迫不及待地说:“那我们快走吧!”   这是连去市场的事都放下了。   郁止却笑着安抚,“不急,我找人问问中医馆在哪里,你在这里等等我好不好?”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江遇秋有些难过道。   郁止面不改色,“当然不是,不过是因为我不想你累着,你本就身体不舒服,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让病情加重怎么办?”   江遇秋现在就怕病这个字,他不想自己会加重病情,忘记更多,要是真的治不好了该怎么办?   他心有余悸地摆摆手,“那我在这里等你!”   “我,我哪儿也不去!”说着,便一屁股在花坛边坐了下来,大有在这儿安营扎寨,坐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郁止忍俊不禁,微勾的唇角显示着他的好心情,被他这么笑看着,江遇秋也不自觉放松了心情,慢慢露出些许笑容。   两张不同的面孔,却面对面挂着同款笑容,令人忍不住心头一软。   郁止克制着,只抬起江遇秋的手,置于唇边落下一个轻吻,“乖乖等我,谁来喊你你也别跑,有事的话,记得向路边那个交警求助。”   说着,郁止指了指站在路中间的穿着交警制服的人。   江遇秋乖乖点头应下,握着挎包,坚定保证道:“我会的!”   郁止稍稍放心,才终于朝着他提前便知道的中医馆方向走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脸上的笑容便骤然消失,闭了闭眼,将心绪压下,克制着努力让他归于平静。   来到中医馆,他径直上前,对着里面穿着白大褂的一位中年男人道:“医生,我有件事想要请你帮忙,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医生心中谨慎,“年轻人,想看病的话就带病人来,如果是有其他事,我可能爱莫能助。”   他担心郁止是怀着什么不好的心思,想要用药做点什么事,他可不想成为帮凶,这赔进去的可是一辈子。   郁止淡淡一笑,“医生可以放心,我不是歹人,也不作奸犯科,只是想请医生帮一点小忙。”   他想请这位医生在江遇秋面前暗示江遇秋的病有可能治好,然后开一些保养身体的药和药膳方子。   不需要他明说,只是暗示。   他知道,就算是一点机会,也足够让江遇秋高兴。   医生皱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往大了说他是弄虚作假的庸医,有心人一查就可能借此针对举报他。   往小了说,这只是应家属要求,对病人说一点点善意的谎言,甚至连谎言都算不上,不过是一些似是而非的话。   几分钟后,医生在郁止的请求的下无奈答应。   郁止答应他,不会留下任何治疗记录,也不会传出去,不会以任何名义和方式找他麻烦。   至于他们约定好要买的药,也是郁止自己配的,医生看过,只是调养身体的药方,不过这方子定的实在好,是他这么多年见过的最惊艳的药方,弄得他都有些想要问问郁止,是不是出身什么中医世家,又或者祖上有渊源。   “祖上的一点余荫,医生如果想要,可以自己留用。”他随手写的罢了,有这东西在,这医生也不会轻易反悔,这种“小忙”日后说不定还能继续帮他。   总不能隔一段时间就换一家药店或者中医馆。   医生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忍住留下了方子,他也知道郁止的意思,这就算是交易达成。   郁止心满意足地离开,医生却看着他的背影长叹,“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虽然郁止说那药方是祖上的,可医生却从郁止能一口气流畅又清晰地把它默写下来,想来在医术上的造诣一定很不错。   这样,那对方应该不会用药乱来,医生不由放心了不少。   另一边,郁止回到之前江遇秋留下的地方,还没走近,抬眼一看,霎时间,便觉浑身血液一冷。   只见原本应该坐着江遇秋的花坛某个位置,此时此刻空无一人。   江遇秋不见了。   *   “炒板栗!烤红薯!煮玉米!”   “炒板栗!烤红薯!煮玉米!”   “炒板栗!烤红薯!煮玉米!”   声音通过喇叭广播外放,严重失真,却依然能听见里面放出来的声音内容。   随着声音而来的,还有那飘来的阵阵板栗香和烤红薯的香味。   香味勾得江遇秋肚子开始咕咕叫。   他痴痴望着郁止离开的方向,肚子却依旧在阵阵轰鸣。   郁止还没回来。   那他……要不要先去买一个烤红薯呢?   他好像很久都没吃过烤红薯了,闻到这个味儿就觉得好香好香。   也不知道郁止吃过没,如果没吃过,他一定会喜欢上的,毕竟烤红薯那么好吃。   他咽了咽口水,眼神不自觉移向了烤红薯香味飘来的方向。   一个中年男人正在小推车旁边用铲子翻遍着锅里的板栗,而他手边的烤箱上,正摆着好多看着就又香又软一定也很甜的烤红薯。   几分钟后,江遇秋调整了了面对的方向。   十几分钟后,江遇秋站起身。   又过了一分钟,江遇秋抬步朝着卖烤红薯的方向走去。   “小哥想买啥?我这儿烤红薯煮玉米炒板栗都有,保证都甜!软和得不得了!”   江遇秋的眼睛都没落在板栗和玉米上,直接对着那些红薯进行着眼神刺探,似乎想从里面找出最甜最软的那一个。   然而眼神的作用终究有限,不能代替江遇秋把烤红薯一一品尝过。   中年男人注意到他只看烤红薯,连忙介绍推销,“小哥我给你拿一个软和的,你看这个怎么样?”   江遇秋似乎还有些犹豫,“甜不甜啊?”   “不甜你来找我!”中年男人张口便道。   他作势就要拿着红薯装口袋,江遇秋却叫住了他,“等,等等!”   “小哥你要哪个?自己选?”中年男人也不介意,任由江遇秋选。   江遇秋指了指烤箱里面,“能不能买里面的?”装在里面的比外面更暖和,他想要留得久一点,能等郁止回来吃到。   中年男人也爽快,直接开箱从里面拿了一个软和的,已经烤熟的红薯。   装袋称重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付了钱后,江遇秋心里还有些庆幸,还好他只买了一个,不然还要给好多钱。   因为觉得要治病,现在江遇秋是能省则省。   要是没钱治病,治不好了,那该怎么办?   虽然一些记忆的缺失暂时还没对他的日常生活造成多少影响,江遇秋暂时也没想到,以后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但是他心中莫名有种预感,那一定很糟糕,一定不是他想要的,一定……让他很害怕。   他抱着烫手的烤红薯,滚烫的温度明明将他的手烫得有些疼,可他依旧不想放手。   他拉来外套,将装着口袋的烤红薯塞进腹部,再扣好扣子,烤红薯的温度穿进他的腹部,进而传递进他的全身。   他转身边要往回走,然而刚转动脚步,他便脸上染了几分茫然。   他刚刚,在哪儿来着?   这个念头一起,他心中便骤然空落落的,紧张的心情瞬间涌上来,将他的整颗心和整个大脑都填满。   他刚刚在哪儿?   郁止让他等着的地方在哪儿?   江遇秋想不起来了。   明明刚刚还记得的事,一个转身便忘了。   出现失忆状况这么久,这还是江遇秋第一次遇到失忆现场,却令他心中惶惶,无措又不安。   *   郁止一眼望遍了广场上的所有人,确定自己视线里没有出现江遇秋的身影。   他在脑海中搜寻着各种找人的办法。   却发现几乎最有效的一个也用不了。   他们没有手机,没有电话,联络不到,至于监控,目前也没有普及,就算医院外面有,也不一定能看清人,医院也不会随便把监控给无关人员看,郁止就算能入侵网络,手边也没有手机电脑,根本无法操作。   唯一可行的办法,便是问人。   但这个办法效率低下,还不一定有用。   可它是唯一有效的。   脑海中不过几秒,郁止便开始挨个询问广场上或休息或等待的病人和家属。   他记忆力好,还记得哪些人是江遇秋在时便在这儿的,重点询问这些人。   病人平均年龄比较高,大家都很和善,被郁止询问找人也很乐意回答。   然而这并没有让郁止的找人计划得到好的结果。   “……大概这么高,穿着灰色外套,黑色裤子,头发比我长一点,微胖,长得很乖很好看……”   “没看到……”   “我刚来……”   “不好意思没注意。”   “好像有点印象……不过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没得到一个结果。   郁止不知不觉来到小推车摊主旁,手撑在木板上,平复着心情,克制着自己,让他不要着急。   人一着急就容易犯错,容易有所疏漏,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郁止闭上眼,默默回想江遇秋有可能回去的地方,正思索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小哥,我刚刚听见你找人,一个穿灰色外套黑色裤子的年轻人?”摊主的声音传入耳中,仿佛甘霖入梦。   郁止倏然睁开眼,略带灼热的目光看着他,“你知道?”   摊主点点头,“我见到一个,但是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他刚刚来我这儿卖烤红薯,卖了也没吃,藏衣服里,我印象深刻。”   烤红薯,郁止目光微眯,忽然想起江遇秋之前对烤红薯的向往,不是没可能来买,不过买来又不吃,不用想郁止也知道,那人是在等他一起吃。   他轻出一口气,“老板,他去哪儿?你看到吗?”   摊主指着医院的方向,“我就看到他往里面去了,不知道他还在不在,你可以进去找找。”   郁止随手放下一张红票子,“多谢!”   余音散落在风里,连聚集的时间都不给它,郁止便快步朝着医院走去。   然而即便知道医院,找人也并非那么简单。   这是市里最大的医院,门诊这边就有五楼,每个楼层又有很多科室,面积不小,人来人往,想要找人虽不说是大海捞针,却也不容易。   郁止先去他们今早来是看过医生的地方,无功而返后,才开始逐步寻找。   如果可以,他很想借用医院或者刚才那位摊主的喇叭,可这里是医院,禁止这种喧闹的声音,会影响病人的心情。   他找过一层后下楼,却没看见,楼梯另一边正有人满心惶然,小心翼翼地上楼。   江遇秋记得他早上跟郁止来过医院,如果对方要找他,肯定会来这里。   不久前,他发现自己又忘了一些东西,比如早上来医院去了哪儿,又挂了什么科,医生说了哪些话,他都不记得了。   在他用自己的症状问了好些人,才找到上午来时的科室位置,望着周围来来往往的陌生人群,江遇秋孤零零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   烤红薯温度缓缓流失,他心中的惶惶不安却不减分毫。   他隔着衣服抱着烤红薯,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感受到几分安全感。   郁止,什么时候来呢? 第242章 永恒的记忆10   秋意渐浓,哪怕是正午的阳光也缺了几分温度,并不烫人,可照在郁止身上,他却仍感觉到了一分热意。   或许是因为上下寻找的忙碌,又或许是因为那未在脸上表露出一星半点的急切。   郁止从前从未觉得一个医院也能这么大,大到仿佛几天几夜也看不完,人群来来往往,走来的,离开的,还有跟他一样,为了某些人来来往往忙碌穿梭的。   然而这么多的人群里,这么多的来往路人里,却怎么也没找到他心心念念的那一位。   人的身体有极限,运动太过时会感到疲惫,然而当心中忘却一切,只记得一件事,一个人,只为了一个目的奔波时,这种疲惫便是被压在心底,藏在自己的眼睛和心看不见的地方,被人遗忘。   郁止此刻便是这种状态,他一心只想找到江遇秋,脑海中满是对方的脸,偶尔眼花,甚至会把路过的人看错,好在不过一瞬便彻底清醒。   但即便他如此努力,即便他如此诚恳,却仍未在人群中寻找到那个人。   他知道,江遇秋既然答应过他,那他便真的不会乱跑,买烤红薯或许是没忍住,想着就在旁边,很近。   可现在的消失,却不在任何人的预料中,包括江遇秋本人。   郁止猜测过许多中可能,或许对方心情不好,又或许是江遇秋暂时不想见他,又或许是他还想找医生问问病情,还可能……   他又想了片刻,排除掉诸多可能性,最终理智告诉他,情况很有可能是他最不想面对的那一种。   江遇秋的病情加重了。   或许……连来路都忘了,进医院大概只是知道他们今天是要来医院看病的。   江遇秋或许记得他们已经看过,或许不记得,或许记得自己是去中医馆,而他是在等自己,也或许不记得。   许许多多或许,让郁止想要找到江遇秋的心越发迫切,因为对方很有可能正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无助彷徨,也或许正在被人欺负,无论是什么,都会令他心疼。   江遇秋……   江遇秋……   楼上,江遇秋等在角落,衣服里的烤红薯已经逐渐冷却,摸起来还有些硬,香味也浅了,郁止却还没来。   “怎么还不来呢?”   “都已经冷掉了啊……”   他低声呢喃着。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来呢?   江遇秋试图压下满心惶惶,然而却无济于事,该彷徨依旧彷徨,该害怕仍是害怕。   他像一只迷路的流浪猫,躲在无人的角落紧紧藏住身上的伤痕,舔舔毛,努力把自己伪装得像是普通的有主的家养猫,企图不引起任何心怀叵测的人觊觎。   然而却不知,他越是如此,却能让人看出来他身上的不对。   在不远处观察了他许久的年轻人眸光闪了闪,拉了拉头上的遮阳帽,拿着手上的纸张,仿佛不经意路过一般,走过江遇秋的面前。   然而他的腿却忽然被江遇秋的脚“绊倒”,一个踉跄,手中的纸张便飘散了一地。   “哎哟!”   江遇秋慌忙收回并不靠前的脚,紧张不安地看着“摔倒”在地上的年轻人,“你、你没事吧?!”   年轻人冲他笑了笑,“没事,就是东西散了,捡起来有些费工夫。”   江遇秋连忙沉吟片刻后道:“那、我帮你捡。”   说着,他便动作干脆地蹲下来帮人捡散落在地上的纸张。   江遇秋从前学习不好,也没读多久书,识字比起许多上过学的人不算多,不过也认得清这纸上印的字。   “保康神药,一粒见效,效果不好,全额退票!”   字印得花里胡哨,形状大小各异,这些看着就不乖的字,没被江遇秋放在眼里。   他收捡好后,便干脆利落地还给年轻人,没有半点想要问的样子。   年轻人不死心,“小哥,你不问吗?”   江遇秋莫名其妙,他要问什么?   好像领会到他意思的,年轻人心头一堵,有点想吐血。   然而他忍住了,他像寻常一个普通搭话的人一般提起话题,“小哥,我看你来医院这么紧张,是有家人在这里看病吧?”   江遇秋看了看他,缓缓点了点头,不知道他说这个做什么。   这来医院的人,谁不是因为有病来的?   那年轻人却好似没发现江遇秋的排斥,很快便自来熟地开始攀谈。   “我跟你说,我弟弟前些日子也是身体不好,尤其是心脏和大脑这两个地方,偏偏这又是人体很难治疗的部位,医生都说不行,没办法,我们只好准备离开,结果刚走到医院外面,就有人上来热情地跟我介绍一款药,据说对身体有强身健体的功效,还能疏通人体经脉,让人的身体运转得更好。”   “那个医生告诉我,这是万能药,吃了就有效,我家现在每个人都吃,每天不吃都觉得不舒服。”那人依旧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江遇秋听得昏昏欲睡,只觉得这个人好吵。   他不喜欢听陌生人的话,也不想听这药有多么好,反正他的病……   他的病怎么来着?   忘记今早就诊经历的江遇秋现在已经记不得自己的病医生到底怎么说,也不记得医生说过没法治。   他只记得自己病了,那如果这个人手里的真的是什么万能药,他可以吃吗?   如果他吃了,病能好吗?   切身经历过失忆感觉的江遇秋心中一直是不安的,且这不安从来没减少,还在持续增多。   他迫切希望自己的病可以好,甚至能想起之前忘记的一切。   想起……郁止在哪里!   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希冀,年轻人暗中得意,上钩了!   他像是后知后觉一般,忽然道:“诶,竟然跟你说了这么多,不好意思啊,因为我真的特别感谢这款药,才会不知不觉说了这么多。希望你不要见怪。”   江遇秋摇摇头,他痴痴望着年轻人手里的纸张,抿了抿唇,轻声问:“你知道,哪里能买这种药吗?”   年轻人故作诧异问:“小哥你也想买啊?你家有谁是什么病啊?”   江遇秋不想说,他不想告诉别人自己是个病人。   他闭口不回这件事,只固执地问:“知道哪里能买这种药吗?它真的有用吗?”   见江遇秋怀疑起药效来,年轻人也顾不得其他,当即肯定道:“那是当然!不然我家怎么可能这些年都没怎么生病?我家就有亲戚是在医院当医生,今天我就是帮他送药的,我家人都吃这款药,还经常推荐给别人吃,我哥在医院的内科坐诊,要是没用怎么可能推荐别人买,这都是会出事的好不好!”   他说得言辞恳切,仿佛真有这么一回事,江遇秋被他蒙骗住了。   他想着,一颗药而已,如果没用,不会有太大影响,如果有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世上许多人都有一种逃不开的侥幸心理,他们心中下意识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倒霉,倒霉地遇上最不好的事,患上很糟糕的病,很容易相信自己就是那么幸运,幸运地被误诊,幸运地遇上能够治好的药。   这种侥幸心理,没有吃过许多苦,受过许多骗,怎么也改变不了。   很不巧,江遇秋就是这种人。   且失忆的他忘记了医生说的治不了,这让他心里的侥幸根本没办法压制减少。   “我、我可以买一颗吗?”他期待地问。   年轻人见江遇秋傻乎乎的,不想时间久了节外生枝,只想尽快把钱骗到手。   “当然可以!”   江遇秋眼中的惊喜还没来得及溢开,就又见那人皱着眉说:“不过……你只买一颗,很可能不够啊!”   江遇秋指了指他手上的宣传单,“不是说一颗就见效吗?”   年轻人暗中轻笑一声:“一颗只是见效,但不是根治啊,一颗那么少的分量,怎么可能根治,当然是要吃得多,才有用,这可是药,又不是什么太上老君的仙丹。”   江遇秋想了想,竟然觉得这话有道理,“那……我要买多少颗?”   年轻人从怀里掏出一瓶不透明的药摇了摇,听着里面晃动的声响,笑道:“买一瓶吧,每天吃一粒,吃到觉得病好了,就可以不吃了。”   “虽然不知道你的病到底有多严重,但是这一瓶能吃两个月,怎么也够了。”   江遇秋视线盯着那瓶药,眼中满是希望。   “我想买一瓶!”   他无比期待地说。   年轻人摇了摇药瓶,“你能出多少钱?”   江遇秋一愣,他奇怪地看着年轻人,不明所以地问:“这……难道不是药价多少钱吗?”   年轻人心头一紧,不好意思笑笑,“哦……我的意思是,我不小心忘了这瓶药买来多少钱,看你着急要,就想着便宜买给你,你愿意出多少钱?”   江遇秋想了想,到底还是小心翼翼解开衣服扣子,慢吞吞地从内袋里摸出一叠大大小小叠得正好的纸币。   一块、两块、两块一……   一共二十七块八毛三分。   “够了够了!”   年轻人伸手就从江遇秋手里拿过钱,那双见钱眼开的眼睛几乎藏不住灵光和喜色,若非不想弄得太明显,还没走就引来他人看穿,他早在江遇秋把钱拿出来的那一刻就把钱抢了过来!   江遇秋一愣,才发现自己数钱的时候没注意把数字说了出来,他看着人拿走他的钱,心中一紧,下意识伸手想要拿过来,却被对方避开。   年轻人飞快把钱揣兜里,又随手将那“万能药”的药瓶丢给江遇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咱们两清了!”   说罢,他也不给江遇秋反应的时间,转身快步离开。   发财了发财了!   江遇秋呆呆地抱着药瓶,心中紧张,想要起身去追上那人,不知为何,他迫切想要跟对方把药和钱换回来,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思来想去,只能把它归咎于太贵了,二十多块啊!可以买十多个烤红薯呢!   他想要去追,一方面觉得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一方面想要留在这儿继续等郁止,于是强压下这种愿望,克制着不去追。   江遇秋拿着药瓶,在手里晃了晃,听着里面的声音,他打开药瓶,倒了一颗在手心里。   是白色的,却不是寻常药的圆形,而是有点圆又有点方的形状,看着有些奇怪。   他试探着把药喂进嘴里,然而当尝到味道的那一刻,他便愣了愣,待舌头将这“药”舔了又舔,他仍是有些不敢置信的茫然。   片刻后,他终是忍不住把这“药”咬碎,当酸酸甜甜的滋味溢满了嘴,江遇秋终于没忍住,潸然落泪!   他被骗了!   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滚落,烫红了他的脸颊,他没有力气擦,也没有心情去擦。   想着刚才被人抢走的钱,他便忍不住悲从中来!   他、他不仅生了病,还被人骗走了钱,要是郁止知道了,一定会嫌弃他,笑话他的吧?   可是……可是他真的好难过!   好想好想见到郁止,好想好想跟他诉说自己的难过和委屈。   泪水充盈着他的眼眶,令他眼中一片泪影朦胧,看不清眼前的任何事物。   偏偏他因为委屈害怕,也不敢哭出声,只敢默默流泪,却也因此眼泪更为汹涌!   “同志?这位同志你怎么了?”有护士看见,上前关心询问,平静的语气带着一些职业上的温柔,很容易获得人的好感。   “我……我被骗了!”江遇秋见到是护士,本能地想要寻求帮助,他把刚才有人怎么骗他钱的经过说了说。   然而护士也很苦恼,实在是她们对这种事也没办法,现在骗子猖獗,她们医院也提醒过许多病人不要上当受骗,只有医生开的药才有用,只有正规医院的医生才可靠,然而还是有许多人上当受骗,尤其是许多中老年人。   可遇见年轻人被骗却还是头一回,护士也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会被骗。   待说了几句后,护士就明白了,这位年轻人被骗不是因为其他,仅仅是因为对方太傻太好骗。   怪不得骗子不挑人。   对此她无能为力,只能建议报警,不过对于这点钱,警察也不一定会追,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个亏几乎吃定了。   她的沉默让江遇秋心里明白了什么,眼泪继续掉落,他真的,好想好想郁止啊。   说话声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旁听,听完江遇秋的诉说,众人纷纷对他报以同情,却都和护士一样,对此无能为力,毕竟骗子都跑了,而他们也没看到对方究竟长什么样。   江遇秋眼泪不要钱似的持续掉落,巨大的恐慌不安袭上他的心头。   他忍不住想,自己这么轻易就会上当受骗,以后会不会被更多人骗?   一次偶然的失忆并不可怕,可怕的永久的,持续性的失忆。   他现在只是忘记原来的路就能跟郁止分开,因为害怕失忆就能上钩被骗,以后呢?   以后……他忘记得更多呢?   江遇秋不敢想,他害怕去想,却又不得不去想。   此时此刻他自己都奇怪,明明他不是心思那么多的人,明明他不是能一心几用的人,明明他没这么聪明,可他却还是想到这么多,为什么呢?   刚刚高价买下的药瓶滚落在地,再没被他看上一眼。   江遇秋双手环抱着手臂,试图给自己一点力量,却因为这个动作触碰到了还在他怀里的烤红薯,他微微一愣,摸着怀里已经冰冷的烤红薯,眼泪又开始汹涌澎湃……   可怜的模样触动了周围人的恻隐之心,不少人纷纷安慰,想要劝他宽心,然而药不对症,他们的话对江遇秋并没有太大用处。   江遇秋依旧把自己缩成一团,无声落泪。   他既想要看见郁止,却又害怕看见郁止。   他忽然,不想去找郁止了。   *   郁止几乎把每个科室都找了一遍,包括它们的诊室,也都一一看过,却依旧没看见江遇秋的人影。   难道他已经离开了?   郁止不敢去想这个可能,如今在医院里就已经这么难找,若是在外面……那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觉得江遇秋就算不记得了,应该也会乖巧听话,等他找来。   但是现在他确实没找到对方的身影。   难道是错过了?   想到有这种可能,郁止便心念一动,有了再找一遍的力气。   从一楼逐渐往上。   没有……   没有……   还是没有。   郁止没有灰心,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边找人的同时还一边在脑海里回忆江遇秋还有可能去的地方。   不仅仅是医院,还有外面。   直到他重新踏上早上来看诊的那一楼。   郁止楼梯还没走完,就听见上面隐约传来的交谈声。   “现在骗子真是越来越猖獗,连年轻人的钱都敢骗,这是就怕人家不去报警吗?”   “是啊,不过我更奇怪的是哪个年轻人究竟怎么能被骗的?连我都知道在医院要找专业医生,别人什么私下推荐都是骗局好吗。”   “这也不怪那小哥,我看那小哥这里好像有点问题,被骗子骗了也不是他的错。”那人指了指自己脑袋。   郁止心中微动,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楼。   上去后,视线转了一圈,迅速锁定的一个位置,那里围了一圈人,像是在看戏,又像是在关心谁。   而被那圈人紧紧包围住的……   郁止心头一跳,原本强行压抑的平静此刻波涛汹涌,可越是汹涌,他面上便越是镇定。   郁止脚步不疾不徐地往前走,似乎在犹疑,似乎又有些不敢置信。   短短的几个小时,却让他仿佛度秒如年,这么久的寻找,现在终于要得偿所愿了吗?   人都喜欢奢求想要的东西,可当那样东西真正到手时,却又下意识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一朝睁开眼便是梦醒。   郁止不至于把这当成是梦境,他就是……他就是……   有些惊慌担忧过后的后遗症。   越是能忍的人,后遗症便越是长久,影响也就越大。   不等他走近,便有几道声音传入他耳中。   “小哥别哭了,我们帮你报警,让警察帮你把钱追回来。”   “是不是没看病的钱了?要不咱们让大家一人凑一点?”   “同志,你的家属亲人都在哪儿?我们通知他们来接你。”   前面都好说,后面这句提到家属的,却是刚说完,江遇秋便是一愣,随后眼泪流地更凶了。   “我、我不要见他……”他抽抽噎噎地说,声音哽咽,悲伤难掩。   周围人还来不及想更多,便听见一道声音从人群外传出。   “……真的不想见我?”   众人一愣,齐齐转身让开。   失去了人群的阻隔,郁止看见了江遇秋,江遇秋也盯着一双泪眼看见了他。   心心念念寻找多时的人就在眼前,郁止心中的巨石不知在何时落了地,连他自己都毫无察觉,他脚步停顿片刻,随后款步上前,在江遇秋眼前站定。   江遇秋还呆呆地看着他,眼中的泪水依旧让他的视线模糊不清,可无论是身影还是气息和身形,都让他轻易分辨出,眼前的人是郁止。   那个他既想见,却又害怕见到的郁止。   原本他觉得自己看见对方时必定是忐忑不安的,可真正看见时,江遇秋却发现自己只有满腔委屈,无数情绪自他心底倾泻而出,令他只想抱着眼前这个人。   看着眼前哭得满脸通红,双眼发肿的江遇秋,郁止眼底似有光芒闪动,他蹲下身,伸手为江遇秋擦了擦眼泪,也幸好此时的江遇秋忘了哭泣,否则他这眼泪怕是擦不完。   “哭什么?”郁止语气平静,声音却柔得不像话,仿佛在哄一个小孩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江遇秋又忍不住哭了,刚刚的眼泪算是白擦。   江遇秋也不想的,他不想让郁止觉得自己是个爱哭鬼,明明他之前很会笑的,然而此时此刻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看着郁止也笑不出来。   他一边抹泪一边哽咽着道:“我、我忘记路了……”   郁止微笑:“没关系,我能找到你。”   江遇秋:“我……我还买了烤红薯,但是、但是已经冷了。”   郁止自他怀里拿过,“没关系,回家热一热也能吃,好吃的。”   江遇秋睁着泪眼看他:“我还被骗了……好多好多钱!”   郁止笑着安抚:“没关系,钱没了还能赚回来。”   江遇秋继续想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不等他想到,就被郁止抱在怀里,像是珍宝般警惕又小心翼翼。   “那些都不重要……”   郁止的声音低沉无比,还带着些许沙哑和得偿所愿后的喟叹和心满意足。   重要的只有我终于找到你。 第243章 永恒的记忆11   郁止的手被泪水晕染,他没带纸巾,温声无奈又宠溺道:“别哭。”   “我来了。”   你终于来了……   你怎么才来啊……   江遇秋心中浮现出这两句,却又没说出口,他咬了咬唇,抬起胳膊抹了抹脸,红红的脸蛋和红肿的双眼还无声诉说着他刚才的痛哭经历。   明明他不想让郁止担心,也不想被他嫌弃,可在这人面前,他想要克制情绪的想法都成了奢望。   江遇秋不太明白这些,他只知道不想让郁止看见自己难看的模样和不好的一面,但是都失败了,他根本做不到。   他小声忐忑地重复:“可我……可我还被骗钱了,骗了好多呢,我很笨的,我……”   哪怕郁止恨不得立马把那个骗子找回来让江遇秋出气,此时他也只能暂时放下,全心安慰江遇秋。   “没关系,我把我身上的钱给你。”说着,他便伸手自口袋里摸去。   江遇秋连忙要阻止,不要!他再丢钱或者被骗怎么办?   却见郁止从兜里摸出一块……一块钱的硬币,郑重其事地放进江遇秋手心里。   江遇秋不明所以,郁止却用灌了蜜一样的眼睛看着他,其中流光奕奕,声音温柔中带着一分沙哑,“这是一枚幸运硬币,有了它,就会保佑你平安顺遂,不会再被人骗。”   江遇秋下意识握紧了手,双眼没忍住又湿润了,却真诚无比地望着郁止,“真的吗?”   眼中满是希冀可期待,可见他是有多想要得到这种能力。   又或者,他是有多渴望在郁止眼中变得更好。   郁止伸手理了理他凌乱的头发,“那当然,我从不骗人。”   江遇秋满心期望地握着手里的硬币,几乎是显而易见的,想要保住这枚硬币。   终于不再想着哭泣。   午后的医院人逐渐少了一些,然而在这楼上,仍有不少人正在无声围观。   见到有明显是熟人的郁止来到傻傻被骗了的江遇秋身边,不少人这才放下心,悄然离去。   郁止温声询问:“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本来还要去中医馆,可现在江遇秋恐怕已经不记得中医馆的事,去不去也不是那么必要。   “可是……”   江遇秋犹豫着道:“可是……我们不是来看病的吗?”   郁止闻言无奈一笑,“你说的对,是该看了病再回。”   原来连同早上一起来看病的经过都给忘了。   不过这样也好,不知道他的病情,不知道这病不能治,对江遇秋来说,或许会更好。   不过早上看过医生,号码已经用了,医院待不下去,郁止解释道:“上午我们来过,医生建议我们去找中医,中医的治疗更有效,刚才就是我去找附近的中医,才会暂时离开。”   时间事件对得上,江遇秋很容易就信了,他乖乖点头,才又问道:“那我们快去吧!”   “不过……我的钱没了,也不知道够不够。”他低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懊恼和愧疚。   “够的,一定够。”为了不让他再一直想起被骗这件事,郁止努力转移话题,“烤红薯是在外面路边买的吗?刚才就是因为那位摊主指路,我才能找到你。”   江遇秋双眼发亮,“那我们要好好感谢摊主,要不……要不就多买他两个水果吧?”   郁止含笑答应:“好,就听你的。”   见没一会儿人就被这位新来的帅哥给哄好,众人一边放心不少,却又有些担心眼前的人也是骗子,不过看江遇秋满心信任的模样,觉得郁止是骗子的可能性不大。   向周围人道完谢后,郁止便领着郁止从医院离开。   出了医院,郁止便拉着江遇秋的手,怕他走丢,朝着中医馆而出。   到时,中医馆的医生差点没想起郁止,明明说待会儿就来的人,竟然迟到了几个小时才来。   “你怎么现在才来?”医生不解询问。   “出了点意外。”郁止显然没有想要解释的心思,直接把江遇秋拉到医生面前坐下:“这是病人,症状就是我今早跟你说的那些一样,你帮他看看。”   医生明白郁止说的并不是症状一样,而是让他说早上他们约定好的那一番说辞,想到郁止给的药方,又看了看眼前这个对郁止满心依赖,郁止也明显对他关心有加的病人,便也不再纠结,照着郁止之前的话说了。   听道能治,江遇秋果然高兴,不过没有早上听到可以去找中医时那么高兴,那是因为此时的他并不知道,其实自己的病几乎已经被医生判了死刑。   他心里还有希望。   医生按郁止的药方抓了强身健体的保健药,便送走了两人。   江遇秋抱着药包,双眼亮晶晶,满满都是生机的模样令郁止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这个药好便宜啊!”江遇秋一副捡到宝的模样悄悄说,“比好多西药还便宜!”   郁止揉了揉他的头,“那就下次再来。”   江遇秋连连点头,可见他是喜欢那家店,也很想让病快点好。   只可惜,他的愿望注定无法实现。   这一耽搁,等郁止又带着人去市场买完菜,便已经到了下午,许多人下班的时候,也是他们该回家的时候。   郁止骑着自行车,江遇秋坐在后座,手里还提着买的菜和药,另一只手抱着郁止的药,抓紧了他的衣服。   一路吹着晚风,江遇秋心情也松快不少,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丢脸,却已经敢面对郁止。   他还是难过,却已经不再一直沉浸在那份难过里。   看着口袋里活蹦乱跳的大虾,江遇秋忽然道:“郁止,我今天不想吃虾了。”   说完他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听郁止说,是因为他说想吃虾,今天郁止才买的,可现在他张口便说不想吃了,瞬间把郁止做的事变成无用功。   他有些心虚,可他今天真的是没胃口,虽然午饭早饭都还没吃,他却觉得自己已经饱了,没有心情继续吃大虾。   他垂着脑袋,手不自觉攥紧,忽然,手心里的触感传来。   那是郁止给他的幸运硬币,有它在,自己一定可以安安稳稳,不会受苦受难。   郁止说的,一定对的。   正当江遇秋稍稍安心了些,前面的风声将一道温和的声音清晰地送进江遇秋耳朵里。   “好。”   不吃就不吃。   江遇秋微红着双眼,抱着郁止的那只手更紧了紧。   真好。   郁止真好。   好想好想,就一直这样下去啊。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不长久的感觉呢?   明明一切都是好的不是吗?   *   回去时,天上已经升起了晚霞,漫天的灰红色,漂亮又沉寂。   小店直接没开门,两人都窝在后院,郁止找了部喜剧片给江遇秋放着看,想要他放松心情。   不得不说,好的喜剧片确实有让人开心的效果,尤其是江遇秋还喜欢看电视。   没一会儿,他便只会跟着电视上的剧情哈哈哈了。   郁止在屋外院子里生火。   火盆里燃烧起烟雾和大火,等架上干柴,烟雾便少了,火却更大了。   大虾已经被他放在厨房,现在已经来不及吃午饭,只能吃晚饭。   “今晚想吃什么?”郁止从屋外探进头来。   江遇秋的意识虽然还没从电视里抽离,可看到郁止的脸,听着对方的声音,就下意识想到自己今天没做好的那么多事,哭了那么久,丢了那么多脸,忍不住心虚。   “我、我随便。”   他把选择权交给了郁止。   “我这里没有随便这道菜。”郁止一本正经道。   江遇秋这愣,显然没反应过来,郁止没忍住莞尔一笑,望着江遇秋的方向有些心痒,想要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却因为距离忍住了。   “那我就自己决定。”郁止安抚道,“累了的话,就睡一觉。”   睡醒身体和心情就会好很多。   郁止把那只已经冷掉的红薯放在火盆边缘加热,一边准备晚饭。   今天经历大喜大悲,江遇秋胃口一般,郁止也没做什么复杂的,只把一只大一点的搪瓷杯加了米和水,架在火上烧煮。   杯中的水滚开就用筷子搅拌,水从沸腾后便没再下去过,清澈分离的水和米逐渐混合在一起,逐渐变成稀饭,再煮成粘稠的粥,香味四溢,就是屋内的江遇秋也被那味道吸引。   这是什么?   郁止在做什么?   这个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郁止便端着搪瓷杯和小菜进来了。   见郁止望着杯子里的粥发呆,一副弄不清状况的模样,郁止轻轻一笑,随后温声解释:“刚刚煮好的罐儿饭,很香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罐儿饭是什么?   江遇秋没吃过,就算听完解释,也只觉得这只是粥,但是怎么就不一样?怎么就能这么香呢?   疑惑在心里没问出来,他听郁止的话,乖乖喝粥吃菜。   但他觉得,今天的粥就算不用菜也能吃得津津有味,他还能吃更多。   两人把整个搪瓷杯的饭吃完,郁止才从外面的火盆边拿回那个烤红薯。   红薯重新加热总是比不上第一次烤的味道,但是也很不错。   因为火有点旺,红薯周围已经围上了一圈硬硬的黑焦壳,壳子虽然像焦炭一般苦,可那里面紧挨着的一层红薯肉却焦香扑鼻,比其他肉好吃许多倍。   吃饱喝足后,人总是会从身到心开始懒散许多。   他们把屋里屋外收拾好,郁止不经意瞧见从药店里买回来的那几包药,手上的动作忽然顿了顿。   他在火盆上架起锅,开始按照比例烧水熬药。   一副药的熬成往往需要几个小时,他便把火烧着,自己则进屋陪江遇秋。   电影已经看完,两人正在看电视节目,现在已经有一些综艺节目出现,虽然内容还青涩,却也有许多人喜欢,尤其是现在的电视节目并不多的情况下。   看着主持人在舞台上嘻笑打闹,江遇秋也没忍住露出纯粹开心的笑容,虽然比不上平时对郁止的,却也足以看出来心情不错。   郁止一直看着江遇秋,很久,很久,久到江遇秋想要继续假装没看见都不行。   他不禁低垂下头,想要藏住心虚的表情。   他有些怕郁止,怕对方开口问自己今天怎么会那么笨,搞砸了那么多事。   可一直不说话却又不行,想来想去,他便小心翼翼道:“郁止……”   郁止:“嗯?”   “我……”江遇秋声音犹豫中带着忐忑不安,“我把今天很多事给忘了,你能不能重新给我讲一下?”   郁止微微转头,将眸光从他脸上移开,“哪里开始不记得?”   江遇秋想了想,说自己大约从来医院后到买红薯那段时间都不记得。   郁止担心会说漏嘴医生说过这病治不好的事,便只简单按照他之前的说法说了几句。   江遇秋听着便觉得好简洁,是不是郁止在……在糊弄他?   心中这么想,却不敢真的问出来。   咬唇犹豫,最终决定转移话题。   “我今天真的体会到了上一刻还记得,下一刻就忘了的感觉,这是不是说……是不是说以后还会遇到这种情况?而且越来越严重?”   会。   郁止想了想却道:“医生不是已经开了药吗?只要吃药,总会好的。”   如果是一般的病,郁止当然不会隐瞒,因为无论怎么隐瞒,只要病一直不好,总会有暴露的那天,这样做不过是白白做无用功。   可江遇秋情况不一样,他出问题的是记忆。   记忆这个东西,看似不起眼,却有非常非常重要。   平时如果忘记一件或者几件事,根本不会影响到人的生活,就算忘记一年或者几年事,只要手脚还在,就能养活自己,怎么也能好好活下去。   即便是从前的记忆全忘,也不过是从头再来。   都不会对生存造成太大影响。   可江遇秋失忆,并且还是逐渐忘记,再也找不回来,这也代表着,未来他总会忘记一切,包括自己的病。   既然如此,郁止暂时的隐瞒也不算什么,还能让他暂时开心,何乐而不为。   “我会乖乖喝药的,虽然很苦,但我一定好好喝。”江遇秋对着郁止保证道。   这副模样,显然是在对郁止表示会好好治病的决心。   他要好起来,不要让郁止一直担心,也不想一直做对方的累赘。   郁止勾唇弯了弯眉眼,伸手在他脑门上摸了摸,“嗯,我也会监督你好好喝药。”   深夜,江遇秋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郁止却还在等药熬好。   熬好后舀了一碗端进来放在床头。   “剩下的等它们冷了我再用瓶子装起来,平时要喝时再倒出来加热。”郁止说道。   江遇秋当然无有不应,连连点头,可转头看着床头的那碗热气腾腾的药,便下意识皱了皱眉。   好苦啊……   真的好苦。   吹了吹,药不太烫了后,他便一口猛得灌下,差点呛到。   郁止端来一碗蜂蜜水,“喝这个甜甜嘴。”   不说喝蜂蜜会不会影响药效,这药本就是用来强身健体的,就算削减药效也没什么关系。   总是不能让他吃苦的。   然而江遇秋却看了看那碗蜂蜜水后想了想,摆摆手拒绝道:“你喝,我不喝。”   郁止无奈一笑,“是给你兑的。”   江遇秋依然拒绝,“我喝药,不能喝。”   郁止眸光微闪,唇边笑意略有收敛,随后却又重新到达方才的弧度,伸手端起蜂蜜水,“好,我喝。”   为了喝药治病,江遇秋这样从前嗜甜的人,如今却也连忍耐吃苦了。   “困了吗?安心睡觉,我装好药就来。”郁止端走药出去,重新回来时,却发现江遇秋依然没睡。   等两人一同躺在床上,江遇秋才转身抱住郁止的胳膊,紧紧的,不敢松。   感受到他的紧张和不安,郁止心中一叹,却也只能回握住他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别紧张。”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江遇秋心底的情绪更是汹涌而出,漫上心头。   “我害怕……”江遇秋的声音低低传入郁止耳中,根植在郁止心里。   灯已灭,唯有窗外朦胧月光,透过浅蓝色的窗帘微微照射进来,浅浅洒在床上,却让黑暗中的人连对方眉眼也看不清。   但郁止不需要看江遇秋的模样,便能猜到对方是何模样。   必然是闭着眼睛,想要回避一切,却又毫无办法的无措模样。   面对危险和令人害怕的东西,人们的第一反应往往是逃避,惊慌到了极致,是连逃走都做不到的,唯有僵硬在原地,等着危险将自己吞没。   江遇秋比那些情况好不到哪儿去。   郁止知道,江遇秋怕的不仅仅是今天的经历,不仅仅是见不到他的忐忑恐惧,更不是被骗了钱的悲愤难过。   而是对未来的恐惧。   他在想,今天的一切,究竟是意外,还是他未来会遭遇的日常?   郁止能够找到他一次,今后还能一直守着他,一直找到他,不会厌烦吗?   他今天能忘记问诊经历,忘记郁止的话,忘记来时的路,明天会不会忘记要做的事,忘记要去的地方,忘记要找的人?   甚至……   甚至忘记郁止……忘记自己……   一切问题,其实答案已经在心里,却又让人不敢去想,不愿意去想。   江遇秋能做的,只有喝药,祈祷今后会治愈,祈祷黑暗不会来临。   但即便如此,他心里也还是怕的。   而他的恐惧只能对郁止一个人诉说。   口中说着害怕,其实他或许连他害怕的具体内容都搞不清,只是凭借本能,凭借着直觉。   郁止与他十指交叉握紧,侧身吻了吻他的唇,温声细语,仿佛秋夜里的一阵暖风,又好似寒冬冰雪中的一簇不会熄灭的火焰。   “我会一直在。”   “不会离开,不会消失,直到永远。”   “哪怕你忘记一切。”   承诺没有人监督,唯一能监督的只有许下承诺之人的本心。   江遇秋大约也不在意会不会兑现,能够听到便已经很高兴。   “今天我等了你好久好久。”江遇秋软着声音缓缓说。   “我坐在那里,等得红薯都冷掉了,明明刚开始买的时候还很烫的。”   “我还看到好多人路过,每个我都在认真看,但都不是你。”   “你怎么就没有早点来呢……”江遇秋的声音低低的,像是的抱怨,更像是在委屈。   “要是早一点,那个骗子就不会得逞了。”江遇秋还是心疼自己被骗的钱。   他辛辛苦苦赚的钱,明明还可以买好多好多烤红薯的。   郁止握了握他的手,“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一直在楼上等我。”   他轻声哄道:“没来得及,是因为我一直在医院其他地方找你,找了很久很久,跟你等的一样久。”   闻言,江遇秋眼中忍不住泛出泪光,微微月色投影,闪烁动人。   “那你是不是很累啊?”   他坐了那么久都觉得累,郁止还在一直走,一直找,一定比他累多了。   “你还骑车,骑了那么久。”江遇秋声音满是掩饰不住,也毫不掩饰的心疼。   郁止眸色越发温柔,“没事,看到你的时候就不累了。”   江遇秋有些高兴,也有些害羞,可心里到底是喜欢听这些话的。   “明天一定要好好休息,要做什么我来,你坐着看我就行。”江遇秋心疼郁止,便暂时忘了害怕,自觉作为比郁止大的哥哥,要照顾郁止。   “好,我会好好看你,认真看你。”郁止含笑道。   江遇秋也笑了,“也……也不用那么认真的。”   无论什么东西看久了,都会审美疲劳,字看久了也会眼晕到不认识那个字。   他还是希望郁止一直认得他,一直想着他,一直喜欢他的。   郁止抿唇微笑,“好,都听你的。”   江遇秋笑意淡了淡,“其实……也不能都听我的。”   “我会忘的。”   “很多很多。”   郁止心中微顿,难以言喻的感觉自心中传来,他忍不住握紧江遇秋的手,“没关系,我都帮你记着。”   “你忘记什么,我就告诉你什么。”   “可是……可是万一我连你也忘了呢?”江遇秋茫然无措又忐忑地问。   郁止似乎笑了一下,“那我就重新认识你。”   寂静深夜,声音格外清晰,恍若甜蜜中又带着微苦的山泉,悄然流淌入人的心里……梦里……   “每一天都是一见钟情。” 第244章 永恒的记忆12   接下来几天,江遇秋都没能彻底开怀,郁止有时也觉得,失忆若是能让人只忘记不好的事,那或许还是件好事。   可惜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完美。   得失二字永远公平。   生活依旧继续,郁止担心江遇秋一个人忙店里的事会出问题,便招了一个人帮忙。   经人介绍,对方是个年轻姑娘,因为家里困苦,生计艰难,差点被卖给老鳏夫,这才偷跑出来,背井离乡来城里打工。   郁止看中对方老实勤恳,便留下了她。   包住不包吃。   隔壁江遇秋的院子里有空屋子,让那小姑娘住,至于吃饭,他不喜欢跟陌生人一起,便加了工资,让对方自己解决,自己做出去吃都行。   江遇秋没有反对招工一事,但是有陌生人在,他变得拘谨许多,除非是在屋里,否则不会跟郁止有亲密的举动。   然而离得这么近,胡同里又有知道许多事的街坊邻居,那姑娘只要有心,便能推测出他们是什么关系。   她没觉得有什么,乡下地方好多人过都过不下去了,哪能管谁跟谁在一起,在这儿还能赚钱,老板给钱也大方,她才不想因为一些不重要的原因丢了这儿的工作。   久而久之,江遇秋也就习惯了,相处更加自然起来。   “郁哥!郁哥!人我们给你抓到了!”门外传来一阵声音。   江遇秋放好手上的调料袋子,将它们码放整齐,扭头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谁啊?喊你的?”   郁止走出柜台,“没事,可能是我让人买的东西送到了,我去看看,你在这儿看店。”   江遇秋本来想跟着出去的,听见郁止这话,便停住了脚步,对哦,店里没人,他还要看店呢。   走出门外,郁止在墙边上看到几个人。   三个穿着简陋的男人把一个鼻青脸肿的男人压着,抬脚一踹对方腿弯,“见着郁哥还不赶紧跪下!”   鼻青脸肿的男人大约是被打怕了,反抗都没反抗,直接扑通双膝跪地,口齿不清地求饶:“锅……锅……让命啊!窝、窝带也不敢了!”   他对自己做过的事心中有数,被打也不敢辩驳,只能求饶。   郁止一脚踩在他的手上,很重,很痛,男人几乎下意识就要抽出来,然而他的动作除了给他的手增加疼痛外,没有起到半点作用。   这下子他连动作都不敢,只有手指头还能轻微动弹一下,疼痛却毫无保留地传入他的大脑,令他立马要叫出声来。   后面按住他的几个人眼疾手快,当即有人掐住他的嘴,让他说不出话也发不出声音。   郁止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在他身上搜出一些钱来,从里面数出二十七块八毛三分,其他重新给人揣了回去。   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几张红钞票,给那三人一人发了一张,“这是尾款,麻烦几位把人送去警局,想来警局还会给几位发些奖励。”   三人摸着到手的红钞票喜笑颜开,“郁哥这是说什么话!你也太见外了,见义勇为是我们应该做的!”   “以后要是还有这种活,记得还找我们哥儿几个,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的!”   郁止笑着应道:“那当然。”   几人都在笑,唯有跪在地上的那个人想哭都哭不出来,听着几人的说话声,他开始拼命挣扎,他不要去警局!   去了警局他要坐牢不说,恐怕还要骗来的钱全部没收,他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以前做的一切都白费了!   而且现在正在严打期间,他进了警局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出来的那天。   “饶……饶命!”   “呜……发了窝……”   抓住他的人扇了他一巴掌,恶声恶气道:“老实点儿!”   “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怎么敢招惹我们郁哥?哼!”   “现在知道求饶了,以前骗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   男人心里大喊冤枉,他敢保证自己从来没骗过这个男人,根本不知道到底哪里招惹了他,他骗的都是一些老人或者笨蛋,这个男人根本不用看也感觉得到气势十足,他根本不敢招惹啊!   “郁哥,我们这就带他去警局,你放心,我们肯定说到做到!”   三人压着男人,拍胸脯保证,郁止点点头,收回踩在男人手上的脚,“谢了。”   “应该的应该的……”几人压着鼻青脸肿的男人喜笑颜开地走了。   郁止看着他们离开,这才转身回家。   “是谁啊?你买了什么?”江遇秋见他回来连忙问。   郁止勾唇微笑道:“没什么,给你看个东西。”   江遇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郁止从怀里取出刚才从外面拿回来的那二十几块钱,郑重地放进江遇秋手心里。   “哪来的钱?”江遇秋一愣,先是数了数,还没数完,就听见郁止回答的声音传入耳中。   “找那个骗子要回来的,你看,钱已经要回来,别再难过了,好吗?”郁止轻声哄道。   江遇秋双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么做到的?!”   他记得郁止没见过那个骗子啊,怎么找到了人还把钱要回来的?   这也太厉害了!   江遇秋根本不知道,为了这二十几块,郁止付出了比它多十倍的报酬,但那并不重要,毕竟在郁止心里,那点微不足道的报酬比不上这二十几块钱重要,更比不上眼前人重要。   江遇秋心想难道自己又失忆了?想了一会儿没想明白,只好仰头看着郁止。   那双眼睛里此刻仿佛盛满了星光,煜煜生辉,闪亮无比。   郁止伸出手,似乎想要触摸那片星光,最后却又回过神,转变方向,揉了揉江遇秋的额头,淡定回道:“我让人每天守在医院附近,等看到有人再次作案骗人,就把钱要回来。”   “那……那个骗子呢?”江遇秋又问。   虽然钱找回来了,但他还是讨厌那个骗子,也不知道那人会不会继续骗人。   郁止点了点他的额头,温声道:“安心,我让人送他去警局,无论他犯了什么罪,都会被依法处置,以后他不能再骗人了。”   江遇秋现在看郁止的眼中充满了崇拜和欢喜。   前段时间的郁闷仿佛一扫而空。   “真好。”他喃喃道。   他的钱找回来了,骗子不能再骗人,真好。   当然,最好的还是郁止。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他的病好了,郁止一直不会离开。   如果能这样就好了。   今天一整天,江遇秋都是笑着的,连喝药也喝得开开心心,嘴苦心甜。   已入深秋,郁止找人弹了厚棉絮,屋里烧了火炕,整天都暖融融的。   天冷,人人都想整天睡在被窝里,不愿意动弹,江遇秋也不例外。   起床时间比往常晚了打半个小时。   郁止先起床做饭,等饭已经煮上,才回屋喊人。   好在江遇秋很听话,只要郁止喊他,他就不会再睡懒觉,也不会在床上磨蹭。   隔壁院子的姑娘比他们起得还早,“郁哥,今天要去进货吗?上次说送来的柚子好几天了还没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郁止闻言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   现在就是这样,交通和通讯还不太便利,   “你看好店,这件事我会处理。”   姑娘应得爽快,“好嘞!”   不用她跑腿,她当然也高兴。   她对这地方人生地不熟,如果真让她去办,恐怕会搞砸,她自己心里也忐忑呢。   郁止正想着中午抽空去贸易市场一趟,然而早饭刚吃完,就有货车来了店门口。   几人把货放下来,赔笑解释道:“对不住兄弟,前些天有事耽搁了,我多送你两个柚子赔礼。”   他们刚开展送货上门业务不久,就发生这种事,态度放得很低。   “没事,下次说一声就好。”郁止见他们态度诚恳,也无意计较,心中却把按电话的事提上日程。   “唉,我也是没办法,老婆在家摔了一跤,孩子早产,我在医院陪了一个星期,这不就把好些事给耽搁了。”那司机解释道。   说起老婆孩子,他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担忧。   郁止也笑,“恭喜添丁!”   司机笑容更灿烂了,“多谢多谢!”   寒暄一阵,司机继续开车送往下一个地方。   姑娘正在打扫店里的卫生,刚才那些话她也听了,不由羡慕地说:“有孩子那可真是喜事,我们老家要是哪家有了儿子,还会请客吃肉呢。”   她也想多赚些钱,以后找个老实靠谱的男人结婚,生个漂亮的孩子,今后也算有个依靠。   然而她正想继续说,却又想到郁止和江遇秋不太正常的关系,顿时声音卡住,没能继续说下去。   自己在跟男人过日子的男人面前提孩子的事,这不是戳人家心窝子吗?两个男人又不能生孩子。   想到这两人以后可能面对的凄苦晚景,姑娘心里有些不忍,这两个老板都是好人,她不太希望他们将来会落到那种境地。   可她又算什么,那有资格对他们说三道四,想想便也作罢了。   *   几天后,就有通讯公司的工作人员上门安装电话,也是这时,江遇秋才知道这件事。   “怎么按电话啊?这好贵的。”   他们这样的小店,完全可以自己进货,按电话在他看来纯属浪费。   郁止就知道他舍不得,他想了想笑道:“有了它,今后无论你在哪里,只要记得号码就能回家,不好吗?”   好自然是好的,可是……   江遇秋歪头看了看郁止,眸光动了动,又仿佛是错觉。   半晌,他都没有其他动作和反应。   郁止温声关心道:“怎么了?”   江遇秋下意识摇摇头,避开郁止的视线,“没什么,我……我要睡午觉了。”   他回到后院,连家里电话什么号码都忘了问。   不过,问了又怎么样,他多半还会忘记。   药喝了这么多天,江遇秋本人是能感觉到它有没有用的。   虽然这药的效果和他出问题的地方都不太明显,但江遇秋每天都会努力回想过去的事,然而那些忘记的从来没有想起来过,甚至还在继续忘记,逐渐从那些不重要的日场琐碎,转变为一些独特的,拥有纪念意义的事。   盛夏已经过去许久,而冰柜里的那些糖葫芦,终究是没能买出去。   江遇秋是真没事还是假装没事,没人比郁止更清楚,可见他不说,郁止也不能逼迫对方。   只有等人的心理防线薄弱的时候,才是最好的撬开对方的好时机。   晚上,江遇秋果不其然又失眠了,郁止假装入睡,后又装作被对方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而弄醒。   “啊,我吵醒你了吗?”江遇秋心虚地说。   “嗯……”郁止声音慵懒低沉。   “对不起,你睡吧,我不会再吵你了。”江遇秋说着还伸手拍了拍郁止的背,像是安抚,然而他的力气却没能把握好,郁止没有睡,反而被拍得越发清醒。   “没事,睡不着我陪你。”郁止睁开眼,握住江遇秋的手哄道。   江遇秋眸光闪了闪,“我……我没有……”   他没有睡不着。   “我知道,你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想睡。”郁止笑道。   江遇秋脸缓缓便红,热意涌上脸颊,想着还好是晚上,灯已经关了,郁止一定看不见。   “所以不想睡的你,能陪醒了后却睡不着的我聊聊天吗?”郁止声音带着浅淡却又温暖的笑意。   江遇秋点点头,“好啊。”   但是,说什么呢?   郁止也没想一开始就让江遇秋全盘托出,只是一点点引导。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原本还有些心绪不宁的江遇秋没一会儿就安定下来,听着郁止的声音,他觉得自己现在闭上眼睛一定能秒睡。   直到郁止提到一件事。   “要是之前家里有电话,我可以直接回家,等你找电话打给我,你也不用等我那么久。”   “你觉得呢?”   江遇秋变得有些沉默,只是在片刻后点点头,却没再开口。   很好,确实是电话。   但是,为什么呢?   郁止眸光微动,思量片刻,终究是问道:“怎么,不高兴我安装电话,觉得我败家吗?”   江遇秋摇头,“没有……”   他自己节省,却没让郁止也跟着一起节省,在每次对方买一些昂贵的东西时,也就是在心里念叨几句这些要花多少钱。   而他自己,被骗二十几块都能哭很久。   “那是为什么?”郁止追问道。   沉默良久,江遇秋咬了咬唇,才小心翼翼,不敢置信般问道:“郁止……”   “……其实我记不起来了,是吗?”   郁止握着江遇秋的手倏然冰凉。   便是身下的火炕再温暖,也仿佛与他身处在不同的时空。   空气都仿佛凝固,沉默迅速在屋内蔓延。   郁止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其实他有很多话可以说。   正如之前他所想,江遇秋终究是会继续忘记的。   现在说一些谎又如何?以后他还是会忘,这样能让现在的他开心一点,那就足够了。   只要这样就够了。   然而真的要继续骗人吗?   那个骗子说谎骗了江遇秋的钱,让江遇秋好长时间都不高兴,自己也要欺骗对方,就为了那注定也会被遗忘的高兴吗?   无论是金钱还是感情,都不应该掺杂欺骗的元素。   郁止心中思绪乱飞,却终究没想到一个最好的万全之策。   或许,世上从来没有万全之策。   他没有回答,但他这长久的沉默便已经是回答。   黑暗中,有人轻叹一声,似无奈,也似放下。   “我知道了……”   江遇秋心中有了答案,却是笑了,他弯了弯唇角,伸手抱住郁止。   深秋的被窝里,两个人拥抱取暖。   真的很暖。   “郁止,我忽然不那么害怕了。”江遇秋软糯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之前很害怕,真的。”   他害怕很多。   害怕失去记忆后不会生活,害怕被郁止抛弃,害怕自己被丢下,一无所知地被丢下。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不怕了。   能够愿意用谎言骗他这么久,就为了让他高兴地、怀抱着希望过完每一天,这样的郁止,还会丢下他吗?   江遇秋不知道,但他愿意相信,他总是愿意信这个人的。   “你放心,我会像你希望的那样,好好生活,开开心心过完每一天,那你告诉我,每天都会有一个你陪着我,对吗?”   郁止不想笑的,却还是弯了弯眉眼,哪怕江遇秋在夜里根本看不到,但他一定能听到自己声音里的愉悦和欣慰,“对。”   江遇秋心满意足地低头凑进郁止怀里,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气息,那是一股淡淡的暖意,仿佛春日的阳光,明媚又温暖。   此时是晚秋深夜,没有灯光,他却仿佛看到了光明。   “那我不怕了……”   “真的。”   “你也不用再骗我,我会不高兴的。”   郁止这回是真的笑了,笑容中还带了几分轻松和惬意,“好,不骗你。”   “那……你给我喝的,是什么药啊?”既然没用,那药想来也不是治脑子的,江遇秋心中有些好奇。   “调养身体的,能让你身体更健康。”郁止解释道。   江遇秋心中了然,他就知道,郁止不会给他乱喝药的,虽然之前他也没担心过,但总是要知道才更好。   “那我以后继续喝吧。”上回喝完又去买了几包,还有不少呢。   郁止猜到他的想法,不由觉得失笑,“好,只要你不觉得苦。”   江遇秋:“……”   想到喝药那么苦,他心里忽然有些后悔,不由苦着脸,想问能不能反悔,却被郁止先一步断了退路。   “自己说好的事,可不能出尔反尔。”郁止唇边含笑,好整以暇地看他,虽然很黑,但他能想到江遇秋的表情。   江遇秋是个老实孩子,听见这话当即把想要反悔的话给憋了回去,犹豫半晌,他才试探着说:“那我……那我能不能在喝完药后喝蜂蜜水?”   之前被他拒绝的蜂蜜水,竟被他重新作为条件提起。   郁止轻笑出声,“当然可以。”   江遇秋险险松了口气。   “也不要兑太多啦,只要,只要一小勺就好。”   “嗯。”   “你上次拆的那一罐应该没喝完吧?不要拆新的了。”   “好。”   “我一个人也喝不完,你跟我一起喝。”   “盛情难却。”   两人一问一答,心情在这黑夜里变得格外安宁。   哪怕他们知道未来仍有坎坷,哪怕他们知道这样的安宁和幸福并不能持续很久,终有失去的那一天。   但无论未来如何,都不必丢下现在的快乐。   说着说着,江遇秋有些困了,在他越来越微弱的声音里,两人逐渐安然睡去。   第二天,郁止果然在江遇秋喝药的时候给他兑了一杯蜂蜜水,本是要给两个人一起喝的,然而江遇秋在喝完药后,便抱着杯子一个人把蜂蜜水喝完了。   郁止看着他手里杯子的时间有点久,久到江遇秋不由摸了摸脑袋,觉得心里在打鼓。   “怎么了?”他不解询问。   郁止轻轻摇头,只转而看向他,轻叹一声说:“你说要跟我一起喝的。”   江遇秋面上一愣,半晌无言。   郁止心下了然,伸手抚上江遇秋被冻得冰凉的脸颊,“又忘了吗?”   江遇秋难过地垂眸,小心翼翼点点头。   他半点没想起来要跟郁止一起喝这件事,就连蜂蜜水的由来也记不大清。   “没关系。”   郁止没生气也没难过,方才的一声叹息,便道尽了他心里的所有情绪。   “小事而已。”   两人一时沉默,一顿饭吃下来,江遇秋一句话也没说。   等到饭后收拾碗筷,郁止将它们放在洗碗池里,开着水龙头冲洗着。   身后忽然被人抱住。   腰间环住了一双手臂。   水龙头开着,已经把最上面的碗冲得干净了许多,郁止却还是没开始动作。   良久,大概也没人知道过了多久。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低哑的声音。   “郁止……”   “我、我就是有点难过……”   不用看,听这声音,郁止便知道对方必然已经红了眼睛,甚至已经落泪。   “要是我忘了你,你要怎么办呢?”   面对忘记你的我,你会不会失落?   面对丢了你的我,你会不会难过?   面对陌生的,忘了爱你的我,你会不会……会不会想我呢?   可再想,也不会再有了。 第245章 永恒的记忆13   失忆这种事,影响的不仅仅是当事人,还有他身边的人。   若是只有一个人,那无论江遇秋是生是死,是贫穷或者困苦,是被世界遗忘在某个角落,那都与人无关。   可他不是。   尽管想不到太细致,想不到那么多,但江遇秋就是能有意识地想到,如果自己不记得郁止,对方要怎么办呢?   每次对方喊他时,吻他时,与他同床共枕的时候,面对一无所知的自己,他会怎么样呢?   如果可以,江遇秋是怎么都不愿意忘记郁止的,他已经很努力,很努力地去记住对方,记住他们之间的每一件事,每一句话。   然而老天爷就是那么无情,根本不会因为人的意志改变任何事。   该忘的继续忘,想不起来的也永远想不起来。   若是江遇秋只忘记郁止,那或许还有可怨可不甘心的地方,可他不是。   不仅仅是郁止,还有江遇秋有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记忆。   可他总觉得,郁止应该是不一样的。   在他心里,总该是不一样的。   他迫切想要找到不一样的地方,似乎只要这样,就能向那股逐渐让他失忆的力量证明,郁止不该和其他的一切一样,被他毫不留情地遗忘。   然而他想不到,也找不到那股力量所在。   明明他就是他,世界就是世界,可为什么,他觉得它应该是有意识,有思想的呢?   如果真的有,那它看到自己多么努力地把郁止放在心里时,便应该手下留情,放他们一马吧?   至少……至少让郁止在他心里不要消失地那么彻底,总要留下点什么,让自己日后看到对方,也能轻易信任,轻易爱上。   郁止不知江遇秋所想,也不知他简单的脑袋在这时想了许多许多,可即便如此,在听见“你该怎么办”那句话时,心中还是忍不住传来一阵酸软。   仿佛还未成熟的青梅,看着漂亮诱人,咬下一口却只有满口酸涩青苦,仅有的那丝丝缕缕的浅淡甜意也只有在酸苦消失后,被心血浸染后,才能品尝出一星半点,稍纵即逝,却余韵悠长。   他想笑着安抚,说他没事,说他不会疲惫,说他不会觉得江遇秋的遗忘会对他造成任何生活上、心理上的影响。   但……假的就是假的。   郁止不是草木山石没有感情,自己在意的人无论对他做什么都没有反应。   他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乐,别人对他好,他也会高兴,不好时也会冷淡。   作为唯一能够牵动他心绪的那个人,江遇秋能造成的影响很大。   因此他也无法保证,在被对方多次遗忘后,还能彻底保持心态,半点波动也没有。   说好的不会骗他,那这种所谓善意的谎言似乎也不应该存在。   “别担心。”   水龙头里的水流声,水流冲刷着碗筷的声音,都成了此时的背景音乐,影响着人的声音传入耳中,却又衬托着,将人声显得格外宁静祥和。   “我会努力克制,保持心态,只要知道你是爱我的,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也依然永永远远爱着我,那就会很高兴。”   他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几分平静和轻松,不知是真心还是伪装。   他不说自己不会难过,不会失落,只说他会努力克服那一切。   郁止有把握做到,不过是数十年而已,江遇秋可以一直遗忘,他们也可以再次“重逢”,遗忘的背后是无数次的一见钟情。   没了记忆,他们可以把从前做过的事再做一遍,获得多次的快乐,这是其他人所无法拥有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不是吗?   记忆这种东西,就是人为制造的,你做了什么,就会记住什么,郁止做不到把它留在江遇秋的脑子里,却能一直创造更多的记忆。   一直遗忘,便一直创造。   短短数十年而已,这并不难。   “真的吗?”江遇秋不敢置信地问。   他似乎不相信,又或者因为担心,不敢轻易相信。   郁止轻笑一声,在水龙头下冲洗了一下手,又把水龙头关上,这才转身低头浅笑温柔地看着江遇秋,“真的,只要你心里很爱我,一直爱我,我就会很高兴。”   他的声音温软极了,也梦幻极了,像是在哄小孩子,江遇秋本来不那么轻易相信,然而在听着对方的声音后,他便觉得是能信的。   郁止说好了,不会骗他的。   他呆愣愣地想了一会儿,才傻傻地问:“那……我要是多喜欢你一点,你就会更高兴一点吗?”   郁止伸手轻抚过他的眼睫,将那附着在睫毛上,却又没掉下去的泪珠给抹去,像是想要抚平江遇秋的一切不安和阴霾,让他的眼睛永远保持澄澈纯净,永远快乐,不染尘埃。   “对。”   他说不出证明的话,他不能说如果不信你就xxx,只能说这么一句对,但仅仅这一个字,便足够代表他的态度,对。   “那我会每天努力多喜欢你一点,多对你好一点,你要多高兴一点。”江遇秋想了想诚恳道。   或许他想说的想要的不是一点,是亿点。   无论用什么办法,他总归是想让郁止更开心的,正如郁止也不希望他继续难过一样。   情绪能够传染,一人高兴,另一人也会受到影响,一人难过,同样也会影响到他人。   因此郁止总是笑着的。   只要他多笑几回,江遇秋的笑容便也会多一点。   “好,都听你的。”   江遇秋唇角忍不住勾起弧度,望着江遇秋的眼眸中仿佛雨后青山,风雨洗净了烟尘独留一片清新自然,澄澈明媚。   “那……要是有哪一天,我不记得你了,忘记怎么爱你,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唔,生气也不要气太久,你要想想现在的我,把现在爱意分以后一点,你不要……不要难过。”   郁止轻轻拥住他,将他的直白的,却能直戳人内心的言语藏在怀里,记在心里。   “好,我记住了。”   江遇秋还想说些什么,然而被郁止抱着,便也忘了其他。   只想享受此刻的安宁的愉悦。   他喜欢郁止,未来还会更喜欢对方。   如果爱意有声音,那请风将它吹入郁止耳朵里。   如果爱意有气味,那请花香将它飘进郁止肺腑里。   如果爱意有形状,那请青山绿水、日月星辰将它映入郁止眼睛里。   如果爱意有名字,那请神灵将我的姓名镌刻在郁止心里。   我叫江遇秋,我爱郁止。   请为他见证的世间万物,以及他深深记挂在心里的那个人,不要忘记他的姓名。   *   正是经济发展的高峰期,城市里日新月异,每天都有人主动或者被动地辞工,去找新的出路,胡同里长久居住的住户也有些许变动,经常有陌生面孔出现在附近。   这让江遇秋有些苦恼,每当他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时,心里就要咯噔一下,以为自己是又忘了什么人和事。   幸好有郁止在一旁提醒,才不至于让他认错。   这日,店里来了个新客人,一个年轻男人,据说也是个大学生,背着一个旅行背包,手里还扛着一台照相机。   他从胡同口进来时,就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   江遇秋看着新奇,好奇询问他那是什么。   年轻男人笑着说,“这是照相机,国外的牌子,质量很好,款式也是市面上最新颖的,拍出来的照片很清晰。”   说着,他还调出之前拍摄的照片给江遇秋看。   江遇秋看着上面和现实一模一样的图片,心中一动,几乎是下意识就想要一台照相机。   如果他也有一台这个,就能给他和郁止拍许多照片,记住很多事,今后就算是忘了,看见照片也能想起来。   然而他打听了一下价格,顿时就被那高昂的价格给吓得打消了这个主意。   “太贵了!”他长叹一声遗憾道。   回忆虽然重要,但他们还是需要生活,现在看着还好,可要是以后他们的店不能开下去,那他们怎么办?现在花的每一笔冤枉钱,可能都是以后要流的泪,江遇秋放弃了。   那拍照的年轻人似乎看出他十分喜爱自己的照相机,不由有些心软,便开口道:“要不我帮你拍一张照片吧?”   “待会儿洗出来给你。”   江遇秋眉眼一下子飞扬了起来,有些兴奋道:“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了?”   “不麻烦。”拍照的年轻人摆摆手,“我本来也是来这儿拍照取景的,给你们拍一张也是顺便,你把地址留一下,等到我把照片洗好就给你寄过来。”   江遇秋几乎是毫不犹豫去隔壁找了郁止。   “那个小哥人很好,说可以给我们拍照……”江遇秋絮絮叨叨说了不少。   郁止不由失笑,他轻笑一声道:“到底是给你拍还是给我们拍?”   江遇秋眼珠转了转,犹豫道:“那……只拍一张我们的合照的话……给我还是给我们也没区别吧?”   郁止在他额头上点了点,“就你聪明。”   江遇秋红着脸低下头。   “是我疏忽了,你要是喜欢照相,我们买一台照相机就好了,不用去蹭别人的。”   江遇秋微微垂眸,“可是……那个好贵啊。”   虽然是在拒绝,可犹豫的语气表示他已经心动。   他很难拒绝郁止,即便在他心里,郁止做的事很浪费钱。   “嗯……我们可以买便宜一点的。”郁止提议道。   他口中那些便宜一点的,便是二手或者淘汰的旧款。   虽然他其实能买最新款,但如果江遇秋太心疼,他也只能想别的办法。   至于买最好的骗他说是淘汰品这种事就算了,说好的不骗他,总不能才这么久就食言而肥。   江遇秋高兴了。   但他仍没有拒绝那位拍照小哥的好意,因为大概答应拍照对方会更高兴。   郁止也依着他,带着江遇秋来到胡同巷子里,两人站在一棵青松下,肩并肩,手牵手,唇角都微微勾起一抹清浅纯澈的笑意,画面在此时定格。   江遇秋给那位拍照小哥打了五折,有时不经意看见对方的背影融入胡同外的梧桐树背景中,冬意渐浓。   郁止的动作很快,没过几天照相机便到了手里。   现在的技术还很落后,但应该足够满足江遇秋的要求。   他试着给江遇秋拍了两张,拍出来的效果让江遇秋很是惊喜。   不知道是不是滤镜,他总觉得郁止拍的比那位据说是半个专业的拍照小哥还好。   “好漂亮啊!”   画面里的江遇秋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棉袄,站在红砖墙边,脑袋上戴着连衣帽,边缘的白毛领被风吹拂着,将那张圆润可爱的脸衬得更加唇红齿白,是很漂亮。   江遇秋没想到,竟然还能看见这样的自己,他只觉得一定是郁止的能力,毕竟平时他也照镜子洗脸,怎么就没觉得自己那么好看呢?   看见郁止的结果,他对自己给郁止拍照这件事也开始跃跃欲试,在被郁止简单教过怎么拍之后,便抱着照相机四处走,想要找个好角度好位置,给郁止拍出一张最好看的照片。   然而他想的还是太简单,一连好几张,他拍出来的图片要么花了要么角度不好。   现在教他什么是构图什么是打光那还太远,可紧紧是这几点不好,就足以让江遇秋拍不出好看的照片。   他看着照片,有些无措和难过,“我……我拍不好。”   郁止走过来,看了看他拍的照片,忍俊不禁,“没关系,多拍几回就会好的。”   江遇秋讷讷说:“我还以为很简单的……”   他看郁止随手一拍便能那么好看,还以为这件事很简单。   然而自己上手才知道,怎么打开镜头,怎么按快门他都知道,但即便知道,即便会做也拍不好,这根本一点也不简单。   “世上没那么多天才,你要相信熟能生巧。”郁止笑着安抚。   所幸江遇秋不是喜欢抱怨的人,没一会儿他就开始兴致勃勃地想要“熟能生巧”。   他很想快点学会拍照,快点学会怎么给郁止拍出好看的照片,这样就能给郁止拍很多照片,以后再看了。   就在郁止教江遇秋怎么拍照的日子里,有信送到了郁止这里,是他们之前拍过的那张照片到了。   照片里的江遇秋和郁止举止算不上太过亲密,却能让人一眼就看出来,他们之间的般配和默契。   “这张好看!”江遇秋喜滋滋地拿着,还特地买了相框把它装起来。   虽然郁止拍的单人照更好看,但他更喜欢这张两人合照。   照片被摆在两人床头,仿佛是寻常情侣或者夫妻。   在江遇秋店里干活的姑娘看见江遇秋喜欢合照,便自告奋勇说帮他们拍。   郁止便简单教了一下她,一段时间过后,她也能拍出一些寻常的照片。   日子就这么慢悠悠过着,冬天很冷,气温已经到了零下十几度,郁止几乎不带江遇秋出门,当然,他自己也是除非有事否则不出去。   冬天就仿佛把整个城市冰封了一般,人们三三两两走在路上,更多的人却都窝在室内。   “幸好附近开了一家卖菜的店,不然买菜还要走好远,我不想出门。”一边烤着火盆,江遇秋一边一脸庆幸地对郁止说。   郁止笑了笑,用火钳夹着柴火放进盆里,盆里的火燃的更旺了一些。火光映在他脸上,将那抹低头浅笑照得格外漂亮。   “那你以前怎么买菜的?”郁止看了他一眼问。   江遇秋哑言,不由小脸微红,觉得郁止是觉得他变懒了,但是……但是他真的不想出去啊。   “以前,又没有你。”   以前没有郁止,他当然觉得一个人出门无所谓。   而且一个人的时候,没菜没饭就得饿死,虽然他也可以吃水果填肚子,但那也不等长久。   现在有了郁止,他又怎么舍得让郁止饿肚子。   如果没有附近那家卖菜的店,他大约还是要跟郁止一起去市场买菜的,可现在有了更方便的地方,他当让高兴。   郁止只笑了笑,没再追问,只不经意间对江遇秋投过去的视线带着些许不带任何情绪和意义的笑容。   人类是个复杂的生物,即便是一个笑,也能分很多种。   嘲笑,苦笑,微笑,谄媚讨好的笑,讥讽的笑,讪笑,怀着恶意的笑……   这些笑容都只存在于一些场景中,而有一种无法定义的,不存在任何意义的笑容,能出现在任何时候,却又很难出现在任何时候。   江遇秋被这抹笑容晃了眼,他愣愣看着郁止,呆呆地说:“我,我真笨,我该把照相练好的。”   要是练好,他就能拍下刚才那个笑容了。   郁止微微挑眉,弯了弯唇角,“没关系,以后还会有很多机会。”   他们还有很久,很久。   这个世界走完,还有下一个世界,下下个世界……   直到时光尽头。   “可我要是一直学不会怎么办?”江遇秋对自己的能力和智商不抱有信心,有些丧气地问。   郁止忍俊不禁,“那也没关系,我可以拍你,至于你……多看看我就好了。”   江遇秋觉得自己有点亏,他也是想要记住郁止每一个时刻的模样的。   但学不会这种事,还真没人能帮自己。   “那……那好吧。”江遇秋唉声叹气道。   风声呼啸,一阵猛烈的寒风吹来,通过衣服缝隙钻进身体,紧贴着肌肤,风刀霜剑,割得人肌肤生疼。   郁止握住他的手,带着人往火盆旁靠了靠,“离我近一点。”   寒风声音的影响,江遇秋没听清楚,这句话到底是离火近一点,还是离我近一点。   但那都没关系,无论是什么,他都想离得更近一点。   郁止把火搅得更旺,隔壁干活的姑娘这会儿也搬着小板凳凑到火盆旁,一边织毛衣一边烤火。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已经对这两位老板的亲密行为免疫了,相处起来也越来越自然,江遇秋原先还有些避讳,现在却除了没做更亲密的动作,其他都已经适应。   至少拥抱牵手都是可以的。   听着小姑娘口中不经意抱怨着天气太冷,同情那些还没放假的小孩子,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他们每天早上是怎么从床上爬起来的。   不过话语间虽然有同情,却更有着不难察觉的厌恶。   乡下地方上学比较难,至少她只读了小学就没读了,听说郁止是大学生,眼中当即充满了崇拜。   一盆火烧完,大家也各回各屋睡觉。   郁止关心地问了问江遇秋:“想去上学?”   江遇秋一愣,随后摇摇头,“没有。”   他这么笨,学也学不到什么,干嘛浪费钱还浪费时间精力?   “那你怎么听人家说孩子读书听得津津有味?”郁止好奇问。   江遇秋垂了垂眉眼,“我就是……有些后悔。”   “后悔什么?”郁止不由挑眉,心中想着江遇秋要是想学,他可以自己教。   “就是,以前太笨了,没学到多少字,现在好多都想不起来了。”   郁止失笑,伸手轻抚过他的脸庞,“你要是有什么想写的就告诉我,我帮你写。”   江遇秋摇摇头,坚定道:“我要自己写,我会写的!”   他只是记得的字少,不是不会写。   郁止忍俊不禁地抱着他安抚,“好好,你会,我不帮你。”   “那个……还是要帮的。”江遇秋犹豫着,低头搅动着手指,支支吾吾道,“我想要好看的,有各种颜色的纸笔。”   郁止店里就有纸笔,但他觉得江遇秋说的应该是书笺那种,有花样的彩色纸笔。   “好,我去给你找。”   郁止店里没有花笺,到市场上有,不过现在没有后世那么花哨,却也够江遇秋用了。   两人是一起去的市场,除了这些,江遇秋还买了其他的,一些玻璃珠子还有贝壳这种东西。   接下来几天,他都神神秘秘地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每当郁止进来,他就会把东西收拾得干干净净,显然是不想让郁止看到。   郁止也尊重他的要求,从没试图去看过,只等着对方做好,再拿到他面前的那一天。   那一天来的很突然,郁止一点防备也没有。   在他踏入房门的那一刻,脚步便瞬间顿住。   只见不大不小的屋子里,挂上了一面珠帘,窗边还有一串贝壳风铃。   无论是珠帘还是风铃底部,都挂着一张张随风飞扬的书笺。   漂亮的印花书笺上,是某人用各种颜色,认认真真,一笔一划写下的一行字,字体稚嫩,没有成形,却能看出写字人的真诚心意。   【我叫江遇秋,我爱郁止。】 第246章 永恒的记忆14   郁止踏步进屋,他的脚步很轻,却依然有风随着他的进来而吹动。   贝壳轻轻摇晃,悬着的书笺随风翻飞,上面的字若隐若现。   关上门,打开灯,郁止解开围巾,悠然坐下,将风铃和珠帘拿在手中仔细把玩。   做工不算精致,却十分用心。   郁止看得最认真,最仔细的,还是书笺上的字。   他知道江遇秋前些日子买了字典,正在一个人复习和学习自己曾经会写的,和不会写的字,看来效果喜人。   他是真的很想很想学写很多东西。   除了照片外,文字大概是最好的记录方式,若是那天忘记一切,或许有些文字能比语言更令人信任回味。   可若是哪一天,连文字也忘了呢?   郁止不知道未来江遇秋到底会记得多少,忘记多少,但他会珍惜对方写的每一个字,说的每一句话。   今后再细细讲给对方听。   风铃随风飞扬,轻轻撞击的声音又通过风声吹入郁止耳朵里,郁止微微闭目,唇边似有若无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他听见了。   听见了这场风吹送给他的,爱情的声音。   *   “我喜欢红色白色蓝色黑色。”   “喜欢看春天的太阳,盛夏的夜晚,秋天的梧桐,冬天的篝火。”   “喜欢吃烤红薯,糖葫芦,冰淇淋,还有你做的每一道菜。”   “喜欢看武侠片,搞笑综艺,新春晚会。”   “还喜欢……”   江遇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根据自己的自言自语,一字一句写着他刚才的话。   他要把自己喜欢的人事物全都记录下来,免得以后给忘了。   当然,一些很不喜欢的也要记住。   不过在最后的最后,他郑重地写下那一句:“当然,我最最最喜欢的,还是那个叫郁止的人。”   千万不要忘了。   郁止来到他身后,看着他笔记本上的字已经越写越好看,不由有些欣慰,视线落在最后那行字上,温声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记在脑子里。”   江遇秋被他从身后吓了一跳,赶忙扑在笔记本上,试图遮挡住上面的内容。   见到是他,不由有些脸红,“我还没写完,等写完再给你。”   这个写完是直到什么时候,两人都心知肚明。   郁止揉了揉他的头,蓬松的头发很软很好摸,手感舒服得让人舍不得移开。   江遇秋被揉得舒服地眯起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眼看着他道:“对了,还有你的,你的也要记下来,我多看看,肯定就有印象了。”   他口中的你的,自然是指郁止的喜好和习惯等。   然而郁止在这些方面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偏向。   他想了想道:“不如写你吧。”   江遇秋有些脸红,听着郁止说这种无异于告白的话,他是既喜悦又不舍的,喜悦自是不必说,而不舍,则是因为今后这些话他什么也听不到的。   就算郁止说了,那也不是现在的他。   有一点点难过,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这种情绪,自然固执道:“我要更详细的,除了我,其他也要写出来。”   郁止无法,只好拿起笔,照着刚才看到的江遇秋写的内容,写了个七七八八,高度重合。   然而江遇秋却并没有起疑,只是高兴地想,原来他们这么多地方都一样,难怪能这么喜欢对方。   他们不仅仅是一见钟情,还是天生一对啊。   郁止将他偷笑的表情尽收眼底,眼底也泛出了浅浅的笑意。   他倒也不算骗人,其他事对他而言都不重要,唯有江遇秋本人。   喜欢你所喜欢的,讨厌你所讨厌的,这是他的爱意准则。   *   冬意渐深,郁止在保暖方面做得很好,这种很好便导致了江遇秋也比往年更肆意一些。   他要在院子里堆雪人。   “先堆一个你,再堆一个我,它们在这个冬天里会一直在一起,不分开,也不消失,这样好不好?”江遇秋抱着郁止的胳膊,柔声哀求道。   郁止倒是想说不好,然而看着江遇秋那充满期待和笑意的眼睛,这话便说不出口了。   罢了,纵容一回又如何。   “我不仅答应你,还可以帮你一起堆,不过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江遇秋赶忙激动问。   “堆雪人之前和之后都要喝药,而且是中药。”自然是预防感冒的药,至于为什么是中药……好吧,那就是故意的,谁让中药苦呢,多让这家伙吃点苦,就知道这事有多严重了。   然而即便如此,在几番纠结后,江遇秋还是不情不愿地答应下来。   “好,我喝!”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   没让郁止失望,倒是有些想笑。   喝了药,郁止的承诺也要兑现。   院子里多了两道身影,在皑皑白雪中十分明显。   隔壁小姑娘偶尔过来干活时瞧见,不由纳罕,这俩老板还是孩子吗?她从七岁起就没兴趣玩雪了。   那么冷,有时间不如在屋里烤火,那多暖和。   郁止动手很快,他的大球身子已经滚好了,而江遇秋的脑袋都还没成型。   看得他不禁轻笑摇头,到底是谁想要堆雪人的?   江遇秋有些不好意思,额头都开始冒起了汗,“我……我很快就好了,你再等我一下。”   然而最终还是郁止看不下去帮了忙。   将脑袋放在身子上,一个雪人就此成型。   再装上眼睛鼻子嘴巴,戴上围巾和帽子,至于手臂,用扫帚凑了个数,一个不那么完美,却也憨态可掬的雪人就此形成。   有了第一个,第二个就好堆多了,只花了第一个的一半时间。   两只雪人紧挨在一起,身影被定格进了相机里,永远留下了痕迹。   江遇秋满足了,晚上睡觉之前,还不忘从窗户看外面的雪人怎么样,会不会倒,会不会歪。   郁止安抚道:“不用紧张,如果哪里不好,再重新堆一个就是了。”   江遇秋却摇摇头,“那也不是他们了。”   郁止安抚他的动作一顿。   眸光微动,似有星光不经意散落。   他知道,在江遇秋心里,这不仅仅是两个雪人,还是他和自己。   再堆多少个,那也不是现在这两个。   入睡时,江遇秋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有些遗憾道:“也不知道明早醒来后还在不在。”   也不知道它们能存在多久。   但毋庸置疑的是,终有一日,这两个雪人最终会消失在阳光下,怎么也留不住。   郁止握住他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安抚道:“别担心,就算它们不在了,那也是融化在一起,永远也不会分开。”   江遇秋双眼微亮,像黑夜里的星星,“好像是诶!”   郁止替他盖了盖被子,笑道:“所以睡吧。”   他不知道雪人能留多久,但他能肯定,只要江遇秋睁开眼,便能一眼看见他。   雪人留不住,他本人却会一直在。   *   新年将至,胡同里比平时热闹许多,随处可见的红灯笼红对联,还有福字门神等庆贺新春的物品。   房东还给每家住户都送了一些糖当做新年礼物。   除夕这一天,不少人来超市里观看春节联欢晚会,看着台上主持人说着串词,节目一个接一个的上,年味十足,胡同里一起看的人们也纷纷叫好。   郁止和江遇秋我搬着板凳坐在外面看。   他们倒是可以进屋看,但是屋里没外面热闹,在这样特殊的日子里,总是要人多一点才有味道。   人们一边看节目一边聊天,郁止不经意间听到房东和人的谈话。   “那小子现在在国外,说习惯了外面,不想回来了,嘿,我说他这是数典忘祖,他说我老顽固,你说气不气人?”   “你儿子在国外读书?那可真厉害了!”那人恭维了一句,等房东脸上露出笑容,随后才道,“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跟他说再多也没用。”   “是啊!”房东感叹一声,“他说在国外找到了对象,要结婚,让我们两口子也跟着他们移民享福,我和他妈怎么也没拿定主意,在国内待得好好的,眼看着人们生活也好起来了,干啥非要去国外?”   到底是故土难离,然而再难离的故土,有自己儿子重要吗?   答案都在人的心里,大家心知肚明。   郁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不由微微挑眉,心中一动。   春节过后,郁止观察了一阵房东夫妻,发现他们终于在联系人,准备找人代管这里的房子时,便知道机会来了。   “小郁是你啊?怎么有空过来玩?吃饭没有?我们马上要煮饭了。”房东太太热情招呼着。   郁止却笑了笑道:“姐,我吃过了,今天找你们其实是有事想要商量。”   听完郁止的来意,房东夫妻都有些惊讶,既惊讶于郁止消息灵通,他们刚打算去国外没几天,对方就找了上来。   也是惊讶于郁止的大手笔,这年轻人哪来的这么多钱买这里的房子?   没错,郁止是来买房的。   如果可以,他想把这胡同里一片都买下来。   当然,如果房东不想卖,或者不想卖那么多,那他也争取把自己和江遇秋那两间买下来。   房东原本就想卖房子,但是房子这东西不好轻易脱手,他又不愿意降价,事情耽搁了下来,现在郁止的到来却正合他心意。   郁止没要求降价,甚至连那些家具也愿意一起买了。   房东也乐意省事,手续办下来也快。   等到房款真的进账,房东才松了口气,心中的疑问却更大了。   郁止有这么多钱,看他出手阔绰干脆的模样,显然手里不止这么多,那他当初来这里租房子做什么?   超市开着没赚多少钱,也没做什么稳定的大事业,要不是他主动提出,自己都不知道原来对方竟然这么有钱。   所以为什么呢?   “将来你要是不想要这房子,可以再联系我,我可以买回来。”房东对这里还有些感情,不介意买回来,虽然他们不住,但放着当个纪念也行。   郁止笑了笑,“多谢,不过应该不用,我挺喜欢这里,遇秋也喜欢,如果可以,我们会一直在这里。”   听着被郁止轻松又自然地说出口的遇秋两个字,房东眼皮跳了跳。   他活了这么多年,也算见多识广,对于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点事也有一点了解,虽然不知道郁止和江遇秋是到什么程度,但看样子绝对不简单。   再回想从前的事,便发现种种迹象。   从前没怀疑也就罢了,这一怀疑才发现全都是证据。   他不由皱了皱眉,长叹道:“小郁啊……”   郁止抬眼看向他。   房东嘴里的话顿时就说不出口了。   他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呢?   难道要说他不应该误入歧途?他又不是郁止的谁,哪有劝诫管教的资格?   难道说不要祸害江遇秋?   可这两人到底什么情况,又是谁起的头,他一无所知。   思来想去,也只有一声叹息,拍了拍郁止的间,“好好的。”   都要好好的。   只要好好的。   郁止他是不太了解,不明白对方身揣巨款却愿意来这胡同蹉跎时光的原因,却知道江遇秋一直是个老实孩子,他有点笨,为人却老实真诚。   如果真的要……   那他还是希望这两人好好的。   总归是要走了,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郁止闻言勾唇笑了笑,“多谢,我们会的。”   望着郁止的背影,房东忽然想起一年前郁止来到胡同时的模样,那时他第一眼看到郁止,只觉得这年轻人好看是好看,待人接物言谈举止也彬彬有礼,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股冷漠疏离的感觉。   这不是眼睛看到的,而是凭借经年累月的本能而感觉到的。   勉强也算个第六感吧。   而这种感觉,直到在见到江遇秋时便消失了,也是那时,原本想要再看看的郁止,突然直接定下,还签了租赁合同。   一切的变化似乎都发生在对方看到江遇秋的时候。   不知怎的,明明他也算看着江遇秋长大,明确知道对方绝对没有认识一个叫郁止的人,却隐约有种感觉。   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两人根本不像是初次见面,反而像是无人知晓的久别重逢。   *   房子易主的消息在第二天便通知了胡同里的住户,众人也跟房东一样,感叹郁止出手阔绰,却也对房东改变有些忐忑,他们在这儿住久了,不愿意离开,可如果合同到期后,房东的新合同太苛刻,他们只怕也不得不离开。   为此,有好几家住户找上郁止,郁止给的答案都是维持原样,不变。   他买这里的房子,主要是因为他和江遇秋会在这里住很久,而他们的关系总有一天也会被其他人慢慢知晓,难免会引起人非议。   可如果是房东,其他人就算在背后嘀咕,估计也不会闹倒他面前来,这样的话,不会有人给他们脸色看。   那些脑子不清楚的也住不进来。   他要打造一个安乐窝,将一切流言蜚语和风刀霜剑都阻挡在外,牢不可破。   而这一切,江遇秋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郁止买了这里的房子,现在他们自己是这里的主人,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江遇秋还有些高兴。   他首先兴冲冲地对郁止说:“郁止,我想打掉这面墙。”他指着两间院子之间的那堵墙说。   郁止无奈道:“你要想清楚,如果这面墙没了,那两间院子变成一间,也就是说,我们要和小燕住一个院子,你愿意?”   如果是以前,打掉这面墙当然是好的,可现在家里有其他人,这面墙便正好隔开,既是不让人打扰,也是避嫌。   江遇秋呆了呆,认真想了想后不由有些不好意思。   对哦,现在好像不应该打这面墙。   可他刚才为什么说想打掉这面墙?   思来想去,他只觉得这是因为在很久之前,他是真心实意,且惦记了许久,想要打墙吧。   新年过完,热闹退去,房东夫妻也顺利离开,胡同换了主人,却还是和以前一样,对大家来说,这没什么区别。   不过很快,这种平静就被打破,胡同里一些没有人租的房子开始动工装修,每天白天都有装修的声音吵闹耳朵。   也幸好装修规定了时间,晚上睡觉时没有噪音。   不过这么大的动作,到底吸引了胡同里住户们的注意。   他们不明白新房东这是要做什么。   难道这些房子都租出去了吗?   并不是。   江遇秋也拿这个猜测问过郁止,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再问他是要做什么,郁止却又装神秘,说他以后就知道了。   这个以后并没有霍多久。   当装修到了最后,各家房子都完善,众人看着那一间间明显是要开成店铺的房子,只觉得惊讶又莫名。   惊讶于这么多间房子都要开成店铺。   莫名于新房东开这么多店铺做什么?   江遇秋同样这么问郁止,后者的回答十分简单:“你不是觉得买东西不方便吗?如果这胡同里有日常需求的东西卖,岂不是更方便?”   当然,这里人口就这么多,或许以后会增加,可至少现在这里还没有这么多需求,这些服装店饭点烧烤等等开起来,注定会亏钱。   可郁止还是这么做了,他从来没想过要这些店赚钱,开着不过是为了自己方便而已。   江遇秋听完却有些呆住,怔愣半晌,他才战战兢兢,忐忑不安地问:“那……这得花多少钱?”   第一反应竟然是这里会花多少钱,而不是郁止有多用心,郁止不由挑眉,原来自己还没钱重要吗?   他沉默片刻,“真想知道?”   江遇秋连连点头。   “我告诉你,你别担心着急。”郁止提出要求。   江遇秋想也不想就点头。   然而等听完郁止小声凑到自己耳边说的数字,他还是呼吸一滞,差点没喘不过气来!   江遇秋差点哭了,卖了他也拿不到那么多钱啊!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要节省,以后他们老了,难道要去喝西北风吗?!   他想骂郁止,却又觉得郁止是因为自己的话才会这么败家的,自己也有责任,一时也不知道骂谁。   憋闷半晌,才委委屈屈说:“以后你要是没钱了,就把我卖了吧。”   反正,反正他也不记得这人了,被卖了也不会难过。   郁止哭笑不得,“卖你做什么?”   “卖钱啊。”江遇秋咬唇说。   郁止抱着他,故意道:“那你觉得,你能卖到多少钱?”   江遇秋卡住了,他想了想,却还是想不到。   嗫嚅半晌,才泄气道:“反正……反正肯定有,肯定比没钱好!”   说他不值钱,这人好坏!   郁止忍住笑意,“哦,你在别人那里不值钱,可在我这里却是无价之宝,这么算下来,你觉得我是卖了你划算,还是养着你划算呢?”   这个账太好算了,哪怕江遇秋脑子一般,也知道肯定是无价之宝划算。   “可是……你要是没钱没饭吃,得去乞讨怎么办?”   郁止不知道在江遇秋心里,自己到底是有多败家废柴,这家超市虽然没赚多少钱,可那也是赚,其他店现在不能赚,以后他也能让它们扭亏为盈,真就至于去乞讨吗?   且不说这人从来没看过家里的存折,从没问过他到底有多少钱。   只凭借他花钱很多,便认定家里没钱,有朝一日一定会坐吃山空,郁止也是颇为无奈又好笑。   他眸光微动,故意道:“那你就多帮我讨一点,一个人总比两个人强,你觉得呢?”郁止逗他。   江遇秋却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要求,“那好吧,我会的!”   虽然要乞讨,但郁止没有想卖他,他还是高兴的,乞讨而已,他很拿手的。   以前没遇到奶奶的时候,还有最开始跟着奶奶的日子里,乞讨不过是他们的日常。   至今他也没忘过,甚至愿意把秘诀传给郁止。   然而他有些苦恼,乞讨需要老弱病残,才能多讨一点,他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真的还能做吗?恐怕也只有等他们老了才行吧?   看着江遇秋脸上跃跃欲试,并且成竹在胸的模样,郁止不由想到他从前的经历,心中一软。   轻笑道:“逗你的,不会让你乞讨。”   “你只需要乖乖在家里,做我的无价之宝就好。” 第247章 永恒的记忆15   从发现自己忘记的东西越来越多,且越来越明显起,江遇秋便开始用笔记。   记录他什么时候做了什么,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不过他不太想让郁止知道,在他心里,如果对方知道他忘记了那么多事,忘记了他们那些重要的、开心的记忆,恐怕会很难过吧。   江遇秋不想让郁止难过。   哪怕明知道或许哪一日会彻底忘记,他也盼着那一天来的晚一点,更晚一点。   两个人住在一起,很少能有事瞒着对方,尤其是现在不像以后,许多东西都通过手机网络操作,一些东西想要隐藏都没地方。   郁止能发现不了江遇秋的行为吗?他连那本日记在哪里都知道。   不过,有时明知道前面有盲盒,却不去探究,也是一种默契和乐趣。   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许多人不喜欢平庸的生活,但郁止却对此适应良好,甚至心里对这种生活还有些几分满足。   如果只有一世性命,要让他选的话,或许他更乐意选择这样平静又安宁的生活。   这个世界没有家国天下,没有喋血战争,没有忙碌又紧张的职场竞争,有的只是生活的本质。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   没有诗酒赋风雅,没有镜头后的万人崇拜,但只要一回头便能看到他,相视而笑,便觉得雪也暖了,风也香了。   “这个好看!”   “这个帽子暖和!”   “这个颜色好漂亮!”   江遇秋对着床上的几件衣服比划来比划去,双眼亮晶晶,一副显然挑不出到底要穿哪件的模样。   郁止看着他纠结的模样,最终给他挑了一件保暖样式又新颖的。   不知为何,最近江遇秋很注重外出的形象,每次出门都要选好久,过年时买的几件新衣服都被他拿出来摆成排排坐,最后都要郁止来做决定。   不过江遇秋很听郁止的话,对方让穿什么他就乖乖穿上了,不过最让他的笑意加深的,还是从郁止口中说出的那一句:“你穿这个好看。”   为悦己者容,乃人之本性。   哪怕是江遇秋也避免不了。   两人今天是去离江亭游玩,家里的店交给别人看着,他们轻装上阵,坐着自行车出门。   时代发展很快,街上车水马龙,现在郁止便察觉到,街上的车辆比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多了不少,人们的生活在逐渐变好,他们正被时代的洪流裹挟着往上冲。   没人会想到,在不久的将来,这个国家会发生多大的变化,他们不过是正做着自己的事。   郁止知道,但他不在乎,历史有着自己的轨迹,和平时代,他不愿意过多插手,也不想在这种时候成为追赶时代的人。   忙忙碌碌数十年,又能得到什么呢?   不如像山石草木,日月星辰一样,成为历史中一个不起眼的见证者。   隆冬刚过,春意未来,外面的气温依旧很低,郁止给江遇秋戴好了围巾和口罩帽子,确保对方只有一双眼睛露出,并且不影响视物,这才带着人在附近转了起来。   厚重的鞋子踩在满是积雪的地面上,郁止握紧了江遇秋的手,“冷吗?”   江遇秋被裹得很严实,闻言忙摇摇头,表示自己不冷。   冬天在家里憋坏了,好不容易求到对方答应,才有了现在这个机会,他可不想因为太冷而让郁止打退堂鼓,把他重新送回去。   郁止勾唇笑了笑,“我还说你如果觉得冷,我们想在可以去亭子里,那里地上没有雪。”   江遇秋:“……”   他懵逼地挠挠头,像是不明白为什么郁止会这么说,然而不等他明白,郁止便拉着他的手去了亭子的方向。   这里的离江亭还有些来历,据说已经有上百年历史,过去皇宫的贵人还来过这儿游玩。   这地方把这当噱头,至于是不是真的,那就无从得知了。   不过,相信来这里玩的人,看中的也不是这个噱头,而是这儿的风景。   不过到底是冬天,能够观赏的地方不多,走进亭子,郁止便拉着江遇秋看着结了冰的湖面上有着一些大人孩子正在欢笑打闹。   江遇秋看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眼中露出些许羡慕的神色,不由感叹但:“真好啊……”   没有烦恼,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真好。   看到有老人和小孩儿互相搀扶着行走。   江遇秋忽然便问:“郁止。”   郁止低头看他,等看清了他视线所在方向上的内容,眉心不由微动。   “我想到我奶奶了。”江遇秋双眼失去焦距,仿佛陷入了不知名的回忆中。   “其实,我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她的模样。”江遇秋语气有些难过和惭愧,“但我还记得,在她最后那一年,躺在床上起不来,什么都要人帮忙的日子。”   “我……我有些难过,还有些……担心。”江遇秋是见过老人无助的时候的,虽然郁止还年轻,他却忍不住想起了许多年后,如果对方依旧只守着他,那郁止该怎么办呢?   郁止听见这话便知道江遇秋心里在想什么。   他伸手理了理江遇秋被飘雪散落的眉眼,柔声道:“世上那么多人,有人双亲疼爱儿孙满堂,有人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怎么样不是生活呢?”   “真要到了那时候,总也会有办法,就像你当初流落街头,不得不做小乞丐一样。”   郁止不在意这些,但他知道江遇秋在意。   于是在接下来十几分钟内,他帮对方分析了一下,今后老无所依的生活方式。   他并没有敷衍地用完全美好如梦幻的生活来蒙蔽他,而是实事求是,根据世情分析现实。   虽然并没有那么美好,却也没那么难过,且还很踏实,江遇秋轻易便能感受到,郁止口中的未来是有可能的。   郁止心中对未来是有规划的,不会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伤。   “真好。”   “如果我能看到就好了。”   听着前面孩童传来的欢声笑语,郁止勾唇,抱住他的手臂,隔着厚重的衣服传递着他想要表达的安抚。   “会的。”   “你会一直看着。”   冰天雪地里,仍有为了家计而忙碌的小摊贩,家长们往往经不住孩子们的哀求,总会买上一点,给孩子们尝尝。   也是巧,不远处正有人推着小车,卖着熟悉的烤红薯。   这么冷的天,有这烤红薯吃,身体也能很快暖起来。   江遇秋瞧见了烤红薯,却已经不记得当初自己买了一个烤红薯,还固执地要留给郁止,结果却放了几个小时,冷透了这件事。   他闻着味道,下意识道:“好香啊!”   一定很好吃。   心里接了一句。   不过他现在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言行,有些想要的东西,会克制着不要表现出来,只要不表现出来,郁止就不会为了给他弄来而乱花钱了。   但郁止又如何能不知道呢。   他安抚道:“你在这里等着,我买来给你。”   不让他跟着,实在是走在路上也有风,风吹在人身上宛如刀割般疼痛。   江遇秋想说不要麻烦了,然而郁止一句话却让他没再坚持。   “我也觉得冷,想跟你一起吃。”郁止拿自己来说事。   江遇秋再无法拒绝。   看着对方前去买烤红薯的身影,江遇秋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背着身子坐在亭子边缘,后背便正对着那群孩子玩闹的地方。   有几个一起玩小皮球的孩子因为太兴奋,把小皮球甩得老远,好巧不巧,正砸向了江遇秋的方向。   江遇秋只觉得脑袋仿佛碰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不重也不硬,感觉也不深,但他仍是下意识回头,便对上一群小孩儿凑上来的身影。   小孩子们仿佛知道自己犯错了,纷纷乖乖巧巧地站在江遇秋面前:“叔叔对不起!我们的小皮球砸到你了。”   江遇秋觉得自己脑袋不对,明明那小皮球那么轻,他的头根本不痛,就连感觉也不重,可他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   他经常忘记吗?   几个小孩儿见他久久不说话,心中更加忐忑,生怕被骂,那些大人们好像也发现了这里的情况,赶紧快步走上来,“这位同志,真是不好意思,小孩儿顽皮,不小心打到你了。”   大人都来了,江遇秋也终于回过神来,连忙笑着道:“没事,又不痛。”   而且这几个小孩儿也道歉了。   见他好说话,大人们这才松口气,脸上的表情更真诚了几分。   有人甚至还抓出一把瓜子糖塞给江遇秋。   正是年节,各家各户多多少少都备了一些瓜子糖果,大家也都拿的出来。   郁止过来时,看到的便是几个大人要塞给江遇秋糖,江遇秋推辞拒绝的画面。   “怎么了?”   “几个婶子太热情了,那个小皮球真的不硬,我都没什么感觉,真的不用的。”江遇秋笑着推拒,听见声音下意识回答。   转头却看见了郁止。   熟悉的面容,让江遇秋很容易就想了起来,眼前这人是他隔壁的邻居。   人很好,还给他买过包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心便忍不住乱跳,之前还不那么明显,可是现在,他却觉得这颗心乱跳得比从前还严重。   这是怎么了?   他病了吗?   江遇秋心中想了许多,面上却只是呆呆地看着郁止,没什么反应,就连刚刚还在跟婶子们争执的糖,也在他走神的时候,被不由分说地塞进了他手里。   人已经走了,他想还都不行。   郁止见他面上茫然,便将他手里的糖果接过来,放进自己口袋里。   江遇秋愣愣地看着他,眼前的邻居怎么了?   别人的东西也能随便拿的吗?   江遇秋实在想不明白,只好支支吾吾地开口道:“那个……好像是……”我的糖。   最后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只热乎乎的烤红薯便被放进了他手心。   手上戴着手套,很厚,一点也不怕烫。   烤红薯的温度从手套传递至皮肤,将他的手也弄得暖暖的,令他瞬间便不想松开。   “我的糖”三个字便被他咽了回去。   或许是这人想用烤红薯换他的糖吧,他喜欢。   郁止挽着他的手臂,拉着他重新坐下。   “外面冷,烤红薯放不了太久,不如快点吃了。”   郁止将袋子打开,又把勺子放进江遇秋手里,“把它吃完,咱们再出去逛。”   很好,这下就算江遇秋脑子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来了。   为什么郁止的动作那么自然?   为什么他的语气那么温柔?   还有那理所应当的态度,仿佛他们是一起的。   对啊,他怎么会在这儿?怎么是和这位不熟的邻居?还有对方奇怪的态度,怎么好像全都不记得了?   一股恐慌袭上心头,他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一起,他便下意识开始回忆。   然而这不回忆还好,一回忆则不得了。   他发现,自己很多记忆都不全,比如从前怎么走丢的,怎么遇到奶奶的,还有这些年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有的记得,有的明显缺失。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恐惧和茫然。   他好像,真的忘记了什么。   而且不是一些事,是很多事。   那么眼前的人呢?   是不是也被他忘了?   不对,他还记得自己跟他认识,记得对方是谁,也不算彻底忘记。   所以在他不记得的那些记忆里,他们还发生过什么呢?   现在又是为什么会这么亲密?   这些疑惑藏在心里,江遇秋心中忐忑,面上却假装平静,只是脸色发白,帽子盖住的额头在轻轻冒着细汗,只是被遮挡着无人发现。   郁止见他没有动作,笑着询问:“怎么了?难道今天是想尝一尝冷掉的烤红薯吗?”   江遇秋垂眸不抬头,怕被郁止发现什么,举着塑料小勺,“吃的!”   “可是……可是只有一只。”   只有一只勺子,他吃了,对方吃什么呢?   东西是从对方手里接过来的,江遇秋没想着吃独食。   闻言,郁止却不由挑眉看了他一眼,触及的确实对方下意识回避的视线。   “没关系,我可以跟你一起吃。”郁止笑眯眯地拿过江遇秋的勺子,舀了一勺红薯肉递到江遇秋面前。   江遇秋下意识张开嘴,让勺子顺利进入了他的嘴里,吃下了那一口烤红薯。   一勺喂完,郁止便拿着勺子,自然而然地给自己吃了一口。   江遇秋:“!!!???”   他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人,仿佛对方刚才做了什么难以理解的大事。   郁止询问的目光看过来,并且开口问了句:“怎么了?”   那副模样,似乎刚才他们用一个勺子吃饭是天经地义。   听见问话,江遇秋下意识摇头,“没!没什么!”   他心跳有些乱,面上也逐渐发红,垂下眉眼,不好意思看郁止。   所以他跟郁止到底怎么了?怎么会这么亲密?   而且他好像也不反感这种亲密。   不,不仅仅是不反感,还有喜欢。   他能清晰地体会到,自己的心跳正在为此剧烈地跳动着,如果可以,那颗心或许还在闪闪发光,表达着他欢呼雀跃的心情。   郁止低头瞧见他垂下的眉眼,和那面颊上露出来的些许绯红,不由勾唇,却又在唇角勾起时顿住,不着痕迹收敛起来。   一个红薯便在这一人一口中,沉默地吃完。   郁止将它丢去垃圾桶,这才拉着江遇秋,继续在附近逛了起来。   “这棵树这么粗,大约已经有上百年的寿命。”   郁止摸着一颗梧桐树转了一圈。   “好老啊。”江遇秋感叹,一百年,都要有四个他这么久了。   这是江遇秋想象不到的时间。   现实中的百岁老人他都没见过,更不用说树,当然,就算见过数,他不知道,那也是没见过。   “也就百年。”郁止轻叹道。   “我们或许还活不到它这么久。”   江遇秋心中忽然一疼,下意识便想要安慰郁止,想要告诉郁止,他们会的。   然而话刚要出口时,江遇秋又愣住了。   他怎么会说这种话呢?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中的紧张和惶恐逐渐加深,江遇秋走神的时间越来越多。   郁止将其看在眼里,也只好想了个理由,拉着江遇秋回去了。   一路上,江遇秋都在沉默,也只有郁止主动问话时,他会有一些反应,不过也多是用嗯啊哦这种话回答。   久而久之,郁止便也不问了。   江遇秋坐在后座,没敢把郁止抓地太紧,没感觉到腰上的几道,郁止眸光微微一眯,不着痕迹地让自行车行驶过一道地上有裂痕的地方,凹凸不平的裂痕让自行车颠簸了一下。   差点掉下去的江遇秋再不敢敷衍,赶紧紧紧抱住郁止的腰,生怕后面会再来一下,而这回则没那么好的运气。   郁止不着痕迹地收回视线,感受着腰上被人抱着的力道,唇角微微勾起一抹没人查觉的弧度。   回到熟悉的胡同,江遇秋明显松了口气,虽然他认得郁止,也记得对方是邻居,可在他仅存的记忆里,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并没有这么亲密,这让他差点怀疑对方是把他拐去某个地方卖掉。   不久前还求着郁止卖掉自己的人,现在却害怕自己被卖。   记忆这东西,实在影响太大了。   然而不等他放松没多久,就看到自己店里有个年轻小姑娘,江遇秋差点怀疑这里是不是他家,他有没有走错门。   “郁哥,江哥,你们这么早就回来了?”小姑娘热情招呼,请两人进来。   郁止余光扫了走神的江遇秋一眼,“出了点意外,就提前回来了,店里不忙的话,我们就先回屋,下午再出来。”   小姑娘答应得很干脆,“好,我会好好看店的!”   郁止微笑点头,拉着江遇秋就进了后院。   这里,好像,是我的……后院?   江遇秋满眼都写满了茫然。   到底怎么回事呢?   怎么郁止可以进来?   怎么店里有个陌生女孩儿?   怎么对方对于他跟郁止一起进后院甚至进卧室这件事接受良好?!一点问题也没有吗?   江遇秋垂着头,被郁止握住的那只手掌心充满了汗水。   不过因为他们戴着手套,才没有被郁止发现。   心里有着许多疑问,江遇秋反而不着急问了。   他决定暗中观察,要是这些人发现他失忆,就说谎骗他怎么办?   要是真的是骗子……那他……那他怎么办呢?   短短片刻工夫,江遇秋便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正胡思乱想着,也没太休息郁止拉着他去了哪里,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就发现自己被郁止带进了郁止后院里的屋子。   江遇秋:“???”   回到屋里,郁止自然而然地给他解开帽子和围巾口罩,自然而然看到了他那张略有些发白的脸,和冒汗的额头。   挑眉伸手探了探,“没发烧,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江遇秋握着手,“我……我就是有点热。”   郁止微微一笑,“外面冷,不能任性。”   “现在回来才能脱一些,不过冷了还是要告诉我,我去把火盆端来。”   “不,不用麻烦。”   江遇秋心还乱着,他不想去想自己被郁止拉进一间屋是什么意思。   难道是因为一个人太冷,两个人睡才能互相取暖吗?   想想都有些可笑,反正他是不信的。   他只是有些迟钝,其实没有那么傻。   趁着郁止出去烧火,江遇秋视线在屋里转了一圈,发现了许多东西。   他有印象,觉得自己看过的影碟,床头熟悉的杯子,熟悉的台灯,床上明显属于自己的衣服,还有眼熟的风铃和珠帘……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里并不简单,也并不仅仅是郁止的屋。   在他忘记的记忆里,这里一定有着许多内容。   江遇秋开始在屋里小心找了起来。   他想找到一些有没有有用的东西,可以直接向他说明的。   在把床头衣柜和书桌都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后,江遇秋终于摸到了枕头里。   一个小笔记本被他摸了出来。   他的心跳得有点快,却没有半点影响翻开它的动作。   【冬天好冷,可以晚一点,八点半吃饭,这样他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明天有人送货,早上七点要开门。】   【下次吃糖要在他面前吃,这样他会很开心。】   【明年过年不要买对联,可以买没有写字的,回来让他写,他的字比外面买的还好看。】   【他问什么的时候,要多想一想,有可能他在诈我,算了,反正我也分辨不出来,就算分辨出来,不记得的也回答不出来。】   江遇秋心头一跳。   他略过中间,跳到后面最醒目的那一行。   【每天记一遍,我叫江遇秋,我爱郁止。】 第248章 永恒的记忆16   雪白的纸张上,落下黑色的墨迹,字迹有些熟悉,跟自己的很像,但是江遇秋又觉得,自己写的应该没有这么认真。   对,认真,是一笔一划都慎重的认真。   原来在自己不记得的这些时间里,他的字有了这么大的长进吗?   不过,重点不是字好不好,而是字的内容。   江遇秋手指在字迹上抚过,双唇颤了颤,到底没说出什么来。   他的表情茫然又忐忑。   茫然是因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写这些,又是在什么时候写了这些,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忐忑则是因为,这笔记本上的内容,郁止知道吗?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病?男人……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然而他又看了看这间屋子,看着明显是两个人同住的环境,一个令人心跳紊乱的猜测浮上心头。   江遇秋赶紧拍了拍自己脸,又认真告诫,不可以乱想。   他重新藏好笔记本,赶在郁止回来前,平复好心绪。   他觉得自己应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可江遇秋不会,心里着急,他面上便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许心绪和忐忑。   郁止进来时,假装没发现他的异样,一杯糖水被他放在床头,这是江遇秋喜欢喝的东西。   而江遇秋将那杯糖水捧在手里时,却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不记得跟郁止的事,他却还记得这杯糖水,记得自己很喜欢喝,记得他从前没有这个习惯,也不舍得喝。   眼珠转了转,比平时多了些灵动,少了几分木呆呆的感觉,像是心里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你要喝吗?”他举着杯子问。   他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要跟郁止亲密一点,不然会被对方怀疑,但他并不觉得对方会接受。   就像有些孩子吃糖时会礼貌询问大人要吗,大人们也会笑着说他们不要,让孩子自己吃。   在江遇秋心里,郁止应该也是不要的。   谁知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道阴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郁止握着他的手,就着他的动作喂了自己一口,将那股甜蜜的滋味吞入腹中,才眯了眯眼,浅浅笑道:“嗯,很甜。”   江遇秋抱着杯子有些愣神。   眼神不定,又羞又心虚,这人怎么……怎么……   到底怎么没说出来,江遇秋只垂了垂眸,将眼中的那抹无措藏住。   郁止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无聊了就看电视,我去前面店里看看。”   郁止把电视打开,电视声音驱散了空中的那抹甜意和暧昧,听着声音,江遇秋迟迟没抬头,等他抬起头时,便发现郁止已经不见了。   郁止来前院,看似在收钱,实际在回想今天跟江遇秋的经历,从哪一刻起,感觉就不对了呢?   “找您的钱,拿好。”将零钱找给对方,送走目前店里最后一名客人,郁止便坐在柜台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郁哥,刚才王哥打电话说一车草莓坏了,价格要涨一点,问我们还要吗?”隔壁的小姑娘走过来问。   郁止放下水杯,“要,量不变。”   小姑娘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来这儿后,她就发现这位老板不差钱,很多东西都是想买就买,虽然她早猜到会是这个答案,却还是要问一下,不然会让对方觉得自己逾越,这里待遇这么好,还有单人间,她才不想丢了这份工作。   “今天可以早点收工,早点睡觉。”郁止对她道。   小姑娘连忙笑着应下。   能早点下班,她今晚还打算去夜市里逛逛。   过年太忙,她还没怎么游玩过这里,打算找个机会逛一逛,她现在有钱,也能给自己东西了!   收工关门后,郁止看着那小姑娘出门跟一个胡同里的年轻姑娘结伴同行,这才回了后院。   进屋一抬头,脚下的步子便下意识放轻了许多,电视还在响着,而床上的人却已经手握着遥控器,躺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胸口微微起伏,在衣服和被子的掩藏下看不出来,那双眼睛却十分安宁,双唇微微张开,呼吸着微冷的空气,唇瓣有些干涩。   郁止坐在床边看了许久,直到看见床上的人把脑袋转了个方向,眼皮下的眼珠微微转动,才轻轻笑出声。   江遇秋刚想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自然醒来,便听见了这笑声,面色不由一红。   “该起来了,还没吃完饭,不饿吗?”郁止态度自然地喊人起床。   江遇秋接了台阶,缓缓睁开眼。   “几点了?”   “八点。”这个点,吃晚饭都有些晚了。   江遇秋摸了摸肚子,“我想吃牛肉面。”   说完他便是一愣,总觉得刚才那句话有些指使人的味道,可他说起来又是那么自然,仿佛……本该如此,这是他们的日常。   郁止果然没说什么,只问道:“没有牛肉,只有上回做的牛肉酱,这个点,也懒得再去市场买,你觉得呢?”   江遇秋忐忑地点点头。   他有些心虚,自己使唤对方做事,对方非但不生气,还很干脆答应,这……江遇秋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还有种……仿佛偷了别人东西的不安。   虽然被偷的那个也是他自己。   晚饭很好吃,饭桌上江遇秋还感受到了郁止对他的照顾。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又陌生,在他的记忆力,从他懂事后,就没再让人照顾,后来自己逐渐长大,也是照顾奶奶居多。   突然有人照顾自己,他自然有些不习惯。   可又不知为何,他对这种情况感觉有些熟悉。   想来想去,多半还是因为在没有失忆之前,他们本来就是这么相处的吧?   这顿饭江遇秋吃得欢喜又不安,仿佛甜蜜的折磨。   饭后,郁止又给江遇秋放好水,等江遇秋被他送进去时,发现浴室里衣服都准备好了,其中自然包括最里面的私密衣服。   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简直恨不得把这内裤塞进哪个看不见的洞里。   然而找来找去,转来转去,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地方,最终只能红着脸作罢。   但是,一个念头克制不住地涌上心头,既然他们在生活中这么亲密,是不是说……连更亲密的事也做过呢?   奇怪……明明自己不知道该怎么亲密的,但是怎么脑袋里一想,就会理所应当地想到具体步骤?   *   郁止拿起床头的书,翻了几页后又重新放下,听着电视里的声音,脑海里想着某人,眸色渐深,听着浴室里没了声音,一眨眼,眼中的神色便又恢复正常。   几分钟后,江遇秋穿着保暖衣走出来,头发还湿淋淋的,看得出,虽然擦过,却没有擦干净。   “我、我洗好了。”   江遇秋还想问你要洗吗,还没说出口,便又咽了回去。   还是少说话吧,要是说多了,他觉得自己很快就能露馅儿。   “水壶里有热水,白天喝了糖,今天不能再喝了,晚上喝茶也会影响睡眠。”言下之意,只能喝白开水。   江遇秋乖巧点头,“嗯嗯,我知道了。”   郁止这才起身去浴室。   坐在床边,江遇秋回想着郁止刚才说的话,嘴里没甜味,心里却泛起了些许甜意。   然而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那抹笑意又消失了。   晚上九点四十,两人准时上床休息。   天冷,晚上睡得也比较早,郁止看着江遇秋小心翼翼刻意保持着距离,却又因为两人之间离得有点远,中间留的缝隙太大,冷风灌进来,令人冷得缩了缩。   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弧度,郁止凑过去靠近江遇秋,“离那么远做什么?不冷吗?”   江遇秋感受到身后凑过来的身体,对方身上还散发着洗发水和肥皂的香味,明明跟自己用的一模一样,他却总有种对对方身上的味道过敏的感觉,不能嗅闻不能触碰,否则心里和接触的地方就会发痒。   他又往里面缩了缩,没有转身,依旧用后背面对着郁止,“没关系,我,我不冷。”   像是怕他不信,又强调了一句,“真的不冷。”   郁止忍着笑意,“哦。”   正当江遇秋悄悄松了口气时,却又听见身后之人的声音,“可是我冷。”   “怎么办?”   “没有你在怀里,真的很冷。”   江遇秋的脸迅速爬上热度,他更不敢转身了,就怕自己一转过去,就会被郁止看见他这张猴子脸。   不应该……不应该的。   如果真按他想的那样,他们应该更亲密,自己要是这样,肯定会被发现。   不能……不能被看见。   他悄悄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当它遮住他大半张脸时,这才稍稍放心一些。   但是身后还有一个口口声声说着没有他会冷的人,这心也没能放松多少。   江遇秋想了想,试探道:“屋里还有被子吗?要不……我们再拿一床被子来,分开盖好吗?”   他说话小心翼翼,语气里不自觉带上了讨好的语调,是真的既忐忑又心虚,让人看不出来才怪。   郁止心中轻叹,面上却不显,反而有着不高兴地说:“不好。”   江遇秋心一紧,下一刻,便感觉一只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江遇秋的身体瞬间僵硬,动也不敢动。   “你对我,好像有些冷淡,是我做错什么,惹你生气了吗?”郁止声音带了几分委屈。   那恰到好处的委屈,瞬间戳中了江遇秋的心。   头一次,江遇秋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好像真的很喜欢身后这个人。   喜欢到听到对方有点不高兴,便心中一疼,拼命想要安抚,想要说好听的话。   他努力克制了又克制,却始终收效甚微,他若真是那种能够随意控制情绪的人,也就不会现在都不敢转身了。   “没有!”他连忙道,然而话音刚落,却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太着急了,声音有点大,会不会把对方给吓到?   一时间,他甚至顾不得脸上还没褪去的红晕,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郁止,“没有,你、你很好。”   好到他都心虚又不舍。   好到他现在已经不敢告诉对方,自己记不得他们之间的事了,他不想看到对方冷漠生气的表情。   还没看到,仅仅是这么想,他就觉得心在疼了。   笔记本或许能造假,环境也能伪装,可身体的本能反应却怎么也做不了假。   他这具身体,真的喜欢着眼前这个人呢。   “那你为什么不想看我,还不想跟我说话?离我这么远,是想跟我分开了吗?”郁止表情淡然,可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眼中的不高兴和难过。   他让这人难过了。   想到这件事,江遇秋便觉得心慌又心疼。   刚才还泛着红晕的脸颊上,取而代之的是苍白。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郁止,却又在距离对方还有几厘米时停住。   “别难过,我就是……我就是……刚才在想事,给忘了。”   难为他在那么多的理由中,选出这么没用,也这么无法令人信服的一个。   郁止垂了垂眼睫,似要遮住眼底的难过,声音带上了一丝冷漠。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喜欢我,答应我不过是因为我的死缠烂打。”   江遇秋心中一紧,心脏极速跳动着,紧张的情绪瞬间充斥着他的心脏。   不喜欢?死缠烂打?   怎么可能呢!   江遇秋心慌地想,一定是哪里错了,虽然他不记得,但他可以肯定,自己一定喜欢着郁止,从来没有不喜欢。   至于郁止对他死缠烂打,江遇秋也觉得不可能,他喜欢郁止,哪里需要对方死缠烂打,一定是只要他开口,自己便会同意。   到底哪里错了?怎么会误会呢?   江遇秋急得额头都冒汗了,而郁止还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似乎被他伤透了心。   “既然你真的无法接受,那我们……”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瞬,随后似要继续说下去,而江遇秋心慌地凑了上去,对着郁止的唇便是一个亲吻!   他的动作有些鲁莽,力道也有些重,两人的牙齿磕了一下,声音响在了他们耳朵里。   江遇秋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对,我就是故意的……不对!”   他张着嘴开合几次,急得额头冒汗,却还是没说出完整正确的意思。   他想说自己是故意亲郁止,却不是故意让郁止疼的。   正当他心中焦急得不知道怎么才好时,便感受到了唇上一片温软。   与自己同款牙膏的清香在唇齿间流转,寂静的夜里声音很细很小,唯有两人胸膛中跳动的心脏,声音大到仿佛在人的整个身体中回荡。   郁止慢慢收紧江遇秋腰间的那只手,使两人的距离一短再短,直到没有距离。   肌肤相贴,唇齿相依,呼吸逐渐加重,胸膛里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在江遇秋脑袋昏沉间,衣服也不知去了哪里,屋里的灯也暗了下去。   一阵冷风吹来,将身上泛起的些许热意降下去,江遇秋的脑袋略微清醒了一些。   他慌忙按住郁止的手,“等、等等……”   郁止并未听他的,反而问道:“等什么?”   “为什么要等?”   “你刚刚难道不是愿意接受我的意思吗?”声音里又带上了委屈。   江遇秋无措,他确实是那个意思,但是……但是他还没准备好这么快……   虽然好像他们也已经那个过……但是这个不一样。   然而百般心绪涌上心头,他笨嘴拙舌,根本理不清也说不明。   瞧着郁止一副想要用这种方式来确定自己喜欢他的模样,江遇秋是心慌忐忑的。   “我……我其实……”   郁止静静等着,屋里的大灯关了,床头的台灯却还亮着,看着江遇秋额头的汗不断冒出,脸上红白交加的焦急模样,他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好笑不已。   “对不起……”   思虑半天,最终江遇秋放弃了,垂下头来,长长叹息一声,像是罪犯自首一般。   “其实……我不记得了。”   郁止微微皱眉,像是不信,又仿佛在打量。   “不记得了?什么意思?不记得什么?”   最难说的那句话说出口,江遇秋心里也大松一口气,不再如刚才那么紧张,反而冷静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忘了我们之间发生的事,也忘了我们的关系,我真的不是不喜欢你,不愿意接受你。”   他小心翼翼道。   郁止双唇动了动,沉默半晌,好像在消化江遇秋说的话,又好像不太相信。   “那……你现在都记得什么?”   江遇秋面色愧疚,虽然他不是故意的,但是忘了两人之间的事,确实是他的不对。   “我只记得你来这里租房子,我们是邻居。”江遇秋迟疑着说出这句话。   他心里又紧张起来,担心郁止觉得他随便,在认为他们只是邻居时,便轻而易举地跟郁止同床共枕,亲吻爱抚。   “我看了自己写的笔迹,还有风铃挂的书笺,还有屋里的布置摆设,还小心跟隔壁的小姑娘打探了一下,才肯定我们之间的关系的,我、我不是……”   他咬了咬唇,后面的话没能说下去。   郁止眉目一软,再不掩饰自己的怜惜,只可惜江遇秋低着头,没能看到。   久久没人说话,沉默的时间有点长。   而江遇秋的心也随着沉默的时间的增加而越沉入谷底。   他的手还抓着郁止的衣服,而在他这会儿,他已经不知不觉地抓得更紧了不少。   “很不安吧?”   不知过了多久,江遇秋才听见郁止的声音,伴随而来的还有一声不易察觉的叹息。   他小心抬起头,台灯的投映下,郁止清隽的眉眼仿佛染了一层冬日的晨霜,轻雾朦胧,却又温柔不已。   “不知道我是不是骗子,不知道我会不会发现的时候,很害怕吧?”   如果说郁止的眉眼如晨霜,温柔朦胧间还有些许的冷,那他的声音便如积雪化成的春水,流水潺潺,带着万物复苏的生机。   “……没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郁止最先问的是这个,但江遇秋想了想还是迟疑着说。   好像有点违心,但他现在想要说的,就是这种违心的话。   “嗯,真勇敢。”郁止笑着说了一句。   江遇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除了害羞,还有无尽的喜悦。   从郁止的声音和话里,他感受到了郁止并没有生气。   所以他真的没有生气吗?就算自己忘了他们曾经的过往,他也没有真的生气对吗?   虽然拥有的记忆还太少,但江遇秋发自内心地觉得,郁止真好啊,对他好,脾气好,性格好,还有很多很多的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好吧,现在他好像知道的也不多。   他懊恼地叹息一声。   怎么就失忆了呢?   自己怎么就会失忆呢?   想到自己和郁止的过往被他给忘了,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江遇秋就觉得懊恼又后悔,如果当初他再小心一点就好了。   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就好了。   如果能回到他失忆之前,他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失忆。   然而这一切,现在都是奢望。   想得再多,也半点用也没有。   “失忆后,发觉情况不对,你没有直接暴露,这一点做得很好,是我那无所谓,可如果是别人,只怕会哄骗你,把你卖了,你还给他们数钱。”刚刚还哄骗了江遇秋一回的郁止面不改色地说。   “不过,既然是我,那就不必隐瞒了。”郁止又笑了。   “直接告诉我就好,别害怕,别担心,也别一个人偷偷胡思乱想,我会把你丢失的记忆都告诉你。”   江遇秋双眼亮晶晶,十分信任地看着他,“好。”   郁止勾唇笑了笑,“那你记一下,要是觉得自己忘了很多,就来找我,告诉我,我会帮你。”   江遇秋老实点头,他想了想又道:“可是……我要是找不到你该怎么办?”   郁止想了想,“那你就等我来找你。”   “胡同口的那棵大梧桐树记得吗?想找我又找不到,就在那里等我,我会去接你。”   江遇秋认真点头答应,并且在心里默默记了好几遍,还打算以后每天都要反复记忆,忽然想起笔记本里反复写,每天写的那句话,难道也是因为这样?   “你不生气吗?我忘了好多啊。”还忘了你。   他没穿衣服,郁止给他盖了盖被子,两人紧紧依偎着,让冷风无处入侵,“想要我不生气吗?”   江遇秋点头。   “那你答应我一件事。”郁止抿了抿唇。   “什么呀?”江遇秋歪头问。   郁止面不改色道:“刚刚我说谎了,没有死缠烂打,没有不喜欢,我知道你非常……非常喜欢我。”   “你不生气,我就不生气。”他理直气壮地说。   江遇秋:“……” 第249章 永恒的记忆17   最终,江遇秋是憋着气睡过去的。   望着他的睡颜,郁止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他低头在睡着人的唇上亲了亲,江遇秋无意识地砸吧两下嘴,往郁止怀里凑了凑,安然睡去。   卸下重担,倾吐出秘密,江遇秋整个人都轻松了很多,虽然还是不记得跟郁止之间的事,但他却更自然地跟郁止相处,最直观的,便是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一个人的时候忍不住偷偷美滋滋地想,自己真的好厉害,竟然能跟郁止处对象。   这让他心中忍不住想,到底是谁追的谁?   不对啊,他们都是男人,男人能追求男人吗?   这个问题让江遇秋脑袋有点懵,想了半天也没想通,只好摇摇头,干脆将它抛诸脑后,反正好像……也不重要。   上午罕见升起了太阳,虽然不热,但是很明亮,站在阳光下,也能感受到一点温暖。   江遇秋一早就端了大木盆,在院子里洗衣服,郁止怕他手冻着,在锅里烧了很多热水,这让江遇秋洗衣服时手都是热的。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今年的手没生冻疮,以前都会生的,难道是因为今年没怎么冻着?那一定是郁止的缘故。   江遇秋心中越发甜滋滋的,好像他小时候很想吃,却很少吃到的糖葫芦。   其实糖葫芦是外甜内酸,可大概是留下的印象太深刻,也太美好,江遇秋心里,糖葫芦就是甜的。   像郁止。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好。”郁止瞧见店里没人,便过来跟江遇秋说话,连通店里和后院的门开着,一眼便能看到店里有没有人。   江遇秋想了想,“你准备就好了。”他也不知道郁止喜欢吃什么,要是自己想吃的对方不喜欢怎么办?   干脆交给对方,他们平时怎么吃,郁止一定知道,肯定会安排好的。   郁止一眼便能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笑了笑,也不推辞,直接说:“好。”   他依然不会准备江遇秋不喜欢吃的,就是不知道这人没了那些记忆,喜欢吃的变了没有。   接下来几天,江遇秋逐渐适应跟郁止的生活,不过有件事他却一直奇怪。   等到又一天结束,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郁止:“你就不着急吗?”   郁止挑眉询问:“着急什么?”   江遇秋歪头奇怪道:“我忘了好多记忆啊,不生气也就算了,你都不想让我想起来吗?”   就连生活得很自然的他自己,都会经常想要恢复记忆,希望哪一天记忆能够重新想起来,可郁止没有,非但没有,连提都没提一句,就好像……好像那些记忆丢了也不重要。   这让江遇秋有一点点不高兴。   “你,你都不跟我讲以前的事……”   “都不想办法让我想起来……”   江遇秋一字一句地说,声音中还带了一丝委屈。   郁止没想到江遇秋是在想着这个,他不提,是因为早知道江遇秋不会想起来,为了不让对方沉浸在寻找回忆里,也不让他去胡思乱想类似于“你到底是喜欢现在的我还是有记忆的我”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因此他并没有在江遇秋面前提以前的事。   他希望给江遇秋的每个相遇都是新的开始。   他眉眼微弯,伸手理了理江遇秋的额发,“我不想给你压力,有没有过去的记忆,都不重要,因为未来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让我们创造新的记忆。”   如果忘记的过去成了压力,那不要也罢。   江遇秋没忍住露出略带傻气的窃喜。   他觉得郁止这话的意思是,现在的他比过去的他更重要。   原本就很高兴的他现在更觉得心中欢快。   他仿佛在天上飞,想飞到高空就飞到高空,想睡在云里就睡在云里。   他抱着郁止的胳膊轻轻摇晃,“我好开心啊……”   郁止望着他的眉眼,怎么也垂不下去的唇角,还有那舒展的眉心,无一不在显示着江遇秋的愉悦心情。   他的开心不用说,看也看得出来。   郁止笑道:“我看见了。”   江遇秋趁机红着脸小声道:“那、那我们今晚能睡吗?”   不用说也知道,这个睡是动词。   江遇秋现在对这回事格外好奇,他明明忘了跟郁止的经历,脑子里却还记得男人之间的亲热是怎么一回事,只是仿佛蒙住一层薄雾,看得不是那么清晰。   然而朦胧才更令人好奇。   他喜欢一切跟郁止有关联的事物,包括那一知半解的床上运动,在忘记了其他的情况下,时刻勾动着他的心。   郁止忍俊不禁,低头吻上他的耳垂,声音温柔细腻,“好。”   他总是愿意满足他的一切要求。   回味过从前做过的事,江遇秋依旧没有想起什么,但这不妨碍他针对这件事进行新的认知。   过程很快乐,却也很梦幻,仿佛他之前曾幻想过的,自己睡在云里。   云很柔软,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送他去各种各样美妙的环境。   今夜的他睡得很好。   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然而当晨曦的光芒出现在天际,他睁开眼时,梦中的一切便全都忘了。   江遇秋从床上睁开眼,原本的笑容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微微蹙起的眉头。   他在床上呆了一会儿,下意识想要翻身,却感觉到身体的异样。   好……奇怪的感觉。   他怎么了?   迟钝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发现身边还有一个人!   他心中猛跳,恐惧和紧张充斥着内心,他被吓得不好泄露出半点声音。   紧张地抱紧了被子,想要穿衣服,却又因为怕把身边这个不认识的人给惊醒。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   江遇秋急促地呼吸着,他开始回想过去的一切,却只记得自己好像原本有个奶奶,后来没了,其他一概没记住,就连自己住在哪儿,家里有什么都不知道。   对于陌生的环境和陌生的人,他更是满心无措。   “还早。”郁止眯眼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再睡会儿。”   说着,便伸手揽住江遇秋的腰,将人带到自己身边。   然而江遇秋却被他的动作给吓得浑身僵硬。   那股奇怪的感觉让他有点不舒服,可他此刻却动也不敢动,整个人都还在掉线的状态中。   许是怀里的身体太过僵硬,令郁止有些奇怪,睁开眼关心询问:“怎么了?还难受?”   一边说着,手开始帮江遇秋揉起了腰,然而他越揉,江遇秋的身体越是僵硬,半点缓和的感觉都没有。   郁止察觉到不对,窗外朦胧的天色根本不足以让人看清身边人的表情,他伸手打开床头的灯,亮光笼罩在床头,照见了江遇秋的满脸紧张和懵逼,也照亮了他漂亮纯澈的双眼中……陌生的神情。   郁止心头一顿,一股不妙的预感袭上心头,令他有些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显而易见,江遇秋不记得了。   他不记得郁止,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跟这个陌生的男人睡在一起,更不明白自己的身体怎么回事。   或许是察觉到郁止没有恶意,他的紧张和害怕稍稍褪去些许,可心中的无措和懵逼却半点没有减少。   他讷讷地问:“这里……是哪儿?”   郁止就看着他,沉默不说话,一双眼睛却静静盯着他,似乎想要将他吞吃入腹,深深印刻在心里。   江遇秋心中越发忐忑,他默默抱紧了被子,自以为悄悄往后挪了挪,然而冷风灌进被子里,令他又迅速往郁止的方向移动。   郁止抓住他的手,江遇秋又被吓得往后退。   “你、你……”他不安地要抽回手,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要做什么。   虽然他长得好像很好看,但是……但是他们又不认识,怎么能……怎么能……   江遇秋快要急哭了,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没穿衣服,而身边这个男人,好像也没穿。   他们……他们……   望着江遇秋迅速溢满晶莹泪水的眼睛,郁止心中苦笑,昨晚还是甜蜜情侣,一觉醒来就成了斯文恶霸,这差别待遇,上下起伏的波动谁受谁知道。   郁止无奈地松开江遇秋的手腕,又抹了把脸,让自己更清醒了些。   “那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   他语气十分无奈,却又带着江遇秋不懂的纵容和安抚。   “我当然知道啦,我、我叫江遇秋,我家……我家……”江遇秋茫然地挠挠头,十分不解地想,他家在哪儿来着?   很好,还记得自己名字。   但是除了名字呢?   “嗯,江遇秋,还有其他呢?”郁止耐心询问。   江遇秋心中紧张,也不知道眼前人究竟是好还是坏,他们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也不知道是意外还是其他原因,要是这个人,想要用这件事来威胁自己怎么办?   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嗯,不能。   江遇秋想了想,眼珠转动几下,暗暗给自己打气加油,才勇敢地扬起小脑袋,“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跟你说,我要回家了,奶奶在家,要是找不到我,她肯定会来找我,说不定、说不定还会报警!”   郁止:“……”   他额角抽了抽,既哭笑不得又松了口气。   面对自己江遇秋尚且还有这么强的戒心,面对其他人肯定也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他眸光微动,双眼一眯,锐利的目光射向江遇秋。   江遇秋正想说他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回家,啊不对,谁知道这里是不是他家,而眼前这个人才是外来的?   然而不等他酝酿好怎么说话,郁止的后一句又来了,要不是这会儿是躺着,江遇秋觉得自己肯定会惊得摔倒在地!   “难道你睡完不想认?”郁止微沉的声音说出这么一句话,着实让江遇秋瞪圆了双眼!   “你!你……”   他这是什么话?好、好奇怪?!   自己难道真的乱搞男男关系?不、不可能!虽然不记得,但他觉得自己不是哪种人!   然而看着郁止用看负心汉的冷冽目光看着自己,江遇秋莫名觉得心虚。   不能吧……   是因为自己忘了对方,才会心虚的吧?   所以……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江遇秋满心无措,恨不得自己再睡过去没醒来过!   “我、我不认识你!”他决定老实回答,要是乱说话,对方肯定会拆穿的。   他只能实话实说了。   “我也不记得我们为什么会在一张床上。”   他心慌地抱过塞在墙边的衣服,“反正、反正我要回家了!我们根本没关系!”   说着,他便顾不得遮挡,赶紧手忙脚乱地穿上衣服,想要尽快离开,宛如一个吃了不认的渣男。   郁止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胸膛的斑驳吻痕,直接闹了江遇秋一个大红脸!   “你!你穿上衣服!”这人怎么这么不知羞,竟然在别人面前露出胸膛,胸膛上还有那么多印子!   江遇秋双颊发烫,垂下眼根本不敢看郁止。   郁止却淡定道:“连自己的杰作都不敢看吗?”   江遇秋脸色更红,他想说不可能,他才不会做这种事!更不用说郁止还是一个男人,男人怎么可能跟男人……   他想反驳,然而这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床上也只有他们两人,赤着身子,他低头用余光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结果发现了比郁止身上更多的红印。   江遇秋:“!!!”   他惊慌失措地往后退,直接靠在墙上,却又碰到了更为不适的屁股。   江遇秋要哭了,眼泪在眼里要掉不掉。   此时此刻,他只想闹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郁止看见他受惊的小模样,想笑,却又怎么也勾不动唇角。   只这么看着无措的江遇秋,半晌,才轻叹一声,“算了,你走吧。”   江遇秋听见他的叹息,心中一顿,仿佛有一块石头砸了下来,微微有些钝痛,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半晌,他才低声说了句:“对、对不起!”   他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但是他现在不觉得郁止是坏人,自己的心会被对方牵动,至少,他们应该是认识的,可是自己却忘了。   “没关系。”郁止淡淡回了句,却是起身穿上衣服,他毫不避讳地将身体袒露,江遇秋却又惊又羞得低下头去,丝毫不敢看。   他这么淡定,江遇秋却仿佛从那句没关系中听出了一些失落。   “我好像忘了很多事。”江遇秋想了想,决定坦白,“我们认识吗?”   郁止挑眉看向他,半晌,才回了一句,“你答应跟我处对象,昨晚我们还同床共枕做夫妻,你说我们认识吗?”   他没问江遇秋为什么会不记得这种问题,只是默默解答。   江遇秋又羞得脸红了,他不明白为什么郁止能把这种事说得这么坦然,自己真的会喜欢这种人吗?中间会不会有误会什么的?   但是他感受了下自己身体的不适,回想两人身上的模样,这种话就没敢说出来。   什么误会不误会,都真的睡过了还有什么误会?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呢?   找对象不应该是女人吗?   江遇秋挠挠头,对过去的自己十分好奇。   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喜欢男人啊。   好奇怪哦。   难道是因为郁止长得太好看了?悄悄瞅一瞅郁止的容貌,想了想自己的模样,江遇秋觉得这个理由很有可能。   这个人配自己,好像亏了啊?   江遇秋莫名心虚。   *   早饭后,郁止按部就班地开门营业,他简单告诉了江遇秋他现在的状况。   所说的内容没有作假。   江遇秋确实住在这里,他们也确实是处对象。   只是对于感情,不知道为什么,江遇秋不怎么相信他所说的他们互相喜欢。   上次他玩笑说江遇秋不喜欢自己,这回江遇秋竟真的不信他喜欢自己,这就是孽力反馈吗?   郁止无奈摇头,假装没看到江遇秋时不时偷看他的表情。   比起郁止的淡定,江遇秋就不淡定多了,早上一通混乱,就连现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撑过来的。   他忘了很多事,一个跟他睡过的男人说他们是对象,且互相喜欢,但郁止心中却下意识怀疑。   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啊。   就算这个人好像是个好人,而且自己有些心虚,那也不行。   要怀疑的。   江遇秋决定先观察观察,反正……反正郁止说了,他就住这儿,隔壁水果店就是他的,也跑不了啊。   中午郁止提前问江遇秋想吃什么,江遇秋一愣,“我们,一起吃吗?”   为什么呀?他有家啊。   “那个……我有自己家,就、就不麻烦你了。”江遇秋硬着头皮道。   他觉得还是自己家更放心。   郁止抬头看了他一眼,淡声道:“随你。”说罢,转身去厨房。   江遇秋看着他失落的背影,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郁止喜不喜欢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郁止他也不知道,但直到此刻,江遇秋可以肯定的是,郁止确实是他在意的人,否则怎么会连望着他的背影,都会失落呢。   午饭江遇秋坚强地回了隔壁院子,小姑娘见到郁止进厨房,愣了愣才道,“江哥做饭啊?隔壁锅不够用吗?”   江遇秋已经知道,这个小姑娘是他店里的帮工,很勤快,现在住这儿。   啊,江遇秋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占了对方做饭的地方。   他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够的……够的……”   说罢,讪讪出门,回了隔壁。   小姑娘也不是很明白,想了想嘀咕道:“难道郁哥和江哥吵架了?”   *   江遇秋讪讪回了郁止的后院,听着厨房里传来的做饭声,他的心忽然安静了下来。   算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那也不是郁止的错啊,他跟对方闹别扭干什么?   对于郁止来说,自己对象一觉醒来不认人,还说失忆不喜欢他,肯定很难过吧?   江遇秋觉得自己虽然还不确定两人是不是真的在搞对象,也暂时还不喜欢这个人,但是郁止应该不是坏人,自己应该对他好点,算作补偿才对。   这么一想,江遇秋便鼓起勇气进了厨房,来到郁止身后,半晌,才张口道:“我、我能帮忙吗?”   郁止切菜的动作一顿,但也只是一顿,很快又重新恢复过来。   他没搭理江遇秋的话,就算听见了,他也好像没听见。   江遇秋愣住,难道是没听到吗?   他又大声重复了两遍,然而郁止依然没有反应。   很好,这下江遇秋可以肯定,郁止听见了,就是不想理他。   这个念头一起,江遇秋心里便有些堵。   郁止生他气了吧?   可是……可是也不是他想的啊。   失忆不是他想要的,而没有记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人啊。   郁止听着身后安静的出奇,半晌过后,似乎听见了吸鼻子的声音。   没一会儿,脚步声由近到远,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关门声。   郁止微叹口气,却是一早上都没能笑的脸上,终于浅浅勾起一抹弧度。   虽然早知道有这一天,但到底有些不高兴。   想想未来还有不知道多少回这种情况,他便更不高兴。   可那又能如何。   总归无法割舍,便只能接受。   做好后,在郁止给出的台阶下,江遇秋到底坐了下来,厚着脸皮吃了。   为了回报,江遇秋晚上出门想买些东西回礼给郁止。   胡同里有日常用的所有店面,很是方便,江遇秋想了想,走进了一家甜品店,在里面逛了一圈,出来时,提着一袋子小蛋糕。   “给你。”   “谢谢你中午的饭。”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就送给别人吧。”   郁止回到后院,就看到江遇秋正对着空气自言自语,说着像是演练的话。   他伸手拍了一下江遇秋的肩,后者瞬间吓得转身,并且连忙后退两步。   待看清是他,江遇秋才松口气。   “你吓我一跳!”他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郁止却淡声道:“做贼心虚?”   “才不是!”江遇秋咬了咬唇道,他伸手一把将装着小蛋糕的袋子交给郁止,“给你的,不想要的话,就给别人吧!”   郁止听着这熟悉的话,瞬间明白江遇秋刚才在做什么,忍不住勾唇轻笑,眉眼都随着这个笑容温和明媚起来,像是春日的阳光,漂亮却不刺眼。   江遇秋看得呆了呆,心上似有一股熟悉的甜意蔓延开来,记忆不在,感觉却很难消除,他能感觉到,这颗心是欢喜的,仅仅因为对方一个笑容。   “那个……郁止是吧?”   “我好像……真的……喜欢过你。” 第250章 永恒的记忆18   自醒来后,江遇秋一直明里暗里观察郁止,却也只在这时看见对方明显又毫不掩饰的笑容,他这才发现,或许郁止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喜欢过眼前这个男人,否则他的心怎么会随着对方的愉快而喜悦呢?   江遇秋静静看着眼前人,不自觉露出一个个郁止相似的笑容,不过这个笑容带了几分郁止所没有的傻气,还有毫不掩饰的真诚。   “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这回不是喜欢过,而是喜欢,一个是过去,一个是现在进行时,小傻子虽有点傻,却也知道诉说自己的心情。   先前的纠结怀疑一扫而空,此时此刻的他脑子里想的只有郁止真的好,还这么好看,自己不喜欢才不正常。   察觉到心中的变化,江遇秋并没有迟疑,而是直接坦白,这份没有掩饰更没有打折的真诚热烈而赤诚,在郁止心上落下一击。   郁止打开袋子,蛋糕的香味扑鼻而来,取出一块蛋糕,分给江遇秋一半,“一起。”   江遇秋看了看他手里的蛋糕,笑着接过,“你也,吃!”   同一块蛋糕,进了两个人的肚子,郁止视线一直在江遇秋身上,没有移开,此时看见,便只觉得嘴里蛋糕的甜意更增加了几分。   像是眼前这个人。   江遇秋则是吃完便看着郁止傻笑,回忆着刚才郁止那个击中他的心,并且让他回忆起喜欢着对方的笑容。   模样太过乖巧可爱,郁止没忍住伸手揉了揉江遇秋的头,“很甜,谢谢。”   说的也不知道是人还是蛋糕。   江遇秋乖顺地任由他摸头,没有想着躲开,嘴里却道:“为什么说谢谢?”   他觉得不应该谢,他喜欢郁止嘛,那当然应该对他好啊。   郁止却笑着反驳,“要的。”   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心存感激,江遇秋可以不在意,自己却不能不记在心里。   如果有朝一日,将对方的付出当成了习惯,那就离失去也不远了。   江遇秋似懂非懂,但不懂也没关系,反正,他觉得自己是喜欢郁止的,这就够了。   “可是我不记得你了,这要怎么办?我忘了你是谁,忘了我们发生过什么,忘了……忘了你为什么喜欢我……”   他心中忐忑,手指忍不住摩挲着裤子口袋,终是问出了那一句:“你……还会喜欢我吗?”   郁止表情未变,伸手擦了擦江遇秋鼻尖,掠去初春里的一抹凉意。   温热的掌心将温度传递,即便没有紧挨着,江遇秋也好似能感受到那股令人安心的温暖。   “为什么不喜欢?”郁止淡声询问。   “你是你,我喜欢的是你,不是拥有记忆的那个人。”   记忆可以创造,可以伪装,可以替代,可灵魂却是唯一,二者在他心里,从来没有比较的必要,因为无论如何,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   就像这么多世界,对方没有其他世界的记忆,他却依然认定了对方,并且想要长久地相伴下去一样。   江遇秋傻傻笑了,穿着厚实的衣服,黑白相间,像一只憨憨熊,一只拥有着世界上最愉快,也最漂亮笑容的熊。   日子依旧平静,仿佛没失忆一般,两人的生活并没有发生什么改变。   江遇秋还记得自己醒来时的情况,知道两人之间有过最亲密的关系,因而除了睡觉时有些害羞外,倒是并没有排斥这种关系。   他喜欢郁止,也觉得郁止喜欢自己。   而且在后面的时间里,他还找到了不少能证明自己跟郁止感情很好的证据。   所以,另一个疑惑爬上了他的心头。   他为什么会失忆呢?   不是只忘了郁止,是把所有东西几乎都忘了,唯一清楚的,也只有他的名字。   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从失忆后,郁止也从没有提过有关于失忆或者找回记忆的话题。   奇怪……   郁止见他又陷入了思索中,只觉得对方每忘记一回,他都得跟人解释一遍,他不在乎失忆,也没想着非要找回记忆。   虽然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但这似乎是必不可少的步骤。   他正等着江遇秋追问,谁知江遇秋一直没有问。   直到有一天,郁止主动提起,“你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忆吗?”   江遇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郁止越发好奇,这人到底都在想什么。   “怎么了?难道是我问错了什么吗?”   江遇秋努了努嘴,表情奇怪,半晌,才纠结着道,“我只是不想让你不高兴。”   “为什么会不高兴?”郁止挑眉,眸中闪过一道光芒。   支支吾吾半晌,才听见江遇秋小声地说:“郁止,你不用试探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是被你睡失忆的。”   郁止:“…………”   他额角猛抽,深吸一口气,才艰难地问:“你到底,哪里来的这种想法?”   江遇秋一愣,呆呆地问:“难道不是吗?”   可是他醒来的时候,正是他们前一晚刚上过床啊,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   郁止啼笑皆非,面对江遇秋,他着实感到了一种好笑又无奈的感觉。   “当然不是。”他否认道。   “那是为什么?”江遇秋歪头好奇问,既然不是这个原因,那总有一种原因啊。   郁止嘴唇动了动,轻叹一声道:“因为你病了。”   “生病导致的失忆。”   江遇秋没觉得自己哪里有病,除了失忆,但是郁止又不像是在撒谎,他挠挠头问:“那、那我好了吗?”   “还会生病吗?”江遇秋觉得自己已经没什么可以忘记的了,也就没有说什么还会失忆吗,觉得没必要。   郁止揉揉他的脑袋,却是没说话。   他不知道下一次失忆会在什么时候,也不知道现在告诉对方,还会继续忘记,反复忘记有没有必要,但他本能地没有继续深谈。   “会治的。”   听见这么句话,江遇秋也总算放下心来。   对啊,有病就去治嘛,只是失忆,就算找不回以前的记忆,也不会对他现在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这么一想,江遇秋便彻底放心了。   反正只要有郁止在,他总是放心的。   失忆后的江遇秋,比拥有记忆的江遇秋更单纯,更容易得到快乐。   现在的他没有幼年时爸妈不疼不爱冷暴力的记忆,没有被恶意拐卖被遗弃以至于不得不乞讨的记忆,也没有多年跟唯一的奶奶努力生活,才终于有容身之地,却又孤身一人的记忆。   失忆让他忘记了幸福,却也让他遗忘了痛苦。   有郁止时时刻刻在身边,让他逐渐找回幸福和快乐的感觉,可那些无人提及的痛苦,却永远被埋葬在过往里,无处找寻。   “郁止,郁止,有虫子!有虫子!”江遇秋飞快地从卫生间冲出来,两手还提着裤子,脸上满是受惊的模样。   郁止抱着他安抚,“在哪里?别害怕。”   他用拖把将卫生间里的蜥蜴收拾干净,这才转身继续安抚人,“已经没了。”   江遇秋脸色还有些虚弱,战战兢兢说:“为什么会有虫子啊?好大的虫子啊!”   惊蛰起,万物生。   “因为春天来了,你不喜欢吗?”郁止带着他往外面走,想来江遇秋这会儿是怎么也不想靠近卫生间了。   “喜欢啊……可是……”可是为什么春天来了就会有虫子?他很苦恼,如果春天来了也没有虫子就好了。   没了记忆,他的许多常识也在消失。   现在是忘了惊蛰,忘了春天的到来也会带来许多蛇虫鼠蚁的醒来。   未来他或许还会忘了日升月落,白昼黑夜,忘了洗漱沐浴,吃饭穿衣。   唯有本能不会被遗忘。   江遇秋不知道这些,他现在想的只有虫子好吓人,郁止好厉害,一点都不怕虫子,烦恼下次还会不会遇到虫子,今晚要吃什么,他下午吃了新鲜的草莓,现在不是很饿,想问郁止能不能把晚饭留着当宵夜。   想着晚上要不要运动,现在好像暖和了一点,他觉得自己可以多来两回,不冷的。   一切都那么平静,就连烦恼都充满了甜蜜,无忧无虑。   草莓很甜,江遇秋很喜欢吃,郁止特地制作了草莓酱,让它可以储存得久一点,偶尔想吃了随时都能吃到。   随着气候变暖,两人的衣服也在逐渐减少,江遇秋包揽了洗衣服的工作,还有换床上四件套,而这,也让他轻而易举发现了一直被放在枕头里的那本笔记。   笔记本很新,看起来保存得很好,主人很爱惜,上面的字迹虽然没见过,但他觉得那是自己的,写了两个字,果然很像。   翻遍笔记,江遇秋终于得到了失忆的真相。   原来是这样啊……   江遇秋有些茫然地想。   他有些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该有什么反应,没了从前的记忆,那些曾经令他心痛难过的纠结也被遗忘了。   他只觉得自己真倒霉,怎么会得这种病呢?   可是,现在他都忘了那么多,应该不会有事了吧?   唯有对于郁止,他有些无措。   他既愧疚自己的忘记,却又觉得自己也没办法,对此无能为力。   “郁止,我忘了一切,你很难过吗?想要我记起来吗?”江遇秋找了个机会问对方。   很耳熟的问题,郁止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他态度自然,“难过,如果可以的话。”   对于他的遗忘,他心中是有难过的,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江遇秋能记起来,可是……   江遇秋愣了愣,有些无措地问:“可是……你之前不是这么说的啊。”   郁止勾唇轻笑看着他道:“如果你只是问我真实怎么想的话,就是这个回答。”   “那……不真实的呢?”江遇秋傻傻问。   郁止沉默片刻,“也不算不真实,只不过是妥协后的想法。”   不介意记忆找不回来,是因为他知道,这确实找不回来。   如果可以,谁不想要更好呢?   没有要,不是因为知足常乐,而是知道不得不知足。   人皆有贪念,唯有贪念无法满足时,才能不得不遏制。   江遇秋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晚上九点,关了店门,江遇秋低着头,踢踢踏踏地走回他和郁止的院子,走神的他忽然发现自己好像踢到了什么,“哎呀!”   他恍然醒神,抬头看去,便正对上坐在躺椅里,目光盯着他的郁止。   “你,你怎么不回屋里?”江遇秋声音很软,明明是问话,却又仿佛在撒娇关心。   “在看你是不是迷路了。”郁止淡淡道。   江遇秋脸一红,他是走神,不是迷路。   听得出郁止在调侃他,江遇秋忍不住咬了咬唇,反驳道:“我没有迷路。”   郁止勾唇轻笑,握住他的手起身,“嗯,是我迷路了,正需要小江哥哥带路呢。”   小江哥哥,陌生的称呼,却令江遇秋心里生出一股发自内心的喜悦。   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陌生又熟悉。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喊我?”他问。   郁止看了他一眼,玩笑道:“你是问在哪里?平时还是床上?”   江遇秋脸瞬间涨红,故作严肃道:“不要嬉皮笑脸,要认真回答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认真?”郁止淡笑看他。   江遇秋支支吾吾,最终才红着脸小声说了句,“你骗我,你在床上没这么喊过……”   他还记得最近的几次经历,还认真想了想,确定真的没有。   看着他这么较真的模样,郁止终于忍俊不禁,伸手揽住他的腰,“嗯,你说得对。”   “真聪明!”   江遇秋哼哼两声,脸上不乏得意之色。   他当然聪明,他才不笨。   “所以,聪明的你刚才在烦恼什么?”郁止进而问。   江遇秋顿了顿,半晌,声音才有些低落地问:“郁止……”   郁止:“嗯?”   “你……”   “你……”   “你……”江遇秋犹豫半晌,“其实,你很想我想起来,是吗?”   “那些记忆很珍贵,也很重要,是吗?”   “看着什么都不记得的我,你其实心里也难过,是吗?”   江遇秋的声音柔柔软软,在风里飘飘荡荡,却都完整地进入了郁止的耳朵里。   仿佛有什么地方软了下来,可能是这份柔软真的能感染人。   情绪和声音,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郁止没有说话,他只是这么静静看着江遇秋,双眸深邃又温柔,像天上的云朵,又像寂静的深海。   他伸出手,轻抚过江遇秋的脸颊,将眼角那抹尚未成型的泪珠抹去,再也消失不见。   “别多想。”   他确实想要更好,可当一切摆在眼前,他唯一想要的,也不过是江遇秋好好的。   至于其他,任何时候都可以排在后面。   “对不起啊。”江遇秋低着头,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回说这一句话,也只能说这一句。   “我也想努力记住的。”   “我也会努力记住的。”   “但是……但是它好像,是会一直忘记,一直忘记的,是吗?”江遇秋不记得病情到底怎么回事,可看日记多少页知道一点。   “我们现在经历的,也会在某一天被忘记,是吗?”江遇秋问郁止。   郁止心中微叹,“我会帮你记得。”   那也不是他啊。   不是他的记忆,没有他的感情,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江遇秋含泪望着他,“可是……可是我每忘记一次,你又会难过一次,是吗?”   “不会。”郁止含笑摸出纸巾,给他擦了擦眼泪。   江遇秋不信,但他不说。   “那……如果我哪一次不在你身边,失忆后丢了,该怎么办呀?”江遇秋担心地问。   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   “我会去找你。”郁止擦去他又流出的眼泪,“记得胡同口的那棵梧桐树吗?去那里等我,我总会来接你。”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即便是失忆,也不会被影响。   江遇秋连连点头,“我记住了。”   “那、你一定要来啊。”   “嗯。”   “我会等你的,一直等你。”   “嗯。”   “你要找到我,接我回家。”   “嗯。”   春夜星辰,照亮这场注定只有一人记得的约定。   风声徐徐,似在为这份不知能持续多久的记忆提前呜咽哀颂。   唯有明月高悬,提前照归人。   命运始终突如其来,又仿佛早已命中注定。   房东在这个春天移民去了国外,胡同里来来往往,新人换旧人,郁止却数着日子,在某日清晨提前起床准备早饭。   去年的今天,他刚来到这个胡同,第一次见到了他要找的人,他决定今天关门一天,带着江遇秋去外面逛逛。   然而当他将早饭备好,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郁哥,你在找什么?”小姑娘起来看见郁止前前后后寻找,不由问道。   “看见你江哥了吗?”郁止问。   “江哥起来了吗?没看到啊。”小姑娘看了看没人,奇怪道,“可能是去外面买包子了,我记得他喜欢吃那个。”   “嗯,我去找找。”郁止并不算着急,这里治安不错,附近也没什么作奸犯科的人,离警察局也近,很少出事。   江遇秋刚刚还在家睡觉,没道理这么短的时间内出事。   清晨已经有人家逐渐亮起了灯,梧桐里不算黑,郁止看得清路,胡同口买包子的那人还没推着小车来,江遇秋就是想买也买不到,应该不在这儿。   他本想原路返回,然而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脚步一顿,继续向前走。   冬天的梧桐树掉光了枯叶,光秃秃的,现在都没长起来,晨起的霜雾将大树笼罩,令它仿佛置身于云里,远远看去,宛如梦境。   还未走近,郁止便眼尖地看见树下的根部坐着一道熟悉的人影,那人一身白色毛衣,很是显眼。   他心中一松,却又在下一刻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凝。   江遇秋曲着腿坐在树下,脑袋支在手上,半眯着眼将醒未醒,要睡不睡的模样,好似在做梦。   清风吹来,凉意刮着脸颊,令人缩了缩,将脸埋进膝盖。   脚步声由远及近,江遇秋睁开眼,他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眼前这道明明不记得,却又好像很熟悉的身影。   “……你也要坐吗?”见他一直不说话,江遇秋半晌终于开口,他觉得这棵梧桐树很大,可以坐好些人。   郁止看了看他,当真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挨得有点近,江遇秋有点不习惯,往旁边挪了挪。   郁止听见他肚子里传来的咕咕叫声,可江遇秋却好像没发现一样。   他忘记了要吃饭。   “我叫郁止,你叫什么名字?”郁止不知道他到底还记得多少,或许,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这里只有两个人,身边这个人的话当然是问自己,江遇秋下意识张嘴要回答,然而刚说出一个字便顿住,他挠挠头,又皱着眉想了一会儿,才有些苦恼道,“我忘了。”   郁止心中一叹,面上却微微一笑,“没关系,那你记得你家在哪儿,家里有哪些人吗?我可以送你回家。”   江遇秋摇摇头又点点头:“那个……我好像也不记得了,不过应该就在附近,不用送的,谢谢。”   “不冷吗?”郁止问。   冷啊,这么早当然冷,但江遇秋却客气又疏离道:“不冷的。”   而郁止却好像没听见这话,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不顾对方的拒绝,披在江遇秋身上。   郁止:“会生病的。”   听见生病两个字,江遇秋原本想要拒绝的想法顿时打消了不少,莫名的,他很不喜欢生病两个字。   微胖的手抓了抓衣服,真诚地对郁止笑着道谢:“谢谢你。”   郁止弯了弯眉眼,“不客气。”   两人关系瞬间拉近不少。   大约是觉得郁止亲切又人好,江遇秋也愿意多跟他说说话。这里没有其他人,他也想跟人说话交流。   “我好像在等一个人……他会来接我回家的。”   “是吗。”郁止的声音很轻,“那他是谁,你还记得吗?”   江遇秋微微一愣,开始沉思,想了很久,直到晨曦的光芒出现在天际,微光照在两人身上,他才无奈一笑,对着郁止面露抱歉。   “对不起,我忘了。” 第251章 郎骑竹马来1   京城,丞相府   栖竹院的丫鬟婆子都进进出出,忙忙碌碌,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稳婆!稳婆来了吗?!”   “夫人,少夫人没力气了!”   “再来几盆热水!”   ……   院子里的妇人头上未戴珠翠,正搀扶着一位老夫人,温声安抚:“娘,您别着急,雅君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老夫人转动手中的佛珠,心中默念佛经,闻言轻叹:“也不知道宫中情况如何,若是……雅君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要早做打算。”   能培养出一个丞相儿子,老太太自是个有智慧的人,即便府中遭遇变故,也想着如何能为郁家保住一条血脉。   半个时辰后,屋中妇人的痛呼声越来越弱,屋外的老夫人和夫人脸上也不禁越发紧张担忧。   不仅仅是为屋中的孙媳/儿媳,还为在宫中不知是何情况的儿子丈夫。   或许是老天爷听到了她们的祈祷,又过了一刻钟,一名下人匆匆忙忙赶来,脸上满是喜色。   “老夫人!夫人!胜了!太子殿下胜了!”   不等老夫人和夫人露出喜色放松的神情,屋中也适时传来一阵微弱的哭声。   丞相府嫡长孙终于出生。   晨曦降临,兵戈皆止,是名郁止。   *   郁止睁开眼便瞬间察觉到不对,这具身体太弱也太小,他几乎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   张口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声音。   不过片刻,他便理清了自己的处境。   他穿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原身的祖父为当朝丞相,父亲作为丞相嫡长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在朝中也担任要职。   作为家中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孙辈,原主可谓是受到家中所有人的宠爱。   郁家世代书香,传承至今,曾出过三任丞相,一品二品三品大员也有两位数,其他更是不少,可惜前朝末年,乱世纷争,郁家作为世家中的领军人,被暴虐的末帝残杀了上百条人命,曾经枝繁叶茂的家族,只剩下三瓜俩枣,如今的丞相一脉,更是硕果仅存的嫡支。   新朝初立,郁家作为功臣,得了不少封赏。   而从已故的郁老丞相之后,郁家连续两代都是单传。   郁止的出生,吸引了家中所有人的注意力。   原主自小被家人宠着,却也没有养成不学无术的纨绔,反而早熟懂事,只可惜他是七个多月早产出生,自小身子骨便差,时常生病,府中各种人参灵芝养着,也没能养好。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病怏怏地长大了。   等到了该成婚的年纪,原主的母亲更是为他精心挑选了一门顶好的婚事,对方是长平侯府嫡长女,才名远播,温柔娴静,手段更是了得。   这本该是门当户对的好亲事,谁知才定亲不足两月,原主便病重不治,那位候府嫡长女也成了望门寡。   而在那之后,郁家更是处处不顺,唯一的子嗣没了,郁家所有人都没了精气神,朝堂上的敌对势力找了不少麻烦,加上郁家人也不想再留在官场,郁家一退再退,最后被远调离京,却不想在路上遇到山匪,无一人生还。   郁止心中为郁家人默哀,跟穿越甜宠文的女主结亲,又不是男主,能不倒霉吗。   这个世界女主是现代人穿越,男主则是前太子现新皇膝下一个不起眼的儿子,未来会成为夺嫡胜者的皇子。   站在男女主的角度来看,两人一个从不受宠的皇子奋斗到九五至尊,可谓励志,女主从被继母欺压的候府嫡长女走到被皇帝独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皇后,也是不遑多让,路上多几个炮灰,自然不会被他们记在心上。   不巧,原主一家便是炮灰之一。   对此,原主的愿望有两个,一是保护家人,二则是活下去,好好活着。   第二条简单,第一条也不难,不过现在距离郁家出事还有很久,不急。   “少夫人,小少爷长得真俊!您瞧瞧,简直跟少爷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宋雅君看着儿子闭眼睡觉的模样,也笑容温柔,随后又想到什么,面露忧色,“孩子的身体……”   “少夫人放心,大夫说了,小少爷只是体弱,今后好生养着,虽比不过常人,却也不碍寿数。”宋雅君的奶嬷嬷温声安抚,宋雅君这才松了口气。   “夫君和公公如何?”   “少爷和老爷都好着呢,少夫人放心。”   新皇登基,自是有许多事要办,朝中极为忙碌,尤其是郁止这辈子的亲爹所在的礼部,一系列册封还有登基仪式都要准备。   即便如此,他却依然抽出空参加了儿子的洗三礼。   郁止不喜欢装婴儿的幼稚,便用了最方便的法子,睡觉。   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人来看他,见到的总是一个闭着眼睛睡觉的孩子,一度让家中人以为这孩子不仅仅是体弱那么简单,毕竟其他孩子也没他睡得多。   作为一个婴儿,没人跟郁止说什么重要的事,可有时聊起大事来,也不会避开他一个什么也听不懂的婴儿,因此,郁止还真知道了一些消息。   例如太子登基后谁家起来了,谁家又倒下,例如郁止的爷爷想要辞官退下来,为儿子让路,例如……   例如一直在镇守边关的抚远将军也要携带妻儿回京。   边关无战事,现在把抚远将军调回来,显然有用人的意思。   郁止想到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心中微动。   “爹,长生是不是太安静了?小孩子都这么安静的吗?”郁止这辈子的亲爹抱着郁止皱眉思考。   长生是郁止的乳名,希望他能长寿。   郁止垂眸低头玩手指,假装没听见。   “你懂什么,这代表我孙子沉稳大气,宠辱不惊,未来前途无限。”年仅三十七,却已经升级为祖父的郁丞相斥了儿子一句。   郁少爷:“……”得,自儿子出生,他在家中的地位直线下降,滋味真是酸爽。   “爹,等抚远将军回来,咱们可需要准备什么?”   先帝在位时,抚远将军曾因为得罪了当时跟太子对立的五皇子而被调去苦寒之地,如今被调回,显然有望被重用。   郁少爷这么问,也是在问他们要用什么态度对新皇的其他势力。   他们虽有从龙之功,却也知道登基后的太子和以前不一样,需要谨慎行事。   “低调为上。”郁丞相如此道。   郁少爷一听便明白了。   郁止心里也盼着那位抚远将军早日回来,他还要看看,这个世界的任务目标是不是他的星星。   婴儿的生活实在枯燥无趣,好在每天都能睡十个时辰打发时间,道也过得很快,   到了满月这一日,郁家举办了满月宴,不过因为要低调,只请了与郁家有亲的人家,规模较小,对外只说孩子早产体弱,不宜大操大办,受不住这福气。   外界也因此得知,郁家唯一的嫡孙出生便体弱多病,恐怕养不活。   在距离京城还有三十几里地的山道上,行走着几辆马车,一名妇人坐在车中,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   “夫人,您这还没出月子就赶路,对身体可不好。”   丫鬟将车窗的帘子关上,阻止风吹进来。   “这有什么,当年我生章儿的时候还在砍土匪呢!唉,年纪大了,不如以往,这赶路坐车都觉得有些头晕。”   抚远将军夫人今年三十五,长子今年十八岁,年初刚娶了抚远将军下属的女儿,二人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已有五个月的身孕。   都是要做祖母的人了,却没想到还能高龄产子,生下幼儿。   “等回到京城,我的那些姐妹还不知道要怎么笑我为老不尊。”将军夫人叹气道。   嬷嬷笑道:“夫人这是有福气,别人羡慕还要不来,小少爷也有福气。”   “娘,这哪能是您的责任,分明是我爹为老不尊。”一名豆蔻少女笑着哄道。   将军夫人笑着正要说什么,怀里安静睡着的孩子竟然醒了,无意识地挥挥手蹬蹬脚,差点没把将军夫人给踹得一个激灵!   “快把这小祖宗抱过去,他爹都没他能折腾!”   连忙有力气大的婆子接了过来,该喂奶的喂奶,该换尿布的换尿布。   豆蔻少女看了看小弟,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地对将军夫人道:“娘,还是您厉害,竟然能生出小弟这么个天生神力的小怪物。”   将军夫人拍了一下她的手,“什么小怪物,这是你弟弟。”   好歹是自己儿子,将军夫人自己嫌弃可以,别人可不行。   小儿子继承了他爹的天生神力,刚出生就被他亲爹乐得要请兄弟们喝酒,酒后回来小儿子撒酒疯,被小儿子不耐烦地揍了一拳还美滋滋,简直没眼看。   “多给这小子喝点奶,也算是补偿他满月这天在路上过了。”   新皇登基后很长一段时间,几个施恩的政策下来,京城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各家宴会不断,抚远将军回来后举办的第一个宴会也不可避免。   这一日,丞相夫人带着儿媳孙子也前去参加。   抚远将军刚回来,邀请的亲友不多,丞相夫人能前来,则是因为她曾是将军夫人的手帕交,也是将军夫人路上曾提起的姐妹。   “多年未见,你竟又添了个小儿子,倒是没来得及送礼道喜,今日就一起补上。”丞相夫人笑着道。   她自己只生了一个儿子,羡慕对方子女缘分多。   “唉,别提了,这小子可不消停,这段时间把我折腾坏了!”将军夫人头疼不已的模样半点不作假。   “哦?这是为何?”丞相夫人好奇道。   “他啊,继承了他爹的天生神力,又活泼好动,经常把人打得身体青紫,乳娘都跑了两个。”将军夫人半苦恼半炫耀地说。   丞相夫人好脾气笑了笑,“你真有福气,这孩子未来前途无限,不像我孙子,身体不好,虽然现在看着聪慧,却也不知未来如何。”   将军夫人哪能不知对方话里的重点是聪慧两个字,两人你来我往,恭维声不断,说了半天,才发现这两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竟是罕见的同年同月同日生。   这下,两人更觉得巧合欢喜。   “我家中没有同龄孩童,如今你回来了,还有了小儿子,大孙子也即将出生,不如让几个孩子做个伴?也不会寂寞。”丞相夫人笑着道,郁家没有孩童,没有同龄人一起玩儿,孩子总会寂寞,她也是为孙子考虑。   却没发现,在听到这话时,一直在亲娘怀里的郁止睁开了眼睛。   将军夫人也觉得此事可行,想了想道:“不如我让人把孩子抱出来,看看他们好不好相处?”   没一会儿,就有人吃力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这孩子在襁褓里也不消停,这动动那踢踢,十足磨人。   还未走近,郁止便感觉到了熟悉的灵魂,心下微松,也睁开眼转头看向爱人的方向。   宋雅君笑着道:“知道弟弟来了,平时不爱动的小家伙也知道转头看人?”   没错,虽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郁止生在早晨,天生神力的沐云里小朋友却生在傍晚,郁止要比对方大半日。   “把两个孩子放在榻上,让他们自己玩儿,咱们在一旁看着就是。”将军夫人让人在榻上铺了两层被子,十分柔软。   郁止被人抱着放在榻上,身边是同样是小婴儿,却没有任何记忆的爱人。   出生不到三个月就达成了同床共枕成就,嗯,不错。   郁止看着沐云里露出一个无齿的笑容。   见他们没吵没闹还在笑,几个照顾的嬷嬷也放下了心。   沐云里小朋友瞪着大眼睛看着身边的郁止,手舞足蹈地想要爬过去,然而他还不会,只能挥舞着手臂为此努力。   两人之间仅有不足一尺的距离,并不远,可他就是爬不过去。   “啊呀!”他的叫喊仿佛无能狂怒,不说几个丫鬟嬷嬷笑了,就是将军夫人等人也无声咧嘴,只觉得小孩子真是可爱。   郁止见状,心中无奈,便伸出小手想要摸摸碰碰对方,安抚对方。   见到他靠近的小手,沐云里总算不闹了,欢天喜地地伸手要拉他的手,然而他还太小,控制不住力道,他的天生神力就像个危险武器,偏偏他还无法控制使用,导致金手指无差别对待所有人。   郁止也没能幸免,在沐云里的小胳膊挥舞过来,触碰到他的手时,他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被铁锤砸了,又麻又痛,本能地缩了回来。   沐云里小朋友呆了,懵逼地看着他,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可怜兮兮。   然而任凭他再可怜,郁止都没再把手伸出去,甚至还艰难地挪着身子往离沐云里远一点的方向移动。   没办法,他不想爱人小小年纪就得守寡。   真的。 第252章 郎骑竹马来2   跟心心念念的爱人见了一面后,郁止不得不考虑起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怎么自救,要是哪天这孱弱的身体被对方稍微碰几下给弄得吐血短命,他哭都找不到地方。   至于跟沐云里保持距离,跟原剧情中一样,做个不熟的陌生人,这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被抱回丞相府后,宋雅君便心有余悸地对丞相夫人道:“娘,长生身子弱,将军夫人的幼子又是天生神力,一个没轻没重的,碰坏了长生该如何是好?”   自从这个儿子出生后,她便一直提着心,大夫说早产伤了身子,她今后恐怕子嗣艰难,若是长生有个什么意外,相公还能纳妾或者和离再娶,她却只能回娘家,今后怕是都没什么指望。   所说这府中谁最在意这个孩子,那必然是她,便是连半点危险也不愿意对方碰触。   丞相夫人如何不知她看重孩子,却解释道:“有丫鬟看着,能出什么事?正因为长生身子弱,才要为他的未来做打算。”   大孙子这身体今后能不能参加科考都难说,即便参加科考,得了功名,做官也是个辛苦活,没个好身体今后官途艰难,人脉需要自小陪养,感情才不一般。   且她正如之前所说,家中并无幼童,下人们的孩子是可以陪着孙儿,可那些是下人,地位不同,相处起来亲不得远不得,将军夫人的幼子无论是年龄还是身份都正合适。   宋雅君见婆婆坚定,也只能道:“可长生还是太小了,我怕他吃亏,这么小的孩子又不好说什么,不如,等他们再大一点,再放他们经常玩?”   丞相夫人虽有打算,却也怕孙子出事,进而她也看到沐家那孩子一挨着孙子,所以便往旁边缩的情景,心里不怎么坚定。   “再瞧瞧。”   郁止闭上眼睛睡觉,正如原剧情中一般,原本只是想让两个孩子长大点,沐云里能够控制自己的力量再亲近。   谁知随着时间流逝,沐云里并不喜欢整个病怏怏的原主,原主也不喜欢只有一身蛮力的沐云里,两个孩子吵闹几回,大人们便也不让两个在一处,日渐疏远,最后成了陌生人。   如今郁止自然不会让他们走上那样的路。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依靠幼儿的优势为自己和爱人争取更多的相处时间时,爱人却先一步做到了。   刚回府不久,便有下人前来拜访,嬷嬷手中还抱着一个眼熟的襁褓,嬷嬷笑容尴尬又气弱。   “……夫人也是实在没办法,只好把小公子抱来,等小少爷睡了,再抱回去,还请丞相夫人通融一二……”   却说丞相夫人一行人走后,沐云里就从梦里醒了过来,结果没看到郁止,当即大哭,他本就身体强健,哭嚎的几乎要传遍整个院子,没有眼泪也要干嚎,嗓子都要哑了。   丫鬟们忙来忙去,却也不是饿了尿了,把将军夫人急得头疼,也不知道这小儿子怎么这么难伺候,她当然大可以把孩子交给下人,自己不管不问,可她并非那样不负责任的人,这可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还是不经意提了一声小哥哥,沐云里才停了哭,却也没停多久,便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哭嚎。   发现这小子是想要刚刚认识的丞相府的小哥哥,将军夫人大松口气,忙让下人抱着孩子上门,至于她自己,则是头疼地休息片刻,暂时不想再见到那恼人的小祖宗。   丞相夫人和宋雅君都懵了,心中竟同时生出一个念头:这是要赖上了?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总觉得今后恐怕会甩不掉这个小包袱。   郁止成功跟年幼的爱人共处一室,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两个连爬都还不会的小婴儿根本没人权,也什么也不能做。   不过,能看着对方,知道对方就在身边,便也满足了。   尤其是沐云里。   来之前鬼哭狼嚎,见到郁止后不仅不哭,反而还十分开朗地对着郁止傻笑,有点像傻狍子。   见他咿咿呀呀地又伸手要往他这儿来,郁止不禁往后缩了缩,尽量不让对方碰到自己。   沐云里坚持不懈地要摸他,还是丫鬟们动作快,尽量将他们分开。   “小少爷,你可要乖巧听话,可不能弄伤哥哥,否则以后可再也见不到了。”嬷嬷耐着性子算沐云里,然而小孩儿能听懂什么。   他见自己被抱远,只觉得她们都是来阻止自己见郁止的,奋力想要挣脱束缚,却怎么也挣脱不掉,倒是让抱他的下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没办法,太闹腾,偏偏还力气大,没人能抱得久。   郁止见他傻傻地要往自己这儿来,却怎么也来不了,只能干着急的小模样,不由笑得很开心。   “小公子笑了!看来小公子也喜欢跟弟弟玩!”丫鬟们好歹松了口气,只要这两个小主子不哭不闹腾,她们就谢天谢地。   宋雅君瞧见这情景,心中也渐渐放心,儿子不排斥这个小弟弟还好,要是排斥,哪怕她拼着跟婆婆对上,也要把将军府的小少爷送回去。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了下去,当然,平静是相对的,对比大人,婴儿的生活实在单调。   好在郁止能接受这种日子,爱人在身边,剧情也还早,他不着急。   小孩儿一天一个样,郁止控制着,不愿意有什么不凡的高调表现,说话、坐、爬、走路都是按寻常孩子来,顶多是比寻常孩子聪明一点,倒没有引起人的怀疑。   比起他的低调,沐云里就高调得多,当然,更多还是因为他的天生神力,引来不少人关注,京城中好些人家都知道他的情况,也算小小扬名。   因为同年同月同日生,二人抓周宴也是同一日举办。   在此之前,宋雅君教导郁止要抓书或者笔墨纸砚,郁止倒也愿意满足她这个愿望,让前来围观的宾客们纷纷称赞附和。   “郁丞相后继有人!令孙未来无可限量!”   “令郎天资聪慧,未来必定是人中龙凤!”   “小公子……”   即便知道在此之前会有人教导过孩子,众人也都纷纷拍着马屁,表情真挚,演技高深。   郁止全当没看见,做完今天自己的任务便乖乖坐在一旁充当吉祥物。   他向来乖巧聪慧,不爱说话也不爱哭,郁家人已经习惯了他的性子习惯,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倒是来赴宴的其他人觉得他是真稀罕,乍看不显,细看却觉得难得。   和丞相府的平静相比,将军府的抓周宴就闹腾多了,主要是抓周的主人公不配合,当下人把抓周用的东西全都摆上,再把沐云里放在里面,喊他抓周时,沐云里抓是抓了,却是把每个物品都抓起来,抓一个丢一个,丢一个抓一个。   小家伙在地上飞快地爬来爬去,像个小霸王,脸上还充满了嫌弃,根本对这些抓周用的玩意儿不屑一顾。   抚远将军见状简直想把小儿子揍一顿,可碍于还有宾客在,没办法把想法付诸行动,只能在心里暗骂两声,尴尬笑笑。   “小儿贪玩,让各位见笑。”   众人哪能真笑,哪怕心里笑了,面上也得夸赞小少爷,什么天生神力,什么志存高远,看不上这些小物件,那是张口就来。   将军夫人被小儿子丢了脸,竟然已经习惯了,在训练这小子抓弓箭小刀没成功后,她便觉得今日的抓周宴要出丑,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竟不觉得多难堪,挥挥手招呼下人。   “把小少爷抱回去。”   沐云里才不干,下人来抓他,他就在地上飞快乱爬,跟下人斗智斗勇,一边爬还一边把刚才丢开的抓周物品一个个抓回来。   见状,下人们也不知道还要不要把这小祖宗抱回去,看向两位主子,两人都是一脸认真看着的模样,显然是对小儿子的表现还有期待,便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沐云里把刚刚丢出去的所有东西重新抓回来,自己一屁股坐在地上,抱住这些东西,一脸霸道地说:“给哥哥!”   将军夫人绝倒!   其他人只以为这小屁孩儿说的哥哥是将军府的大公子和二公子,纷纷恭喜将军和将军夫人生了个好儿子,兄友弟恭,堪比孔融。   只有将军夫人知道,这胳膊肘往外拐的臭小子嘴里的哥哥是丞相府的小公子。   得了,这儿子算是白生了。   等抓周宴结束,宾客离开,将军夫人才抱着小儿子,没好气地点了点他额头,“那么想着人家,我把你送给对方,让你真的做郁家的儿子,做你哥哥的弟弟如何?”   沐云里大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   兴奋的声音大喊道:“要哥哥!”   将军夫人:“……”   沐云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娘,您跟小弟计较什么,他还这么小。”   将军夫人不高兴道:“合着我还得迁就他不成?到底是谁家儿子?”   一名年轻妇人抱着襁褓走来,“娘,小弟可是天生神力,当然是咱们家的孩子。”   她是将军夫人大儿子的妻子,半年前刚生下一名女儿,对于老蚌生珠的将军夫人十分羡慕。   将军夫人皱着眉看着小儿子,“我瞧着悬。”   众人自以为她在开玩笑,就连将军夫人自己也觉得是玩笑居多,谁知未来一语成谶。   *   春日晴明,柳树生了新芽,春风拂来,柳枝飘荡,清香扑鼻。   窗户大开,室内传来一阵书香,伴随着阵阵朗读声。   “……戚谢邹喻,柏水窦章……”   “……戚谢邹喻,柏水窦章……”   郁止低着小脑袋,跟随祖父的声音朗读,过了两刻钟,已经辞官,仅仅挂了个太傅虚职的前任郁丞相才放下书籍,笑眯眯地对孙子道:“时间到了,长生休息一会儿,祖父带你去前院用膳。”   “好。”郁止乖乖答道。   奶声奶气,偏又一本正经的小模样着实可爱,将郁太傅逗得心中一软。   他的孙儿就是乖巧可爱!不像隔壁那小子,整个一小土匪。   还是不学无术那种。   郁止今年三岁,正是该启蒙的年纪,郁太傅干脆在这个时候退下,专门教导他启蒙。   于是他便发现,自己这个孙儿虽然身子弱,却十分聪慧,几乎过目不忘,教他什么他就能学会。   郁太傅见猎心喜,恨不得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只恨孙儿年龄太小,还学不了那么多,否则他必定将那些知识一股脑都灌输进去。   “郁止!郁止!我来找你了!”   郁太傅领着孙子还没走到前院,便有一道孩童的声音远远传来,那声音之大,气声之久,让成年人也自愧不如。   没一会儿,便有一道黑衣小身影飞快跑来。   “小公子慢一点!”   “小公子等等我们!”   身后跟着两个仆从匆匆追赶,满头大汗。   郁太傅脸色有些黑,却还不得不撑着笑容招呼道:“是云里啊,这么早就来找长生玩儿?”   黑衣小胖子本来就要冲到郁止面前给他一个不一定能接的住的熊抱,却因为郁太傅的阻挡,只能在他面前极速刹车。   “郁伯伯,不早了,我来找郁止玩儿!”太阳都到头顶了,还早什么早。   明明他昨晚说过要早点叫他,他要早点来找郁止的,然而下人们却听他娘的话,不喊他,让他起晚了,还迟到。   哼,娘太坏了。   他要生气一会儿。   沐云里的母亲和郁止的祖母是手帕交,从辈分关系来看,沐云里是该喊郁太傅为伯伯。   不过孩子还小,没有按世交辈分来喊,在郁止和沐云里眼里,他们就是小伙伴,同辈人。   “长生还没用膳,你先在院子里玩,待会儿等他用完膳再来,你看如何?”   沐云里闻言,高兴道:“我可以陪他一起吃啊!反正我也没吃饱!”   郁太傅一噎,心中暗暗说了句饭桶,多少都不够他吃的。   郁止忍俊不禁,“好啊,祖父,让弟弟一起吃吧。”   听见弟弟两个字,沐云里笑脸一跨,再没了刚才的兴奋劲儿,还在原地跺了几次脚。   他不要当自己,他才不是弟弟!   可是喊他的是郁止,让他有气不能发,只能一脸憋屈委屈地看着郁止。   郁太傅不能跟一个小孩儿计较,只能让这个一点也不见外的小胖子领进门。   比起郁太傅对沐云里的嫌弃,郁府其他人对沐云里都十分欢迎。   “沐小公子来了!快上几盘甜糕酥饼!”   众人落座,郁止毫不意外地跟沐云里坐在一起。   喜欢的糕点就在眼前,沐云里当即要伸出小胖手去抓,他都想好了,先给郁止一块,再拿自己吃的。   然而还没碰到糕点,就被人用一筷子打了一下,手上的肉都被敲得晃荡了几下。   他委屈转头,却见郁止表情淡定,小奶音里透着几分正经,“沐云里,三日前,你称的多重来着?”   两个郁止重的沐云里:“……”   就……忽然不敢说话。 第253章 郎骑竹马来3   沐云里吸了吸小肚子,理直气壮,义正辞严道:“我、我不是胖,我只是……”   “只是肉太喜欢你,拖家带口非要投奔你,我知道。”郁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小模样太可人,已经有人偷偷发笑。   沐云里:“……”   “……杜嬷嬷说这个叫有福气,我还小,就是要多吃,长高高壮壮。”   吸肚子太难受,没一会儿他就放弃了,肚子重新挺了起来,圆滚滚软乎乎,让人看了就想摸一摸,揉一揉。   别看郁止说他胖,他自己枕在这肥肚子上睡觉的时候也没少过。   别说,又暖又软,比枕头被子还舒服。   但那不是任由沐云里这么放纵地胖下去的理由。   小孩子是要圆润一点,可沐云里这不是圆润,而是快胖成球了。   反观郁止,因为一直体弱,吃了也不长,如今看着竟比一般小孩儿要瘦许多。   二人站在一起一个胖一个瘦,看着极不般配。   郁止淡淡“哦”了一声,自顾自拿起筷子吃饭。   沐云里则委委屈屈瞪了郁止一眼,又艰难地看了看面前的糕点,心想不让他吃,他偏要吃,哼,谁让他要说自己胖的!   这么赌气地想,他下手吃饭吃点心的速度更快了。   郁止在一旁默默将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心中无奈摇头,看来控制糖分摄入还要慢慢来,小人说话没分量。   最关键的是,沐云里还小,说什么话玩着玩着就给忘了,比如刚刚还生气郁止说他胖,这会儿吃着东西,立马忘了刚才郁止的话,吃得正欢,两只胖腿在桌子下面欢快地摇晃。   饭后,伺候的嬷嬷给郁止端来漱口的水,“小少爷,下午可要准备什么点心甜汤?”   郁止跳下凳子,“不用,我要跟弟弟在院子里玩儿。”   “是,小少爷。”仆从远远看着,没靠近郁止,也没帮他什么忙。   他们家的小少爷可聪慧早熟,向来不喜人近身伺候,穿衣吃饭也是自己来,下人们凑上来他还要不高兴,久而久之,众人便也习惯,只帮他做日常中,目前他的身子还做不到的事。   听到郁止的话,忍着想要去外面玩的沐云里笑眯了眼睛,肉嘟嘟的小脸差点都看不清五官,小圆脸乐着,像个弥勒佛。   宋氏走过来,帮儿子整理了一下并不需要整理的衣裳,笑道:“长生跟弟弟玩的时候可要小心,不要磕着碰着,爹娘会心疼。”   郁止乖乖点头,“知道了,娘。”   宋氏看着一旁圆滚滚的沐云里,想到对方在府中不小心拍碎的桌椅,动了动唇似要叮嘱什么,却被身边的嬷嬷拉了两下,又把话咽了回去,笑着揉了揉儿子的头,“去跟弟弟玩吧。”   郁止这才转身领着沐云里出去,一路上沐云里都要凑过来抱他拉他,而郁止却时常避开,没让他得逞。   沐云里不高兴,却还是紧跟着郁止跑了出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宋氏秀眉轻蹙,“这沐家小子笨手笨脚,可是要碰伤我家长生该如何是好?”   每次看两个孩子玩儿她都胆战心惊,以前并不是没有过,毕竟年幼的沐云里还不懂得控制力道,现在虽然很少见了,但宋氏对此的担忧从未减少。   刚才拉她的嬷嬷走上前小声道:“少夫人多虑了,云里少爷可宝贝着小少爷呢,以往不小心弄疼小少爷,小少爷不哭,哭得最伤心的反而是他,从前不过是年幼不知事,如今两位小主子都长大了。”   宋氏无奈叹息,“唉,三岁算什么长大,都还是孩子呢。”孩子怎么会照顾孩子。   见她仍是对沐云里跟郁止一起玩不放心,嬷嬷不由直接劝道:“少夫人,您若是不放心,便派人在一旁看着,可莫要再在小少爷和云里少爷面前说不要一起玩闹,要保持距离的话,小少爷会不高兴。”   相处几年,多少能了解点他们这位小少爷的性子,小少爷除了亲人,最在意的便是这位玩伴,可不喜欢别人离间他们的话。   宋氏原本还不服,可听到最后一句时,也只能无奈叹息,下人们都知道的事,她又如何看不出来,想来想去也只能道:“都是玩伴太少了。”   这么一想,宋氏有些期待起过几年后,送郁止进学的时候,届时有了更多的玩伴,她的宝贝儿子就能离沐家那个小炮仗远一点了吧?   *   郁止并非不知道这一世的生母不喜他和沐云里常待在一起。   也知道对方只是担心他会被沐云里伤到,并非讨厌沐云里。   他自认在跟沐云里待在一起时已经格外小心,可架不住这小子手脚灵活,动作利润,总是在不经意间偷袭,一会儿抱他一下,一会儿拉他的手,有时没什么人,还喜欢偷偷用小胖嘴亲他,然而因为太胖,这亲就像是用脸在他脸上贴贴。   ——亲密接触的面积太大。   沐云里是个胖子,却也是个动作灵活的胖子,尤其因为他天生神力,很多时候他行动间碰到的东西比他还脆弱,伤到的总是别人。   郁止不想让自己也落得跟被对方不小心拍碎的桌椅一样的下场,便尽力保持距离,不要让对方靠太近。   然而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卵用。   比如现在。   “郁止郁止,我们一起去玩沙子吧,我上次堆的城墙还在不在啊?”沐云里兴奋上前要拉他的手。   郁止没来得及避开,被对方抓个正着,好在沐云里也知道自己力气大,现在已经努力克制力量,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是把他弄疼。   “下过雨,早没了。”郁止没挣开,沐云里的手跟软,被握着,只要不用力,就很舒服。   “啊?那不是要重新堆?我堆了好久啊!”沐云里小眉头一皱,胖脸眉心连褶皱都没有。   他丧气了一会儿,很快又飞快抬起头,兴奋道:“那我们去坐秋千!我推你!”   小孩子忘性大,也不记事,一个完不成就去玩别的。   郁止小眉微蹙,“那是给小姑娘玩的。”   事实上,秋千是宋氏喜欢坐的,她觉得小孩子都喜欢,便也在郁止的院子里给他搭了一个,不过郁止不常坐,玩的更多的是比沐云里小半岁的小侄女。   不过沐云里很不喜欢小侄女坐郁止的秋千,每次看到对方坐上去都要用其他事把小姑娘引走。   “谁说的!我就喜欢!你也要喜欢!”沐云里霸道地说,拉着郁止就往院子里冲,“走,荡秋千啰!”   郁止:“……”   他真的没兴趣。   算了,陪他玩吧。   回了院子,沐云里将郁止按在秋千上,“你来坐,我推你,推得高高的,你要抓紧哦!”   守在远处的下人见状都有些担心,沐家的小公子力气多大,万一把秋千推得太高,让他们家小少爷摔了怎么办?   正当他们想着要不要上前劝一劝的时候,郁止便率先开口道:“我不喜欢荡太高,你不要太用力。”   这是答应陪他玩的意思。   沐云里哪里还管高不高,当即愉快地答应下来,“好!”   郁止抓着绳索,被沐云里推离地面,清风自他鬓边吹过,将细碎的头发吹迷了眼睛。   他双眼微眯,双唇轻抿,看着像是在笑。   空中的青草花香清新自然,醉人心扉。   沐云里只推郁止还不行,嘴可不能空着,除了吃东西还能说话,小嘴叭叭地说着童言童语。   “今天沐明欢尿裤子了,要换衣服,让我等她,我才不等呢!”   “你以后不要让着她,把秋千给她坐。”   “女孩子就是娇气,动不动就哭,尿裤子要哭,我不等她也要哭,玩游戏不高兴还要哭。”   郁止无语道:“如果我没记错,上个月某人还尿床。”   沐云里转着小眼睛,装模作样道:“谁?你说谁?”   “肯定不是我,我三岁起就不尿床了!”   郁止:“……”五天前两人才过了三岁生辰,那五天内这小子确实没尿床。   沐云里推着推着,手上的力道逐渐减少,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郁止以为他不想玩了,便也想下来,还没动作,就听那人在身后道:“郁止,我也想坐。”   “那我下来。”郁止作势要跳下来。   “我想跟你一起坐。”沐云里霸道地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郁止小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顿时显得可爱无比,这是在郁家人面前都很难得的待遇,却在沐云里面前十分常见。   他松开一只手,让出一半位置,“上来吧。”   沐云里双眼一亮,飞快绕到前面,兴奋地一屁股在郁止旁边坐下。   吱——!   咔!   啪嗒两声,两只小豆丁便纷纷摔在地上。   郁止表情略懵,似乎摔得有点疼,不过还好。   沐云里就不一样了,圆滚滚的小胖子抬头望了望断裂的木棍,又感受了一下摔疼的屁股,不等郁止说什么,当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哇——!”   眼泪不停地掉,小手擦都擦不过来,胖脸通红,围上来的下人们纷纷哄自己家的小主子,郁止不需要哄,只是在一旁不断关心,而郁止则一直说不疼、没事。   小胖子却怎么也哄不过来,眼泪糊了满脸,最终他握着小拳头,悲愤地怒吼:“我!要!减!肥!”   郁止忍笑,所以是承认自己胖了吗?   *   秋千坏了,两人一摔,幸好没伤到,虚惊一场,但因为这件事,宋氏再没给郁止搭过秋千,怕出事。   且心中再次生出了让郁止少跟沐云里玩的想法。   但她没直接跟郁止说,而是去找了自家婆婆,前丞相夫人,现太傅夫人,也是将军夫人的手帕交吕氏。   “娘,长生身子弱,儿媳瞧着怕是不好让两个孩子玩得太近,若是因为没有玩伴,不如儿媳请娘家侄儿侄女多来府中居住,也可以陪长生。”   吕氏瞧了她一眼,没对她的建议说什么,只是问道:“你是想管着长生一辈子?”   宋氏一惊,连连否认道:“娘这是什么话,儿媳从未这般想,不过是担心长生安危。”   “既然不是,那就少插手长生的事,长生虽小,却也会看人,知道谁可结交,沐家小子虽然不完美,却也是个好孩子,对长生也好,换了别人还不一定能比他好。”   “长生既然愿意跟他来往,必然是因为他认为沐家小子值得,你若非要插手,不高兴的必然是长生。”   宋氏心中惶恐,“有这么重要吗?”她以为这两个孩子就是因为从小认识才玩得好,想着等有人取代沐云里的位置,时间一长,对方也能取代沐云里在儿子中的地位。   可听吕氏的意思,是长生在意沐家小子,若是她非要这么做,等待她的便是与儿子生出隔阂。   她心中一堵,却也没再提这话,“儿媳知道了,多谢娘的提醒。”   吕氏摆摆手,让人送她离开。   她看得出孙儿对沐云里的在意,也知道若是儿媳非要阻止,受伤的必然只有孙子和儿媳的关系。   这次敲打过后,希望儿媳能明白,孙子虽然是她生的,但并非能归她掌控。   唉,还是孩子太少了,儿媳放在孙子身上的注意力太多。   宋氏不蠢,经过提点后也明白过来,是自己太过紧张,儿子没事,沐家小子也慢慢懂得掌控力气,从前都没阻止,如今阻止怎么也说不过去。   思来想去,便也作罢。   *   郁止并不知道自己差一点被“棒打鸳鸯”,在确定沐云里要减肥后,他便在心里为对方琢磨了减肥计划。   简单五个字,少吃多锻炼。   以后每天吃甜点的日子过去了,每天还要锻炼身体。   但具体怎么锻炼还要等当面再跟沐云里说。   “长生看得懂这书?”望着儿子手里的《五禽戏》,郁父不由惊叹,心说儿子不是刚开始启蒙,还在识字阶段,怎么就能看懂书了?   郁止摊开书,指着书上的图画道:“不识字,我看得懂图啊。”   郁父了然一笑,没有半分怀疑,“我家长生真是聪明!”   郁止乖巧笑了笑,把亲爹哄走了,继续做自己的事。   他在心里帮沐云里列了一系列减肥计划,然而在下一次对方上门时,提到这件事后,结果出乎他的意见。   “减肥?减什么肥?谁要减肥?”沐小胖左顾右盼。   郁止:“……”   “……不是你自己上次说的吗?”   小胖子坚决不承认,“才不是,才没有,我又不胖,跑的可快了,才不用减肥!”   郁止:“……”   他瞧见沐云里怀里鼓起一块,眼皮跳了跳,“你怀里揣着什么?”   沐云里低头,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差点忘了!”   他笑眯眯地摸出一包油纸,还没打开,郁止就闻到一股肉香。   “中午吃的烤鸡上的鸡腿,还热乎着,快吃吧,我专门给你留的!”沐云里胖手把鸡腿塞进郁止怀里。   郁止看了看鸡腿,又看了看沐云里的手,也不知道到底哪个更肥。   等等……   专门留的……   “所以……另外大半只鸡都被你吃完了?”郁止平静地问。   沐云里眼神飘忽不定,随后又理直气壮道:“才、才没有!沐明欢那个丫头也吃了一只腿!”   合着除了两只腿,其他都是他吃的。   一顿饭当然不只有烧鸡,想想除了鸡他还吃了其他不知道多少东西,这食量……   郁止忽然觉得,这小子这辈子别想瘦下来。   想想未来洞房的时候,这人比他有力气,还比他胖,郁止忽觉压力颇大。   不行,习武一事必须立马提上日程。   “郁止,你怎么不说话?鸡腿不好吃吗?”沐云里皱眉。   “别闹,我在思考人生。” 第254章 郎骑竹马来4   郁止做了决定,便不会拖延,当即与郁父说了要习武。   当然,他说的并非是习武,而是锻炼身体。   郁家向来看重他的身体,平日里没少给他吃各种补品,府医也时刻准备着,不过好歹知道不能补过头,便不过是在药膳上下功夫。   郁止又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知道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又能吃多少,这三年下来,倒也在好转,吃药的次数都少了许多。   如今他提出要锻炼身体,郁父自然不会反对,甚至还请了武艺高强的师傅来教他,对方曾经在御林军任职,可惜后来腿受了伤,不得不退下来,这次也是看在郁太傅的面子上,才会愿意来教他这么个三岁小孩儿。   在郁父的介绍下,郁止乖乖叫对方师父。   那位姓梁的师父原本以为郁止只是想要锻炼身体,看他羸弱的身体,想想也觉得对方也做不到武艺高强。   谁知在教导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这孩子会举一反三,什么东西教一遍他就明白,甚至做得更好,这下,他便常常在心中遗憾,这怎么就是病秧子呢?怎么就生在文官家中呢?   要是自己有这么个儿子,他必定把浑身本事都交给他,未来光宗耀祖不在话下。   然而这是别人家的,几声叹息过后也只能作罢,不过却教得更用心了。   郁止自己知道怎么锻炼身体怎么习武,可他需要一个理由,在今后表现出来时才不会显得突兀。   梁师父无疑是个好主意,有人教,今后他也不怕露馅。   他最近锻炼地认真,虽是循序渐进,但没有丝毫松懈。   这也导致了沐云里非常不满,原因很简单,他跟郁止玩耍的时间都少了!   两人从前的日常基本是沐云里起床后吃了早饭便跑来找他玩,有时候会带着一个叫沐明欢的跟屁虫,几个孩子玩到中午,经常会留下来在郁府用膳,下午午睡或者继续玩,一直到晚饭才回家。   可自从郁止启蒙后,他早上玩耍的时间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郁止要上课。   郁止曾让沐云里也来上课,然而那小子几次在课堂上听睡着,气得郁太傅直接让人把他给赶了出去,并且放话等何时不再睡觉再能进来。   沐云里欢快地接受了不用再听天书的结果,然而想到这就得跟郁止分开几个时辰,每天都要分开几个时辰,兴奋的表情顿时又垮了下来,看得郁止哭笑不得。   现在还要扣去习武锻炼的时间,沐云里老大的不高兴了,每天来见郁止的时候都会念念叨叨。   “为什么要锻炼啊,你要锻炼都不要我了!”沐云里拿着木棍在沙地里画了张脸,大致看得出有鼻子有眼,可怎么看怎么丑。   他还大言不惭地说这是郁止,郁止心说自己要真这样恐怕早就把他吓得睡不着了。   “你跟我玩嘛,我每天都要好多好多时间看不见你。”沐云里跑过来拉着他的手摇晃,语气哀求。   郁止额角抽了抽,“你松手。”   沐云里抱得更紧了,“我不!除非你答应我!”   郁止面无表情道:“我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三岁的沐云里不懂什么叫两全其美,刨去那四个字,他听出了这句话的大致意思,当即高兴道:“怎么办?”   郁止丝毫不心虚慌张,理直气壮道:“你陪我一起习武锻炼。”   沐云里表情顿时一僵,眼神乱飞,最后期期艾艾地问:“一定要来吗?”   郁止没回答,只是淡淡看着他,眼神却带了一丝锋芒锐利,似乎在说“你说呢”。   沐云里低下头,歪着脑袋磨蹭道:“那我来只看着你好不好?”   他在家都不想跟亲爹练武,怎么在郁家还要练起来了?   才不要呢。   郁止无语地看了他圆滚滚的身材,觉得这人要是放到现代,化个妆就能去动物园跟大熊猫抢饭碗。   他想了想,无奈答应,“行吧。”   沐云里眼睛都亮了,抱着郁止,小胖脸凑上前,在郁止白嫩嫩的脸上亲了一口,“嘿嘿!谢谢郁止!”   郁止看了他一眼,故意道:“要喊哥哥。”   沐云里松开他,抖了抖身上的肥肉,挺胸抬头,理直气壮道:“我比你高比你壮,打架也比你厉害,我才是哥哥,你喊我哥哥,我就护着你,别人才不敢欺负你。”   “哦,那我要是不喊,你就不护着我了?”郁止斜睨了他一眼。   小胖子十分纠结,他到底要说谎还是说真话呢?   *   把大侄女扔下好几天,这一日,小丫头终于一早就让嬷嬷抱自己来小叔叔院子外等着。   沐云里醒来后,就得知大侄女等自己带她一起去郁家的消息。   他十分懊恼,认为是自己睡过头了,才让那小丫头有可乘之机。   可是没办法,家里人不会让他丢下沐明欢,一定会让他带着对方一起去郁家。   小胖子只能对着大侄女生气。   “沐明欢,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整天跟男孩子一起玩,小心以后长大了没人娶你。”沐云里只是偶然听过男女有别,虽然没人教他什么意思,但他自己却领会到了,并且学以致用。   由此看来,沐云里并不笨,就是又懒又馋。   沐明欢穿着一身粉色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包包头,白嫩可爱的小脸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嬷嬷说了,我才两岁半,要长到七岁才不能跟你们一起玩,小叔叔骗我!欢欢才不会上当!”   沐云里心中暗恨长得太慢。   却又听小丫头摇晃着小脑袋,“还有哦,小叔叔你这么胖,小心长生哥哥不跟你玩了,我又瘦又可爱,长生哥哥看到我才会高兴。”   再次被人用长的胖攻击自己,沐云里要炸了,他狠狠在地上接连跺脚,“才怪!郁止喜欢我,最喜欢我了!看到你才不高兴!”   别人都叫郁止长生,他偏要叫大名,这才不一样,他就是特别的!   叔侄俩吵吵闹闹,从将军府一路吵到郁府,见到郁止后,纷纷跑上前非要拉着他争辩。   “长生哥哥你快说,是不是最喜欢漂亮的欢欢啦!”小丫头歪着头,将头上漂亮的新头花露在郁止眼前。   沐云里霸道地喊:“才不是!郁止郁止你快说,最讨厌麻烦的小女生了!最喜欢我!”   郁止:“……”   他拒绝参与这两人的争宠,既不想欺负小姑娘,也不想说违心的话。   他退后一步,“我要锻炼身体了,不和你们玩游戏,你们自己玩吧。”   说罢,他便开始活动身体,先进行热身运动。   梁师父见到多了两个小孩儿,还以为他们也是要跟郁止一样锻炼的,尤其是那个小胖子,简直太胖了,再不锻炼也说不过去。   “你们都是跟郁小少爷一起的?”   他长得高大威猛,身材健硕,尤其是脸上还有好几道陈年伤疤,看着格外吓人,至少小胖子和小姑娘都被他严厉的模样唬得不轻,一时都忘了反驳,当然,也可能是不敢反驳。   这模样,梁师父以为就是默认,便吩咐道:“你们跟着郁小少爷一起做,他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知道了吗?”   明明是问句,却被他说出了打雷般的气势,两只小豆丁当即被吓得浑身一颤,颤颤巍巍地说:“知道了……”   郁止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动了动唇,到底没出来解释。   误会吧,让这小子吃点苦头也好。   “师父,欢姐儿是女孩子,不能跟我们一样。”   梁师父想了想,便也同意,打发沐明欢去一旁转圈圈,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姑娘,能求她干什么。   郁止张口解放了沐明欢,却对沐云里保持作壁上观,不管不顾的态度。   沐云里委屈又生气,两只小胖眼里都蓄满了泪水,愤愤不平地瞪着郁止。   怎么能帮那个臭丫头而不帮他呢?明明他们才是最最好的朋友,明明他也需要帮助啊!   这个念头梗在心间,令他好难过好难过,还很生气,就是不去看郁止,哼!不道歉是不会理他的!   郁止对他的反应视若无睹,自顾自练习着见到的锻炼动作。   明明想着不理郁止,然而见对方不理自己,沐云里又不高兴了。   他非要走到郁止身边,一会儿碰一下他,一会儿戳一下他。   对于沐云里的动手动脚,郁止还没说什么,忍了很久终于忍不住梁师父大步走来,一脚踹上沐云里厚实的屁股!   “哎哟!”小胖子当即趴在地上,四肢着地,像只小乌龟,长胖版。   “你这小子,要锻炼就锻炼,骚扰人家做什么?”梁师父怒道。   他见多识广,总觉得眼前这个小胖子要是再不教育,日后怕是会成为一个沉迷酒色的油腻纨绔,小小年纪就会骚扰长得好看的人,还长得这么胖。   小胖子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捂着屁股往后退,理不直气也不壮地指责道:“你你你……你竟然踢我!”   仔细听,他声音里还有些颤抖。这个男人好可怕,还踢他屁股,更可怕了!   梁师父对这种不听话的小屁孩儿实在没办法,不是自己家的又不能打,“不想锻炼就站一边儿去,别影响别人。”   说着,他拍了拍郁止的肩,示意他继续,不要被打扰。   见过了别人,他对听话又聪明的郁止更喜欢了。   小胖子意识到自己被嫌弃了,但他不敢说,也不敢生气,只能悲愤地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单方面认定郁止一定是被这个好凶的家伙给威胁了,否则身体那么差,他都不敢用力碰的郁止怎么会运动?运动那么累。   这么想着,沐云里也不生郁止的气了,满心都是对郁止的心疼。   太苦了!   郁止太辛苦了!   不仅要屈服在这个凶男人的淫威下,还要做那么辛苦的动作,他都看到郁止额头在冒汗了,一定很辛苦很累吧?   呜呜……郁止太可怜了!   郁止:“……”   他看着沐云里一副悲愤的小模样,心中忍笑,却也没说什么。   半个时辰的锻炼过去,梁师父功成身退,而在他走后,沐云里和沐明欢纷纷跑到郁止面前,叽叽喳喳地关心道:“郁止,你累不累?没事吧?”   “长生哥哥,我给你擦汗。”   郁止眼疾手快地止住了沐明欢拿着小手绢伸过来的手。   “谢谢欢姐儿,我有手帕。”   许是经常喝药,他手帕上都带了一股淡淡的药香。   不过对于小孩子来说,这种香味就是苦味。   “用我的,我的手帕香香的!”沐云里从怀里掏了掏,终于掏出一块蓝色的手帕递过去。   郁止闻着上面明显属于糕点的香甜味,沉默了。   最终心中一叹,接了过来。   沐云里冲着沐明欢得意一笑。   哼,他就说了,自己才是郁止最喜欢的人。   沐明欢撇撇嘴,小叔叔好讨厌。   下午,两个小豆丁都不想回家,家里有什么好玩的,当然是要跟郁止一起。   事实上,郁止并没有很爱装成小孩子跟他们玩游戏,在这两人面前,郁止总是表现得更成熟稳重,有种大孩子的感觉。   可偏偏是这种大孩子的气质形象,更能吸引小孩子们凑上来。   也幸好附近走的近的也就是他们,否则来几个小孩儿都得全部围着郁止转,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不够分的。   “长生哥哥,我想当新娘子,你做新郎官好不好?我带了红手绢哦。”沐明欢摸出绯色的小手绢,红着脸对郁止道。   每个小女孩儿都有个做新娘的梦,而这个梦里,必然有一个帅气英俊的新郎官,骑着高大骏马来娶自己。   “小叔叔嘛,就当那匹马好了,反正那么胖。”沐明欢咬着手指道。   沐云里当即气炸了,“你才胖,你才要当马!”   “可是小叔叔,你本来就很胖啊,有两个长生哥哥那么大,那么大那么大!”沐明欢皱着小眉头,挥舞着两只小胳膊比划,觉得自己小叔叔真不乖,都不承认事实。   沐云里叉腰:“再说一遍,我不是胖!”   郁止视线在他腰上转了一圈,愣是没看到半分曲线,有也是往外曲的。   “咳咳……”眼见两个人又要吵起来,郁止赶忙咳嗽两声,打断二人的对峙争执。   “郁止你怎么了?”   “长生哥哥别生病!”   郁止用干净的手帕捂唇,拿开手后的双唇却变得苍白无比。   他摇摇头道:“我没事,就是觉得有些头疼。”   “都是我们太吵,让长生哥哥难受了,小叔叔,我们不能再吵了。”沐明欢一本正经道。   沐云里没有意见,“那就下次。”   郁止唇边染上些许笑意。   若是有人凑进看,便能看见他唇上似乎有些不知名粉末。   下午,沐明欢早上起的早,这会儿睡意袭来,直接被下人抱去厢房睡午觉,沐云里但是精神满满,追着郁止说话。   “郁止郁止,你不要跟沐明欢玩过家家,不要当她的新郎官!”他都不问好不好,直接就是要求。   郁止细眉一挑,“为什么?”   沐云里眼珠转了转,想了想道:“她都没有红衣服,没有红衣服就不能做新郎新娘。”   郁止淡淡哦了一声:“没关系,我可以让绣娘做。”   沐云里差点急得跳脚,“你不听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话?”郁止转身欲走,“你又不是我媳妇儿。”   沐云里赶忙追上他,想要拉他,却又怕自己太用力弄疼对方,嘴上却没空着。   “那我要怎么样你才能听话?”难道要他减肥?   郁止眼眸一转,“我只听我未来媳妇儿的话。”   沐云里拍着胸脯:“那我当你媳妇儿。”   郁止忍笑:“不可以,你是男孩子。”   “我、我……”沐云里急了,挠挠头,胡乱说道,“那我下次做女孩子!”   郁止:“……” 第255章 郎骑竹马来5   郁止真担心这傻子哪天穿着一身女装就往外跑,连哄带骗才终于让对方打消这个想法。   当时沐云里的表情还十分遗憾,似乎内心对于女装这件事跃跃欲试,却因为被郁止拒绝而不得不打消。   不过想到郁止说过愿意听他的话,不跟沐明欢玩过家家当新郎新娘,这点遗憾便消失了。   总说要让沐云里减肥,事实上,郁止并没有把他的身材放在心上,小孩子长胖很容易瘦下来,不过他偏瘦,每次和沐云里站在一起,两者对比便显得差别格外明显。   沐云里不喜欢动,喜欢吃,只要自己多花时间陪着他跑着动着,减少他吃东西的时间和次数,控制下来也不难。   不过,那都得等到他身体渐好之后,陪沐云里玩闹也需要资本。   郁府中人都知道郁止在习武锻炼,却不知道到底成效如何,每次听到的都是梁师父的夸赞,可郁止却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似乎效果不大。   但即便没什么效果,郁府人也并未阻止,习武又不是什么坏事,或许也是郁止才开始锻炼才看不出太大成效。   只是郁太傅教导他启蒙的进度并未落下。   比起武艺,他们还是更希望郁止能在文学上有所成就。   “长生,你想过自己今后会做什么吗?”郁太傅对孙子寄予厚望,希望他今早有自己的人生规划。   郁止想了想道:“祖父,一定要想吗?”   郁太傅笑容和蔼,“你想考虑吗?”   郁止摇摇头,十分干脆地否认,“不想。”   郁太傅一愣,心中略有些失望,不过并没有生气,只是好奇这个聪明的孙子为什么会这么回答。   “可愿意告诉祖父原因?”   “我还小,为什么一定要为未来还没发生的事做规划?”郁止表情淡定,神情自若,“我认为它是充满着变化的,自己也预测不了未来会发生什么,不如等事情发生时再考虑。”   “祖父,我才三岁,还是孩子呢。”他才不想这么早就背上自己不喜欢的包袱,好不容易有机会做小孩儿,为什么要这么早进化成大人。   他可以聪慧,可以早熟,却不想做小大人,人总是得寸进尺,若是现在郁家人知晓他身子已经好许多,且有着远超常人的能力和学识,很难不对他抱有更多希望。   虽然知道长辈都对他寄予厚望,比如祖父一样他走官途,并和他一样,一路坐上丞相之位,母亲希望他身体康健,顺利成亲生子,父亲希望他能抗起整个郁家,祖母和太祖母希望他能绵延子嗣,传承香火。   但他并没有想过要接受他们的引导,顺着他们给的路走,甚至其中还有些愿望他注定无法完成。   他的任务只是帮郁家避开灾祸,好好活下去,至于怎么活,那得他自己说了算。   郁太傅也不知道怎么评价孙子这种天塌下来也等天塌下来再说的想法,虽然知道这样做也未必不是大智若愚,可他依然希望孙子能够有自己的打算。   “也对,你还小,这种事得等你懂得更多道理时才能想明白。”郁太傅放下那颗为孙子着急的心,笑了笑道。   却不知道,他这孙子已经想得不能再明白。   古代没有现代便利,社会体系不一样,若想要活得好,权势必不可少。   郁止在身份起点上已经占了便宜,想要往上爬很简单,可要是往上爬,指不定哪天就跟原剧情中的郁家一样,被身份比他们高,权势比他们大的人给弄死。   他又不可能在和平无战争的世界推翻现有政权自己翻身做皇帝。   这种时候,给自己找一个靠山,再拥有震慑别人的权力便必不可少。   一切都在郁止心中粗略闪过,却已经有了雏形。   时间匆匆流过,很快便到了郁止正式进学的年龄。   宫中的几位皇子也正到年纪,想要挑选伴读,皇帝当然不会忽略郁家,便暗示了郁父几句。   然而当消息传入郁止耳中时,他却想要拒绝。   其实不只是他,郁家其他人也是拒绝的意思居多。   陪皇子伴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不能比皇子学得好,也不能学得太差,皇子犯了错,受苦的还是伴读,唯一的好处便是可以从小跟皇子陪养感情,给未来的夺嫡之争打基础。   可郁止又没想走那条路。   郁家人也不想要他去吃苦。   很快,郁家便以郁止体弱,无法担当皇子伴读为由,婉拒了这回事。   皇帝虽有些不高兴,可看在郁家立下的功劳上,也没针对他们,不过是态度冷淡了几分。   郁家人并不在意,他们本就想低调。   不过沐将军府上却没有拒绝的权利,年纪何时的沐云里进入了伴读备选名单,然而却被众皇子妃嫔在面试上被刷下来。   无他,长得太胖,妃嫔们担心他懒惰会影响皇子,而皇子们纯粹是因为这人太胖,很丑看不顺眼。   且沐云里的父亲也没重要到他们必须拉拢的地步。就算非要拉拢,不是还有联姻吗?沐家可是还有个只比沐云里小半岁的小姐,届时给个侧妃之位也就够了,也不用看着小胖子碍眼。   沐云里去皇宫走了一圈又回来了,全程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记得宫里的糕点很好吃。   “那个金黄金黄的,好漂亮,咬下去甜滋滋,外面脆脆的,里面还有香香的奶,真的好好吃!”   沐云里正在绘声绘色地对郁止说他在宫里吃的点心,一个劲儿地说好吃,郁止心中不禁浮现出让人做给他吃的念头,然而想到对方这身体,这个念头便也打消了。   虽然这两年沐云里在他的引导下瘦了一些,可整体体型还是偏胖,目前的进度便是不再长胖,至于继续减,那需要更多的运动量才能减下去。   “你进宫一趟,就记得吃的了?”郁止无语道。   “当然不是!”沐云里反驳道,“我还记得皇宫好大,要走好久的路,还有那些人穿衣服好华丽,快闪瞎我眼睛了。”   郁止:“……”   算了,还小呢,哪能需要他看见什么。   “宫里除了东西好吃,其他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我才不想再进去。”沐云里不高兴道。   郁止这回却是意外挑眉,“你竟然没想进去吃?”   沐云里用小胖手一拍桌椅瞪道:“在你心里,我就是那种愿意为了一口吃的就抛弃兄弟,独自去宫里享福的人吗?”   郁止眼神示意:难道不是?   沐云里气结,却又见郁止下一刻便展颜一笑,上前就要抓住郁止,不依不饶道:“好啊,你就知道逗我!哼!”   郁止下意识往后退,没办法,这是他的本能反应。   沐云里瘪嘴不高兴了,“你怎么又离我远远的啊?我都好久没有碰疼人了,真的,你让我摸摸抱抱嘛,我保证不弄疼你。”   郁止:“……”总觉得这话听着怪怪的。   他坚定拒绝道:“不可以,我们都是大孩子了,不能再那么做。”   这两年他们跟沐明欢玩得少了,主要是沐云里的大嫂,也就是沐明欢的母亲不再允许女儿时常跟异性来往,双方来往少了,而沐云里和郁止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多,并且很少人打扰。   比如此刻,两人在郁止的院子里聊天说话,下人们却纷纷退出到院子外守着,不能打扰,这是郁止这几年下来的调教成果。   “我爹要把我送去鹿鸣书院,说要我在里面好好上学,里面还有其他跟我一样大的玩伴陪我玩,可我不想去,我就想跟你玩。”沐云里抱怨道。   沐家武将出身,家中族学还没发展起来,请先生教导却又无法陪养孩子的人际关系和在这方面的心智和手段,因而沐家打算把沐云里送去京城有名的书院,许多官宦人家的子嗣都在其中,当然,平民百姓也有。   可沐云里不想去,一点也不稀罕什么别的玩伴。   他只想跟郁止玩儿。   郁家书香世家,不说郁止父亲和郁父都可以教导他,就算他们没时间,郁止也能进族学读书,并不需要去外面的书院。   “可我要在家,不能跟你一起去书院,你要怎么办?”郁止挑眉问道。   沐云里眼珠转了转,“那我也不去,去了也想办法跑出来!我要留在你家,改姓郁,做你爹的儿子。”   很好,不仅无师自通学会了逃学,还想给自己换个爹和祖宗,这话被沐将军听见,这小子屁股得开花。   郁止歪头:“你要跟我抢爹?”   沐云里不高兴道:“什么抢你爹,我是来给你做哥哥的,你不是没了半个爹,而是多了一个哥哥!”   郁止:“……”   听着和“我不是来破坏你们,而是来加入你们的”异曲同工的话,郁止忍俊不禁。   他将小脑袋转过去,嫌弃道:“我才不需要哥哥。”   沐云里考虑一番,才终于割肉一般,忍痛道:“那我给你做弟弟!”   郁止捧着茶杯,双手端着喝了一口。“我也不缺弟弟。”   在他的帮助下,宋氏已经成功有孕,半年后,郁府上下将再一次迎来小主子。   郁止不会传宗接代,却也不好让郁家血脉断绝,过继虽可,却不是最好的办法。   他诱哄道:“你再好好想想。”勾唇一笑,原本苍白的唇色仿佛染了一丝绯红,格外漂亮。   可惜沐云里正在低头冥思苦想要怎么才能让郁止答应自己进郁家的门,做郁家的人,这样他就能一直跟郁止在一起,而不需要去书院跟郁止分开。   郁止等了好半晌,才笑眯眯问:“想好了吗?”   “有了!”沐云里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在郁止期待的目光下,口齿清晰地说道,“我可以当你儿子!”   儿子跟爹姓,天经地义!   郁止:“……”   *   等郁止打发走了“孝顺儿子”,满心哭笑不得。   不过,他到底是把沐云里要去鹿鸣书院的事放在了心上。   不久后,他便主动找上了郁太傅。   随着入学时间越来越近,见郁止半点表现也没有,沐云里表现得也越来越不高兴。   最后一天时,他终于忍不住,一脸委屈地指责郁止,“你根本就不拿我当最好的朋友,我都要走了,你连一点不高兴都没有!”   他满脸悲愤和委屈,觉得自己真命苦,摊上郁止这么个无情无义的渣男!   “你个负心汉!我要曝光你!再也不要跟你玩了!”沐云里嘴里叫嚷着,却半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面对就差没有坐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沐云里,郁止心中好笑,面上却淡定依旧,“你不是要做我儿子吗?”   沐云里:“……”   他用手搓了搓衣服,“那……那不是还没做吗!”   “你到底要不要哭嘛!”   有个笨蛋希望在自己走的时候,在两人要分开好长时间(在他看来)的时候,好朋友是要哭的。   可郁止却偏偏不如他的愿。   然而沐云里一副不答应他就不走的模样,郁止想了想道:“书上说,送别友人时,通常都是折柳相送。”   如今正是春日,院子里的柳树长得正好,郁止搭上小梯子,爬上去折断一根柳枝,将它送给沐云里,“给,这就算我的礼物。”   沐云里看着郁止的眼睛都在放光,羡慕又自豪的模样,让郁止也领会了他的意思。   郁止好有文化啊!真不愧是我的朋友!   虽然沐小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小霸王,但他十分佩服会读书的人,当然,仅限于郁止。   也只有郁止值得他自豪。   郁止抽了抽嘴角,已经预料到对方以后在书院里耀武扬威称王称霸的模样。   终于送走了讨要“糖果”的沐云里,郁止也开始收拾东西,正当他把自己要看的书籍收拾进包袱里的时候,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道重物落地的轰隆声!   眉心一凝,转身走出,见到院子里的情形时,顿时愣住,脸上是没反应过来的莫名和茫然。   半晌,他才出声问:“……你在干什么?”   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沐云里,轻松抱起地上已经断裂的碗口大的树干,扛着这棵柳树就向他走来,脸上张扬着讨要夸奖的得意小表情。   “你不是说好朋友分开要送柳枝吗?你看,你才送我一根,我却把整棵树的柳枝都送给你,是不是说我最喜欢你?”   郁止:“……”   郁止:“…………”   半晌,他才慢悠悠沉声道:“……这是我亲手种的柳树!”   最终,沐云里被隔绝在郁止的院门外,肩上还扛着那棵碗大的柳树,茫然的小表情表示着他对自己的错误一无所知。   “少爷,您这是……?”   下人们看着自家小主子被赶出来,肩上还扛着一棵树,实在不知道做何表情。   沐云里挠挠头,傻兮兮地笑着说:“我正扛着给我最好朋友的礼物呢。”   可他不收怎么办?   想了半天,沐云里最终把这棵树抗回了自己家。   傻子头上还插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柳枝。   唉,真是甜蜜的负担。   *   翌日,沐云里一早便被府中丫鬟下人伺候着洗漱穿衣,等迷迷糊糊坐上饭桌用早膳时,才想起来今天要去书院。   思及此,他便开始唉声叹气。   他非常非常不想去书院,然而他的意愿并不在沐将军和将军夫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被人打包送去了书院。   书院不远,因而沐云里并不住宿,每日不过早上去,下午归,看似时间不算很长,可这占用的却是他和郁止在一起的时间,令他很不高兴。   走之前,他恋恋不舍地嘱咐下人,“昨天我扛回来的树不能扔啊,我回来要看的,不见了就找你们算账!”   下人们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该不该应下,后院的事一向又夫人处置。   “娘,娘你一定要留着啊!”被沐将军抱出府时,沐云里还在扬声朝着里面大喊。   今日书院开学,来了不少送孩子入学的人家,有下人有主子,十分热闹,其中不乏有许多同龄小孩子。   可沐云里却半点兴趣也没有,这些人都没有他的郁止好看,也没有他好,他才不要喜欢。   办好了手续,沐将军叮嘱了自家小儿子几句。   “不许无缘无故打人……”   “那就是可以有缘有故打人啰?”   “不许欺负别人……”   “哼,不稀罕!”   “跟同窗好好相处,交更多朋友……”   “都不是郁止,我才不要其他朋友!”   “不许滥用力量……”   “爹你傻啊,我当然会好好用啰。”   啪!   临走前,沐云里得了自己亲爹一个脑瓜崩送作临别礼物。   比起这个,沐云里忽然觉得柳枝真是好看有有文化啊!   还是郁止最好!   书院的夫子是个长了胡子的中年男子,沐云里趴在桌子上想去梦里见郁止,根本不想听什么讲课,反正也只有助眠的作用。   然而在他要睡着时,忽然感觉脚背一痛!   一个激灵醒过来,沐云里拳头都准备好了,却在看到身边人的时候愣是没揍下去。   “郁郁郁……郁止?!”   坐在沐云里旁边,赫然是昨天才分开的郁止。   此刻,他的脚还踩在沐云里脚背上,见人醒了,方才收回。   “听课,不许睡。”   沐云里没听见,他双眼发亮地看着郁止,终于忍不住上前一个热烈拥抱。   激动的声音响彻整个课堂,传入了在场所有小男孩耳中,当然,也包括正在举着书教读的夫子耳中。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果然昨天的柳树折对了!”   郁止:“……” 第256章 郎骑竹马来6   最终,沐云里得以因为是入学第一天,夫子想要一个好的开头而大发慈悲而被放过。   但这个梅花班上的其他学生却已经提前认识了这位嚣张的同窗。   刚入学就敢在学堂里这么肆无忌惮,不少人心中暗暗升起了羡慕和佩服。   许是因为沐云里带的好头,入学后,梅花班竟成了同期最嚣张高调的班级,班里出现了好几个令夫子头疼的刺头,其中又以沐云里为最。   郁止虽也料到沐云里在书院不会那么老实,或许连学业也没多少长进,但他没想到,这小子在书院里还能更造作。   不到一天的时间,书院里的同龄小孩儿都围在他身边,俨然一副拿他当榜样的模样。   在他展现出自己的天生神力后没多久,沐云里便不负众望地成为了书院孩子们的中心。   具体表现在谁从家中带了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孝敬的就是他,而他也毫不惭愧地连吃带拿,并给出一句罩着你的承诺。   而那些拿走的多余食物,往往都会出现在郁止面前。   于是众人便知道了,沐云里在学堂称王称霸,实际郁止才是真正的老大。   但他们就不明白了,这郁家的小少爷病恹恹的,到底有什么地方厉害,竟然能把那个暴力怪大魔头收入麾下,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过人之处吧?   这种情况下,郁止原本想要低调的打算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宣布流产。   他不由在心中头疼扶额。   “郁哥,这是我娘用好贵好贵的布做的香囊,我送给你!”一个小孩儿把一只黑色香囊放在郁止桌案上。   其他人也不甘落后,纷纷把自己的东西送上。   “我有可香的肉干!”   “这个这个,清风先生最新话本,虽然我还没看懂,但是可以先送给郁哥看!回头再买。”   在相处一段时间后,众人发现要讨好沐云里简单,但是要被沐云里讨厌更简单,如果不想因为被对方讨厌而在平时受到更多“神力安抚”,就得让对方高兴,而想要让沐云里高兴,最好的办法就是讨好郁止。   讨好郁止比讨好沐云里更有用,可郁止也比沐云里更不好讨好。   每次面对这些人的上供,郁止都会礼貌道谢,并且在下次送同价值的礼物还回去,让人找不到半点漏洞。   礼物收没收?   收了。   人情欠没欠?   没欠。   白费功夫。   有些孩子还小,不懂这是什么缘故,而有些人天生早熟,已经看出郁止是那种不会给人留下任何借口的圆滑之人。   心中佩服郁止的同时,又忍不住暗暗比较并且跟着学。   书院里的学生官宦之家占据了大部分,剩下的除了富商,也都是一些家境殷实的人家,否则家中也没余钱来送孩子上学。   毫无疑问,郁止在这些人中的地位最高,这取决于他的出身,这也是没人敢招惹他的原因之一。   至于沐云里,纯粹是以自己天生神力的实力才闯出了现在的地位,不过他自己丝毫没察觉,只是觉得这些同窗都是好人,给他和郁止送吃的喝的玩的,虽然他说了要罩他们,但书院里安全又和谐,根本没有需要他罩的地方,真是让人不好意思。   “元哥,这是……”一个男孩儿拿着一叠纸张过来,郁止抬头看去,就看见沐云里动作利落地从对方手里把东西接过来,并捂住了对方的嘴。   沐云里讪讪对郁止笑道:“哈哈,那个……我跟小石头有话要说。”   两人脑袋凑一堆,不知道嘀嘀咕咕了什么,但郁止注意到,小石头走的时候,手里没有拿叠纸。   很快,郁止就知道了两人干了什么买卖。   罕见不做课后作业的沐云里,今天竟然交作业了,夫子检查过后,竟然还罕见地夸奖了沐云里几句。   从前还有夫子想要好好管教一下沐云里,然而在双方有来有往地争执时,沐云里想要说服对方,他不是没有听讲,是根本听不进去,而夫子则便是来了书院便要学习,不可在课堂上睡觉,更不能带着其他学生恶作剧。   沐云里心中生气,一个不小心扳碎了桌角。   夫子:“……”   至此之后,夫子就不再过多管他,只要他不影响书院里其他人就行。   这种孩子,还是交给父母教导头疼更好,他们这些夫子,还是好好保重身体,离这只天生神力的小怪物远一点的好。   谁也不想受罪不是?   于是,沐云里在书院,便成了孩子们的领头羊,成了夫子们眼中的最好不要招惹的刺头。   都是头,意义却完全不同。   这堂课结束,夫子离开,郁止才抓住要跟人去外面玩儿的沐云里,神色淡定,目光却锐利,“作业哪儿来的?谁帮你写的?”   沐云里身子一僵,顿时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你要是不说,下学就不跟你玩了,自个儿回家去。”郁止威胁道。   “不可以!”沐云里当即拒绝,“我要去你家玩!”   每日离开书院,沐云里都要跟着郁止回郁府,两人要玩到日落西山,才会派人送沐云里回将军府。   “那就说。”   沐云里支支吾吾地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果然是别人做了给他的,而他付出的报酬就是下次跟隔壁兰花班的学生打架得帮忙。   小孩子容易生事端,尤其是没有跟沐云里一样,拥有碾压对方的实力时,冲突必不可少。   这就是有人提前拉援助。   郁止对参与小孩子之间的斗争没什么兴趣,他只想教训眼前这个家伙。   “你不是不做作业吗?”   沐云里眼神乱飞,脸更红了。   他也不想啊,可上回他爹偶然问起他的学业,却发现他连夫子布置的学业都不做,对他好一顿打,还好他似乎肉厚,才没让郁止看出来。   但那之后,他爹就会经常抽查他是否写了作业,沐云里也很无奈,他爹这是在逼良为娼啊。   不对,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沐云里想了想,没想到,算了。   郁止眼珠转了转,“如果你一定要写作业,自己又不想写,那我帮你吧。”   沐云里双眼一亮,迅速抬头,感动地看着他,“真的吗?!”   郁止笑了笑,略有些发白的唇微微一勾,“当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沐云里感动极了,果然,郁止就是最好的,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紧紧抓住他的手,“谢谢你郁止!”   他还想张开手臂抱一下,却听见郁止咬牙沉声道:“你再握紧一点,就拿回去自己写!”   沐云里匆匆松开手,不好意思地挠头,“下次不会了,真的真的!”   此时的沐云里心中觉得郁止真是他最好的朋友,可是很快,他就觉得哪里不对了。   离开书院,两人像往常一样回到郁府,   正当沐云里想要跟郁止一起玩棋子的时候,却见郁止拿出作业,慢吞吞地写了起来。   真的是慢啊,一个字都要琢磨好久。   沐云里呆住,“郁止,我们一起玩嘛。”   郁止打开他的手,“不可以,我还要帮你完成作业。”   “可是我想玩,不要写好不好?”沐云里哀求道。   郁止手中的笔一顿,差点在纸上落下一滴墨。   不得不说,这小子虽然胖,声音却很好听,可爱软萌,跟他本人半点也不像。   郁止不为所动,“可我若是现在不写,那就得夜里点灯写,那伤眼睛又会浪费睡觉时间。”   沐云里纠结了。   郁止要是继续写,那他们就没时间玩,要是他不写,就得晚上熬夜,他可苦恼了。   皱着脸想了好一会儿,才苦着脸问:“那、那要怎么办啊?你不理我,我不高兴,很不高兴。”   他连续强调,表情差点让郁止心软,好在最后又忍了下来。   “你可以帮我一起写,我们一人写一点,就有时间玩了,而且我们一起写字,那也是一起‘玩’啊。”   沐云里双眼一亮,随后挠挠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到哪里不对。   郁止写不过来,那自己就帮他嘛,这个没问题,一起写字也是一起做一件事,对象还是郁止,他也没问题。   所以就是没问题吗?   被绕晕的沐云里答应下来:“好、好啊。”   本该是沐云里的作业,重新回到了他手里,且这回是以“玩”的名义,想推都推脱不掉。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郁止在鹿鸣书院也待了几年,迎来了十二岁生辰。   同窗好友皆送了礼物,郁止桌上的礼盒都放不下,有些只能放在桌案下。   这几年,郁止在书院的人缘越来越好,夫子们更是拿他当成宝,这不仅仅是因为郁家的地位,更因为郁止本人的能力和魅力。   既然是上学,必然会有好学生和坏学生,通常情况下,二者之间的关系多少会有些别扭,可郁止却有跟所有人关系都不错的能力。   不过,虽然所有同窗跟他关系都不错,却没有更亲近,唯一有此待遇的,还是沐云里。   “江鹤送的玉佩价值千金,许珣送的扇子出自大家之手,眀琅在珍宝阁订做的香炉……好多贵重的礼物,咱们的郁大少爷可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朋友数都数不过来。”   冷哼的声音,酸溜溜的语气,不是沐云里又是谁。   跟小时候的身材不同,这几年也不知道沐云里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开始有意识地减肥。   他本就出身武将家族,府中习武条件丰富,加之他天生神力,当自己想要减肥时,事情便变得很简单。   几年下来,虽然他爱吃的习惯还没变,可身材却一点点瘦下来,到如今也是一个翩翩少年郎。   只是这翩翩少年郎很在意自己的形象,尤其不喜欢别人提他幼时的肥胖黑历史,小胖子这个称呼更是别人提一次他就揍一次,以至于现在已经没人敢当着他的面提这件事,至于背后有多少人暗暗骂,那就没人知道了。   郁止正要张口说什么,一道身影便走了过来,“郁止,生辰快乐,小小心意,不要嫌弃。”   那人将手中的礼盒放在郁止面前,见沐云里在,便笑了笑,告辞转身。   “又来一个!”沐云里咬着牙道,双手环抱,生怕自己没忍住伸手把这些东西丢出去。   书院真讨厌,要是不来上学,郁止才不会有这么多人围上来,还是他一个人的。   “你要是想要……”郁止悠悠开口,沐云里眼皮一抬,双眼微亮,似乎期待着什么。   可以送给你……   我的就是你的……   它们都没你送的重要……   说啊,快说啊!   沐云里心里叫嚣着。   半晌,才听见郁止慢悠悠地继续道:“可以让他们也送给你。”   沐云里:“……”   他深吸一口气,嫌弃道:“我才不要!谁稀罕了?!我家又不是没有,谁要别人送了?这些有什么好的,就你没见过世面!”   郁止瞟了他一眼,掩住眼中的笑意,淡淡哦了一声:“那见过世面的沐少爷,准备送我什么?我也好借着生辰开开眼。”   沐云里看着眼前这个理直气壮向他讨要继续的郁止,咬着牙憋屈道:“你是不是忘了,今天也是我生辰?!”   这人都还没给他礼物呢,倒是惦记着讨要了。   是了,两人同样的生辰,沐云里收到的礼物却比郁止少,虽然还没拆,但他知道,里面礼物的价值也绝对比不上郁止收到的那些。   可沐云里不在意,他在意的只是郁止,这家伙是不是忘了准备了?!   往年一早便给了,今日他等了大半日,如今快要下学休沐,都没等到这人的礼物,又见他收礼收得开心,才忍不住发酸提醒。   郁止推开沐云里揪着他衣服的手,“你轻点儿,衣服扯破了,我可就得在外面只穿着中衣。”   沐云里赶忙松开,眼睛却盯着郁止不放。   后者整理了一下衣服,这才慢悠悠道:“礼物有是有的,不过……”   “不过什么?”沐云里追问,心中却暗道这家伙还不会随便拿一个别人送给他的充数吧?   “不过不在这里。”郁止收拾好书箱,想要背起来时,书箱却被沐云里一手提了起来,礼物把书箱堆满,他拿在手里却好似拿了一张纸般轻松。   另一只手提上自己的,沐云里快步走出,还不忘催促后面的郁止:“那在哪儿?走快点走快点,我要去看!要是敢骗我你就完蛋了!”   郁止轻笑摇头,哪怕沐云里喊快点,他步履从容,不疾不徐。   坐马车回到郁府,向府中长辈禀报请安后,郁止便和沐云里回了他的院中。   几年过去,院子里的那棵被沐云里折断的柳树位置,已经重新种上了一棵桃树,且已经能结果,不过不能下口。   郁止从室内拿出一个包装严实的礼盒,在递到沐云里手中前,又缩了回来,“礼尚往来,你要我的,那你的呢?”   沐云里仰头理直气壮道:“我当然准备了,谁让某人收礼太多,我根本没机会送出去。”   到这时,他都没忘记刺郁止一句,不吃亏的性子倒是和从前一般无二。   说罢,他从怀中摸出一个扁平的礼盒放桌上,伸手就把郁止手里的那个抢了过来。   他当场便要拆开,郁止却按住了他的手,“哪有当着人面拆的,回你自己家去。”   沐云里想说什么,却都碍于想要尽早看到礼物而放弃,冷哼一声,转身快步离开。   这几年他习武,又减了肥,动作利落,速度极快,很快便回了将军府。   “少爷,您回来了!”下人围了上来,“您可要沐浴更衣去练武场?”   这些年一直如此,真以为不节食还减肥真那么容易?他流的汗和泪都在背后,可不能让人看见,尤其是郁止。   然而今日却例外,见下人围上来,他赶紧摆摆手,“不用,等会儿再说。”   说罢,他一刻也没等,直接回屋关门,徒留一群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的下人们。   四下无人时,沐云里迅速拿出礼盒,两三下拆开,入眼竟是一幅画,哦,并非一副,而是一叠画。   画上赫然是他与郁止从小到大的简略成长过程,从年轻到年老的幻想过程,暗示了对二人永远是朋友的美好愿望,本该是令人感动的东西,沐云里看下来却咬牙切齿,浑身颤抖。   无他,只因每幅画上的沐云里都是个胖子,从小胖子到大胖子,从年轻胖子到老胖子,最后,还有郁止写的一句话:这是我想象中的未来,感谢沐小公子减肥成功,改变了未来,也拯救了我的眼睛。   “郁!止!” 第257章 郎骑竹马来7   夏夜闷热,小厮在屋中摆了冰盆,用扇子在冰盆上扇着冷风。   郁止一身单薄里衣,刚沐浴过的长发还冒着些许水汽,少年的身姿已初具神韵,眉目如画,清雅隽秀。   “少爷,夫人说了,夜间不可用太多冰。”小厮小心劝道。   不过他也就是这么一提,心中却知道,自己主子可不是会全然听夫人话的人。   “一盆罢了,我还受的住。”郁止淡淡应道,果然没说将冰搬回去。   这些年来,在他的刻意掩饰下,不仅仅是郁家,其他人也一直认为他至今体弱多病,身体不好。   可实际上他如今已然能与正常人一般无二,虽比不上沐云里强健,却也不比其他人差。   院子里每日补身体的汤药从未断过,这也给了所有人一个他的身子一如既往的差的错觉。   郁止刚拿起沐云里给他的盒子,还没来得及打开,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道越来越近的喊声。   “大哥。”   “大哥!”   郁止转头,便见一只小豆丁穿着里衣,抱着小枕头推门而入,身后跟着的下人手忙脚乱跟上,生怕他会被高高的门槛绊住。   “大哥大哥,我想跟你睡!”郁绍小朋友说着就要爬上郁止的床。   郁止怕他摔倒,帮忙把他抱上床。   “不许尿床。”叮嘱一句,便是答应一起睡的事。   今日是他生辰,晚间家中亲人一同吃了丰盛的晚膳,便算作生辰宴,郁绍睡着了,没能看到自己大哥,晚上便抱着枕头跑来,看样子这是不想睡了。   其他人送的礼物都被郁止收了起来,手中只有沐云里的这一份。   他看了弟弟一眼,吩咐道:“不许偷看,也不可偷听。”   郁绍很听话,说不让看就不看,老老实实躺在大哥身边,他不看礼物,只看大哥。   郁止拆开礼盒,将抱在里面的东西打开,很快,里面的东西便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本书,一本新书,看样子像是刚印刷出来的,郁止却看得差点笑出声,面上也颇为兴趣,看着这本书的内容不由挑眉。   郁绍小朋友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自家大哥把书放下,他终于没忍住出声,“大哥,你在看什么呀?”   书有什么好看的,家里最不缺的便是书了,父亲和祖父书房中有好多好多,看都看不完呢。   在郁绍这人眼里,读书就是件苦差事,现如今他已经由祖父启蒙,每日要写好多大字,手手好累啊。   偏偏祖父还会用严格的要求来要求他,据说从前大哥便是如此。   自小将大哥当作目标偶像的小豆丁自然不肯认输,于是每日学习练字更为辛苦。   郁止笑了笑,将手中的书递给他,“你看得懂吗?认识多少字了?”   被大哥嘲笑,郁绍不服气,想要证明自己有努力学习努力认字,然而张望着小脑袋往郁止手里看去,却只觉得头晕眼花。   书上的字认识他,他却不认识它们,偶然有认识的,放在这内容里,也不知道它们具体意思,小豆丁默默垂着小脑袋不说话,丢人丢人啊。   郁止微笑将书收回,“这是你阿元哥哥给我的生辰礼物,你觉得如何?”   郁绍瞪大小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家大哥,小脸上俨然写着“他竟然会写这些?!”几个大字。   郁止忍俊不禁,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你阿元哥哥虽然也不学无术了些,可识字总是比你多的,怎么送不出?”   言语间,竟是将这几岁大的小豆丁跟十余岁的沐云里放在一起比。   揉了揉弟弟柔软乖巧的小脑袋,郁止温声鼓励道:“你可要好生努力,跟着祖父认真学习,可不要连你阿元哥哥都比不过,那可不行。”   被人听去,恐怕也不知是该为他口中的大孩子阿元哥哥怜悯,还是还为郁家二少爷同情。   偏这小豆丁还没听出来,听见郁止鼓励,竟认认真真地点头,“大哥,我会的。”   郁止没忍住又勾了勾唇,“乖,睡觉。”   屋中有冰盆,不算太难受,没一会儿,小豆丁沉沉睡去,郁止倒是认真将这书看完,心中微喜。   沐云里自入学后便将课堂睡觉当作日常,又拿夫子讲课当成听天书,所学到的东西自然不多,这本书自然不可能是他写的。   事实上,一看这书名,郁止便大致猜到了内容。   书名为《扶柳诗集》,扶柳,正是这几年郁止自己用的别名。   而这本书中,所记载的,皆是他从小到大写的诗作,也亏得沐云里这个看见字就头晕的人竟把这些诗都收藏得很好,如今更是整理成集,自费版印。   时机正好,郁止本也想慢慢经营自己的名声和形象,沐云里的行为无疑是帮了他一把,省了不少麻烦。   不过,既然他都整理了这本诗集,自己又怎好辜负他的心意呢?   郁止弯了弯唇角,藏住眼中的狡黠。   *   翌日,郁止去了书院,便见沐云里早早来到位置上,不过是趴着,也不知昨夜做了什么,平日里要中午才睡的他,今日竟是这会儿便睡了。   郁止走上前,还未落座,便自身后拍了拍沐云里后背。   “谁……”沐云里慢吞吞睁开眼,见到郁止,顿时精神,一个激灵坐起身。   想到昨晚收到的礼物,他顿时板起脸,抬手一拍桌案,上面的笔架和挂在上面的笔都倾倒滚落,再不能用。   “郁止!”他正要找这个家伙算账,却被郁止出声打断。   “多谢云里,我很喜欢你送的礼物。”郁止笑着说了这句话,将原本想率先兴师问罪的沐云里给镇住,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   郁止却没放过这次机会,坐下继续笑眯眯道:“你既能将我的诗收藏得这么好,定然也是喜欢的,若是你能将它们全部背下来,我一定会更开心。”   沐云里瞪大眼睛,像足了昨晚的郁绍,一字一顿咬牙道:“你、说、什、么?!”   这家伙在说什么?要他干什么?   背诗?那诗是能背的吗?!   是要短命的好吗!   要他背诗?那不可能!永远也不可能!   自己还没就昨晚那份礼物找这人算账,这人竟然先一步得寸进尺地开口,真当他沐云里还是从前那个小胖子,没脾气的吗?!   十二年里,所有被沐云里“误伤”过的众人:“…………”   没脾气?   你认真的吗?   “我告诉你,想都别想!”沐云里语气坚定,不容置疑地道。   要他背诗,不可能!   郁止也不行,生辰也不行,谁还没有个生辰怎么的?   郁止眼中浮现失望的神情,“真的不想吗?”   沐云里见他露出这种表情,心中差点就没守住阵地,“我、我……对,就是不行!”   最后一刻,他坚持住了。   不可以退缩,沐云里,你现在答应了,今后这人还会得寸进尺,说不定哪天就要他多读书,去考什么科举,那是他能做的事吗?!   武举他都没想过还去考科举?还是做梦比较快。   可是……郁止看起来真的很低落诶,难道是因为自己的拒绝让他丢脸伤心了吗?   但是不行啊,不能答应,不能科举,他现在在课堂上睡觉不过是去见周公,若是考试睡觉,说不定就是去见阎王了!   想来想去,还是老一套好用,他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问郁止:“是我重要还是这诗重要?你真的要为了这些诗而跟我闹翻断交吗?”   暗示背诗是不可能的,要他背那就要绝交。   当然,绝交是不可能的,他这么做不过是表示不背诗的决心。   郁止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语气淡淡道:“当然是诗重要。”   “那就对……”沐云里一句话卡在嗓子眼,懵逼脸,不敢置信道,“你说什么?”   郁止漫不经心拿出那本诗集,“这本诗集可是我这些年来的心血,能让我在京城扬名,大有用处,至于你……”   他语气悠悠,看了沐云里一眼,后者只觉得那双眼睛里隐隐透着嫌弃。   “除了吃我的东西,占我的床,老是在我耳边制造噪音,似乎并无多大用处。”   沐云里握着笔杆,用力一插,笔杆便捅穿了桌案,动静吸引了屋里其他同窗。   众人齐齐看过来,又在看见那支捅穿桌案的笔杆时纷纷将脑袋扭了回去,说话的说话,笑闹的笑闹,似乎刚才的动静都是错觉,从未发生过。   可若是仔细看,便能在他们面上看见僵硬和掩耳盗铃。   沐云里抿唇盯着郁止,“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郁止表情不变,挑眉笑道:“不过,谁让是你呢,就是要占我的床,我也是愿意分你一半且绝无怨言的。”   沐云里冷哼一声,却是心情好了一点,他就知道这人是在逗他。   他才不会轻易上当呢。   可令人恼怒的是,哪怕知道这人是在逗他,沐云里还是能被对方的话影响到,心情随着郁止的话而变化。   郁止显然比他更清楚这一点,令人恼火。   不过……   沐云里双手抱胸,张扬道:“为什么不是把整张床都给我,难道你家还缺床吗?”   好小气!哼,亏他这回给这人出版书还花了不少他这些年积攒的私房钱呢!没良心的家伙!   郁止对此笑而不语,并不解释。   “云里,要你背诗不是我为难你,而是你想,未来若是别人对我的诗如数家珍,你还好意思说自己是我最好的朋友吗?”郁止诱哄道。   “为什么不好意思?”沐云里理直气壮道,他本来就是郁止最好的朋友,老天爷都证明的那种,分都分不开,这是事实,为什么不好意思说?   郁止:“……”   好吧,差点忘了他的厚脸皮。   眼神一转,便继续道:“可若是别人问你我写的诗,你若是答不上来,他们恐怕会对你我的感情产生怀疑,你愿意日后被别人认为我们是面和心不和的朋友吗?”   沐云里沉默了。   他可以不在乎别人看自己的目光,却不能不在乎别人觉得他跟郁止是虚情假意。   他犹豫了。   而这犹豫,便让郁止有可乘之机。   他伸手搭上沐云里的肩,斜斜靠在对方身上,低声哄道:“我也不让你白背,我向你许诺,只要你能把这本诗集一字不差地背下来,我便答应你一件事,无论是什么事。”   沐云里心动了!   一直以来,沐云里都是在郁止的引导掌控下,无论什么事,都是郁止比他更好,很多时候都是听郁止的,终于有一次当家做主……啊呸,翻身做主人的希望,沐云里哪能放过。   “这个……没有时间限制吧?”他讨价还价问。   郁止笑眯眯应道:“没有,只要我还活着,你能背下来,就可以提愿望。”   “不管什么你都答应?”沐云里再次确认。   郁止诚恳点头。   片刻后,沐云里终于扭扭捏捏地答应道:“先说好,这可不是我想背的。”   “对对,都是被我p……逼的,你放心,我绝不会让别人知道你要背这个。”郁止自然了解他,十分体贴地说道。   沐云里满意了。   郁止心中勾唇:真好骗啊。   *   半月后,鹿鸣书院与另一家崇文书院联合举办蹴鞠比赛,各家书院中挑选佼佼者参赛。   这次比赛会有众多大人物参观,有消息传,说不定皇帝皇子高官们也会到场。   两家书院里的人自是兴致勃勃,跃跃欲试。   这本与郁止和沐云里无关,他们才十二岁,个头都不够高,书院里还有年纪更大的青壮年学子,他们才是蹴鞠的主力。   可谁让沐云里的天生神力太特殊,书院里便起了要让他参加的想法。   郁止觉得这样太出风头,不太想让他去,可这是沐云里的事,总要看他自己的想法。   沐云里正是少年,少年意气便是这样莫名其妙,喜欢热闹喜欢出风头喜欢独树一帜。   而无论是他的年纪还是能力,在蹴鞠队里都达到了以上要求。   他自然毫不犹豫地应下。   郁止意料之中,虽不放心,却也并未阻止。   劝说的夫子心满意足地走后,郁止感到有人在戳他的手臂,转头看去,正好对上沐云里戳他手臂的手指。   知道自己的力量,现在喊他喜欢用戳,长记性了。   “诶,你是不是不想我去?”沐云里说话直接。郁止也没面露异色。   “你还小,会吃亏。”   沐云里翻了个白眼,“你看不起我,就算我跟他们打架,受伤多的,让人心疼的也都是他们。”   他骄傲的样子像极了孔雀,正在无疑是地向人开屏。   郁止忍俊不禁,嘴上又道:“他们又不是我的谁,受伤再多我也不心疼。”   “可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就算伤到一星半点,我也会不高兴。”   护短的话听着那样的不可理喻,却又是那样的令人欢喜。   沐云里的嘴角都快要咧到后脑勺了,竟是半点也没有刚才的生气,心情变化比天气还多变。   “咳咳……看在你这么在意我,又身体这么弱,要是看见我受伤,肯定会影响到身体的份儿上,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受伤,你就放心吧!”   他蹴鞠可好了,也就是郁止身体不好,不能跟他一起玩,否则清楚他的实力,就不会认为有人能在蹴鞠中占到他半点便宜。   郁止无奈一笑,眼底划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宠溺,“好吧,那我等着看沐小少爷的英姿。”   沐云里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蹴鞠那日到来了。   然而当那日到来时,沐云里看着穿着跟他一样的蹴鞠服,却明显比他身材高大,气势威武的青年们,自己混在里面简直像一群大人混进了一个小孩儿,什么英姿,竟是半点都没了!   他黑了脸。   郁止一身书院统一院服,白色为底,水墨绘之,立于阳光下,日光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照得更白得发光,几近透明。   风一吹来,瘦弱的身体令他仿佛被风一吹便会飞走,虽飘飘欲仙,却又显病弱,真应了弱柳扶风四字。   唯有在看向沐云里时,唇边浮现一抹笑意,既将仙人引入凡尘,亦是为他带来了生机与活力。   可他越是笑,越是勾人,场上的沐云里便越是黑脸,踢起球来更是不遗余力,场中别说是对手,便是队友都觉得吃力,偏偏还有不少大人物以及书院学子围观,众人更不敢掉链子,一时间痛苦不堪。   没一会儿,众人都开始绕着沐云里玩,既不给他传球,也不接他的球,否则他们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坚持到下场。   郁止眼睁睁看着沐云里从踢得风生水起到被所有人默契孤立,偏生场上那人丝毫没察觉,一时无言。 第258章 郎骑竹马来8   皇帝身着常服,身后跟随着几位皇子公主。   日照明媚,并不炎热,清风徐徐,舒爽无比。   “中间那个矮个子是谁?怎会也混在队伍中?”皇帝面露好奇,倒是并未不悦。   一旁跟随的李总管便道:“回陛下,此乃沐将军家中幼子。”   皇帝想起来了,沉吟片刻道:“就是那个据说天生神力的?”   说罢他仔细看了看,见沐云里在队伍中被人无视,跑了几圈都不见人传球,一时笑出声,“果真是天生神力,瞧瞧,那些人都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身后太子恭维道:“恭喜父皇,有此人才,乃我朝之幸,父皇之幸!”   其他几个皇子也不甘示弱,纷纷口称恭喜。   皇帝却笑着道:“这人才还是太年轻。”   未来如何也未可知。   不过,皇帝心中倒是对沐云里有了印象,日后若真在朝中见到,对方的路总要好走些。   然而被观察的当事人根本不知道此事,沐云里不傻,一时被人无视或许没察觉,可次数多了,又怎么可能半分感觉也没有。   他本就黑沉的脸色此时更是雪上加霜,心中一气,当即也不管不顾起来。   别人不给他传球,他就去抢,别人不接他的球,那他就自己踢,反正他踢出去的球没人敢拦,守门之人见到他的球,下意识会想避开。   这样一来,沐云里在场上几乎是无人可挡,众人纷纷气恼又无措。   跟一个比他们小许多的少年计较,倒显得他们斤斤计较,不容人。   可不跟沐云里计较,对方又实在可恶,还会影响他们在其他人眼中的形象。   偏偏是他们先孤立沐云里的,这下,连鹿鸣书院的学子们也不由满心尴尬后悔。   可这场蹴鞠赛还要继续下去,众人又不得不开始讨好捧着沐云里,企图粉饰太平。   沐云里心中冷哼一声,也没再霸道地揪着人不放。   不过,他心中对此暗暗生出些许得意,迫切想要抬头往郁止的方向看,可这一看,脸色顿时又黑了下来。   “郁公子。”青衣少年朝郁止拱手行礼,笑道,“前日偶然得到一本诗集,听闻是郁兄所作,倍感钦佩,几日后在下将在鸿运茶楼设宴,邀友以诗作乐,不知郁兄可否赏脸一聚?”   诗会是众多学子交流会友,扬名作势的方式之一,郁止年纪尚小,从前并未有人邀请过他,而他也未曾主动参加过,此前无人知晓他的诗名,如今一本诗集面世,众人才知他还有此等才能,便也不再看他年龄,主动结交。   “既有陆兄相邀,在下自是恭敬不如从命。”   郁止并未拒绝,这本就是他想要的,才华若要扬名,光有真才实学可不够,还得造势经营。   眼前这位陆兄,乃崇文书院中的明星学子,也是书院招牌,名气本就不小,由他举办的诗会,含金量自然比其他诗会更高。   只是郁止没想到的是,陆禀谦对他本人很感兴趣,邀请成功后也不急着离去,反而站在原地,继续跟他谈天说地。   二人不仅聊了诗,还有四书五经,天文地理也聊了几句。   陆禀谦不愧他的才名,虽不足弱冠,却涉猎极广,看过不少正经书和杂书,口中亦言之有物,并非夸夸其谈。   若说郁止对陆禀谦的态度是证明了对方并非虚假草包,那陆禀谦对他的态度便是肉眼可见地热情许多。   原本陆禀谦并未把这位比他小了五六岁的少年放在眼中,邀请也不过是他和几位同窗对这位小小年纪便出诗集的少年感到好奇,想要看看是何种模样。   真正交谈后,陆禀谦却发现,对方并非是他想象中的书呆子,反而学识广博,无论他起什么话题,对方都能应对得当,话题也深入浅出,引人入胜。   陆禀谦可以肯定,对方并未拿出全部实力,反而游刃有余。   之前他还想过那本诗集是小小年纪便急于扬名的少年竭尽全力之作,如今想来,分明是天才随意书就,且称不上全力以赴。   “我见郁弟诗集中有一首《寻香》,所写漓湖之景,可是从前亲眼所见?”陆禀谦好奇询问,方才还是郁公子,此时已称呼起了郁弟,可见二人相谈甚欢。   郁止仿佛没察觉出他的试探一般,笑着随意道:“南朝文鹤先生曾有一副静夜画作,所绘正是漓湖,不巧,画作三年前便到了我手中,还有《黎安记》中,昌华先生曾借主人公李巧儿之口,写过漓湖之景。”   言外之意,他虽未亲眼所见,却在其他作品中窥见一二。   无人能够走遍天下,若想写天下之景,却能通过其他方式接触。   见到几句话,陆禀谦便知晓郁止听出来了,他双颊发红,躬身朝着郁止行了一礼,“陆某惭愧。”   仅仅几句话,他便知晓郁止绝非请人代笔之人,之前的试探纯属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偏偏还被对方看出来了,他除了惭愧,再无其他想法。   且仅从这几句解释中,陆禀谦便看出郁止并非迂腐读书之人,他能品鉴画作,还会听赏戏曲,文学之道涉猎极广,自己不如也。   “无妨。”郁止轻飘飘揭过,面上并无生气之色,却更令陆禀谦羞愧。   他竟是连一个少年的心胸都不如。   经此一事,陆禀谦对郁止心悦诚服,更是有心结交,不过今日还是仓促了些,他决定会去好好准备诗会,定要让郁弟宾至如归。   他兴致勃勃地离开,郁止重新有空,转头看去,却见上半场蹴鞠赛结束,场中学子皆去休息,人群也散了不少。   可他视线巡视一圈,却都未瞧见沐云里,心中微动,人呢?   后肩忽然被人一拍,熟悉的力道,郁止转身,果不其然,见到了熟悉的人。   “你去哪儿了?”   沐云里额头还在冒汗,看着郁止面上关心的表情,没好气道:“你还知道关心我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光顾着跟那个老白脸谈天说地,早把我是谁都给忘了。”   听着他的阴阳怪气,郁止不由忍俊不禁,“哪儿学来的胡言?可别在其他人面前说。”   沐云里心中气不打一出来,“你要是不跟人家缠缠绵绵,我跟谁说去?”   这人见异思迁,还指责起他来了?   “有了我这个挚友还不够,你是想要知己遍天下吗?”沐云里酸溜溜地说,“也对,我不学无术,人家能跟你吟诗作对,我说话无趣,人家能跟你谈天说地,反正无论如何,我就是比不上别人有才,能跟你有共同话题是不是?”   说着,他脚下猛地一踩,一颗拳头大的石头顿时被踩得粉碎。   郁止:“……”   他忍不住扶额,“你说哪儿去了?”跟捉奸似得。   “谁说要跟人吟诗作对谈天说地做知己,不要你了?”   沐云里哼哼两声,“反正你自己心里清楚。”   他在球场上大杀四方这人没看见,只顾着跟人笑来笑去,后半场他根本无心蹴鞠,只想将那个老白脸踢开。   也不看看他们的年龄,好意思来跟郁止做朋友吗?好厚的脸皮!   郁止见他往外走,喊道:“你不踢了?”   “不踢了。”沐云里干脆回答,“那些家伙合起伙来欺负我,让他们自个儿踢去吧!”   被他的球打得身上多少有些青紫的众学子:“……”   虽然是他们开的头,可一直受伤的都是谁?!都是谁?!   郁止没看到后面,但前面他也围观了,不由觉得好笑,嘱咐道:“如果喜欢这个运动,下次记得踢得轻一点儿。”   “凭什么?”沐云里理直气壮道,“我为什么要让着他们?你怎么不说他们返老还童一点,让让我呢?”   郁止算是瞧清楚,这人现在就是个炮仗,听不了自己说一句不好听的话。   他笑道:“好好好,那就提前祝沐小少爷下次继续大杀四方,以一己之力碾压全场!”   明知道这人是敷衍哄他,沐云里心情仍是好了一点,却还是冷冷一哼道:“算你识相。”   郁止心中无奈摇头,笑笑不语。   *   “不对劲……”   “不对劲……”   沐云里躺在树上,手中折了一根树枝,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上面的树叶,视线飘在空中,一副走神的模样。   “少爷,不对劲什么呢?”树下,一个年轻小厮仰头询问。   沐云里烦躁道:“我要是知道还愁什么?”   小厮憨憨挠头,“那要不问问欢小姐?”   沐云里哼了一声:“问那丫头做什么?难不成小爷我都不知道的事,她一个小丫头还能知道不成?”   小厮嘀咕:“可是欢小姐就是聪明啊。”   沐云里不屑一哼,心道聪明个屁,那丫头就是鬼灵精,告状精,小时候不带她玩儿就要跟他娘他嫂子说,害得他出门常常要带上这么个拖油瓶,不带她就哭,也不知道她怎么回事,眼泪说来就来。   “小叔不跟我说,我怎么知道自己知不知道呢?”远处传来一道少女的俏丽声音,随着声音的到来,一身鹅黄色衣裙的少女也逐渐走近。   “小叔,有什么烦恼就说说呗,让我也开心开心。”自小跟沐云里关系亲近,沐明欢跟他说话都十分随意。   二人虽是叔侄关系,相处之间却像兄妹。   沐云里从树上跳下来,双手环抱,“你当我傻?”   沐明欢歪头笑道:“小叔当然不傻,不过我也不笨啊,让我猜猜,肯定跟长生哥哥有关对不对?”   沐云里听她这声长生哥哥浑身起鸡皮疙瘩,眉毛骤得老高,“不许这么喊。”   沐明欢会听就怪了,从小大大都听他这么说,可也没见他动真格,沐明欢便也我行我素。   “名字就是用来喊的,长生哥哥都没阻止我,小叔叔你凭什么不许?”   沐云里抿唇,不高兴道:“是不是想挨揍?”   沐明欢才不怕他,“你揍啊?你敢揍我就敢告状,让祖母收拾你!”   沐云里盯着她半晌,最终咬牙嘿了一声,却是拿她没什么办法。   他磨了磨牙转身就想走,沐明欢赶紧跟上他。   “小叔叔,我可听说长生哥哥最近名气正盛,我好几个小姐妹都提到了他,还有他的诗,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成了名扬天下的才子,皆是我向他要签名,你说能不能卖个高价?”   “他不会给你。”沐云里板着脸道。   沐明欢不信,“你胡说,长生哥哥对我可好了,我要他一定给。”   沐云里勾起唇角,“我让他不给,他肯定不给。”   沐明欢看着她小叔叔一如既往的霸道模样,心中一气,跺跺脚又跟了上去,故意道:“小叔叔得意什么,长生哥哥现在就这么厉害,以后还会更厉害,身边会有更多知己友人,你可就没位置了。”   沐云里脸色顿时就难看了,好巧不巧,沐明欢正戳中他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   见状,沐明欢一愣,随后无语,小叔叔该不会真这么想吧?   她真的就是胡说的啊!   瞧着这么些年,也不是没有更优秀的人出现,可长生哥哥身边唯一的朋友只有她小叔叔,她眼明心亮,可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人虽然许多方面差异很大,可就是愿打愿挨的关系,以后不说,就说成亲前,绝对没人能插进去。   不过,有机会看小叔叔笑话,她才不提醒呢,谁让他对自己那么凶!   沐云里没察觉沐明欢的神情变化,凑到她身边,小声地说:“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一直这么好,关系不变的?”   他所说的不变,自然是指没人会出现,比彼此更亲近。   沐明欢眼珠转了转,手中的团扇边缘轻点鼻尖。   “小叔叔那么聪明,肯定能想到办法,想必用不着我一个小丫头出谋划策吧?”   沐云里:“……”   “你聪明,你最聪明,你全家都聪明。”   沐明欢:“……”   虽然是好话,但听起来怎么怪怪的?阴阳怪气,而且……她全家可不就包括了他吗?   这人真是,说好话都不肯吃亏,果然还是小时候一样欠揍,根本没随着减肥成功一起变化。   暗暗在心中翻了个白眼,面上却勉为其难道:“那好吧,看在你这么诚心的份儿上,我给你指条明路。”   沐云里双眼噌得一亮,“你说!”   瞧他那迫不及待的模样,沐明欢偏要磨蹭一会儿。   “这办法啊,当然是有的,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做了。”   “有什么我做不到的?”沐云里皱眉,不屑询问。   “可就是很难啊。”沐明欢歪着脑袋道,“小叔叔你可要知道,你和长生哥哥现在能毫无顾虑地一起玩耍,是因为你们从小到大的情谊,可这人嘛,总是会变的。”   “你胡说什么,他才不会。”沐云里不高兴道。   “你要是真觉得不会,那就别问我嘛,好心好意劝解你,你还挤兑我,不高兴,我走了。”说罢,沐明欢转身就要板着脸离开。   沐云里赶忙伸手抓住他,“等等!”   “疼疼疼……”沐明欢忍着疼痛道。   小叔叔这力气,能不能收着点?   一时间,沐明欢真心佩服郁止,能跟这样的人做十多年好朋友,也是不容易。   沐云里拍了拍她手臂安抚,从怀里摸出几块银子,塞进沐明欢怀里,“去买药买糖。”   沐明欢毫不拒绝地收下。   “继续继续。”   沐明欢冷哼一声,成心耍沐云里一番,故弄玄虚地说:“小叔叔,你可知道,我爹从前最喜欢去明月楼喝酒,后面为何不去了?”   “不是因为贵?”?沐云里挠头皱眉。   他可是知道,自己大哥都交给大嫂管账,大嫂每日只给大哥几两银子,明月楼喝酒一回至少十几两,他当然没钱去了。   沐明欢:“……”   瞎说什么大实话。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然表面上是酒钱太贵,可本质却是我娘能管着我爹,我娘说话我爹会听,这叫什么?这就是……”   “妻管严?”沐云里接话。   沐明欢:“……枕头风。”她坚持把话说完。   沐云里不知道怎么就是枕头风了,更不知道枕头风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听听也无妨。   “就是男子会听女子的话,丈夫会听妻子的话,我娘说了,这就是女子的手段,只要有枕头风帮你们吹,你们的感情一定能天长地久。”   说完这段,沐明欢再也不想继续跟她这个脑子不聪明的小叔叔说话,因为总会被对方怼回来。   沐云里低头沉思,似乎在思考着沐明欢话的可行性。   沐明欢等了片刻,见他没后续反应,便想走了,她觉得自己刚才说的那一连串听着有道理,可实施起来却十分困难。   毕竟,想要找到两个关系很好性格很好,还不讨厌自己丈夫交友的女子,本就困难了,很难的是她们还要分别跟郁止和沐云里成婚,成为他们友谊的第二座桥梁,简直就是梦里才能做到的事。   不过沐明欢自己还挺满意,就要让她这小叔叔吃点苦头,撞撞南墙,知道以后做人可不能再那么嚣张。   “我想到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竟得沐明欢一个激灵,她莫名抬头,看着满脸豁然开朗的沐云里问道:“小叔叔你想到什么了?”   竟然这么快就能找到人选?不对啊,这人哪里认识的女子?   沐云里脸上洋溢着惊喜,再没有刚才的苦恼之色,尽是明媚,“枕头风嘛,我知道,你就是说夫妻之间会听话,夫妻之间关系亲近,能影响对方。”   沐明欢想了想,好像没问题,便点点头。   沐云里一脸果然,扬头得意一笑,“你说我要是给他吹枕头风,他还能跟那些老白脸来往密切吗?我的地位会不会更稳固?”   沐明欢:“………………”   沐明欢:“??????”   等等……怎么每个字她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听不懂了呢?   她小叔叔刚才说了什么?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她她……没有听错吧?!!!   沐云里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她是被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能想到这么完美的办法而惊到了,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他勾唇一笑,脸上的得意掩饰都掩饰不住,当然,他也并未掩饰。   “今天多谢你了!能想到这么好的办法,等我成了,珍宝阁的东西随便你挑一件!”   说罢,沐云里便纵身一跃,从一旁的墙上翻了出去,只留下茫然懵逼的沐明欢和一脸呆滞的小厮。   半晌,才有一阵冷风吹来,灌进衣服里,将雕塑一般的沐明欢惊醒,她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小声对小厮说:“记住……记住!我今天没来这里!我今天没见到小叔叔!更没有跟他说什么鬼话!记住了吗?”   说罢,也不管小厮什么反应,当即转身快步离开,远处的丫鬟婆子不明所以地赶紧跟上。   沐明欢快速逃离这里,打定主意,今后无论小叔叔闹出什么笑话,她都要坚决认定跟自己无关!   她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   郁府   郁止提笔蘸墨,纤细的毫毛笔在纸上勾勒出漂亮优美的线条,也不知用什么调的颜料,绘制出来的颜色鲜艳不说,还很有质感,不溶于水,遇水不化。   可这样贵重的颜料,却被他用来绘制花笺,和扇面,实在有些可惜。   诗会结束后,郁止曾答应给几位看得入眼的人赠送自己的墨宝。   他并未敷衍,决定全程自己亲手制作,正好他也练练手,下次能给沐云里做更好的。   正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郁止!郁止!”   “这么着急做什么?出事了?”郁止放下笔,正想洗手。   沐云里来不及走正门,直接从窗户翻了进来,差点碰到桌上的笔墨。   郁止正想提醒他一句,却见这人满脸喜笑颜开,凑到他身边,理直气壮道:“郁止,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说完,他好像好似觉得这话不够准备,又补了一句:“要成亲那种。”   哐当!   桌上的笔洗一翻,混浊的水流淌了满桌,还未干的纸面迅速被浸湿。   郁止额角抽抽:“……” 第259章 郎骑竹马来9   刚被抢救过来的笔洗被摆正在桌上,池中略带混浊的水波澜未息,微微荡漾。   郁止不慌不忙地将已经废了的纸张揉成一团,丢进纸篓,又拿干毛巾将桌面擦拭干净,才抬头凝视了沐云里一眼。   沐云里毫无所觉,见他一直在忙自己的事,也没什么反应,当即不高兴地凑上前,轻轻用身子顶了顶郁止,“你到底听没听见啊?”   郁止神色不变,慢条斯理地说:“听见什么?”   “我刚刚说的话啊。”沐云里面上没有丝毫异样,哪怕嘴上说着在一起,要成亲,也没有半分羞涩,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也仿佛男子与男子成婚乃天经地义。   “我就问你答不答应?”沐云里一副非要他回答的模样。   郁止用手帕擦了擦手,看着重新白皙干净的双手,才悠悠道:“如果我没记错,成婚通常都为男女,何时有过男子与男子?”   沐云里一呆,挠挠头,好像第一次想到这一点。   沐明欢是跟他说枕头风好吹,却没说过这男子不能与男子成婚,这不就矛盾了吗?   他冥思苦想良久,才坚决道:“反正就是在一起,至于成婚……那以后再说。”   管他的,沐明欢那丫头说得对,要是他们在一起,那就成了最亲密的人,除了家人,其他任何阿猫阿狗都别想插进他们之间!   沐云里美滋滋想着,没注意郁止越发幽深的双眸。   “在一起,你是想与我如夫妻相处?”郁止也不惊异,反而一本正经地跟沐云里讨论。   后者点点头,“对!”   就是这样。   “那你可要想好了。”郁止轻笑一声,慢悠悠道,“我们成了夫妻,很多地方都得改变,例如,你的钱财也成了我的,你想吃什么也得磨合配合,夜里入睡,所枕的枕头,所盖的被子,所睡的床褥,都会和以前不一样,你的床也要分我一半。”   他转眸看了沐云里一眼,发现对方表情有些呆滞,显然是没想好就跑过来的,也不知道在他脑子里成亲算什么。   “从今往后,你的床可得分我一半。”郁止轻笑道,“这样,你还想与我做夫妻吗?”   沐云里没话了,他好像真的没想过成亲竟然会这么麻烦,听着也不像那么好啊。   可是,可是夫妻好像是能离得最近的关系,要是他们不在一起,以后这人身边岂不是会出现其他人?   这么一想,沐云里刚刚的犹疑瞬间打消,一拍桌椅坚定道:“我要!”   哗啦——!   桌椅应声而碎。   郁止:“……”   很好,毁了他的画还不算,现在连他大桌子都毁了。   郁止揉了揉抽搐的额角,“……”   他的桌子……   沐云里则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当即表示道:“我让人给你换一个,白玉的怎么样?”   郁止:“……白玉不是更脆?能敌你几分力?”恐怕连这木桌子都不如。   沐云里大手一挥,“那就多准备几个。”   见郁止脸色又异,似在冷笑,他这才收敛了得意的心情,缓了缓道:“……那我下次轻点儿。”   郁止这才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落在地上碎木头里的工具们,眸色又沉了沉。   沐云里十分有眼力劲儿地蹲下来,“我帮你捡!”   对于自己的要求,郁止没有立刻拒绝,按沐云里对郁止的了解,明白这就是答应的意思,心中雀跃,便是在干活,也哼歌唱曲,俨然十分欢快。   可他正值发育换声,声音的难听程度堪比鹦鹉,哼着喝时更是伤耳,偏生在场一人哼得开心,一人听着无异,幸好没人在场,否则他们定会觉得是自己在这儿格格不入。   “好了!”沐云里把东西收拾起来,丢掉那些不能用的,在纸篓里瞧见了郁止刚刚丢进去的纸团。   他心中一动,好奇展开,却见不是文字,而是画作,“你在画什么?”   “这给我的?”他当然看得出来这是扇面和书笺,心中还暗暗点头,对,没错,就是他这么帅气的人才能用郁止亲手做的扇子,可惜再过些日子天就不热了,扇子不能时常用。   至于书笺……肯定是郁止希望他能多看书吧?   这么想着,他面上便也带出来几分。   郁止哪能不知他心中想着什么,明明可以忽略,却偏偏否认道:“什么给你?给你你会用吗?”   “扇子用不了几日就会破损,至于书笺,那更是浪费。”   沐云里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自以为恶狠狠地瞪着郁止,“不想给我,那你想给谁?我可告诉你,你跟我在一起了,那就是我的人,别整日跟那些老白脸眉来眼去,给我戴绿帽子。”   他才是少年,虽身体健壮,到底比成年人差了一大截,少年气十足,这样的他,叉腰威胁郁止的模样落在郁止眼中,便觉得十分好笑,像是小孩儿在学大人,幼稚又可爱。   郁止忍笑道:“你都还没跟我在一起,更没有成亲,现在便管着我,今后若真成了岂还得了?”   言语间,竟是不愿意的态度。   沐云里一愣,当即不干了,“我怎么不能管你了?我大哥可是对我大嫂唯命是从,连私房钱都藏不住,想喝酒都得看我大嫂脸色,我都没要你把钱给我管,怎么就管着你了?!”   他才不依,郁止这家伙自小便会哄人,白的都能说成黑的,哼,别以为他不知道!   听说夫妻之间要么东风压过西风,要么西风压过东风,他一定要占据先机,不能落于下风,否则他还怎么让郁止不跟那些老白脸来往?   郁止不跟他争论,只四两拨千斤道:“你在无理取闹,我现在不想跟你争,反正我不同意。”   说罢,他转身便要进内室。   “来人,给我抬一桶水,我要沐浴。”郁止刚才躲闪不及,脚上也沾染了有墨的水,和书桌碎裂的灰尘,需要清洗一遍。   两人自小一同长大,私密空间也对彼此开放,别说进卧室,两人还在一起泡过澡。   因而沐云里也毫无阻碍地很进了郁止的浴室。   “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就无理取闹了?还有,你真的不答应我?”沐云里不高兴道。   明明以前郁止很少拒绝他的,肯定是最近跟别人走得近了,心思都花在了别人身上,再也不宠着他了!   沐云里心中委屈,面上还要倔强地不肯服软,明明背着他跟别人来往的是郁止,凭什么受委屈的是他?   还没在一起,无谓的醋就吃上了,郁止好笑摇头,心想果真是惯得。   这小脾气,简直一点不如意便不高兴,非要如意了才行。   下人们抬水进来,退出去后,郁止开始解腰带,见沐云里还站在那里不出去,出声道:“沐小公子今日是想做一回小厮?如此也好,正巧我还缺一个搓背的人。”   沐云里抬脚对着他的脚要踩下去,被郁止动作利落地躲开。“谁要给你搓背?你想得美!”   郁止挑眉,“那你还不出去?”   “我……”沐云里看了看,随后理直气壮道,“我也要沐浴,跟你一起。”   郁止:“……”   “不知道的,还以为沐小少爷今年三岁。”连沐浴都要人陪。   沐云里才不管他怎么说,自顾自要脱衣服,郁止无法,只能对外面的小厮又喊了一桶水。   不过这回木桶是放在屏风外,等人走了,郁止才让沐云里把木桶抬进来,这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本想让他分开洗。谁知沐云里非要跟他一起,   “你是不是不想跟我洗?不想跟我洗想跟谁洗?”沐云里一副正室抓奸的模样,演的活灵活现。   郁止差点没笑出来,最终无奈同意,“随你。”   沐云里:“哼,这还差不多。”   最终,两人挤进一个浴桶,好在这浴桶够大,而他们还小,没有成年人那么占地方,一个浴桶也洗得下。   沐云里脱了衣服,看了看郁止道:“怎么你比我白那么多?”明明他不黑,结果跟郁止在一起,他就好像是挖过煤,   郁止表情不变,“你要是少晒太阳少翻墙,也能跟我一样。”   沐云里:“……”   自己真的有经常翻墙吗?翻墙不是更快吗?不是能更少晒太阳吗?他错哪儿了?   郁止摸过一旁的香胰子,这是一品楼里的出品。   深受许多达官显贵们喜欢,里面的东西新奇又实用,有高低档之分,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许多达官显贵都不介意花重金购买那些高档物品。   什么水银镜,百味香,款式新颖且从不重样的首饰头面,还有人人追捧,却只能看不卖的顶级书法画作,这些都让一品阁在京中地位身价一再升高。   便是小小的香胰子,都能价值不菲。   不过,这些在郁止这儿都花不了几个钱。   “我要桂花香味的,不要这个。”沐云里还提要求了。   郁止头疼,“我手边没有,将就用着,总不能我都没洗完专门给你拿。”   沐云里瞪了他一眼,“你就是舍不得,也不知道这银子省下来是想给谁花。”   郁止:“……”   得,他算看明白了,这人不是真要换,就是找个借口挤兑他呢。   “我给我未来媳妇花。”他也故意道。   “你未来媳妇就是我,是给我花。”沐云里仰头笑着道,骄傲的小模样俨然这事已经板上钉钉一般。   “那可不一定。”郁止故意逗他,“不说我们都是男子,不一定能成亲,就算真成亲了,也还能纳妾,他们也要花银子。”   沐云里狠狠拍着水面,“我不许!”   “什么不许?”郁止故作不解。   “不许你娶别人,也不许你纳妾!”沐云里板着脸,“我要做妒夫,不许纳妾那种,要是敢不答应,我就……我就……”   “你就如何?”郁止挑眉,心中忍笑。   看着沐云里一本正经说要做妒夫的模样,实在忍得艰难才没笑出声。   “我就打断你三条腿!”沐云里想着偶尔看大哥大嫂相处时的模样,又自己加工了一下。   不过有一点比较奇怪,人都是两条腿,这第三条是哪里来的?   沐云里一脸懵逼地想了想,没想起来便也作罢了。   应该是他不小心从哪儿听来的吧?虽然不记得什么意思,但一定很有用,否则他怎么会牢牢记住并且这么说呢?   听着这句话,水里的身体上某个位置动了动,似乎在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郁止额头青筋一跳,拿过木桶边的布巾,盖在水上遮掩一二,好在沐云里这傻子没看见。   他不由轻轻松了口气。   也真是巧,这具年轻的身体在之前都未有过反应,偏偏在今日,在此时有了。   郁止忽然有些后悔答应跟这人一同沐浴。   沐云里见他没反应,不由出声询问,“你怎么不说话?怎么不反驳我?”   “哦。”郁止淡淡应了一声,随后又没反应了。   沐云里等了半晌,却只有一个“哦”,没等到后续,随后才明白,郁止这个“哦”的意思,就是他的反应。   瘪嘴不高兴道:“你一点都不认真!”   郁止:“……”   很好,吵架还要认真,他若是真认真起来,这小子今天得哭着出去。   “我很认真。”他反驳道。   沐云里哼了一声,“你哪里认真了?”   郁止面不改色道:“我有很认真地无视你。”   沐云里:“…………”   可恶,这人好过分!   他有些手痒,想要对着郁止来两下,可从小到大的习惯已经让他对郁止无法下手,哪怕对方是那么的欠揍。   最终,他也就是捏了捏拳头,郁止都能听到骨头在响。   沐云里凑到郁止身边,郁止下意识往旁边移动,“你干什么?”   沐云里挑眉,不解道:“你躲什么?”   郁止眼皮跳了跳,保持淡定,“我没躲。”   “不对,你就是躲了。”沐云里肯定道。   郁止:“……”   他额头青筋凸现,“真没有。”   面前的布巾已经被水完全浸湿,沉下水去,郁止伸手往上捞,沐云里就是趁着这时,快速凑了过来。   郁止下意识想移开,却又担心沐云里更生气,便忍住了。   看了看郁止手里的布巾,沐云里一把抢过来,翻来覆去看了看,又嗅了嗅,嘀咕道:“也没什么味道啊……”   怎么就被郁止这么看重的?   沐云里心中狐疑,不由自主更凑进了郁止几分,忽然,腿上似乎碰到了什么东西,有点硬,却又有人体的触感和体温,感觉却又不像是是腿或者其他部位。   郁止:“………………”   沐云里:“!!!???”   “郁止!水里有东西!”他压低了声音说。   郁止硬着头皮说:“……没有,你感觉错了。”   沐云里抓着他的手臂,“真的有!”语气里满是紧张,“我们快出去!快点!说不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郁止拉住沐云里,实在不知道怎么跟这傻子说话。   “真没有!这是热水,那些东西不会进来。”   无知才让人更害怕,哪怕沐云里从小傻大胆,可现在有郁止在这儿,他不得不紧张,“不行!你快出去!”   说着,他便要强行把郁止抱出去。这一低头一弯腰,郁止根本躲都来不及躲,也根本没地方躲,浴桶就这么大个地儿,他被沐云里给圈住,头痛欲裂,表情差点没扭曲。   因为他感觉到,沐云里的手……   他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推开,“你摸哪里!”   沐云里满脸震惊地看着郁止,“你、你……”   郁止:“……”   实在无言,他默默起身,伸手将架子上干净的里衣拉过,动作迅速地穿上,也顾不得水都没擦干净,转身便进了内室。   沐云里在水里呆了呆,好像没反应过来,半晌,他才终于醒过神一般,顾不得身上的水擦没擦干净,见到裹上衣服便跟着郁止进去。   “郁止!郁止你别跑啊!”   已经换上裤子和中衣的郁止心累道:“我没跑。”   沐云里进来,他脸上表情复杂,眼中的神色包括担忧、害怕、惊惧、忧虑、茫然……   谁多谁少分不清,一会儿是担忧居上,一会儿又是茫然更多,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郁止,仿佛连触碰一下对方都不敢。   额头冒着细碎的汗珠,他咬着唇,欲言又止,坐立不安。   郁止眼睁睁看着这人无意识地转了几圈,脸上的焦急担忧之色越来越浓重,最终实在忍无可忍,开口询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沐云里看了看郁止,但又好像不敢看,怕复杂的神情被郁止看见。   犹豫半晌,才听见沐云里小声说:“郁止,你是不是病了?”   郁止:“……没有,别乱想。”   沐云里不信,“你别骗我,我明明都……”   “我们去看大夫吧?”他眼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虽然可能有些奇怪,但是病了就得看大夫啊,你别讳疾忌医,要是小病拖成大病,那就不好了!”   “我听说永安堂的孙大夫医术很好,我请他来偷偷给你看,你放心,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   郁止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没、病!”   沐云里还是不信,病人都是喜欢这么自欺欺人,他以前自以为别人是这样,谁知道郁止竟然也是这种人。   他不鄙视,但是很担心,怕郁止这样的行为会让他生病也不去医治,郁止越说没病,他越是要请大夫来瞧瞧。   他自然知道郁府中有府医,可既然不能让别人知道,府医便是不能请的。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请孙大夫来。”说罢,转身就要穿衣出门。   郁止赶紧抓住他,“不用请。”   他头痛欲裂,实在不想让人家大夫白跑这一趟,更不想让人家笑话,不过是正常的生理发育,却以为是生病,紧张兮兮地请来大夫。   虽然是沐云里干的,可这名声注定会落在他身上。   沐云里皱眉,“你怎么这么不听话?我要不高兴了。”   赶在他说出更多话之前,郁止率先道:“我有办法让它恢复正常。”   沐云里一愣,睁大眼睛,半信半疑道:“真的?”   郁止无奈点头,“真的,不信你等等。”   有了这话,沐云里果真不急着去找大夫了,但他也不知道郁止要他等什么。   下人们把水抬出去,也不知道为什么另一桶水没用,默默抬了出去。   沐云里等啊等,结果就等到郁止自书架上拿出一本书,坐在床边安静看了起来。   沐云里:“……”   他紧张地凑到郁止身边,“你不会是在骗我吧?”   郁止:“……”   沐云里走来走去,“你别这样啊,不想看大夫就不看嘛,我把症状跟大夫说一说,问一问,再抓点药,人家也不知道你是谁。”   郁止:“……”   “喂,你到底听没听见啊?”沐云里忍不住想抓着郁止的肩摇两下。   “安——静——”有这人在,郁止清心咒也念不下去了,揉了揉额头,想着要不要把这人给打发走,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沐云里还记着他的“病”,没结果之前不可能离开。   思来想去,郁止只能无奈拉着沐云里躺上床,“困了,想睡一觉。”   沐云里想起来,“那你睡啊,我不困。”   他不喜欢午睡,有时午睡也是陪郁止,但今天他没心情睡,还担心着呢。   郁止磨了磨牙,艰难轻笑一声,“我就想跟你一起睡。”   听他说软话,沐云里心中熨帖,也不想拒绝了,“那好吧,你可要记得,这是你求我的,我是看在你的份儿上才答应的,我才不想睡。”   “嗯,求你。”郁止什么也不想,只想这人安静一会儿。   两人躺在床上,郁止是真想睡一会儿,醒来估计也差不多了。   可沐云里也是真不想睡,他想着郁止的身体变化,心中担忧不减。   怎么会呢?   怎么就病了呢?   他掀起被子和衣服,看了看自己的,戳了戳,没问题啊。   唉,要是这病很严重,那他怎么办啊?他才想跟郁止成亲诶。   怀着担忧,沐云里转身抱住了郁止,舍不得松开,秀眉微蹙,明显还提着心。   身边有熟悉的味道,郁止睡得很安稳,然而醒来时却很突然。   “郁止!郁止!”   感觉自己被人摇晃,熟悉的声音让他心中毫无防备,郁止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怎么了?”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沐云里双眼发红含泪,满脸担忧焦急,茫然无措的模样出现在眼前,郁止当即精神了些,忙起身握住沐云里的手,拍了拍。   “出什么事了?”   沐云里咬了咬唇,半晌,才声音难过,有些难以启齿地道:“你、你那个病……还会传染的吗?”   郁止:“……” 第260章 郎骑竹马来10   “怎么办?我们不会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它它它还不下去,怎么办啊?”   “不行了,我我我……我想出恭!”   沐云里满脸焦急,惊慌失措的模样,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恐怕还会以为发生了怎样的大事,然而知晓前因后果的郁止只想默默扶额。   这傻子……   “别动。”他按住想要下床的沐云里,对方身上还身着一件里衣,虽刻意遮掩,却依旧能看见身体异样的部位。   睡了一觉,郁止已经恢复正常,不过沐云里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体情况上,并未注意到这一点。   “你做什么?我还得快点请大夫,这可耽误不得!”沐云里见郁止还要阻止自己,有些焦急地说。   郁止却依旧握着他的手腕,两人肌肤相贴,挨得极近。   “你真想知道?”郁止眸色渐深,定定看着沐云里。   沐云里不知道,沐云里也不想知道,此时此刻,他只想去找大夫,除此之外什么也不想。   他慌忙要下床穿鞋,却被郁止猛地拉着重新躺在床上。   “你到底干什么呀?”沐云里拧着眉,他有点生气了,生病这么严重的事,郁止竟然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一点也不注意身体!   郁止按住他,“你不是想要治病吗?我有办法。”   他忍者无奈和笑意,低头在懵逼的沐云里耳边说了句:“只要你悄悄的。”   “……也乖乖的。”   薄被一掀,将两人的身影遮住,里面时不时传来些许异样的声音,不过很快又会消失,窸窸窣窣的动静并未惹来外面下人们的注意。   这个初秋的午后,沐云里跟郁止一起探索年轻身体里的奥秘,那是他从前从未涉猎过的范围。   从前偶然听见的一知半解的只言片语,在今日终于有了准确的概念,再也不是模模糊糊,朦朦胧胧。   不知过了多久,被褥下终于渐渐停息,一只修长的手将被子往下拉,露出两颗被薄汗浸湿的脑袋,长发散落在床上,郁止单手简单梳理了一下,随后翻身下床。   “取炭火来。”郁止背着手,对门口的下人吩咐道。   “是。”   这个天生火,实在不合时宜,但小厮却半点疑问或者异样也没有,态度恭敬地执行郁止的命令。   关门后,郁止转身回了室内。   抬眼一看,便见沐云里还埋头在床上,没有动弹。   他勾唇轻笑一声。   沐云里听见了,全当没听见。   炭火被端来,下人出去,郁止将两张不堪的手帕丢进火中,没一会儿便烧了个一干二净。   让人将它撤走,又开窗散了屋中的热气,以及那若有似无的不知名气味,阳光倾洒在床上,照得沐云里再也没法继续装死。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起身,面上的薄红却没散下去多少。   “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   “我要回去了,你、你早些休息。”沐云里穿衣的动作看着正常,可暗扣却错位还不自知,显然平静的不过是表面,内心如何波涛汹涌无人得知,   郁止挑眉一笑:“这么早?怎么不多待一会儿?”   沐云里不搭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不好意思搭理。   见他真要走,郁止也不逗了,认真叮嘱道:“你还小,虽然身体一直健康,却也不能胡来,如果想……记得先来问我。”   沐云里心说来问你干什么?让你帮我……刚才的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脸顿时一红,忍住心中想要吐槽的冲动,沐云里飞快系好腰带,“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他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回过头,怀疑地质问道:“对了,明明你跟我一样大,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他怀疑这人是不是背着他干过什么坏事了,以前他好像听说,有些人家中,在十三四岁时,就有了暖床的丫头,从前他以为暖床就是字面意义的暖床,可现在看来……这个词或许还有其他意思。   他几步上前,与郁止面对面,“我可告诉你,你是我的人,不许跟其他人胡来,任何人都不可以!”   郁止理了理有些乱的衣裳,“可我似乎还没答应你这话。”   沐云里咬唇,“不行,你得答应,现在就答应!”   “为什么?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好处吗?”郁止摆出一副利益至上的态度,就差没明摆着让沐云里来贿赂他。   沐云里皱眉想了想,“你不喜欢我?不喜欢跟我玩吗?”   郁止垂了垂眼眸,故作迟疑道:“可是……我听说成亲娶妻后会更好玩,”   “我们也可以!”沐云里坚持道。   郁止唇角微扬,实在没忍住露出笑容,“这可不一样……”   话音未落,就被某人按住肩头,唇上落下一处温软,空气凝固,时间冻结,唯有窗外的枝头的鸟鸣声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仍在响动。   沐云里对这方面的知识实在稀少,唯一知道的一个,还是从前他听同窗聊天时听来的。   如今在郁止身上有样学样,却只知道唇对唇,接着来要如何,能如何,一概不知。   郁止双睫颤了颤,想着今日教的东西也不差这一样。   正想要继续,沐云里却在双唇感觉到些许湿润的触感时迅速撤退,仿佛触电一般,转身飞快逃窜,离开时虽心慌意乱,却还不忘提醒郁止:“反正……反正你答应我了!反悔是小狗!”   郁止忍俊不禁,转身要进内室换衣梳头,视线却在无意间瞟到刚才忘记烧的纸篓。   郁止:“……”   光顾着教那小子青春期知识,忘了让他赔这画了。   *   沐云里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郁止哪儿回来的,反正当他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将军府,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又升了上来,像发烧,却又和发烧明显不一样。   “怎么就这样了呢……”   沐云里暗暗嘀咕,他觉得自己太蠢了,全程被郁止牵着鼻子走,明明他们同龄,怎么就他懂的那么多?   一定是他偷偷练习了!   对!一定是这样!   跟谁练习?想到郁止或许跟别人也做过这种事,沐云里就恨不得把那人找出来抄了对方祖宗十八代,再把郁止给阉了。   不过,想归这么想,沐云里心里还是相信郁止更多,一定是他天赋异禀。   这样一来,自己岂不是再也比不过郁止?   回想今日的过程,自己被对方任意摆布,郁止却一本正经,半点变化也没有,沐云里便心中羞愤,脸红不已。   不行不行,人家天赋异禀,他还天道酬勤呢!只要肯下功夫,他一定能够反超郁止,到时候就是郁止在他手里欲、仙、欲、死!   幻想着那画面,沐云里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迷之笑容。   夜晚睡觉时,躲在被子里笑出了声。   *   明德书局的掌柜正打着瞌睡,此时正值傍晚,无论是街上的行人,亦或是书局里的客人都在减少。   想着再过一个时辰就能关门回家吃饭,掌柜想着家中的炖肘子,肚子便有了声响。   “小魏,隔壁街的烧饼摊关门了吗?去帮我看看,如果没关,就帮我买一个烧饼回来。”   “好嘞!”伙计接过掌柜给的铜钱,笑着便跑出了门。   然而还没走两步,便被吓在原地!   “你……你是谁?!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这里可是有官差巡逻的,马上就来了!”颤抖的声音吸引了掌柜的注意。   掌柜睁开眼,抬头看去,顿时一惊,身子迅速坐直!   只见眼前是个用黑衣黑布将自己全身包裹住的年轻人,只露出一双看着不像坏人的眼睛,还有点矮,正脚步坚定,不偏不倚地朝着掌柜走来。   可眼睛不像坏人又如何?就凭他这身打扮,谁敢说他不是坏人?!   伙计被他吓得不敢出门买烧饼,飞快进店,躲进掌柜身后,胆战心惊地看着这个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现的黑衣人!   黑衣人来到掌柜面前,抬手便是一锭银元宝拍在桌上,“把你们店里最畅销的书都拿出来!”   掌柜/伙计:“……?”   其他买书的人:“???”   虽然满心惊疑不定,可到底松了口气,看样子,这黑衣不像是来捣乱杀人做坏事的。   可是,既然不是做坏事,那把自己全身包裹起来做什么?   掌柜小心翼翼道:“客官……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只要您说,我这儿有就一定给您!”   “就是那种书……”黑衣人凑上前,声音低低地说。   “哪种?”掌柜没听明白。   “就是……那种啊……”黑衣人声音低沉道。   掌柜有心还想问几句,结果低头就看见对方刚才用银子拍过的桌面,已经裂了好多缝!   掌柜:“………………”   他扬起笑脸,热情洋溢道:“哦哦,是那种啊!您早说嘛!”   他一拍身后还在发抖的伙计,“小魏,去,把这位先生可能喜欢的书都拿一本过来!”   小魏连滚带爬跑去拿书。   黑衣人站在柜台前动也不动。   不过片刻,小魏便抱着一摞大大小小的书来了。   掌柜热情地对黑衣人介绍。   “客官您瞧,这是店里卖得最好的一本之一,上面的画是风月先生画的,这一本可价值千金!”   “还有这本,画得虽然没有上面的精美,但也别有一番风味。”   “这本是故事写得好……”   “这本的原型是云柳院的知琴姑娘……”   “好了好了,我都要了,这个够不够,不够我还有。”黑衣人懒得听这掌柜唠唠叨叨继续说,一把将所有书搂在怀里,不耐烦道。   掌柜赔笑连连点头,“够了够了……您慢走!”   等看到那黑衣人消失,掌柜才终于松口气,抹了把额头,“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没想到如今采花贼都这么明目张胆了!”   茶楼三楼,临街的包厢窗户大开,一人坐在窗边,将方才书局发生的一幕尽收眼底,“郁弟,在看什么?”   陆禀谦进来,便瞧见郁止往下看的模样。   郁止眼睫微垂,抬手关窗,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这青天白日,傻子有点忙。”   陆禀谦:“……?”   *   沐云里把所有书摆在桌上,一本本看过去,打算挑能看的。   然而一连拿了几本都是男女的。   看来看去,他半点感觉也没有。   翻找一阵后,终于找到了写龙阳的,沐云里跟着看了一些,然而身体依旧无动于衷。   怎么这些都不行?   难道是他白天闹过,身体不允许了?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郁止……   想到那人,某些画面便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里,一直沉寂的身体顿时有了反应。   沐云里:“…………”   合着他这东西就认人呗?   *   发生在郁止院子里的事很少能传出去,尤其是郁止院子里的下人都不知道。   这个秋日,两人迎来了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青春期。   郁止还好,没什么影响,沐云里就不行了。   少年总是对许多新奇的东西产生好奇,自己的身体也不例外。   沐云里沉迷于探索自己的身体变化,有一点变化就会拉着郁止商量讨论。   而那日发生的事,有了第一次,便也不可避免地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沐云里仗着身体好,年纪轻轻有些不知节制,郁止劝了几回都收效甚微,不得不威胁道:“你若是伤了身体,我便不要你了。”   哪知听见这话的沐云里非但没有害怕担心,反而双眼一亮,激动地看着郁止:“你的意思是答应跟我成亲啰?”   郁止:“……”   “快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沐云里好不容易抓住他一回,当然不肯轻易放过,见郁止不说话,便抱着他的胳膊摇晃。   郁止按住自己差点散架的胳膊,无奈道:“是是是……你注意点儿。”   沐云里洋溢出胜利的笑容,“好,都听你的!”乖巧的模样看着听话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温柔小可爱。   郁止无奈摇头笑笑,也不再故意拖着逗他。   两人相处恢复正常,却比往常更亲密许多,主要体现在每日形影不离,随时随地看着对方傻笑,偶尔一个对视,目光便能腻死别人。   不过,其他人对此接受良好,如果有人提出来,其他人还会说,他们本来就亲密嘛。   大家都觉得很正常。   唯有偶然看见的沐明欢心跳得厉害。   她那个傻叔叔,该不会真的拉着长生哥哥要成亲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沐明欢便忍不住胆战心惊。   然而她也不敢去问沐云里,说好的那天她没见过他,那她怎么能主动问呢?   这要是事发,那可怎么办?她这小身板可承受不了祖父的怒火。   可让她老憋着也难受,她只想知道沐云里和郁止到底关系有没有变化,多余的她不敢做,只能在郁止来将军府时,暗中偷窥二人,试图从他们的言行举止中找出些许蛛丝马迹。   然而这太难了,沐明欢跟了好些天,除了两人关系升温,其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啊……所以她当时为什么要嘴贱?!   内心咆哮,面上淡定,沐明欢觉得自己真是太难了。   “最近欢丫头倒是总爱找她小叔叔玩。”沐云里的大嫂笑着道,“也对,等你日后嫁了人,便再没有这机会,趁着还有时间,多相处也好。”   沐明欢眼皮一跳,下意识看向郁止和沐云里方向,便发现她那小叔叔嘴里还在吃着糕点,一边小声跟郁止说着什么话,似乎是这糕点味道差了一点,而郁止便静静听着,面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见她看过来,郁止也回望过去,笑着点了点头。   沐明欢下意识收回视线,不知怎的,她总觉得长生哥哥的目光有点令人害怕呢。   能跟长生哥哥这么聪明的人相处得这么好,还是这么多年,从另一种意义上讲,说明她小叔叔也挺厉害的?   *   早恋加偷偷恋爱的感觉是美好又刺激的,郁止还挺享受这种感觉,要说唯一不好的一点,便是沐云里太放纵。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想法,整日钻研房中术,似乎是试图在这上面打败他?   郁止哭笑不得,若真想赢,他可以努力让对方“赢”,可沐云里偏偏也不说,只悄悄进行,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图册书籍。   不过有郁止在,沐云里想要实践的想法就别想实现,顶多也就练练手上功夫。   可就这,郁止都很少让沐云里得逞。   “郁止,你就老实告诉我,你的身体是不是太虚了?”   沐云里在心里算了算自己的频率,和郁止的做对比,这个想法很早就存在了心里,直到今日才问出来。   郁止:“……”   “我身体很好。”   沐云里那表情一看就知道他不信,“我问过大夫了,他说适当的放松对身体有益无害,像你那样憋太久才对身体不好。”   “你就跟我说说呗,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郁止的重点是:“你还问大夫?”   沐云里:“……我、我偷偷问的。”   自然又是黑衣人出场,天知道当他夜间敲响医馆时,差点没把人家大夫吓得喊救命报官。   毕竟,任谁看见一个晚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来医馆,想到的都会是什么坏人,自己是不是牵扯进了什么阴谋里。   总之,绝不可能是有的人深夜求医问药。   当得知最不可能的那个才是真相,也不知人家大夫心中骂了沐云里多久。   “诶,你就让我帮你吧,我跟你说,真的很舒服的。”沐云里凑到正在写字的郁止身边,再次诱惑郁止。   郁止写完一个字,停下手上的动作,“你挡着我了。”   沐云里磨了磨牙,哼了一声,“算了,不要就不要,反正吃亏的又不是我!”   说罢,他便自顾自躺在榻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看画本。   可郁止能感觉到,对方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当作没看见,继续做自己的事。   傍晚,到了晚饭时间,沐云里却还没有回去的迹象,郁止不禁问道:“今晚不回?”   “你不想我留下啊?哪有你这样的!”沐云里先倒打一耙,倒让郁止不好说送他回去的事。   既然不回,夜里自然是一起睡,左右这事在以前也常发生,无论是郁家还是沐家都不觉得奇怪。   倒是郁止总觉得沐云里神神秘秘,鬼鬼祟祟,似乎在酝酿什么。   想了想,郁止指着已经让下人铺好的软榻道:“天冷了,我们分开睡。”不管他想干什么,把人分开就是了。   沐云里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最终什么也没说,抿着唇,散发着冷气去了榻上。   郁止微松一口气,吹灭烛火,上床入眠。   他不喜欢点香,长期用香侵染身体并不好,可今夜有沐云里,担心他睡不着,郁止便点了安神香,希望他睡得好些。   安神香的香味很快飘散了满屋,嗅着这香入眠,郁止很快睡了过去。   而在他睡着后,原本安安静静的榻上终于有了动静。   沐云里取出塞着鼻孔的手帕,拍了拍胸口后怕道:“还好还好,差点睡着了!”   他今日下午可是专门睡了一觉,便是为了今晚夜里的活动,等了那么久,才不能在最后关头掉链子。   至于郁止会不会生气……等他醒了再说吧。   他小心翼翼下榻,怕发出声音,连鞋都没穿,蹑手蹑脚来到郁止床边,前后左右看了看,似乎在观察哪里更容易悄悄上床,还能不惊动床上的人。   郁止睡眠不深,有什么动静很容易醒来,可他的雷达对沐云里几乎免疫,对方和其他人属于两个不同的范围,他对其他人警惕,对沐云里却免疫,即便是被对方爬上床,他也只是微微蹙眉,翻了个身,并未惊醒。   “郁止……”   “郁止?”   用气声轻喊,等待片刻,床上睡着的人仍旧没什么动静,沐云里悄悄勾起唇角。   自以为爬床技术高超的沐云里还在心里得意地笑了笑,钻进郁止被窝时偷喜的模样像偷吃黄油的老鼠,解人衣带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明月高高挂在夜空,与星星一同围观了今夜的秘密。 第261章 郎骑竹马来11   郁止在一阵躁动中醒来。   还未彻底清醒,他便察觉到哪里不对劲,再细细感受,双眼猛得睁开,眼中的朦胧睡意彻底散去,抬手迅速将那只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抓住,想要折断时,敏锐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也庆幸这股味道,否则今夜恐怕得见血,而郁止的婚事也会因为拉手催夫而平添许多波折。   “你在干什么?”郁止一字一顿沉声道。   沐云里还沉浸在被抓包的心虚中,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明明上一刻还没动静的人,怎么突然就醒了,还动作利落地把他抓住!   心虚和惊愕,令他一时忘了反应,也忘了反抗,竟乖乖被郁止抓着,动也不动。   “我……我没干什么,就是看你睡了没有……”他声音弱弱道。   郁止感受到身体某个精神的部位,额角青筋直跳,视线落在被他抓着的手上,“你管这个叫看我睡了没有?”   刚刚还镇定自若理直气壮的沐云里此刻仿佛双打了的茄子,既羞又蔫,“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嘛,看你这么冷淡,我可担心了。”   郁止黑线,合着这人的担心就是半夜不睡觉爬床帮他发泄?   放在别人身上这可是爬床性骚扰,严重一点还是迷x强x,好吧,现在算是未遂。   他真想要不会自己来?白天分明已经拒绝过几次,这人到底在想什么?   沐云里简直比他从前带过的孩子还难对付,偏偏打不得骂不得,只能任由对方任性搞事。   沐云里见事情败露,干脆也不遮掩了,看着衣衫半解的郁止,理直气壮道:“你还说我,我这不都是为了你?”   郁止面无表情,“哦,那你倒是说说,哪里是为了我?”   他倒想听听,这家伙能说出什么样的歪理。   “哼,我可不像某些人,喜欢假装正经,背地里却悄悄学习。”沐云里轻哼一声道。   郁止:“……”   “忍得很辛苦吧?想要不能要的日子很辛苦吧?”   郁止:“……”   “我这可是为了你好,自己送上门来,你假装不知道,任我干活不就行了呗?”   沐云里越想越是这样,他都主动为这人服务了,还挑选在他睡着的时候,就算他醒了,假装还没醒,好好享受不是更好吗?还不用损坏他平时正经的形象。   这么想,他推了推郁止,一双眼睛里仿佛藏着细碎狡黠的光芒,小声道:“诶,你现在继续睡,我帮你弄出来怎么样?又不要你还。”   郁止一巴掌将他脑袋按在枕头上,抬起沐云里的脸,起身俯视对方,“再给你一次机会,到底是你想玩还是我想要?”   见他表情严肃,气势逼人的模样,沐云里心尖颤了颤,第六感告诉他,这个问题得老实回答,否则这人一定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沐云里讪讪一笑,干巴巴道:“是我、我想玩……”   郁止帮他理了理头发,“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以后别这样了。”   沐云里想要反驳,然而想了想又咽了回去,行吧,让他一回,倔强的沐小少爷坚决才不肯承认,自己是被郁止的气势给逼迫了。   看了看重新躺回去的郁止,沐云里视线往下移了移,想了想,还是决定偃旗息鼓,今晚安分点,下次有机会再继续。   反正……他一定要拿下郁止,也好检验一下自己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这东西,在自己身上可没有太好的检验成果。   想了想,刚准备入睡,下一刻,却感觉自己的手被郁止重新抓住,向某个方向移动。   他倏然睁开眼,正好对上郁止直直看着他的目光,那双眼中一如既往淡定从容,隐约却有一抹无奈和笑意自眼底闪过,无灯的夜晚,看不清晰。   “忘了说了,有始有终也是一个人应该有的好品质。”   *   郁止便这样与沐云里悄悄谈起了恋爱,只有两个人知道的那种。   或许一开始沐云里没太明白在一起、恋爱、交往是什么意思,可随着时间流逝,有些事也早已潜移默化地了然于心。   也是因为他们从小到大关系都很亲密,这谈起恋爱来竟也无人发现。   只要不当着别人的面亲吻爱抚,一般人也不会想到那方面去。   早恋的滋味酸酸甜甜,甜蜜又美好,郁止发现自己竟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不过,唯有一点令他十分无奈。   便是沐云里对于情事的好奇与执着。   自一开始,他便对此有着浓烈的兴趣,又是问大夫又是看书画,郁止本以为这种兴趣会随着日子渐长和习以为常而减退消磨,谁知过了几年,沐云里的兴趣并未减少半分。   具体表现在他已经成了书局里的常客,买了许多书籍,向来不喜读书的他为此还在自己院子里建了个书房,不过其它书都是为了掩护,只有那些风月话本和图册才是他的珍藏,足足有几个书架,每本书还用正经的封皮包裹,以免被人发现。   这事原本郁止也不知道,不过听说沐云里建了书房,且买了许多书后,他便察觉到其中有问题,某次去看了看才确定心中猜想。   “这些你都看过?”郁止随手抽了一本问道。   沐云里表情有些小得意,“那当然,怎么样,想不想要试试?”   这便是第二个表现。   自从知道同窗里关系好的几个人多少都有人伺候后,沐云里便十分想与他动真格,见缝插针寻找机会。   若非郁止坚定不移地拒绝,这小子恐怕早就肾虚了。   又被对方提起,郁止便只给了他一个眼神,沐云里便知道他的态度,撇撇嘴,倒也没说什么,主要是已经习惯了,若是对方答应,他才会换个表情和态度。   “真不知道你怎么能这么忍得住,明明身体也挺正常的。”   这么久以来,两人虽未动真格,却也互助过多次,沐云里也清楚郁止的身体状况,不再误会。   可正因为这样,他才更奇怪,怎么就能这么淡定呢?   这样显得他好急色。   有些不爽。   “你乡试准备得如何?”郁止转移话题,怕这人再聊下去又要胡来。   果然,一听这话,原本还精神满满的沐云里,顿时跟霜打了的茄子,脑袋垂得低低的。   不用问都知道,显然不怎么样。   两年前,郁止便以小三元的名次过了乡试,他的出身让他没有受到任何“潜规则”的影响,这个结果完全公平公正,成绩出来后也无人觉得震惊不配,实在是郁止前期铺垫的好,他的才名已经初有小成。   小三元出来后,更坐实了他才华横溢、学识渊博的名声,甚至有人还知道他过目不忘。   其中随意一个拉出来都能被人吹上好些日子,凑在一起,还在一个人身上,那郁止的光环便加深了几层。   不过,跟他的才名一同扬名的,还有他天生不足、体弱多病的名声。   这边让人消减了不少对他嫉妒,更有利于他的人缘。   与他相反,沐云里在科举上的进度走得十分艰难。   哪怕有郁止帮忙,他也不过是个童生。   并非郁止不会教,而是两人的关系,注定了沐云里对郁止的态度不会像对寻常夫子那样敬畏,虽然他也从未敬畏过任何夫子……   这让郁止教得有些艰难。   且沐云里天生在读书上没有那根弦。   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只需要识字明理看得懂话本就行了,功名什么的,不是还有郁止吗?   反正他们注定是一家人,考取功名为族争光这种事,有他也够了。   “我不想考了。”沐云里直接道。   “考个试还得回家乡,好远啊,我不想去了。”沐云里的理由永远那么直接。   上回是因为郁止也必须回,他就算留在京城也见不到人,还不如回去,现在郁止不用回去,府试的地点要近一点,他还能陪对方一起,哪个不比孤零零回老家强?   “你确定想好了?”郁止也没非要他考个什么结果,这么多年他哪里不知道沐云里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强行教导也不是不行,可皆是苦的不仅仅是他,更是沐云里自己。   闻言,沐云里敏锐觉得有戏,双眼一亮道:“想好了想好了!我爹我娘都同意!”   只要郁止不反对,他就解放了!   郁止自然没反对,“想好了就好。”   不等沐云里高兴,郁止又道:“既然不想科举,那就去军营吧。”   沐云里还没勾起的唇角顿时僵住,瞪大眼睛道:“你怎么知道?!”   他爹同意他放弃科举也有条件,那便是他必须入军营,无论什么营。   他本想随便挑一个不起眼的,干一段时间就退出,结果郁止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妄想。   “我就是知道。”郁止淡淡道,“不许想方设法拒绝。”   沐云里跑过来按住他的双肩,实际更想抓的是他的脖子,“你怎么这样!我绞尽脑汁推脱都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跟你有更多时间在一起?”   郁止背靠着书架,神色淡定自若,“为了我还是为了跟我睡觉?”   呃……   沐云里表情顿时僵住,一股淡淡的尴尬在空气中升起。   “我……我都想,怎么了?不行吗?”   “都这么久了,你都还不跟我睡,说,你是不是想把清白交给其他哪个小妖精?”沐云里倒打一耙。   郁止唇角抽了抽,“激将法对我没用。”   沐云里咬了咬唇,却不见失望之色,郁止敏锐觉得他有后招,没办法,实在是这些年跟这家伙斗智斗勇经验太多。   “哼,我可告诉你,这回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沐云里双手环胸,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郁止挑眉,“哦,你想做什么。”   沐云里忍不住脸上的笑容,转身穿进书架,动作熟练地从某个位置抽出一本再熟悉不过的书。   在看到那本书的那一刻,郁止心中便有了数,但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这家伙,能把这本书里的诗一字不差地背下来吗?   当初给这人提的要求,原本是为了培养沐云里诗意,好为科举做准备,结果这人放弃了科举,却把这事用在了这种地方。   郁止半晌无语。   事实证明,只要真心想做一件事,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哪怕厌学如沐云里,也能为了提前洞房而背下一整本诗集,郁止听了,确实一字不差,郁止想要拒绝都没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沐云里转动眼珠,好整以暇地看向郁止,“怎么样?说好的承诺,不能不兑现吧?”   郁止沉默。   见状,自觉胜利的沐云里得意洋洋地来到郁止面前,将手里的诗集放进郁止怀里,故意拖长了声音,“长生哥哥,你认不认啊?”   “我认。”   郁止能不认吗?   “不过,你确定要用这个愿望,就为了注定会有的洞房?”   沐云里的斩钉截铁在听到注定会有四个字时顿住,心中难免生出了些许犹豫。   他心里知道郁止是为了不想履行而说的这话,可他也忍不住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亏啊?   郁止这么难搞,以后指不定还有更多矛盾需要分出胜负,真的要用在这里吗?   万一以后还有更难缠的呢?   沐云里被郁止带走了节奏。   “我这里有个想法,能让你只赚不亏。”郁止开始抛出诱饵。   沐云里明知道他是在引诱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从郁止口中说出来的,一定都有吸引人的地方,沐云里未必是被郁止说动,他不过是受了心里那些好奇心的勾引。   “你……你仔细说说。”思来想去,最终仍是没忍住说了这话。   郁止唇角微勾,“我们设个赌局,今后谁取得的成就高,谁就决定上床频率和方式,只要是在身体允许的范围内,输的那个都得答应。”   沐云里一听,连忙拒绝,“不行!我不答应!”   当他蠢吗?明显今后为家争光的任务都靠郁止了,他还能赢?   还有,他严重怀疑郁止提出这个想法就是为了催他上进。   可他比起上进,更想跟郁止待在一起。   “我说的成就不好判断,不如这样,就以官职为线,只要你官职比我高,无论你提什么床上生活频率和方式,只要身体没问题,我都不拒绝,反之,就得听我的。”   沐云里还是拒绝,不等他说话,郁止便率先道:“你可要想好,若是走武官路线,在很长时间内,你的起点必定比我高,届时,你想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但如果你不答应,你觉得,以你我的关系,平时相处,谁听谁的话?”郁止就差没明摆着说,沐云里要是不答应,他就要把洞房的日子无限往后推,且即便成亲后,也会很少放纵。   沐云里一噎,顿时胸口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既怒又委屈道:“你、你怎么这样?到底还喜不喜欢我了?!”   郁止露出个无奈的笑容,却没再说什么,任由沐云里自己选择。   沐云里胸口起伏不定,好半晌,也不知道他想了什么,才终于答应,“好!这可是你说的!”   他等着郁止,心中已经考虑起了到时候他要用那些姿势,一定是要最高难度,最羞耻的,他要让郁止知道,这么多年的图册书画可不是白看的!   眼珠转了转,心想着待会儿就去制定计划,要把郁止的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不给他任何偷懒的机会。   郁止看了看他,掩唇轻笑,“既然说好了,那我也先回了,我得好好准备科举,可不能输给你太久。”   沐云里答应归答应,心里还有着气,加之他还想翻书制定上床计划,便皱着眉摆手打发人,“走走走,赶紧走!”   郁止也不客气,转身离开,出了房门,方才加快脚步,步履匆匆,透着迫不及待。   屋中的沐云里在书架里翻找时,眼睛却瞧见郁止那本诗集,动作顿时停在原地。   半晌,他忽然一拍脑袋道:“不对啊,怎么忽然就变成打赌了?明明一开始是要他兑现承诺啊!”   明明是兑现承诺,却被郁止三言两语带进了打赌里,他最开始真的只是想跟郁止睡觉!   结果换成了新的赌约。   那他这个承诺岂不是被废了?他亏了!   “郁!止!”   他快步跑出去追人,然而果不其然没追上。   说好的体弱多病呢?   这就是个骗子!   *   郁止嘴上说要准备明年的考试,实际上他早就准备好了,不过是找个理由赶紧离开,想想也知道,等沐云里反应过来后反悔,他就失败了。   他闭目摇头轻笑,也不知道那人到底为何会对情事这么执着,令人头疼又好笑。   “大哥,我想来你这儿借本书。”八九岁的小少年探头探脑进来,与郁止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上带着乖巧。   不同于沐云里的装乖,这个弟弟是真乖,尤其是在郁止面前。   郁止看了他一眼,“什么书?”   “《荣林记事》。”听着像是一本正经书,实际上是趣味野史。   “第二个书架,最下面一排,左数十三本。”郁止头也不抬答道。   “改天我写个列表贴上,你自己找。”   “多谢大哥!”   小少年去拿书,却眼尖看到一本明显封面和书籍大小和其他不一样的,放在这排书上面。   他好奇拿起来翻了翻,瞧见里面是人物图画,里面的人物都衣衫半解,有的甚至赤身裸体,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   小少年眼里好奇几乎压制不住,他举着书跑到郁止面前,“大哥,这本书里画的什么?我怎么看不懂?”   他前段时间刚看了一本武侠话本,话本里的人物都会好多厉害的武功,小少年相信,这个世界上一定有武功存在,难道这些就是吗?   大哥的书架里一定都是厉害的书籍!   郁止的眼皮在看到弟弟手里那本书时便跳个不停,他握了握拳,尽量态度如常地伸手将那本书从弟弟手里抽了过来。   翻了两下,很好,正是沐云里上次带过来的。   “大哥,这是什么武功秘籍?上面的招式是不是很厉害?我可以学吗?”   郁止额头忍不住冒出青筋,他看了看满脸兴奋激动的弟弟,不着痕迹扶额道:“对,这个是武功招式,不过这上面的招式太深奥,你还看不懂,更不能学。”   “小弟,正如你读书要从最简单的书籍开始读,学字要从最简单的字开始学一样,武功也要由浅至深,你现在还太小。”郁止一本正经忽悠道。   小少年握紧了拳头,给自己打气,“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学?”   郁止揉了揉他的头,笑道:“等你成亲后,成了亲,就是大人,可以学。”   得了确切结果,小少年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并心中坚定了要成亲后习武闯荡江湖的想法。   郁止暗松一口气,随手便将这本书丢进最下面的抽屉里,并上锁。   *   “爹,我要入伍!”沐将军刚回来,就迎来自家表情严肃的小儿子。   “你吃错药了?”沐将军还能不知道这小子什么德性?他怀疑之前这小子答应他入军营都是拖延时间,现在却听见对方主动催促入伍一事,可不就是吃错药吗。   沐云里:“……”   “我没吃药。”   沐将军:“难怪在说胡话。”   “去,找大夫给小少爷找点治脑子的药。”沐将军作势要喊人。   沐云里抓住他,“爹,您别玩儿了,这可关系到您儿子的大事!”   “你能有什么大事?”沐将军斜眼看他。   沐云里支支吾吾,“反正就是有!”   沐将军也没兴趣知道他什么大事,反正他想进军营那就进吧,总是好事。   “行,既然你有这个心,做爹的怎么都得答应你。”   沐将军有心看看这儿子到底是一时兴起还是真心从军,便挥挥手把儿子安排进了军营里,打算观察一段时间。   他也没说什么职位,沐云里兴致勃勃去了,然而一进去,才发现自家亲爹有多狠。   他什么也没做,甚至没让人照顾沐云里,也没向其他人透露他的身份。   就这样,沐云里不幸成为军营里的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头兵。   ——没有品级的那种。   做梦都在用官职把郁止绑在床上的沐云里:“……”   啊啊啊啊啊! 第262章 郎骑竹马来12   春日晴好,京城的少年少女皆结伴出行踏青,郁止收到的请帖众多,却很少应邀。   那些人也只当他身体不好,不轻易出行。   平安见自家少爷还在书桌上写着请帖,叹口气道:“少爷,上一封又被退回来了。”   郁止吹了吹请帖上的墨,将它交给平安,“继续送,直到他接下答应为止。”   平安犹豫片刻,终究是按他说的去做了,心中却在嘀咕,也不知道这两位主子到底闹了什么矛盾,怎么突然就闹别扭了呢?   且这别扭闹得似乎还挺大,沐小公子都不来找他们家少爷了,似乎还为了躲人而进了军营。   那可是军营啊?!   他们下人私下都在讨论沐小公子跟他们家少爷是不是闹掰了,从前虽然也闹过别扭,却从未有过这么大的时候,且沐小少爷还去了军营,能见面的机会便更少了。   好怀念沐小少爷在的日子,虽然他们家少爷性子很好,从不会无缘无故打骂下人,可也只有沐小公子在时,才会彻底放松心情,他们下人也才最放松。   且两人喜欢二人世界,他们也不用在跟前伺候,即便主子吵架生气也不会牵连到他们,这可是众人心中最喜欢的日子。   沐小公子,您还是快点回来吧!   沐云里确实在躲着郁止,可郁止的邀请请帖给的实在太多,时间一长,两家人便也知道他们闹了矛盾,虽不知道矛盾具体是什么,可见郁止求和意向明显,不答应的沐云里,沐将军和将军夫人便开始劝自己儿子。   “这么久了,即便有什么生气的事也该气过了,长生那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虽然脾气好,可要是你再这么铁石心肠,时间久了他也会累,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将军夫人一边看账本一边劝道。   沐云里眼睛转了转,腮帮子鼓了鼓,最终又无奈泄气。   离开时,他的脸色都还有些别扭。   不过这劝说到底还有效,至少沐云里没再拒绝新一次的邀请。   这日,郁止早早从府中动身,前去沐云里的将军府。   “三少爷,郁少爷来了!”下人们奔走相告,这可不仅仅两个主子出去玩,而是笼罩了将军府这么久的低气压终于要消失了!   这两个小主子,可算要和好了!   众人纷纷在心中感叹,满心欣慰。   “来什么来,我没有腿没有马车吗?”远远的,沐云里的声音便清晰传来,郁止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以及还板着的那张脸,以扇掩唇笑了笑。   “平安,咱们走,沐三公子人家有马车,瞧不上咱们呢。”说罢,郁止便转身作势欲走。   平安还没反应,那个板着脸的沐云里率先不干了,双手环抱,扬声道:“郁止,你敢走试试!”   他快气炸了,这人分明不是来和好的!   可恶可恶,就是仗着自己被吃定了是吧?   闻言,郁止果真停下转身,望着沐云里悠悠然道:“那你倒是来不来?”   沐云里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等着!”   再怎么不高兴,他终究还是上了郁止的马车,心中憋气的沐云里踩在马车上的力道都格外重。   平安坐在车辕驾车,感受着这动静,心中担忧沐小少爷会把他们的马车给踩得碎裂,想坐都坐不成。   好不容易等两人都上车,他才松了口气,愉快地开始驾车。   至于进去?他才不想进去,每次这两位待在一起,便没有他们这些人的容身之处,对此,他早就看明白了。   郁止望着沐云里板起的脸,一扫方才的威胁,软了语气道:“还不高兴呢?”   沐云里不理他。   马车行驶在街道上,街上小贩的叫卖声,行人往来的说话声,孩童们无忧无虑的笑声,皆混杂在一起,传入车内。   郁止忍住笑意,“这回可不能怪我,我是真以为你怎么也能得个官职,谁知伯父会严格至此。”   “你还说?”沐云里实在憋不住了,刚才能忍住那么久没跟郁止争论实属超常发挥,这会儿终于忍不住。   “一定是你在其中动了什么手脚,我爹才会这么干的!”沐云里固执地认为肯定是郁止插手,才不愿意承认自己运气这么差!   郁止也不跟他争辩,如果这么想能让人高兴点,别再继续冷战,那也挺好。   “我听说你大哥刚来京城,便领了个御林军的三品职位,以为你就算比不上你大哥,应该也不会差太多。”   武官的任命和提拔比文官轻松,缺陷是上限不高,尤其是和平时代。   若真如郁止所说,沐云里起码在十年里,官职都比郁止高。   想想那种可能,沐云里做梦都能笑醒。   然而现实是,他还在军营底层挣扎,且因为想法落空,这段时间他还没啥斗志,军营里的锻炼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每日敷衍敷衍便能做得比其他人好,这种情况下,想要他对军营上心都不成。   吃得没少,动得比平时少,这便导致沐云里脸竟然比进军营时还圆了一点。   “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沐云里嘴硬强撑道。   操!三品?他要是三品,郁止还能从床上下来吗?   忽然有些怀念圆滚滚的沐云里,郁止伸手想要抚上他的脸,沐云里却抬手便是一拍,声音轻脆,不一会儿,郁止的手背便有一片粉红,“谁许你摸了?你不是不想碰我吗?不是嫌弃我吗?那干脆一点也不要碰!”   郁止哭笑不得,“你讲讲道理,我是不愿意碰你吗?”   他们早就坦诚相待,若真不愿意,又怎能做到这种地步。   沐云里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让郁止高兴,凭啥自己吃不到肉,这个罪魁祸首却能心想事成心满意足?   没这道理。   既然不想睡,那就干脆一点也别碰好了。   马车到了郊外柳澄湖边,这里已经来了许多年轻男女和夫妻家人,来野炊的不在少数。   郁止眼尖看到了几位相熟同窗,另外还有其他书院里的学子。   他有时参加诗会或者比赛时见过,也算相识。   “郁弟!今日你怎么来了?我听李兄他们说,之前请你许多回都不应。”陆禀谦远远瞧见郁止,当即快步前来打招呼。   他并非只身前来,陆禀谦已经成亲生子,今日出行,还带了他的妻子和不满两岁的儿子。   人家是一家人游玩,自己可不好在这儿当电灯泡。   郁止忙拱手笑道:“前些日子病了一回,不得已只好拒绝,如今身子好些,方才敢出门。”   沐云里:“……”   果然,这人就是个骗子,什么体弱什么生病,全都是这人装的,都是借口。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这人惯会骗人,如今许多人都认为他是个才华横溢的病弱美人,听完他的事情,有人还会说上一句天妒英才。   只有自己知道他的真面目,这是多么的寂寞。   同时,又是多么的特别。   沐云里轻哼一声,心中的气恼却是散了许多。   他就眼睁睁看着这人要如何骗人!   陆禀谦不知内情,真以为郁止病了,“郁弟可要保重身子,读书一事不急。”   正说着,怀里的小孩儿似乎快醒来该哭了,他得去找正在与手帕交说话的妻子,临走前,他扭头对郁止示意道:“喏,长平侯府程家那位侯府嫡长女也在,绿色衣裙的那位。”   陆禀谦父亲是户部尚书,曾经见过长平侯府的人也不稀奇。   稀奇的是他会在这儿小声提醒自己。   郁止眼睛看都没往那个方向看一眼,淡淡道:“陆兄是何意,我与侯府小姐不曾相熟。”   陆禀谦知道郁家在帮郁止相看人的消息,且据说郁家人对那位近日出彩的长平侯府嫡长女有意,不过看郁止这模样,显然是没同意这事,如此,他倒也不好说些什么。   好脾气笑了笑,“不认识也好,不知为何,我总觉得那姑娘身上有些奇怪。”   一个一直被府中人欺压的闺中小姐,能够在短短一月间便在府中翻身,据说她那位继母吃了几回挂落,还丢了管家权,想也知道,这位很有故事的侯府小姐不是省油的灯。   郁弟体弱多病,心性纯善,应该娶一名性情温和,能与郁弟吟诗作对的才女,而不是那等强势的女子。   郁止挑眉,显然对陆禀谦敏锐的直觉感到意外。   “多谢陆兄提醒。”   此时他也不知,这位陆兄给他想象的未来伴侣人选与真正的伴侣大相径庭,若是知道,那着敏锐二字便不合适了。   “你嫂子还等着,我便先走了。”   沐云里走过来,“看什么看?再看人家也有妻有子。”   郁止无奈叹息,“我何时看他了?目送不过是基本礼仪。”   沐云里心说谁知道那到底是出自礼仪还是出自你的真心。   “刚刚他说什么?我听到什么嫡长女,那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跟你说这些?”沐云里追问道。   要不怎么说人的第六感往往最敏锐,明明没听到多少,沐云里却偏偏觉得不对劲。   好端端的,那老白脸说什么侯府嫡长女?   难道……   他目光一厉,落在郁止身上仿佛风刀霜剑,割得肉疼。   郁止心中跳了跳,“没事,我不认识什么侯府的人。”   沐云里冷哼一声,“量你也不敢认识。”   这人要是敢始乱终弃,那身上那二两肉也别要了,进宫当太监去吧。   不过郁止不认识,不代表其他人不认识。   想了想刚才陆禀谦的言行,沐云里心里有了猜测。   抓着郁止的袖子就质问道:“喂,是不是你家想给你说亲?”   郁止都有些佩服他了,能从只言片语中准确猜中事实。   若是这事实不是这个就更好了。   他尴尬笑道:“虽然读书不好,可沐小少爷真是聪明绝顶……”   话未说完,他表情便一僵,脚背上传来的重量和疼痛令他艰难才维持住表情。   “你!敢!”   沐云里低声,恶声恶气道。   有了他,还想娶别人?   做梦!   郁止见这人气得脑袋冒烟,也顾不得对方会更生气,连忙将脚抽了回来,怕自己的脚会被踩得骨头碎裂。   “冤枉!”郁止面上一脸委屈,“云里,我并非那等见异思迁之人,咱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还信不过吗?”   “如今不过是你我家中还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就不信你家中没有偷偷相看人。”   沐云里张口想说你胡说,然而一想,他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有没有相看,这事也不绝对。   郁止摊手:“你瞧。”   “你还踩我……”他轻蹙眉心,低声委屈道,“很痛的。”   操!   看着郁止这副病弱美人的模样,哪怕知道是假的,沐云里心中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怜惜,似乎只要能让这人高兴,要他做什么都行,就连刚刚没动真格的那一踩,他都忍不住有些后悔。   他身子不好,踩伤了可怎么办?   念头一起,他又猛地摇头。   不对不对,都是假的!这人就是故意装出这模样哄骗他的。   自己可千万不能上当。   心里这样警告自己,说话时却还是忍不住放软了声音。   “我有药,回马车擦擦。”   郁止勾唇,“那倒不必,比起擦药,我更想跟你在外面走走。”   沐云里再怎么告诉自己不要心软,听着这话也再忍不住,温声道:“那你疼就告诉我。”   他知道自己的力气,刚才那一脚,还是有点疼的。   不等郁止反应,他便忍不住反悔,转身迅速将郁止拦腰抱起上了马车。   “不行,还是得先擦药。”   围观的其他人:“……”   那什么……是他们看错了对吧?还是郁家的那位少爷出了什么事晕倒?   两个大男人用这个姿势抱,有点怪怪的。   被公主抱的郁止:“……”   他面无表情,让自己尽量忘掉刚才看到那一幕的众人的各种目光。   最终摸了擦脸,淡定地决定当作什么也没看见。   可他当没看见,其他人却不会当作没看见。   几日后,郁止出门会友,便被几位友人逮着大笑,“郁弟啊郁弟,想想沐家那小公子对你紧张的模样,若是女子,都该得以身相许结草衔环了!”   郁止与沐云里自小关系好众所周知。   沐云里自小护着郁止也是众所周知。   郁止又是这副病美人的模样,幼时便时常被人打趣是沐云里的小媳妇,长大后才少说,如今倒是又提了起来。   他神情自若,微笑勾唇,“可惜诸位仁兄没有这福分。”   众人:“……”   合着你还真当这是好事了呗?   一句话将冲突尴尬化解,将这话纯粹变成一个小玩笑,众人对郁止好感又高了不少。   “郁弟,你脖子上这印记,这个天便有蚊子恼人了?看来我得随身带上驱蚊香囊。”有人眼尖看见郁止脖子上有抹淡淡的粉色,已经很淡了,可郁止肤白,看着便比寻常人明显。   郁止摸了摸脖子,这是那日踏青回去后沐云里的杰作,几日过去仍有痕迹,可想而知当时有多重。   他唇角微弯,借着之前的玩笑道:“这不是蚊子叮咬,是家中沐少爷留的记号。”   众人哄堂大笑。   他们都认为郁止是顺着他们刚才的话在开玩笑,后来听到消息,狠狠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让你蠢,让你蠢,人家都炫耀上门了,还当是玩笑!   郁止在京中会友的结果十分顺利。   其中小三元的名头也给了他不少便利。   科举一事他从不担心,如今更担心的是婚事。   上次踏青给他提了个醒,女主已经出现,可不能再让郁家掺和进去。   为此,他不得不找上宋氏。   正巧,他来找宋氏时,对方便在看冰人送来的名贴。   “长生来了!”宋氏见他来,热情地让下人送上茶点。   “母亲。”郁止也不客气,在屋里坐下。   “正好,你来悄悄,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宋氏招呼他看名贴和画像。   “这位是凌王郡主,身份不必说,凌王也有意结亲。”她拿出一张贵重的名贴道。   “我听说这位郡主喜好身材健硕的男子,儿子并不符合那位郡主的喜好。”郁止淡定道。   他并非胡说,之前便有传言凌王郡主喜欢一个侍卫,只是凌王不同意,也没了后续。   凌王想要结亲,不用说,必然是今上的意愿。   “那这个,柳尚书的幼女,听说气质如兰,饱读诗书,还曾收藏你的作品,跟你一定相处和谐。”宋氏指出另一个。   郁止表情依旧不变,喝了口茶淡定反驳道:“柳四小姐自幼体弱,我本就如此,若再来个与我一样的,说不定我们相处便是比谁活得过谁。”   宋氏一噎,竟是半晌无言。   郁止说的那些,正好是她心里不满意的地方,只是没想到自己儿子知道得那么多,且每个都正好说到了点子上。   “那这个呢?长宁侯府嫡长女。”宋氏指着女主的名贴道。   “长宁侯府虽然没落许久,没什么实权,可身份在那儿,也不算太低,听说那位姑娘行事利落,管家有一手,能压下继母,手段也不低,若是你能娶回来,便再也不必担心后宅问题。”宋氏看着似乎十分满意,连说话都比前两个多许多。   “而且娘听说,那位程大姑娘在诗文上也破有见地,有过好几首佳作,日后你们也不必担心没有共同话题。”   “她与程家不睦,嫁过来后想必能更全心全意照顾你。”   郁止看着那名贴,心中一叹,宋氏确实都为了儿子着想,连这方面都能想到。   可惜她看中的这位比前两个更不好。   不过郁止也不好说出男女主会纠缠在一起这种无凭无据的理由。   想了想便道:“母亲,我不喜欢这样强势的女子。”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宋氏愿意听取儿子意见,哪怕自己看好的人选被否决,也并未生气。   闻言,郁止竟是真的沉思起来。   片刻后,他才道:“我喜欢性格开朗的。”   宋氏点头,开朗点好,跟这样的人相处,儿子也能开心。   “还要身体健康。”郁止接着道。   宋氏不言,健康的好,不用和儿子一样喝药,孙子也能快些来。   “若是家庭和睦美满那就更好了。”郁止再道。   宋氏也未反对,没有糟糕的亲戚,会少许多麻烦,儿子身体不能太折腾,这样也好。   郁止不着痕迹看了宋氏一眼,幽幽道:“最后,不能生就最好了,不用照顾她孕期,不用养闹腾的孩子折寿。”   啪!   宋氏一拍桌子,怒声道:“郁止,你敢消遣你娘!”   郁止勾唇轻笑,给宋氏斟了杯茶,面上不见紧张担忧,反而比方才还从容轻松,“母亲息怒。”   息怒?宋氏怎么息怒?   听听这混账儿子说的话,什么叫不生孩子?什么叫不养孩子?   他是想终身不娶绝后吗?!   “儿子并未消遣您。”郁止平静道,“这些都是真心话。”   听听,还都是真心话?所以他是真心不想生?   “我且不说前面那些,就说你若是不成亲,待你与你弟弟分家,我们又不在了,除了府中下人,你能跟谁说话?”宋氏冷静道。   郁止反驳,“母亲说错了,我并未说不成亲。”   “你不想生儿育女,跟不想成亲有何区别?”   “区别很大,如您所说,至少,我能有人说话不是?”郁止面上仍带着一抹浅淡的笑容。   宋氏一噎,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郁止刚才的话有点道理,生孩子生不对,是会减寿的,比如她眼前这个。   “你说不生就不生?把人娶回家连个孩子都没有,你可想过人家姑娘会受到怎样的攻讦?你可知道人家想不想生?”   “他不想。”郁止毫不犹豫道。   宋氏:“…………”   “你、你老实告诉娘,是不是已经有心上人了?”她心里在迅速搜寻,谁家姑娘有这个可能。   也没见她儿子跟谁走的近,打听过谁,给谁送过礼啊?!   还未想到,便听郁止语气如常道:“嗯,有。”   宋氏:“……”   她算是明白了,儿子今儿不是真挑刺,而是专门阻止她相看的!   这样一想,她心中忽然一松,“那你刚才的话都是唬娘的吧?怎么会有姑娘不愿意生孩子?”   她越想越对,脸上更是露出笑容,“你有心上人早说啊,娘也不用辛苦为你相看了,至于不生孩子这话,日后便不要再说了,只要家世清白,娘不反对你娶那姑娘,不用试探娘。”   郁止丝毫没体会到他娘的辛苦,十分体贴地解释:“不生是真的,因为他不是姑娘。”   宋氏:“……” 第263章 郎骑竹马来13   “混账!”   空气不知凝固了多久,才响起一道姗姗来迟的怒声。   宋氏差点以为自己幻听,然而在等待许久,思考许久,回想许久后,才不得不承认,刚才自己听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刚刚自己儿子说了什么?   不是姑娘?   不是姑娘是什么?   她深吸几口气,仍旧不肯放弃一般,艰难道:“你……你可是看中哪家小寡妇?”   她艰难扯动唇角,忍了又忍道:“若是……若是对方身世清白,来路正,娘、娘也不是不能考虑。”   郁止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不言。   偏就是这样的沉默不言,让宋氏心中越是打鼓,心跳急促又紊乱,有一瞬间她甚至感到头晕。   “就算不是小寡妇,是……是那欢场女子,娘也能替你做主,将人接进府为妾。”宋氏握紧了手心,却发觉手心早已经被汗水浸湿。   见状,郁止不由轻声一叹:“母亲,不是寡妇,也不是什么欢场女子,至于是谁……您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宋氏心中那点侥幸彻底消失,她没忍住狠狠拍桌,却是疼的自己的手。   她怒极道:“郁止,你今日是要气死我是不是?!”   郁止却微微一笑,“母亲,再生气也别伤害自己,小心手疼。”   宋氏心头那个堵,酸涩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望着郁止,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气恼,高兴于儿子的关心,气恼于儿子的胆大包天。   她的手在颤抖。   双唇开开合合好半晌,才终于吐出一句话,“……为什么?”   为什么她生的好好的儿子,竟然会与同性搅在一起,甚至为此还不要子嗣?!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宋氏想不通,平心而论,若是她生不出孩子,不说别人,她自己都会给丈夫纳妾,即便她与丈夫感情深厚。   可儿子却能为了那人不要子嗣,她不明白。   “他就那么重要吗?”不知不觉中,宋氏眼中蓄积起了泪水,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哑意。   “你们只是朋友啊,就算……就算喜欢,又何至于此?”   郁止笑了笑,“母亲即便没有他,我也不会要子嗣,只是恰好我们不能有,正合了我的心意而已。”   “为什么?”宋氏用手帕拭泪,依然要维持自己的大家主母风范。   “不喜欢,我不想为他人的人生负责。”郁止淡定道。   “不用你负责啊,谁要你负责了,有了孩子可以交给下人照顾,我和你祖母也能帮你,根本不用你做什么。”宋氏固执地说。   郁止无奈一笑,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还固执的孩子,“母亲,既然生了,便要为他负责,衣食住行,言行举止,还有思想和前途。”   轻叹道:“我的肩太单薄,只负担得起一个人。”   宋氏听他的言论,心中百般滋味万分复杂,一方面觉得自己儿子是个负责任的好孩子,一方面又觉得他太负责也不好。   还有他口中的那个人,能被他看中并放在心里,是何等幸运?   宋氏心中忍不住有些嫉妒,语气也酸酸的,“那你也没生他,为什么要负责他?”   郁止眸光微顿,“因为他是属于我,并陪伴我后半生的人。”   宋氏心中还是气不顺,“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开始的?谁起的头?”   胸口剧烈起伏,看着便气恼万分。   郁止并未回避,也未隐瞒,“是我。”   宋氏不信,瞧瞧他儿子这样一副把心全都放在那人身上的模样,帮人背锅那也是肯定的,“你自小体弱,我们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连通房丫头都没往你房间放,你从哪里知道的那些歪门邪道?”   倒是那人,自小便喜欢看各种话本,或许看到了那些内容,才把儿子带上那条路也说不定。   郁止轻笑一声道:“母亲不必怀疑,虽是他先开口,可当时他不过是将我当最好的朋友,单纯不想分开而已,而在那时之前,我已经心悦他许久。”   “你心悦他?你为什么会心悦他?什么时候心悦的他?”宋氏连珠炮一般追问,不问不行,自己这个儿子背地里不知道做了多少让她堵心的事,怎么也要问清楚。   郁止想了想道:“时间很久,我忘了。”   “戏本子里都那么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我们相识太久,相处太多,真问我何时动心,儿子也不知。”   是很久,这么多世界,还真不能跟宋氏说。   宋氏心更堵了,儿子跟男人在一起的也就算了,先动心的还是儿子,也不知道儿子心动后怎么跟那孩子相处的,两人又是怎么在一起的,想想儿子或许还暗恋许久,宋氏更不高兴了。   她这么好的儿子,怎么能不被人喜欢呢?曾经不喜欢也不行。   等等……她到底在想什么?不是正在质问人吗?怎么就想到这儿了?   不对不对,她是要阻止的,不能让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他们还这么年轻,说不定只是一时冲动,现在轻易同意,今后若是反悔,恐怕会闹得很难看。   想了想,宋氏轻咳两声,清了清嗓子道:“我不管你们到底谁先主动,现在我明明白白告诉你,我不同意。”   郁止面色不变,静静听着。   宋氏小心看了他一眼,觉得颇有底气,“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说我不同意,你现在就是去告诉你父亲祖父祖母他们,也会不答应。”   郁止依旧沉默。   宋氏见状也不好受,想了想又硬气起来,“你现在便是说破天,不答应就是不答应,想来事情若是被将军府那边知道,也会闹得鸡飞狗跳,你若是还未你太奶奶着想,为你们和家族的名声着想,现在……就断了吧。”   “为何?”郁止抬头询问,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气愤和难过,先前是宋氏问为什么,现在则是轮到他。   为什么不许?为什么分开?   宋氏动了动唇,心中琢磨了好几条理由,可还不等她说出口,便听见郁止淡定地继续问。   “敢问母亲,我们可有触犯本朝律法?”   宋氏虽是后宅女子,却也读过书识过字,对于本朝律法也知道不少,闻言便摇摇头。   本朝并未明令禁止男子在一起。   可……可这并不是他们能在一起的理由。   律法是没说禁止,却也没鼓励。   只有许多贫穷地方,娶不上媳妇的人,才会结契兄弟,内部消化,不过那也多是为了解决生理需求和搭伙过日子,真正谈感情的还是少,没那个条件。   “儿子再问,我与他相恋可曾伤害过其他无辜之人?”郁止不看宋氏欲言又止的模样,直接继续问道。   宋氏闻言便是脸色微变,半晌,才不情不愿道:“……没有!”   郁止笑了,“我与他相恋不曾阻碍任何人,伤害任何人,不曾扰乱社会,引导舆论,既然如此,又为何不能在一起?”   “反之,若是分开,才是辜负了一人的真心。”   宋氏算是明白了,儿子选今日来与她说清楚,便是为了今日阻止她为儿子相看人,不愿意祸害别人家的姑娘。   这是连个挡箭牌都不愿意有。   可是为什么呢?凭什么呢?世上那么多人都按部就班成亲生子?为何偏偏她儿子不行呢?   世上那么多人三妻四妾,为何她儿子偏偏要离经叛道?   她气急败坏道:“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宋氏觉得委屈极了,“我把你生下来,好不容易养到这么大,就是为了看着你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没有子嗣,身后事都无人办吗?”   “既然如此,那我当初何必要生下你,将你养到这么大?”   这话有些诛心,说出来时宋氏便心生悔意,可说出去的话又不能收回,小心看了郁止一眼,见他并未因此而变了脸色,宋氏才稍稍放心。   不对,分明做错事的是他,怎么担心的却是自己?   郁止却是笑了笑,“与您相反,儿子很感激母亲生了我。”   宋氏一顿。   “更感谢母亲生对了时辰。”郁止又笑道。   瞬时间,宋氏心中的酸意退散许多。   她忍了忍,却还是没忍住勾起唇角,“嘴上说得好听,我可看不出你哪里感谢。”   桌上的茶水早已经冷了,下人们也不知何时退了出去,屋中只有母子二人。   郁止起身恭敬向宋氏拱手作揖行了一礼。   “是该感谢您。”   “多谢您将儿子生在了那个特殊的日子,让我与他成为一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有缘人。”   “多谢您自幼并未阻止我与他来往,成就了幼时的两小无猜。”   “多谢您生了我这样一副好样貌好身体,足以令人倾心。”   宋氏望着眼前的儿子,顿时心头既怒又无奈,哑口无言,合着这儿子的意思是,她成就了他们的感情?他们能在一起,还是自己促成了?!   这种感觉仿佛心口堵了什么,一口气下不去又上不来,想发泄又觉得无理。   既生气又高兴,既堵气又暖心,一时间情绪复杂。   儿子字字句句真心感谢,自己却越是心塞,这能跟谁说理去?   郁止起身抬头,望着赌气的宋氏道:“母亲,儿子所言皆出自真心,我知道,您一直都是明理之人。”   宋氏疲惫地扶着额头,“行了行了,别再给我戴高帽了。”   她又不是有意要成就这段感情,自己的作用在其中占多少,她自己还能不知道吗?   “你现在一心记挂着他,又有几分心思放在娘身上。”宋氏心情复杂道。   儿子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那个人,为了让她同意他和那人的感情,这让宋氏哪怕被话哄得开心,也仍有些不高兴。   有了媳妇忘了娘,现在她总算体会到了那种感觉,还没进门,儿子就为了他做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今后真同意还会如何。   她知道那也是个好孩子,可这不代表她就能毫无芥蒂地接受对方做他儿媳妇。   等等……   宋氏双眼猛地睁大!   那个孩子天生神力,而他的儿子体弱多病,这两人若是在一起了,到底谁是龙谁是凤?   想想也知道自己儿子打不过对方,这位置还真……   一想到那个画面,宋氏就想反对,她的儿子根本承受不了。   郁止不知宋氏心思飘去了远处。   他笑着哄道:“母亲多虑了,我们在一起,是您多了一个儿子,而非少了一个儿子,这样算来,还是您赚了。”   宋氏细细品味这个意思,半晌,忽然问道:“那如果你们在一起,是谁嫁谁娶?谁入谁家?”   郁止看了她一眼,被宋氏灼热的视线看得一愣,随后才道:“两家来往,不分嫁娶。”   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却也不算差了,不知怎的,宋氏心里竟然有些欣慰。   短短半个时辰,她的标准便从良家女子到寡妇妓子,再降低到到现在的只要不在下面就好,果然人的心理底线是会一降再降的吗?   宋氏欲哭无泪。   郁止见她的态度有所松动,继续温声道:“若是母亲担心我们婚后会疏远,大可不必,我们还年轻,尚且想要享受几年在父母膝下承欢的日子,今后多是分日子在两府居住。”   左右这里也拥有着他们许多回忆的地方,无论是他还是沐云里,都很愿意一直在家住。   宋氏心中竟有些满意,果然,标准降低了。人心便会很容易满足。   虽是真的想,嘴上却还要逞强怼几句,“你如今便一口一个成婚,你可问过你爹你祖父祖母?还有将军府那么多人,你都搞定了?”   郁止知道她这是接受了,便也轻松笑道:“会知道的,有母亲的支持,儿子相信一切都会很顺利。”   宋氏一听,便只儿子这是除了她谁都没说,心中竟暗暗生出几分喜悦。   说明儿子心里最重要的还是她这个生他的娘亲!   霎时间,心头的堵气瞬间消散,脸上甚至洋溢出几分喜悦和得意之色。   “别想,我可不会帮你,既然你自己一意孤行,那就自己解决,若是解决不了,那就乖乖服输。”她语气轻松,面上还看得出几分傲娇。   郁止一笑,知道她这是不会阻止。   虽没说同意,却也不会反对。   “多谢母亲。”   他面上一扫正经,笑容中都染上了明媚的愉悦,这是宋氏极少见到的一面。   儿子自小天资聪颖,他祖父教导时,时常遗憾感叹孙子身体不好,否则他们家一定会再多几十年辉煌。   儿子聪明早熟自然好,听话懂事,可这样的孩子也有一点不好,那便是太淡定太自立,很多时候,宋氏都觉得自己没什么用,因为儿子不需要她。   每每见到的,也都是儿子淡定自若,从容不迫的一面,可此时的郁止,却好似褪去一层外壳,露出一星半点真实的自己。   而这样的他,又在那个孩子面前展现过多少次呢?   宋氏从未有一刻如现在这般真切地感觉到,儿子长大了,他有了自己喜欢的人,有自己要承担的责任,有自己的路要走。   丝丝缕缕的伤感和欣慰涌上心头,她忽然觉得,是不是喜欢男人,儿子要跟谁在一起,都变得没那么重要。   儿子身体不好,吃了这么多年的药也不见大好,未来如何又有谁说的清?   既然他高兴,那便让他高兴又如何?   左右那个孩子也是好的,从小到大她都看在眼里,对方很是照顾郁止。   有什么好东西都记得郁止,保护他,陪伴他,哄他开心。   这样一想,宋氏便觉得这两个孩子能走在一起竟是那般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十多年的感情,她与丈夫,也不过相处十多年而已。   “长生,你自己做的决定,娘知道自己无从干涉,只要你不后悔就好。”宋氏轻叹一声道。   郁止不知她态度为何变得这么好,不过猜也能猜到,一个母亲为何能轻易接受原本不愿意接受的事实?也就那几个理由,归根结底也是为了孩子。   他领这份情。   “谢谢您。”他再次道。   *   宋氏知道了?!   沐云里得知这个消息时,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他双眼瞪大看着郁止,眼里满是震惊和呆滞,全然没反应过来。   郁止好笑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了?急着洞房的人,竟然对于告知父母这件事这么惊讶?”   沐云里被惊醒,没好气道:“这这这这能一样吗?!”   洞房归洞房,告知父母归告知父母,这俩根本没有半点关联好不好?!   郁止双眼一眯,逼近沐云里,二人挨得很近,沉声道:“怎么,难道你没想过要告诉他们?没想过要过明路?”   沐云里挠了挠头,“啊……我我我也不知道。”   “我没想过……”   “可是……就算要告诉,现在也还早吧?不如等你入朝为官站稳脚跟再说?”   “那你可知,要是不说,母亲便会为我定亲?”郁止就是为了阻止宋氏给他定女主,才顺势出柜,有了这一出,想必宋氏也不会再给他定亲,还会帮他阻拦其他人的催婚,而他也不会和女主有关系。   一举多得,何乐不为?   他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只是馋我的身子,根本没想跟我正经过日子。”   “谁说的?!”沐云里又羞又气,恼羞成怒道,“谁说的?我才不是那种人!你不能冤枉我!”   他没忍住狠狠拍了一下桌案。   郁止低头,很好,桌子碎了,只是惯性支撑着还没落在地上。   沐云里却没心思看桌子,拽着郁止的衣服便来到墙上,两人面对面,脸贴脸,眼睛对着眼睛,瞬间便望进对方的眸中深林,“谁说我只是馋你的身子?”   “哼!我偏要证明,我不止馋你的身子,还馋你整个人。”   郁止心中一暖,忍者笑意道:“你想怎么证明?”   沐云里冷哼一声,“不告诉你!”   郁止故作无奈,“好吧,那我等着。”   “哼!”沐云里想了想,发现自己浪费了承诺,打赌又还没赢,现在还要绞尽脑汁想办法证明决心。   “我真是亏大了!”   他愤愤感叹。   郁止笑吻上他的唇,“现在呢?”   沐云里咂了咂嘴,不情不愿道:“勉勉强强吧。”   郁止乐不可支。   *   沐云里回去后,真想了办法,可他一个人根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至于话本里那些,他都觉得不好。   那都是书里人的故事,不是他跟郁止的,他跟郁止难道不配一个独特的主意吗?   没办法,他只能向别人请教。   首先他去问了之前的同窗。   “我有一个心上人,你们觉得怎样求爱更好?”   众人震惊!   “沐三公子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竟藏得这么深?!”   “怎么就要求爱了?如果有心上人,不该请媒人下聘吗?”   “你怎么不问郁少爷?跑来问我们,平时不是跟他最好吗?又闹别扭了?”   沐云里吵得头疼,一拍桌子怒道:“安!静!”   等众人安静下来,他才挥手道:“反正是要求爱,光明正大,闹得众所周知那种,其他的都别问,有想法的就说。”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才争先道:“邀请赴宴。”   “写诗送信。”   “赠花弹琴。”   沐云里拳头硬了,这些人就没一个靠谱的,全都是想看他出丑。   这几个办法他一个都不会!   “给!我!滚!蛋!”   众人一哄而散,等沐云里走后,才重新聚在一起,讨论着沐云里口中那个心上人到底是谁,然而最终也没讨论出一个结果,就连对方可能是什么身份都没猜中。   若说是大家闺秀,谁会当众求爱?   若说是青楼女子,又怎会令沐云里倾心?   思来想去也无解。   沐云里又去问了军营里的人。   士兵们都是大老粗,一个个那叫一个直白。   “喜欢就说啊!”   “去找他呗。”   “是不是不敢?没事,兄弟们陪你一起壮胆。”   沐云里黑线,感谢了他们的好意后一个人琢磨去了。   等了几天都没动静,郁止故意道:“不会是后悔了吧?”   “我就知道,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沐云里心中一气,“谁后悔了?你给我等着!”   郁止勾唇,“嗯,我等着。”   事实上并未等多久。   翌日,郁止正与几名友人在状元楼饮酒奏乐,高谈阔论。   不过片刻,便有一道洪亮的喊声隐约传入耳中。   “郁——止——”   几个书生四处张望,“谁?谁在喊郁弟?”   “好像是外面楼下?”   郁止起身推开窗户,低头一看,果然看见街上不知何时搭了个台子,而那台上,赫然而某个熟悉的身影,而周围已经停了许多驻足围观的人。   沐云里仰头对着他这扇窗。   “郁止——”   “我想跟你成亲——” 第264章 郎骑竹马来14   “郁止——”   “我想跟你成亲——”   原本喧闹的朱雀街,因为这声足够震动人心的喊声突然安静了一瞬,也是这份突如其来又十分巧合的安静,众人纷纷听见了清晰地听见了这道声音。   状元楼下有不少文人摆摊买卖书本字画、笔墨纸砚,路过的行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而此时,所有附近的人都听见了这道嘹亮声音的人纷纷不约而同地想:郁止是谁?谁家姑娘叫这名儿?   怔愣片刻后,便又反应过来,不对,应该说谁家小伙子这么没皮没脸?竟然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喊人家姑娘闺名,并且这么大胆地示爱?!这不是在毁人家姑娘的清誉?   沐云里实在太明显,众人轻易便看见了他,见他看着的方向是状元楼,众人便也顺着视线看去,却没看见什么姑娘,只有几名公子,不过为首的那位倒是十分好看,迎着日光,仿佛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光芒。   可再好看,也是位公子,不是姑娘啊。   “倒是有趣,没想到今日出来一趟还能撞上这种事。”说话之人声音揶揄,语气中好奇又趣味。   此人身穿黄色常服,身旁伺候着一个白面无须的男人。   “听这声音像是个年轻人,还是冲动了些。”   “既是年轻,就该要有冲劲,哪能畏首畏尾。”   “行事不周全。”   屋内几个明显便是位高权重之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由此可见早朝时是何模样。   罕见出宫的皇帝笑了笑,“好了,众位爱卿,不如咱们看完再论?朕倒是有些好奇,那位被示爱的姑娘会如何应对。”   皇帝眼中满是好奇,摸了摸短须,眼中也好奇毫不掩饰。   “将窗户打开。”   “是。”   伺候的太监总管贴心上前,将半开的窗户彻底打开,这下子,其他官员也不争了,只耐心跟皇帝一样,准备等待事情后续。   谁知那太监开窗时往楼下一看,顿时傻眼。   “啊这……”   “怎么了?”皇帝挑眉好奇问。   太监面上尴尬,强撑着转过头来,“回老爷,没什么,就是……就是楼下那小公子,瞧着有些眼熟……”   说着,视线还小心往屋内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看去,心中为对方默哀,后者皱了皱眉。   皇帝见状也忙问:“哦?那是谁?”   太监笑了笑,“说起来,老爷您也见过,是……”说着,他视线看向了刚才那人,“沐家的小公子。”   满屋人包括皇帝瞬间纷纷跟太监一样,瞪大眼睛看向了那个高大男人。   沐将军:“……”   他娘的,迟早他要打死这小子!   *   被亲爹惦记着要打死的人还对此毫无所知,此时此刻,他眼里只有一个方向,一个人。   郁止同时也看着楼下。几位友人看了看也道:“郁弟,好像是在喊你?”   “是……我听错了吗?怎么觉得那人方才是在说想要……想要跟郁弟成亲?”一人迟疑着道。   “何人竟敢如此胆大包天?!郁弟可千万不能放过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小子竟然对你这般无理!”   陆禀谦却往楼下看了看,这一看,可不得了。   他张大嘴瞪着眼道:“这这……郁弟,这不是将军府的三公子吗?!”   所以喊的确实是郁止没错?   “他这是在干什么?!”   郁止面上依旧淡定,从容一笑道:“先看看。”   见他不急,其他人也纷纷安下心来,只是心中好奇更甚。   *   “郁止——”   “今天是我们相识的第十六年两个月零三天——”   众人:哎哟,原来还是青梅竹马!   “我们一起睡过觉——”   众人:“!!!!!”石锤了,这是青楼女子?或者婚前不贞?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真的好吗?!   “一起打过架——”   众人吃惊:这样都能在一起?   “一起逃过学——”   众人:女子也能进学吗?那定然家境不错,所以是婚前失贞?不是青楼女子?   “一起爬过树——”   众人:这姑娘还挺野!   “我们哭过笑过,打过闹过——”   众人:所以为何还能在一起?   “今天我站在这里想问你——”   喊了这么几声,沐云里声音却丝毫没减弱,显然还有余力。   众人翘首以盼,试图找到那位莫名有些可怜,令人同情的姑娘。   然而他们望断了脑袋,都没看见有姑娘自那窗户探出头来。   就在众人以为他们看错了,或者那喊人的沐云里搞错了时,却见那为首的美人勾唇一笑,声音清雅温和,却满含温柔笑意地开口道:“想问什么?”   众人:!!!!!   沐云里仰起笑脸,对着郁止喊道:“我想在你我的院子里全都种上柳树——”   “能把你留下来一辈子吗?”   所有人:“…………!!!!!!”   沐云里站在找人搭起来的台子上,整个人在人海中鹤立鸡群,格外显眼。   日光明媚,纷纷倾洒,郁止眼中的一切仿佛都化为了虚无,唯有沐云里一人沐浴在日光里,灼灼耀眼,光明璀然。   郁止眯了眯眼,将眼底笑意遮掩了几分,剩下的那些恰到好处,不过分却也不微弱,恰恰好是沐云里能看见并喜欢的分量。   “可以。”   简简单单的可以二字便道尽一切心甘情愿。   也正好是能让沐云里能听见的程度。   二人的双眼自接触后,便再未移开过,仿佛将一切山川景物、纷杂声音,和所有人的视线都屏蔽在外,任何东西都插不进去。   沐云里兴奋极了!   这可是他们第一次正正经经,当着众人的面表白!   而是郁止还接受了!   他兴奋地在台上跳了一下,迫不及待想要释放自己的激动和喜悦!   “今晚我要在你屋里过夜!”   郁止温和道:“可以”   “明天我们一起见长辈!”   郁止弯眉,“可以。”   “挑个时间赶紧成亲!”   郁止勾唇,“都可以。”   两人相视而笑,久久未言。   围观众人百感交集,心绪复杂。   他们刚刚看到了什么?   那个所谓的“姑娘”其实是个男人?   所以今天他们见证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表述钟情,还成功了?!   这个世界怎么了?   男子与男子相恋竟也能这般光明正大吗?!   “小兔崽子你给我等着!看老子今天抽不死你!还成亲?我让你成亲变成结冥婚!”   郁止、沐云里:“……”   突如其来的暴躁男声瞬间冲击这在场所有人的耳朵,其中沐云里受到的冲击和震惊为最!   他瞪大眼睛缓缓转头,果不其然,就看见那道熟悉的身影飞奔而来。   眼见着就要上台了,他还站着不动,郁止知道他被吓懵了,忙喊道:“沐云里!跑!”   沐云里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迅速转身往相反方向狂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救命!他忘了他们还没有完全告知长辈了啊啊啊!!!   刚才还甜甜蜜蜜的告白,瞬间变成追杀现场,安静的围观行人也喧闹起来,望着那一跑一追的父子俩,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在心在为那位胆大包天的小公子默哀一下,报以同情。   别的便再也没了。   包厢内,郁止一转身,瞬间面对几双灼热复杂好奇又八卦的眼睛。   见郁止转身,众人纷纷收敛神色,尴尬笑笑:“哈哈,今儿风有点大,刚刚听见什么了吗?”   “这个……实不相瞒,我耳朵似乎出了问题,离远了便听不大清。”   “我与沈兄同病相怜,正准备找大夫瞧瞧,不如同行?”   “同行同行!”   陆禀谦:“……唉。”这要找什么理由呢?   郁止轻轻笑出声,对着死命找借口的众人拱手行了一礼,“多谢诸位兄台,改日成亲必送上请柬。”   众人:“……”   言毕,郁止便脚步轻快地出了包厢,一路迎着其他人好奇八卦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出了状元楼,自楼下走过,快步前往郁府方向。   另一个包厢里,皇帝看见郁止走远,收回视线,转头面对包厢内其他人。   所有人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一股淡淡的刚来在空气中蔓延,将所有人包裹住,哪怕是皇帝,也在心中暗暗吐槽。   这是个什么事儿啊!   “父亲,沐将军不会真让喜事变冥婚吧?”太子小心翼翼问。   “应该……不至于?”皇帝都不太确定,因为如果这是他亲儿子,指不定都得被打个半死。   这倒霉孩子。   “唉,等回宫后还是给沐将军赏赐点东西吧。”   有个这样的儿子,迟早折寿。   实在太惨了。   *   沐云里跑得飞快,沐将军也不慢,两人都是天生神力,不过沐将军的力气比沐云里还大上许多,但相比起来,沐云里身体年轻,还没发育完全,又更为灵活,二人这场追逐之战还持续了很长时间。   “爹!您别追了!我、我腿都快跑断了!”沐云里喘着气道。   沐将军一刻也没敢放松,“你站着乖乖让我揍,我就不不用跑了。”   “啊呸!你当我傻啊!站着不动挨打的就是我了!”沐云里一点没慢,甚至还加快了。   两人一路追到了熟悉的地方,望着被子里翻过无数次的墙,沐云里下意识往里面一跳!   等他反应过来这是哪儿后,顿时心里一个咯噔!   哦豁!   “小兔崽子!你跑啊!你还跑啊?!”沐将军跟进来,正要逮人,沐云里却真又开始跑了,这回是在房顶上跑来跑去。   沐将军年纪大了,踩上去即便不落下,也恐怕会踩碎瓦片。   他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恶狠狠道:“你下来!”   “不下!”沐云里坚决道,笑话,下去后还有活路吗?   “下来!”沐将军怒吼。   “就不?”沐云里咬定不下。   听见动静的下人们也纷纷赶来,看了看,“将军,三公子?可要人取梯子来?”   沐云里:“……”   最终,沐云里还是被人揪了下去。   沐将军提着他的后衣领,身后跟着一串下人和问询赶来的将军夫人等人。   *   祠堂里,沐将军一脚把沐云里踢跪在地,“给老子跪下!”   沐云里:“跪就跪!”   将军夫人跟进来,身后还有沐云里的大嫂二嫂和侄子侄女。   “这是怎么了怎么了?”将军夫人皱眉着急询问,“怎么就开祠堂了?老爷,云里到底犯了什么错?”   沐将军没好气坐了下来,给自己灌了一杯水,歇了会儿才道:“你问他,问问他自己干了什么!”   沐云里委委屈屈揉着膝盖,“我也没干什么啊……”   沐将军铜铃大的眼睛瞪过来。   沐云里:“……”好、好吧。   他心虚地低下头,怎么就这么寸呢?   好不容易来个告白,竟然能这么巧碰上亲爹?!   对了,他亲爹现在不应该在宫里吗?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他爹翘班了?   “你还走神?!”沐将军不敢置信怒道。   “回神了回神了……”沐云里连忙跪直。   沐将军踢了他一脚,“好好认错!”   将军夫人疼爱小儿子,虽然这个小儿子很多地方不着调,可她就是喜欢,这会儿见儿子跪在地上,还被亲爹踹,顿时心疼了。   “你快告诉爹娘,知错就改,爹娘不会怪你。”   “这个改不了……”沐云里心虚愧疚道。   沐将军听得怒火中烧,“你还改不了?!怎么着,还想着下次跑去大街上跟人求爱?被京城百姓围观?”   将军夫人“!!!???”   沐明欢:“………………”   她小叔,就是强!   “爹,不去街上示爱可以,这个我能做到,可您要是还想我改其他的,那恐怕就……做不到了。”   沐云里虽然气弱,却半点也不肯妥协地说。   沐将军更恼火了,“你不想改什么?你们两个年轻人以前不懂事胡闹就算了,以后还想胡闹?”   “知不知道今日我怎么会出现在那儿?!陛下微服私访,我跟几位同僚跟随外侧,正正好看见了你在大街上胡闹的全过程!”   沐云里:“……!”不是吧?他这么倒霉?   嗨,算了,被看到就被看到,反正他没犯错,皇帝不会在这种小事上计较。   “你那什么态度?!”沐将军见他一脸无所谓,怒道,“陛下看见你今日这一出,知不知道你今后的官途都会受到影响?!”   沐云里:“……”   他的赌约?!   见他有些紧张,沐将军心中一叹,好在还有救。   “听爹的话,今日过后,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你也别真以为郁家那小子是真心的,人家不过是跟小时候一样,陪着你胡闹,过段日子也就忘了。”   文官比武官更注重名声,若是背着断袖之名,郁止今后受到的攻讦注定比沐云里多。   那孩子年轻爱玩,现在觉得有趣,今后便会知道孰轻孰重。   沐云里握紧拳头,想要出声反驳,他们才不是玩,郁止也不是!   将军夫人只觉得头晕眼花,她支撑不住,两个儿媳连忙扶住婆婆,将她扶到一旁坐下。   “等等……你们刚刚,到底在说些什么?我怎么好像有些听不懂?”   沐将军无奈叹息,“夫人……”   他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生怕自家夫人被这混小子给气出个好歹来。   沐将军在军中待了几十年,断袖见过不少,自然对儿子的事不算太过震惊,可将军夫人却不一定能接受。   沐明欢作为一个知道内情的人也不敢随便出声。只能担忧地看看跪着的小叔叔,又看看俨然一副受打击的祖母,最终低下头来。   将军夫人缓了半天才缓过来,她深吸几口气,整理着刚才儿子和丈夫的话,才缓缓开口问:“示爱?影响官途?还有郁家小子,是郁止?”   “你……你跟郁止?”她瞪着眼看儿子。   “你们……”   “你们是断袖?”   沐云里不想欺骗亲娘,望着将军夫人询问的眼睛,缓缓点头。   将军夫人翻了个白眼。   “夫人!”沐将军着急,“赶紧请大夫!”   “娘?娘你没事吧?!”沐云里起身关心。   将军夫人心累,“别管我,让我晕一会儿。”   *   郁止去了祖父祖母的院子,“祖父祖母,孙儿求见。”   郁太傅意外,“长生来了?快来帮祖父看看这副画,是不是前朝林宣的真迹?”   他手中拿着一副《蓬莱仙境》询问。   吕氏斜睨了他一眼,“长生刚来你就迫不及待要让他看你那破画,有那么重要吗?”   “祖母,”郁止打了招呼,倒是没说什么,上前帮忙看了看,“赝品。”   两个字,判了这副画死刑,郁太傅失望放下,“算了,赝品就赝品吧。”   想想他花出去的银两便忍不住心疼。   不行,下次去淘还是得带上大孙子,否则被骗了都不知道。   郁止没再看画一眼,微微低头垂眸道:“祖父,今日孙儿来,其实有个不情之请。”   郁太傅对这个孙子十分喜爱,“你说。”   “孙儿想请您帮忙。”   “什么忙?”   “成婚。”郁止勾了勾唇。   郁太傅、吕氏:“???!!!”   俗话说得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状元楼在闹市,且还是最热闹最繁华的地方,附近有几家酒楼青楼,整日人来人往,很快,今日早晨发生的那一幕便被传开。   “听说了吗?沐将军的小儿子今儿当街对一个男子示爱!”   “天啊,真的吗?!沐将军的小儿子喜欢男人?”   “这不就是断袖?真的假的?”   流言一传十,十传百,等传到最后,竟成了沐将军的小儿子和一男子争强青楼女子,为了恶心对方,竟然向对方示爱!那男子还是太傅家的小公子!   午休时,郁父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乎总有人在悄悄偷看自己?可一转身看过去,便又发现根本没人,似乎是他的错觉。   他摸了摸今早修过的胡须,对着水面整理了一下仪容,没发现有哪里不对。   “郁大人。”   “郁大人今日真精神,恐怕有好事将近。”   “喜鹊都落在郁大人肩上了,本官便在此先恭喜郁大人了,改日办喜事一定登门!”   郁父皱紧眉头,“诸位何意?”怎么阴阳怪气?   几名官员心照不宣对视一眼,确定郁父还真不知道,他们也不知该同情对方还是该嘲笑一番。   此人从前总爱在他们面前炫耀他那个天资聪颖,过目不忘的儿子,现在倒好,看你日后还怎么炫耀!   众人想多看一会儿好戏,也是不想将同僚关系闹得太尴尬,便道:“此乃郁大人家事,我们不好多言,不如等郁大人回家后自行询问。”   通过府中下人们来送饭的机会,宫中干活的许多官员都得到了消息,郁家自然也有送午膳的,可这时又有谁敢多嘴?左右等老爷回府便知道了,众人皆如此想。   就这样,郁父一无所知地回了府中。   然而去了府中才发现,父亲母亲祖母都不在。   “夫人呢?”   “回老爷,夫人在院子里。”   郁父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家里还有人。   “今日可发生了何事?”   下人纷纷面面相觑。   见状,郁父不由皱眉,还真有事?   “回老爷,外面传了些流言罢了。”   “什么流言?”   “这……”下人们也知道的少,毕竟郁止并未大张旗鼓在府中宣布,因此他们知道的也就是外面的那些早歪掉的流言。   “流言是说……说大少爷和沐小少爷争一名青楼女子,沐小少爷恼羞成怒为报复,向……向大少爷示、爱!”   郁父:“……?”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话他一个字都不信,想来想去都觉得是有人在传播流言试图搞事,想了想,想叫来管家,却被告知管家跟着他爹娘出门了。   郁父皱眉,心中隐隐觉得不对。   他回了后院,却见妻子坐在院中,似乎本就在等他,“回来了?”   “夫人,我听说外面有些胡编乱造的流言,你不要放在心上,稍后我便让人压下。”   宋氏:“……其实,似乎也不算胡编乱造。”   郁父:“……?!”   “夫人你的意思是……?”   “空穴来风。”宋氏小心看了眼丈夫,“有些是真的。”   郁父不信,“长生逛青楼了?”   宋氏摇头。   “那就是沐家小子逛青楼?”   宋氏同样摇头。   “那是什么?总不能是两人争一女?”   宋氏叹了口气道:“是沐家那孩子向长生示爱,长生答应了。”   郁父下意识点点头,哦,原来示爱是真的。   嗯?   等等……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颤抖着声音道:“夫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前提?”比如沐家小子恼羞成怒故意恶心他儿子什么的?   宋氏与他四目相对:“……没有。”   郁父回忆了一下刚才的内容。   青楼是假的,争风吃醋是假的,只有示爱是真的。   所以……   他喝了口茶,“长生呢?”   “在沐家。”   “那几位长辈?”   宋氏无情点头。   郁父:“……你呢?”   “等你。”宋氏起身,理了理衣裙,叹息道,“走吧,就差你了。”   郁父:“……” 第265章 郎骑竹马来15   日近黄昏,华灯初上。   将军府内的前厅坐满了人,然而此时却皆鸦雀无声,半晌无人言语。   刚到的郁父还晕晕乎乎,恍惚间差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一旁的宋氏比她淡定许多,作为一个最早知道的人,她心中有着不为人知的淡淡优越感,在这种场合也心平气和,甚至还能露出些许笑意。   至于其他人,便是心中百味杂陈,不知从何说起。   其中最淡定的,竟要属两个当事人,尤其是郁止。   长辈们谈话,作为晚辈他们本该避讳,然而这事因他们而起,作为当事人,他们避不开,便只好站在长辈身后。   沐家与郁家分坐两边,沐云里原本站在沐家这边,他借口出恭,回来后便悄悄来了郁止身边,对于他爹娘兄嫂的怒目视而不见。   沐将军当时便想,完了,这儿子算是白养了。   郁止自袖中取出一方包着糕点的手帕,也不知何时藏的,竟还有着热气,悄悄递到沐云里手心里,后者往后退了半步,将郁止挡在自己身前,偷偷吃了起来。   他晚饭都没吃,早饿了。   沐将军和将军夫人眼不见为净,全当自己没看到,沐云里的兄嫂也无言以对,他们刚知晓这件事,心情本就还在复杂中,对于弟弟的行为也不知该说什么。   心说这还没答应呢。   “今儿大家也不是来兴师问罪,是这事儿该怎么办,总该有个章程不是?”还是宋氏先打破沉默。   “该怎么办?还能怎么办?按我说就不办,各回各家,今天这事就是误会,是玩笑,别当真。”沐将军没好气道。   他今儿本想把沐云里这小子关在祠堂几天,再把他送军营去,十天半个月都不许回来,郁家那小子身子那么弱,总不能也进军营,时间一长,这两人也就散了。   他想得好,毕竟小儿子目前还翻不出他的手心,可他没想到的事,还不等他把这小子惩治一番,便有下人来报,郁家来人了!   来人?郁家竟然还敢来人?   发生这种事难道不该关起门来自己解决吗?   他可不想碰郁家那小子,病歪歪的,好像碰他一根手指头都能摔倒,从小就被沐云里护犊子一样护着,他从前看不惯懒得管,现在当然更看不顺眼。   可人都来了,总不能把人赶走,听说来的还有郁家的老太太,那可比他还年长。   没办法,沐云里还没在祠堂待上半天,便又被重新放了出来。   “这也不是长久之计,我们能管的住他们一时,却管不住他们一辈子。”郁太傅出声道。   他可是知道自家大孙子的性子,他认定的事,做好的决定,便没人能轻易令他更改。   也正因如此,在听到大孙子说要与沐云里在一起,并且还要成婚时,他刚生出一点分开两人的念头,便被很快掐灭了。   因为知道阻止不了。   “依我看,这堵不如疏,强行分开他们,只怕他们还会以为这是考验,同甘共苦后感情更深,与其这样,不如任由他们去,现在好就好,感情淡了自然会分开。”   那万一不淡呢?   众人心里涌出这句话,随后便对答案心知肚明。   既然不淡,那就在一起。   可看这两人都认识了这么多年,感情淡下来也不容易,与其说郁太傅是在想办法解决,不如说他是在和稀泥,也是在成全这两人。   沐家人只能在心中感叹,也不知道郁止这小子给郁太傅灌了什么迷魂汤,就连这等荒唐的是都能取得同意?!   “郁太傅,别怪我多嘴,今儿这事可是在圣上那头挂了名的,若是不按下去解决了,我家这小子也不读书,影响不大,再不济,也有他两个哥哥撑着,可你家,小孙子还未长成,真的要拿大孙子的前程开玩笑?”   今日皇帝微服私访看到了全程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也没说封口,沐将军没必要隐瞒,可能说出这么一番话,也算是掏心掏肺,仁至义尽。   郁太傅依旧是那副模样,面上并没有担心和着急,“陛下圣明独断,自不会因为这点私情而忽略人才,长生他自小便天赋异禀,未来前程不需要我操心。”   沐将军这回是真搞不明白了,连孙子的前程和郁家的未来都能不在乎,这家伙是老糊涂了吗?   他知道人老就容易糊涂,可摆明郁太傅还没到这种地步,不应该啊!   吕氏也忍不住看了丈夫一眼,虽有疑虑,却并未反对。   倒是郁父皱了皱眉,思虑片刻后却又松开,竟是自己想通了。   就连郁老太太也没反驳,显然是支持自己儿子的。   “既然不是兴师问罪,那你们今日来是……?”沐将军疑惑问。   他本来是以为郁家找来是想要商量怎么把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谁知竟不是,非但不是,这郁家的口风还……   沐将军心中忽然有故不好的预感。   “孩子们不懂事,早先私下定了约定,但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能真只看着,他们还小,有些事还需要我们来。”郁太傅淡定道。   沐将军:“所以……?”   “商量婚事啊。”郁太傅理所应当道。   众人:“……”   沐家人都被说懵了,怎么就商量婚事了?他们答应了吗?   “好啊好啊,如果能尽快定最近的婚期就更好了!”沐云里拆台,兴高采烈地答应下来。   沐家人心里就一个想法,这儿子/弟弟不能要了!   郁止又给他塞了一块糕点,试图堵住他的嘴,沐云里接过来,丢进嘴里三两口便吃了。   见他不再开口,其他人才把不悦的视线收回去。   “是该定婚事,也好给那些看热闹的人一个交代。”郁太傅意味深长道。   沐将军满嘴想要骂儿子的话被吞了回去。   他是个粗人,脑子却不算笨,很快便明白郁太傅这是话里有话。   “今日太晚,此事日后再谈。”能谈就是还有回旋的余地,既然如此,沐云里的愿望也可能被答应,这件事还能商量。   “既然如此,那我们也不便打扰,先告辞。”郁太傅目的达到,便要带着人离开。   沐云里舍不得郁止,从今日那场为爱宣言后,他们都还没好好说过话呢,他可不愿意了。   郁止安抚他,却收效甚微。   “我找机会来看你。”比起沐云里在家里会被看管起来的不幸,郁止在家里就轻松自在多了,自然是他去看沐云里。   眼见着这两人还没分开就想着偷偷摸摸见面,沐将军当即怒从心中起,“沐云里,给我滚过来!”   沐云里正想跟郁止说说话道别,哪里想搭理亲爹。   “爹,我滚不来,先出去了。”说着,他便拉着郁止往外跑。   郁止被他拉着,两人很快消失在前厅众人的视线中,沐将军气得想要追上去揍人,还是将军夫人拦住了,“你管的住他吗,随他去吧。”   自己儿子跑了,还带着人家儿子一起跑,将军夫人很是尴尬。   “这孩子就是太爱玩了,放心,他会照顾好长生的。”   郁家人忙说哪里哪里。   说完双方又是一阵尴尬,纷纷心想,这两人早就凑一起了,哪里还需要他们帮忙解释关系?   “我方才所言皆是真心,沐将军,不是我不想抱重孙,就想看着孙子膝下无人,可既然事情已经被陛下知晓,那我们若压下,指不定还会被人背地里琢磨,不如大大方方摆出来让人看。”没了那两个人在场,郁太傅说话直接了许多。   “陛下虽不愿文武联合,可咱们两家这样的情况,也不必忌讳那么多,此事顺其自然,反而利大于弊。”   沐将军皱眉,他虽不参与夺嫡,可位置特殊,也免不了会被牵扯进其中,此前他就被不少人打探过关于小儿子的婚事,可见有人已经盯上,保不齐哪日便有什么不能拒绝的人或者事。   如今他自个儿跟郁止搅在了一起,倒是解决了他一个麻烦。   思来想去,却也赞同利大于弊这个说法。   最重要的,还是沐云里那小子太难搞,他怀疑自己要是强烈反对,今后一个好觉都睡不着。   为了自己的身体和生活安宁着想,不作为似乎是个最好的办法。   “本朝没有男子跟男子成亲的律法和案例,三书六礼也不用按照寻常男女成亲那样来,我们不如暂且定下对外说他们已定,也好拒绝那些不怀好意之人,至于能不能成,什么时候成,就看他们今后自己。”郁太傅出了个主意。   也说不上什么主意,不过是把这件事多次利用,抵挡牛鬼蛇神,日后想抛弃也容易,毕竟男子与男子的关系本就没有明确说明。   沐将军想了想,觉得自己没亏,便半推半就地含糊应下。   虽没一锤定音,但答应的可能性已经急剧提升。   双方达成共识,接下来要做的便简单了。   *   “挨打没?”来到院子里,附近的下人都离得远远的,不敢偷听主子说话,可他们又着实好奇,时不时余光会往这儿看,不过郁止不在乎就是了。   “差点就打了,你来的真及时!”沐云里满脸高兴。   郁止轻笑一声,“那我该来晚一点才好。”   沐云里笑容一收,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他今儿才给了这人惊喜,得来的难道就是这么一句你该挨打?!   郁止握住他的手,按住想要暴走的某人,“你要是挨了打,不就会跟我撒娇了吗?”   沐云里一瞬间怒气全消,脸上重新挂上笑容,这回还多了几分得意,“算你会说话!”   小表情一样一样的,跟川剧变脸似得。   “那你喜不喜欢今天早上我喊楼?”他一脸骄傲,非要听个答案。   他觉得自己今天可厉害,能想出这么棒的主意。   “喜欢。”郁止直言不讳,“可你也给了我一个措手不及,就没想到这么多人都知道了,长辈们也会知道吗?”   “咳……这个……”沐云里气势瞬间蔫了下来,“我、我给忘了。”   他挠头的动作是那样熟练,闯祸的动作也那么熟练,郁止就是气不起来。   “也是我疏忽,才忘了提醒你,下次注意。”郁止温声安抚。   “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商量婚期什么的?你想什么时候成婚?”沐云里心心念念着这件事,他都想回去偷听了。   郁止却泼了他一盆冷水,“此事不急。”   “什么?成亲都不着急,那你还着急什么?!”沐云里鼓着脸质问。   郁止却勾唇一笑,意味深长道:“先种树吧。”   沐云里歪头:“什么?种什么树?”   “你上午不是问,种满柳树能不能留下我吗?这怎么也得先有柳树?等它长大我们再成亲。”   沐云里:“…………”   万万没想到,竟是自己的石头砸了脚。   “我……开玩笑的,我们成亲后也能种啊,不一定要成亲前吧?成亲后我们一起种啊,那不是更有意思?”   郁止却道:“不止。”   “还有院子要重新整顿,总不能成亲前后半点不变,那我们成亲与否有多大区别,你现在也能在我院子里睡,我也能在你那里。”   区别大吗?   当然大啊!   沐云里心中怒吼,他为什么要成亲?不就是想要跟郁止更进一步吗?!至于居住的地方和环境?谁要管啊?!   “我……”   “我不想委屈你。”郁止轻叹道。   他不委屈啊!只要能洞房,他还委屈个屁!   “其实……”   “云里,你懂我,我只是想尽量给我们最好的,再说,这段时间我还要复习读书,后面还有几场考试,至少这一年时间我都没时间,只要你在身边,我都不能安心读书,现在还好,之前百日在,晚上尚且有些时间还能用。”郁止缓缓道。   他口中的考试说出来,便将沐云里还没说出口的话给堵了回去,他无声地龇牙咧嘴半晌,最终都只能别回肚子里,“你!故!意!的!”   什么成亲什么洞房,全都是这人吊在他面前的胡萝卜和大饼,根本没想着实现!   郁止神色如常,只微微蹙眉,很快又松开,“你说什么呢?”   “什么故意的?”   沐云里被气到内伤,偏偏还拿他没办法,“故意什么你知道!”   “你个骗子!”   “滚吧,不跟你成亲了!”   沐云里要暴走了!   郁止挑眉拉住他,沐云里想推开,却听郁止轻声道:“别动,会疼。”   看着沐云里一副想推却又犹豫,脸上还满是憋屈的怒气模样,他没忍住弯了弯唇,“怎么这么冲动,我说什么你都信?”   沐云里:“……”   “我说完种树,要修整,你不会投机取巧吗?非要亲自动手?”逗完了人,郁止还在数落他的笨。   沐云里握紧拳头,真的手痒,可眼前这人虽然欠揍,却又长得这么好看,完全合心意的一张脸,他舍不得上面有半点瑕疵。   最后还是抬脚踩在了郁止脚上。   郁止:“……”   “你再踩下去……还没成亲就得守寡了。”   沐云里冷哼一声,“守寡就守寡吧,跟你成亲恐怕还不如守寡呢!”   就这人的尿性,他真怕只是洞房一夜情,他堂堂美少年,怎么能过成苦行僧呢?!   郁止:“…………”   倒也不必如此……   两人打闹一阵,临别前,沐云里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既然要成亲,那我们赌约怎么办?按谁说了算?”沐云里心说一定是自己,他虽然没品级,可大小也是个职位,郁止可是连官都没做。   郁止却不给他钻空子的机会,“当初说好了以官职决定,既然我们都没官职,那就……抓阄吧。”   沐云里想了想,没对这个决定提出异议。   然而他不知道,有人能作弊。   *   接下来几日,京中沐家和郁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各种流言传闻满天飞,有人说这两人就是闹着玩,有人说他们真大胆还勇敢,也有人说他们罔顾人伦,阴阳调和才是正道。   而这些话,全都没被两家人放在心上,他们上朝的上朝,逛街的逛街,全然一副没什么事的模样。   就在京城众人以为这件事就这么不了了之,那两个人必定是被长辈们强行分开时,突然一条消息,惊雷一般在京城炸开!   郁家与沐家要结亲了!   “此事是真的?”宫中,一直关注着这件事的皇帝追问伺候自己的太监。   “可不是,听说媒人都请了,庚帖也交换了。”太监说这话是也是一言难尽。   他可还没见过哪家的公子不仅跟男人搞在一起,还要明媒正娶的,而是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而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这郁太傅……”皇帝也颇有些意外,没想到郁太傅能同意自己最看重的孙子跟男人在一起,还成亲。   虽说纳妾也能生育子嗣,可妾生的不过是庶子,名声不好听不说,律法上对嫡庶也有许多区别对待。   “你说,朕是不是也该送上一份贺礼?毕竟朕可是他们的见证人。”皇帝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道。   太监哭笑不得,他可了解皇帝,此时皇帝绝不是因为什么见证人,而是纯粹想看热闹。   “能得陛下赏赐,自是他们的福分,可此举传开,终究不妥。”   皇帝的一言一行便是天下人的风向标,他此时赏赐,就代表他对男子与男子成婚这件事的赞同,若是天下百姓效仿,对于国家人口增长无益。   皇帝无奈只得打消了这个想法。   *   不仅是皇帝,京城里所有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   没过多久,便有更多流言传开,说郁止和沐云里同年同月同日生,相识十余年,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乃天作之合。   甚至两家人请广宁寺主持算了生辰八字,主持批语亦是天作之合。   广宁寺主持乃慧通大师,经常进宫为皇帝太后讲经,地位不凡,他曾为皇帝卜算过两次,虽未传开具体内容,却得皇帝亲口承认,很灵。   寻常人都不一定能够得到慧通大师卜算,郁家与沐家能得到不说,还得了个天作之合的结果,消息一出,那些说两人坏话的言论也都悄然消失。   一时间,天作之合的名声成了郁止与沐云里的代名词,不少人送上祝福,也无人说他们扰乱阴阳,不该在一起。   甚至有人多方造访,就为了了解郁止与沐云里的自小经历,想为他们写一本半传记的话本,内容就是他们这场天作之合的感情。   话本一出,畅销全京城!   百姓娱乐方式很少,难得有个出名的八卦能够供他们打发时间,他们当然乐意。   谁知这一看,竟是停不下来了。   “两位小公子真有缘,同年同月同日生,还正好差了六个时辰!”   “幼年的他们好可爱,没想到沐三公子竟然还曾是个小胖子,一定很可爱吧,可惜看不到了。”   “哼,我更喜欢郁公子,昨晚还梦到了他一本正经的孩童模样,日后我若是能生出这样懂事聪慧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   “沐少爷天生神力,郁公子一定吃了很多苦吧,好想哄哄那时候的他啊!”   “为你吃醋,为你打架,你只能被我欺负……难怪能两情相悦,之前我还以为他们年纪轻轻闹着玩,现在却觉得他们不过是早早认清了自己的心。”   随着话本的流通,全京城的人们都追起了这两人的爱情故事,甚至有人关注起了郁止和沐云里本人,他们门口有人蹲守,他们做了什么有人打听,走在外面就会收获他人的视线。   分明是在古代,郁止却享受了一回现代明星的待遇,令人哭笑不得。   然而定亲时闹得沸沸扬扬,定亲后倒是安静了下来,追他们爱情的百姓很长时间都没听到两人的消息。   这让习惯了追这两人的他们心惊不已。   越来越多的人打听起了两人的近况和消息,然而都一无所获。   有人悲观地猜测:不会反悔了吧?!   事情并没有持续太久,众人便得到了郁府传出来的原因。   闭关读书,准备考试。   众人纷纷放心。   然而实际上……   “快改,这段不好,我哪有那么蠢?”   “还有这里,不够甜。”   “这个生辰礼物你不许写!”沐云里这里挑挑那里捡捡。   郁止忍无可忍,将笔一搁,“你行你来。” 第266章 郎骑竹马来16   郁止罢工,沐云里傻眼了,围在人身边转,“我不会嘛。”   “不会就学。”郁止起身离桌,还真不写了。   沐云里要是想写字那才有鬼。   “那……我学也学不会啊。”沐云里缠着他,“哎呀,我错了,我不该对你指指点点,你写得好极了,继续写嘛。”   郁止无奈,也不知道这人哪来的奇怪想法,见到别人以他们写话本,还写得这么火,有些不乐意了,可也不好说什么,便缠着他也写。   还说一定要比别人写得更好看更火。   “那就听我的。”   沐云里连连点头,再不敢说什么,生怕郁止撂挑子。   其实郁止写得很好,很多也是真人真事,比别人写得更细更好看,可沐云里就是想要指挥。   郁止的话来说,他喜欢工业糖精,不顾事实也不管逻辑,就想让话本里的人物天天恩爱,能腻歪死人那种。   郁止没写都快被甜倒牙。   无人知道这二人这么无聊,就连郁家人都以为郁止是在认真读书。   他自小便不让人操心,无论是生活还是学习,无论是为人还是处事,郁家人放心惯了,便也不会擅自插手儿子的事。   倒是沐将军,虽然已经答应这桩不知道能不能成,能维持多久的婚事,却还是见不得儿子整日往郁家跑,尤其是不许过夜,经常前来抓人。   沐云里当然不干,沐将军便以郁止无言读书不能被打扰为理由。   为了不暴露两人其实整日腻歪在一起的事实,沐云里只好忍辱负重。   “爹,你干嘛啊,要是舍不得我,就让郁止也过来住呗。”沐云里还以为他爹是舍不得自己。   沐将军不想让他得意,这小子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冷哼一声,“做什么梦呢?谁舍不得你?”   沐云里双手背在身后,学他走路,拉长声音说:“爹,你别不好意思,我是你儿子,舍不得我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走远点儿。”沐将军抬脚就要踹过去,被沐云里给躲开了,“我那是不想你打扰人家读书,不是说考试近了?你要是在旁边,耽误人家读书,让人家没考好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了,那小子读书不错,等过两年看中进士,最次也是个七八品,你呢?”   沐云里:“……”   “你这文不成武不就,我还嫌弃你给咱俩丢脸呢。”沐将军说完就摆摆手回了院子,只留下傻儿子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沐云里不是被沐将军打击了自信心,而是他突然想起来,他们还有赌约啊!   趁着郁止现在还没考取功名,自己要是再不抓紧,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危机感迅速席卷全身,沐云里再也没敢悠悠闲闲天天玩闹了。   *   “唉。”   军营里,沐云里撑着下巴坐在地上,愁啊。   “沐三,干嘛呢?吃饭都不积极!”几个大头兵结伴走过来。   “你们去吧,我待会儿来。”沐云里对军营里的饭菜没兴趣,军营里的饭菜虽然不差,每天每人碗里也能有片肉,尝到肉香,尤其是中午,可这样的饭菜在沐云里眼里就是差了。   他自小就没在吃食上受什么苦。   “快点儿,一会儿牛千户还要带人上山,现在不吃待会儿就没得吃了。”   沐云里稍微来了点精神。   如今朝局还算稳定,没什么大的麻烦,也没什么大动乱,边境也还算安稳。   但即便如此,偶尔的磕磕碰碰还是无法避免。   想要用这些小事立多大的功那指望不上,可他也不能坐以待毙,一辈子当大头兵吧?   真要这样,别说郁止,他爹都能把他当废物给打死。   有了上进心,沐云里便不再悠闲,放假请假都少了。   正好郁止也忙,没他捣乱更好。   科举是不用花费多少时间,他只是捡起差点被自己忘掉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的男女主……   日子过得太轻松,让他一时没想起来原本还有的这个危机。   男主目前还是个隐藏实力的皇子,这些年来,在他的关注和打压下,对方的势力并没有发展太大。   至于女主,大约是他提前做出了一品阁,女主穿越后发现了那些未来才有的东西,认为世上还有其他穿越者,瞬间低调蛰伏下来,几乎不敢冒头。   不过为了自己的生存环境着想,她还是先整顿了后院,把继母打压下去,掌握了府中的中馈。   至于那些先进的东西,她是半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倒是比一个古人还像古人。   郁止在观察了许久后,便没有太关注,至于男女主的感情线,他也没插手。   皇帝已立太子,只要太子好好的不作死,这皇位怎么也落不到男主头上去。   郁家这些年低调不少,但也没完全断绝和其他人的往来,太子逢年过节也不会少了礼物,关系不咸不淡。   指尖在桌上轻点,郁止到底放弃了跟太子交好的打算。   他不喜欢麻烦,往往参与党争便少不了麻烦,与其做其中之一,还不如做个只干实事的纯臣,光明正大地不用与其他臣子来往。   他将此事与祖父一说,对方点点头,“你有决定就好。”   他年纪也大了,从前那场从龙之功虽然带来了不少便利,可后续也有不少麻烦,孙子既然有能力,那也不必依靠从龙之功或者党争。   可不需要不代表就不用懂。   为了避免孙子变成一个只会办事不懂人情世故的“能吏”,郁太傅打算给孙子讲讲朝堂之事。   可惜孙子在忙着筹备科举,无奈只能暂时放弃。   郁止中过小三元,两年前还是解元,若是这回能考个会元,之后殿试上只要不是太差,怎么也会是状元。   前无古人,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来者的六元及第。   哪怕皇帝驾崩,后面的皇帝都得把他供起来。   郁止之前名声本就大,后来经过和沐云里的风波,名声更大了,不过这回的名声却是毁誉参半。   有人认为他才华横溢,为人有担当。   有人认为他耽于情爱,恐怕考场会失利。   有人认为他哪怕有才华,也罔顾纲常伦理,不能用。   更多的人还是看热闹,他们又不认识郁止,也不知道他好不好,不过,作为给了他们贫瘠生活乐趣的人,他们还是天然有些好感,隐约盼望他能好的,毕竟,这是也是他们喜欢过的人。   “放榜了!放榜了!”   “放榜了!放榜了!”   街上人头攒动,全都是去看名次的家丁下人,又或者学生本人。   “唐邑中了!一百三十七名!”   ……   “陆禀谦!十三名!”   “少爷,少爷您中了!”   “恭喜陆兄!”   “恭喜恭喜!”   包厢内得知消息的众人纷纷起身恭贺。   陆禀谦面色因为激动而发红,拱手回礼道:“多谢多谢!”   “也不知郁弟是不是会元。”   其余人心情复杂,在他们还在担心自己中没中时,别人已经在担心自己是不是会元了。   郁止笑了笑,却没什么表示,众人虽然已经习惯却也仍不得不感叹他坐的住。   而后,很快便听见有底下人群中有人传开,“郁止,会元!”   “郁止是谁?!”   “郁止在哪儿?”   众人对这人各种羡慕嫉妒恨,想要看看那人究竟是谁,这么厉害,能把他们都比下去。   很快有人反应过来,“这名字有点耳熟?”   “傻不傻,这不就是上回那个两个男子成婚的当事人之一?”   “你才傻!人家分明只是定亲,还没成亲!”   “就是,我都还没追到他们成亲,你别乱说!”   郁止:“……”   深觉这里不应该再待下去,他以回家中等人报喜为由,起身向众人告辞。   众人自然不会拦他,这会元一落实,众人便心知状元多半也会落在他头上,虽然有些羡慕嫉妒,却也不会做什么说什么。   有人甚至想到郁止身上的污名,想着对方就算有六元及第的名声,也不一定前途光明。   实在是与男子成婚,无嗣,不孝,哪一个都能成为他的把柄,给他的官途添加垫脚石。   且他又年纪轻,即便做官,也不会分给他多重要的活,多半要历练几年,而这,就是他们能够超越他的机会。   *   沐云里早早就请假在郁家等候了,报喜的官差一来,“敢问这里可是郁止,郁先生的家?”   “是是是!各位请进!”沐云里仿佛那对方口中的郁止是自己一般,与有荣焉地邀请人进门。   其他郁家人:“……”   这里到底是郁家还是沐家,用得着让你一个还没进门的人来招呼人?   官差也没管这眉眼官司,得到确定的消息后,他展开喜报便开始念。   会元尘埃落定,沐云里整个人都既喜又愁。   喜的是郁止太厉害了,真不愧是他看中的人。   愁的是郁止这速度太快了,他还只是个百夫长,这眼见着就要输了啊!   郁家老早便让下人准备了宴席,吃宴的人很少,只有郁家和沐家,就是一起吃个饭,整整的宴请还要等到殿试之后。   吃完饭后,沐云里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追去了郁止院子里,   “你干嘛这么厉害啊,不知道故意做错一些题目吗?”你这样,我还怎么努力超越啊!   换作别人,指不定听见沐云里的话就得生气,也就是郁止能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你也可以更厉害。”郁止挑眉道,“怎么,难道你害怕?”   沐云里哪能承认,“谁?谁害怕了?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   此时此刻,他俨然忘了郁止身体根本没事,甚至因为习武,身手还不错的事实。   郁止:“……”   “那为了我的身体着想,成亲时间推迟如何?”   沐云里抬脚作势要踩他,“你休想!”   郁止笑着躲开。   两人成婚日期已定,就在殿试的半个月后。   那可是沐云里盼了这么久才盼来的,谁要是敢打扰他就跟谁急。   郁止也不过是逗逗他罢了。   殿试比会试更快,考生入殿,开始考试,皇帝和大臣在一旁围观,心理素质差点儿说不定就得被抬出去。   短短半个时辰,郁止便已经看到有五个人被抬出去。   有人挣扎,甚至还被侍卫堵住了嘴。   皇帝老早便想见见郁止,他之前从许多人口中听过此人,多是才华横溢,体弱多病的词。   于是他给皇帝的印象便是这人有才,和这人身体不行。   让人既高兴又惋惜。   之前两次见面都是匆匆一观并未仔细瞧见过。   如今认真观察,皇帝惊觉这人样貌有多出众。   难怪男人也喜欢。   还是沐家小子那种人。   他心里暗自嘀咕。   出神片刻,他才发现自己站在郁止身边有点久了,而在他站着的这段时间内,郁止手中的笔也没有再停下来过。   皇帝心中暗暗给郁止加了个宠辱不惊,临危不乱,有定力的标签。   有点满意。   果然,不应该因为私情而对人才有所偏见。   不就是喜欢男人吗?   多大点事。   皇帝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不介意多容纳一个喜欢男人的。   且人家喜欢的也是正经人家的儿子,皇帝还是挺满意的。   那些在皇帝面前上过眼药的人,想打的主意怕是要泡汤了。   殿试结束,众考卷被官员们排列名次。   他们有心想要给郁止一点颜色瞧瞧,想看看他的答卷里有没有什么致命的错误能被他们拿来当把柄。   然而当看见那篇文章后,众人几乎彻底忘了自己要做的事,纷纷读起了郁止的文章。   别说找破绽了,没当场对郁止变脸都是定力好或者要脸的。   想要把郁止拉下来的想法做不到,这份答卷被众人假装不经意地放在了第一份。   之后,他们再去看其他试卷,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   没办法,在吃过了高级菜后,再吃清粥小菜就是折磨。   无形之中,他们的要求都提高了不少。   这下,也没人说把郁止的答卷压一压的话了,实在是看完上百份试卷后,根本没一个能跟人家比的。   他们不争气地看着那堆答卷,心中暗道:你说说,你说说你们怎么就能这么没用呢?   皇帝不知道大臣们的想法,接过试卷后便率先拿起郁止的那份。   他驻足观看过,自然知道这是不是郁止的,这一看,便有些停不下来,好在一篇文章也不长,并未花费太久功夫。   看完这份,又随手翻了翻后面的,竟是一份都没看完。   “行了,名次就按这个定。”   状元毫无疑问,傍眼是个寒门出身,年近不惑的中年男人。   探花虽然也好看,却不如郁止,年纪还比郁止大。   接下来便是骑马游街,郁止还好,他会骑马,其他人有些不会,只能被人牵着,其中有个人恐高,坐在马上冷汗都下来了。   “哎呀,状元郎好年轻!”   “探花也不错啊,也不知道成亲了没有。”   “状元郎穿红衣真俊,好想嫁给他啊!”   “别想了,人家已经定亲了。”   酒楼上,街道上,全都是来看热闹的人们,其中竟有大半是未婚女子。   掷果盈车,鲜花着锦,好不热闹。   香囊手帕鲜花纷纷砸下,有些人还拿的玉佩,却没敢朝着郁止的头和脸砸去,就怕伤了状元郎的脸和脑子。   却不想不知从哪儿传来一道喊声,“郁止——”   郁止抬头看去,便见那一处屋顶上站着一个人,同样发现的众人也纷纷吃惊,惊呼声此起彼伏。   “这人谁?”   “那么高?他真厉害!”   “他怎么喊状元郎的名字?好没礼貌。”   “屋顶不安全啊,他会不会掉下来?”   正在被众人关心的沐云里半点没有身处危险处的意识,还在笑着便郁止挥手。   “接着——!”   话音刚落,众人便看见他仍出一根不知是什么的东西,眼见便要砸在郁止脸上,却被郁止轻飘飘接住,动作从容不迫,半点没有紧张的模样。   在看清他手里的东西时,众人更是纷纷无语又不解。   扔花就扔花,怎么还有扔树枝的?而且还是根光秃秃的枯树枝?   这多不好看啊。   郁止却不觉得难看又廉价,他勾唇笑了一声,没想到那人竟还把这玩意儿留着,竟然还没风化,可见那人是用心保存了的,   他也不顾这根树枝好不好看,随手便簪在发上。   也是奇怪,明明是根普普通通的树枝,戴在他头上后,却仿佛被镀上了一层光芒,眨眼间便完成了从平平无奇到低调风雅的转变。   “那人是谁?为何状元郎不要花,却簪他的枯树枝?”   “这你都不认识,那就是状元郎的未婚夫啊!”   “啥?!”   这个八卦,随着郁止中状元,且是六元及第的状元而宣扬地更开了。   尤其是这里有从天下各地来的学子,他们回到家乡或者去其他地方上任,同样会把消息带去全国各地。   和六元及第的名声相辅相成,共同扬名。   “古人真厉害。”一个不起眼的包厢,一名女子看完了游街,不由真心感叹道。   她看过张贴出来的状元答卷,发现自己就是个文盲,而这样的试卷,竟是个在现代高中都不一定毕业的人写的。   原来因为穿越的那点以为自己是主角便飘飘然的心理彻底安分下来。   虽然这个世界什么都比她原来的差,可既然活着,那就要好好活下去,想要好好活下去,就得遵守这个社会的规则。   她咬唇压下心中的不甘,心想,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自己的婚事了。   想到别人就能打破规则跟同性在一起,自己却不行,她心中更觉得无力。   “该不会那个状元郎就是另一个穿越者吧?”   这个念头刚起,便又被她摇摇头打消了,穿越者哪会做这么厉害的文章,还考状元?   比如自己,虽然拥有原主的记忆,也会写字,可也要依靠练习才能把字写得跟原主一样,那些记忆只是原主的记忆,不是她自己的,无法融会贯通,原主会的刺绣她不会,原主喜欢的人她不喜欢,原主的仇恨她想起来更多是愤怒。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   *   郁止不知女主已经决定对这个时代妥协,他也很忙。   虽然殿试过后有假期,可他还有一件人生大事要办,清闲不得。   他与沐云里要成亲。   两人没定什么嫁娶,也没有定什么聘礼嫁妆,在双方约定下,两人在郁家成亲,过后在哪里住都行。   他们原本还想给两个年轻人准备些产业,然而这时才知道,郁止不缺钱,一品阁日进斗金。   郁太傅忍不住自我怀疑,他这孙子到底都在背后干了什么?   无论如何,婚事还是顺利办了起来。   “这是什么?”陆禀谦收到请柬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么久没动静,他们都以为这事不了了之了。   “请柬,诚心相邀,诸位务必前来。”郁止心情好,也不介意他们的失态。   其他几人也连忙收起自己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的表情,嘻嘻哈哈答应下来。   笑话,别人敢请,他们为什么不敢去?那可是郁家。   “恭喜郁弟,一定一定。”   “说起来,郁弟也是该成亲的年纪,祝今后百年好合,早生……呃,白头偕老!白头偕老!”   郁止笑眯眯应下,送完请柬便离开,他走后,其他几人才不约而同地抹了把汗。   陆禀谦嘀咕,“奇怪。”   “明明是喜事,怎么咱们跟做贼似得?”   众人无言。   这种好像跟男人成亲的是他们的怪异羞耻感和尴尬感真是难以言喻。   他们只希望日后别再遇到喜欢同性的友人,这种好友一个就够了。   宫中,皇帝也是最早收到消息的那一批。   “真的要成亲了?”   “回陛下,就在五日后。”   “他们怎么个章程?谁嫁谁娶?”   “不分嫁娶。”   皇帝思索着:“你说朕是不是该随个礼?”   太监汗,“陛下……您似乎不应该知道这件‘小事’。”   皇帝语气遗憾:“好吧。”   “等他们成亲时,记得把全程讲给朕听。”   “是。”   太监从一开始担心到现在已经心如止水,原本以为皇帝是对臣子有了戒心,不愿意两家结亲,可时间长了也看清了本质。   皇帝就是纯粹想听这两人的“爱情故事”。   俗称吃瓜。 第267章 郎骑竹马来17   成亲这回事,一回生二回熟。   在其他人眼中堪称惊世骇俗的事情,郁止和沐云里却淡定非常,丝毫不觉得有任何惹人注目,不同寻常之处。   成亲当日,郁止身穿比状元袍还艳丽的红色,与沐云里骑马绕了京城一圈,路上喜乐不断,沿途还有丫鬟喜娘撒喜钱,倒是让围观的众人也愿意说上一句百年好合。   碍着两家人身份缘故,前来参加喜宴的宾客也不少,少不了一句祝福,可惜因为这场特殊的婚礼,宾客们的祝词都少了许多,什么郎才女貌,什么早生贵子,都不能用。   不过看样子无论是宾客还是主人家都不在乎。   比起寻常男女的婚礼,这场婚礼过程已经简洁了许多,也不用送入洞房,两位新人一同敬酒。   沐云里不想让郁止喝酒,据说这东西喝多了对身体不好,便将给郁止的酒都挡了下来,自己倒是喝得比较多。   等到散场时,沐云里眼珠明显都不会转了。   郁止牵住他的手,向众人告辞,拉着沐云里要回后院。   “怎么不喝了?我的酒呢?”迷迷糊糊的,沐云里还在找他的酒。   郁止怕他挣扎,这人力气极大,要是挣扎起来,他真不一定能按住。   “在我们屋里,回去再喝。”   “那好吧……”闻言,沐云里竟乖乖听话,不再挣扎。   正如沐云里所说,这院子里种了许多柳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十分漂亮。   并不算高大的树上还挂上了一个个贴着囍字的红灯笼,将整个院子照得很是明艳又漂亮。   “你的酒。”郁止将合卺酒递给沐云里。   谁知一个不慎,被对方将两杯酒都给抢了过去,两下就进了肚,还不高兴道:“怎么这么少?”   郁止:“……”   伺候的人都在外面,屋中只有他们两人,要是沐云里撒酒疯,可不好拦住。   思来想去,郁止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重新倒了两杯,这回总算正常喝了,至于沐云里嘴里还嚷嚷着不够这种话,就被他给全然当作没听到。   “睡、睡觉!”沐云里眯着眼看见屁股底下的床,当即愉快地道。   “嗯,是该‘睡觉’。”郁止欣赏着醉酒后的沐云里,不由弯了弯唇角,   沐云里没听郁止的话,事实上他这会儿脑子都成了浆糊,要不是还分的清眼前人不是坏人,恐怕早把郁止丢出去了。   “你、不许……吵我。”他低声呢喃。   郁止挑眉,他放下床帐,隔绝了外界,喜服厚重,穿在身上并不舒服,郁止脱得只剩里衣后,便来帮沐云里宽衣解带。   然而手刚放上腰带,试图解开时,原本闭目熟睡的沐云里骤然睁开眼瞪他,“你干什么?”   郁止面不改色,“帮你脱衣服。”   “你是谁?凭什么帮我脱衣服?!”沐云里挣扎着要起来,还想要抬脚把眼前这个身影踹飞。   然而他只是在床上挣扎了两下,随后便没了再多的动静,整个人躺在床上,重新闭上眼睡觉。   郁止:“……”   他伸手拍了拍沐云里的脸,“醒醒,醒醒,把衣服脱掉。”   “不想脱……想睡觉……”沐云里迷糊着道。   他很困,根本不想动。   也因此,在郁止强行帮他脱掉外衣时,也没有反抗。   两件衣服脱掉后,郁止瞧瞧床上这人睡死的模样,颇为无语。   他俯身低头,轻声在沐云里耳边问道:“你到底还想不想洞房?”   “什、什么……洞房?”沐云里皱着眉都没睁眼,抬手努力推开郁止的脑袋,“别、打扰我睡觉!”   成亲的大好日子,自己似乎被嫌弃了?   郁止也无奈,只好翻滚沐云里睡在里面,睡之前还意味深长说了句,“醒来后你别后悔就好。”   什么后悔?沐云里不知道,他只觉得好吵,像是有只蚊子在耳边嗡嗡乱叫,明明也不是有蚊子的季节。   他将被子一拉,盖住脑袋,睡觉。   翌日,沐云里睡到日上三竿才醒。   宿醉后的感觉很明显,沐云里头痛欲裂,还想吐,床头是碗没喝的醒酒汤。沐云里皱眉翻了个身。   又过了片刻,意识逐渐清醒,他扶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微微睁开眼,便看见入眼全是红。   大红的锦被,大红的衣服,还有床帐地毯,屏风上都是一副喜结连理。   后知后觉的他突然想起来昨日是什么日子。   同时也恍惚记得昨晚他说了什么。   沐云里:“………………”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答案是否定的。   沐云里差点没后悔地肠子都青了!   昨天是多好的日子啊!   全都被他错过了!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喜酒也一样误事啊!   想吐血!   “醒了?”一道身影推门而入,看了故作淡定的沐云里一眼,“起来吃早食。”   丫鬟们将一直在灶上温着的早食端上桌,吃过的郁止只坐在一旁看着沐云里吃。   然而被这人看着,沐云里就会想到昨晚自己到底错过了什么,忍不住对郁止道:“看什么看?”   郁止莞尔,随后又忍住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你酒醒没有,看来果然是睡觉更有用,昨夜睡得那么死,想喂你醒酒汤都喂不进去。”   沐云里默默在心里吐血,这人就是补刀的,越是提昨晚,越是让沐云里想到自己到底在昨晚错过了什么,他便越悔恨不甘。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沐云里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道。   叫醒他,喝了醒酒汤,他肯定就会酒醒,酒醒后也不会那么想睡,错过洞房了!   “你觉得我没喊吗?”郁止挑眉看他,“天地良心,我喊你那么久,可你就是不醒有什么办法。”   沐云里理亏,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内伤道:“下次一定一定要叫醒我,叫不醒就泼醒!”   郁止故作轻叹,“你教我如何舍得?”   沐云里仅仅抓住他的手,咬牙一字一顿道:“你必须舍得!”   有这么个例子在前,他以后再也不喝醉了!   郁止勉为其难答应,活像是被沐云里逼迫一般。   “糟糕!我是不是迟到了?!”沐云里一个惊醒从凳子上跳下来。   在郁家成婚,长辈们都在家,新婚第二天本该敬茶,可他睡过去了!   “不急,我跟他们说你喝醉还没醒,他们没等。”   沐云里愣愣哦了一声,心里的着急竟是消失,不怪他,实在是认识太久,无论是郁家长辈还是沐云里都对双方很了解又理解,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不高兴。   比起形式上的敬茶,沐云里最上心的还是昨晚被他错过的洞房。   到底要怎么补回来呢?!   几次三番想要提起,郁止却都像没听见似得,晚上睡觉更是倒头就睡,不给沐云里半点机会。   沐云里:“……”   他趴在床上狠狠摇着躺下的某人。   “不!许!睡!”   郁止无奈睁开眼,“为什么不许,昨晚我都没拦着你睡觉。”   你还提昨晚?你还敢提昨晚?!   “不许就是不许!除非我们补上昨天的事!”沐云里霸道蛮横地上床,将郁止往里面挤了挤。   郁止顺势往里面翻,重新拉开两人间的距离。   “我困了,睡觉。”郁止把昨晚的话还给了他。   沐云里气得鼓起脸,“别装聋作哑,就不信你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反正今晚不洞房不睡觉!”   他想了想,“你要是不行,那就我来!”   郁止:“……”   “……昨晚到底谁不行?”   沐云里哪里还管昨晚,他只想今晚。   “我不管,今晚你不洞房那就是你不行。”他胡搅蛮缠。   郁止抿唇,面色平静地转头看他,“你可以的。”   沐云里还没继续放狠话,便被郁止拉着躺下,宽衣解带,已经换回日常款的被褥被人拉过头顶。   屋内的烛火被熄了一半,床铺这边更暗,床上的两道人影令人看不大清,倒是隐约有动静从床内传开,一会儿压抑一会儿激烈。   院子外的下人们默默守着夜,并不知道有人比他们还晚睡。   成功得偿所愿,接下来好些天沐云里的脸色都喜气洋洋。   时常跑出去跟从前的同窗友人们炫耀自己幸福的婚后生活,让那些人一看到他的笑容就觉得牙疼,还没听牙已经被甜倒了。   “他们真不行!”沐云里装模作样摇摇头,“这么大年纪了都没成亲,哪有我们这样知道成亲的日子有多好。”   郁止:“……”   你口中那些这么大年纪的人……似乎跟你一般大吧?   “婚后的日子很好吗?”郁止温声问。   “当然好啊!”沐云里觉得这就有话说了。   成亲多好啊,从前还要偷偷摸摸才能亲亲我我,现在能随时随地打情骂俏。   从前哪怕白天在一起,晚上也要分开睡,现在直接一起睡。   从前……   反正就是好得不得了!   然而其他人却并不这么想。   沐家在这两人刚成亲时还很是不舍,毕竟在郁家拜堂,就像是把沐云里嫁出去一般。   然而没几天他们就不这么想了。   婚后这段时间,沐云里拉着郁止在江边跑,两边住,一开始沐将军还高兴,心说果然,自己儿子不算白养。   很快他又恨不得这俩人赶紧滚蛋。   他一点也不想看这两个臭小子随时随地秀恩爱,尤其是他家那个傻的,秀得他快吐了。   倒是郁止还会装一些。   沐将军很快从提前回家变成了尽量晚归,就是想错开这两人,偏生沐云里这个没眼色的还自言自语认为自己成亲对爹娘关心少了,想趁着婚假花更多时间陪他们。   沐将军和夫人:“……”   他们不需要,真的。   可是郁止在面前,他们不好不给郁止面子,也就省了收拾儿子的功夫,干脆眼不见为净。   白天能陪双方家人,晚上能跟郁止一起探索身体的奥秘。   总而言之,沐云里快活极了。   “你这样觉得就好。”郁止意味深长说了句。   沐云里没听明白谢什么意思,然而没多久后,他就明白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沐云里抓着郁止要往床上扔,后者顺势躲开。   他慢悠悠起身,“不干什么,就是累了,不想动。”   沐云里:“……?”   他半信半疑,小声试探道:“那要不要我让人给你做点腰子?”年纪轻轻就不行可不好。   郁止:“……”   “我身体没问题。”   沐云里皱眉,“你怎么总是不听话?”   郁止:“真没问题。”   “那你停工好几天做什么?”这才成婚多久,不至于这段日子就冷淡了吧?   操!他要是敢承认,自己就把他揍成猪头!   郁止当然不是因为这个。   “朝廷命令下来了,命我为翰林修撰,正七品,择日赴任,敢问沐小将军是几品官?”   郁止挑眉笑看他。   沐云里:“……”操!   “我……我……”   他咬咬牙,扑上前要掐郁止的脖子,“我几品?我是想打死你的那一品!”   混蛋!   “你谋杀亲夫……”   “没关系,大不了守寡。”   第二日,郁止没出门,已经长成好少年的弟弟得知大哥没出来用饭,前来探望他。   “大哥!你脖子上怎么了?!”小少年瞪大眼惊恐道。   却见郁止脖子上有着格外明显的几道红印子。   没破皮,却能让人一眼便看见,难怪大哥不出门!   小少年并不知道,他大哥身上的红印更多。   “没事。”郁止淡定道,也没遮掩,也是他这样淡定坦然的态度才让小少年放下心来。   大哥说没事,那就真的没事吧!   他这么想,便没有再追问,不过等见到宋氏,被问起郁止为何没出院子时,小少年信誓旦旦道:“蚊子咬人,大哥太痒了,把脖子抓了好多红印子,娘,您让人给大哥多送点药吧。”   宋氏:“…………”   她沉默片刻,才郑重其事地对小儿子道:“幺儿,以后少去你大哥院子里。”   郁小少爷皱眉不解。“为什么?”   “你大哥院子里常年有蚊子,你去的话,很可能也会被咬,不信你看,我们都没被咬,怎么你大哥就被咬了呢?”宋氏循循善诱。   小少年歪头想了想,竟觉得有道理。   “那我们为什么不让大哥搬出来?”   有蚊子,搬出来就是了,多简单,   宋氏:“……”   “因为,你大哥喜欢哪里,不想搬,而且那些蚊子也喜欢你大哥,指不定你大哥搬到哪儿它们就追到哪儿,这样,搬出来也没用。”   郁小少爷勉为其难点头答应,“那好吧。”   大哥真惨。   宋氏悄悄松了口气,再次叮嘱道:“答应娘,以后千万不要随便进你大哥的院子。”   郁小少爷认真点头。   宋氏放下心来。   好歹有个儿子正常,可千万不要被他大哥和沐家小子给影响了,也变得走歪路,郁家岂不是得绝后?   *   假期结束,郁止便开始上任。   修撰的工作十分简单,翰林院里状元不少,可六元及第却只有郁止一个,因此郁止还是挺被人看重的,其他人与郁止的关系也不错。   不过这份不错,在皇帝召见郁止好几次后也消失了。   文人相轻,再加上心中嫉妒,众人默契孤立了郁止。   上级分给他的任务多了起来,不过这些任务繁琐又不重要,干活也没多少价值,显然是想让他坐冷板凳。   可郁止都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他如今比较在意的,还是皇帝的目的和态度。   明明从前并不认识,为何对方会多次找自己?   且每次都是可有可无,并不重要的理由。   每回正事结束后,皇帝还会关心他几句,问问他的生活,问问他跟沐云里的感情,上回更离谱,还说了句让他们安心过日子,这种类似于明着支持的话。   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写话本写习惯了,遇见这种情况,许多狗血的剧情浮现在他脑海里,回过神后,才没好气地将它们压下去。   回到翰林院,郁止目光定定盯着桌上还没写完的话本,沉声说了句:“沐云里!”   刚刚用完午饭回来的同僚:“……”   他下意识将已经伸进去的腿重新收了回来。   不知为何,刚才这位新科状元的声音仿佛在吃什么东西,带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味道。   之前就有听说这位和那沐将军小儿子的感情其实是假的,不过是为了某些原因而装给别人看的,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自以为窥见了真相的同僚悄悄将这事记住,之后无人聊天时假装无意间提起,“喂,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整个翰林院的人都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翰林院洒扫的太监都知道了,一个太监知道了,一百个太监也知道了。   也不知哪一天,消息就传入了皇帝耳朵里。   “你说什么?假的?这不可能!”皇帝竟是怀疑都不怀疑,直接肯定道。   太监总管也觉得这事忒假,作为一个一路看着郁止和沐云里事件的群众之一,他自认为对那二人也与皇帝相同,总归了解许多。   他们就不是那种人。   然而在皇帝面前,说话也不能全然说死,只好道:“不如陛下让人查一查,不就水落石出了吗?”   皇帝还是矜持的,他可不愿意被人知道自己追着臣子之间床上那点事,那别人怎么看他这个皇帝?   沉吟片刻后,才否定道:“这就不必了,朕、朕相信他们。”   他才不会看错,那两个孩子一定是真心的。   他可是真龙天子,不会说错,错也是别人的错。   片刻过后,皇帝轻咳两声,“去,传郁修撰来,给朕读《秦史》。”   太监总管毫不意外地应下,“奴才这就去。”   郁止被叫来读史,倒没有多惊讶,这种事之前也有几次。   皇帝让他来也并非纯粹想看八卦,郁止声音很好听,读书的速度也不快不慢,不至于让人跟不上节奏,还会配合着自己的讲解,有些观念让皇帝都觉得新鲜有趣,听别人读书是催眠,听郁止读书是享受。   一篇结束后,皇帝却没放他走,“小郁爱卿,听说,你与沐家小子吵架了?”   皇帝言语试探。   郁止微愣,“陛下何出此言?”   他怎么不知道他们吵架还吵得皇帝都知道了?   “朕也不过是道听途说,没吵架就好,既然成了亲,那就得好好过,持之以恒,可不能轻易放弃。”   郁止领命,“微臣明白。”   皇帝很满意,脸上都没忍住露出了笑容,连连点头,“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郁止被打发离开,却不是回翰林院,皇帝允许他进库房选一样东西送沐云里,郁止满腹疑虑地跟着人去库房。   夜晚,郁止将自己挑出来的那把宝刀放在郁止面前,将今日经历讲了一遍,“皇上赏的。”   沐云里双眼一亮,宝刀出鞘,很是亮眼,“好刀!”   “但为什么送我?”   郁止也不知,“送你便收着。”   闻言,沐云里便不再想了。   一日,沐云里领人在京城街上巡逻,路过书局时却见一个常服打扮的太监在买书。   等人走后他找机会问掌柜,“他们买什么?”   得知是一些有关于他和郁止的话本后,沐云里心中愉悦,暗道有眼光!   销量这么好,都卖进宫了,改天得让郁止多写点!   “听掌柜说我俩卖得可火,你赶紧多写点。”他倒不是在意那点钱,而是卖得多,那岂不是看到的人就多,知道他跟郁止故事的人更多。   因缘巧合下,他们两人赫然成了话本界的衍生同人大热门,不看就落伍的那种。   郁止注意力却在沐云里见到的太监上。   难道这才是皇帝对他和颜悦色,对他和沐云里颇为关心的原因?   可他宁愿是因为皇帝忌惮文武勾结才会过于关注。   无他,实在是这种理由,说出去都难以令人相信。   “听到没啊,多写点。”沐云里还在提醒。   郁止直接掏钱给他,“去找书生,我一个人只有两只手,多买几个人写不是更简单?”   对啊!   沐云里抱着郁止重重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兴奋道:“你真是太聪明了!”   郁止笑而不语。   只要别让他再写那些甜倒牙的东西,他宁可破财消灾。 第268章 郎骑竹马来18   话本并非长时间不变,即便是最喜欢的东西,也都有吃腻的那一天,话本市场也是如此。   读者们看多了甜文,也免不了审美疲劳,虽然写郁止和沐云里的人还有不少,可众人也怕跟不上读者的喜好,不得不另辟蹊径。   同人虐文就此应运而生。   什么前世今生,什么纠葛误会,狗血一盆一盆地泼,波折不断,虐过了就给点糖。   这本文出乎意料地大火,市场又从甜转虐,尤其是写郁止和沐云里的同人。   “气死我了!”沐云里气呼呼地回到家,抱了好几本写他们虐恋情深的书扔到桌子上,推了推郁止,“赶紧的,把这些个胡编乱造的家伙给封杀掉!除非他们写甜,不然不许人买!”   郁止无语,哭笑不得道:“之前不还挺喜欢他们写的吗?”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家伙每天半夜偷偷起来点蜡烛悄悄看,也不知道白天怎么有精神办的差。   “以前是以前,你看看他们现在写的什么?全都是胡编乱造,鬼话连篇!”沐云里可不高兴了,明明自己跟郁止感情这么好,从来不会真的翻脸,可这些人写的什么?   什么你爱我但是我爱他?什么竹马比不过天降?什么挖心挖肾虐恋情深?   郁止要是敢移情别恋,他先打断对方三条腿,再把奸夫送去阎王殿,什么玩意儿也写?关键是竟然还有那么多人来看?!他们的脑子都被人给吃掉了吗?!   郁止实在有些心疼这些作者。   人家不过是混口饭吃,结果因为写得让当事人不高兴,现在饭碗都要不保。   “之前你看的那些不也有许多是虚构的吗?我何时给你点了满京城的花灯?又是何时为你拒绝了所谓天下第一美人的示爱?还有你单枪匹马救我于榜下捉婿,敢问谁敢在榜下捉我为婿?之前的都能看,现在不能了?不能这么双标。”   操!这人怎么知道的?!   沐云里红着脸理直气壮道:“那不一样!”   郁止淡定问:“哪儿不一样?”   沐云里偏了偏头,“反正就是不一样!”   心里却在琢磨着要把那些书藏得深一点儿,可不能再让郁止看见了。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你别管。”   郁止还真就不管,不过这个不管是连同沐云里的要求,同样视若无睹。   看着虐恋情深套路稳稳霸占了市场,沐云里急得直跳脚又无济于事,只能干瞪眼着急。   正当他愁眉苦脸之事,一桩好事突然降在了他身上。   “啥?让我去做御前侍卫?爹你贿赂谁了?”圣旨下来,沐云里还一脸摸不着头脑。   此言一出,沐将军狠狠敲了他一个脑袋瓜子,语气嫌弃道:“就你?我还不如让你娘拿去施粥救济百姓!你个败家玩意儿!”   不是他爹,那是谁?沐云里脑子转了好久,都没找到一个可疑人员。   最终不得不问郁止。   得知沐云里被提为御前四品带刀侍卫,整日都要跟在皇帝身边,保护皇帝,为皇帝做事,郁止唇角抽了抽,他心里有个猜测,却不想说,毕竟说出来也没人信。   “给你你就收着,不过日后得认真办差,白天忙,晚上也别再熬夜。”能顺便改掉沐云里熬夜看话本的习惯也好。   沐云里点点头,也不再纠结起来。   晚饭洗漱过后,在他们抬来水时,沐云里坐在浴桶里,百无聊赖地洗刷着自己,洗着洗着,突然双眼迸发出刺眼的光芒。   他赶忙简单冲洗一下便迅速披上一件衣裳出来,掀开床帐,兴奋地看着坐在床头等待的人。   “怎么了?”郁止故作不解地道。   “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沐云里再次提醒道。   郁止假装想了想,“是吗?不记得了。”   沐云里不干了,“你休想!”   郁止这才没忍住笑。   沐云里昂首挺胸,趾高气扬道:“我不管,现在是我品级比你高,夜生活怎么来要由我决定!”   郁止故作虚弱道:“云里,你应该不想谋杀亲夫吧?”   沐云里推了推他,“少来,别装了!”   当谁不知道谁,这人惯会装柔弱,实际比谁都健康,他还会武,身体素质绝对过关!   “叫你先前让我憋了那么久,这回我也不做别的,就让你把你之前欠的全都还回来!”沐云里笑眯眯道,“小郁哥哥,今晚别想睡了,快起来继续!”   “我来了!”说着张牙舞爪地扑了上去。   没有他刻意控制,哪怕郁止衣裳质量再好,两下就听见了撕裂声音。   郁止:“……”   这败家玩意儿。   一朝翻身,沐云里可谓是一雪前耻,不仅逼着郁止要把以前欠的补上,现在本应该有的也不能少,两人每晚都要来上几回例行活动,现在还没亏身子,也是仗着身体底子好。   沐云里升官带来的变化是肉眼可见的。   不说别的,就一点,两人的工作地点变得更近了。   从前只有早晚能见上一面,如今中午吃饭也是在一起,只要有点空闲时间,沐云里就爱在翰林院外面晃悠,带队巡逻时更是昂首挺胸,恨不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甲都全副武装,一举一动都是他最好看的模样,路过翰林院时更是被人戏称孔雀开屏。   从太监总管那里收到消息的皇帝满意地笑着点头,“这就对了嘛。”   先前看到市面上流行起了虐恋情深,让皇帝差点以为这俩出了什么事,如今看来倒是好好的,这让他放心不少。   “陛下,既是御前侍卫,这沐小将军不可离陛下太远。”否则倒霉可非他们,而是沐云里,他这话也是为了沐云里好。   皇帝有些遗憾地点头,“你说得对。”不能亲眼看到两人同框,不高兴。   这个愿望,在一场宫宴上得到了满足。   郁止六元及第的新科状元参加宫宴,沐云里则跟在皇帝身边保护他的安全,两人之间隔着不远的距离,然而当郁止一抬头时,便能看见沐云里不着痕迹看过来的视线。   席上百官正在轮番向皇帝说祝词,吹彩虹屁,没人注意到这两人的小动作。   目光交汇间,两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皇帝悄悄捏紧了双拳,假装不难不经意地接大臣的话,敷衍地喝酒,余光却在紧紧注意着某个方向,心中情绪翻涌,奇怪的喜悦让他控制不住心头的激动,唯有假装喝酒才能显得他对此毫无所觉。   宫宴之上,有宫中乐人舞姬献舞,一曲舞毕,皇帝拍手叫好,“跳的不错,有赏。”   实际他根本没看跳了什么,不过那些人站的位置不错,可以让他假装看她们,实际上余光却看着他的郁爱卿。   心中美滋滋。   果然,把沐云里调到自己身边是调对了。   “多谢陛下!”舞姬们告退,皇后见没出什么岔子,心中一松。   酒过三巡,席上有人已经醉糊涂了,人都分不清。   一名武将顶着两只朦胧的醉眼,望着郁止的方向移不开眼。   “你……这是谁家的小娘子这么标志?可要跟了本官?本官保、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   武将醉醺醺地站起身,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朝着郁止的方向走去,脸上满是男人都懂的笑容。   众人:“……!”   他们瞪大了眼睛,想要仔细看眼前的这场好戏。   沐云里:“!!!”操!这家伙完了!   郁父:哪来的不长眼的狗东西竟然在这宫宴上乱吠?!   皇帝:啊,这人好丑,不行不行,不能让这人跟小郁爱卿同框!   “来人,龙将军醉了,把人抬下去。”皇帝大手一挥,表示不想看见这家伙。   连忙有侍卫前来抓住龙将军就要往外拖。   然而喝醉了的人力气变得极大,龙将军早忘了现在在哪儿,只知道是宴席,他也参加过不少宴席,去了谁不把自己当贵客?   自己不过是想要这宴席上一个小美人,有什么不行?   侍卫们正要强行抓人,却见本该羞愤尴尬的当事人施施然起身。   郁止望着面前的醉汉道:“要我跟你走?”   “怎么,你还不愿意?”龙将军不悦地皱起眉。   郁止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抬起一脚便将眼前的醉汉给踢翻在地!   在众人震惊呆愣的视线中,郁止单脚踩在这人的背上,趴在地上的醉汉努力了半天,却仍是没能成功挣脱郁止的束缚起身,而他五体投地的模样,活像个王八,怎么也翻不过去。   “你……”背上的脚越来越重,身体也越来越疼,龙将军酒醒了大半,看着眼前的情形。冷汗都滴落了下来。   “我……”他张口想要求饶道歉,还没说完,便听见郁止平静的声音居高临下响起。   “现在,还想我跟你走吗?”   “不、不不不敢了……”龙将军只觉得身体内脏都被人紧紧抓住,只要对方想,随时都能一把将它们捏爆。   他再也不敢借酒嚣张,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郁止笑眯眯道:“知道就好。”   说罢,他收回脚,趁着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对着皇帝请罪道:“陛下,龙将军醉酒,微臣怕他酒后误事,这才擅作主张,还望陛下谅解。”   “谅解!谅解……”皇帝忙回神道。   他笑容僵硬,僵硬中又有些走神,却仍是温和道:“龙将军殿前失仪,传朕的命令,降为校尉。”   “是!”龙将军后怕不已道,“臣谢陛下!谢郁修撰!”   连降几级,今后连参加宫宴的资格都没有,却还要笑着对他人说多谢,这种憋屈的滋味谁懂?!   这几句话间,其他人也纷纷回神,目光惊疑不定地看着郁止,完全想象不出为何对方一个病秧子竟然能一脚踢飞一个高大威猛的醉汉?!   这人真的体弱多病吗?   这要是都叫体弱多病,那他们这些算什么?全身瘫痪?   众人暗暗不约而同地把视线看向了郁父方向和沐云里的方向,前者虽然表面镇定,可仔细看却能看出对方在走神,杯中的酒都洒了一半。   至于后者,正在看着郁止,脸上眼中没有半点意外的神情。   众人心中有了数,纷纷对郁父报以同情。   有了这么一出,宴席散场较早,沐云里也得了皇帝特许,今日提前下值。   他追着郁止一起出宫门。   “郁止,等等我!”   郁父黑着脸跟上,“你们才应该等等我!”   郁止面上镇定如常,笑着请郁父先上马车,“父亲您请。”   沐云里把郁止拉在自己身后,“爹您这么严肃干什么?今儿分明是那个家伙先挑衅,郁止才是受害者,他还受惊了呢,您别吓他!”   郁父:“……”   我吓他?到底是谁吓谁啊?!   原本以为体弱多病的儿子毫无预兆地在自己面前踹翻一个大汉,若非他心理素质强,今儿早就犯了心疾,就这,这人还说他吓到了郁止?!   这人眼睛到底有多瞎?!   郁父心梗,不想和这两人说话,甩袖上了马车,不等郁止和沐云里上来他便对车夫道:“咱们先走,年轻人身体好,从这儿走回家也用不着多久!”   车夫只能对郁止二人歉意一笑,少爷,小的也只是听命行事啊。   眼睁睁看着马车在自己面前疾驰而去,沐云里懵了,指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怒道:“爹也太小气了吧,一个人坐马车也不怕压不住,把自己摔下来。”   “你也没做什么啊,不就是装病吗,一直也都好好的,你只是不说,他们也没问啊。”沐云里还在为他打抱不平。   郁止斜眼看他,望着这个害的他们没车坐的罪魁祸首,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淡声吐出几个字,“请闭嘴,我谢谢你。”   皇帝站在城楼上,望着郁止和沐云里一前一后离开,这才恋恋不舍地回了宫殿。   “你说,小郁爱卿隐瞒身体情况是为了什么?”皇帝脸上隐隐含着志得意满的表情,对皇帝了解颇深的太监总管知道皇帝不是想问,只是想有人听。   “奴才愚钝,还请陛下指点迷津。”   “那你真是愚钝,这都看不出来。”皇帝看了他一眼,这才笑着解释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小郁爱卿若非隐瞒自己的身体状况,之前郁家又如何肯轻易放任他这个长子嫡孙不肯娶妻生子,与沐家小子在一起呢?”   太监总管恍然大悟,双眼发亮,“原来如此!陛下真是才思敏捷,聪颖过人!”   皇帝被彩虹屁吹得高兴,面上笑意更浓。   “小郁爱卿对沐家小子可谓是情深义重,连朕都不禁心生钦佩。”   “沐家那小子也不错,我可听说他从前便时时保护小郁爱卿,明明小郁爱卿身体很好,他却仍是习惯挡在对方前面,甚至还在长辈面前维护他,这是何等深厚的感情!”   皇帝说着,不知不觉也走到了后宫,迎面见到了他正宠爱的吴美人。   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吴美人盈盈一拜,“陛下……妾见过陛下。”   她身穿素白衣裙,在月下更填几分清冷高洁,这是皇帝最喜欢她的地方。   然而此时,皇帝却觉得没意思了。   大好的日子,裙子太素,一点喜庆气氛都没有。   妆容不对,想要塑造清冷气质又想凸现自身优点,画虎不成反类犬。   姿态太过刻意,眼中的神情太假,还有她能在这条自己的必经之路上,有脑子的都知道其中有猫腻,哪哪都不对,一点都没有小郁爱卿和沐家小子的浑然天成。   吴美人久等不到皇帝怜惜,不仅悄悄看去,却见皇帝脸上满是无动于衷,她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听皇帝道:“来人,更深露重,吴美人身体不好,快把人送回玉泉宫。”   说罢,自己转身错开,往前走去。   今日皇后安排的那场舞好像不错,就去皇后宫中吧。   吴美人傻眼了,她失宠了?   *   毫无意外,郁止二人回家受到了三堂会审。   郁家人得知宫中发生的事,都不敢相信,还是郁父百般强调,甚至愿意为此赌注,众人才半信半疑。   如今质问郁止,郁止也没想再隐瞒,简单承认了下来。   “从前习武有所帮助,怕长辈们担心,更怕你们空欢喜一场,便暂且隐瞒了下来,却不想,这隐瞒便是这般久,是孩儿不孝,还望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原谅。”   听他这般说,众人便也回忆起郁止幼时的模样,那时这孩子便病歪歪的,是真的吃了许多药。   他们早知郁止早熟,却不知他竟早熟至此,纷纷感动又难受。   说不出怪罪的话,便只好道:“日后可切莫如此了!”   不像皇帝,他们能这么肯定郁止并非是为了和沐云里的感情才隐瞒此事,乃是因为那时的郁止才多大,根本不可能和沐云里产生情爱,更不可能想到这个办法。   除开这个,他们也找不到别的原因,左右孩子现在好好的,从前也并未让他们担惊受怕多少,不过是让人以为他在一直喝药,假装“病重”这种事却从未发生过,哪怕是他与沐云里事发时也没有。   既然如此,他们又何必苛求太多。   此事便这么过去,不过,宫宴上的事仍是被一些人传开,而郁止身体康健,甚至身怀武艺一事自然也为人所知。   一些从前有过心思的人后悔不已,但更多的还是看好他和沐云里,喜欢他们在一起的人,既然身体健康,那他们必定能长长久久才对。   依靠写他们的话本而大火或者糊口的书生们更高兴,事件越多,他们素材越多,虽不知道真相如何,但许多原因而导致郁止装病的剧情已然在脑海里安排上。   什么为了和沐云里长长久久,为了在风云诡谲的郁家保全自己,扮猪吃老虎,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写不出的。   沐云里越看越不对,越看越不高兴,“你瞧瞧他们写的,都成什么样了,还有写我强取豪夺,你倒是让我强取豪夺一个看看啊!这要是传到后世去,被那些人当成真的怎么办?!”   郁止翻了翻,表情淡定,实在是见过的太多了。   这事并不意外,既然有写甜的,也有人写虐的,还有人写他扮猪吃老虎大杀四方的爽文呢,市场决定了产物,郁止不可能让它们全部断绝,但这并非没有办法。   他转身从抽屉里摸出一本他终于写好的书递给沐云里,“任凭别人再写多少,都只有这本才是真的,现在,我们只需要让它声名大噪,即便流传后世,它也必定是最火的那本就行。”   沐云里双眼放光地把书抢过来,花了半天将它看完,双眼发红被感动被甜到的。   “好看好看,但是要怎么样才能让它流传后世且最出名呢?”   郁止笑笑:“这个好办。”   转天,郁止便带着这本书求见皇帝,“微臣刚完成的拙作,不知陛下可愿一观?”   对于自己喜欢的臣子,皇帝是很有耐心的,他笑着接过郁止手里那本书,翻开一看,首先便被这上面的字给惊艳一瞬,真漂亮!   随后看内容,这一看,顿时放不下去了。   “好!写得好!”看到精彩出,皇帝忍不住拍案叫绝。   太监小声提醒:“陛下……”   皇帝回神,尴尬地轻咳两声,“没想到郁爱卿在这方面也如此有才,这书……”   “臣愿献与陛下。”郁止直接道,不等皇帝心花怒放,又继续道,“不过臣有一事颇为苦恼。”   “爱卿有何烦恼?”   “如今市井中有诸多话本广为流传,其中事件多为虚构伪造,臣忧心自己与亲人名声被毁,希望这本由臣亲自编写的真实故事能够被正名。”   皇帝欣然答应。   至于如何正名?   郁止先拿着书找了当时有名望的人一一观看,并落下他们的印章,其中包括皇帝私印,再将这本书送给皇家藏书阁。   他让人印了许多这本书售卖,可唯一的作者以及主角的手写本只有它。   上面盖的印章许多,若有幸那些人青史有名,这本书自然不会被埋没。   正如郁止所说,这本书成功存活到了后世,并且因为记载了当时社会的许多习俗和人文地理风情,颇具研究价值,里面有些文章段落还被要求熟读并背诵,令许多学生苦不堪言。   课堂上,几个学渣窃窃私语,“又到了讲《竹马记》时候了,这个郁止真的好烦啊,学历史有他,学政治有他,学语文还有他,听说大约金融系还会遇见他,他能不能不要这么能干啊!”   “唉,没办法,谁让他能干呢,出身好,长得好,才学好,智商高,官途好,感情生活更是不能再圆满,一个被老天爷宠爱的男人,哪里是我们这种被老天爷随手甩下来的人能比的,只能乖乖被压制了。”   “从小到大背了他不知道多少诗,可这个《竹马记》是学语文里他的作品中最讨厌的,其他也就算了,学这篇还得被迫吃他喂的狗粮,想想我们学得苦哈哈,人家甜甜蜜蜜,就很气。”   “就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写这本书时他还活着,还很年轻,却预料到了今后几十年的生活,诡异又神秘!”   “学历史也是,他跟他老公的cp将古代ip发展推到了巅峰,据说当时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打着他俩的名号,就不愁没人买账,写他们的话本能堆满一个屋,想想就可怕。”   “最不可思议的难道不是连当时的皇帝都在磕吗?!不仅起居注上有明确记载,还有这本《竹马记》,那可是有几十个大佬联名过的无价之宝!”   “别说了,越说越恨,越听越羡慕,人家过的才是神仙日子,从小不仅没吃苦,还跟竹马早恋,长大后什么磨难都没有,直接成亲,堪称同性恋成功典范。做官一路青云直上,做了三代帝师,最顽劣的那个皇帝到了他面前都得乖觉。人家还多才多艺,名留青史,继续祸害我们这些花朵……”   “你们怎么不说了?”   “刘维维,你知道这么多,那就起来给我们背诵一下全文。”   “……”   这一世沐云里先走一步,早在察觉他身体不好时,郁止便辞官带着人去京郊定居。   两人侄子侄女不少,轮流照看他们,郁止也不愿意拒绝他们的孝心。   一日清晨,沐云里精神好了不少,竟想起了一个被他忘在记忆里的问题。   “喂,你是不是重生的?”   郁止:“……”   “你怎么得出的结论?”   沐云里歪头,“不是吗?那为什么你写的那本书后面的情节跟我们的经历一模一样?”   郁止写的《竹马记》不止是写到他们成亲,而是一直写但他们去世,而那些还没发生的事,却在今后的日子里一一实现,沐云里浸淫话本界多年,便猜测他是重生的。   郁止好笑看他,伸手摸上他的白发,“因为那不是故事,而是我为我们制定的人生计划。”   沐云里也笑了,浑浊的眼睛都亮了亮,“那你说后世的人会不会觉得你是预言家?或者重生者?”   “我觉得他们可能不会想到这一点。”日光倾洒,照在郁止身上更添温柔。   “不重要。”沐云里伸手握住他,“反正,真的很甜。”   这个不喜欢给他写甜倒牙的虚构剧情的人,却用实际行动送了他甜甜蜜蜜的一生。   郁止低头在他手背上轻轻落下一吻,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你也很甜。”   心存欢喜,连夕阳都成了朝霞,死亡也变得浪漫。 第269章 命运交响曲1   国际机场   来自M国的航班降落在这片土地,蔚蓝的天空,不算清新的空气,还有往来的虽然互不认识,却也令人倍感亲切的人群,都在欢迎着归国同胞。   郁止推着行李从机场出来,没人接他,把手机开机,看着未接来电回拨了一个号码。   “萧院长。”   “嗯,刚下飞机。”   “不必,我自己回去。”   “好,明天下午两点。”   挂断电话,郁止已经坐上了回A市的车。   原主在国内长大,考上国外的大学后便没再回来,从大学到工作,至今已有八年。   他的父母在大三那一年闹翻,至今好几年都没联系过,只在每月按时给对方打钱,不过原主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生女,父母跟着姐姐生活,有女儿女婿和外孙女陪伴,倒也不用太担心。   首都离A市也不算太远,两个小时车程后,郁止顺利回到家乡。   他在国内没有房,又因为暂时不想回家,只能暂住在酒店。   不过也不必住多久,医院那边就会安排宿舍。   郁止刚安顿好,手机就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个熟悉的人。   “姐。”   “你回国了?”   “嗯。”   “回国也不回家?”   “还有点事要办,准备过几天回去。”   “……快一点,你外甥女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她舅舅,再过几年再回来恐怕都不认你。”   “我知道了,爸妈身体怎么样?”郁止站在阳台,俯瞰这个城市。   “还行,没死,用不着你摔盆。”郁雯没好气道。   郁止无奈,“姐……”   知道不能把人怼狠了,郁雯收敛了些,“他们就是一时生气,你要是低个头,也不至于冷战这么多年,行了,现在回来了,可别再跟以前一样,否则我就再也不管你,随便你死在哪儿。”   郁止又说了几句好话才挂断电话。   看着手机明明一直存着,却又不打的几个号码,郁止感到一阵无奈。   原主并非不关心父母,也并非想要和父母的关系闹得这么僵。   原主自小就是个乖乖仔,在学校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没有在幼儿园调皮地扯前桌女孩的头,也没有在中二时期闹叛逆。   相较于姐姐的强势,原主性子比较温顺,很听父母姐姐的话,是个无论从生活还是学业上都不让人操心的优秀孩子,也是传闻中别人家的孩子。   可就是这样一个别人家的乖仔,却在大三那年向家里出柜,全家人仰马翻,若非当时国情不对,原主父母恐怕早就追到国外,非要把这儿子掰正不可!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原来乖巧的儿子会突如其来走上歧途,从前也没见他跟什么男生密切来往过,他们认为是国外的环境把儿子带歪了。   因为学业他们不能让儿子回国,可他们希望原主在毕业后回国工作,在国内,怎么也要把儿子掰回来。   可他们不知道,原主不是因为被国外环境影响。   更不知道,他也不是同性恋。   之所以说同性恋,不过是不希望被父母催婚催生,不想给父母希望,也不想让他们知道真相。   原主是先天性性无能。   从前不知道,可随着青春期同龄同学的发育,原主逐渐察觉到自己的不对。   他不能b起,也从未遗精。   在其他人躲在宿舍网吧偷偷看片时,他也曾被拉着参与过,却从未有什么感觉。   一开始或许是以为性向不对,可他男女都看过,却都没感觉。   他不敢告诉任何人,只能在别人邀请看视频时义正辞严拒绝,因此被不少人认为他为人太正经古板,也因此少了不少朋友。   因为少年的自尊心,原主也没告诉家长,他心里还抱着仅存的希望,希望这只是暂时的,希望他只是发育迟缓。   可当身高到达一米八,某个地方依旧没动静时,这种侥幸心理彻底消失。   他不明白为什么,所以读了医学,专攻男科。   他本就是个安静温和的人,与人来往也是保持适当距离,这些年来竟也没被人发现这个秘密。   但隐瞒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他找了这么个借口,试图打消父母心里对于他娶妻生子的念想。   他不想伤害一个无辜的女人,也不想让父母因为这件事而神伤。   十几年时间,已经足够让原主认命,也足够让他从压抑到放下。   从一开始的因为自尊心而不愿意告诉父母,到现在已经是纯粹不想告诉。   从学医是为了认识自己,治疗自己,到现在为了让世界上少一点与他一样的人。   他想带着这个秘密直到坟墓里。   从自怨自艾到与自我和解,他花了许多年。   他有两个愿望,第一,继续之前的事业,第二,与父母和解。   这些都很简单。   甚至在国外就能做到。   郁止之所以尽快回国,还是因为他要找的人在国内。   为了回国,他在国外加班加点处理完事务,至今两天没睡,郁止在酒店里睡了十几个小时,才赶在跟即将任职的医院院长约定的时间前,到达他即将任职的地方。   *   “我们医院虽然是公立综合医院,比不上私人,可各处设施也很齐全,近几年一直在引进先进的器材和技术人才,正需要郁医生这种人才加入,如果你愿意,各种福利待遇都可以谈。”院长态度十分友好。   没办法,现在优秀的医生都更愿意接受私人医院的邀请,毕竟工资高待遇好,能接触到的人脉也很广,好不容易走运挖来一个国外的人才,对方在国外就很有名,救治过不少案例,可千万不能错过!   “这次回国主要还是因为父母年纪大了,一直在国外鞭长莫及,如果条件不差,我会很高兴留在贵院。”   郁止面对院长的热情,态度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也没有故意拿架子,很快两人便商谈起工作时间和福利待遇。   一切商定后,让法务那边拟好聘用合同,确认无误后签订,郁止与院长握手。   “现在下午五点,我知道附近有家火锅店味道很好,郁医生刚回来,不如我请你去尝尝?”院长心情很好,热情邀请。   医院在广场上的花坛里喷着水,许多病人或者陪同家属正在长椅上或者花坛边坐下休息,鹅卵石的地面让人踩着并不舒服。   小摊贩推着车在广场上售卖杂货零食炒板栗,香味扑鼻。   一个小男孩儿拿着在苦苦央求下妈妈才买的小火车,欢快地在水泥路面上开着。   “喔喔!冲鸭!……啊!”   一个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连手上都带着手套,在夏天却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年轻人从医院疾步而出,路过时不小心与那男孩儿撞到,年轻人没事,小男孩儿却坐了个屁股蹲,还是坐在鹅卵石地面,把屁股咯得发痛!   “哇——!”   小男孩儿委屈地大哭,年轻人脚步一顿,视线向下,暗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片刻,又一言不发地继续离开。   “乖宝不哭,不哭不哭……”男孩儿妈妈发现这儿的情况,快步前来把儿子拉起来,哄了几句,又恼火地看了眼年轻人的背影,暗暗嘀咕,“什么人啊!这么没礼貌,连拉一下小孩儿都没有!”   郁止目光追着那年轻人离开,看着对方上了人来人往,十分拥挤的公交车,半晌,才回绝院长道:“谢谢,不过家里还有事,就不打扰了,改天有机会一定尝尝,左右有的是机会。”   院长见状也不好再劝,他也有事,便笑着和郁止客套几句,“一定一定!”   郁止办理完手续,确定好工作安排,这才按照原主记忆,回了原来的家。   医院安排了宿舍,但他什么都没准备,还是得回家一趟。   然而刚到家,用钥匙开门,却正好和在沙发上的女人对上。   “还知道回来?”   郁雯忍住激动的情绪,眼睛却紧紧盯着已经长大许多,成熟许多,和记忆里相去甚远,却又很是熟悉的弟弟。   “姐?怎么在这儿?”郁止手里还提着行李箱,但他觉得自己可能没有把行李拿出来的必要。   郁雯结婚后和丈夫在另一处地方买了房子,父母也是跟着她住,应该不在家才对。   “想帮爸妈看看,他们儿子流落街头没有,原来你还知道这里能住人。”郁雯随手理了下短发,“走吧,这里没饭没菜,火都没法开,留你在这儿,我还得担心你会不会被饿死。”   郁止哭笑不得,却也没有拒绝,原主的愿望便是要与父母和解。   双方都愿意退一步,给各自一个台阶下,这就是和好的最佳时机。   “给我打个电话就行,哪里要你亲自来。”郁止刚到家没一会儿,就得提着行李重新出门。   “等等,我先把行李放在家里。”   郁雯关上门,拉着他进电梯,“怎么,担心我家没你住的地方?不亲自来,你还能找到位置?都不想想多少年没回来了。”   郁止还能如何,只能连连称是,在这个姐姐面前,做一个原本不听话,现在想要听话的好弟弟。   郁雯见他还笑着,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让弟弟回心转意,但无论如何,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郁雯领着郁止来到自己家,刚开门,正在端菜的郁母便放下菜,快步上前到门口,抱着儿子泪流满面。   他们都要以为儿子再也不回来了,却没想到还能等到对方愿意主动回来的这一天!   “你还知道回来啊,我跟你爸头发都白了,墓地都选好了,你还知道回来啊……”   郁止说什么也无用,只好抱着两人好一通安抚。   纠缠半天,最后还是被郁止外甥女的哭声给打断。   小姑娘被外公外婆哭的动静的吓到,家里又来了个没见过的陌生男人,害怕便哭了。   郁雯抱着她无奈哄道:“这是舅舅,不是一直想看舅舅吗?瞧瞧,舅舅回来找新新,舅舅长得帅不帅?”   郁止拿出哄小姑娘的礼物,终于哄好了人。   “姐夫呢?”郁止看了看,没找到人。   原主姐夫和姐姐是大学同学,以前也见过,还很照顾他,毕业后工作几年,后来跟原主郁雯一起开了自己的公司,规模不算大,却也能让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用管他,他今天出差,不到半夜不会回来,我们先吃。”郁雯招呼众人上桌。   今天这顿饭是郁母做的,还好几道都是原主最喜欢吃的,可见是用了心。   郁止吃得很认真,郁父郁母总是给他夹菜,直到他说吃不下才停下。   见面第一天,谁都没提从前,也没提那导致双方冷战的原因,辛辛苦苦维护着这份和谐。   “你国外的工作呢?这次回来还会走吗?”饭后,郁雯切了水果端上茶几。   “我刚答应在本市第一医院就职,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不会走。”郁止不想吃,陪着一旁的外甥女看电视。   “不走好啊!国外有什么好的,全都是洋鬼子,我听说还能□□,那玩意儿带在身上多危险,别以为你运气好,人家都说了,越害怕一件事就越有可能发生,可千万别抱什么侥幸心理。”   郁止点头应是,“国内是要熟悉很多。”   哪怕在国外待了那么些年,原主自然喜欢国内,喜欢国内的美食,喜欢国内的环境,喜欢国内的人文风情。   背井离乡总是带着几分漂泊浮萍的孤单和无助。   郁父郁母显然对这回复很是满意,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许多。   “看得懂吗?”郁止对着电视机上讲着英文的动画片问道。   才七岁的外甥女看了他一眼,还不懂得掩饰的小姑娘眼里露出一分鄙视,“我能看动画啊。”   郁止笑了笑,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却在电视里的台词响起时跟着说,黎知新小朋友听着英文二重奏,眼睛越睁越大。   “你看过这一集?”   “没有。”郁止道。   “那你怎么会背?”黎知新小朋友万分不解。   “因为我听得懂。”   小学一年级的英文还没教多少单词,黎知新沉默下来。   “想不想我教你?”郁止诱哄道。   黎知新看了看,“为什么要教我?我要做什么吗?”   “除了认真学,不需要你做什么,我是你舅舅。”郁止笑道。   黎知新勉为其难点头,“好吧,舅舅!”   郁止愉快接受了这声比一开始更熟稔更心甘情愿的称呼。   郁雯一边给丈夫打电话,一边看着这一幕,脸上的表情都柔和了不少。   郁父郁母更是舍不得从客厅离开。   郁止想要跟一个人打好关系,尤其是一个小孩儿,再简单不过,短短一晚上,黎知新便从一开始不情不愿地喊舅舅,到现在轻而易举接受了这个称呼。   她发现这个陌生的舅舅不仅看得懂英文,还能跟她说上剧情,两个讨论剧情讨论地不亦乐乎,郁止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模样。   “这个月亮怪是坏的,要消灭它,大家才能重新见到太阳。”黎知新信誓旦旦说。   “是吗,我怎么觉得它不坏。”郁止轻笑道。   “真的!徐盼舟告诉我的!他看过这一集。”黎知新很相信自己的小伙伴。   “徐盼舟是谁?”郁止挑眉问。   “对面那一家的小孩儿,比新新大一岁,正在和新新读同一个学校的二年级。”郁雯解释道。   “那他说错了,要么他没看过,要么他没看懂。”郁止语气肯定。   郁雯不知道自己弟弟怎么能跟小孩儿讨论动画片讨论地这么起劲,但黎知新明显较真了,端坐在沙发上等着看后续。   后续剧情果然如郁止所说,月亮是好的,太阳的消失与它无关,它甚至在这没有太阳的世界里努力发光,尽力给予这个世界光明。   黎知新在新认识的舅舅面前丢了面子,红着脸抬不起头,心里记上了说错的小伙伴。   “不是我说错的!”她倔强地说。   郁止:“但是你信了。”   黎知新说不出话来。   “以后凡是听到什么,除非亲自确认过,否则不要轻易相信,更不要轻易下结论。”郁止揉着她的小脑袋道。   黎知新脸红,“我要找他算账!”   正是这时,楼道里传来声音,对面也有了开门声。   “他们回来了!”   郁止眸光微动,“这么晚了,该睡觉了,不如明天再去。”   短短一个晚上的相处,黎知新已经从一开始的陌生排斥,变得很是信服这个舅舅,也愿意听他的话。   “那好吧。”   反正明天周六放假,她和徐盼舟都在家。   看着黎知新在郁雯的提醒下乖乖去卫生间洗漱睡觉,郁止有些无法将眼前的小姑娘跟剧情里跟男主虐恋情深的女主联系在一起。   是的,这是一个虐恋情深世界。   女主是黎知新,男主则是还没出现的某豪门继承人,不外乎是个霸总爱上平民女,却被百般阻碍,最终修成正果的故事。   剧情跟着男女走,其他人物自然会淡化。   原主的姐姐姐夫是在剧情中经营不善的女主父母,原主是女主在国外的陌生舅舅,至于对面那位名叫徐盼舟的小伙伴,也是女主幼时的青梅竹马,也是剧情中的男配。   还是美强惨类型的男配。   剧情里,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可在一夜之间被毁了,只留下他一个人,被迫去了孤儿院。   长大后的徐盼舟凭借自己的能力做了一名医生,他性格温柔,身世凄惨,女主作为他仅剩的温暖存在,很受他的照顾。   即便女主和男主在一起后,这份感情也没有变。   不过,这都是后话。   如今有他在,郁雯夫妻不会经营不善,黎知新将不会有天价债务,至于徐盼舟……   也努力让他不变成孤儿吧。   陌生的环境,郁止不是很习惯,可想着明天的事,他努力让自己睡着,明天才有精神。   倒是黎知新,昨晚被劝住,念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也没忘,吃过早饭后便迫不及待去了对面。   “徐盼舟!徐盼舟!”   “新新来找舟舟啊?他还没起来,进来等他吧,阿姨给你做蛋挞啊。”   “谢谢阿姨。”   “舟舟!徐盼舟!新新都起床了,你还在睡懒觉!”   等徐盼舟被亲妈从床上拉起来,已经是十分钟过后。   “新新你好早啊……”   小姑娘冷哼一声,“当然比你早,你这个大骗子!”   徐盼舟挠挠头:“我骗你什么了?”   “月亮怪那一集,你说错了,害我在舅舅面前丢脸。”   徐盼舟小脸一红,“我、我也不是故意的,那天老师来了,妈妈关了电视,我没看完。”   “老师家访啊?”黎知新忽然有些同情,一直知道徐盼舟学习不好,却不知道都不好到要老师家访的程度了,她都比他好呢!   却见徐盼舟摇头,苦着脸,“不是学校的老师,是妈妈给我请的补课老师,她说补课就要从小补起,不能输在起跑线上,今天周六,等会儿老师也要来。”   他的名侦探都没机会看,小学生太难了,好想回到幼儿园。   黎知新瞪大眼,顿时对小伙伴更为同情了,“看你那么可怜,那我原谅你了!”   “新新你真好!”   两个小孩儿一起玩儿,时间过得总是快,没一会儿,门铃又响了。   徐妈妈开门后,门口是个斯文的年轻人。   他剪了一头利落的短发,脸上夹着一副金丝眼镜,身上的衬衫黑裤令他看着像是还没出校园的学生。   “您好,我应该没迟到?”   声音也温和斯文,好听又耐听。   “徐盼舟,老师来上课了!”徐妈妈喊了一声,又转头对年轻人笑道,“你请进。”   年轻人走了进去,门缓缓关上,将那道身影逐渐吞没。   ……   下午,一个小时的上课结束,年轻人拒绝了留饭,从徐家离开。   开门时,却被悄无声息站在门口的男人弄得一愣,突现陌生人,他抓着背包的手下意识一紧。   眼中悄然生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紧张,整个人不着痕迹进入戒备状态。   “你好。”似乎没发现一般,门口的俊美男人一笑,眉眼霎时间吻了山峰,暖了冰泉。   “我叫郁止,来接黎知新。” 第270章 命运交响曲2   厚重的木质门随着重力惯性在缓慢移动,门里正对着阳台,阳光落在眼中,带来些许热意和暖光。   只简单扫了一眼,郁止便对眼前人的装扮心中有数。   没有鸭舌帽,没有口罩,也没有手套和那双哪怕在阳光下,也看不到半点温暖的眼睛。   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个打扮和气质都很正常,斯斯文文的年轻人。   甚至因为刚出校园不久,上的又是教育专业,身上还带着教书育人的书卷气,两人隔着一两米的距离,他似乎也能嗅到对方身上那股清雅书香。   “不好意思,我是对面人家的亲戚,对附近邻居了解不多,请问你是?”郁止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些许疑惑和问询。   他的话和信息,逐渐消除了年轻人刚才的戒备和警惕,他像是松了口气般放下心来,柔和的面容上露出些许礼貌和歉意。   “我不是这里的,只是这家请的补课老师。”   正是这时,听见动静的徐妈妈走了过来,“别老师,怎么了?”   见到郁止,她愣了愣,“你是那个……新新的舅舅?这些年都没见过你,认不出来,不好意思,请进请进!”   “刚从国外回来,在医院工作,暂时住在这儿,新新拜托你们照看了。”   郁止一边客气一边进屋,与别老师错身时,停住问道:“老师要走了吗?”   别老师似乎不习惯和人离得太近,往后退了半步,笑道:“嗯,上课时间结束,明天再来。”   郁止掏出手机,“我家也有小孩,有机会的话,说不定也需要老师你的帮助,我们加个微信?”   别老师推了推眼镜,掩住眼中的神色,“谢谢,不过应该不用了,我只是在这段时间有时间补课,等入职后恐怕没那么多时间,抱歉,帮不到您。”   郁止却没轻易放弃,笑道:“怎么会呢,就算老师你没空,也可以介绍其他有空的老师,多认识个朋友好办事,如果老师你有朋友去医院看病,也可以请我帮忙。”   医院似乎触动了眼前人什么神经,他的指尖在人不注意时轻轻颤了颤,唇角挂上一抹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那好吧,说不定还真要麻烦郁先生,毕竟人生在世,哪能不进医院呢,说起来,还是我占了便宜。”   郁止看了他一眼,“这个便宜还是不占的好。”   别老师滑动手机屏幕的动作顿了顿,便听见这个只见了一面,似乎有些自来熟的男人继续道:“谁又喜欢去医院呢。”   别老师神色微顿,才意味深长地低声道:“是啊,谁喜欢呢。”   交换了微信,房门关上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郁止不用回头,便知道门口已经没了那人的身影。   郁止收敛心神,礼貌地跟着徐妈妈进去。   “两个孩子在房间里玩儿,我去喊他们出来。”徐妈妈动作利落地给郁止倒了一杯果汁,转身就要进去喊人。   她丈夫几年前出了意外,一条腿从膝盖下截肢,许多活都做不了,只能她来抗,这些年下来,原本温柔小意喜欢被丈夫护着的小女人,也变成了能够轻松抗两桶水上楼都不带大喘气的大女人。   “新新,你舅舅来了!”   郁止起身道:“您忙,还是我去看看他们吧。”   徐妈妈厨房还烤着东西,离不得人,见状也不再阻止。   “家里有点乱,别介意啊。”   郁止微笑:“乱点好,有家的味道。”   “这个是青蛙。”   “错了!这是癞蛤蟆!”   “没错,就是青蛙!青蛙才可以吃,癞蛤蟆不可以。”   “青蛙也不能吃,我听说吃青蛙要被抓的。”   两个小孩儿坐在地毯上,拿着图片你来我去地说着话,连郁止来也没影响到。   “新新,舅舅来接你,该回家了。”   “可是我跟徐盼舟还没把卡片认完呢。”新新有些不想离开,小孩子总喜欢跟同龄人玩。一会儿不见就无聊。   “今天玩得够久了,你是不是还打扰别人上课?”郁止将她从地上抱起来,理了理她的衣服说。   黎知新歪着脑袋有理有据道:“我没有打扰他上课,他本来就不认真。”   徐盼舟红着脸,支支吾吾道:“我认真的,就是……就是太笨了。”   他的样子实在有些可爱,郁止没办法生出对他的讨厌,不仅仅是他,对徐妈妈也一样。   “那就认真一点,下次如果能征得你老师同意,可以用录像或者录音,把老师的讲课过程录下来,就可以反复看反复听,多听几遍总能明白。”   徐盼舟双眼一亮,惊喜地看着郁止,“黎舅舅你好聪明啊!”他之前听新新说她舅舅聪明,还没什么感觉,有些不服气地想,他也可以做到。   然而真正接触,却又觉得新新说得好对啊,她舅舅真的很厉害!   “我不姓黎,姓郁。”郁止揉了揉他的小脑袋,领着黎知新出门,“下次你可以来对面找新新玩。”   回到家,黎知新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视,调到熟悉的频道。   “舅舅快看,动画片要开始了!”她还邀请这个有着共同爱好的新舅舅一起看电视。   “对面的徐盼舟都在请家教,新新,你要不要也请一个?”郁止挑起话题。   黎知新皱起小眉头,“可是我比徐盼舟聪明啊,上次考试还考得比他好。”   “下次可不一定,他有其他时间上课,你却在玩,一个进步,一个原地踏步,你觉得,今后你和他谁会更好?”郁止解释道。   “唔……”黎知新觉得好像有道理,但又好像有些不对。   “我帮你联系看,如果合适,那就也给你请一个。”说罢,郁止当真回屋翻手机去了。   半晌,黎知新才挠挠头,有些迷惑地说:“不对啊,我跟徐盼舟又不是同一个年级,怎么就要比了?”   *   郁止轻抚过手机上那个刚加上的陌生头像。   图片上是一片绚烂瑰丽的夕阳,漫天的火烧云,配上海天相接处的蔚蓝和黑暗,明艳分明的色彩搭配,让整张图都显得厚重又纯粹。   聊天框里只有加上好友时的系统消息,郁止用指腹在屏幕上摩挲片刻,才打出正式聊天的第一句话:   【老师你好,不知道怎么称呼?我想改个备注名。】   走在路上,重新将自己武装起来的别老师看着屏幕微微皱眉。   此时的他眼中已然没有先前的温和,气质也从温文尔雅变成冷漠疏离,仿佛被层层看不见又摸不着,却又确实存在的寒冰包裹住,外界阳光依旧,却怎么也穿透不进去,更传不到他身上。   一个可以随意决定的备注,还需要询问当事人的姓名?   带着薄手套的别老师,用指尖在屏幕上斟酌打下几行字。   【我姓别。】   发送过后,他便将手机塞进衣服里,哪怕察觉到了震动,也没有拿出来多看一眼。   上了公交后,他坐在空旷的公交车上,周围清净的环境令他稍稍放松了些。   为了看路程,他摸出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微信页面,看着上面代表有消息的红圈,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忍住点开。   习惯了拒绝社交的他罕见地认识了新的人,或许是这个人的职业,让他多上心了两分。   然而点开聊天框,他没忍住咳了几声,有点一口气吸岔了,不得不重新吐出来。   “咳咳、咳……”   页面上是对方发来的两条信息。   【姓别?性别?】   【我是问老师你的姓名,不是问性别。】   别老师一直知道自己的姓氏有些特别,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发现稀少的姓氏还有帮他辨别一个人是聪明还是傻的功能。   明明那人看起来也衣冠楚楚,怎么聊天时像个傻子。   可不可否认的是,隔着网络,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些,对对面人的警惕也下降了一点。   【“别”是一个姓氏,如果不认识,可以去百度。】   另一边,郁止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不禁轻轻笑出声。   虽然隔着屏幕,他依然感觉到了对方对自己的嫌弃,不明显,却存在。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轻点,【不好意思,从小到大我都没遇见过这个姓氏,实在有些孤陋寡闻,老师见多识广,教语文也一定很好。】   别老师教的英语,毕竟数学和语文这两门,一般的家长自己就可以辅导,而英语则还是更专业的比较好。   说着,他还真给别老师改了个备注。   新备注他很喜欢,但他也知道,现在的别老师恐怕不会喜欢。   现在的别老师也不知道郁止给他改了什么备注,见郁止对自己刚刚隐晦的情绪没有表示,心里也不禁退了一步,重新调整好情绪,拿出见面时的态度来对待郁止。   【抱歉,刚刚在坐车,没办法回复。】   【我的专业是教英语,不过语文数学也能教,至于价格,可以在英语价格的基础上降低一些。】   来做家教,一方面是有他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确实缺钱。   他在网上接了许多翻译的单,可英语这门许多人都会的语言,翻译价格远远比不上小众语言,他不得不接许多活,才能达到他的日常需求。   郁止自然知道他缺钱,却也不想这么早便暴露心思,开始用正常家长的态度与他商谈。   【其实我也会一些英语。】实际上不止一点。   【……抱歉郁先生,英语课价格不能降。】   【我没说要降,只是想先考虑考虑。】   别老师不知道这人要考虑什么,既然他会英语,自己教不就好了吗?又谈什么考虑?   虽然还不太了解,可别老师已经从心里改变了对郁止的印象。   看着人模人样,实际连这种小便宜都要占,上辈子怕不是公鸡转世,继承了一毛不拔的本性。   【这段时间,我能随时向你请教英语吗?】   别老师看着这条消息,又发现了这人的另一个毛病。   厚脸皮。   冷淡的面容上情绪没多少波动,手指也平静地打出可以两个字。   “xx大桥,到了,请乘客依次下车……”   随着公交车的广播响遍整辆车,已经有些年头的车子慢慢悠悠在站台停下,老旧腐朽的车子发出零件摩擦的声音,等它终于停下时,别老师才从车上下来。   在这儿下车的人很少,附近没什么居民点,也没什么商业区,背靠一座矮山,面向一条江水,沟通着江水两岸的桥上车来车往,却很少有人。   别老师却经常来这里,每每从徐家离开后,他都会来这里,听着山上隐约传来的寺庙钟声,望着滚滚江水的激流,嗅着城市的烟火气,他才能确定,这里是人间,而非地狱。   心中的凶兽重新被关回笼子里,上锁。   再见,他又是那个温文尔雅的老师。   老师……   一个连去学校任职教书都做不到的老师。   *   傍晚,郁止成功见到了原主的姐夫,对方三十多岁,保养得当,看着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见到他又是一阵轻斥,不过到底碍于不如姐姐亲密的关系,并没有深入说太多。   饭后,郁止却跟这位姐夫聊了起来,“姐夫,我今天瞧见对面徐家在给孩子请家教,不知道你和我姐有没有考虑也给新新请一个?”   黎望想了想道:“他家孩子才小学二年级,我家还小一点,现在就开始补课,是不是太早了点?”   私心里,他还是和许多普通爸爸一样,不希望女儿太辛苦,如果可以,自己会给女儿创造良好的环境,再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至于郁雯,也是跟他差不多的想法,比他好一点的是,郁雯希望女儿能多学两种才艺,这样长大以后也能有拿的出手的技能。   他们都没想过要把女儿往事业型女强人方面陪养。   郁止不是很赞同他们的想法,对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不是无条件地宠爱,而是让她有在这个世界立足的能力。   “不小了,新新智商也不差,若是晚了,恐怕耽误了她的天赋。”   “从小培养总比以后为了成绩苦恼更好。”讲话切忌交浅言深,对于黎知新的教育,郁止可以提出建议,却不能直接插手,因为郁雯和黎望还在,而他们才是黎知新的父母。   “改天我跟小雯商量一下。”黎望想了想道。   商量的结果毋庸置疑,两人都同意了郁止的建议,毕竟他们现在不缺那点家教钱。   能让女儿变得更好,给点钱也没什么。   于是,当事人黎知新小朋友,毫无预兆地收到了自己要补课的消息!   据说还是她的新舅舅提议的!   黎知新:“……”好气啊!她决定要讨厌这个舅舅了!   然而小孩儿忘性大,这份讨厌还没持续一晚上,就消弭在起床吃到好吃的早餐里。   “这是你舅舅亲手做的包子,味道真好!”   也不知道弟弟在国外怎么过的,他们连他学会了做饭,厨艺还这么好这件事一无所知。   几年的时间,到底有了些影响。   郁止在微信上把要请家教的事告诉了别老师。   【如果别老师有时间,可以自己接下,只需要每个周末上两天课,每天两个小时,如果老师没空,可以推荐其他人。】   【知道了,谢谢郁医生。】别老师也有些意外,没想到那个犹犹豫豫的铁公鸡还真办成了这件事,心里对那人的印象又改变了一点。   郁止等了片刻,确定对方没有继续回复后才打字道:【老师,你的感谢就是一句话吗?】   别老师皱眉。   【不好意思,本来想请你吃饭的,可想到你之前在国外,应该吃不惯国内的食物,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才没说。】   郁止笑了笑,想都能想到对方此时的表情,一定是憋着气,还不能发泄,只能憋屈地吞进肚子里,表情里看不出多少,但那双眉眼必定很是生动。   【别老师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在国外待了几年,但之前十几年却是在国内,无论从时间还是基因来讲,我都应该更习惯吃中餐,不是吗?】   【至于我喜欢吃什么,这个倒是不挑,我相信你的眼光,能被你推荐,一定有它的过人之处。】   别老师抿了抿唇,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指,不情不愿地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   郁止之间在桌面轻点数下,笑了笑才回道:【没关系,别老师订好了可以通知我,过几天我要去医院上班,但可以为了你调时间。】   关掉手机时,别老师心中很是不解,明明自己是拿钱干活,银货两讫的公平交易,为什么要受这个傻逼的委屈?   *   郁止入驻医院的手续办理齐全,开始正式上班。   A市也是个大城市,每天来第一医院看病的人自是不少,虽然郁止所在的科室不是那么受欢迎,很多有毛病的人都选择拖延或者隐瞒,不喜欢来医院,但基数在那里,来的人也不少。   郁止每次上班接诊几十个人,虽然他年轻,但有医院专门从国外挖回来的名头在,加上其他医生号少,找他的人也多。   尤其在他问诊准确,很多人治疗成果显著,来找他复诊或者被介绍来的病人更多了。   他不喜欢太繁重的工作,整日上班一来累,二来花费时间太多,三来影响别人业绩。   郁止每周只排三天班,如此一来,几个同事对他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这日,郁止中午下班回家,走出医院时,一眼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对方在取药的窗口排队拿药。   每个窗口都是拿不同病症的药,而他排的那个队伍,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最远的。   郁止站在原地看了不知道多久,等到他回过神时,却见那个全副武装的人已经取了药转过身。   郁止匆匆移开视线,一边用余光注意那人,一边往医院外走。   全副武装的那人比他更不愿意在医院停留,脚步匆忙,仿佛急着去做某件事。   不过到底和上次不一样,这回他走过广场时注意到了脚下,没再发生和上回一样的事情。   郁止就不疾不徐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走上公交站台,隐匿在人群中。   所幸来医院的人有不少都戴着口罩,他的打扮奇怪了点,却也不那么明显。   世上总是有许多奇怪的人,他不过是其中一个而已。   没一会儿,那人等的车到了,他上车扫码后,找了个靠窗的单座坐下,随意往窗外一瞟,本是想看站台,目光却忽然晃到了一个略带熟悉的人影。   车子开动,不等他想没想好回头看清楚,车子便驶过站台,继续上路。   医院工作?   应该不会这么巧?   年轻人垂了垂眼眸,冷漠地想,是又怎么样,自己这番打扮,对方肯定认不出。   不过……   以后还是得更小心,否则若是被发现,他之前做的一切全都白费。   晚上,郁止回到姐姐家,却见玄关有一双陌生又熟悉的鞋。   陌生是因为它本不该出现在这儿,熟悉则是因为在半小时前,他还见过它,在医院。   “有客人吗?”他故作不知问。   郁母正端着水果盘从厨房出来,“是你上次介绍的老师,跟你姐夫在书房,之前商量好了价钱,今天来签合同,明天周末正好开始上课。”   正说着,书房的门就被打开,黎望和别老师一前一后走出来,看样子结果不错。   “那好,黎先生,我就不打扰了,明天我会准时来。”别老师转头,看见客厅里的郁止时顿了顿,视线在他熟悉的衣着上停留片刻,眸光微闪。   “好,明天我不在家,但是我妻子在,有事可以电话联系。”黎望把别老师送到门口。   听见关门声后,郁止掏出手机,给那人发去一条信息。   【老师,明天我也在家。】   看到消息的别老师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普普通通的对话聊天,却给人一种背着人暗中偷情的感觉。   郁止没收到回复,也没说什么,坐上沙发吃水果,视线却看到刚才被黎望随手放在桌上的合同。   乙方签名那一栏,用漂亮却略显尖锐的字迹写着一个名字:   别逢君。 第271章 命运交响曲3   别逢君。   逢君,单看这名字只觉得诗情画意,浪漫文艺,可加上一个别,便骤然被秋风席卷,徒留一抹惆怅。   很少人知道,别逢君原本并非这个姓,从父母离异后,他便该成了母姓,而在此之前,他随父亲姓季。   他的名字,也因为换了个姓,仿佛换了截然相反的含义。   郁止指腹在签名处轻轻摩挲片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手下的触感,能清晰地分辨这个名字在纸张上的烙印。   甚至依着这个名字,他能判断出那人在写字时是什么心情。   “姐夫,明天你出差,我姐却不能跟你去,这样好吗?”郁止收敛心神,抬头问黎望。   回到的客厅的黎望不明白地问:“怎么不好了?”   郁止靠在沙发上,给他和自己都倒了杯茶,“当然是对你们夫妻感情。”   黎望闻言看了眼他,才发觉这个妻弟已经长成了一个大人,“我和小雯感情挺好的。”   “可你们有多久没有过二人世界了?”郁止一针见血问,“家里有长辈有孩子,你们每天不是工作就是忙家事,恐怕早就忘了当初恋爱的感觉,这样不利于夫妻感情。”   黎望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可又觉得大家不都是这样吗?   他们又不是在谈恋爱时无牵无挂,难道家人有了事,工作有了事,他们却不管不顾去过二人世界?这样才是不负责任的行为。   “你都没结婚没恋爱,哪里知道那么多,我跟你姐好着呢。”黎望多少知道一点这妻弟跟岳父岳母闹翻冷战的原因,可看对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地回国,也知道他必然没有对象。   “可我觉得,你们还可以更好。”郁止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相信我,如果你出差的时候顺便带我姐玩一天,你们都会很高兴。”   “再者,以前你们没时间,可现在我回来了,父母可以帮忙照顾,连外甥女我也能帮忙照看,这不是你们休息放松的最佳时机?”   黎望竟一时无法反驳。   他回忆起从前跟妻子恋爱和新婚时,还会偶尔制造惊喜,当时的两人确实很甜蜜,现在更多的却是安心,因为生活忙碌和熟悉了对方的一切,他们甚至连上床的频率都减少了。   对于郁止的话,他不想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   下午郁雯接孩子回家,看见黎望站在阳台一副沉思的模样,不由上前关心道:“怎么了?工作累了?”   郁止不在客厅,两个老人也去了市场买菜,他们总说超市里的生鲜都不新鲜,经常每隔几天都要去菜市场买新鲜的蔬菜水果和肉类,囤个两三天的量,吃完了再去。   拖他们的福,免了郁雯去买菜的功夫,省了他们不少时间。   黎望摇头,“没有,今天提前回来,帮新新定了明天补课的事。”   “其实我还是觉得现在补课有点早了,还是学才艺比较好,听说舞蹈和钢琴能锻炼人的气质,新新还小,现在练起来对她今后只有好处……”郁雯忍不住说着自己心里的想法。   黎望看着她,静静听她说话,心里忍不住跟以前比较,相较于从前,现在的他们确实把心思和精力放在孩子上更多,这是生活不可磨灭的影响。   在今天之前,他都一直以为这是对的,这是没问题的。   可今天听郁止那么一说,他心里也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其他想法。   他们其实可以更好。   “明天公司有个案子需要我去隔壁市,好久没去看那里的弯月湖了,上次去玩还是新新一岁大的时候,明天正好有机会,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正在说孩子事的郁雯愣了愣,“怎么说起这个了?”   “公司不是挺忙吗?”   黎望笑了笑,“再忙,空个半天时间还是有的。”   郁雯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也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在父母面前她是优秀的,能撑起这个家的,在弟弟面前她是强势的,在女儿面前她是温柔却严厉的,对其他人,她从来都是给予人支持和依靠的那一方。   唯有在丈夫面前,她偶尔也能做个依靠别人的人。   “那你想不想去?”黎望心情也轻松了不少。   郁雯想了想道:“改天吧,明天事还挺多,那个补课老师不是要来吗?好歹是第一天上课,我们不看看怎么行?”   “不是还有你弟弟?他是新新的舅舅,又认识那个老师,比我们在场还要好,家里也不是没人。我们明天早上出发,晚上就能回来,如果你想,可以在那边过一夜,第二天一早再回来,现在科技发达,交通便利,去哪儿都很方便。”   黎望劝道,说话还有理有据,很快,郁雯便被他说得心动。   毕竟丈夫也是很重要的人,她虽然爱孩子,但也不能总因为孩子而忽略丈夫,这些年来,好不容易丈夫有这么个想法,她答应又怎么了?   晚上,郁止便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姐姐姐夫外出过二人世界,将家里的一切拜托给不上班的自己,其中自然包括外甥女补课的事。   爸爸妈妈经常忙工作,黎知新倒没有怀疑,也没有不适,她轻易接受了这件事。毕竟舅舅也挺好的,至于两位长辈,那就更没意见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就出了门,郁止也起床把家里简单打理一遍,早饭过后,又做了几种甜点。   “舅舅,我吃不下了。”嗅着美味的香味,黎知新很为难,都怪舅舅做的早饭太好吃,她一不小心吃撑了,现在已经没地方装这些甜点。   郁止将一部分装进盒子里,“带给你小伙伴一起吃。”   别逢君接下了黎知新的补课工作,也没有放弃对面徐家的那一份。   且因为时间关系,他是要先去徐家,再来黎家。   思索间,郁止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揉了揉黎知新的头道:“你跟徐盼舟先吃,剩下一些给你们别老师,他来后,你们就不要吃了。”   “为什么?”黎知新不明白,但郁止没给她答案,只让她先做。   现在的别逢君尚且没有被恨意冲昏头脑,还在可控范围内,即便是后来他下定决心报复,也没有对徐盼舟一个孩子下手。   郁止不担心他们吃东西,不过,总要小心谨慎一点的好。   “徐盼舟很能吃,他肯定会吃好多的。”黎知新嘀嘀咕咕,却还是在去对面玩儿的时候带上了甜点。   果不其然,徐盼舟看见甜点眼睛就亮了,“新新你去逛街了吗?这些都在哪里买的?小蛋糕好好看!”   黎知新有些得意,“没有上街,不是买的,我舅舅亲手做的!”   黎知新的舅舅已经成了徐盼舟心里的男神,还是全能的那种,“舅舅好厉害,他怎么好像什么都会啊!”   “那是我舅舅!”黎知新扬起下巴得意道。   “可是你舅舅都把吃的分我了,新新,你就把舅舅分我一点嘛,就一只手那么大一点!”徐盼舟知道郁止是黎知新的舅舅,但他也想喊,这样就能经常吃到好吃的了,他也不贪心,就一只手那么大。   黎知新有一整个,他只想要一只手。   黎知新是个愿意跟小伙伴分享的,闻言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但是你要听我的话,不然我随时都要收回来。”   哼,她的舅舅她做主。   徐盼舟欣然同意。   两人在一起玩了一会儿,很快,别逢君便来了给徐盼舟上课。   “这是什么?”还没开始上课,别逢君便被送到他眼前的几个口味形态各异的甜点弄得一愣,眉心轻蹙,很快又松开?   “现在开始上课,想吃咱们待会儿再吃。”   “是给你的呀,别老师。”黎知新说,徐盼舟也跟着她点头。   别逢君正要拒绝,便听黎知新道:“我舅舅做的,说要送给老师吃,老师你吃嘛,很好吃的!”   别逢君听见舅舅那句话时眉心动了动,却还是推了推邀请,掩住眼中的神色,语气温和道:“谢谢,你们吃吧,老师吃了早饭来的。”   他看了眼时间,“时间真的不早了,今天给徐同学上课后,还要给黎同学上课,上课时期间不要打扰哦。”   就这样,在两个小朋友眼馋又可惜的目光中,美味的甜点一直被搁置在一旁,无人问津。   给徐盼舟上课也是两个小时,中间有十分钟休息时间,期间,别逢君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他在徐家并未有任何作为病人的自觉避讳,这种行为带给他心灵压力的同时,也给他带来不少快感。   仿佛将从前自己的经历,重新复刻在徐家人身上,正所谓因果轮回,一报还一报。   可他心里,却是不信因果的。   若是真有因果这东西,那他上辈子或许是个穷凶极恶的坏人,否则才会经历这一世的一切吧。   他缓缓勾动唇角,轻颤地笑了一声,原本温柔的眼眸褪去假象,显露出被深藏在里面的层层寒冰。   转身时,余光不经意瞟到了那被规规矩矩放在原地的甜点。   脚步顿了顿,半晌,终是擦身走过,没再多看一眼。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走出徐家,别逢君从身到心都要放松许多。   两家人面对面,就在对面,对别逢君而言,却仿佛身处两个地界。   一个地狱,一个人间。   *   别逢君正要敲门,却见黎知新用小拳头砸了两下门,她力气不大,也不用担心门被砸坏,“舅舅,我回来啦!”   十几秒后,房门从里面打开,迎面是穿着蔚蓝色衬衫加黑裤的郁止。   他的视线不经意落在被黎知新抱着,没有开动的甜点上。   眸光微动,又抬头看了一眼别逢君,后者不着痕迹避开视线。   郁止礼貌的笑容不变,“别老师,请进。”   “舅舅,我们要先吃饭吗?”黎知新嗅到了饭菜的香味。   郁父郁母在厨房里忙活,虽然儿子的手艺大有长进,可他们也不能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有些心疼儿子。   “今天你老师第一次来。怎么也要请人家吃顿饭。”郁母道,“新新可要跟着老师好好学习,以后才能赚好多钱,住大房子,吃好吃的,买漂亮衣服。”   黎知新对那种生活有些向往,可又觉得好遥远。   “我知道的外婆!”   “谢谢好意,不过我还有点事要做,恐怕没时间与几位一同吃饭。”   郁止转头,对上了别逢君略带歉意的目光,这人表情谦和,彬彬有礼,温雅的模样令人心中顿生好感。   可郁止知道,这些都是装的。   他的视线落在别逢君不知何时戴上手套的双手上,半晌才道:“十分钟也没有吗?”   别逢君垂眸不与他对视,“抱歉。”   郁止没再强求,只让黎知新吃快一点。   黎知新年龄在那里,怎么快也快不起来,等吃完饭,已经是半小时之后。   这个时间内,别逢君一直在操作自己的电脑,没人来看,也就没人知道,他其实用电脑玩了半个小时的单机小游戏。   等郁止带着黎知新和她的书来时,他又迅速关掉无聊的游戏,将电脑打开到备课文件的页面。   “别老师之前讲了两个小时的课,想必现在也累了,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茶,我给你泡一杯。”郁止似乎没打算走,而是想看着他上课。   别逢君看了看他,确定对方是真的不走时,才礼貌道:“谢谢,不过不必了,我吃了润喉片。”   “另外,我上课时不喜欢有其他人在场打扰。”这是不算隐晦的下逐客令。   “可我怎么听新新说,她都可以在现场听老师对徐家小子讲课?”郁止转头看他,唇边似笑非笑,“老师,有教无类,年龄歧视可不好。”   别逢君:“……”   越是接触,他便越是对眼前人的厚脸皮有着更深一层的了解。   他被气笑了,之前的温文尔雅再也装不下去,用假笑的表情对郁止道:“如果郁先生愿意做一回大龄儿童上小学低年级,我也不介意你蹭课。”   郁止似乎没听见他的阴阳怪气,当真做了一回小学生,听别逢君讲了两个小时的课。   平心而论,别逢君的讲课水平不错,好歹是专业的,如果再积累几年经验,恐怕也会成为一名优秀的教师。   可他却没有那个机会。   没有机会进学校,没有机会教书育人,从前所付出努力的一切,皆因为一个意外化为灰烬和泡影。   换作谁经历了,又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两个小时听下来,黎知新走神的时间比郁止还多,这讲课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讲给谁听的。   好不容易撑到两个小时结束,别逢君拿起包便要告辞。   黎知新得到解放,精神瞬间好了一大截。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课她有认真在听,可小孩子就是这样,精力很难集中,哪怕她已经努力克制,却依然时常走神,所幸别逢君没有追究。   送人出门时,郁止一直跟着,看着,别逢君有意避着他,然而到了门口时,却仍是被郁止主动询问:“别老师,你答应我的一顿饭呢?”   有一瞬间,别逢君忽然有些后悔答应来黎家上课,第六感告诉他,或许会有出乎意料,他也并不喜欢的事发生。   别逢君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郁止浅笑了一声,“老师,等你确定了,记得提前告诉我,我会特地空着肚子等你。”   见他没有追究,别逢君不知怎的,心中一松,他其实有考虑,但一直没有定,现在看来,动作确实有些慢了。   还是得干脆快一点,解决了一顿饭,便能跟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保持距离,甚至疏远。   “好,我会很快确定时间地点。”换好鞋,别逢君背着包走出黎家门。   郁止却又追了出来。   “别老师。”他喊住他。   先前别逢君没碰过的甜点被郁止重新塞进别逢君怀里,他松手很快,后者不得不下意识接住,接住的那一瞬间又开始后悔,耳边还传来郁止的声音:“我不想白嫖,这个给老师,算课时费。”   别逢君:“……”   见他沉默,郁止又解释了一句,“我觉得它们要是能卖出去,可能比你课时费还贵。”   别逢君:“……”所以这还是他赚了?   别逢君皮笑肉不笑地提着甜点离开,然而再转身的那瞬间,他的表情便以很快的速度淡了下去。   神情淡漠,面无表情,才是他的真实面貌。   郁止站在走廊,视线却落在那映着别逢君模样的墙上,不算太清晰的图像却依然能窥见些许。   真实与虚假,像镜面,你的任何伪装都会在真实的自己面前被勘破。   *   别逢君提着甜点走出单元楼,这座小区绿化很好,卫生也很好,地上没有垃圾,就连垃圾桶也很干净,早晚倒两次,刚刚倒了第二次,还没有新的垃圾进去。   别逢君路过一个垃圾桶时,在旁边停顿好半晌,提着甜点盒子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终于将那盒子放在了垃圾桶顶上。   静静看了片刻,才款步离去。   然而他慢悠悠走着,还没走出小区门口,他离开的脚步便有些迈不动。   三分钟后,他重新出现在刚才那条道上。   一眼望去,轻而易举便将垃圾桶附近的情景收入眼底。   只见几分钟前被他好好放在上面的甜点盒子,正被一个大妈打开认真看了看,拿出一块尝了尝。   似乎察觉到别人的视线,大妈转身一看,对上别逢君的视线。   她有些尴尬,“小伙子你这不要了是吧?我看了,都干净着,这丢了不就浪费了吗?”   别逢君扯了扯唇角,淡淡道:“嗯,干净的,能吃。”   得了他的准话,也听出他没有追究没有要拿回去的意思,大妈松了口气,吃起来更理直气壮了些,“别说,这味道还真好,你怎么就丢了呢?”   吃着人家的,她还在替人家可惜。   别逢君假笑也挂不起来了,又回复成面无表情,“味道很好吗……”   可他又不喜欢吃甜食。   对,他又不喜欢。   没什么好可惜的。   *   一顿饭的邀请确定得很快,几乎是别逢君刚回到住处,郁止便收到了消息。   【百味餐厅,明天下午六点。】   郁止上网搜索了一下那个餐厅的位置,倒不算远,看来别逢君是有认真考虑过。   【好,我会提前准备的。】   提前准备?准备什么?空着肚子吗?   别逢君觉得可笑。   郁止在百味餐厅附近找了找,忽然看到一个地方,眸光微动,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似乎在考虑什么。   片刻后,他拨出一个电话。   “你好,我想定下你们餐厅明天下午所有位置……”   *   别逢君定的餐厅虽然不大,装修却很好,来这里吃饭也不需要预约。   可以吃自助餐,也可以点餐。   没有像火锅那样需要在同一个锅里一起吃的东西。   最后一点才是别逢君点这里的重要原因。   也因此,他从没想过,一个不需要预约的餐厅,竟然会说他们被人包了。   别逢君戴着口罩,看了眼在里面零星几个吃饭的人问:“为什么他们可以?”   “他们是提前预约的。”   这没辙,别逢君即便想学人家包场,他也迟了,何况,他也没有那么多人供他造作。   “没关系,我刚才查了一下,就在拐角过去,也有一家餐厅,我们可以去那里吃。”   郁止举着手机将地点指给他看。   别逢君看着那个餐厅的名字时间有些长,最终转身道:“不必了,可以约其他时间。”   郁止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今天不是很好吗?”   “那家餐厅也要预约。”别逢君垂眸道。   郁止眉眼一弯,似乎预料之中,“所以我昨晚预约了。”   别逢君推他的动作一顿。   “所以,跟我去吗?”郁止直直看着他,哪怕戴着面具,好似也能知晓他的任何表情,就像明明交情不深,认识不久,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熟稔和亲近感一般。   一样自然,一样理所当然。   “可那是情侣餐厅,我们去不合适。”   说罢,他自然而然地推开郁止抓住他的那只手。   他戴着手套,从始至终,他们连肌肤接触都不曾。 第272章 命运交响曲4   不合适。   轻飘飘的三个字,却带着千斤重的力量,话音刚落,便尘埃落定。   别逢君视线不着痕迹落在郁止身上,似有探究,似有深海之寂,又似什么都没有,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纯粹地看着,与看其他人、其他事并无不同。   郁止并未被这眼神逼退,反而挑眉意外道:“是吗?”   他好似从来不知道一般,面上有些惊讶,便再无其他。   “我只是在看你定的餐厅时无意中看见了它,觉得装修环境都很漂亮,所以想去看看。”   见他不信,又无奈解释了一句,“太久没回国,好多地方都不了解。”   “不过,订都订了,不去岂不是浪费?”   “既然这么巧这里被人包了,去那边看看又怎样?”   郁止像是半点也没其他想法,任凭别逢君看了他多久,也没露出异样神色。   别逢君垂了垂眼眸。   见他仍未答应,郁止又道:“还是说,别老师你很在意别人的眼光?认为同性不该出现在情侣餐厅?”   “好。”   别逢君实在不想再这么纠缠下去,他们已经在这儿站了许久,既然决定今日解决了这顿饭,就不该拖延。   一个餐厅而已,去情侣餐厅的人也未必都是情侣。   十分钟后,两人已经上桌点好了菜。   露天的餐厅,周围摆着漂亮的雕像,悠扬的钢琴演奏熏陶着餐厅里每个人的心神和氛围,若是夜晚,想必还有各种漂亮的彩灯旋转照耀,可这是白天,总比夜晚少了许多氛围。   不过也正因如此,别逢君才稍稍感到些许自在,这种自在在看到他们附近还有一家四口是更增加了几分。   郁止倒是比他还坦然,看着他脸上的口罩道:“别老师,等会儿饭菜上来,你也要在口罩上开个洞再吃吗?”   别逢君:“……”   很好,又发现了这人的一个特点,嘴毒。   他一言不发地将口罩取下。   虽然知道那种病不会因为唾液传播,可他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想要将自己武装包裹起来,即便如此,他也依然会时刻忧心,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会不会就是那千万分之一的巧合,会不会……   “其实我觉得,老师你长得很好看,一直戴口罩,是不希望被人白嫖你的美貌吗?”郁止给两人倒上茶,笑着道,“这么看来,我还算有福?”   “不过明天周一,又要五天后才能欣赏老师的颜值。”说罢,他还遗憾地叹口气,仿佛错过了什么天大的好处。   “你对别人也这么油嘴滑舌吗?”别逢君实在没忍住,不着痕迹怼了一句。   郁止轻笑,“别人也没戴口罩啊。”   别逢君垂眸,下意识想要用生病来遮掩,可又想到一时生病可以戴口罩,总不能一直生病。   他还要继续补课一段时间,这个理由没办法一直用。   想了想便道:“污染严重,雾霾太大,我对灰尘敏感,外出都会戴口罩。”   郁止理解一般地点点头,“国内环境污染确实比国外严重。”   他像是完全相信别逢君的话,不过转而又笑道:“不过,以后在室内,在我面前,就不必戴了吧?”   别逢君握着口罩的手一紧。   半晌,扯了扯唇角,却什么也没说。   饭菜上桌,郁止对这些菜色如数家珍,一时让别逢君不知道该如何下筷。   所幸桌上有公筷,他也不用担心会不会吃到双方唾液。   “你真的很久没回来吗?”听着郁止尝过一口便能说出这道菜的做法和秘诀,他深深地怀疑了。   郁止手上的动作一顿,“在国外待得久了,还是喜欢国内的食物,所以在这上面颇有研究,如果你愿意,下次想吃什么,我在我姐家给你做。”   别逢君下意识想问为什么是你姐家,你自己没有家吗?   又觉得这话颇为冒犯,只能咽下。   自己好像话有点多,明明说好只吃这顿饭的。   “不用麻烦。”   郁止却不想他推脱一般,“这怎么算麻烦呢,我平时工作也累,做饭其实也是让自己放松。”   别逢君默不作声,说不过这人,干脆不说了,免得被带进沟里。   郁止见他不搭茬,便也没用再自讨没趣,只是一边吃,一边看一看对面的人。   像是在用对方下饭。   不得不说,味道真好。   当事人觉得不对,却又没能说些什么来阻止,只能埋头吃饭,当作什么也没看到。   “我去一趟洗手间。”郁止起身离桌。   在他离开后,别逢君才浑身放松下来,明明刚才没多少感觉,可在郁止走后,他才后知后觉那人在这里对他的影响有多大。   他罕见发了会儿呆,视线浮在虚空中的视线不经意将旁边一家四口那桌装了进去。   夫妻恩爱,子女孝顺可爱,眼看着就是一副模范家庭的模样。   他看了许久,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进去。   视线依旧没有焦距,思维不知飘然去了哪里。   *   郁止来到前台,“你好,21桌,麻烦结账。”   “好的先生,一共1542元。”   一顿饭顶得上那人几天的工资,要说这些菜有多美味,那倒也不是,这种地方,更多吃一种氛围和环境。   “先生,本周我们有活动,如果情侣愿意参加我们的亲密度比赛,可以免费享用一单,大赛明天才开始,今天下午截止报名时间,诚邀您与您的爱人参加。”服务生指着活动海报介绍道。   郁止一边扫码一边道:“现在还不是,下次吧。”   服务生迅速反应过来这个“不是”是指什么,忙笑道:“先生,我们餐厅还包告白、求婚、周年庆等活动,如果您有需要,可以打电话向我们预订,我们会尽量还原出您想要的环境。”   郁止笑了笑,随意点头,“好。”   郁止重新回去,便见别逢君一直看着旁边那桌,眸光微动。   他知道,别逢君出身单亲家庭,父母早年离异,他被判给了母亲,对别人的家庭幸福美满有羡慕实属正常。   “再看下去,那边的小孩儿估计会说你这个叔叔好奇怪了。”郁止出声。   别逢君被他的声音拉回显示,他反驳道:“我没有看。”   他只是在发呆。   “嗯,你没看。”郁止淡淡一笑,却不难听出语气里的纵容和好笑。   别逢君更觉得不高兴。   他没有羡慕,有什么可羡慕的,世上有家庭不幸的,自然也有家庭美满的,这很正常。   他只是,觉得那两个小孩儿手里的的彩虹波板糖好像很好吃的样子。   明明他没那么喜欢吃甜食……   一定是上次丢了那些甜点,才会对此念念不忘。   “吃好了吗?”郁止见他久不动筷,出声询问。   “我们走吧。”别逢君用筷子戳碗底的动作一顿。   “嗯。”他起身去结账,郁止没阻止,他只是看着别逢君的背影,片刻后,起身出了餐厅。   “你好,麻烦结账。”   收银小妹看了看,礼貌笑道:“您好先生,刚才那位先生已经结过了。”   别逢君摸手机的动作一顿。   这时他才明白,郁止刚才离桌是做什么。   他自嘲一笑,久不与人交流,他对人情世故的敏感度已经这么差了吗?   出来时,他一眼便看见郁止站在那儿。   脚步微顿,随后才走上去。   当郁止看见他时,别逢君脸上重新戴上了口罩,见他站着不说话,也不走,郁止只好道:“我选的地方,自然是我来结账。”   “你要是觉得不高兴,下次我不抢了。”   下次,竟然还有下次?   本想一次解决掉眼前这人的别逢君感到有些心累。   难道他拿眼前这人半点办法也没有了吗?   不喜欢麻烦的他,已经在考虑辞了给黎知新补课这份工作。   刚答应就辞职,他会赔钱,不过不多,在他能够承受的范围内。   “你不喜欢?”郁止像是能敏锐地察觉他的情绪一般,很快问道。   “那我以后不这样了。”他说得十分委屈,令听见的人忍不住动容。   可他做错什么了吗?   主动结账,这在其他人那里几乎是个很招人喜欢的优点,尤其他还是为了照顾别逢君的钱包。   被他人喜欢的东西,却在别逢君面前被人避之唯恐不及。   奇怪,别逢君竟觉得自己错了,发自内心对郁止感到歉疚。   “没有。”他不情不愿道,“只是说好我请的。”可这样一来,他又欠了这人。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郁止不解道,“朋友之间,也要分得这么清吗?”   朋友?   别逢君皱眉,他们什么时候成朋友了?   不是只见了几次面吗?   自来熟,是别逢君又给郁止添的一个标签。   夕阳西下,别逢君仍是被这余晖照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比额头更严重的是手。   他的手套轻薄却严密,紧贴着皮肤,不透半点风,这也导致手心出汗后,头一个遭殃的便是手套,他能轻易感觉到手心粘腻的感觉。   可他不想在外面脱掉手套,尤其是身边还有人。   “你住哪里?我送你。”郁止刚回来,没有车也没有国内的驾照,说是送,实际上也是打车,先送别逢君,再回家。   “太麻烦了,我坐公交就好。”很明显,别逢君一点也不想把自己的住址告诉郁止。   郁止不得不考虑起了买车和考驾照的事,否则总会被人拒绝。   他亲眼看着别逢君上了一辆公交车,才打车回家。   别逢君住的地方很小,只有一室一厅,三十来平方的面积,不过他一个人也够用了。   回到家后,他才彻底放松下来,摘下口罩和手套,拧开水龙头用消毒液清洗。   哗哗的水流下,隐约能看见他右手手心和五指上,有些微凸起的疤痕,也不知它存在了多久,在水流的冲洗下,竟显得有些发白。   *   “舅舅!”见到郁止回来,黎知新欢快地凑上前,左看右看都没看到礼物,有些不高兴道,“舅舅去外面吃独食,我要告诉妈妈。”   郁止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根波板糖敲在他头上,“那我自己吃了。”   黎知新连忙抱住他的手臂,连声唤道:“舅舅舅舅你最好了!”   郁止笑着又敲了她一下,“小鬼灵精。”   那根波板糖到底是到了黎知新手里,作为封口的报酬。   她才不会说,舅舅好像在追别老师呢。   *   郁止清闲了几天,下周的班便排得有点多。   他并未拿出超出原主的技术,不过凭着比原主更丰富的经验,诊断病情更准确,治疗方案也更有效。   但即便如此,来找他的病人也好了不少。   医院方面看在眼里,有心想要升他的职称。   可他才来医院多久,有人不服也理所应当。   郁止倒是没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无论是主任还是副主任,对他而言没多大差别,同样的给病人看病。   至于福利待遇,工资薪酬,老实说,他想要钱,从网上赚比工作快速又简单。   “院长,这件事还是有些快,还是按医院标准来的好。”医院有自己的升职标准,破格提拔在哪里都是另类,郁止不想做那个另类。   “现在很少能找到像你这样纯粹热爱,不慕名利,认真工作的人了。”院长感叹道。   郁止随意笑笑,话是这么说,心里怎么想却说不定。   “我只是喜欢这一行,让更多的男女身体健康,身心幸福。”郁止正经的表情看不出半点玩笑,院长却罕见沉默了一瞬。   有那么一瞬间,院长觉得郁止这人刚才话里有话,还是不那么正经的话。   郁止见他噎住,弯了弯唇,心情也很轻松。   来到这个世界,对于这具身体的某些障碍,郁止有想过治好。   可他仔细想了想,又觉得治好恐怕还没有一直病着好。   现在的障碍,以后说不定会成为追求道路上的加分项。   这么一想,郁止便也不管了。   同时,他也想过要治好别逢君的病,可他更知道,别逢君的病不止是身体,更是内心。   他的心已经被黑暗侵蚀,逐渐腐朽,不知道哪一日便会彻底堕落。   比起治身体的病,还是治心里的病更刻不容缓。   先治好心病,再治身体的病便是锦上添花,甚至身体的病不好也没有多大影响。   可若是先治身体,给对方带来的,说不定是另一个深渊。   当你在暗夜深渊里拖着病体走了很久,眼见着就要到出口,有人却在一瞬间将深渊变成仙境,从前经历过的苦难和艰辛,再没有存在过的痕迹。   最终你能感受到的,究竟是幸福轻松,还是不甘心?   别逢君失去那么多,经历那么多,又哪里是简简单单把病治好便能还回来的?   命运二字,从不公平。   郁止不能替别逢君做主,便并未自作主张。   思索间,视线不经意扫了医院大厅一眼,却在某个从医院外进来的身影上顿了顿。   别逢君特地挑的和之前不同的时间来医院。   他不知道还会不会遇见郁止,但改个时间至少自己心安。   他挂的医生一直没变,私心里,他并不希望被更多人知道他得了这种病,尽管医生可能都不认识他。   “情况控制得很好,目前还是吃那些药,上次吃完了吗?要不要再开一点?”医生看了眼检查单道。   别逢君摇头拒绝,“不用,还没吃完。”   “对了,我有个师姐在的研究所正在征集一些志愿者,需要配合抽血和检查,有报酬,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这是她的名片。”医生将一张名片推到别逢君面前。   心里疯狂叫嚣着拒绝,他的表面依旧平静如常。   半晌,在医生都以为他要拒绝时,别逢君慢慢收下了那张名片。   “好。”   在现实面前,他没资格矫情。   走出医院,他习惯性疾步朝着公交站的方向走去。   “别老师?”   风中传来一道若有似无的声音,别逢君脚步一顿,仿佛是幻觉。   他正要继续走时,又听见了一声,“别老师。”   这回声音清晰明亮,就连音色也听得十分清楚,令别逢君知道那人是谁,心中再无侥幸。   他紧了紧背着包的手,确认自己的口罩是否完好,才缓缓转身,正对上郁止见到熟人的“惊喜”目光。   “……”   “好巧。”   郁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面前,此时他已经脱掉了白大褂,胸前的铭牌也取下,没人能看出他是医生。   可别逢君知道。   病人面对医生,哪怕不是同一科室,他依然会紧张,加上这人是郁止,那个铁公鸡,厚脸皮,自来熟,似乎还有读心术的郁止。   紧张加倍。   “别老师病了?还是陪朋友来的?”郁止没有直接拆穿,反而给了对方理由。   别逢君眸光微闪。   “我……是来探病。”   他不想说生病的是自己,身边也没有可以来“来看病”的朋友,只能说了这么个理由。   “难怪。”郁止像是信了,“不知道你朋友在哪个病房?什么病?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以找我。”   “不用!”   “……我是说,他之前手术已经做了,现在只需要静养,没什么需要麻烦的地方,不好麻烦人。”别逢君解释道。   说起来也有道理,若非郁止知晓一切,恐怕真会信。   “那挺好的,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不用客气。”   郁止态度十分热情,仿佛察觉不到对方的排斥拒绝。   即使是别逢君,都有些佩服对方。   哪怕是他以前,广交朋友时,也做不到郁止这种程度。   他是真的很热情,热情到别人都不好意思拒绝。   郁止长得好,笑起来更好看,可他却觉得,这人的笑容有些可怕。   看似没做什么,却步步紧逼,在他严防死守下还能步步逼近。   郁止自然而然地跟着他去了公交站台,“我买了车,驾照也会很快考好,不知道有没有机会邀请你去试新车?”   “买车?那挺好,我前女友在成年时父母也送了她一辆车,红色超跑,性能不错,就是实用性不强。”   假的,他根本没有前女友,别逢君从前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有多余的时间也在交友,其中并不包括女朋友。   郁止笑容微顿,看了他一眼,目光锐利,锋芒毕露。   轻笑一声,笑声带了几分轻嘲,却不知是对谁。   “是吗?”   敢编出这种瞎话骗他,厉害了。   别逢君还不知道,自己的小心思从始至终都在郁止眼中,还淡淡“嗯”了一声。   郁止漫不经心弹了弹肩头不存在的落尘,“前女友而已……在眼前的,和在过去的,别老师觉得哪个更好更有用?”   别逢君眉心微蹙,正想说些什么时,又见郁止笑道:“说着玩笑,别老师别放在心上。”   “不过,我不喜欢超跑。”郁止看了他一眼,弯了弯唇,意味深长道,“位置太少,真买了它,别老师怕是不敢坐。”   别逢君觉得跟他说话就是个错误,对于这种人,他就不应该搭理,说不定对方见他没回应,反而熄了话题。   郁止算了算,别逢君每周上课两天,半个月来一次医院,那还是运气好的时候才能遇到,他们见面的时间和次数屈指可数。   这样,见面了还当哑巴,他们还能说上多少句话?   “上周新新学校考试,她的成绩确实有提升,别老师教的不错,是该感谢的。”   小学生的课有什么难度?一时间,别逢君竟不知这人究竟是在真夸还是暗讽。   “我收了报酬。”所以应该的。   “可我想感谢。”郁止堵他的话。   人家小孩儿父母都在,你一个舅舅说要感谢?别逢君憋了半天,最终吸取之前的教训,把自己当成哑巴聋子。   可他到底不是真聋,郁止说话声依旧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在平时短短的十分钟等车时间,在今天显得格外漫长。   漫长到他有些后悔,不该因为上一辆车人太多而等下一辆。   “别老师喜欢什么颜色?如果我买了你不喜欢的颜色,你不肯坐怎么办?”郁止又把话题转回车上。   别逢君深吸一口气,抿唇故意道:“我就喜欢公交车那种颜色,花花绿绿有图案,好看。”   郁止:“……”   “那可能有点难。”才怪,可真喷成那样,这人会坐才有鬼。   “那你问我做什么?你自己的车自己做主。”怼人成功,别逢君心情稍缓,愿意多说两句,然而下一刻,他脸上的轻松瞬间僵住。   “不一定,它会有两个主人,总要顾及双方喜好。”   郁止疯狂在别逢君雷区蹦哒,看着他眉眼俱是笑意风情。   “别老师,想知道它另一个主人的名字吗?” 第273章 命运交响曲5   想知道吗?   平平静静的声音,听不出与平时有什么不同,就像眼前这个人,永远都是那样从容。   可就是这样没什么不同的声音,却说着令别逢君心绪激荡,恍如幻觉的话。   他在幻听吗?   这样的想法令别逢君呆愣了片刻,才不得不承认,他没幻听。   半晌,他唇角轻轻扯出一个不带温度的弧度,“郁医生说笑了,我并没有探究别人私事的想法。”   “也请郁医生不要主动透露给我,否则我会很困扰。”   口罩遮挡着他的脸,让人看不见他的表情,可他的眼睛却无法遮挡,而那双眼睛里,透露出来的情绪,除了冷,还是冷。   在别人面前戴着温文尔雅,温柔耐心的面具,与在郁止面前戴着遮挡面容的“面具”,究竟哪一个更好,还真不好说。   从前别逢君还想在郁止面前撑一撑,尽量维持表面模样。   可现在他不想了。   郁止就是一个,你给他一点机会,他就能顺杆往上爬的人。   为了斩断他所有的路,当然只能一点机会都不给他留。   “别老师对我好像有偏见。”郁止不为他的态度所阻。   寻常人面对这样示好却被人拒之门外的情况,通常都会心生不满,小气一点的还会反增怨怼。   可郁止没有,刚才他是怎么笑的,现在还是怎么笑,仿佛被对方拒绝的不是他一般。   就连别逢君都忍不住在心中暗暗佩服,哪怕他从前人缘好时,也从未像这人这般厚脸皮。   可这偏偏是最棘手的。   拒绝是件说简单简单,说难也难的事。   在郁止这里,他便是这种感觉。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以后有了人选,自然会告诉你。”轻飘飘一句解释,粉饰太平,轻易揭过了刚才那句有些出格的话。   仿佛之前并没有暗示那人是别逢君,而是真的单纯想要告诉别逢君而已。   别逢君眸光微动,态度依然冷淡:“不必,我不想知道。”   “别逢君不想跟我做朋友吗?”郁止堵他,“还是嫌我太粘人?”   “不好意思,”他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好意思,“我刚回国,从前的朋友都没了往来,新环境还没来得及交新朋友,唯一熟悉的,就是别老师你。”   “如果有哪里冒犯到你,我跟你道歉。”   郁止语气诚恳,不像是在说假话,别逢君心中松了口气,这人要是真的退了,那自然……皆大欢喜。   他忽略心中那一瞬间的空茫,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郁止笑了笑,继续道:“下次你再多担待。”   别逢君憋了一肚子的话顿时一噎。   郁止看着他情绪外泄的双眼,笑得格外温柔,令人向往又刺眼。   “我就是这样热情的一个人,别老师习惯就好。”   你自己太热情,还要别人来习惯?这是哪门子的歪理?   别逢君想甩袖走人,然而他刚转头,才想起来自己还在等公交,脚步又不得不顿在原地。   郁止关心道:“别老师等久了吧,坐公交就是不方便,下次请你坐我的车。”   别逢君抬腿就走,站台一角停着一辆刚来的出租车,在前一个乘客下车后,他当即坐了上去。   关门,开车。   眨眼间,这辆车就从郁止面前驶过,不给他留半点机会。   郁止眨了眨眼睛,这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把人给惹毛了。   不过,究竟是惹毛还是恼羞成怒,却是不好说。   没有别逢君,郁止也没必要在这儿等下去,也转身上了一辆出租车。   回到家,郁雯喊住他,“回来啦?”   正在换鞋的郁止抬头看了她一眼,“姐,今天回来这么早?”   郁雯看着弟弟,想想爸妈跟她说的话,心中叹口气,“你姐夫忙的过来。”   “工作一天累了吧?今晚想吃什么,姐给你做。”知道弟弟帮忙维护他们夫妻的感情,郁雯也对郁止生出许多感激,只觉得自己从前做的少了,弟弟回来这么久,都没关心过他在国外的生活。   “我不挑食,你看着做就好。”郁止接过她递过来的西瓜汁,喝了半杯后放下。   郁雯家是开放式厨房,她在厨房做饭,郁止能看到也能听到,同样,郁雯也能跟他说话。   像现在,郁雯一边洗菜一边问起郁止过去几年的生活。   郁止挑了一些回答,左右不过是衣食住行,学习、工作和金钱这些方面。   大学后,原主便有在找兼职,他当时是打算长期住在国外,也为了以后“出柜”做准备。   郁止捡着一些内容回答,没有报喜不报忧,也没有刻意诉苦,就是寻常的生活。   郁雯都认真听了,时不时说几句表示自己有在听,最后,在郁止似乎放下戒备时,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那你这些年,就没交过什么朋友?”   朋友?   什么朋友?   不外乎是男朋友女朋友或者普通朋友。   能被郁雯问出来的,当然不会是普通朋友。   郁止眸光微动,心下了然。   他想了想道:“太忙了。”   也就是没有。   郁雯也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叹息。   可响起昨天爸妈跟她说的话,有些话她又不得不说。   “先前你刚回来,有些话也没来得及问你。”郁雯停下切菜的动作,空气中有一瞬间的安静。   “姐,有什么话就直说吧。”郁止无奈一笑。   瞧他这没有丝毫意外的模样,是明摆着刚才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郁雯提着的心也放下,擦了擦手干脆道:“好,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这个做姐姐的也不藏着掖着。”   “你在国外这么几年,性向这件事,就没改吗?”   郁雯问的比郁止想象的还要直接。   “别用什么性向天生的,改不了这种话敷衍我,我也看过这方面的书,人家专家还说,性向是流动的,我就不信你比我还不懂。”   郁止笑了,“姐,你知道的真多。”   “别插科打诨,问你正事呢。”郁雯叮嘱他。   郁止也不再跟她开玩笑,认真摇头道:“没有。”   郁雯嘴唇颤了颤,半晌,才转身低头继续切菜,直到把手里的菜切完,才感慨道:“明明你也没有找对象,怎么就改不了呢?”   郁止沉默不语,以前原主是不是同性恋,他自己也不太清楚,或许是个无性恋,或许是双性恋,反正他对谁都没能有身体上的感觉,却对谁都有心理上的冲动,与其说那是对人的冲动,或者更应该说那是对性能力的渴望,渴望到无论男女,只要能行他都想。   可现在换了郁止,即便原主不是同性恋,他也是同性恋了,   “先前爸妈怕你不高兴,一直跟你说这件事,可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他们到底还是盼着你能回归正途,也是为了你未来老了考虑,你别怪他们。”郁雯不希望好不容易缓和的关系,因为这件陈年旧事而再次冷了下来。   “我知道。”原主也知道。   或许一开始原主是为了逃避父母亲人催婚而留在国外,可后来,恐怕已经变成他不敢回来。   心中有愧,不敢归家。   “既然你不能改,我也找个机会跟他们做通工作,他们这些年已经接受了不少,肯定不会再把你往外推,你放心。”郁雯一边洗一边道。   “我知道。”郁止声音微沉。   却并不是生气,而是无奈。   “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前在国外可能环境比较开放,可现在回国,可不能像国外那么乱来,既然改不了,找个固定对象也好啊。”郁雯劝道。   郁止哭笑不得,合着这是觉得他在国外私生活混乱?   等等……原主亲姐都会这么想。   那别逢君呢?   郁止笑不出来了。   “姐,我没乱来,国外也一直忙学业和工作,没有对象是因为没遇到喜欢的。”郁止决定好歹为自己解释一下,可不能这么默认。   郁雯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可既然弟弟这么说了,那她就算装也要装得相信。   “嗯嗯,那你现在遇到喜欢的了吗?”她不过就是话赶话这么一问,并没有想要弟弟给出什么答案。   然而偏偏是这么不走心地随口一问,却让郁止点了头。   “找到了。”   郁雯手里的淘菜筐咚的一声落在洗碗池里,刚洗干净的菜又得重新洗一回。   然而此时郁雯已经没心思去注意了,她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抬头瞪眼看着郁止。   “你说什么?”   “什么找到了?”   郁止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不过仔细一想,倒也不奇怪。   弟弟没有找对象之前,他们多少都还抱着点希望,可当他有了对象,那点不易察觉的希望也会彻底消失。   哪怕郁雯再能理解,再看的开,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弟做同性恋。   “是谁家人?你同事?”郁雯开始打探起了信息。   然而郁止将那人保护得极好,任凭郁雯怎么问,都没问出什么有用信息来。   只知道是个年轻男性。   消息刚告诉郁雯,当天晚上,郁雯便告诉了爸妈。   郁止刻意从几人说话的地方驻足听了片刻。   “你说这好好的儿子……怎么就……”   “都怪你,非要送他去什么国外,我说国内挺好的,也有好学校,认真学没什么不好,你非要答应送他去……呜呜,我好好的儿子……”   “这跟他去不去国外有什么关系?我听说这都是改不了的。”   “小雯啊,你能不能……”   “妈,您别忘了弟弟在国外不回来的时候。”郁雯见郁母有些记吃不记打,只好提醒道。   “他现在不是回来了吗……”郁母觉得委屈,儿子都回来了,还不如她想一想啊?   郁雯:“他长了脚,随时都能跑,先说好,他要是跑了,我可不帮你找。”   郁母一噎,讪讪没话。   罢了罢了,比起让儿子结婚生子,她更宁愿儿子留在身边。   就算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把话咽下。   “我告诉你们呢,也是希望你们能接受最好,不能接受就分开住,眼不见为净,弟弟他现在没对象,以后可不一定,你们得想好,愿意接受就一起接受,别现在为了让他听话就顺着他,以后他真有了对象,你们又处处挑刺。”   思索过后,最终两人还是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郁止悄悄离开,一夜无梦。   又是一天周末,郁止专门调班,今天不上班。   看见大清早郁止便在厨房忙碌,黎知新兴奋跑过来。   郁止给她吃了一块冰淇淋蛋糕。   “好好吃!”黎知新觉得自己最喜欢周末了。   之前对周末补课的不喜,现在也因为跟别逢君的熟悉和对郁止美食的无抵抗而填补回来。   哪怕少了出去玩的次数,在家看动画片也挺好的。   别逢君如期而至,在黎家,他每次都戴着手套,若非戴口罩太明显,他也不会摘下。   他也很少触碰屋里的东西,更不会随意走动,比起在徐家的自然,在黎家他更显得拘谨许多。   郁止给他倒了杯冰镇后的冰糖雪梨,“别老师,你这么紧张,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家不欢迎你。”   黎知新看自己舅舅跟别老师说话,两只大眼睛看得目不转睛,满脸好奇。   在其他人面前,别逢君总会戴着一层温和的面具。   “郁医生说笑了,我只是不喜欢麻烦别人,我来这里的工作任务是教导黎同学,当然会把更多心思放在这上面。”   别逢君推了推眼镜,笑着感慨道:“我很喜欢黎同学,喜欢给小朋友讲课,不觉得累,也不觉得需要休息。”   黎知新被夸被说喜欢,有些不好意思,正好一堂课上完,有几分钟休息时间,她一溜烟跑出去对门先徐盼舟。   郁止坐在椅子上,闻言挑眉看向别逢君,“哦?你喜欢小孩子?”   别逢君自然而然地点点头,半点不似作假。   他当然喜欢。   小孩子怎么会不喜欢。   无忧无虑,天真快乐。   哪有大人污浊不堪。   “那怎么不见别老师跟前女友结婚生一个呢?”郁止故作不解道。   别逢君:“……”   他看着郁止面上真诚的表情,一时竟分不出这人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信以为真。   一时胡诌的前女友竟成了别人堵他的工具,别逢君忽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明明这块石头原本想要砸的是对方,结果对方半点事都没有,受伤的反而是他。   没了别人,别逢君不用刻意装出温和耐心的模样,他选择沉默。   郁止也没把人逼得太狠,第二节 课时他没在场,让别逢君好松一口气。   黎望今天罕见在家,却没想到在补课结束后,别逢君会来找他,提出的事情还是让他无法理解的辞职。   “别老师什么意思?”黎望下意识皱眉,“如果我没记错,我们的合同是至少三个月吧?现在才一个多月。”   职业原因,他不喜欢违反合同的人和行为。   之前看女儿成绩确实提高了,他还想着给这位别老师涨工资来着。   却不想,工资还没涨,人倒是要走了。   “可是对现在的时薪不满意?这个我能可以商量。”黎望劝道。   然而别逢君想走并非是因为这个。   “最近忙着准备进学校工作,可能没那么精力给两个孩子补课。”   没时间啊,黎望想了想,试探问道:“别老师可以换个时间,你觉得更有空的时间,我们都可以配合。”   “不是时间的问题……”别逢君道。   “那就是课时的问题。”黎望十分善解人意,“既然别老师没那么多精力,我们可以适当减些课时,以后每个周末每天只上一节课,一个小时。”   别逢君:“……”   “别老师,您看行吗?”黎望问。   别逢君在心里感叹这人真不愧是做商人的,把话说到这份上,他还能说什么呢?   一个课时就一个课时吧,多少能少一点时间。   别逢君辞职不成功,败兴走出书房。   郁止迎面走来,正好看见他脸上没有卸下来的温柔伪装。   “别老师,饿了吗?不如吃了饭再走?”   郁止邀请道。   别逢君沉默。   他不明白这人明明知道他的态度,还锲而不舍地凑上来。   他推了推眼镜,笑道:“不必了,我约了朋友。”   撒谎。   郁止知道,这人背井离乡,在这地方根本没有朋友。   从很久以前,他就没有朋友了。   “约了人也不影响,一顿饭而已。”黎望走出来劝道。   别逢君想要拒绝,然而还没开口,便听见敲门声。   “新新回来了!”   开门一看,不止是黎知新,还有对面的徐盼舟。   “爸爸,徐盼舟家里没人,我可以请他来家里吃饭吗?”黎知新把小伙伴带到黎望面前。   “当然可以!”黎望笑着答应。   郁母招呼两个小孩儿吃饭:“舟舟家里人呢?”   “妈妈带爸爸去医院了,妈妈说,换个医院,爸爸就可以穿假肢站起来了!”徐盼舟小朋友显然心情很好,说话时眼睛是亮的,脸上也是笑的。   可别逢君就是觉得碍眼。   碍眼极了。   手上忽然传来一抹温度,他下意识惊得往后缩,却被对方抓住。   克制不住在颤抖的手,被那人握着,哪怕隔着一层手套,也似乎见了什么令它畏惧的东西,竟瞬间安分下来。   原本令它攥紧的力气,也在这顷刻之间散去,仿佛一只原本在暗处张牙舞爪的困兽,被阳光一照,被人看着,便变得乖觉起来,将身上的刺藏得深深的……深深的……   郁止上前两步,挡在他身前,高大的身躯为他遮挡住前方的大半亮光,躲在无人看见的暗处,别逢君才稍稍有了些安全感。   然而这并没有持续多久。   “你妈妈和爸爸不在家,没人照顾你怎么办?”郁母喜欢小孩子,也喜欢替别人操心,还有些八卦的意思。   小孩子总是藏不住话,徐盼舟又是个爱跟人分享的。   他笑弯了眼睛,“妈妈说把奶奶接过来,就可以一家人在一起了!”   郁母习惯了说好话,当即也道:“这样也好,你爸要是能走路,以后也好找活干,有你奶奶帮忙,你妈也不用那么辛苦那么忙,你奶奶一个人在乡下也苦,过来跟你们一起生活,好享福!”   “哈哈!”徐盼舟高兴道,“爸爸也说享福呢!”   郁止心头一跳,只觉得被他握着的那只手有些握不住。   果不其然,下一刻,那人用力将手抽回去,他手心一空,来不及多想,他忙追着那道身影出去。   砰——!   猛烈的关门声将说话的几人惊醒,郁母一脸茫然,“怎么了?”   黎望眉心微蹙,“小郁去送别老师,我们先吃,给他留点就行。”   郁母连忙招呼:“对对,咱们先吃。”   两个小孩儿顿时忘了关门声的惊吓,愉快地吃饭。   *   “别老师,你等等!”郁止追出去,却见那人越走越快。   几次喊不停,郁止厉声道:“你给我站住!”   别逢君停下脚步。   郁止快步上前,伸手拉住他,在将这人握在手中时,才感到心口一松。   还好……   还好……   他酝酿半晌,才将那抹惊忧和严厉压下,努力心平气和地开口:“你走什么?”   别逢君闭了闭眼,他有些想戴上包里的鸭舌帽,这样能遮挡住他的表情和眼神。   “……你又追什么?”他的声音很轻,带着气声和喑哑,隐约还能听见他那藏也藏不住的轻微哽咽。   真的很轻微,可再轻微,也依然被郁止清晰听见。   他看着眼前没来得及用口罩遮掩的人,声音很软很温柔。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郁止指责道,“突然摔门而去,却不许人突然去追?”   “我是说……你知道我表里不一,知道我心怀剖测,知道我在骗人,知道我在说谎,知道我在演戏……知道我是个心怀鬼胎的骗子!”   别逢君一口气说了一连串,最后转头睁开眼,锐利带刺的目光死死盯着郁止。   “……这样的我,你追什么?”   郁止像是被他突如其来的言语说得没反应过来,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看得那样认真,那样仔细,那样上心……   看得别逢君忍不住先败下阵来,移开视线。   他作势推开郁止的手。   平静冷淡的声音似带着千斤重:“别追了。” 第274章 命运交响曲6   郁止握着别逢君手臂的那只手,正在被缓缓推开,顺着长袖从上至下。   终于,在它彻底脱离的那一刻,却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抓住。   “你真的很不讲道理。”   郁止声音依旧那般平静,与听见别逢君的话之前别无二致,唯一变化的地方,便是它比刚才多了几分认真。   别逢君偏头看他,似要将他整个人看清,将他从外到里,从言行到思想,从外边到内心。   郁止不想被他这么看,在这双眼睛下,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泄露出什么不可控制的情绪。   他长臂一伸,将别逢君整个人圈在怀里。   感受到怀中人在瞬间的呆愣后开始拼命挣扎,郁止却只是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抱紧了他,低沉的声音在别逢君耳边低诉。   “别动。”   声音很有份量,至少别逢君听着,真的没有再挣扎。   来到这个世界后,郁止终于将这人抱在怀里,安心的感觉让他什么也不想说,就这么静静地将人抱着,直到海枯石烂,地老天荒。   然而他不能不说。   “我还什么都没说,你却用一连串不好听的话给自己下了定义。”   “别逢君。”郁止嗅着他身上带着几分清苦的药味,“你是傻子吗?”   “不是。”别逢君不承认郁止的指控,他不是傻子。   “你若不是傻子,就该知道,在任何人面前说他喜欢的人的坏话,都不会被那人接受,哪怕说话的人是他自己。”郁止轻描淡写说出喜欢两个字,却将别逢君震在原地。   之前的朦胧到不知是否存在的窗户纸被揭开,别逢君心中除了一股尘埃落定,还有无尽的茫然,以及茫然下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悲痛。   怎么就喜欢了呢?   怎么就是喜欢呢?   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喜欢呢?   郁止感受到怀中人的一动不动,知道他不是乖顺,而是在这样的冲击下,忘了反应。   他闭了闭眼,缓缓呼吸着有别逢君气息的空气,低沉的声音带着无奈,“你若不是傻子,又怎么会把心存好感的人往外推?”   明明没被他看着,别逢君却依然感到了被人看清,无处躲藏的窘迫和惊慌。   “我没有……”   郁止轻笑一声,顺着他的话道:“嗯,你没有。”   有些话,有些实事,没必要逼着人承认,不承认难道就能改变实事吗?   不可能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说这些。”   “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更不知道你从哪里来,想往哪里去,想要做什么。”   “这些我也不想知道。”   “我对你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不要再像刚才那样说自己。”   郁止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却又不得不放开,他看着别逢君的眼睛,眼中的缠绵温柔与暖暖情意不再掩饰,直逼得别逢君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好吗?”   别逢君一时忘了回避,也可能是不想回避,他这么看着郁止,心中被悲哀这种情绪淹没。   绝望地想:可他就是这样的人啊。   即便这人说了喜欢,可他了解自己吗?他知道他喜欢的怎样的自己吗?   不,他不知道。   郁止像是没察觉到他眼中几乎麻木的哀痛,一如刚才,神情语气都未曾改变。   “逢君……逢君……”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名字很美?”   别逢君没什么反应,心中却在回答。   有,也没有。   曾经认为它很美的人,现在只觉得它很难听,直到死亡都不想再见到听到的那种难听。   郁止握着他的手,隔着手套轻轻摩挲,不经意间,似乎碰触到了藏在里面的斑驳伤痕。   他的手一顿。   手套很轻薄,本来不该感觉到伤痕的触感,可他就是感觉到了。   甚至还能根据长短触感判断出伤痕的深浅以及存在的时间。   “这么美的人,怎么会是你刚才说的那般?”   郁止在别逢君察觉之前,不着痕迹掠过刚才的触碰,一如寻常道:“我最会看人面相,就好像,从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是天作之合。”   玩笑一般的话,似乎连他自己都带着几分随性。   别逢君自是不信的,也不该信,可触动却在所难免。   天作之合?   何谓天作之合?   他这样的,也能有天作之合吗?   别逢君想笑,表情却更像哭,甚至哭都哭不出来。   郁止伸出手,似要抹去他眼中映着闪烁星光的眼睛,却被别逢君偏头躲开。   指尖微顿,转而停留在他苍白的脸颊上。   “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没关系,我信就好。”   不信天作之合,不信他的喜欢,不信……   郁止笑了笑道:“时间是最不会骗人的,就算不信,也请你在它们被时间证明之前,帮我做一件事,行吗?”   别逢君依旧没说话,看着似乎是郁止自说自话,从始至终,别逢君都没回应过什么,更没有答应过什么。   可郁止知道,他会听话的,他很听话,就像幼时听妈妈说,教师是个高尚的职业,便乖乖把当老师立为自己的人生目标一样。   现在的他,被亲人抛弃,被朋友远离,自己的出现算是趁虚而入,却也是他最无助,只能任由自己在深渊堕落时抓住的一块石头,给予他支撑。   哪怕他们才认识不久。   这样的他,对别逢君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可越有诱惑力的东西,便越让人警惕,越不敢轻易接触。   别逢君指尖颤了颤,却到底没有什么动作,更没有给予郁止任何反应。   “过两天有没有时间?”郁止问道,“我想约你去买车。”   他笑起来明明不算灿烂,却好像有阳光,温暖令人向往,却又让人畏惧灼伤。   “未来另一位主人,总要也合心意对不对?”   别逢君觉得这人会下蛊,还是那种你拼命想要拒绝,却又说不出一个字的蛊,他看着郁止,满心想着为什么呢?   半晌,他才听见自己仿佛从嗓子眼挤出来的声音,僵硬又艰涩,“那是……你的车。”与他没有关系。   郁止无奈又好笑地一叹,“重要的是车吗?”   他不敢显露出自己的心疼,只能将一切藏进眼底。   修长白皙的手带着点点的冰,隐约还能闻到消毒水的味道,指腹在同样白,却是苍白的脸上逡巡。   “重要的分明是我在追你。”   “想要一辈子的那种。”   *   别逢君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落荒而逃的。   只知道等他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在公交上坐过了一站。   在最近的站匆匆下车,他才跟游魂似得走回自己住的地方。   楼上楼下传来各种炒菜做饭打孩子的声音,都被别逢君屏蔽。   他坐在单人沙发上,眼睛盯着一个地方,灵魂却还在外面游荡。   直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别逢君没有看来电显示,随意接通。   “你好,请问是别先生吗?”   别逢君眼珠转了转,意识归位,他低低嗯了一声,“我是。”   “我们是s市第一医院,别女士心脏病复发,情况很不好,需要手术,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我们查到别女士最近的亲属只有你,如果你方便的话,请尽快到医院办理手续……”   电话那边的声音别逢君再没有听到,他如梦初醒般站起身,匆匆出门,不见了身影。   第二天,郁止没有收到别逢君的消息。   第三天,郁止还是没收到消息。   第五天,别逢君请假明后天的补课。   听见跟别逢君打电话后,郁止知道不能再等。   他打开电脑操作一会儿,很快便查到别逢君的消费记录和通话所在地。   看着上面的地址,郁止眸光微动,在赶去和假装不知道之间,他到底选择了前者。   两个小时飞机后,郁止顺利来到s市。   站在医院外,郁止仍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进去又能如何,他的到来究竟是帮助还是火上浇油?   可来都来了,没有看都不看就离开的。   郁止并没有给别逢君打电话,自己便找到了住院部,查到住院病房号后,便戴上口罩前往。   “拿走,我不吃。”虚弱的女声带着几分沧桑感,却又倔强强硬。   “外面有包装袋,我也戴着手套,可以保证里面的饭菜没被碰过。”别逢君的声音冷淡又平静,还带着几分程序化和机械化,没有任何感情和温情。   “如果你不吃,就只能饿着。”别逢君倒了一杯水放在床头,却没说什么,一副爱吃不吃,爱喝不喝的模样。   女人也没碰那些饭菜和水杯,看也没看一眼,她不是没力气将那些东西扔掉,或者丢远点,她只是不想碰,不想碰肮脏的东西。   “医生说你手术还算顺利,如果好好修养,再过半个月就能出院。”   别逢君站在病房里,看着躺在病床上也闭着眼,不肯看他的女人,轻嘲一笑,“如果你真的不想再见到我这个肮脏的儿子,那就别再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无论你承不承认,我都是你法律上最近的、唯一的亲属,别说生病需要我签字,就是你死了也要我收尸。”   说罢,他便转身离开病房,手放在门把上时,听见身后传来东西被扔在地上的声音。   她到底还是碰了在她眼里肮脏的东西,却只是为了将它们丢在地上,显示她不要他任何东西的决心。   别逢君握着门把的手一松,差点连开门的力气都没有。   他闭了闭眼,缓了缓微红的眼睛,才开门离开。   他来到护士站,“你好,我有事需要离开一下,可不可以请帮忙给A区48床送一份清淡的饭菜?我转账给你们……”   解决好后,别逢君才从电梯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但哪里都好,只要不是医院。   郁止一直跟着他,不过同电梯太显眼,他没进去,而是乘坐的另一间电梯。   医院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病人,别逢君也是病人之一,他却不喜欢待在这儿。   郁止一路跟着他,别逢君没有坐车,他在这个城市长大,对这里再熟悉不过,闭着眼睛都不会走丢,他也不想去什么地方,只是这么漫无目的地走着。   倒也方便了郁止,只需要不紧不慢地跟着对方,不需要坐车那么麻烦。   郁止不现身,不是担心别逢君会因为自己调查他的行踪而是生气,而是他知道,现在的别逢君,绝不想要被他看见自己更狼狈的一面。   在这个他长大的城市,他狼狈的地方简直太多了。   沿江的堤坝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从这里散步走过,郁止为了不让自己太明显,便离得远了点,也幸好是远了这一点,他电话响起时,别逢君没听到。   “姐夫。”   “你去哪儿了?怎么中午都不在家吃饭?晚上也不回来?”   郁止站在一棵树后,即便别逢君看过来,也只能看见一道被树挡着的身影。   “我没事,在朋友家,别担心。”   “今晚可能不回来。”   “嗯,会的。”   电话挂断时,郁止眼尖看见有个未接来电,是别逢君在刚刚他通话时打来的。   他转头往别逢君那里看了看,却见那人正呆呆看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郁止不敢耽搁,忙回拨了一个过去。   隔着二十多米的距离,声音顺利通过电话传了过去。   “别老师,刚才在通话,不是故意不接。”   “嗯……”别逢君淡淡应道,手在堤坝的栏杆上无意识地摩挲着,石头和手互相触碰,却不知道是谁更冰凉一点。   他们一个没问对方有什么事,一个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江上风浪吹来,凉意扑面,惊涛掠耳,在被这场自然之声包裹中,郁止和别逢君谁也没开口,仿佛仅仅这样,仅仅知道对方在听,知道对方存在便已足够。   郁止知道自己不能不说话,也不能不对别逢君请假的事感到毫不意外。   “我听我姐夫说,你请假两天,是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有点不舒服,不需要。”奇怪,别逢君刚刚明明觉得自己正走在无望的深渊,可此时听着郁止的声音,却又觉得自己回到了人间,自然风光,万千烟火,皆入了他的眼中。   郁止轻轻笑了一声,眼睛悄悄看向别逢君的方向,对方毫无所觉。   “别老师,你这样说可不对。”   “什么?”别逢君并没有察觉到有人正在偷看自己,只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对方。   “你应该说,是有点不舒服,现在一个人很孤单,想跟人说说话。”郁止仗着对方看不见,眼中的神情肆无忌惮。   “说真心话并不难,别老师,你教学生时不也是教他们要诚实吗?”怎么自己就嘴硬呢。   别逢君垂了垂眼眸,“所以我是骗子。”再次说自己是骗子,他的心情却没有上次激动且悲怆,反而显得有些平静,大约是因为这一点,郁止早已经知道,并且接受了吧。   郁止:“……”   他挑眉反问:“所以你承认你想我了?”   别逢君:“……”   虚伪的大人不想说实话,也不会说实话。   可郁止不在意,他知道这人的真实意思便够了。   只听他缓缓笑出声来。   郁止的声音温柔得超出想象。   “其实我只是在微笑,但还是笑出声来。”只是想让你听到。   最后一句没说出口,可该知道的人依然心知肚明。   郁止有一瞬间觉得,就这么一直下去也挺好的。   没有那么多恩怨,不用面对可怕的病魔,更不用纠结要不要接受来的不是时候的情爱。   于别逢君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状态。   至于郁止,他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人好好的,一切都不重要。   扑通!   “有人落水了!”   “快救人啊!”   随着扑通一声响起,远处的江岸传来别人惊呼的声音,郁止和别逢君离得远,赶过去甚至凑不上围观的第一梯队。   郁止看着已经有人救助,便歇了去救人的心思。   至于别逢君,自始至终就没想过要去救人。   “听到了吗?”别逢君问。   “什么?”郁止不知道他说的听到什么。   “有人落水的声音。”不知为何,别逢君声音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莫名的兴奋。   “很好听。”   郁止:“……”   “不好听。”郁止正经道,“真的不好听。”   “是吗?”别逢君轻嘲一声,“那为什么还有人前仆后继去制造那样的声音呢?”   “难道不是因为他们喜欢吗?”   郁止心中轻叹,“我不喜欢。”   “别逢君,我不喜欢。”   “也请你不要喜欢,好吗?”   别逢君笑意渐淡。   可他很喜欢啊,当遇到自己承受不住的事时,总有人选择这条路,为什么他不能喜欢?   “我知道你不喜欢。”郁止像在哄一个小孩子,耐心又温柔,包容着他的小脾气,容忍着他的小任性,连一时嘴硬时的谎言也会温柔却毫不留情地戳穿。   “你不是会喜欢的那种人。”   别逢君笑了,或许是隔着电话,他仗着郁止看不见他的表情,说话也随意许多。   “那我是哪种人?”   “郁医生,你真的以为自己很了解我吗?”   笑话,这世上若是连郁止都不了解他,那就没人了解他了。   一个人再怎么变,本性都不会,又是误入歧途也不过是一念之差。   可若那一念没有差,他还会走上歧途吗?   不会。   郁止要做的,便是将他从那一念之差拉过来,趁着还没有真的误入歧途之前。   人不能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让自己堕落。   太不值得,也太不甘心。   “你是我喜欢的人。”郁止的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我喜欢,所以我相信。”   别逢君心头一跳,久久并未言语。   许久才艰涩道:“你一直都这么自信吗?”声音带着些许嘲讽。   郁止像是没听见一般,笑道:“我的眼光从未错过。”   “那你要破例了。”别逢君的声音恢复平静,仿佛刚才的波动不是自己。   郁止不理会他的嘴硬,只是笑了笑,笑声传入别逢君耳中,有些刺耳,也有些羞恼,不过别逢君习惯了冷脸,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只是手指略有些颤抖,控制不住地想要按下挂断按钮。   “别老师,我还有很多时间陪你聊天,不用急着挂断。”郁止仿佛知道他的任何想法,说话也那么及时,及时地让别逢君的手指僵在原地。   “我曾看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人走在沙漠,食水用尽,看见一丛灌木,惊喜上前,却发现是海市蜃楼。”   “他接着走,唇颊干裂时,看见一片湖泊,再次上前,依然是海市蜃楼。”   “你说,当下次他已经倒地不起,无力行走时,看见一片仙人掌时,还会上前吗?”   郁止声音款款,不疾不徐,令人听着便觉得心神宁静。   这几年别逢君去过不少寺庙道观,听过许多人念经讲经,原本想寻求一片宁静,却久寻不至。   可在今日,此时此刻,他莫名觉得自己找到了那道能让自己宁静的声音,与经书无关,与佛道无关,仅仅是那人隔着电话带着些许失真的声音。   “不会。”别逢君想了想答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无论做什么事,都有气力精神耗尽,不再期待的时候。”   届时,只有任人宰割的命。   “他去了。”郁止没对他的话说什么不对,只是简简单单地说出结局。   “他去了。”   “这回是真的。”   “仙人掌救了他。”   “你说不会,是因为他无力爬起,却忽略了他若是不爬起,丢的便是他的命。”   “人在生死关头,总能发挥出无尽潜力。”   “若是没有希望便也罢了,可希望就在眼前,他又怎么能甘心?”   别逢君久久不言,静得仿佛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可郁止知道没有。   他轻叹一声,这回并未藏着声音,这声无奈又心疼的叹息清晰地传入别逢君耳中。   “我不知道你求救过多少次。”   “也不知道你失败过多少次。”   “可只要有一线生机,就别错过,好吗?”   逢君逢君,你又怎知我不是你终于等到的一线光明。   “我会心疼。” 第275章 命运交响曲7   随着江涛呼啸,风声也跟着呜咽起来,夹着一股清爽凉意,吹乱沿江人心。   郁止在堤上不知站了多久,才看着别逢君从这儿离开。   他稍稍松口气,却也知道这口气松得有些早。   治疗身体上的病容易,治疗心里的病却很难。   伤口腐烂已久,想要治疗,就必须将腐肉挖出,等伤口重新长出新肉,不再疼痛时才算好。   有的地方腐烂到一定程度,即便挖出腐肉也无用,只能截肢,舍弃那部分。   郁止不知道别逢君有多少地方需要挖出腐肉,又有多少是连挖出腐肉都救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时刻提醒他,在悬崖边拉住他。   若是拉不回来,就这么一直陪着他走也挺好。   眼看着别逢君在这里要耽误好些时间,郁止不希望出现变故,想一直看着他,便跟医院请了半个月假。   不是他太过小心翼翼,而是不得不防。   这个让别逢君不愿意回来的地方,承载了他许多好的,坏的,难以忘记的,不堪回首的回忆。   他真的能平静面对,全身而退吗?   *   “老师,刚知道您生病住院,我们代表班级学生来看您。”   病房里,几个高中生将手里的果篮和礼物放在病房床头。   地上的粥水已经被打扫干净,从表面完全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   若说粥水的变化尚且能在细心之下有所察觉,可病床上病人的态度变化便是大相径庭,任人再怎么看,也不会想到,眼前这个态度和蔼可亲,对着学生们言笑晏晏,关心有加的女人,跟之前对自己亲儿子看都不想看一眼的女人是同一个人。   可她们偏偏真的是同一个人。   “老师没事,只是一些老毛病,你们在学校好好学习,唐老师也是个好老师,你们有不懂记得大胆问,别害羞,都高二了,要抓紧时间,高三时间过得更快。”   “我们会的,老师您好好养身体,我们等您回来。”   一群学生并没有在病房待多久,别逢君便回来了,几人一看,便纷纷向别女士告辞。   别逢君让开路让他们离开。   几人走出病房,纷纷小声交谈。   “刚刚那个帅哥是谁?看着好年轻,跟别老师什么关系?”   “是她儿子吧,听学校其他人说,别老师很多年前就跟老公离婚了,一个人扶养儿子,她儿子很厉害,当年也在我们学校读书,据说还是以全校第一,全市第二的成绩考上的大学。”   “哇,这么厉害?别老师教学生厉害,没想到教儿子也这么厉害!长得还漂亮,她前夫瞎了眼才跟她离婚?”   “嘘,你们小声点,别跟人说这事,我听说别老师老公其实是同性恋,她被骗婚生子,所以见不得也听不得同性恋,以前她发现教的班上有学生同性恋,直接上报学校,要求把学生掉出她的班,要么她辞职,她是老教师,学校又舍不得她的升学率,只能同意,劝学生转班。”   “啊……”第一次听到这些事的几个学生表情一言难尽。   他们刚听到别女士被骗婚时还觉得她好可怜,她前夫是个烂人,可听到后面,几人又觉得怪怪的。   现在社会已经开明不少,同性恋也不算什么大事,尤其是对这些年轻人来说,他们有人甚至很喜欢看同性恋的文学作品,喜欢那些虚拟的故事和人物,没想到竟然身边还有人对同性恋这么嫌弃,对方还是自己老师。   “别老师好封建,现在早就不是以前,她也该看看世界,改一改自己的看法。”   “你管人家怎么想,现实里不喜欢同性恋的多了去了,你能挨个管过来?”说话的这人不觉得别女士厌恶同性恋有什么,她也是受害者,如果没有被骗婚,说不定也不会这样。   他只是对于她不喜欢同性恋就威胁学校将人调走的行为不赞同。   不喜欢大可以无视,人家虽然是同性恋,却也与别女士无关,更没有对他做什么,她却态度强硬,要将人调走。   虽然几个学生觉得别女士刷新了他们对她的印象,但不可否认的是,别女士教得很好,对他们也很关心,对他们而言是个好老师,就凭这一点,他们就不该说她坏话。   几人略感羞愧。   病房内,别女士的脸色随着那几个学生的离开骤然冷了下来。   “我不是教过你,别人说话不能打扰吗?这么多年教你的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她冷眼瞧了别逢君一眼,不过一秒,便又想起什么似得,嫌弃地移开视线。   “把你教得再好,骨子里都跟那个男人一样,是扶不上墙的烂泥。”   “那些孩子可跟你不一样,他们还有光明的未来,都是社会人才,下次再来,别出现在他们面前。”   别逢君对她的冷脸视若无睹,对她话里的冷嘲热讽也当作没听到,他默默拿着护士送来的药液,将已经空了的袋子取下,换上新的,继续挂点滴。   别女士虽然不想听他说话,可此时却又被他爱搭不理的态度给激怒。   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   还不如从出生就将他掐死!   别逢君不想跟她吵,也没什么好争论的,她再不喜欢自己,再喜欢别人又如何,他们也不可能身份对调。   有时别逢君看着眼前的别女士,还有些出神,觉得像是在做梦,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梦一醒,一切都会变回原来的模样,别女士还是个好妈妈,对他虽然严厉,却也为他自豪。   可一回神,便知道眼前才是现实。   再怎么做梦,也回不到从前。   他站起身,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病房。   她不会想看见他,也不屑于听他一句好好休息。   中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别逢君本想买菜自己做,却想起自己住在酒店,没有可以给他做饭的地方。   他找了个看起来很干净的餐馆,点了几份菜想要打包带走。   半个小时后,服务员将饭菜打包好送上来,另外还给了别逢君一个袋子。   “客人您好,恭喜您是本店今天第一百位顾客,这是小店赠送的礼物,欢迎下次光临。”   袋子比较小,装不了太多东西,可看起来很精致美观,比打包饭菜的袋子还漂亮。   别逢君眸光微动,似有星辰闪了一瞬,“谢谢。”   在他走后,服务员转身去了后台,对郁止道:“先生,已经按您说的送了。”   郁止礼貌道谢,“多谢。”   一旁的经理笑道:“该我们说谢谢才是,您提的那些建议很有用,如果您愿意,我们可以开出让您满意的价格,邀请您留下来做餐厅主厨。”   郁止笑了笑,“多谢您的看好,不过我可能没办法答应。”   经理劝了几次,还是被拒后,他也只能无奈道:“那好吧,看来我们餐厅没这个缘分。”   郁止出去时,看见别逢君正在往酒店走的身影。   所幸他走得并不快,郁止几步便能追上。   不过他并没有追,就保持着这样的距离跟着对方。   他订了同一家酒店,不用担心会被阻拦,不过在看见对方进入电梯后,他便没有再追。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见他在大厅站了许久,有服务生前来询问。   郁止本想摇头,却又想到什么,“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他给那服务生一点小费,客气道:“我在追求一个人,想要给他送一份神秘的惊喜。”   酒店习惯了这种事,服务生脸上并没有惊讶,小事而已,她笑着应下,“当然,很乐意为您服务。”   从餐馆里得到一份布丁和餐券做礼物时,别逢君还没意识到什么,但当晚上,酒店服务生送来他并没有点过的据说是酒店今日给所有住客送的惊喜餐时,他恍惚地想,今天是他幸运日吗?   不过他并不知道,别人的惊喜餐与他并不一样。   这家酒店似乎跟他很有缘,送的东西都是他喜欢吃,或者以前没吃过,今天第一次吃也觉得很美味的东西。   别逢君很认真地将它们一点点吃完,站在寂静的房间里,望着窗外属于别人的烟火,他竟也不觉得这一天难熬。   *   做了一天惊喜的郁止却并没有睡,他正在用电脑入侵别逢君大学的网站论坛。   他知道别逢君的经历,却还精确不到细节,从剧情里知道的,到底不如从现实里知道的详细真实。   消息并不难找,郁止很快便看到了别逢君的照片。   有他作为新生代表在大一开学典礼演讲的,有他在军训时训练出彩的,有他在运动会篮球场这些地方的英姿。   当年的他,在学校里也是个风云人物。   也正因为如此,后来出事时才会被许多人知道,从众星捧月,朋友满校的校草,到被所有人刻意疏远,保持距离的被孤立者,只需要一天。   郁止本想找事件经过,然而看着看着,他却忘了这件事,反而仔细看起了别逢君从前的照片。   不一样。   真的很不一样。   哪怕现在的别逢君对着外人也经常装出一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的模样,可跟照片里从前的他比起来,还是很明显。   假的终究是假的,变了也终究是变了。   若是没有发生那些事,他大抵还是照片上的模样。   郁止指腹在屏幕上轻抚片刻,却又因为指尖只能摸到一片冰凉而收回。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对别逢君发了一条消息。   【别老师,你笑起来很好看。】   别逢君刚上床,还不到睡觉的时间,拿着手机打发时间,却收到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消息。   他本来不想回,可今天心情好,没忍住便回了。   【你怎么知道?】   自始至终,别逢君都没想过郁止会去查他的过往,更不知道对方早就什么都知道。   在他心里,即便郁止察觉到什么,也应该只是察觉,且不多。   他开始回忆自己在郁止面前笑过几次。   【我想象的。】   郁止没说照片,更没有提之前别逢君被他看见过的假笑,在他眼里,那都不是笑。   【想看你笑一笑都只能想象,别老师,你就没有一点心疼我吗?】   郁止一只手操作鼠标在网页上滑动,了解别逢君从前一点一滴的过往,另一只手操纵着手机,一心二用给别逢君发信息。   别逢君丝毫不知道,给他发这条撩人消息的人正在做什么。   他看着屏幕,换作平时,必然会在心中骂那人几句没皮没脸,可今天,他莫名不想。   但他也没回,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笑一笑,拍成照片发过去,可握着手机半晌,他才恍然想起,自己早就忘了怎么单纯地笑。   他只会假的,真的做不出来。   真要试着去做,那也是丑陋不堪,还是不碍眼了。   郁止见他久不回复,想着他或许不知道回什么,便也揭过这事。   【时间不早了,不打扰你休息,晚安。】   这行字刚打出来,还没来得及发送,便见没有变化的聊天页面突然跳出来一条消息。   一个笑脸。   普普通通,系统自带,甚至现在已经被很多人用作嘲讽意思的笑脸。   郁止却看着它许久。   一直没动静的心忽然软了一块,带着细细的疼,微微的暖……   指腹轻轻摩挲,明明同样是屏幕,他却仿佛感觉到在触摸对方的侧脸。   他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手指敲动,删除了之前那行字,重新敲下三个字。   【很好看。】   话题终止,聊天结束,却又似乎没有结束。   同一片星空,互相想着对方,念着对方的两人,只有星月见证了所有。   *   别女士在医院住了十天,这十天别逢君白天都会来几次,拜托护士帮忙送饭,再看别女士一会儿,便会自觉离开,不碍她的眼。   若是能一直这么下去,直到住院结束,那也算相安无事,可有些事往往总是事与愿违。   再次请假的别逢君接到了徐家的电话,他不想接的,背着徐家,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泄露出真实情绪。   “什么电话不敢在我面前接?”别女士的声音冷中带嘲,似乎一天不这么说就不舒服。   别逢君转身出了病房,站在医院走廊里,接通了电话。   “嗯,有点私事,可能要再请一周。”许是担心对方会因此而换人,别逢君又道,“舟舟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在网上问我,我都可以解答,不用额外花费。”   徐家人闻言自觉占了便宜,先前觉得这位老师有些耽误孩子和时间的想法便打消,“那怎么好意思,别老师您忙您的,我们等你,没您在,舟舟这孩子做作业都不用心。”   别逢君推了推眼镜,下意识试图遮住眼底的神色,不被人看见。   “是我该不好意思才对,请假这么久。”   “没有没有,谁家每个意外急事儿,我们不急,真的。”   两人你来我往几回,电话才终于挂断。   重新进病房,别逢君便听见别女士的声音。   “你在给人上课?”她语气充满严厉和怀疑,“你给人上课,究竟是帮人还是害人?给我辞了!”   她教书育人几十年,自认坦坦荡荡没做过任何亏心事,对得起教师这个职业,决不允许有人败坏她和教师的形象。   别逢君辞什么都不可能辞掉徐家的工作,刚跟徐家人说完话,他心情也很糟糕,再听见别女士这么说,他眸光一厉,尽量收敛,效果却一般。   “我做什么,似乎和别女士无关。”   她既已经不认他这个儿子,又有什么资格命令他做事?!   “无关?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做了什么,你说跟我无关?!”别女士怒道。   别逢君却第一时间注意到,她说的不是他是她生的,而是他的命是她给的,在她的潜意识里,确实没有把他当儿子,不过是把他当作一个作品,自己创造的产物。   从前,作品能给她带来荣耀,她就能给他温暖和喜欢,现在,作品已经被毁,她想要的不是丢掉就是回炉重造。   然而两样都不可能。   “你是不是想害我,毁了我经营了一辈子的名声?你是不是跟你那个爸一样,都来跟我讨债的?!一个同性恋,一个……”   “够了!”别逢君不想听到后面的话,厉声呵斥了一句,比还在养病的别女士声音令人生畏。   别女士听得心跳都加快了两分,“你……你……”   “人都死了这么多年,整天拿出来鞭尸有意思?”   此时别逢君声音比她还冷,眼中的感情比她更淡,看得别女士忍不住噤声。   “我记得他是跟你结婚几年后才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立刻跟你离婚,在此之前,他都是个负责人的丈夫和父亲。”   可现在,被人一提起,都说那就是个恶心的骗婚同性恋。   从前别逢君不想对此说什么,毕竟他们离婚太早,他也早就忘了记忆里爸爸的样子,如果这样能让别女士心情好一点,那就随她说。   有的人,谎话说多了,也觉得是真的。   但没关系,他可以帮忙提醒,提醒眼前这个女人,她并非自认为的那样光明磊落,无愧于任何人,没有人是圣人,没有人完美无缺。   “你帮他教训我?”别女士从来没像此刻这般后悔,后悔养了别逢君。   她错了,她不该认为自己能教出一个跟那个男人不一样的完美儿子,这个儿子果然是他的种,从来都教不好!   她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就是遗传他的基因,才会跟他一样跟同性恋混在一起滥交,活该……”   “我没有。”别逢君抿唇沉声道,眸色幽深。   从很久之前,他就说过,他没有滥交,没有喜欢男人,没有……   可这个女人总是固执地坚持她的想法,不信他的话,也不听他任何解释。   或许,在得知他没有未来那时起,他在她眼里便没用了。   没用的失败品,又怎会在意它是怎么受的伤。   “好,你没有。”别女士冷笑,“可你要不是认识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又怎么会被感染,难道还是我害的你?你就是自作自受!活该!”   别逢君心中一震,有那么一瞬,他感觉自己浑身血液都僵住,心脏停止跳动。   诸多过往在脑海中闪现,隔着眼镜,他虚虚望着窗外天空。   明媚绮丽的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没感觉到半分温暖。   热情如火的夏日似乎与他隔绝,半晌,才听见他轻笑一声。   “或许你这回说的没错。”   他就是活该。   *   早在酒店,郁止便找机会在别逢君手机里安装了定位器。   看着人从医院出去后便没了影,他打开手机找了找,以上面显示的变化速度,不难看出对方是上了车。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电话响了两声后被挂断。   无奈之下,只能在微信上发消息,你去哪儿几个字都打了出来,却又被他一个个删掉,重新改成:【我很想你。】   【你什么时候回来?】   别逢君挂掉电话原本想关机,可他关机的动作比不上消息快,还没关,就看见那两条消息。   有人在想自己。   有人在等自己。   这个认知让别逢君心中一空,方才的激愤散了不少,冲动消减后,取而代之的便是无力。   他单手扶着额头,缓缓闭上眼,叹息声沉沉自心里传来。   郁止一边栏车,上车后对司机指示方向,一边还不忘给别逢君发消息,试图暂时稳住对方,不能关机,更不能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等你回来,我带你去我以前住的地方。】   【之前说的买车我还没去,一个人没心情。】   【有没有想吃的东西?下次做给你吃。】   ……   十多分钟后,郁止付款下车,远远望着站在桥上的某人,心跳很快。   他在原地站定片刻,才打电话过去。   毫不意外,被挂断了。   他重新换回微信。   【别老师,如果我明知故犯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可不可以被原谅?】   别逢君看着信息,半晌没回神。   他想说不能,想说做梦,想发火发怒,想……   怒意在心中翻涌,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郁止竟然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明明只是一句简简单单,不知真假的话,却能勾动他心中的早已经侵蚀他内心的深渊恶念。   明明他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凭什么他要认为对方就该永不背叛,永不犯错?   思及此,他忍着心绪缓慢敲下一个虚伪的字。   【嗯。】   一声轻笑自身后传来,不等他反应,便被人从身后抱了个满怀。   清润如山泉的声音带着几分悠远喟叹,低喃在耳边。   “抱歉,请原谅我特别想你。”   “请原谅我擅自来找你。”   “请原谅我,好像很喜欢……很喜欢你。” 第276章 命运交响曲8   车辆疾驰而过,轰隆声惊乱入耳,将郁止的声音遮掩了大半,别逢君有一瞬间,觉得刚才的声音是幻听。   可声音可以幻听,身体的感觉又如何能作假?   这个人,真的突然出现在了他身边。   毫无预兆。   就像他之前,同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苍白的脸色眼周渐渐染上一层红晕,鼻翼急促地起伏着,在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上显示出那么一点不平静。   正如他的心。   别逢君握着护栏的手微微颤抖,他紧紧抓着护栏,却不敢回头。   郁止却没有顾忌那么多,他伸手覆在别逢君的手上,将那双无助的手缓缓握紧。   “冷吗?”   在这炎炎夏日,询问对方冷不冷,任谁听见,都是千分万分的不合时宜。   可郁止就是这么问的。   别逢君的手仍在颤抖,哪怕被郁止握着,仿佛也无济于事。   冷……   像是一个人独自走在冰天雪地里,不见前路,无人陪伴,没有光明……   别逢君闭了闭眼,努力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声音低低地、轻轻地说了句令人不明所以的话。   “我好像……没有划火柴。”   卖火柴的小女孩冻死在冰天雪地里,死前划动火柴,在幻想里得到了令她心满意足的东西,安然沉眠。   他没有划火柴,也没有火柴可以划,为什么也能看见呢?   郁止闭目低笑,埋首在他颈间,嗅着他身上冰雪般的孤寂,哄道:“火柴太喜欢你,忍不住主动在你面前划亮自己。”   “看到了吗?”   “那一线光明。”   微弱的暖意在冰雪里却让人眷恋不舍,难以丢弃。   恍惚间,别逢君差点真的以为自己见到了天堂和上帝。   还未转身,便已不自觉悄无声息地泪流满面,郁止没带手帕,伸出手想要为他擦拭一番,却被别逢君慌忙躲过。   “不要碰!”   “很危险的。”   潜意识里,他已经将自己当成了必须让人远离的毒品,不能碰,不能品。   他舍不得这个怀抱,舍不得这份不知何时便会消失的温暖,愿意隔着衣服眷恋片刻,但也仅此而已。   再多,他便不敢了。   郁止轻轻在他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小心珍视的吻,别逢君出来的匆忙,又心乱如麻,也没心思戴上口罩。   “别担心。”   郁止仿佛知道他什么意思,却全然不顾,抬袖擦了擦他脸上的泪痕。   可他越是擦,别逢君便哭得越是猛烈。   他没有发出多少声音,就是这么无声无息地落着泪,若非那不断从脸上滑落的泪水,恐怕没人能发现他在哭。   郁止也不说什么就这么静静陪着,静静擦着,直到他一只胳膊都湿了大半,别逢君的眼泪才逐渐消停。   郁止这才将人拉着转过身,不让别逢君面对着桥下江水。   他小心询问道:“我来找你,你生气吗?”   别逢君缓缓摇头。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气,毕竟他从没说过自己在哪里,从没说过自己老家在哪里,更没告诉过郁止他在桥上。   可郁止还是出现了,其中究竟有多少他不知道的事,不言而喻。   可他的心却又诚实地告诉他,此时此刻,他半点生气的想法都没有。   之前没有,在被对方看见自己狼狈后也没有。   “我因为担心,调查过你,你生气吗?”郁止再次问道,声音一如既往温柔又令人安心。   别逢君顿了顿,抬头看郁止,二人四目相对,谁也没有错开。   对视其实是一件很难却又很容易做到的事。   说容易,是因为它不过是个没有任何操作难度的动作。   说难,则是因为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再深的感情,亲密的关系,也很少有人能够坦然地心灵对心灵。   别逢君心思深沉,极不喜被人看透自己,可这样的他,在郁止沉稳宁静的目光下,竟不觉得慌乱,只觉得安心。   郁止没听到他的回答,也没看见他摇头或者点头,却已经从他不算反应的反应中得到了别逢君的答案。   “那我喜欢你,你会生气吗?”正是中午,阳光最明媚的时候,郁止眼中却盛满了深夜的月光,温柔而光明,在暗无天日的深渊里,将前路照亮。   别逢君闭目轻轻摇头。   怎么会生气?   怎么舍得生气?   时至今日,别逢君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明知别人不过是在哄他骗他,他却依然心甘情愿地陷进去。   若是这份欺骗能够清醒得晚一点,别逢君也愿意一直沉浸其中。   “我不骗你。”郁止总是能恰到好处地知道他在想什么,也能给出他最想听的话。   “舍不得骗你。”郁止的怀抱很暖,声音更仿佛掺了蜜。   可别逢君倒宁愿他在骗他,愿意骗一个人,那他必然是有所求,既然有所求,他便能因为这份所求,而更努力地将这人拽在手中。   可若是无所求,他只能被动接受。无法掌握这份不知道何时会消失的喜欢。   第一次,别逢君试探着伸出手。   没戴手套的手轻轻抚上郁止的脸庞。   时隔太久,他差点忘了与人肌肤相贴的感觉。   陌生的感受令他有些“近乡情怯”。   “真的……”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半晌,也只有这么两个字,原来是真的不是幻觉。   他觉得自己到底是比卖火柴的小女孩更幸运一点。   在绝路上,依旧见到了真实的馈赠。   可到底,也只幸运这么一点。   “为什么要来呢?”   为什么要追呢?   明明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还要找来?   “想来便来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喜欢就喜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郁止将人揽着,亲密的举动令别人远远看去,只觉得这二人感情真好,真甜蜜。   “太阳东升西落,地球自主运转,人类生生灭灭,它们有说为什么吗?”   郁止缓缓一笑,“同理,喜欢你,也不需要原因。”   别逢君低着头,没去看这一刻的郁止,也没回他任何话,只因他打心底里不认同。   喜欢或许没有原因,却有值不值得。   毫无疑问,喜欢他,就是天大的不值得。   可曾经说过许多绝情话的他,此时却半点也不想开口。   郁止伸手在他干涸的泪痕上轻轻抚过。   “我们能在同一所城市里相遇,能在偶然间一见钟情,能在茫茫人海里重逢,你怎么就不能相信,一切都不过是因为……我们属于彼此的命中注定?”   郁止的声音天然带着一股令人信服的魔力,让人发自内心地相信。   哪怕听起来如此荒诞。   他话里的他们很美好,真的很美好。   美好到他既想沉沦,又想破坏,心中那股恶意的破坏欲正在肆意咆哮,叫嚣着要冲破他的内心。   这股冲动在切切实实告诉别逢君,不一样了,一切都不一样。   他不再是从前乐观开朗、前途光明的别逢君,现在的他哪怕表面看着衣冠楚楚,人模人样,可实际上,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已经在坏死腐烂。   即便是他自己,都无法完全克制心里的那股恶意。   就像现在。   他控制不住地露出一个不带半分感情的浅笑,轻描淡写地说了句:   “哪怕我身患艾滋病?”   *   半个月不在家,郁雯都有些坐不住了,更不用说好不容易把儿子盼回来的两个老人,已经逮着郁雯说了好几次,每次都在追问郁止什么时候回来。   他们怕郁止反感,不敢打电话催人,只能把这件事交给郁雯,郁雯怎么办?她也没办法,只能问跟郁止通过电话的黎望。   “你问了没有,他到底在做什么?”她忍不住皱着眉问自家老公。   弟弟刚回来,不存在去找什么朋友的说法,如果是工作,那也不应该,她都听说他连医院也请了假,单纯工作可不需要。   他问黎望,殊不知黎望也一头雾水。   小舅子只说他要在外面再耽搁几天,目前还不会回来,至于他在哪儿,在做什么,他们一概不知。   “待会儿我就打电话问问,饭菜都凉了,咱们先吃,别浪费。”黎望无奈只能这么说。   郁雯叹口气,“算了,还是我来问吧。”   她是亲姐姐,有些话总是比姐夫好开口。   黎望给她和女儿夹了一筷子菜。   “先吃饭。”   饭后,郁雯在阳台上拨通了郁止的电话。   电话在响了两声后被人接起。   “姐?”郁止的声音通过电话传过来,有些失真,郁雯却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打不通,没有拒接,也没有离开。   “这么大的人了,出去都不知道跟家里人说一声?让全家人担心。”   郁止自知理亏,率先道歉,“是我不对,不过这回真有事,等回来再跟你们说。”   “说什么?”郁雯心中微动,忽然有种不知道是好还是坏的预感。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姐,我打算给你带个男弟妹回来,你觉得怎么样?”   郁雯……郁雯觉得不怎么样。   她动作僵硬地挂断了电话,什么也没说。   另一边,郁止听着电话里突如其来的忙音,无奈轻叹,“她挂了。”   废话,谁让你说话这么直接?   别逢君怎么也没想到,郁止竟然就这样跟郁雯说了,这个人一直这么冲动吗?   对,如果不是,那他怎么会一个招呼也不打,直接坐飞机来找他?   如果不冲动,又怎会在察觉到他有许多许多不对劲时,还义无反顾地陷进去?   如果不冲动,更不会在他说出那样的话后还态度不变,意志坚定。   可偏偏就是这份坚定和固执,深深吸引着他早已经暗无天日,被恶欲侵占的内心。   郁止转过身,看见的便是他坐在床上静静看着自己的模样。   此时的别逢君乖乖坐在床上,双手随意撑在身体两边,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被他简单整理了两下。   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略有些松垮,因为郁止刚用热水帮他洗了脸,脸上泛着红晕润泽,比在桥上好看不知道多少倍。   他这么看着郁止,也不说话,任由郁止帮他洗脸,任由郁止帮他拖鞋,任由郁止给两人点了餐。   乖巧听话的模样,哪里有他自以为的邪恶坏人模样。   郁止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克制着没有太贪恋,很快便收回手,“介意我刚才那么说吗?”   别逢君缓缓摇头。   门铃适时响起,郁止去开门,服务生推着餐车进来。   待他走后,郁止才接过餐车,将它推到别逢君床边,却没急着吃,反而在床边陪别逢君坐下来。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接受,我那么说,有占便宜的嫌疑。”   “如果你不想被我占便宜……”郁止拉长了声音,卖了个小关子。   直到别逢君眼里浮现出明确的好奇和询问,才见他莞尔一笑道:“那就早点接受。”   别逢君:“……”   都是这人今天太过正经,正经到他差点忘了这人其实是个厚脸皮。   郁止一一将饭菜摆出来,别逢君只看一眼便心中感到疑惑。   这些饭菜,似乎都是他喜欢的。   可这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回想起郁止曾经说过的话,调查他,这人到底知道多少?   都是中餐,习惯一起吃的郁止在别逢君的强烈反对下,只能实行分餐。   饭后,郁止安顿好别逢君,想要转身时,却听见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你不问什么吗?”   比如,为什么感染患病?为什么会背井离乡出现在另一个城市?又为什么回来?为什么心情不好?   这些,都不想知道吗?   郁止回头看他,“说不想是假的。”   他上前两步,走到别逢君面前,诚恳道:“可我问,你就会说吗?”   别逢君抿唇,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想知道,他为什么不问。   郁止挑眉看他,眼神中透露着“你看”这个意思。   “既然你不想说,我问你岂不是在逼你?”   他伸出手,像安抚一个孩子一般,在他头上轻抚着。   “别把自己逼得太紧。”   “我会等你。”   “一直陪着你。”   支持与安慰,有事不需要说太多话,也不需要做太多事,只需要静静陪着就好。   无论阴晴风雨,能有人陪着,便不觉得艰辛,亦不会恐惧。   这一夜,别逢君睡得很安心。   以至于一觉醒来,他差点忘了自己在哪里。   时间已经是上午十点,别逢君这段时间每天很早就去医院,待不了多久便会出去透气,晚上很晚才回来。   早出晚归,加上心情糟糕,已经很久没睡好。   昨晚好不容易睡得好了点,郁止便没有打扰他。   他去订了早餐,又回自己房间整理自己的东西,在未来的日子里,他打算跟别逢君睡一起,也方便看着他,陪伴他。   送餐的服务生敲门时郁止不在,别逢君醒了。   他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开门看着餐车,意识还没彻底回笼的他下意识茫然地说了句:“我没有订早餐。”   巧的是,送餐的服务生正是上次帮郁止送餐的那位。   他看了看单子,“是一位郁先生定的。”   别逢君还在整理信息,昨天的,昨晚的,刚刚的,下意识便道:“啊,我知道了。”   巧的是,眼前这位服务生,正是上次帮郁止送餐那位。   别逢君房间没变,人也没变,郁止的名字他也还记得,见别逢君一点也不意外郁止,猜测两人有了进展。   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恭喜道:“上次也是那位郁先生为您点的餐,看来他很了解先生您。”   “如果两位能在我们酒店终成眷属,我们会送上一份礼物和诚挚的祝福。”   别逢君脑子逐渐清醒,还以为他说的是昨天,没什么表示。   服务生见他态度冷淡,以为自己说错话,“不好意思先生,是我冒犯了。”心中暗暗嘀咕,这到底是成还是没成?   走之前,他还是忍不住为郁止说了句好话,“虽然那位郁先生匿名送餐的行为可能不那么光明磊落,可他想要为您制造惊喜,哄您开心的想法总是好的,希望您不要太介意才好。”   房门即将关上的前一瞬间,服务生听见里面传来一道迟来的声音。   “等等……”   “什么匿名送餐?”   *   郁止提着整理好的行李箱进了别逢君的房间。   既然已经暴露自己在这儿,不用藏着掖着,那不如更坦荡一点。   “介意我在这里陪你吗?”郁止先斩后奏。   “……没有多余的房间和床。”别逢君没看他,低头一下一下喝着碗里的粥,虽然回答了,却明显心思不在这上面。   郁止眸光微动,笑容不变,“没关系,沙发可以暂时睡沙发。”   毕竟真要一起睡床,别逢君必然不会同意。   事实上,让郁止留下来这件事,别逢君原本就不想同意,可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这个人到底都做了什么?   人心是最软,也是最硬的地方。   硬时什么伤人的话都说的出口,软时哪怕一句话的语气不对,也会一直心心念念,耿耿于怀,恨不得重来。   从前他尚且能对郁止态度强硬,可现在,便是对方一个小小的要求,他都已经说不出半句拒绝。   刚来到这个世界时,郁止便知道这个世界很难走。   对于别逢君,他打不得骂不得逼不得骗不得。   不能粗暴地了断前尘过往,也不能不管不顾地劝人放下,更不能直接帮他报复,毕竟连应该报复的对象都没有。   唯一能做的,只有守在他身边,一点一点,敲开他的心,让别逢君自己将腐烂的伤口袒露出来,自己挖出,再自己愈合。   残忍而无奈。   他可以做照亮深渊的一缕光,可一缕光能做什么?   既不能帮人提升实力,也不能帮人寻找出口,更不能直接带人走出深渊。   能救别逢君的,只有他自己。   “逢君。”他忽然出声,“介意我这么叫你吗?”   别逢君抬头看他,眉心微动,这人似乎不是没这么叫过,值得问这一句吗?   “我好像说过,你的名字很美?”郁止眉目如青山,温柔妩媚,带着一缕隽雅风情。   “嗯。”别逢君淡淡嗯了一声,继续喝粥,心不在焉。   “那我再说一回。”   郁止坐在床边,微笑低头,在他眉心浅浅一吻,“真的很好听……”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江南的风景好不好他不知道,可这人到底是等来了又逢君。   别逢君感受着眉心的温热,这股温度似乎迅速顺着眉心进入身体,搅动心湖。   他眸光微动,似有波澜在眼底浮动。   郁止笑看着他,“你真的好乖。”   除了脸皮厚,别逢君再次了解到郁止一个特点,睁着眼说瞎话。   他不知道这人到底从哪里看出他跟“乖”这个字搭得上边。   不过他也否认什么。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郁止忍不住试探问道。   别逢君没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或许是觉得这个问题太简单,根本不需要理。   郁止见他吃完一碗粥,在他放下碗后,抽出餐巾帮他擦过唇边和手。   “我不是残废。”别逢君淡淡提醒。   “没把你当残废。”郁止看着他,声音似带着一抹心满意足的轻笑。   “之前见你张牙舞爪,见到现在你乖巧听话的样子,忍不住心痒,想多感受感受。”   别逢君面无表情地拍掉他的手。   像是为了证明他没有乖巧听话,别逢君从床上下来,没再看郁止,自顾自收拾自己。   郁止慢悠悠端起另一碗粥品尝。   虽然看不见,他的声音却依然时不时在别逢君身后响起。   “听说这里有一家主题甜品店,我想去偷师,中午去看看怎么样?”   “……嗯。”   “以前没来过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你有空带我逛逛?”   “可以。”   “不要太远的。”   “嗯。”   “也不要太吵的。”   “好。”   “想听音乐会。”   “嗯。”   “想跟你看星星。”   “可以。”   “想陪你去医院。”   “好……”   余音未落便戛然而止,人形回答机器总算回过神来,戴手套的动作一顿。   回头,便看见郁止喝完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动作自然,态度随意,抬头回望过去,眼中淡淡的笑意浮现。   “真乖。” 第277章 命运交响曲9   郁止见别逢君僵在原地,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他稍稍收敛笑意,像是想到什么,面露失落。   “不可以吗?”   垂眸无奈苦笑一声,郁止低落的声音在这屋里格外明显。   “其实,我并不是非要陪你去医院。”   “抱歉,我知道,你不想让狼狈的一面被人看见,可事关你的身体,我只是不放心。”   他像是不知道别逢君去医院到底是因为什么一般,只说担心他的身体,只当他去医院是为了自己的病。   并不知道医院还有个别女士,也不知道那位别女士十分难缠,见证了他一切不堪的过往。   “我只是……想陪着你。”   他抬头看着别逢君,真诚的双眼似是蒙上了一层迷雾,“这样,也不可以吗?”   别逢君缓缓戴好手套,沉默不语。   最终结果自然是还如了郁止的愿,他成功得到能与别逢君一起去医院的特许,这代表着许多事别逢君已经对他抱着敞开的态度。   虽没有坦然相告,却也不再刻意隐瞒,是一种可说可不说的暧昧态度。   换句话说,也可以是破罐破摔的态度。   去医院时,郁止同样戴上了口罩,却并非是因为防传染,而是不想被人认出来,要知道前段时间他可是每天都跟着别逢君来医院走一遭,不排除会有记忆力好的人认出他。   来到一间病房外,郁止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他不该知道别女士。   “你在外面等我。”别逢君到底是没有恨别女士到要带郁止去刺激她的地步。   郁止听话地答应,“好,有什么事就喊我。”   这回换别逢君不动了。   他没进去,反而转头看着郁止,定定看了半晌,才看似随意地一问:“你不好奇吗?”   不想知道里面是谁,跟他什么关系,又为什么住院吗?   郁止好笑道:“你希望我好奇吗?”   希望吗?   别逢君垂眸敛目,好奇代表这个人渴望了解他,融入他的生活。   可他想要吗?   希望他知道那些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不愿回首的过往吗?   郁止替他理了理衣领,温声安抚,“别担心,无论如何,我都会等你,会陪在你身边。”   心中隐瞒的念头重新占了上风,他忽然……不想让郁止知道了,越晚知道,这人便能越留得久一点吧。   别逢君从始至终都未想过郁止会真的一直在他身边,他只是希望这个时间能尽量久一点,再久一点……   *   重新看见别女士,别逢君已经没了上次的针锋相对,甚至显得有些心平气和。   “医生说你再过两天就能出院。”   别女士没看别逢君,也没说话。   别逢君不在意,自顾自说着话,“我问过,只要你平时尽量心平气和,不要易爆易怒,定期复查,你的身体就不会出太大问题。”   “不要老是忙工作,好好想想,你要是倒了,你的学生耽误的多,还是你好好上课耽误更多,作为老师,这笔账你应该会算。”   别女士依旧没什么反应,闭上眼。   别逢君像是没看见一般,兀自道:“我想,你也不想看见我,所以帮你请了护工,如果实在不想用被我碰过的钱,你也可以把它打给我。”   别女士被子里的手动了动。   别逢君轻嘲一笑,“虽然你希望我不是你儿子,但法律和血缘都不认可,你放心,要是有一天,你需要人照顾,我不会不管,你走了,我也会帮你举办葬礼。”   “在那之前,为避免碍你的眼,或许我们已经没有见面的必要。”   别女士睁开眼,抬头看着别逢君。   别逢君却偏头移开视线,轻声低叹,“或许你说的对,我继承了我爸的基因。”   他眼里似有自嘲,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我走了。”   临了临了,连一句再见都是负担不起的奢侈。   别逢君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顿,可屋里的安静程度表示了一个人的意思。   他不再停留,开门离去。   别女士屏住的呼吸骤然一松,她像是濒死的人,急急地大口大口喘着气。   嘴里呼出的气声像是发出的一系列无意识的音调,没有什么意思,又像是有写许多意思。   她望着窗外,眼镜蒙上了一层白雾,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没过一会儿,白雾再次出现。   别逢君靠着门,闭目放空,什么也没想,什么也没做,像是要靠着门睡着一般。   郁止的脚步声很轻,别逢君却还是听见了,可他没有睁开眼,疲惫的内心令他不想做出任何反应。   郁止竟也什么都不问,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隔着手套,手心的温度依然传递给了别逢君。   此时此刻,别逢君竟觉得这手套颇为碍眼,想要摘掉,想要……   “累了吗?回酒店休息。”郁止建议道。   别逢君睁开眼,双目落在虚空中,像是什么都看见了,又仿佛什么也没看进心里。   “里面那个,是生了我的女人。”他没用亲生母亲这个称呼。   那人自己都不想要这个称呼。   “她以前,也是很好,很好的。”   别女士是个语文老师,喜欢风花雪月,诗情画意,对于爱情和婚姻也充满了期待和向往。   刚开始,生活并没有辜负她。   丈夫是个沉稳儒雅的大学教授,脾气好,有担当,有责任心,对婚姻家庭都很用心,他们甚至一起孕育了一个乖巧漂亮的儿子,给他起了个浪漫的名字。   季逢君。   可这一切,都在季教授发现自己其实是个深柜同性恋后,戛然而止。   美好变成了恶心,浪漫也成了原罪。   季教授很有责任心,从前便体现在对婚姻的负责和忠诚,后来则变成了不想耽误一个风华正茂女人的一生。   他毅然决然离婚,甚至在妻子跟他争抚养权时,他也没有反抗,净身出户。   别女士恨他,恨他是个同性恋,也恨他坚持离婚,她带着儿子远走他乡,不让已经改了姓的别逢君跟季教授见一面。   季教授因为离婚名声受损,他主动辞去大学教授,去偏远山村做了支教,几年后,为了救几个学生,丧生在了一场地震里。   别逢君那时太小,受别女士影响,对季教授的感官并不好,哪怕后来知道全部真相,他对那个没什么印象的爸没有太多感情,有的不过是因为曾经的误解而生出的些许愧疚。   再多,也没了。   别女士自离婚后,便立志教出一个跟季教授不一样的儿子,对他要求严格,却也算得上一个负责的母亲。   然而时至今日,她终究还是失败了。   他是个失败品。   失败品注定会被丢弃。   “那就记得她的好。”郁止伸出手臂,揽住他的肩,似乎这样,便是将人抱在怀里,便能给对方更多安全感。   “每个人都是复杂的,做过好事,做过坏事,同一件事,对别人是坏,对自己是好,都不能分析个清楚明白。”   像有人偷东西,是为了给家人治病,对被偷的人来说,这人无疑是个坏人,可对于小偷的家人来说,他就是好的。   世间诸事,又怎能算得彻底分明。   “你还爱她吗?”郁止问。   “爱?”别逢君怔了怔,他像是有些迷糊,“……什么是爱?”   怎么才算爱?   别逢君觉得自己已经忘了对这个字的理解,以至于提起它时,都没什么感觉。   “会因为她的生气发怒,指责辱骂而难过,会因为她的夸奖而高兴,你的情绪受她影响,被她牵引,你渴望做她喜欢的事来讨她欢欣,她喜欢的你也喜欢,不喜欢也会努力让自己喜欢,她讨厌的你绝不会碰,你想对她好,也渴求着同样的回报……”   “你说的,像是一条狗。”别逢君声音冷静而平淡,内容却是一针见血的深刻。   郁止忽而一笑,“可很多时候,一段不平等的感情,就是主人与宠物的关系。”   在过去的日子里,即便是别女士对别逢君好的时候,他们也是不对等的。   带着偏见和迁怒的别女士会让别逢君没有安全感,两个人相处,必然是以一个要求,一个讨好为主。   郁止说主宠,也不算错。   谁说这种就不能有爱?   别逢君沉默半晌,等走出医院,才长长叹息一声。   “不爱。”   他还会因为别女士的话而受到心情影响,却不是因为还对她有所期待,不过是因为她的身份,还有过去几十年的相处。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狗养几年尚且知道看家护院,保护主人,一个正常的人,总不能连狗都不如。   他虽然还会受到些许影响,却不会再对她有所期待,有所图谋,也不会再奢求什么。   相信有一天,连这点影响也会在他心里被消除。   “那你恨她吗?”郁止一直握着他的手,似乎这样便能给予他力量。   教他看清自己的心。   别逢君这回轻轻扯动了一下唇角,似乎是觉得这话有些好笑。   “不恨。”   有什么好恨的,他的现在不是受她所害,充其量,她也只是在他孤立无援时放弃他而已。   别逢君说得干脆,郁止却注意到,他说恨这个字时,没有问什么是恨,什么才算恨。   这个人,早已经被溺在恨海里很久……很久……   久到他已经熟悉了这份感情,对恨的容忍程度都提高了不少。   对于在他得病后翻脸不认人,彻底放弃他的唯一的亲人,他都能做到不恨,那能让他恨的,又是什么人?   郁止不想细想,可有些事,只需要一个念头,其余的一切便也彻底清晰。   看得太清楚,也是一种悲哀。   “那就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认识的人,不爱不恨,无憎无怨,记得她的好,也记住她的坏,对她的好要心存感激,对她的坏也不轻易原谅,释放你的心,不要被好迷了心,也不能被坏随意牵引。”   “做的到吗?”   郁止的声音很好听,这一点别逢君很早之前就知道,可从没有此时此刻这般,他深深喜爱着这道声音。   “我以为你会为我不平。”别逢君语气竟带着一股轻松,像是郁止的话让他解开了心里的一道锁。   别逢君没想过郁止会像那些喜欢道德绑架的人那样,说些“不管怎么样,她都是你妈”,“天下无不是的父母”这种蠢话。   郁止从没有见过别女士,无论怎么看,别逢君都厚着脸皮认为,在郁止心里,自己要比别女士更重要。   所以之前,别逢君都以为郁止会站在他身边,指责别女士。   或许说得委婉,但意思却不会变。   然而他又想错了。   无论是支持还是指责,郁止都没有。   郁止听出他稍稍轻松了些,心情不错,便也微笑道:“因为无论是好还是坏,都是你的经历,不是我,唯一能够对它们进行评判的,也只有你,而不是我。”   那些过往,那些感情,只有别逢君有资格说值不值得。   郁止能做的,只有帮他分析,给他建议。   “我知道,无论是爱还是恨,你都不开心。”   继续爱她,就得原谅她的抛弃,别逢君会委屈,学会恨她,就得背叛她曾经的好,别逢君会不喜。   既然如此,那就将它们分开,分别对待。   “而我想要的,只有一个目的。”   郁止抬起别逢君的手,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吻,隔着一层手套,却割不断这份温柔。   “让你开心。”   *   时隔半个月,郁止重新回到a市,他请了这么久的假,回来后连续工作了一周,每天只能跟别逢君打电话通视频。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很高兴。   比起之前一直被那人拒绝,被那人竖起的刺排斥在外,现在无疑是有了个大进展。   这个世界的星星并不好摘,能够到现在这一步,他已经心满意足。   “之前见过你来医院几次,是不是因为你的病?”郁止坐在诊室,午休期间,没有病人。   这一点,别逢君也没什么隐瞒的,淡淡嗯了一声。   郁止轻叹一声,笑了笑道:“下次别躲了,来找我,我陪你检查。”   别逢君沉默半晌,视线盯着屏幕许久,似乎要将人看清,屏幕上的郁止却一直没什么变化,同样这么静静等待着。   狭路相逢勇者胜。   最终,先低下眸的还是别逢君。   淡淡的声音自屏幕那边传来。   “嗯。”   郁止看着他,有些好笑这人的嘴硬,这样要是都不算乖,那要怎么样才算。   他其实也知道,别逢君心里没什么安全感,可他依然同意了郁止的接近,其中除了因为是他,还因为别逢君太孤单,太寂寞,面对一个人的喜欢和接近,他舍不得将人推开。   之前几次已经用尽了他的力气,随着依赖加强,感情加深,别逢君已经狠不下那个心。   这也正好是他的机会。   手机被放在桌上,别逢君一边操纵着电脑,郁止也翻看着日程和病历,两人都安安静静,谁也没有开口,谁也没有挂断。   直到午休时间过了半个小时,郁止才无奈一笑,对着镜头里别逢君的侧脸道:“怎么办,不想看不见你。”   他曾经说过,在他面前,不用戴口罩,一开始别逢君还不听,他只好换了种说法,说他想看着他的脸,看见他的模样,戴着口罩看不见。   别逢君这才肯摘下。   屏幕里的别逢君动了动唇,最后却抿唇什么也没说。   他想说可以看视频,可以看照片,可以在心里想,可又觉得这些话说出来,莫名有些厚脸皮。   他不想跟郁止一样。   郁止定定看着别逢君片刻,忽然笑着似玩笑似认真地开口道:“逢君,为了我的心理健康,解相思之情,考虑同居吗?”   别逢君:“……”   他面无表情地挂断了视讯。   郁止一愣,随后无奈笑看着被挂断的屏幕,重新点开对话框。   【别紧张,我开个玩笑。】   别逢君不知是失落还是轻松地松了口气。   却又见页面弹出一条新信息。   【虽然,我很想。】   刚刚稳定的心跳,再次漏了一拍。   别逢君看着屏幕,指腹在上面的系统文字轻抚许久,半晌没移开。   同居?   别逢君从未想过。   可现在想起,他便也想起来另一件事。   郁止若是真的喜欢他,必然是带着爱欲,可他能满足吗?   连同居尚且不敢,更不用说戴着安全套做爱。   而这样得不到满足的感情,即便是真的,又能维持多久?   思来想去,心绪纷乱,唯一清晰的念头便只有——幸好没答应。   *   人人都想着退路,都想有重来的机会,却不知很多选择一次便是一生。   连老天爷都更改不得。   一时的放纵,得到的只会是得寸进尺,而郁止,惯会是得寸进尺之人。   医院人多,陪别逢君检查的这一天,他没有上班。   但即便如此,因为来医院后的人气上升,还是有不少医护人员认得他。   “郁医生,陪朋友?”有人好奇地看了一眼上面的科室。   郁止:“嗯,今天不上班。”   那人心说郁医生可真较真,竟然认认真真,按部就班地排队挂号检查拿报告。   别逢君拉了下郁止,后者转头,“饿了。”   郁止握住他的手,低声温柔安抚道:“可能要抽血,待会儿再带你去吃饭。”   说话那人见状愣了愣,随后讪讪打了个招呼离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这两人氛围奇怪,不像是朋友,也不像是亲戚兄弟。   别逢君扫了一眼,“不用,又不饿了。”   郁止一愣,随后轻笑出声。   “原来是想让我省着点嗓子,下次你大可以直接跟我说。”   别逢君没否认,他只是不希望这人暴露太多,徒惹人关注。   有一个身患艾滋的朋友,很好听吗?   别逢君试图让自己不去回忆某些事,然而终是徒劳无功。   半晌,他努力心平气和地对郁止道:“下次,不要陪我了。”   郁止神色微微一顿。   无奈轻笑,“别老师,除了乖,我发现你还有个特点。”   “喜欢恃宠而骄。”   *   别逢君拒不承认郁止的指控,以至于出了医院,他坚决要一个人回去。   郁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领着人去了4S店,一直说好的买车,一直都没动静,今天总算有时间有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可怜别逢君毫无防备,便被这人拉上了贼船,不,或者说贼车。   被郁止强按在车上,别逢君心跳很快,不是因为激动,而是因为害怕和不安。   他发现,郁止是个认真又较真的人。   说喜欢,便能一直追着他去s市,说要买车,就一直没忘,那他其他话,是不是也是这样?   别逢君再没其他心思,安静坐在车上思考起郁止以前说过的话来。   等郁止发现时,便见他握紧的双手已经浸了汗水,手套紧贴着肌肤,看着便觉得粘腻。   郁止挑了辆顺眼的,别逢君也不反对的,交了定金后便先行离开。   他拉着别逢君去了洗手间,后者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开回去吗?”   “驾照还没拿到,你想看我被交警拦吗?”郁止好笑道。   别逢君沉默,既然还没驾照,那买什么车。   他一愣神的功夫,手上的手套便被郁止脱了一半,他当即握住手,不让他继续,“你做什么?”   郁止无奈轻叹,“让你洗个手,还能怎么?别老师,更相信我一点,好吗?”   ……   沾染了汗水的手套被摘下,别逢君透着一股不健康白的手纤瘦又细弱,仿佛轻轻用力,便能将它折断。   与它不健康的白比起来,更突兀的,让人一眼看见便移不开眼的,便是那几道伤口印痕。   郁止还是第一次认真看这些伤口,凭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这些伤口是怎么形成。   他没问发生过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在水龙头下小心洗过,手指在伤口处揉了揉,略有些硬。   “疼吗?”   别逢君摇头。   身体的伤口早就没有了感觉,真正的伤口从来没人看见。   视线微垂,郁止在笑,笑容却略带无奈和苦涩。   “可是怎么办。”   “我好像在疼。”   “别老师,心有灵犀不是这么用的。”   “但它好像有自己的想法。”   郁止轻轻吻了吻那早已经愈合的伤口。   “下次,记得诚实一点,不要给它可乘之机。” 第278章 命运交响曲10   伤口疼不疼,别逢君早就心里有数。   过了这么久,明明它早已经愈合,即便去检查,也检查不出任何不对,可真当被郁止真的一说,他好似真的切实感受到伤口在疼。   仿佛回到了刚受伤的时候,疼得他下意识颤抖……   他握紧手,克制住这份幻痛,艰难扯了扯唇角,却露不出一个笑容。   “没有。”   “真的。”   “早就不疼了。”   别逢君不想郁止再谈论这个伤口,他垂了垂眸,将沾着水还没干的手套拿过来,下意识想要戴上,动作却被郁止制止。   “等它晾干。”   “既然早就愈合,又何须害怕阳光。”郁止牵住那只手,指腹感受着伤痕,轻叹道,“一直藏着,不怕它会委屈吗?”   伤口有什么委屈的?   别逢君想要这么回答,然而看着郁止的眼睛,他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似乎有些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东西,正被这个人隐约触碰到。   “嗯。”   郁止不想强行揭开别逢君的伤口,只是有些事,不是别逢君想藏就能藏得住的。   你的身体,“你的身体,会不会影响你上课?”   上课两个字好似戳中别逢君心里哪根弦,他下意识握紧双手,却发现自己一只手正在郁止手里,这个动作造成了他握住的是郁止的手。   还是主动的。   别逢君微愣,方才的紧绷也不得不散去一些。   “没关系。”   “我有很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不感染其他人。   郁止是信的,毕竟这么久,别逢君有的是机会动手,可他至今都没有。   说是报复,可他心里到底没有越过那条线。   可为什么后来他还是做了呢?   或许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郁止伸手理了理别逢君的额发,动作轻柔,好似怕动作粗糙一点,会让他有一星半点的不舒服。   “不累吗?”   小心翼翼藏着自己,既想一劳永逸,又下意识守着那一步。   在恩怨面前,拥有良心的人最难受,可当抛弃良心,那他也不算真正的自己。   别逢君这回没说话。   好像听进去了郁止刚才的话,没有给心有灵犀半点可乘之机,却也没有彻底坦诚。   “下雨了。”   夏日的天变得快,刚才还艳阳高照,现在就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自天空一滴滴落下,落在别逢君眼镜上,很快模糊了他的视线,在他的视线里,郁止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若非手还被对方牵着,别逢君恐怕都要担心是不是他,他在哪里。   偏偏有这一只手,在他看不见对方时也牵引着自己,给予他心安。   郁止带着他在街边拦车。   雨越下越大,雨声也充斥着耳中。   郁止将大手罩在他的头顶,用尽办法为他遮风挡雨。   刚刚晾干的手再次被雨水淋湿。   郁止比别逢君高一点,别逢君微微抬头,才能看着他的面容,却又看不清。   他动了动唇,似乎说了句什么,穿透雨幕,送进郁止耳中,明明不那么清晰。   却还是入了郁止的耳。   “郁医生,它干不了。”   不是我不想让它干,而是它干不了。   “阳光也怕它呢。”   *   郁止浑身湿透回到家,郁母看见,连忙拿来毛巾让他擦干。   “快去洗个澡,怎么不知道躲一躲,等雨停了再回来?”郁母关心的模样不作假。   郁止再次感受到,自己这具身体,要比别逢君幸运很多。   独自回到家的别逢君,有人会给他拿毛巾做饭,对他关怀备至吗?   想也知道不可能。   郁止笑了笑,忍下心中的忧虑,“谢谢妈。”   “你今天不是不上班?去哪儿了?”郁雯端着水果出来,一边烧起了热水,从药箱里给郁止拿了一袋感冒冲剂。   “见朋友。”郁止自己冲泡起来,他也不想感冒,虽然淋雨不算什么,但到底是家人好意,他没有拒绝。   郁雯想了想弟弟有什么朋友,过去八年不见,想来朋友也都淡了。   “你说有男朋友,是真的?”郁雯想到他上次消失那么久,觉得还真有可能,可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弟弟才回国不久,到底哪里认识的外省人,还追着对方去了老家,俨然一副情根深种,认定对方的模样。   “假的。”郁止淡淡说了句,郁雯还不知道是该松口气还是该失落,便又听他继续道,“还没追上。”   郁雯:“……”   郁母还是刚听说这事,既因为儿子终于有了未来对象,却又失落于对方是个男人。   “怎么还没追上啊?我儿子这么优秀,他还有什么看不上的?是不是在欲擒故纵,故意吊着你?”   母亲看儿子,总是怎么看怎么好。   闻言,郁止哭笑不得,玩笑般哄郁母说了句,“可能就是因为我太优秀了。”   郁母心情高兴了一点,“那是,你可是我生的!”   看不上她儿子肯定是眼神有问题。   郁止把人哄高兴,这才去拿干净衣服进浴室洗澡。   同时拿进去的还有手机。   另一边,刚回到住处的别逢君坐在椅子上,半晌没动。   没坐沙发,是怕湿衣服将沙发也浸湿,没换衣服,是不想动,也没心情。   手机不断有消息提示音响起,让他想忽略都忽略不得。   不得不拿过来看了看,毫无疑问,是那人发过来的。   【到家了吗?】   【记得换身干净衣服。】   【最好煮些姜汤,别感冒了。】   【或者煮粥也不错,暖身暖胃。】   【不会的话,我在手机上指导你,喜欢什么粥?】   一条条简单又日常的消息内容映入眼帘,话里话外都是藏不住的关心。   奇怪,明明刚刚还清清冷冷,安安静静的房间,现在却好似被注入一团看不见的火焰,悄无声息地给予这里看不见也摸不着的温暖。   这样的关心,久违了。   怎么办,他好像越来越贪恋,越来越舍不得。   手机来了电话,别逢君下意识以为是郁止,迫不及待接通后,却听见对面的声音,脸色顿时冷了下去。   “别老师,距离咱们之前签的合同到期的时间没多久了,您看下次什么时候找个时间商量一下后续续约的事?”   徐妈妈的声音礼貌传来,别逢君片刻后才淡淡应道:“嗯,我会记得。”   原来这么快,已经半年了。   *   “你说,要怎么说,不续约才好看点?”徐妈妈愁眉苦脸看着手机屏幕。   “别老师教的不错,舟舟也喜欢,那就继续教又没什么,每周也就上两天,四节课。”   徐爸爸在屋里练习着用义肢走路,他的腿经过重新治疗,能更好的穿戴义肢,坐了那么久的轮椅,虽然是义肢,但能够重新体验站起来的感觉,他有些激动,要不是怕把义肢弄坏,他恨不得晚上都抱着它睡。   “你说得轻松,上课不用给钱?”徐妈妈不高兴道,“你的腿又花了不少钱,这房租也不便宜,妈来了还有一份开销,我一个人在外面忙工作,工资才刚刚够一家人一个月吃穿用度和房租水电,要是能省了补课费,能省下不少。”   “你看舟舟的成绩也好了很多,以后让他自己学习,不用老师,你觉得怎么样?”   徐爸爸无奈道:“别老师收费挺便宜的。”   “再说,以前不是你主动提出要给孩子补课的吗?”   “咱们什么苦都能吃,孩子的教育可不能落下。”   徐妈妈闻言有些气弱,“可这不是成绩上来了吗,也用不着继续补吧?”   说起来,还真是她主动提的补课,当初在跟人认识的人聊天时抱怨了几句孩子英语差,上课跟不上,有人就建议补课,她竟也真的脑子一热就这么做了,现在想想都还有些不可思议。   一开始或许有些冲动,后来见补课真的有用,她也就没有断。   可现在开销真的大,他们可不是对面黎家,人家房子是买的,家里又不缺钱。   他们家老的老,小的小,残的残,实在有些负担不起。   徐爸爸沉默半晌,徐妈妈小心瞧了瞧他,试探说道:“要不……咱们就借用一点你弟弟的……”   “不行!”徐爸爸皱眉。   “怎么不行?你弟弟又不在了,咱们家还要吃喝,借用一点怎么了?又不是不还,你妈不还是得我们养老?她现在又用不到那些钱。”徐妈妈觉得徐爸爸固执己见,不可理喻。   也不看看家里什么样,都快揭不开锅了,明明有钱为什么不能用?   徐爸爸冷着脸,“我弟挣钱给我还债已经够了,你别想贪更多,我……”   “我贪?!你说我贪?!”徐妈妈一听就炸了,“徐朗,你摸着你的良心,我到底贪不贪?!嫁给你这么多年,我忙里忙外,哪里做的不好?!你疲劳驾驶车祸断腿,我没嫌弃你吧?我跟你离婚了吗?你摸着良心问问,我不说给你家当牛做马,那也是任劳任怨,结果到头来就得了这么一句贪?”   “难道全家就我一个人在吃饭花钱?!”徐妈妈显然气得不轻,心里甚至有了离婚的冲动。   徐爸爸也知道自己说错话,连忙软了声音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我伺候你还不够,现在还要养着你妈,家里就我一个人挣钱,你以为我很容易?!”徐妈妈被气得睡不着,非要跟他掰扯。   “我现在就问你,找不找你妈借钱?借就继续补课,不借就离婚!”   徐爸爸这回沉默得有些久,直到很久后,屋里才传来他的声音,“那是我弟弟的卖命钱。”   “露露,你真的不知道那些钱怎么来的吗?”   徐妈妈沉默了。   有些事虽然没深究,也经不住深究,人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也人人都心知肚明。   “睡吧。”徐爸爸的声音有些疲惫,“如果实在负担不起,那就不续约,别老师脾气好,不会生气。”   何况,就算生气也没什么,他们本来就是金钱买卖,又不涉及人情,不续约也没什么,以后多半都见不到。   两天后,别逢君上徐家门,看见徐妈妈那张满是愧疚的脸上看出了他们的想法。   按理说,他用不着继续在这儿补课,毕竟凭借郁止的关系,他也能经常上门,来徐家的机会还少吗?   可他就是不想。   他知道,只要退让一步,他的心理防线就会溃不成军。   从前他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来到这儿,怎么能轻易放弃?   别逢君推了推眼镜,“其实我也想说,最近有点忙,周末每天两节课想改成一节课,徐同学基础已经打得不错,只要再巩固一下,今后自己认真学习,不用补课也可以。”   “只是这最后关头不能掉链子。”   两节变一节,每个月补课支出减少一半,听起来还不错,到底是自己儿子,关系到他的前途,徐妈妈的心也没有那么硬。   结果皆大欢喜,别逢君从徐家出来时,面上还挂着别人看不出来的假笑。   而这笑容,在见到门外的人时便微微一僵。   郁止靠在墙上,目光定定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却谁也没说话。   半晌,别逢君微微垂眸,从包里摸出擦镜布,摘下眼镜细细擦拭。   没了眼镜,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更看不清郁止的表情,可这样,却给他带来一股安全感。   似乎只要不看到,就可以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眼镜擦了许久,郁止既没有转身离开,也没有上前开口说话,两人僵在了那里,谁也不肯进,谁也不肯退。   不知道过了多久,别逢君心中的耐心一点点耗尽,面上的平静也差点维持不住时,才见郁止站好,几步上前,来到他面前,两人之间距离不足半米。   他拿过别逢君手里被擦了许久的眼镜,给他戴上。   “别老师,想听我说话,就看着我。”   他话里有话道:“我不喜欢跟装瞎的人说话。”   ……   “我没有。”别逢君淡淡道。   语焉不详,也不知是说什么没有。   郁止没追究,真跟这人追究起来,认输的肯定是自己。   “嗯,你没有。”   “你只是不想见我,否则也不会两天没电话没消息。”   别逢君沉默。   “……我病了。”   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种事上撒谎,可真做起来,竟半点心虚也没有,谎言信手拈来。   “嗯,病了还能早睡早起,不吃药不去医院,你房东都佩服。”郁止阴阳怪气道。   别逢君却动作微僵,回想房东敲门的场景,哪能不知道是因为这人。   可是为什么?   明明这人应该连他住哪儿都不知道……   不过想想这人也不应该知道他在s市,却还是追了过来,知道他住的地方似乎也不奇怪。   “可我真的有病。”他抬头看着郁止,这回却是理直气壮。   郁止:“……”   显然他也想到了什么病,却仍有些意外,连生气也顾不上,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在克制着不去触碰更多。   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别逢君,后者显然有些不明白,怎么他态度就变了,明明刚刚都还在生气。   现在他看着郁止眉梢眼角的温柔,怎么也说不出郁止还在生气的话。   是他的头发有魔力?   走廊很安静,这里房子隔音效果很好,正是饭点,家家户户在炒菜做饭,走廊却什么也听不到,唯一清晰的,竟是两人的呼吸声。   一前一后,一轻一重,然而不知过了多久,渐渐的,呼吸声悄悄重叠在了一起,不分你我。   在别逢君想要起个话题打破寂静时,却听面前人声音温柔,轻叹道:“逢君。”   “让我听听你的心。”   郁止伸手抱住他,埋首在他颈间,听着心跳缓声道:   “你疼不疼?”   不是问人,是问心。   在平静说起生病时,你还疼不疼?   别逢君后知后觉,瞳孔微缩,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僵硬过后,便是浑身发冷!   手不停地颤抖,尤其是受过伤的那一只,原本愈合的伤口似乎都在隐隐作痛……   郁止的怀抱很暖,很舒适,让人沉醉又留恋不舍,别逢君差点溺死在这份温暖里。   可终究,只是差点。   他闭着眼,猛地将郁止推开!   走廊有些暗,声控灯也因为刚才的安静沉默而关上,两人隐约看着对方的表情和眉眼,却谁也没开口。   别逢君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少呼吸一点,便会缓不过劲,窒息而亡。   郁止向前两步,要来到别逢君身边,对方却匆匆后退。   “你别过来!”   郁止脚步停在原地。   两人之间隔着两米远。   声控灯打开,暖白的灯光洒在空间里,将两人照亮。   暖色打在别逢君脸上,却依然遮掩不住他的满脸苍白,眼含惊惧,神色还有些失魂落魄。   郁止心中一疼,下意识想要上前抱抱他,却又想到他刚才那句。   你别过来。   他心跳漏了一拍。   你别过来……   是因为他,别逢君才惊惧仓惶?   郁止呼吸微顿,温声试探问,“逢君,你躲什么?”   躲什么,自是躲这份温柔,躲这份温暖。   从前别逢君在书里见过许多文艺的文字。   温柔刀,英雄冢,还有哪些曾经风靡一时的,看着幼稚可笑的非主流文字,别逢君都看过不少。   却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地认识到。   温柔,真的可以杀人。   他看着郁止,时而觉得他是棉花糖,又软又甜,躺在里面还会很暖。   时而又觉得他是一把刀,刀尖对着他的心口,对着他心里的情天恨海。   相识以来的一切都在脑海浮现,别逢君悲哀地发现,这人真的,在一点一点侵蚀他的心。   悄无声息间,将支撑他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的恨意一点点侵蚀磨平。   他茫然苦笑,无力地说了句:“郁止……”   郁止视线从未自他身上离开,也将他的一切变化尽收眼底,可哪怕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别逢君一句话刺得心中一疼。   “你是来杀我的吗?”   安静半晌,郁止步步逼近,这回他无视了别逢君的抗拒,将他堵在走廊里。   别逢君退无可退,最终扶着墙,却无法阻止郁止的靠近。   “你觉得,我舍得吗?”郁止看着一如既往平静,好似别逢君的指控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他大约明白了别逢君的意思,能够理解,也愿意接受,却还是忍不住那一疼。   “我不知道你到底还有多少恩怨爱恨。”   “也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和结果。”   “可是逢君。”   “你把我对你的好当成刀刃,我对心爱之人的关怀爱护成了刺伤他的武器。”   “是不是不太公平?”   郁止轻笑一声,修长的手抚上别逢君面颊,淡淡的消毒水味掠过别逢君鼻尖。   “我知道你习惯了心疼,将疼痛当成家常便饭。”   “但你就没想过,我也会失望难过吗?”   别逢君抬头,眼中的仓皇无措来不及掩饰,或许也没想掩饰。   郁止将之看在眼里,心中微定。   转而又想到这不过是理所应当的事,无论何时何地,什么世界,他的星星都会对他不舍,便又觉得自己放心得太早。   自己之前的策略该修改了,在对方警觉时,一味的守候只会让人越退越远,越来越胆怯不敢上前,死死守着狼狈不堪的外壳。   是得逼一逼才行。   温热的指腹还在别逢君脸上轻抚着。   “明明我没让你改变自己,也没让你放下爱恨,怎么就能冤枉我在用温柔溺杀你呢?”   “明明你也心悦于我,明明你也贪恋我的怀抱,怎么就能舍得将我推开呢?”   别逢君摇头,可大概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为什么摇头,又或许是为了所有。   郁止从兜里摸出一枚硬币。   “别老师,你读过书,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相信科学,不信天命。”   “那今天咱们来算一算,到底有没有天命。”   他将硬币置于手上,“我爱你吗?花面是,字面否。”   硬币弹出,在地上滚了又滚,最终落在了花面。   别逢君揪着自己衣袖的手一松。   郁止将它捡了起来,“你喜欢我吗?”   硬币抛下,再次落在了花面。   别逢君心中一落,好似硬币的结果代表了他的承认。   “最后一次,我们是不是老天爷承认的天作之合?”   别逢君心口一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郁止手里的硬币。   这次硬币弹得有点远,滚着滚着竟进了楼梯间。   可笑的是别逢君嘴上说不信,见状却忙要追上去,错身时,手臂却被人抓住,郁止将他拽回来,二人重新面对面。   不等别逢君说什么,便眼前一黑,唯有唇上传来一道温热。   “我的唇也很温柔,它杀你了吗?”   唇齿交缠间,郁止声音含糊不清,却不妨碍别逢君明白。   “不,它在吻你。” 第279章 命运交响曲11   天作之合代表什么?   代表他们是天生一对,谁都不能阻止他们在一起,有了这份承认,别逢君便有理由任由自己沉沦,即便是拉人堕入地狱。   若是天作之合,他便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份本该不值得拥有的感情,任由他在心里灼烧,滚烫炽烈。   若是天作之合,他……   他能做的可多了,至少……至少……   猛烈将人推开,别逢君后怕地看着郁止,“你疯了!”   他后退两步,却没办法祛除唇上的感觉,更没办法让自己忘记刚才那个亲密无间的吻。   这人怎么敢……   相较于他的紧张后怕,郁止反而镇定平静许多,回想刚刚别逢君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也僵硬地不敢有什么反抗,乖巧任亲的模样,他忍不住心尖一柔。   他哪能不知道别逢君为何如此。   在没有嘴里伤口的情况下亲吻尚且没什么可一旦出血,那便危险了。   “还好,我觉得自己没疯。”郁止笑了笑道。   他上前两步,可别逢君因为刚刚的事实在怕了他,不敢让他靠近,见他过来,忙跟着后退。   此时此刻,他的心跳依旧紊乱,剧烈而紊乱的心跳时刻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郁止声音恢复了温柔,带着几分安抚和诱哄,“我不怕,你也别怕。”   “不是想看结果吗?我们一起去。”   他上前拉住别逢君的手,不给他挣脱逃离的机会。   后者也是怕他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行为,便当真乖乖地被拉着,没敢反抗。   寂静的楼梯间回声响亮,脚步声停住,郁止视线落在那枚尘埃落定的硬币上,弯了弯唇。   他拉过别逢君,自己侧身让出位置。   “看来老天爷真的眷顾我,”   别逢君顺着他的示意方向看去,心跳一滞,复而紊乱炽烈。   阳光倾洒,将地上那枚硬币上的花面照得明亮璀璨,光彩夺目。   *   自别逢君上次落荒而逃已经有几天,郁止并不着急。   别逢君还要来上课,逃的了一时,逃不了一世,除非他断了这两家的补课工作。   可即便黎家能断,别逢君也舍不得断了徐家,否则郁止也不需要再担心他。   郁止除了每天发消息,提醒对方还有一个他在外,没再做什么,免得一不小心火烧太旺,让人宁愿辞了徐家的工作也要走,那就得不偿失。   “不是说要带人回来?怎么这么久也没见你动静?”郁雯这些天一直关注弟弟的感情生活,发现他除了工作基本不出门,平时也没有经常玩手机,实在不知道他到底哪儿来的喜欢的人。   郁止也不着急,看着电视,听着郁雯的声音淡淡道:“快了,会有机会的。”   原本还怀疑的郁雯听着他不像是说谎的话,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   这也要见到人啊。   唯有坐在郁止身边,陪他一起看电视的黎知新眼珠转了转,小鬼灵精的模样惹来郁止侧目。   “看我做什么?”他好笑道。   黎知新往他身边凑了凑,小声道:“舅舅,我知道你喜欢别老师对不对?就像爸爸喜欢妈妈那样。”   郁止好笑看她,“小小年纪,你知道什么是喜欢?”   黎知新小朋友觉得自己被小看了,轻哼一声道:“反正我就是知道,舅舅你跟别老师在一起,怎么生小孩儿?”   “别老师生吗?”   郁止无语,“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却不知道生孩子的都是女生?两个男人可生不出来。”   黎知新立马同情地看着他,“那你就没有像我这么好看又可爱的女儿了。”   郁止含笑看她,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所以我把你从我姐身边要过来怎么样?以后你喊我爸爸。”   黎知新惊恐地看着他,受惊地跑回屋,一边大喊着:“妈妈妈妈,舅舅坏蛋,要抢小孩儿了!”   郁止忍俊不禁。   下午,徐盼舟过来找黎知新玩。   “我奶奶来了,奶奶做饭好吃,下次给你带好吃的!”徐盼舟高兴道,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也请郁叔叔吃!”郁叔叔也请他吃过好多好吃的,他也要回报对方。   黎知新哼哼两声,“不要给舅舅吃,他要拐小孩儿。”   徐盼面露舟挠挠头:“……?”   郁止看了他们一眼,假装没听到。   回忆着记忆里的内容,却也不确定到底是哪一点激怒了别逢君,让原本还在犹豫纠结的他终于下定决心动手。   到底是什么呢?   并没有等太久,他便再次见到了别逢君,在家里。   “别老师好久不见。”郁止微笑着打招呼。   别逢君却假装不认识他一般,径直要去黎知新的房间上课,不跟他说话。   见状,郁止在他身后,声音若有似无地低喃了一句,“这么久不见,你就没一点想我吗?”   别逢君学了郁止,假装没听见。   一个小时的上课结束。别逢君整理书本资料,却见黎知新从桌上打开一个盒子,露出里面的造型可爱百变的甜糕。   “别老师,请你吃。”   别逢君礼貌笑了笑,拒绝道:“不必了,你留着自己吃,老师不爱吃甜的。”   “啊,难怪舅舅做的你也不吃。”黎知新好像明白了什么,也没强求别逢君,“徐盼舟奶奶做的还没舅舅做的好吃,老师你连舅舅的都不喜欢,更不会喜欢他奶奶做的了。”   别逢君动作顿了顿,无人看见的眸光略带深沉。   “他经常给你带零食吗?”   黎知新点点头,“是啊!”   “都有些什么?”   “有红薯干、肉干、咸鱼干……”黎知新一一细数着。   每一道声音进入别逢君耳中,便从零食自动转化成了对面的美好生活。   一家人其乐融融,家庭和睦,幸福美满。   别逢君太能想到那会是什么模样,不仅仅是因为那曾经是他多年的心愿,还因为后来那一幕经常出现在他的梦里。   徐家人的生活蒸蒸日上,而他则是出现后破坏他们幸福生活的大反派。   做梦把自己做成反派,也是罕见。   可他却经常如此。   别逢君轻嘲一笑,“他对你那么好,那你们可要好好玩。”他随口道。   黎知新嗯嗯点头。   “别老师,你跟舅舅真的不会有孩子吗?”黎知新忽然问。   别逢君差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他勉强站稳,推了推眼镜,庆幸自己戴着口罩。   “黎同学别别乱说,谁跟你说这话的?”其实不用问,想也知道是谁。   但他怎么会,又怎么敢……   不对,那人连吻他一个艾滋病人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   别逢君这么想,竟也不觉得惊奇。   心中掩饰不住的悸动令他反应迟钝了片刻。   “别老师,舅舅说你们没有小孩儿,要把我抱去养,你跟他说说,别答应好不好?”黎知新说道。   “别老师?”   “别老师你听见了吗?”   别逢君回神,“听见了,我会的。”   他随口答道,实际听没听清都没人知道。   出去后才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饭菜。   “坐下吃饭。”郁止招呼他们。   家里两个老人走亲串友,姐姐姐夫还在出差加班,今天就剩下郁止和黎知新两个人。   别逢君想走,郁止却必然不会如他的愿。   别逢君不知哪儿来的不高兴,“郁医生就不怕生病传染吗?”   郁止将他按在座位上,“别老师,先不说咱们吃饭用公筷,饭后还会消毒,就说唾液能不能传染,你难道还不清楚吗?”   说这话时,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别逢君的唇上,不闪不避,直看得别逢君别开视线。   两者交锋,先退的,便败了。   败了的别逢君只能认输,坐了下来。   这顿饭一个吃得小心翼翼,一个吃得漫不经心,吃得最开心的也只有没心没肺,不知道那么多的黎知新。   每次吃郁止做的饭时,黎知新都有种给舅舅做小孩儿好像也很不错的感觉,如果每天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她觉得自己可以。   然而饭后心满意足时,她又会为自己之前的想法羞愧,自己明明是爸妈的孩子,才不会当舅舅的孩子。   郁止不知道这小丫头将他随口开的一句玩笑记了这么久,他的心思都在别逢君身上,时不时给他夹菜,跟他说话。   虽然别逢君通常都是应两声,并不怎么接话。   可这种情形,依然让人觉得别扭,仿佛两人是早已经相处多年的一家人。   “别老师。饭菜不合口味吗?”郁止看着他只顾着吃饭,并不主动夹菜,笑问道。   别逢君:“……”   哪里是不合口味,简直是太合口味,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怎么知道他的喜好,正如他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查的他的地址一样。   莫名的,他从这人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威胁的味道。   忽然,不知想到什么,他手上的动作一顿。   郁止能查到他的喜好和地址,对于他的过往,又知道了多少?   他真的,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一无所知吗?   思及此,他心头猛得一跳,忽然就坐不下去了。   放下碗筷,他起身告辞,“多谢款待,我想起来自己还有事,就先走了,下次再来上课。”   郁止眉梢微挑,转头对还在埋头干饭的黎知新道:“吃完把碗筷放这儿,不用管,自己去玩儿,我没回来不要出门,也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黎知新连连点头,“记住了记住了!”   郁止这才起身追上去。   等他出去时,电梯刚好要关上,他忙抬脚一挡,跻身进去。   “吃了就跑,别老师,你说这种行为是不是有些不负责?”   “……我没想吃。”别逢君偏头不看他。   郁止嫌少见到他耍无赖,看着竟有些新奇,心中也稍稍松口气,知道他没生气。   那为什么要跑?   疑惑在心里转了两圈,最后还是被他放下。   “今天家里没人,下次再带你正式见他们。”郁止适时道,一边注意着别逢君的表情。   却见后者眼睫颤了颤,抿了抿唇,片刻后,才淡淡出声,语气反常的正经:“郁止。”   郁止看他,算是回应。   “你认真的吗?”别逢君淡声问。   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欲念,想要抓住,又畏惧抓住,想要得到,又想放他自由。   可偏偏,这人就是能整日在他面前晃悠,勾引着他的心神和欲求。   人都有欲望,越是缺少,欲望便越重。   别逢君一无所有,唯一能看得见的,抓得住的,对方还时刻引诱他的,便是郁止。   在狗面前放一块骨头,它能忍住不如啃吗?   别逢君不想把自己比作狗,却又觉得自己跟它没什么不同。   家养的狗尚且有一个窝,流浪的狗也可能遇到好心人救助,他却什么都没有。   郁止静静看他,半晌才轻叹道:“别老师,别这么说。”   “狗可没有你笨。”   别逢君:“……”   郁止拉着他的手,小区里人来人往,他却丝毫不在意,不在意被人看见,不在意他人的眼光。   “它们还会为自己争,你却只敢看,不敢吃。”   “胆小又可怜。”   “可悲又心疼。”   别逢君想把这个不会说话的人嘴给封住,这是说他连狗都不如?   “我不胆小。”他不甘心道。   真要胆小,他连出现在这儿的勇气都没有。   郁止笑了笑,“那你亲我一下?”   别逢君:“……”   他看了看来往的小区住户,不确定这人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半晌,他低声询问:“你不怕吗?”他一只手松了紧,紧了又松,一如他的心,一张一弛,紧绷不已。   “怕?怕什么?”郁止像是不解,满脸询问。   怕什么?   那可太多了。   怕世俗眼光。   怕亲人反目。   怕疾病传染。   还怕未来无期。   这些,你怕了吗?   郁止轻轻笑了笑,“实不相瞒,我出柜多年,亲人反目这一点,早已经发生过了,现在不是问题。”   “我是个很自我的人,世俗的眼光从不被我放在眼里。”   “至于疾病传染,你是怕疾病,还是怕传染?”   “传染的话,既然做好了决定,那就早有心理准备,即便真的一时不慎被感染,那也是我能接受的意料之中。”   “至于疾病本身……你已经病了,你害怕吗?”   人类在病魔面前,总是无奈又无力,若是尽力做出最大的挣扎,却也无济于事,那不如坦然接受。   对于病患,他们是怕疾病本身吗?并不是,他们怕的是疼痛难受,怕金钱窘迫,怕未来的不可控,怕死神降临。   而这些,郁止都不在意。   “至于未来无期……”   他握着别逢君的手,在他戴着手套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只要抓住现在,又何须惧怕未来。”   “别老师,愿意成为我的现在,并创造未来吗?”   手被对方牵着,别逢君心情却难以平静。   郁止是真的很诱人。   他是糖是骨头,却也是带着腻死人甜味的毒。   诱人又杀人。   别逢君从未想过自己还有什么未来,他走的路只通向一个地方。   那不是天堂。   可偏偏有这么个郁止。   他带着一身耀眼的光明,引诱他,迷惑他,又温暖他,哄他跟他走。   可是,凭什么呢?   他明明就要到了,明明就要成功了,为什么郁止要出现,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   别逢君抬头,视线从手移向郁止脸上,用带着夏末凉意的声音,轻声说了句:“郁止……”   “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有你……”   为什么,偏偏要让这样的我遇见你?   当一个人没有拥有幸福的能力时,得到的蜜糖也会变成砒霜,痛彻心扉,毒入肺腑。   他不是毒药,却胜似毒药。   郁止正想开口说什么,却见迎面走来一家人。   “爸爸,那个大虾好好吃!我们下次还去好不好?”徐盼舟被父母牵着,徐奶奶手里提着刚从菜市场买来的菜,看着孙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多了不少。   徐爸爸穿着假肢,虽然看起来还有些不习惯不灵活,可能够走路,他已经心满意足。   “今天是庆祝爸爸找到工作才下馆子,奶奶请的客,舟舟要对奶奶说什么?”徐妈妈对儿子道。   徐盼舟十分懂事地对徐奶奶喊道:“谢谢奶奶!我以后长大赚钱了,也养奶奶!”   徐奶奶笑得合不拢嘴,心里对于大儿子一家要花小儿子留下的钱的疙瘩也去了大半。   儿媳妇虽然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对家里丈夫儿子却是没得说,对她也不错,说出去也能说一声贤惠。   她一个老婆子还能活多少年?小儿子也不在了,这些钱以后除了大儿子和孙子,也没人能用。   思及此,也没什么可纠结的。   一家人开开心心走进电梯,却没注意到,有人一直盯着他们看了很久。   很久……   久到人进了电梯看不见了,都没把视线收回来。   郁止感受着别逢君的手逐渐抓紧,眸中也染了更浓的冷冽,下唇被牙齿咬出了印子。   他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在这儿久留。   每回有所进展时,遇上徐家人,似乎都得前功尽弃。   尽管他不会让别逢君放弃报复,却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故意将HIV传染给那几人。   “郁医生,你说,为什么有人能心安理得地花着不干不净的钱呢?”   “明知道里面有人的鲜血,怎么还能用得半点不亏心?”   别逢君声音很平静,好似他并不激动,也并不在意。   郁止却从他微微颤抖的手中察觉到他并不平静的心。   十指连心,他用力握了握手心,试图压下这股颤意,却始终是徒劳。   “因为都是普通人。”   郁止将他两只手交握在一起,被大手包裹住。   暖意源源不断,似要驱散那股彻骨的阴寒。   “既是普通人,就有平凡心,贪婪、懒惰……都来一点,造就了人类。”   “立场不同,结果也不同,或许在他们眼里,他们本就有资格使用。”   别逢君轻笑一声,说话意味深长,“那我提醒一下他们,里面有血,你觉得如何?”   郁止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他眼神不闪不避地看着别逢君,半晌才道:“那你也要这么提醒我吗?”   别逢君怔住,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他垂着眼眸,没看郁止。   郁止却不给他逃避的机会,抬起他的头,迫使他看着自己。   别逢君还要移开视线,却听郁止道:“你要是再动,我现在就吻你。”   别逢君动作多少僵住,他的唇上还有刚才不小心咬破渗出的血珠,他忙将它抿去,不敢再张唇,就连想说的你敢,都憋回了肚子里。   “我觉得你不会想知道我敢不敢。”郁止轻笑。   很好,他真的敢。   别逢君恨不得给自己戴个嘴罩,除非本人解不下来的那种。   “血是什么颜色?”   “鲜红又艳丽。”   “很漂亮的颜色,可我不喜欢。”郁止笑了笑,“也跟你不配。”   别逢君沉默不语。   “你可以喜欢红色,大红色,正红色,玫红色,粉红色,蜜桃红,石榴红……几百种口红色号的颜色可以任你选。”   “答应我,别随意将伤口撕开,血不好看,也不香。”   他摩挲着别逢君手上的伤痕。   “别伤害自己。”   别逢君以为自己早就不怕疼了,实事也确实如此,疼过最疼,痛过最痛,再经历也只剩麻木。   可如今在他面前的不是尖锐的刀刃,而是诱人的美味。   没人告诉过他,吃糖也会苦。   更没人告诉过他,美味也能变成毒。   “郁医生,你治病的时候也是这么诱惑别人?”别逢君想要说点轻松的话,效果却一般。   真心还是假意,有时一眼便能分辨。   不过郁止愿意陪他继续下去。   “这个技能只对一个人有效,而我从不做无用功。”   别逢君一错不错看着他,“那我要是说,你对我也失败了呢?”   “没关系,失败也有失败的路。”郁止柔声安抚。   别逢君:“什么路?”   “陪你走的那条路。”   郁止微微勾唇,“黑暗让我们靠近。”   “崎岖让我们牵手。”   “寒冷让我们拥抱。”   “只要有你,深渊也是浪漫旅途,魑魅魍魉也是行人看客。”   “不用怕的。” 第280章 命运交响曲12   在刚才之前,别逢君确实想过要拉着郁止一起。   他在哪儿,他就去哪儿。   可真当郁止给出这样的承诺,他却又不愿意了。   凭什么?   凭什么呢?   他们可以适应深渊,可那明明本不属于他们,不是吗?   别逢君眸中泛上些许水光,他眨了眨眼睛,试图遮掩下这份潋滟。   他微微侧目,移开视线,低低的声音从喉中艰涩道:“不应该,你不应该的。”   他声音很低,低得寻常人不应该听到。   郁止却听见了,他心中一软,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便听见别逢君继续道:“我累了,想回去休息。”   当遇上难以抉择的事时,别逢君下意识选择的,还是逃避。   他要回去,郁止还能拦着吗,送他上车后,别逢君还是忍不住转头看着车外的他,直到再看不见。   郁止转身回去时,看着小区外面一道身影,脚步微微一顿。   “姐?”   “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郁雯还提着行李箱,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刚回来,你姐夫还有工作忙,我就先回来了。”   她像是没看到刚才那一幕般,态度寻常道。   “走吧,家里还有饭吗?我还没吃午饭。”郁雯走在前面。   既然她不提,郁止也没主动提起,“还有,热着的。”   两人前后脚进小区,不知怎的,郁雯觉得路上过于安静了。   她想要找什么话题,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还没从刚才看见的一幕中回神。   难怪郁止明明没认识什么人,却还说有了喜欢的人。   难怪他说他们也认识。   原来是这样。   按理说,别逢君条件也不错,为人性格还有职业都很有好感。   可不知怎么的,她就是有些不安。   这种没来由的感觉,她通常将之称为第六感。   郁雯的第六感在告诉他,这不是个好选择。   “之前也没问过,别老师是哪里人?听说他是s大毕业生,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咱们这儿。”在签合同时,有身份证复印件,可那时也不会刻意去看对方出生地家乡。   “就是s市的。”郁止答道。   “哦,那你上次去s市……”郁雯迟疑问。   郁止坦然点头,“他家里出了点事,我是陪他的。”   郁雯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弟弟这态度不要太明显,简直就差明着说,就是这个人,他喜欢的,之前说的,都是这个人。   心中纠结半晌,郁雯也只能无奈叹息一声,“你高兴就好。”   得了,弟弟都这么说了,她还能如何?难道还棒打鸳鸯不成?都什么年代了,早就不兴那么做。   “别老师不错,有机会的话,请人来家里一起吃顿饭吧。”郁雯犹豫着,到底说出了这句话。   郁止没说别逢君今天吃过了,他知道郁雯的真正意思。   便笑道:“有机会的话。”   晚上,郁家两老回来,便从自家闺女口中得知郁止喜欢的人是谁。   事到如今,哪怕他们再怎么不愿意接受,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面对儿子是同性恋,且找到了对象这回事。   为了避免儿子再次跟他们闹翻,两人主动到郁止面前表现出愿意接纳别逢君的善意。   不得不说,别逢君的职业是个加分项,得知儿子没有乱来,喜欢的人还是个老师,两人多少也有一点欣慰。   只是他们不明白,怎么别老师也是同性恋,现在同性恋的人很多吗?   那可是老师啊。   老一辈人对于老师这种职业有滤镜,因此对于儿子喜欢的人是别逢君这件事也没有太反感。   没用多久,他们便自己说服了自己,跟郁雯一样,想请别逢君来家里吃饭。   郁止将这事告诉过别逢君,却几次都被对方搪塞过去。   “下次吧。”   “有机会的话。”   “我知道了。”   这种不拒绝也不答应的回答,让郁止知道,别逢君心里比表面看起来还要矛盾许多。   郁止没有再步步紧逼,而是给了他放松的时间。   然而这一放松,他便发现放松过头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郁止听着电话里的女声,面无表情地挂断。   他打开电脑,操作片刻,屏幕上便出现了别逢君最近的消费信息。   不出郁止意料,都是在s市。   他并没有耽误,很快请假离开。   “你要去哪儿?”郁雯看见他换好衣服要出门,赶忙问道。   “离开几天,不用担心,我会尽快回来。”   坐在沙发上玩儿的黎知新人小鬼大地说:“舅舅要去追老师啦。”   郁雯好笑道:“你怎么知道?”   黎知新叉腰,理直气壮道:“电视里就是那么演的。”   郁雯面无表情道:“以后每天看电视的时间减少半个小时。”   黎知新小嘴张成了“O”型,没想到妈妈会这么奸诈。   大人都是这么喜怒无常的吗?   郁止出门的时机有些不巧,正好碰上对面也有人出门。   他跟徐奶奶一起等电梯。   视线微垂,看着徐奶奶手里提着的垃圾袋,里面还装着肯德基的包装袋,像是外卖。   徐奶奶是个乡下老太太,对邻里很热情,知道郁止是对面的住户,便主动搭话。   “小伙子吃饭了吗?这是要去哪儿?”   郁止笑了笑,“吃过了,您扔垃圾呢?”   “是啊,这儿住着就是方便,扔个垃圾就在楼下。”徐奶奶刚来不久,虽然有些地方还不太适应,却也知道在城里住的便利。   “是啊。”郁止随口接话道,“您有个孝顺儿子,愿意将您接进城里一起享受天伦之乐。”   徐奶奶听人这么夸儿子,心里高兴,忍不住话也多了起来,“你家也有老人吗?你结婚没有?家里几个小孩儿?”   电梯到了,郁止跟她都走了进去,郁止没回答她刚才问的那一连串话,只道:“您之前在乡下,是一个人还是跟他们子女住在一起?您大儿子这么孝顺,想必其他儿子也一样孝顺,您可真有福气。”   徐奶奶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苍白,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哀痛和难过。   郁止说得太突然,猝不及防下,徐奶奶的表情没怎么维持好,半晌,她才勉强扯了扯唇角,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没什么实际意义,也没有再开口说话,刚才的热情顿时消失。   郁止面色有些不好意思,语带歉意道:“抱歉,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徐奶奶已经不想跟他说话,没接茬。   甚至走出电梯时,徐奶奶都不想跟郁止一起。   郁止却好心提醒,“老太太,垃圾桶在外面,你提着东西不方便,我帮你开门。”   徐奶奶:“……”   她一言不发地受了郁止的帮助,走出单元楼。   郁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说些好话着补。   “您大儿子已经很孝顺,一家人齐心协力,总能把日子过好,您孙子也聪明,以后上个好大学,我爱人是s大的,您知道s大吗?”   徐奶奶脸色发白,想客套都客套不起来,脸色难看至极,扯了扯唇角,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郁止点到为止,没有再继续,什么s大有学生跳湖,什么丑闻,他都不知道,笑笑便离开了。   徐奶奶却失神地站在垃圾桶旁边,连要扔垃圾都忘了,站了很久,直到有捡垃圾的女人走过来问:“老太太,你要扔垃圾吗?”   徐奶奶这才回神,将手里的垃圾扔进垃圾桶,看也没看人一眼,转身回了单元楼。   脚步匆匆,还有些凌乱。   回了家里。   她看着桌上给孙子买的新玩具,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穿着前不久才买的新衣服,儿媳妇做了新头发,就连儿子也摸着新的、好的假肢爱不释手。   家里一切都好好的,其乐融融,幸福美满,所有人都很幸福,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这个家里少了一个人,也都忘了,他们现在拥有的一些,都是那人带来的。   “我想回老家了。”徐奶奶突然道。   “妈,您开什么玩笑?您这才来多久,说好的留在城里我跟老大照顾您呢?”徐妈妈首先不答应,“您这才住几天就要走,被人知道了,岂不是说我跟老大照顾不周?”   徐爸爸也有些无措,“妈,您别开玩笑,乡下什么都没有,您一个人要是出点事,我们怎么办?”   徐奶奶低着头不说话,也没答应。   徐妈妈小心道:“妈,是不是我们用您的钱,您不高兴了?都说了是暂时借您的,以后我们挣到钱了就会还,您要是不信,我们可以写借条。”   徐奶奶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板着脸道:“这钱是小二的!”   “是他的!”   场面顿时沉默。   夫妻俩心里都有预感,现在果然实现。   徐奶奶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净,半晌,她才哽咽道:“是他的……”是他用命换来的!   徐妈妈想说要不是您在人家学校外面闹,学校能赔这笔钱吗?   可她也知道,这话不能说。   小儿子死了,老太太心里最不好受,可人总要生活,人总能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徐奶奶悲痛是真,用小儿子的死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也是真,本是人之常情,说出来却会让人有种卖儿子换钱的感觉,尤其是老太太。   思来想去,她悄悄去了儿子房间。   “舟舟,奶奶想到你叔叔,这会儿正难过,你去帮爸妈安慰安慰奶奶,好不好?”   小孩子不懂大人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听说奶奶难过,徐盼舟果然担心了,前去客厅安慰对方。   徐奶奶难受的心情在孙子的安慰下逐渐缓和好转,也没有继续说要回乡下的事。   可她的笑容肉眼可见地少了。   家里气氛也变得有些沉寂压抑。   *   郁止重新踏上s市的土地,下飞机后,他没有订酒店,直接打车去了s大。   这所大学是当地top1,在全国也赫赫有名,出过许多优秀学子。   上回来时,郁止并没有来逛过,即便知道这里是别逢君曾经读过的学校,也是他出事的地方。   再次走在这片土地上,郁止却直奔这里,原因也只有一个。   正是开学季,学校外面热闹非凡,家长和学生大包小包进学校,学校外面车辆和人流拥堵,一眼看过去,基本看不清谁是谁,想要在这里找到别逢君,似乎有点难。   郁止走进学校时,在人群中,并未引起太多人关注,有人看他,也只是因为他的颜值气度。   郁止没在学校里乱逛,而是径直去了一个地方。   s大的人工湖很美,是弯弯的月牙型,湖边还有一片小树林,小树林里挂着彩灯和路灯,是学校里最受欢迎的约会圣地,在许多地方的攻略上都有姓名。   新生们办完了自己的事,也在校园里闲逛,这里是必来之地,湖边围着不少男男女女,有人甚至已经在树林的遮掩下悄悄牵手亲吻。   年轻真好,这是来到这儿后都会有的感觉。   郁止漫无目的地在湖边走着,没有刻意去寻找什么,却还是在几分钟后瞧见了那一抹身影。   清瘦的男人默默站在湖边,与其他人的享受和欣赏不同,他仿佛在哀悼或者悲鸣,表情肃穆,神色正经。   郁止看了半晌,最终走上前,自他身后悄悄环住他的腰。   “别老师,猜猜我是谁。”   玩笑的话带着些许似乎不该属于郁止的幼稚。   可这个拥抱的动作,却瞬间将别逢君拉入湖边情侣中的一员,令他不再鹤立鸡群。   若说方才的他与其他人格格不入,现在的他便与他们没什么不同。   他梦寐以求,追求许久,渴望许久的融入普通人,就在这么简简单单的一个动作间实现。   别逢君笑了,却有些像哭。   笑是真心,哭也是真心,可他这会儿不想哭,真的。   “郁医生,是不是我去哪儿,你都能找到?”   郁止微微勾唇,“你可以试试。”   别逢君摇摇头,“算了,我没有去月球的门票。”   听着他还能开玩笑,郁止也笑容愈发轻松。   “我们好像还不是情侣?”别逢君低头看着郁止还在他腰间的手,认真想了想,确实没找到他答应交往的记忆。   郁止看了看四周,“别老师,你确定要我现在松开手?”   周围都是成双成对,或男或女,或情侣或朋友,若是他们形单影只,未免太孤单又有些难堪。   别逢君没再说话,算是默许了这个动作。   郁止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别老师,你其实可以再诚实一点。”   别老师不想理他。   郁止从没有得了便宜还卖乖,除了搂腰,他们也并没有其他更出格的动作,完全比不上其他人的偷吻,可偏偏就是这样,更让人欣赏又享受,围观的人甚至偷偷拍了照片,想发在学校论坛。   “这是谁啊?学长学姐吗?”   “不像啊,可能是以前的校友,现在回来看看母校吧。”   “看着好像是情侣,颜值都好高,气质也好好。”   “咱们没经人同意就拍照不好吧?不能发上网。”   “那要不去问问?”   那些人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不经意传入耳中。   别逢君见有人拍照,微微皱眉,“我们走吧。”   郁止什么都依他,自然没有异议,两人离开这儿,却没离开学校,反而在学校里漫步。   说实话,这几天开学,学校里人多,来来往往不是学生就是家长,学校也没什么好逛的,可偏偏正因为如此,别逢君才有一种隐匿在人群中的安全感,似乎这样,就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陌生的地方他惧怕人群,因为人多总意味着混乱,混乱容易发生意外。   可熟悉的地方他喜欢人群,喜欢把自己藏在人群里,不让任何人看见。   “虽然很久没回来,到作为这个学校曾经的学生,我还是可以带你在这里走走,你想去哪儿?”别逢君看起来平静极了,甚至还有心思带人逛校园,虽然有些出乎郁止的预料,但这是好事。   郁止转而牵住他的手,“都随你。”   “当年我也跟他们一样,怀着激动的心情来这里上学,那时候想得很好,还没正式入学,看到接待学生的学生会人,就想着自己今后也要成为其中的一员。”   别逢君远远看着校门口,学生会的人戴着标志接待学生和家长,为他们讲解步骤和指路。   “有上进心是好事。”郁止对他的想法表示肯定。   完全能想象的到从前的别逢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表面看着淡定从容,实际心里有着许多计较,力争上游,做什么都尽量做到最好。   如果一切按那样发展,别逢君进了学校,做了老师,也要教出最好的学生,如果是班主任,也会带出最好的班级。   上进而不功利,表面温柔,内心坚韧,若非如此,他如今也坚持不到现在。   “所以你觉得,我做的对是吗?”别逢君转头看着郁止,表情认真,语气正经,似乎很在意郁止的回答。   “无所谓对错,这是你自己的选择。”郁止低头看了看被他牵在手里的那只手,是有伤痕的那一只。   “只要没有伤害别人,没有损害他人或者公共的利益,没有违法乱纪,你的选择被规则允许,那就是你可以选择的权利。”   别逢君微微低头,一只手横在胸前,抓着另一边的胳膊。   这是一个给予自己安全感的姿势。   “那我就是对的,我没有错。”   他似乎很在意这个说法,固执地这么说。   郁止也由着他,只是将牵着他的手换成了另一只,“另一只手也给我暖暖。”   今天下过雨,空气湿润,气温也偏低,别逢君的手格外冷。   别逢君乖乖任由他牵着,没反抗也没说什么,只是那只横在胸前的手松了下来,被郁止握在掌心。   “我喜欢交朋友,从小到大人缘都很好,上了大学也不例外,学生们评选校草,入选的时候我表现得很平静,实际心里很高兴,我喜欢别人喜欢我。”   “我就是这样一个很爱装的人。”   郁止用心抚过他的脸颊,抹去那一抹雨后的凉意。   “爱装也没什么,很多人都这样,喜欢别人崇拜自己、喜爱自己、认同自己,渴望万众瞩目,众星捧月,成为人群中的焦点。”   郁止的声音不疾不徐,安抚着别逢君那颗略有些躁动的心,令它重新稳定安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情绪,故作轻松地笑道:“郁医生,你也是吗?”   郁止笑了笑,望着他的眼睛温柔而沉稳,竟让人移不开眼,掌心的温暖那样令人安心。   “从始至终,我只想成为一个人的焦点。”   别逢君与这双眼睛对视片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   他垂了垂眼眸,模样看着格外乖巧。   “我很努力,努力学习,努力经营人际关系,努力提升自己在同学里的威望,每次考试都尽力做到最好,上学一年,学校一个普通的教职工都能叫出我的名字。”   别逢君面上露出一丝怀念,回忆起那时候,他竟觉得恍如隔世。   “有点可惜,没见过那时候的你。”郁止嘴上说着可惜,表情却并没有什么可惜的情绪。   他知道,往事不可追,与其紧紧抓住过往,不如珍惜现在,过去的别逢君固然可惜,现在的他却更应该在意。   “没什么可惜的,我很失败。”别逢君平静道。   他微微扯了扯唇角,淡淡的轻嘲自然浮现,却没继续说自己为何失败。   “大二开始,我就在为成为学生会主席努力,也会做一些职责之外的事,有人找我寻求帮助,我很少拒绝,总能用最好的办法帮人解决。”   “带着目的做事,倒也算不上乐于助人。”别逢君自嘲笑笑。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帮助别人都是好事。”郁止给予他肯定。   “所以,在看到有人持刀伤人时,我一边报警,一边义不容辞上前阻止。”   “在自己受伤时,仍不忘为受伤的同学止血,并叫救护车送医院。”   “你觉得,我错了吗?”   郁止小心握着他的手,想将眼前人抱在怀里,却又知道此时的对方大约不愿,微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没有。”   “是啊,我没有错。”   “我没做错……”   人缘好没错,助人为乐没错,危急时刻愿意出手更是比那些旁观的人强出许多倍。   危险时旁观未必有错,很多时候也是自保,可愿意出手帮忙的绝对值得赞美。   别逢君的目光有些悠远,还带着一抹幽深,声音里满是无助和茫然。   “所以为什么,在那之后,我就什么都没有了呢?” 第281章 命运交响曲13   见义勇为有代价吗?   看过许多好心人送晕倒的老爷爷老太太去医院却被讹诈此类新闻的别逢君一直都知道,有的。   可他从没想过,代价会这么大。   那个叫徐清羽的同学对别逢君而言,除了学生会宣传部成员外,也没什么特殊意义。   那个下着雨的天对别逢君而言,除了去自习室找人外,也没什么特殊事情。   那个持刀伤人的人出现,致使自己和一名叫徐清羽的学生受伤这件事,除了意外,也并没有在别逢君心里留下太多痕迹。   他当时最大的烦恼只是担心伤口会不会留疤,还有未来一段时间不能用手写字怎么办,在医院处理伤口,包扎时,也没太担心。   甚至在包扎好伤口后,还去探望了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的徐清羽。   “徐同学没事吧?”别逢君在病房外,还有心思去关心别人。   徐清羽早就搬出去住,基本不回宿舍,跟班里的同学关系也不太熟,亲朋好友都不知道,病床前只有一个学校的辅导员。   “没事,医生说还好是在腹部,养几个月就能好,他身体本来就弱,听说还有贫血,才会因为失血过多昏迷。”   别逢君还有正事,也不可能为一个不熟的同学浪费时间,关心过后便离开了。   之后他的生活回归正轨,像是那天的意外没发生过一般。   别逢君太忙了,忙到他自己都忘了追究那个持刀还伤了他的人,只是去警局录了个笔录,便没跟进后续。   这段时间他没办法用右手,无论什么事,都只能先录音,再用软件转成文字,或打印或修改,总忙忙碌碌,连伤口的药都是自己换,根本没功夫去医院。   然而没几天后,学校论坛里便曝出了那次持刀伤人的前因后果。   “我的天!你们听说了吗?前几天有人在自习室持刀伤人被抓那个,招了说他就是故意报复,因为他被xqy感染了HIV!”   “啊……不会吧……我之前还同情受害者,结果这就反转了?才多久?”   “等等,重点难道不是xqy身患HIV吗?还有,他既然有病,为什么还要待在学校?为什么还会感染别人?他是毒王想要感染全世界吗?!”   “倒也不必把人想得那么恶毒,万一是意外呢?”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还有人不知道xqy是大二年级著名的交际花吧?我见过跟他关系亲密的男人不下五个,讲真,他会得病我真的一点也不例外。”   “楼上说真的?那他可真是活该啊……”   “你们都在看戏,只有我觉得害怕吗?!为什么学校还留着这种人?万一他给别人感染,那可真是防不胜防,想想自己可能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得病,我就不敢待在学校了!强烈要求学校劝退xqy!!!”   “对!就这种故意把病感染给别人的人,我们坚决反对他在学校!学校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绝不会罢休!”   “就是,大不了曝光,或者闹到教育局去,就算学校没什么损失,我也要让更多人知道它的不作为!”   有传染性疾病的人,依旧拥有读书的权利,没人能够剥夺,可就算是为了学校的名声和态度,学校也不会坐视不管。   警方针对这场意外展开调查,如果徐清羽真的恶意感染他人,那也是要坐牢的。   持刀伤人的那人已经蹲在了牢里,他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一点反转的想法都没有,当然,也是因为他认为自己身患艾滋,在哪里都一样,都一样没有未来,在监狱还有人管一日三餐,他宁愿在这儿待到死。   徐清羽在医院醒来后,面对警方的调查询问,也没能坚持多久,他也不是个有心机的人,在看到警察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是紧绷的。   最终,警方从他这里拿到了调查结果。   他不是故意的。   他知道自己患病。   他没想感染谁。   会感染牢里那人,除了酒后乱x外,还有牢里那人的见色起意。   徐清羽确实跟很多男生来往,他跟那些人有不正当的x交易关系。   半年前,他哥意外车祸,不仅自己一条腿截肢,还因为车祸全责,要赔付另一方所有赔偿,一辆豪车加医药费,合计三百多万。   徐家借完了亲戚,也只赔了一百多万,另外还有个病人在医院等着救命,侄子还小,正缺钱用。   徐清羽没办法,才走上这条路,虽然不至于明码标价,却也是心知肚明,你情我愿。   患病的来源早已经无从找起,徐清羽也并不是罪魁祸首,在警察面前哭得稀里哗啦后,徐清羽将一切都交代了。   “警察叔叔,你们能不能不要告诉我的同学?我不想……不想被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结束时,徐清羽还在苦苦哀求。   警察们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一直跟进的女警官忽然问:“你还记得谁救的你,送你来医院的吗?”   徐清羽眼泪模糊的双眼,抽噎着说:“不是同学们吗?”   警察看着他道:“是一个叫别逢君的学生,他当时被人用刀伤了手,还为你紧急止血,叫了救护车,你说,他会不会也被感染?”   徐清羽脸色刷的就白了!   事情不知怎的被传到了网上,学校里有同情徐清羽的,有骂他的,还有觉得他活该,要祸害也别祸害学校的。   “你们知不知道,当初还是别学长送他去的医院,他连一声谢都没说。”   “对啊,学长还为了救他受伤了!”   “……”   “…………”   “所以……到底有没有人……让学长去医院检查?”   论坛里闹得沸沸扬扬,就连学校一些老师都知道,别逢君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可笑的却是,明明他也是当事人,却是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   而当他知道这件事时,早已经错过了阻断时间,任何自救措施挽救措施都没有,只能乖乖等医院宣判。   那时的他,与此时一样茫然。   原本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准备期中考试,接了两个单子还没完成,学校的文艺汇演还要准备……   许许多多的事,都等着他去做,去忙碌。   可他什么心情也没有。   从一开始的云里雾里,到后面的不敢置信,然后是无助彷徨,最后是彻底的茫然,无边无际。   脑子迷迷糊糊时,他曾不自觉去了一次医院,隔着病房看里面那个并不熟悉的同学。   他看见他在睡觉,看见他皱着眉,看见他僵硬地翻身。   别逢君骤然清醒。   他转身离开医院,而在他走后,徐清羽悄悄抹着泪。   他不敢醒,不敢面对别逢君。   哪怕是对那些因为一起乱来而患病的人,他也没多少愧疚,他们本就是一起的,是一样的人,就像他知道自己患病后便觉得自己祸害,觉得应该认命一样,那些因为他而感染的人,他也觉得他们应该认命。   可是别逢君不一样。   只有他不一样。   也只有他,让徐清羽根本不敢面对。   整日处在惶惶不安中,身体素质直线下降,原本潜伏着的艾滋病毒被刺激,提前摧毁他的身体。   也是这时,学校在许多学生和家长的压力下,不得不给让徐清羽退学,为了面子好看,还让徐清羽主动退学,也算是双方和平“分手”。   徐清羽再次回到学校时,浑身已经瘦得只剩下骨头。   学校里的学生都对他避如蛇蝎,其中包括他的同学,室友,还有曾经说得上话的朋友。   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也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想的自杀,但是在第二天,有人在月亮湖里发现了他的尸体。   一场轰轰烈烈的闹剧丑闻就已这样荒诞的的方式书写了一个结局。   唯有一个人,对他而言,这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别逢君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他却收到了一封信,准确来说,是一封专门写给他的遗书。   那个跟他并不熟,却将他的人生带上了另一条路的徐清羽,死之前竟还给他写了一封遗书?!   且他还不敢自己拿给他看,只敢用写信邮寄的方式给他。   至于内容,除了忏悔,还是忏悔,别逢君根本不想看。   因为即便忏悔再多,也不可能转变他导致的一切。   信里说他很痛苦,很愧疚,加上病情加重,每天都很难受,这让别逢君都不知道,他究竟是因为病发难熬,还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才投的湖?   连道歉都不敢亲自来,这样的人,所谓忏悔,又有几分出自真心?   徐清羽的尸体是一个老太太来收的,让众人没想到的是,她竟还以此威胁学校赔钱,将徐清羽变坏、自杀的原因推卸到学校头上,学校不想闹大,赔了钱息事宁人。   有看不下去的人对着那老太太说:“你儿子害了那么多人,无辜什么无辜?要是他活着,说不定也要坐牢,你哭你儿子,怎么没想过去找被他害过的人道歉?!”   老太太哪里会去道歉,她既不想面对自己儿子做的那些事,更害怕别人会像她威胁学校一样,讹诈她的钱,她已经没了儿子,不能再没有钱。   “你胡说!你欺负我一个乡下老太太!我儿子没害过人!”   “有学长还因为救他可能被感染,大家都亲眼看到的!”   “又没人让他救!而且……而且我儿子都已经死了!他都已经死了……你们就不能放过他吗……”想到小儿子的死,想到小儿子为了家里连命都没了,老太太便悲从中来,哭得不能自已。   老太太坐在地上哭,学生们平时都是文明人,哪见过这种阵仗,顿时败得溃不成军,手足无措。   别逢君站在人群中,远远便听见老太太那句“没人让他救”。   是啊,没人让他救,是他多管闲事,人家本来就是要寻死的。   是啊,人都已经死了,追究那么多做什么?不能大度一点吗?   没人要他救,他救的人最终还是死了,且是自杀,别逢君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还导致自己被感染。   命运都在嘲笑他的无力。   别逢君看着这场闹剧,笑了。   *   别逢君向来是个冷静的人,冷静地去医院检查,冷静地接受被感染的消息,冷静地继续过着自己的生活。   艾滋病这东西,在没有病发时,感觉不到有多少不同,这让别逢君有种自己还是和以前一样,还是正常人的错觉。   他一如既往地上课学习,一如既往的做好自己手头的事,一如既往地对待其他人。   然而别人却不一样。   一个人面对整个环境的力量是弱小到几乎无用的。   在他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时,周围还是因他的改变发生了变化。   徐清羽不在了,有些人和事却仍在他的影响下继续,比如,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他的事,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前因后果,其中自然也不会漏掉看起来并不明显的别逢君。   别逢君确实不明显,他既不是那些因为跟徐清羽滥交而被直接退学的人,也不是持刀伤人却把自己送进监狱的人,更不是自杀的徐清羽。   他只不过是个救了徐清羽的倒霉路人。   可在其他人都不在学校,也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唯一剩下的别逢君,便显得有些显眼了。   每每看着他,众人都会想到那件事。   知道一切的学生们同情他,却也畏惧他。   虽然没人说,可大家都心知肚明,怕他跟徐清羽一样,主动或者被动地感染别人。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他们遇到这种事,可能早已经黑化报复社会,别逢君能例外吗?   他们不信他。   学生们还没进入社会,舍不下脸也狠不下心指责别逢君,无奈之下,他们只能疏远他,无形之中,别逢君被孤立了。   别逢君不是傻子,当然能感觉到。   “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他望着虚空,还在回想或者回味着什么。   “明明你觉得自己还是个正常人,可所有人的态度变化都告诉你,你不是,你不正常,你跟他们不一样,永远也不会。”   他轻嘲地笑出声,明明是在笑的,明明脸上也没有半点泪痕,眼中甚至没有蓄积出一星半点的泪水,却就是让人觉得他在哭。   郁止不禁伸出手,覆上他的眼睛,“别老师,不好意思,我可能要缓一缓才能看你这双眼睛。”   叽嘲,讽刺,茫然和孤寂,每一样都那样浓重,每一样都像针尖,刺着他的眼,也刺着他的心。   别逢君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就这样乖乖等着,视线被遮挡,也半点不惧。   “后来呢?”郁止缓缓问道。   “后来……”别逢君有一瞬间的愣神。   之前他虽看着在发呆,实际上并未真的呆愣,刚刚才愣了一瞬。   “后来啊……”别逢君轻叹一声,微笑道,“后来,别女士来了。”   “她以前,真的挺好的。”   “只要我听话一点,优秀一点,爱她一点,她也可以是个好母亲。”   可这些,都在别女士知道他被感染后消失了。   因为曾经的经历,别女士对于同性恋这种群体深恶痛绝,而艾滋病,很多时候几乎成了同性恋的专用名词,至少对于一个在学校教了几十年书,思想古板老旧的别女士来说,正是如此。   刚开始听说别逢君感染艾滋病,别女士不敢相信,真的确定后,她先是茫然了许久,随后反手给了别逢君一个巴掌!   “我没有你这种跟人乱搞的儿子!”   别女士是老师,最看重脸面,哪怕是跟儿子决裂,她也要体体面面。   巴掌好啊,既不会让自己面目狰狞,更能让对方丢脸。   她没有询问事情经过,没有了解内情,轻而易举便做出结论。   从别逢君被感染,注定没有未来开始,这就不是她儿子了。   一个弃子,除了让她发泄一口怒气,挽回仅有的颜面外,没有任何用处。   她没有泼妇骂街,也没有将别逢君贬低得一无是处,她只是无情。   在别逢君有用时,她可以勉强做个好母亲,可一旦别逢君没有用,她也能干脆利落冷漠无情地将他抛弃。   连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别女士来得匆匆,去也匆匆,别逢君不知道她体面地走出学校后会不会有一星半点的难过和不舍,也不知道她离开后有没有可能为他落泪,哪怕是一滴,没滴落下来也行。   但别逢君没追上去。   或许在很久之前,他便看穿了这个母亲的真实,即便对方做出这种行为,他竟也没有半点意外,只有类似于“啊,真是这样”、“终于来了”这种不便言说的感受。   可看着别女士没有回头的背影,他回过神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一行泪。   终究有这一行泪。   此事传开,学校里的人越发同情别逢君,却也越发不敢靠近别逢君。   连亲生的母亲都这么对待他,他真的不会黑化吗?   原本便觉得他黑化可能性超高的众人,觉得这种可能性又上升了一大截。   同情归同情,性命是性命,前者怎么也没办法与后者相比,所有人都清楚。   其中自然也包括别逢君。   他想,再有一年,一年后自己不会再经常出现在学校,这种情况可能会改善一点。   退一万步讲,他只想在学校好好待到毕业,只要毕业就好。   为此,他辞去了学生会的职务,了结了跟所有认识的人的联系。   或许从他被感染的消息传来后,他跟那些人便不再是朋友。   但他喜欢仪式感,哪怕是对这些无疾而终的友谊的告别。   其中一个朋友说:“逢君,虽然很抱歉,但我终究不是圣父,而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有的特质我都有。”   “恐惧,害怕,怀疑,揣测……就算我忍着这些情绪继续跟你做普通朋友,想必双方都很难受。”   别逢君看着这个唯一愿意说几句真心话的曾经的朋友。   “谢谢你。”   那人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不少,甚至还露出一个笑容,“你也别谢,其实我这么做也只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虽然以后可能不会再有太多来往,但我们曾经是朋友。”   “既然是朋友,那我就送上一个祝福吧。”   “或许未来有一天,你真的能遇上一个圣人,他不怕你黑化,不怕你携带的病原,不怕流言蜚语,不怕有限的未来,还愿意理解你,心疼你,到时候,记得千万要抓紧!”   怎么可能,怎么会有呢。   这是别逢君当时的真实想法。   那时的别逢君表面看着完好,实际内里已经千疮百孔,他其实跟别女士很像,他们都是爱体面的人。   别女士的体面是打了他一巴掌干脆决裂后离开,别逢君的体面则是无论如何都要维持住正常的外表,哪怕是表面光鲜。   可是很快,他连这点愿望都没办法达成。   “校长,我可能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别逢君站在校长办公室,看着手里本不该到手的毕业证书,面色发白,连半点温度也酝酿不出来。   校长看着眼前倔强的学生,心里也有些不忍,可这点不忍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他是校长,要考虑的地方很多。   “别同学,我也知道这事是你受了委屈,但这是校董商议后的结果。”   “学校知道这对你可能有些不公平,可你要明白,这个世上,不公平的地方还有很多,学校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希望你能体谅。”   “为了补偿你,档案里的资料成绩,后面两年都是最优,该给你的奖学金也一分不缺,毕业证书和所有档案资料,到时间就会生效,学校会对外宣称你在家学习。”   校长话里有话,“只要你愿意,你永远都是s大的优秀毕业生。”   言外之意,要是他不愿意,他就不再是s大的学生。   别逢君自嘲笑笑,“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听起来很好,可校长说的那些,他本来就能做到,甚至能做得更好,那都是他能得到的。   可无论如何,校长有句话说的对,这个世上,不公平的地方还有很多。   比起徐清羽的不敢面对,徐老太太的推卸责任,同学朋友的孤立疏远,还有亲生母亲的无情抛弃,学校是手段最温柔,给他的待遇也最好的那个。   他有资料有档案有毕业证,甚至毕业论文都有人准备好,一切证件资料齐全,且都是真的,走出去,谁能说他不是s大毕业生?   可这一切,都无法掩盖他是被学校强行劝走的事实。   走出校门,别逢君低头看了看自己,轻笑出声。   “我什么都有了,也什么也没有。” 第282章 命运交响曲14   从天之骄子坠入凡尘,只需要一天。   在那之前,别逢君时常觉得自己即便并非被命运眷顾,也必然是被老天爷欣赏过的孩子。   然而从天堂掉落地狱,只需要那么短……那么短的时间。   命运轻而易举地告诉他:你在自作多情。   命运从不会眷顾任何人,这是别逢君很久很久后才明白的道理。   它只会无情嘲笑着世人,将所有人玩弄在鼓掌间。   可是别逢君不明白,为什么是他呢?   为什么遭遇这一切的,就是他呢?   这个问题困扰他很久,直到他离开学校,也难以忘怀。   是他做错了吗?   是他哪里有什么不对吗?   滥交的不是他,伤人的不是他,自暴自弃的不是他,冷心冷肺的不是他。   可到头来,被所有人抛弃的却是他。   为什么?   凭什么?   他不过是出手救了一个人而已。   仅仅是因为救了一个人而已……   “我问过医生,拜过神佛,经意或者不经意地问过很多人,我错了吗?”   别逢君微微勾唇,浅浅的笑意挂在脸上,却像是锋利刀刃,轻而易举劈开他人的心。   “郁止,你觉得,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好,哪里做的不对呢?”   他的手在轻轻颤抖,正如他的心,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郁止握住他的双手,温热的掌心祛除别逢君表面那层寒意。   这寒意不属于自然,也并非来自于空气,而是发自他的内心。   一个人的心要有多冷,冷到有多痛,才能让自己的身体发寒,即便是在阳光下也无法被温暖半分?   郁止声音低沉而暗哑,似暖风中夹着沙砾,轻抚过耳畔和面颊,带着些微痒意和温暖。   “没有。”   “你没有错。”   “即便是众叛亲离。”   “即便是命运不公。”   “你也没错。”   “这是客观事实,不会因为任何原因而被改变。”   别逢君颤抖的手渐渐冷静了些,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轻嘲和茫然。   “原来,我真的没错……”   他自嘲一笑,“所以没错的我,为什么要经历这一切?”   “仅仅是因为老天爷喜欢看戏吗?”   “没有老天爷。”郁止的声音既缓又暖,“这个世上没有老天爷。”   “如果真的有,它不会让无辜的人受苦,不会让有罪的人逃脱,如果人人都求助于神佛,那我们的存在算什么?”   郁止伸手拥抱着他,这个怀抱不算暖,可奇怪的是,自被抱着后,别逢君便觉得安心,安心到想哭。   刚才他自述回忆时没哭。   询问求神拜佛时也没哭。   可现在,被人拥抱着,关怀着,用舒缓轻柔的声音安抚着,他却想哭了。   眼泪无声滑落,无知无觉,一开始别逢君自己都未察觉,直到一阵风吹来,脸颊上传来一股奇怪的凉意,他才恍然回神一般发现,啊,他好像哭了。   茫然无措地愣在原地,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发出声音。   郁止感受到肩上微微湿润,也依旧没将别逢君放开。   两人站在一出花坛边,路上是来往的学生和家长,见到他们拥抱,有人多看了几眼,有人好奇,有人不喜,有人惊讶,有人偷偷拍照。   然而这一切都没被这两人放在眼里。   人间悲喜并不相通,却也不需要相通,毕竟很多时候,他们不过是匆匆路过的过客,无须记得谁,也无须与谁共情。   “别怀疑自己。”   “你没有错。”   郁止的话似乎格外有力,他从不会自我怀疑,从不会犹犹豫豫,说的话也是那样铿锵有力,虽没有情绪激昂,振奋人心,却无限给予他力量,让别逢君的心也逐渐稳固。   “曾经有很多人告诉我,往事不可追,人要看着当下。”别逢君轻笑出声,似乎是觉得好笑,“可我被那所谓的往事坑害至此,一句不可追便要让我全然放弃,放弃满腔怨恨,放弃后来滋养我血肉,支撑我骨架的固执和怨愤,凭什么?”   “他们不是我,我也从未这么要求过,他们凭什么用自己的想法要求我?”   “美好的回忆让人回味惦念,悲伤的回忆便要让人忘记,不觉得可笑吗?”   别逢君目光由茫然转变为坚定,只是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些怨愤和恨意,那些在他口中,支撑着现在的他还活着,而非行尸走肉的东西。   别逢君不认为自己活该,这一切必然有个原因,可他要找谁?他应该找谁?   按理来说,他最先找的,应当是最亲的亲生母亲。   可别女士完全不想见他,每每见到这个儿子,别女士都会想起自己这么多年的培养和教导都白费,她既不甘心,却又不得不甘心。   “我把你养到这么大,你却把一切毁于一旦,现在还来找我是为了什么?如果你是想找我要钱继续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那我明确告诉你,不可能!我的钱不会给你这种没用的废物!”   别女士对于已经被她放弃的人说话毫不留情,哪怕对方是她亲生儿子,唯一的儿子。   “同样的,我也不要你养老,无论今后我们谁先死。”   听着像是气话,然而别逢君知道,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别逢君听话地离开了,他没说自己的到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没为自己争辩什么,因为他明白,这些都没有意义。   当他失去作用的时候,那层表面的母子亲情便被别女士冷酷地揭掉。   再无关系。   别逢君又去找过曾经的同学朋友,不过为了他们的心思考虑,他选择以网络为媒介。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都表现出了对他极大的同情,给予了他不少关心和鼓励,看着情真意切,不带半分虚假。   毕竟从别逢君身上,他们已经得不到任何利益,这种情况下,让他们撒谎也没什么意义。   别逢君很受用,他慢悠悠欣赏完那些人的安慰,才挨个发了一条新消息,令人惊讶的是,在发出那条消息后,原本热闹的聊天页面竟全都安静下来,少有的几个回复也都是“对不起”。   【所以,为什么没人早点告诉我呢?】   为什么没人早点告诉他,他救的那个人有艾滋?   没什么没人主动提醒他,他有可能会被感染?   为什么没人主动将一切都告诉他?哪怕是在网上也行啊。   从前的好人缘都是假的吗?从前的喜欢就这么不值钱?   别逢君看似不紧逼的追问,却将所有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众人纷纷愣住,哑口无言。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们说什么,别逢君心里都清楚。   他们也并非一开始便知道徐清羽患病,更不知道别逢君受伤的重要性。   徐清羽昏迷之前,因为失血过多,眼前已经模糊,隐约感觉到有人在为自己止血,却不知道对方还受了伤。   醒来后,也不记得自己怎么来的医院。   调查的警察们一开始也不知道徐清羽患病,是在持刀伤人的那人认罪后才知道的,他们一开始也不知道别逢君会被感染,是在调查后才想到的。   至于其他人,知道的更慢了,而当他们知道时,别逢君早已经错过了阻断时间,这时候即便说了,也没什么意义。   众人哑口无言不是因为他们没来得及在能够阻断时告诉别逢君,那时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他们没必要心存愧疚。   他们心存愧疚的地方,是在他们得知这件事后,也没有主动对别逢君说起。   所有人都缄默无语。   别逢君轻嘲笑了,他知道这些人怎么想的,不过是:别人都没说,我要是去说了,岂不是要被很多人知道?被很多人看见?   最重要的是,会被别逢君轻易看见。   太明显了。   很多事,当没人去做事,便会越没人去做,谁都不愿意做出头鸟。   他们都是普通人,没人愿意当最明显的那个。   就像在街上围观人求助,当没人第一个出手帮助时,围观的众人也不会出手,可当有人当了那个出头鸟,后续便会有陆陆续续的人紧跟上,每个人都想藏在人群中,都想不显眼,即便出事,也不会只怪罪到自己头上。   别逢君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人这么对待。   不过也是,在安危面前,信任和同情不值一提。   在那之后,别逢君便再也没有找过他们任何人,他亲手斩断了这份仅有的,还算和善的关系。   他一个人。   他仅剩一个人。   可他仍旧没找到想要的答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怀着怎样的心思找到了徐家。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可他就是找了,就是来了。   他证件手续一应齐全,考上教师资格证不难,难的是进入学校,许多学校难免会要体检报告,即便有的学校不用,他也不想进入学校后成为随时可能引爆的不定时炸弹。   从前为自己定的人生目标,不得不放弃。   当初徐清羽出事时,徐家人都没空,来的只有老太太一个人,而她为了避免麻烦,根本见都没敢见别逢君。   因此,当别逢君换了个身份出现在徐家人面前时,根本没人产生任何怀疑。   当初那徐奶奶那句又没让他救,他至今仍记在心里,清清楚楚,甚至连当时她说话的模样神态和声音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一个什么,但到底是恨意居多。   尤其是见到徐家人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地生活着,似乎从前的事情没有对他们造成任何影响。   这怎么行。   怎么可以。   他因为徐清羽被感染,而徐清羽会被感染,归根究底是为了家里。   所以,他们凭什么能心安理得地开心生活?   别逢君一开始来这儿的想法已经模糊不清,越来越清晰的,只有那因为看着他们毫无阴霾的生活后,止不住升起的隐隐恨意。   “或许我从前没错,可以后,我会错的。”别逢君幽幽出声。   “我想过很多次,让他们都被感染,让他们都尝尝被感染的滋味,这本来就是他们应该承受的,不是吗?”别逢君轻笑道。   “可你还没有做。”郁止表情不变,似乎即便别逢君在他面前说着要做坏事,要犯罪的话,他也没有任何反感。   “既然没有,那就不算。”   “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坏。”   “也别把自己逼得那么坏。”   别逢君面上因为嘲讽而出现的笑意变淡,静静看着郁止,面无表情。   “我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他别开眼,移开视线,错开郁止那双眼睛。   “我努力上进,是因为我需要优秀,我要吸引其他人的目光,要其他人的喜爱。”   “我救人,是因为一个乐于助人的好人,不应该在那时袖手旁观。”   “我不追究,是因为我跟他们一样,表面热情,内心冷漠,我理解他们。”   “我来徐家,是因为这份怨恨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我要有恨,有一个公道,才能支撑我的精神存在并活着。”   “可是郁止。”   “你不应该靠近我的。”   “我不喜欢圣人。”   曾经有个朋友说过,或许会有愿意接纳他的一切,愿意陪他面对一切的圣人出现,届时一定要好好抓紧。   那时的别逢君不相信,他不觉得这世上会有那样的人,也不相信这个人会出现在自己身边,更不觉得自己会需要。   可当他真正出现时,别逢君才发现,曾经设想的一切都不成立,计划总比不上变化。   他既放不下,也不想放下。   既然如此,他便留不住郁止。   不如放弃。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道轻笑声响在耳边。   温柔的声音随着暖风飘来,令人无法抗拒。   “别老师,谁告诉你,我是圣人?”   尾音轻轻上挑,似有些疑惑不解,又像是轻佻打趣。   待别逢君看过来,郁止才问:“圣人会想吻你吗?”   别逢君脸色微变。   “圣人会与你这样亲近吗?”   别逢君微微抿唇。   “圣人……会爱人吗,会爱你吗?”郁止的唇靠近他耳畔,呼出的暖气轻打在是肌肤上,却不带半分狎昵,好似他们本就该靠得这么近。   “不会。”   “会偏爱的,便不会是圣人。”郁止轻轻一叹,“我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喜欢一个人的凡人。”   “或许喜欢的对象特别了一点,或许这段感情不那么容易了一点,但其他的,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   “别老师,你既然喜欢做一个隐没在人群中的普通人,又怎么不愿意相信,也不愿意接受,在你面前的,就是一段普通人的感情呢?”   别逢君心中微震,他望着郁止,微微仰头,阳光照在他眼里,似有流光闪烁,煜煜生辉。   可他再怎么想,也无法改变事实。   事实便是,他不普通,再怎么也不会变回一个普通人,只要他存在,他便会被人排斥,被人远离,被人孤立。   跟他在一起的,也将会受到同样的待遇。   这样的他,凭什么还能拥有一段普通人的感情?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吗?”郁止忽然问起。   然而他说过话的太多,一时之间别逢君也不知道他问的究竟是哪句。   见他思索,郁止也没为难他,主动道:“爱你该爱的,恨你该恨的,没必要委屈自己原谅,也没必要逼着自己因为怨恨而堕落。”   郁止伸手轻抚着他的脸颊,轻轻地,带着不必言说,便能传递至心底的疼惜。   “世人皆知没有神佛,为什么还会有无数人求神拜佛?”   “神佛从来不度人,能度人的,从来只有自己。”   “他们求神拜佛,为的不过是自己心安,忘记苦难,铭记美好,也是在超度自己。”   “别老师,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度己。”   不等别逢君说什么,郁止便又笑了笑,“我知道,你不想超度,也不想忘记,无论是苦难还是美好,你都要把它们记得清清楚楚,算得明明白白。”   “我也没想过让你放下一切,只是希望你在记得过去的同时,也不要忘记抓紧现在,创造未来。”   “因为喜欢你,我也愿意爱你所爱的,恨你所恨的,你若要公道,我便陪你讨,你若只想报复,我也愿意陪着你,只有一样,我不愿意纵容你。”   “……什么?”别逢君低低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   “推开我。”郁止淡声道。   我能陪你共情七情六欲,也能陪你寻找天堂走过地狱,唯有拒绝我,不可以。   一道轻叹自耳边响起,令别逢君耳朵痒,心也痒。   “别老师。”郁止的声音含笑温柔,“我这个‘圣人’好不容易下凡一趟,你可要抓紧啊,错过岂不是可惜?”   *   “刚刚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两个拥抱在一起的帅哥,真的好帅!本来想拍照的,可惜手里拿的东西太多,根本摸不出手机,摸出手机就得把东西放下,那太明显了。”   同一个宿舍的女生兴奋地交流起来。   “我也看见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看见的那个!”另一个女生也兴奋道。   “你在哪儿看见的?是不是从操场到图书馆那条道的花坛边上?”先前的女生凑过来问。   “那不是,我是在月亮湖边,或许不是同一对,不过,我拍了照片的,虽然可能有些模糊,但也能认出人了。”她一边说一边摸出手机。   “就是就是!就是他们!”看过照片后的女生兴奋地说,“能不能发照片给我?球球啦!”   传了照片后,两人才继续交谈起来,“他们是谁啊?怎么感觉不像是学校的学生?”   “可能是考研的学长吧?看样子还挺像的。”   “要不咱们上论坛问问?”   “拍照片也就算了,传上网不太好吧?”   她们正纠结着,有人却没想过偷拍对不对,已经传上网了。   刚点开论坛,就能看到上面飘着一个带着“hot”标签的帖子。   【啊啊啊啊今天看到两个好有气质的帅哥,难道这就是入学s大的福利吗?!】   主楼讲述了楼主作为新生前来报到时差点被一对帅哥迷晕了眼。   却没有放图。   下面一水的“rwkk”,直到一个层主说她也看到了,很可能跟楼主说的同一对人。   这个层主不仅说了,还贴了图。   因为是偷拍,角度问题,两人模样不是很清晰,可那个气质确实很好,即便图片不清晰,也能让人很轻易看出来。   跟之前宿舍的女生一样,贴子里的人纷纷询问两人的身份信息。   【我觉得咱们学校的校草可以换人做了,跟照片里的小哥哥比起来,闻校草真的像个孩子。】   【闻校草风评被害!】   【倒也不必如此。】   【你们知道他们是谁了吗?这就给人按校草了?我看就是你们这群女生腐癌发作,看到两个男生在一起就滤镜加厚,照片那么模糊,谁知道他们脸上有没有雀斑麻子?】   【楼上你急了你急了!】   【什么你们腐癌?我还说你普却信呢!】   【谁说没有高清照片?姐姐我今天正好带了摄像机,给你们看看高清![图片][图片][图片]】   【卧槽!】   【慕了……】   【别人的男朋友总是让人嫉妒(咬手绢)】   只见图片里的两个人,一张是在无声对视,一个清冷,一个眉梢眼角俱是暖意,气质迥异,却格外相配,且二人眼中都有情意,不过是一个明显一个不明显。   另一张在拥抱,因为拍摄角度问题,看起来像在接吻。   还有一张是戴着眼镜的青年望着天空,细碎的阳光倾洒在脸上,配合他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种极易破碎的脆弱。   另一人在他身侧,静静望着他,像是守候,无论是光影还是构图,又或者是图片上的两个人,都堪称完美。   照片纷纷被下载保存,不少人把它们设置成屏保,这时的众人只想舔图,甚至忘了追问他们的身份,究竟是学校的老师学生还是家长?   又或者纯粹来参观的校外人员?   众人都忘了,直到有人回复说:【等等……我好像知道其中一个人是谁了……】   不等别人追问,很快,几个几年的贴子被顶了上来。   【xx届校草选举楼】   【艹!xx年级的徐某被捅了!】 第283章 命运交响曲15   网络拥有记忆,且比人脑更清晰。   不过半天的功夫,在别逢君不知道的时候,他的过往便被人重新翻开。   最开始的那个暴露他真容的贴子已经被人举报删除,但网友会截图,且有几年前的贴子被翻出来,要找他的照片轻而易举。   他的故事太具有戏剧性,让人很难不随着故事发生前后而情绪起伏。   在当事人不知道的时候,为他讨伐他人的楼已经盖了上千层。   郁止敏锐察觉到似乎关注他们的人越来越多,偷看的,围观的,还有假装不经意路过的的人逐渐增多,他微微蹙眉,握住别逢君的手,从他包里摸出口罩,亲手将它给别逢君戴上。   “别老师长得太好看,为避免被更多人觊觎,还是藏起来更好。”   别逢君只当他在开玩笑,先不说他是不是真的有人觊觎,即便真的有,也会被他身上携带的HIV病毒给吓得赶紧逃离。   没人会像眼前这个人这么傻。   没有人。   别逢君微垂眉眼,掩住情绪,整个人显得有些乖巧,少了几分刚才的尖锐。   “不管是坏人还是圣人,总归都是人,都要吃五谷杂粮,这个点了,不饿吗?”   说罢,郁止笑了笑,牵着他的手往学校外走去。   “走吧,先填饱肚子,再来讨论这些问题。”   学校外面从不缺小吃餐馆,没用多久,郁止便带着别逢君在一家寿司店坐下,点了几份寿司和烤鱼。   这家店看起来不算老旧,却也不是新店,别逢君记得,当年他在时,这家店才开业不久,如今再次坐在这儿,许多陈设菜谱都有了变化。   见他有些走神,郁止想到什么,微笑问:“来过吗?”   别逢君点点头,却没说什么。   这就是家普普通通的店,哪怕它有着自己几年前后的变化对比,依旧改变不了它只是个普普通通店面的事实。   像这样的普通,这里附近还有许多。   “那更好,有没有记得很喜欢吃的?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也不能错过。”郁止指着桌上的菜单询问。   别逢君心中微顿,他抬头看着郁止,似乎要将人给看透。   “怎么了?”郁止故作不解。   别逢君微微摇头,随后才道:“你就只想知道这个吗?”   在这样一个地方,他想知道的,就只有他喜不喜欢吃什么?   “不然呢?”郁止伸手在他额头轻轻点了点。   “别想那么多。”郁止的指腹又在刚才轻点的地方抚过。“别老师,生活就是生活,它可以很简单,简单到只有眼前的衣食住行,也可以很复杂,复杂到背负着一切过往。”   “该放松时放松,该享受时享受,何必弄得那么复杂?”   “我想知道的,都可以随时直接问你,用不着占用这点吃饭的时间。”   他的话听着轻松又随意,别逢君也当真没再多思多虑,而是单纯吃起饭来。   “虽然很想让别老师尽尽地主之谊,但别老师似乎没那个心情,不如我们一起参考,这里有没有你以前很想去,但是一直没机会去的地方?”饭后,郁止带着别逢君从寿司店出来,望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问。   别逢君想了想,最终摇摇头。   “曾经有的不一定还在,现在则是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他离开几年,几年时间,给城市的变化也很大,别逢君上次回来,便觉得这个曾经将他养大的土地已经有许多地方让他觉得陌生。   “那就随便走走,也不一定非要去什么地方。”郁止似乎怕他丢了,一直都牵着他的手,不曾放开。   别逢君视线在那只手上停留片刻,最终垂眸不语。   不说话,便代表着默认。   在两人在附近闲逛的时候,s大的论坛掀起了一股巨浪。   正如郁止所想,一旦别逢君的身份暴露,许多事也会藏不住,哪怕已经过去许多年。   学校就是个小社会,往往会有许多纠纷发生,有的不乏上升到人命。   但像别逢君这样倒霉又可怜的,实属少见。   过往的贴子都被翻了出来,不过当初为了压下这件事,让这事慢慢淡下去,学校早就让人删了很多贴子,现在的人能够勉强将事件还原,还是在很多不那么明显的贴子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有人新开了个贴子,整理了过往事件的前因后果,将别逢君的遭遇从其中提取出来。   从前有持刀伤人、艾滋病、自杀、滥交退学这些随便一个拎出来都能在学校掀起轩然大波的事件的遮掩下,别逢君还不算太明显。   可现在,在其他事件全部淡化退出群众视野的情况下,别逢君的经历便格外明显。   贴子一出,无数人在下面留言。   【我的天,这也太惨了吧?!】   【可能是我从小顺风顺水惯了,完全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会有这样的经历,如果是我,我可能会直接崩溃。】   【怎么回事,明明我觉得这位小哥哥好惨,可我仔细看了看,却又找不到其他人太大太明显的坏,好像所有人的行为都挺合理,都有理由,是我坏掉了吗?】   【楼上,不是你坏掉了,而是因为本来也算不上坏,更多的是冷漠,人性凉薄。】   【不应该啊,其他人的行为我还能理解,但是小哥哥的亲妈怎么会这么对他,就算被感染了HIV病毒又怎么样?难道被感染后就不是她亲生儿子了吗?】   【呵呵,楼上还是见识太少了,我在孤儿院长大,见过很多因为各种原因被父母丢弃的孩子,别以为所有父母都能被称为父母,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恰好提供了一枚受精卵而已。】   【我看资料说小哥哥被退学,真的假的?明明他什么也没错,还见义勇为,要是因为被感染被孤立就被劝退,那也太可怜了!】   【不能吧,我以前学校都有被感染这个病毒还在上学的,s大老牌名校,应该不至于如此。】   【本人研究生,当年也是个普通的旁观者,默默回一句,应该不是退学,而是在家自学,s大毕业生里有学长的名字。】   【那什么……见过了其他人,我竟然觉得学校的处理方式还能接受?我是不是被pua了?】   【呵呵,你们现在维护他,怎么以前没动静?过了这么久,谁知道这几年内他有没有把病毒感染给别人?就算以前无辜,那现在他也一定无辜吗?别同情错了人。】   【楼上爬!】   【怎么哪儿都有你,真是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聪明是吧?】   【你们别觉得我危言耸听,看看他现在不是回学校了吗?谁知道他回学校是为了什么?万一是报复投毒呢?】   底下有骂人的,也有犹犹豫豫跟着刚才那人说话的,还有更多浑水摸鱼的。   贴子从交流同情变成掐架,一直在首页飘了一天。   直到傍晚,校长在别人的指示下,看到了这个贴子。   他先是一愣,显然没想到,时隔这么些年,竟然还有人会提起这件事,他想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便翻了翻,便从中了解到了前因后果。   他看着屏幕上别逢君没来得及遮挡的那张脸,神色有些恍惚,一切仿佛回到了当年。   对于别逢君这个学生,校长也有所耳闻,不过当时尽管听说过,却也没怎么在意,真正认识对方,还是在那场劝离里。   校长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后,才轻叹口气,关上了手机。   *   为了照顾别逢君的心情,郁止没想着赶紧带着人离开。   为什么要离开,做错事的不是别逢君,对人有亏欠的也不是他,即便要走,该走的也不应该是他。   既然来了,就不着急离开,而是坦然面对,抬头挺胸走在这片土地上,告诉自己,他不欠任何人。   两人住在酒店,订的两人标间,夜晚躺在床上,郁止想起白天学校里的异样,打开手机找到论坛,在上面逛了逛,果不其然看见了跟别逢君有关的贴子。   或许是因为事情早就过去了很久,事情闹得也没有几年前大,上面又没人吩咐,因此论坛里的贴子也没有删。   郁止翻了翻,发现还好,虽然总有一些被害妄想症认为有人要加害他,但更多的人都是正常的普通人,见到了不平事,很多的还是为此打抱不平,即便只是在网上,在口头上。   第二天,郁止再次看了看收藏的贴子,发现并没有变幻方向,没有反转,不由缓缓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笑什么?”别逢君从洗手间出来,淡声问。   郁止伸手将手机屏幕摆在他面前,玩笑道:“别老师,你魅力这么大,这让我怎么办?只想把你拴在身上,不让人走。”   别逢君没看他,担心只要看一眼,便舍不得移开视线。   他将目光落在郁止手里的手机上,只一眼,便顿住。   他皱着眉把手机拿过来,滑动着翻了翻,最终轻笑一声,将手机还给郁止。   “有什么意义?”   这么些年过去。学校里的学生都换了好几茬,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些人。   即便同情,即便怜悯,即便在这贴子里为他打抱不平,又有什么意义?   “不想看吗?”郁止问。   别逢君淡淡道:“不想。”   “我是说……”郁止抬头望着他,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不想看他们是怎么评价你的吗?”   “我知道,这些人不是当年那些,乍一看似乎没什么意义,”   “可我也记得,某人之前还总缠着我问,自己有没有错,现在有很多人都在说你无辜,你没错,不想看看吗?”   别逢君指尖颤了颤,眸光微动,望着屏幕的方向有了些许变化。   郁止伸出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提前说好,这世上总有许多人,怀着不同的想法,说的话有好听的,也有不好听的。既然要看,那便一起看了吧。”   说罢,他当真陪着别逢君一起浏览起来。   一开始的楼层还是很和谐的,要么科普要么同情别逢君,可随着看到的人越来越多,下面的留言也越来越多,便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可奇怪的是,别逢君发现,他对这些话竟没有太大的感觉,是因为他曾听过许多,见过许多吗?   还是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一颗并不会被这些人这些话伤到的心?   又或者……是因为这些人并非当初的那些人?   他不知道。   唯一知道的是,面前的这些,似乎并不那么可怕。   “够了,不用看了。”他按住郁止的手,停下他滑动的动作。   郁止侧头看他,“为什么?”   别逢君抿唇沉默半晌,许久才道:“谢谢你。”   郁止微笑,“谢我什么?”   侧头看向他,别逢君的目光似乎比刚才清晰了不少,半晌,才淡淡道:“谢谢你……”   “我好像不需要别人的认同了。”   在明白并且坚定地知道,自己没有错,有错的不是他,逃避的不是他,推卸责任的不是他,最先背叛的不是他之后……其他人的认同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重要了。   为什么许多人总会在意他人的评价和看法?   他们想要的,归根究底其实是对自己的肯定,至于这个肯定是来自于自己,还是来自于他人,其实并不重要。   只是许多人往往自我怀疑,没有坚定的内心,即便面对正确的结果,也会怀疑动摇,往往想要寻求他人的肯定。   曾经的别逢君只身一人,被命运玩弄,被整个世界抛弃,他没办法不自我怀疑。   为什么是自己?   为什么他要遭遇这一切?   一个人的力量,在整个世界面前太过弱小,弱小到即便是正确,他也不敢确定。   可如今,他并非孤身一人。   一条路上哪怕再难再苦,可只要有人陪伴,似乎都不再孤独。   别逢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幸运,或者说,这份幸运能不要一直保留下去,但他见过,品尝过,便不后悔。   “别老师,有个秘密很想告诉你。”郁止含笑看着他,声音温柔得不像话。   别逢君挑眉看去,虽没问,可想知道的表情却并未掩饰。   “现在的你像在发光。”郁止低头附在他耳边,温言软语。   那好似是一种久违的,柔和的光芒,有点像月亮,清冷又皎洁。   月光总配合着夜晚出现,光明也总被黑暗所衬托。   甘甜总是在苦涩中加倍,温暖也往往在寒冷中更明显,更令人珍惜。   “怎么办。”郁止望着他的目光从未移开,声音却染上一丝苦恼,“忽然想吻你。”   别逢君下意识转头看他,后者不闪不避,双唇不经意地擦在一起,别逢君慌忙后退,思索有没有哪里破裂,有没有血腥味,不等思索个所以然,便觉得一股不轻不重的力道作用在他的后脑,将他整个人往前一带。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郁止与他双唇相贴,含糊道,“我不怕跟你分享同一种病毒。”   *   自上午过后,别逢君半天没搭理郁止,表情也不太好,看起来心情也不太好的样子。   郁止怎么哄,他都不跟他说话,似乎要将冷战进行到底。   直到此刻,郁止不得不承认,剥去温和的伪装,现在的别逢君真的冷漠又心狠,说冷战就冷战。   不过,想到冷战的最终原因,郁止还是忍不住自眼里泄露出些许浅浅的笑意。   “别老师,别生气,我以后会注意,不信的话你可以监督。”   别逢君才不信他,这人每次都说亲就亲,他就不怕哪次自己有伤口暴露,害得他被感染吗?   从郁止的言行上来看,他好像真的不怕。   可是……   他害怕啊。   别逢君觉得自己是个浑身带着腐蚀性毒液的怪物,怪物遇上了一堆珍宝,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不敢触碰,就怕毒液伤到珍宝的一星半点,可珍宝却非要往他怀里跳,似乎还将这毒液当成游戏。   别逢君深吸一口气,不是很想跟郁止说话。   两人从酒店出来,别逢君的脚步很快顿住。   郁止走到他身边,看着站在不远处,戴着眼镜的老头,早已经查过别逢君经历的他很快想起眼前这人是谁。   老头穿着款式新颖,看起来也很新的中山装,眼镜两侧的镜链随着人的走动微微晃荡。   他穿得很正式,看起来似乎很重视这次见面。   别逢君却态度平淡,除了一开始的诧异外,没有任何反应。   他一只手主动拉住郁止,另一只手整理着口罩,将它戴上,侧身要错开对方走过。   在擦肩而过时,老头微微一叹,无奈道:“别同学,不知道我有没有那个机会,跟你聊聊?”   s大校长无奈一笑,“或许你不想见到我,不过我想,我应当欠你一句道歉。”   *   校长也是从老师做起来的,他教书几十年,然而老了老了才发现,自己似乎忘记了许多。   酒店大厅,郁止坐在雅座上,给桌上三人分别倒了一杯茶水。   别逢君一直注意着他,伸手想要帮忙,却被郁止阻止,他的动作没有郁止快,在没反应过来时,桌上三杯茶已经被倒好。   校长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表情不变,“先贤曾说有教无类,我们本该继承先贤之说,将之发扬光大。”   他以前也是这么想,更是这么做的。   可当权利越大,责任越大时,他便不得不多方面考虑。   “我错了……”他长叹一声,“对不起,我为我当年劝离你的事道歉。”   别逢君没什么反应,像是没听见这句话,又像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先开口的反而是郁止。   他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冷淡,“校长是因为学生重翻旧账而道歉,还是因为真心悔过?”   校长有些意外他会这么问,可意外过后,便是更为坦然。   他无奈一笑,“实不相瞒,都有。”   新生入学被人翻出这么一件事,多少会对学校有些影响,对参与其中的人,包括他自己,也会有影响。   如果事情闹大,学校被逼非要给个交代,被推出去的多半是他。   当然,事情极大概率不会走到那一步,他也不必贷款焦虑。   促使他走这么一趟的,更多还是因为见到了现在的别逢君。   当初为什么要劝走别逢君?   因为学生和学校都害怕,怕他黑化,怕他恶意感染他人,不用怀疑,如果别逢君真想这么做,即便他们在他身上24小时安装监控设备,也无济于事。   没办法,学校商议后,才给出劝离的办法。   当时的他们想的很简单,就算别逢君想要报复,也别在他们学校。   从理论上来讲,他们的行为也是为了保护其他学生的身心,为了学校的名誉,为了给其他学生创造更好的学习环境和安全保障,无论怎样,都没有多大错误。   可多年后再见,看着面前的别逢君,他终于不得不承认,他们错了。   “你很好。”他叹息道。   “你很厉害。”   即便面对这样的苦难和困境,也没有自暴自弃,报复社会,伤害他人。   当年他们以别逢君可能黑化报复为前提,彻底将他踢出学校,可现在他以这样的姿态回来,不需要说什么,只单纯站在那儿,便是对他们的嘲讽。   看啊,你们不是觉得我会变坏,会犯错吗?   可我现在没有。   那错的就是你们。   郁止感觉到自己放在腿上的手被别逢君握紧,极大的力道让身体感觉到些许疼痛。   他表情不变,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别逢君的手背。   别逢君保持着平静淡定,似乎并未将校长的话放在眼里。   校长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不过这都不妨碍他道歉。   他站起身,对着别逢君呈九十度鞠躬,“虽然不知道能补偿你什么,但希望你能接受这份歉意。”   不必原谅,只是接受。   伤害已经造成,过往不可更改,那便不必原谅。   只要不想,便可以不原谅。   直到校长离开,别逢君都还抓着郁止的手。   只是这时,他的手正在不断颤抖,不如他的表面平静。   郁止挣脱他的手,转而将其握住,似乎这样便能给予他力量和安慰。   “郁止……”别逢君声音极低极轻。   “郁止……”他深深吸气。   “我在。”郁止声音里的沉稳,似乎也将别逢君声音里的激烈冲散。   半晌,别逢君逐渐平复方才有些紊乱的心跳。   他转头望着窗外,s大学校依旧人来人往,正如多年前,他也曾是其中一员,满怀希望进去。   一别经年,仿佛从未改变。   “我第一次……”他语气好笑,眼中却蓄起了水光,“庆幸自己什么都没做。”   得到肯定,似乎他从前的挣扎都有了意义。 第284章 命运交响曲16   别逢君曾以为自己不需要道歉,当伤害已铸成,即便有再多的道歉,又有什么用?   他用冷漠伪装,表现出的不屑一顾甚至连他自己都差点骗过去。   可假的就是假的。   当一个人表现出越不在意,往往心里就越在意,越不想要,便会越惦记。   别逢君不惦记,他只是从不提起,从不挂心。   可这并非是不想要。   轻飘飘一句歉意,对方说得容易,旁观者看着也鄙夷不屑。   道歉有什么用?如果有,那要警察做什么?一句道歉便能抵过曾经造成的伤害吗?想想也不可能,说这一句道歉,能对人有什么损失吗?   没有。   校长还是校长。   无论是金钱、地位、还是名誉,都没有半分损失,用某些标准来衡量,这份歉意并不值钱。   不仅如此,校长还能从中获得心灵上的解脱和放松,他不仅没有损失,甚至还有收获,这让这份道歉显得更为廉价。   可即便如此,它依旧那么重要。   任何一种事物,对于不同的对象来说,意义和重要性本就不同,又怎能用同样的标准来看待。   于别逢君而言,这不仅仅是道歉,还是对他曾经苦苦挣扎于深渊的敬意。   原本黑暗的路途,回首望去,却见天边出现一丝光明,将来时暗无天日的路途照亮一个轮廓。   光明与黑暗本就对立,唯一交汇之时,叫做晨曦。   别逢君看到了。   郁止伸手理了理他的额发,其实他更想亲吻他的额头。   “别老师,你真的好容易满足。”容易到令人心疼。   在黑暗待久了,这么一点转变便能激动至此?   就这样,还说自己不是好人?真可爱。   郁止笑了笑,凑到别逢君耳边,“如果早知道你这么容易满足,或许我们早就在一起了。”   别逢君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必然联系,看了他一眼,有些不明所以。   郁止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整个人揽在怀里,低头轻声在他耳边道:“一句道歉便能令你瓦解心防,那我要是一直对你说我爱你,百次不够就千次,千次不够就万次,是不是你早就心软了?”   别逢君心头一跳,难以抑制的悸动自心底发出并传递,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才堪堪忍住心底的沸腾。   何须百次千次万次,仅仅刚才那看似不经意的一句,便令他差点溃不成军。   郁止侧头在他耳畔吻了吻,“别老师,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给个肯定的名分吗?”   别逢君不敢抬头看他,心跳却忍不住紊乱起来。   他咬咬唇,半晌,才小声道:“你要什么名分?”   郁止声音不疾不徐,不甜不腻,有的更多是沉稳郑重。   “一个能让你我坚定不移地、不离不弃地相拥同行的名分。”   别逢君忍住心动,他深吸一口气,低喃半晌,最终还是忍住了那些想要说出口的话。   郁止看他半晌,却见他低头不语,不由微微一笑,轻叹道:“也罢,就让你再做一回缩头乌龟好了。”   别逢君:“……”   好想反驳自己不是缩头乌龟,也不要做缩头乌龟,然而话到嘴边又往往被他咽了回去。   无论再怎么不承认,实事也是如此。   他就是。   越向往光明,便越畏惧光明,以至于再见到它,面对它时,一言一行都格外小心翼翼,就怕眼前的这抹光破碎。   “你等等……”   “再等等……”   他闭了闭眼,余下却不再言语。   郁止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走吧。”   “再晚一点,学校人就多了。”   昨天说过,今天要再逛一天的,没有昨天的行止匆匆,也没有昨天的过往叙叙。   “不必了。”别逢君睁开眼,轻笑一声,“不需要了。”   很多时候,人惦记着一件事,都是梗着那口气,可当这口气呼出,原本耿耿于怀的东西,也都变了模样。   “我们走吧,以后都不再来了。”   从今往后,这里于他皆是陌路。   他曾经是这里的学生,仅此而已。   *   感谢现代社会便利的交通,没用两个小时,郁止和别逢君便在当天回到了a市。   郁止坚持送别逢君回家,美其名曰要看看他住在哪儿,认认门,今后更方便上门。   别逢君却知道,这人早就将他的住处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不定背后还早就跟他的房东搭上话。   不过,他却还是带人来了。   老旧的自建房管理松散,或者说根本没人管理,屋子里的也没什么装修装饰。   别逢君原本便没打算在这儿长住,不过是个临时落脚的地方,便也没多上心。   此时让郁止进来,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窘迫。   “这里太简陋了。”他动了动唇,有些想说下次换个地方,然而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总觉得说出来有些刻意。   “我家不简陋。”郁止却接下话来,然而仅仅这么一句,便令别逢君顿住,一时无言。   郁止却继续道:“我爸妈的那套房子还空着,没人住,如果你不想住别人住过的地方,那也可以商量买一套新的,最好离他们近一点,我多年没回来,如果住得太远,他们恐怕不会同意。”   郁止缓缓说着对于日后的计划打算,虽未说明,却能令人轻易听出来,每一句每个字里都有别逢君的身影。   无论现在还是未来,他从未想过将他丢下。   别逢君看了看郁止,“好像很少听你说起过去。”   郁止表情微顿,随后笑道:“我的过去?没什么好说的。”   “普普通通地上学,普普通通地出柜,普普通通地跟家人和好,唯一不普通的,大概就是遇见你。”   郁止轻笑一声,似乎真的没将过去放在心上。   别逢君却垂了垂眼眸,低声嘀咕,“遇见我有什么不普通的?”   他想不出怎样的经历才能培养出一个郁止,想不出怎样的环境才能让郁止成长为现在这样的人。   不知怎的,他竟有些能与郁止父母共情,如果他也有这么优秀的一个儿子,大约是舍不得让他跟一个注定没有后代的男人在一起,更不用说,还是他这样连未来都没有的人……   手上传来一阵灼烫,惊得别逢君骤然收手,热水溢出杯子,别逢君赶紧抽出桌上的纸巾擦了擦。   好不容易将桌上的水渍擦干净,杯子却又是满杯,想喝都不方便。   “怎么这么不小心?”郁止抬起他的手看了看,被烫得通红,好在缩得快,将手放在水龙头冲洗,哗哗的水流声遮掩住了别逢君的声音,郁止却依旧听得很清晰。   “郁止。”   “你知道感染HIV病毒的人,还能活多久吗?”   *   晚饭上桌,郁母看着挂断的手机,忍不住跟女儿抱怨,“你弟弟这是怎么了?三天两头跑出去,这么久都不回来,这是把家里当成宾馆了?”   郁雯摸了摸闺女的头,嘱咐她快吃。   丈母娘说小舅子,黎望附和不是,反对也不是,只好跟闺女一样,安安静静吃饭。   “您管他,他都奔三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郁雯给亲妈夹了两筷子虾,企图用这个堵住她的嘴。   郁母被闺女夹菜也觉得委屈,“我这不是关心他吗,之前说什么有对象了,现在都没见到一个人影,这是还谈着还是吹了,总该说一声啊。”   “我就说他们这个不靠谱,连结婚证都没有,这哪能靠得住,指不定被人骗身又骗心,就看上他长得好又好骗呢。”   郁雯差点没笑出声,“看不出来,您还想得挺多。”   郁母来了精神,“那是当然,你别不信,别看你妈不懂什么新潮东西,我吃过的盐,比你们吃过的米还多。”   “就你弟弟这模样,一边说有人了,一边又不把人带回来,要么是还没追上,要么就是对方有什么问题,不然就凭你弟弟那敢主动跟我们出柜的模样,哪里会这么顾东顾西,天天往外跑?”   郁雯想了想,别老师为人应该没什么问题,难道真是没追上?   “才不是嘞,别老师也喜欢舅舅。”饭桌上,黎知新小朋友语出惊人。   黎望微微瞪眼,似乎没想到黎知新会说起别逢君,仔细一想,顿时明白了什么。   不等郁雯阻止,郁母便坐到外孙女身边,“新新刚才说什么?什么别老师喜欢你舅舅?你舅舅喜欢的人是别老师?”   黎知新老实点头,“是啊。”   郁母忍住激动,“新新你可不能胡说,别老师那样的人,怎么会是同性恋。”   黎知新不敢了,严肃道:“我不骗人!外婆冤枉我!”   郁母哈哈笑了两声,“好好,外婆错了,那新新就给外婆讲讲,你舅舅跟你别老师怎么回事啊?”   她跟郁雯一样,信任别逢君的人品,且有老师这个职业滤镜加成,对别逢君感官很好,也想着如果真是他们在一起,那似乎也挺好的。   可万一不是呢?   万一别逢君不喜欢她儿子,是他儿子一头热那可怎么办?   还没确定,郁母便已经开始为自己儿子担心起来了。   还好还好,在黎知新嘴里别逢君不是不喜欢郁止,而是喜欢口是心非,郁母顿时放心不少。   觉得有戏,心情也高兴不少。   虽说她不喜欢儿子是个同性恋,可既然他都铁了心改不了了,那她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他能安定下来。   傍晚散步,郁母又在小区里遇见了对门的徐奶奶。   不知怎的,徐奶奶最近心情不好,常在小区里走。   郁母习惯性打招呼,“徐姐,在散步呢?”   徐奶奶见到是她,也忙扬起一个笑脸,“是啊,吃饭了吗?”   郁母牵着黎知新的手往回走,“吃了,这就要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啊。”   两家人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跟徐奶奶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就是不太亲近得起来。   主要还是徐奶奶不喜欢同性恋,在郁母说起自己儿子时,徐奶奶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同性恋可不是什么好事。”   “好多人都乱来。”   “你可要约束好孩子,不能害了他们。”   这话落在郁母耳朵里,不就是指着郁母的鼻子骂她儿子在外面乱来吗?   因着这事,哪怕两家孩子玩得好,郁母跟徐奶奶的关系都不咸不淡,徐奶奶没有认识的人,倒是想跟郁母亲近,不过郁母热情不高。   她不喜欢诋毁她儿子的人。   见她们上楼,徐奶奶也跟着一起,她实在是没几个能说话的人,因而哪怕郁母态度冷淡,她也依旧有话说。   只是每当郁母说起儿子,徐奶奶都要反复提醒。   “不能搞同性恋。”   “不能跟别人乱来。”   “会得病的。”   她忧心忡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说的是她儿子,郁母实在忍不住,怼道:“徐姐行了行了,看不惯我儿子接受不了同性恋就直说,别这样一副打着为我好的态度,怪恶心人的。”   她原本也不太能接受儿子是同性恋,可现在已经被郁母弄得逆反心理,越来越接受这回事。   “我跟你说吧,我儿子都有对象了,又不是所有同性恋会跟人乱来,这俩就没有关系,异性恋乱来的也不少,怎么就指着同性恋说了?会乱来的跟他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没关系,真乱来的,那也只是因为他本来就是那种人。我儿子怎么样那都是我儿子,用不着别人指手画脚!”   说罢,郁母便拉着外孙女回家,砰的一声关上门!   徐奶奶站在走廊里,有些手足无措,听着郁母的话,她忍不住想到了小儿子,一时又气又想哭。   她怎么了?   她也只是好心罢了。   徐奶奶回到家,啐了一口,“什么人啊!”   低头看着黎知新,有心想让孩子别跟对面玩得太好,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大人的事,把小孩子牵扯进来做什么。   她揉了揉外孙女的头,去卫生间给孩子接水洗漱。   郁母心情不好,晚上忍不住给儿子打了个电话。   郁止睡在床上,手机开着外放,郁母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你没看见那人什么样,就差直接说你在外面鬼混了,儿子,你妈我可是为你据理力争,坚决不承认你是那种人,你也要给你妈我看看啊。”   “你也别骗我,我都听新新说了,你喜欢的就是那个别老师是吧?我看人家也挺好的,真要是定下来,那也别耽搁了,把人带回家给爸妈看看,也好让我们放心……”   郁母的声音絮絮叨叨,却不难听。   等电话挂断,郁止才好笑地望着另一边的别逢君。   “怎么办别老师,要是不带你回去,恐怕我得被我妈说没用了。”   “为了我的面子,跟我走吗?”   *   郁止的面子是什么?别逢君之前从没有见过,只觉得这人忒不要面子,现在也一样。   不过从前面对不要面子的郁止他尚且能狠心,现在却不能了。   某人故作可怜,还真让别逢君心软答应。   或许其中还有其他原因,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有时别逢君都在想,自己还挣扎什么呢,不如直接答应了这人。   既然相爱,既然不愿意分开,那与交往又有什么区别?何必仅仅抓着那名分不放。   可心里却告诉他,还不可以,还要等等。   至于等什么,大概是他能彻底放下,捡起勇气的时候吧。   “郁止,你知道感染HIV病毒的人,还能活多久吗?”   那日的问话言犹在耳。   郁止的回答他也不曾忘记。   “那你知道人的思维能够存在多久吗?”   “……”别逢君没有回答,他不知道郁止说的思维是指什么。   “从生物学上讲,当身体和大脑死亡,这个人也就不在了,他的思维不再存在,不再运转,他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   “从神学上讲,肉体死亡却不影响灵魂,灵魂存在,他的思维就还在运转,直至灵魂消亡才停止。”   “可从历史学上讲,人类的思想可以被记在纸上,体现在文字里,画里,音乐里,从前的书籍纸张,现在的录像影音,都能记载他的思想。”   见别逢君愣愣不说话,郁止才一改刚才的正经,轻笑一声,将他抱住,温声低语:“我只是想说,无论从任何方面看,肉体的死亡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只要做自己喜欢的事,爱喜欢的人,即便生命短暂,也依旧明媚灿烂。”   “人类生命很短,很短,可他们依旧存在了这么多年,数千年前的人说的话尚且能流传至今,若是有朝一日真的不在,那也没有关系。”   或文字,或影像,或回忆,总有东西记得你爱我。   我也爱你。   *   周末这天,郁止带着别逢君回家,顺便给两个小学生上课。   黎家还好,徐家那边别逢君其实并不想去。   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在徐妈妈委婉要停课时答应下来。   他可以跟学校陌路,却不代表他愿意无视徐家。   如今每踏进郁家一分,每呼吸一口他家的空气,对他而言都是折磨。   心里琢磨着怎么推掉这份工却不引人注意时,依旧尽职尽责地教徐盼舟了课程。   “别老师,我听新新说你跟她舅舅在谈恋爱,真的吗?那我以后是不是能经常看到你了?”徐盼舟眼含期待。   别逢君眨了下眼睛,淡淡嗯道:“上课不说私事。”   可是下课你就走了啊!   徐盼舟有些苦恼,如果别老师能留一会儿跟他说话就好了,上课时间过得好快。   别逢君却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慢得期间徐奶奶送了两次饮料,一次水果,一次零食。   短短一个小时,被她影响得仿佛过了大半天。   别逢君表情不太好,他看得出来,徐奶奶每次进来虽然都是跟徐盼舟说话,可视线余光却更多落在他身上,假装不经意地注意着他,眼神里是隐隐的警惕。   这让别逢君反感又厌恶。   这算什么?   担心他这个同性恋会带坏她才上小学的孙子吗?   无论从前还是现在,他都没想害徐盼舟,对方倒是先防备起来了。   别逢君心里冷笑,时间一到转身就走,没再多停留片刻。   等他离开,徐奶奶才稍稍松口气,她忍不住问徐妈妈:“这个别老师是谁介绍的?对方是什么人?怎么能介绍这种人给小孩子上课?教坏孩子怎么办?”   徐妈妈不喜欢她的态度,“妈你说的什么话,什么这种人?怎么就教坏了?人家老师上课挺好啊。”   她知道,自从小儿子死后,原本就不接受小儿子是同性恋的徐奶奶就越发不待见同性恋起来。   她私心里认为,小儿子就是因为是跟同性上床才会被感染,如果是异性恋,跟女人睡,肯定不会出事。   儿子没了,还是为了这个家,她怪不了任何人,可到底总要有一个东西,来寄托她的怨恨,找来找去,也只有同性恋何时。   可你怪就怪吧,悄悄的谁也不知道,跟人说什么呢?   而且还是同样有同性恋的人家。   把邻里关系都闹僵了怎么办。   郁母算是彻底不跟徐奶奶说话了,见到面都懒得搭理,她今早买了不少菜,打算好好招待儿子和他对象。   “我来帮您。”郁止回来后,见状上前。   “你忙你的,人呢?”郁母没看到别逢君,问道。   “在对面上课。”郁止走过来帮忙。   “哦,那你这是……”   “就真的定了?”   郁母再次问道。   郁止笑而不语。   见状,郁母也没能再说什么,只是想了想,试探问道:“之前就听你说要带人回来,怎么现在才答应?”   “是不是有什么事?”   年轻人怎么恋爱郁母是不清楚,可郁母却知道,自己这个儿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会拖这么久,一定有原因,之前没跟人透露,也是想私下问问。   郁止洗菜的动作一顿。   片刻后,他关掉水龙头,安静的空间里只能听见他的说话声和切菜声。   “妈,如果我想跟一个身体不好,不能时刻亲密,不能有性生活,甚至寿数不长的人在一起……”   “您会怎么样?” 第285章 命运交响曲17   哐当!   手里的刀掉在案板上,郁母慌忙捡起来,受惊般地后怕道:“怎么就掉了呢,你就是不听话!改天看我新买一把,把你给换了!”   郁母愤愤的声音还有些不匀,像是压抑着什么。   郁止闻言轻笑一声,“妈,菜刀您可以随便换,儿子可不好换。”   “你还说!你还说!”郁母闻言也不憋着指桑骂槐了,直接对着郁止道,“我就知道你憋着肯定没好事!”   她眼里是藏不住的难过和紧张担忧,好半天才忍住眼泪不下来,“你快说说,到底是有什么事啊!”   无论如何,这都是她儿子,她能真的不在乎吗?   乍一听闻他说这种话,她哪能放心,即便真要赶这个不听话的东西走,那也要知道他到底有什么事啊!   郁母的手都在颤抖,差点没拿稳刀。   郁止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刀,担心她情绪不稳会不小心伤到。   他努力放松表情,想要告诉郁母,不是什么大事,并不严重,不过是他喜欢的人,想要共度一生的人,有那么一点点特别。   然而再怎么想宽慰郁母,这事说出来,普通人都会担心不放心,何况是当事人的亲生母亲。   原主比别逢君幸运,有关心他的家人,有疼爱他的父母,可这也导致他不得不在意他们的想法。   “你快说啊!”郁母有些着急,她担心儿子是遇上什么事,不听到个结果就不放心。   郁止笑了笑,“妈,不用那么紧张。”   “让我不要紧张,那你倒是说啊!”郁母都快急死了,这儿子就这么拖沓,让人恨不得分分钟撬开他的喉咙。   “我说了,您可别着急。”郁止淡淡一笑道,“我喜欢的人,他身体有点问题,可能不那么让人满意。”   郁母一听是别人有问题,不是郁止,她忽然松了口气。   “你真是……想要吓死我就直说!”郁母一副松懈的模样,让郁止不由莞尔。   郁母从他手里抢过菜刀,“走走走,让开掉,碍手碍脚!”   郁止无奈后退,见她是真的情绪稳定,不会因为激动而让自己受伤,才放下心来。   “从小你就很听话,很乖,别人家小孩儿在玩泥巴打水仗招猫逗狗的时候,你从来没让人担心。”   “那时候我还很欣慰,觉得自己要教出个听话懂事的乖儿子。你不让人担心,我们放在你身上的心思不自觉少了很多。”   “没想到……没想到……”   没想到他懂事是懂事了,却也比别的孩子更独立自主,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有什么大事,他与家人意见相悖的时候,往往不会轻易妥协。   从前出柜是,现在找个对象也是。   郁母难过地像要哭出来,“我能怎么办呢?我们能怎么办呢?”   “你又不听话……”   可总要有一方妥协,否则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固执不肯改?是不是认定了那个人?”她最后一次问郁止。   郁止什么也没说,只是无奈地笑笑。   看出他态度坚决,郁母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早在很多年前,她就知道,这个儿子是没办法掌控的。   可为什么要掌控呢?   这些年来,对方一个人在国外也能好好生活,充分证明了,不听他们的话,没有他们照顾,他也能过得很好。   这不就很好了吗?   很多时候,父母对孩子的掌控欲正是来自于他们对孩子的不放心,他们并非全知全能,不知道什么路走得最轻松,最安全,只能用自己的人生经历来约束子女。   可当孩子证明自己选的路也能走得很好,能好好照顾自己,能稳定平安快乐地生活时,这一切都迎刃而解。   “能……跟我说说吗?他身体到底哪里不好啊?”   郁母犹豫着开口,她既担心儿子不想说,可更担心自己不知道的事。   心说别老师看着挺好的啊,怎么就有问题呢?   还是说,儿子说的人不是别老师?   不可能,人都带回来了,不可能不是他。   郁母心中肯定地想。   郁止也没卖关子。   他不觉得这事应该隐瞒,也不觉得这事需要隐瞒,虽然说开后在日常生活里有些阻碍,但坦诚是人与人相处会最舒适的条件。   何况是亲人。   郁止没想过一直隐瞒下去。   HIV是什么,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尤其是上了年纪的人,可艾滋病是什么,基本没人不知道。   无他,这个名字实在令人闻风丧胆。   郁母从前也不是没听过,可她怎么也没想到,这竟然会出现在自己身边,还是和儿子最亲近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都有些后悔,想要收回那些话,把儿子关在家里,不让人出去,也不让人见面,直到他们分开!   然而她忍啊忍,好半天,终于忍了下来。   她艰难地深吸几口气,才颤抖地问:“怎么……怎么会得这个病?”   她知道的少,印象里,这个病最有可能就是性传播,哪怕对方可能是被什么前任感染上,她也觉得不舒服。   倒不是觉得对方不应该有个前任,而是想着凭什么?凭什么别人作的孽要她儿子来接受这个后果?   她只是为自己儿子抱不平罢了。   郁止自然不愿意让别逢君这么不明不白地承担责任,他也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添油加醋,不过是简简单单把前因后果说了一边。   他甚至没说学校是哪里,也没说其他人是谁,但仅仅是说别逢君因为救人才被感染,还因此而被他人排斥,已经足够让人义愤填膺。   “太过分了!”郁母气得胸口起伏不定,她代入一下要是自己儿子,她就是命都不要,也要给她儿子要个公道来!   她耿耿于怀地问:“他亲妈,他亲妈真的什么都没做?真的就这样走了?”   “怎么能有这样的妈呢?怎么能这样呢!”   她是知道这世上有不负责任的父母,可当亲耳听见时,还是忍不住有些不敢置信,愤愤不平。   郁止顺势拍了句马屁,“那是,哪能又比您还好的亲妈,他没有我幸运。”   郁母没好气道:“就你会说,还不是不听话!”却是笑了。   郁止微微一笑,“没有乱说,能遇到你们,是‘我’的幸运。”   “作为一个母亲,您做得很好。”或许有些地方有瑕疵,可那也是因为太担心,太在意。   可无论是对原主,还是对郁止,这对父母从来没用强硬的手段威胁过他们,再怎么担心,也都尊重他们的想法。   原主没有郁止的坦然和勇气,面对父母的担心,他选择了逃避和视而不见。   但凡他回来看看,或者多打几个电话视频,就能明白他们对他的包容,无论他什么模样,哪怕他是个废人,他们也不会以他为耻。   郁母觉得他是故意拍马屁,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很高兴。   “那你们……你们要怎么办啊?”她担忧又难过地问。   她可是听说过的,艾滋病有多可怕,多少家庭因为它而家破人亡,分崩离析。   她还从没听说过,有她儿子这样,明知道有艾滋病,还迎上去的。   即便别逢君是无辜的,是倒霉的,可她儿子难道就有错吗?为什么这一切就要让他来承担?   郁母同情别逢君,可要说因为同情,便接受他跟自己儿子在一起,那不可能。   人都是自私的,别逢君救的又不是他们家的人,也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人被害成这样,郁母可以帮别逢君声讨那些人,却不会为此牺牲自己家人。   愿意接受他,那只能因为一个理由,一个她毫无办法的理由。   ——她儿子喜欢。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郁止看着郁母一副心疼他的模样,不由好笑道,“妈,您怎么也跟他一样,觉得我们在一起,就是我吃亏?”   “难道不是?”郁母听见这话就不高兴了,可说这话的是自己儿子,她又不能说什么。   “人都是自私的,我也是人,不能免俗。”   郁止轻笑一声,坦然道:“世上有比他不幸的,有比他可怜的,有比他伟大的,为什么我偏偏看中他,而不是去拯救其他人?”   郁母愣住,颇有些哑口无言。   见状,郁止才轻出一口气,缓缓道:“因为那是他。”   “因为身边是他,我才能高兴,才能快活。”   为什么走过这么多的世界,他从未对所谓的任务感到厌倦?   自然是因为他心甘情愿。   为什么他会心甘情愿?   自然是因为每个世界都是那个星星。   为什么他愿意用心爱他?即便很多世界对方身处逆境,也愿意费心费力想尽办法用尽心思将人拉出泥潭?   因为他知道,无论他付出多少,都会得到同样的或者更多的回报和爱意。   他从来不是什么忠犬,更不是舔狗,想要回报,必然要付出,记得很久很久之前,他曾对那人这么说过,对于自己,郁止也同样要求,仅此而已。   郁母听得半晌无言,“可你是我儿子,我当然更偏心你,不希望你吃亏。”   郁止笑笑道:“那就对他好一点吧,让他不好意思亏待我。”   *   直到饭菜做好端上桌,郁母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话就说到那份儿上了?   不是郁止坦诚别逢君的缺点吗?还是有艾滋病那么大的事,怎么就这么三言两语过去了呢?   她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被郁止带得不知道天南海北。   可是怎么办,话都到了这份儿上,难道还能反悔吗?   郁母坐在桌上,茫然回不过神来。   郁雯中午回家吃饭,“妈,您干嘛呢?爸呢?”   “回来啦?”郁母回过神应道,“他啊,跟小区老头下棋去了。”   “打个电话喊他回家吃饭吧,我快饿死了。”郁雯说着丢下包就要上桌。   郁母没好气拍了下她,“等等,还有人呢。”   郁雯这才想起来,她弟弟好像要带对象回家吃饭的。   “他们人呢?”   郁母:“你闺女屋里。”   别逢君刚才来了,郁母还没想怎么面对他,在厨房没出来,这会儿正在给黎知新上课,至于郁止,自然也在那儿。   几分钟后,黎望也回来,对女婿郁母自然不好不让吃饭,起身对郁雯吩咐道:“我去叫他们,你先收拾着。”   郁雯不知道这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不是坐下就能吃了吗?   郁母抿了抿唇,却还是道:“从今儿起,咱们家分餐吃饭,以后……也就这样吧。”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从徐家到黎家,别逢君心情大为不同,整个人浑身的气场都温和不少。   郁止在一旁瞧着,竟觉得有些过去的感觉。   过去他未曾亲眼见过,却又在许多地方窥见一二的别逢君。   徐家的一个小时很漫长漫长到别逢君想摆脱,可在这儿,一个小时却变得很短,很短。   直到结束,别逢君都还有些回不过神。   褪去了上课教导黎知新的游刃有余,从容不迫,从补课老师转变成来拜访的晚辈,他不可避免地被感染到了紧张和无措。   “我好像忘了带礼物。”他后知后觉担心道。   郁止故意道:“哦?别老师不是来上课的吗?不过是顺便留下吃顿饭,怎么还要带礼物?”   别逢君默默看着他,抿唇不语。   片刻后,郁止忍俊不禁,“哦,是我忘了,今天别老师可不是老师。”   别逢君低头看着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颇有些想要在它上面掐一下的冲动。   忍住,忍住,不要做那种矫情的动作。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   郁止也不逗他了,“不用担心,等会儿吃完饭,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见别逢君有些紧张,他笑着安慰道:“放心,是好消息。”   别逢君稍稍松口气,没去细想究竟是什么好消息。   或许对他而言,不坏的消息便是好消息了吧。   几分钟后,别逢君被带上桌,面对桌上分餐摆设,愣了一瞬,忍不住回忆起之前见到的这家人吃饭是什么模样?可他并没认真注意过,没想起来。   倒是黎知新小朋友最先反应,“哇!外婆,好多啊!”她坐上自己的位置,对于不用夹菜的吃饭方式十分满意,还很新奇。   “可不是,家里有个不爱用筷子的小公主,外婆可不得想着怎么让你更方便吗?”并未看别逢君。   别逢君悄悄松了口气,转头却看见郁止将他碗里的蒜蓉虾夹走,其他人看过来,黎知新更是指责道:“哼,舅舅偷吃!”   郁止理直气壮看了她一眼,“他不爱吃这个。”   黎知新爱吃,黎知新可羡慕了。   哼,肯定是舅舅想吃才抢的,小小年纪的她才不觉得有人会讨厌她爱吃的东西。   郁母看了郁止好几眼,一副想说什么,却又最终忍住的模样,后面干脆不去看他,埋头自己吃。   别逢君也不想郁止吃他碗里的,不过他还没动筷,也就没阻止。   况且,况且医生都说过,日常相处没什么问题,连接吻都可以,同桌吃饭也不算什么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哪里有点奇怪,说不上来,但就是奇怪。   饭桌上,郁雯黎望对别逢君的态度礼貌居多,算不上热情,郁母和郁父对他观察过后,也没说什么,态度也不算冷淡。   没有为难,没有排斥,没有无视,别逢君不自觉松口气。   整顿饭下来,桌上最坦然的竟然是郁止和黎知新。   “舅舅,你跟别老师以后也要住在家里吗?”饭后,黎知新悄悄找到郁止。   郁止挑眉:“怎么,想蹭免费教学?”   黎知新:“……”当然不想!   就是不想才来找舅舅让别老师别给她上更多课的!   郁止拍了拍她脑袋,笑道:“放心,以后我和别老师不跟你一起住,不用担心会强行给你补课。”   黎知新:“……舅舅,我觉得我可以。”   “什么?”   “我可以接受补课,你跟别老师留下吧。”   没了舅舅,谁来拯救她被养刁的胃?!   郁止:“……”   *   在郁止的示意下,郁母还是把别逢君的情况跟家里人说了个清楚。   并非是因为担心排斥,而是只有知道,有所防备,才能更安全。   很多人为了能更好地融入社会,融入人群,往往会隐瞒自己的病情,很多时候都幸运地无事发生,可这样的隐瞒并不安全,并非没有隐患。   若是相处不久的朋友同事陌生人,隐瞒无可厚非,可是对于既亲近又要常年相处的亲人,隐瞒便并非明智之举。   傍晚,郁止送别逢君回去,出了门,别逢君才肉眼可见地完全放松下来。   天幕渐暗,路灯亮起。   秋日渐进,晚风拂来,郁止问他,“想试试新车吗?”   别逢君狐疑,“你拿到驾照了?”   郁止笑而不语。   驱车去往别逢君住处的路上,郁止播放着音响,是一首舒缓浪漫的音乐,明明听在耳朵里,却又觉得似乎什么也没听进去。   “我把你的情况已经跟我妈说了。”   别逢君霍然转头,却只看到郁止平静淡定的侧脸。   “你……你!”   “这么紧张?”郁止莞尔。   废话!   换谁谁不紧张?   别逢君发现,郁止破有种轻而易举将人吓死或者急死的本领!   “可是再紧张也没办法。”郁止故作姿态地叹息一声,“我已经说了。”   现在是说不说的问题吗?!分明是他们反应和态度的问题!   不对,既然已经知道,那今天那顿饭……   别逢君脑子被冲击得有些反应迟钝,半晌才反应过来,心中惊疑不定。   “是的,她接受了你。”   “别老师,开不开心?”   车内很久都没有声音。   随着时间越久,喘息声越来越重,越来越明显,直到别逢君憋不住,开始用嘴呼吸。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似乎这样才能让他缓过劲来。   悠扬美妙的音乐声在车内回旋,不吵闹,却将车内氛围代入到一个很安然、很动人的环境。   “郁医生。”   “……你是来杀我的吗?”   不久之前,同样的话别逢君也说过。   可与那时宛如临死前的悲鸣不同,此刻的别逢君,更像是走过刀山火海后的从容淡定。   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真诚而郑重。   “不然,这颗心怎么会不听我的话。”   只随你跳动。   他表情和声音都带着一丝茫然和失笑。   却不会有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至少郁止不会。   “或许吧。”郁止莞尔道,“或许它本来就是我的,才只听我的话。”   别逢君看着他,仅仅是侧颜,却同样令他移不开眼。   “那么,作为它的主人,别老师愿不愿意跟他一样,也听我的话?”   别逢君有些茫然,他还有什么需要听郁止话的吗?   郁止驱车在一个路口旁停了下来,车内昏暗,外面的路灯却斜斜照来些许光辉。   如月色般明亮的光芒下,人的眉眼都会显得格外温柔。   在别逢君面前,郁止总是喜欢笑的,笑容能让人开心愉悦,哪怕再悲观的人,在笑容的影响下,都会下意识变得轻松。   不知不觉间,别逢君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郁止的笑容,且在这样的笑容面前,会变得毫无防备。   至少此时此刻,他觉得即便郁止说让他放下一切,跟他去任何一个地方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他都愿意。   车子停下,音乐却没停,不知道是只有这一首歌,还是循环播放,听了这么久,都没换过歌曲。   可循环歌曲往往更容易将人代入它的意境里。   明明没听清它的歌词,也不知道它的故事,却已经自然而然从它的曲调里领会了一个独特的,适合此刻的他们的感情。   郁止静静看着他,眉目温软,眸光深邃,隐约还能看见别逢君在他眼中的倒影,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别逢君总觉得,倒影中的他比真实的他更美好动人。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不缺什么,也没什么强烈的欲望。”郁止看上去也有些苦恼。   半晌,忽而笑道:“非要说愿望,算来算去,好像也只有一个。”   别逢君静静听着,却只见眼前一黑,是郁止倾身而来。   额头传来一阵温软,短短一句话,被音乐送进他耳中。   “好好爱我。”   “也好好爱自己。” 第286章 命运交响曲18   徐家请的那位补课老师,跟暂住在黎家的妻弟在一起了!   高档小区虽然邻居都不常来往,可也不缺每天跳广场舞,练太极剑的中老年人。   郁母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他们之间互通消息和结婚资源,谁家有个没对象没结婚的亲戚也能拉出来遛遛,以广撒网的方式试图交换资源。   郁母原本也是其中之一,可从郁止的事实有了结果后,她也低调了起来,每每被人问起时,都会找借口推脱,次数多了,怎么也推不过去。   她只好道:“已经有对象了,正好着呢。”   好不好她是看不到,毕竟又没在她眼前,可有对象这件事却不是假的。   消息一出,更引起人追问,郁母透露了一回就有第二回 第三回。   不过她没说什么重要信息,不过是隐晦提了一下对方的职业性别年龄,连姓什么都没说过。   可架不住郁止和别逢君来往并没避讳过别人,有人见到二人举止亲密,再联合其他信息,多少也能猜出一点,消息渐渐传开。   现在的人喜欢八卦,却不会当着正主的面说,至于暗地里怎么跟家里人提起,那就另当别论。   郁止不在意他人的看法,但他知道,别逢君多少是在意的,不过这个多少也在逐渐变化,自遇见郁止后,已经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到如今,只要不当面被人追问,他就能当不知道。   两人态度坦然,久而久之,其他人的态度也在转变。   “别说,我闺女要是也能找到小郁这样的对象,我都得给祖宗烧高香。”   “那个别老师好像也不错啊,我听说徐家那小子成绩都好很多,我侄子跟他一个班的,以前排在他前面,后来还被超了,要是真不错,改天我也……”   “想什么呢,就这一个小区的关系,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好意思给钱?”   “这……大不了让他介绍介绍总行吧?”   “不是说找对象吗,怎么说到孩子上了。”   “之前听他们说怎么怎么,我还以为有多别扭呢,结果看见后也没什么啊,也没见谁变成女人,都挺正常的。”   “明面上谁能看得出来,你怎么知道他们背地里怎么样?我可听说了,他们这类人,很多乱来的,不小心染病可不好。”   “说起这个,你们还不知道吧,徐家大姐原来有个小儿子,就是因为是这类人,跟很多人乱来,才得病没了。”   “你从哪儿听说的?!真的假的?!他染病不会传染给家里人吧?徐家不会传染给我们吧?!”   “看他们都挺正常的。”   “我能怎么知道?不还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其实徐奶奶也没说什么,但听的人却是人精,从她的话里就推测出事情大概,虽然不能精确到别逢君的事,但徐家小儿子是同性恋,并且因为染病而去世这件事还是能知道的。   徐奶奶实在是太寂寞,那些憋在心里的事也就越需要人发泄倾诉,她不能跟别人说,只能在偶尔散步或者跳广场舞的时候跟人聊聊。   她想要倾诉的对象,可对方并非是垃圾桶,只接收不倾吐。   这接收了垃圾,总也要发泄,否则听来干什么。   于是,在徐奶奶不知道的时候,她小儿子染病去世的消息便传遍了小区里几个中年女人和老太太。   这也导致她每每下楼找人说话,都会收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刚开始她还不明所以,直到有人问她,“你小儿子当初生病,到底有没有给家里染上啊?”   这样毫不客气的问题,直接让徐奶奶脑子一阵轰鸣!   她呆愣半晌,随后猛地推开对方,口中叫嚷着:“我儿子没病!他没害人!”   “妈!您没事吧?”被推倒那人的女儿毓惜赶忙上前搀扶住母亲,气势汹汹地冲着徐奶奶道,“你谁啊?干什么推我妈?!摔坏了谁负责?!”   “我没……”徐奶奶呆滞过后便是手足无措,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反应。   “什么没有?我亲眼看着你推倒的!光天化日之下你就敢这么做,要是背地里你是不是还敢杀了我妈?!”   “我妈到底做了什么,要被你这么害!”那女孩儿正在上大学,平时也在学校参加过辩论,说话利落干脆,声音都比徐奶奶大,两人说话,一看便是强势。   “她胡说……胡说八道!”徐奶奶不想在众人的围观下说她家的事,眼看着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她不想跟人计较,想要回去,然而要走却没走成。   那姑娘抓着她的衣服,“你说我妈胡说,她胡说什么了?我们来评评理,她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不信我们对峙。”   徐奶奶胸口憋闷,怒气无法发泄,惊慌转瞬而至,很快便充斥着她的胸膛,令人喘不过气来。   “我能说什么,不就是问问她有没有生病,她要是不心虚着什么急?”那被徐奶奶推倒的女人站了起来。   “我也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着想,为了他们的面子,还是私下悄悄问的,谁知道她反应这么大,还一直说没生病,不是病死的,这样子不是心里有鬼是什么?”   那女人也是被气到了,当着众人的面,不管不顾说了出来,“你们说说,我不就是想问清楚,好让之后相处注意着点吗,又没说断绝往来,怎么的,合着你家得了病,还得瞒着所有人不成?这要是真出了事,算谁的?!”   徐奶奶握了握拳,却又松开,她双眼泛红,蓄积了泪水,可怜的模样令人不自觉心生同情。   这是个老太太,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人计较这么多。   不过有话说得对,好歹说说是不是真的生病,否则被感染出事怎么办?   想到家里人也有可能被误伤,众人便紧张起来。   “是啊,徐姐,你也说说呗,我听说你小儿子以前在s大上学?我家有人在里面工作,你要是不说,那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查了。”   “s大?我也是s大的。”刚才跟徐奶奶争论,不让她走的那姑娘站出来道。   她看着徐奶奶,想起以前听的她妈对徐奶奶的称呼,姓徐?同性恋?艾滋病?死人?   几个要素凑在一起一,那姑娘顿时一愣,或许是第六感在作祟,她迟疑问:“等等……你儿子,还不会叫徐清羽吧?”   轰——!   这个名字宛如五雷轰顶,骤然在徐奶奶头顶炸开!   她顿时什么也顾不上,慌忙道:“不不不……不是!我不是!”   说罢,她甚至忘了辩解,或者说狡辩,直接冲出人群,几乎一刻都不敢多待。   没人去追她,看她这模样,问题不用回答也是回答了。   别其他人围住那姑娘,纷纷好奇问:“你怎么知道她儿子是谁啊?”   难道是认识的?   那姑娘苦笑一声,要不是今年开学时闹的那一出,他们这样已经上过学一两年学生哪里会知道那么多事。   之前还在贴子里对那位别学长鸣不平的日子还在脑子里浮现。   但之前都是在网上,如今却是在现实中遇见跟别学长有关系的人,她的心情之复杂,难以言喻。   有种二次元突破到三次元的感觉。   “就……学校论坛上有消息。”   众人更好奇了,纷纷八卦那都是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的事?   “好几年前了吧,本来我们也不知道,前不久被人重新扒出来的。”   有人问是不是真的有病,不会真的被感染吧?   说来说去,他们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安危。   “是有病没错,不过不是病没的,感染家里人应该不至于,也不像,不过也确实感染了无辜的人。”   姑娘不是很想透露太多,可既然已经说了那么多,继续藏着掖着说不定更糟糕。   这些人得到确切想要,姑娘为了取信他们,还翻出贴子给他们看。   然而看着看着,重点就偏了。   “这不是别老师吗?!”   震惊!在某校论坛竟然发现身边熟人!   如果是一般熟人便也罢了,可这事还有些奇怪。   徐奶奶,徐家的补课老师,徐家已故的小儿子……   种种因素汇聚到一起,众人只觉得细思极恐!   有些事不能深想,深想后便觉得哪儿哪儿不对劲。   徐奶奶有了这一遭,接下来连续好几天都不出门,她不想被人看笑话。   可她整日窝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因为她不出门接送孩子,不买菜做饭,儿媳妇已经颇有微词,继续下去,家庭矛盾必定进一步激化。   无奈之下,徐奶奶只能错开时间出门,尽量在别人不在的时候出去,可接送孩子上下学却改不了时间,每每在这个时候,她都得被迫面对其他人的目光。   不过奇怪的是,最近那些人看向他们的目光和之前又有些不对劲。   比起从前的警惕鄙夷,现在还夹杂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同情。   可仔细一看,又会消失,以为自己刚才看到的都是错觉。   这种事情次数多了,她心中也好奇又不耐烦起来。   有很多时候,她都想要跟人大吵一架,大哭一场,将压抑在心头的情绪全都发泄出来。   在她终于快要憋不住的时候,有人悄悄跟她说:“徐姐,你们家可要小心一点。”   徐奶奶一听就不干了,怒道:“你什么意思?!”   她忍气吞声这么久,不想再忍下去了。   本以为会大吵一架,然而却听那人道:“你家那个补课老师,可不是个简单的补课老师。”   “虽说之前做了亏心事,被人找上门来也无可厚非,大家都不想多事,我可是看在之前关系不错的份儿上才提醒你的,你别不识好人心。”   徐奶奶还懵着,“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那人诧异道,“也对,是该不知道。”   “就你家那个别老师,就是你小儿子之前感染过的人啊,人家来找你,怕不是有备而来!”   轰隆——!   天空降下一道惊雷,似乎要将整个天幕劈开,雷光从天而降,若悬头顶!   徐奶奶茫然又恐惧地睁大一双眼,直到人走开,她都没回过神来。   很快,大雨倾盆,不知不觉间,她已被雨水淋湿浸透,初秋的雨带着一股子凉意,这凉意落在上了年纪的人身上,便有些刺骨。   站在雨里,徐奶奶哆嗦着身子,好半天,才脚步僵硬地一步步回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雨里,远处才有两人撑着一把伞走来。   “听见了?”   别逢君面无表情淡淡道:“嗯。”   郁止转头看他,“害怕吗?”   别逢君轻轻扯动唇角,“我怕什么?”   “我做什么了吗?”   “我错什么了吗?”   “我该怕什么吗?”   三连问一出,别逢君轻嘲一笑,“所以,我怕什么?”   郁止握住他的手,“那咱们走吧,想必今天也不用补课了。”   别逢君:“不。”   “我要去。”   “我要看看,他们怕不怕。”   *   徐奶奶进门,徐妈妈见状不由皱眉,“妈,您怎么淋成这样?”   徐奶奶手里还提着买菜的袋子,也装了不少雨水,放在地上,水漫出来,将地面打湿。   徐妈妈心中不高兴,却还是尽职尽责拿着毛巾递给徐奶奶,“妈,您自己擦擦,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一会儿我给你冲一杯感冒冲剂。”   “我……我这就去。”徐奶奶低声喃喃,没有反驳没有不高兴,而是十分听话地去了。   徐妈妈看着她匆匆离开,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不由有些困惑。   “这是怎么了?”   不等她想明白,别逢君便上门了。   “别老师今天来这么早?我这就去叫徐盼舟起来,这孩子,放假总爱睡懒觉。”徐妈妈笑容有些不自然。   从听说别逢君跟郁止的事后,她是不想再继续聘请别逢君的,可前不久才签了合约,总不能这么快就毁约,毁约还要赔钱,她有些舍不得钱。   可要她放心地放别逢君跟儿子在一个屋上课学习,那不可能。   思来想去,她觉得害怕有人看着比较好。   可谁来做那个人呢?   她自己有工作又有家务,徐爸爸最近正忙着上班忙得起劲,徐妈妈不想打扰他的积极性。   这么一算,也只有徐奶奶合适了。   徐奶奶刚从浴室里出来,就从儿媳妇哪里接收到这么一个惊悚的消息,惊得她手里的衣服差点掉在地上。   “你说,我……我去看着?”   “这不是我不放心吗。”徐妈妈有些脸热,觉得自己有些担心过头了,恐怕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可徐盼舟是她儿子,再怎么担心警惕也不为过。   最终,不得不答应的还是徐奶奶。   她喝了药,艰难地走向孙子的房间,正对上别逢君笑盈盈看过来的目光。   “老太太,早上好。”   徐奶奶艰难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早……早上好!”   知道别逢君的身份后,徐奶奶再毫无心理准备地跟他待在同一间屋里,只觉得如坐针毡。   她忍不住去想,这屋里是不是有哪里被动了手脚?   别逢君触碰过的东西是不是有问题?   还有红色,一切红色的东西都可疑,都需要注意!   短短片刻,她便像是得了被害妄想症一般,疑神疑鬼,再也无法彻底放心彻底轻松地看待某样事物。   还有一些过去没注意到的细节,现在想来,却细思极恐,后怕不已。   例如为什么别逢君说要进学校,现在都还没动静?   例如为什么别逢君每次来徐家,都会摘下手套口罩,但一出了徐家,又会重新戴上?   或许还有很多很多,只是她从前没注意,现在也一时想不起来。   她忍着心头的惧意,守着孙子寸步不离。   可今天别逢君却不同,往常恨不得一次性结束的课程,今天却有些拖拖拉拉,倒不是上课有问题,而是他常常用借口……或许也不是借口支出徐奶奶。   “咳咳……不好意思老太太,我喉咙有些干,可以帮我倒杯水吗?如果有蜂蜜就更好了,当然,如果徐同学也想要,不妨也给他来一杯。”   听见有蜂蜜水喝,徐盼舟还是难免露出了欣喜和期待的表情。   看着这样的孙子,徐奶奶还能说什么?她动了动唇,最终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出去了。   一杯蜂蜜水只是一个开始。   之后还有零食,糕点,水果,总之,都是各种各样能入口的东西。   且每每都是带着徐盼舟一起吃。   小孩子吃得开心,却不知道徐奶奶每每看着便是心惊胆战!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些食物里没有红色,让人一眼便能分辨出来,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然而很快,这唯一庆幸的地方便也消失了。   “记得番茄怎么读吗?”别逢君问徐盼舟,后者乖乖回答,“知道!tomato!”   别逢君鼓励夸道:“真聪明!”   转头又对徐奶奶道:“老太太,能不能麻烦倒两杯番茄汁来?正好说到这儿。”   徐奶奶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忍不住怒气道:“你到底……”   想干什么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便又对上别逢君那双眼睛,顿时浑身一个哆嗦!   只见方才还温和含笑的双眼,此时却染上了一层薄雾寒霜。   别逢君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过是想要这么一件事小事,真的,很难吗?”   他目光无机质地盯着最奶奶,不带半分感情,毫不怀疑,他下一刻便能用刀割断对方的脖子!   徐奶奶被自己的想象吓了一跳,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我……我我去……我去!”   房门关上,徐盼舟小心翼翼地看着别逢君,“别老师……?”   别逢君收回目光,重新面对别逢君,微微一笑道:“没事,我们继续。”   感觉到别老师重新变回原来那个温柔的老师,徐盼舟也放下心来,继续听课。   整整一个小时,徐奶奶都在忐忑和煎熬中度过,度秒如年不过如此,当补课时间终于结束时,她整个人宛如脱力般,卸了力气瘫坐在椅子上。屿。汐。团。队。   她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汗流浃背,大汗淋漓,紧张害怕的。   抬手擦汗的时候,她不由去想,如果再这么下去,如果再过一段时间,哪怕每周只有一个小时,也能让她变得整天疑神疑鬼,时间久了,说不定精神病院才是她的归宿。   别逢君什么也没做,却轻而易举摧毁了她的精神。   杀人不见血,不过如此。   徐奶奶感到了惧怕,她想逃,可她又能逃去哪里?   她的亲人,子孙都在这儿,她能怎么逃?   终究不过是一瞬间的想法罢了。   别逢君余光注意着徐奶奶的表情和反应,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他没再多看徐盼舟一眼,转身出了房间。   客厅里,徐妈妈正在打扫客厅,见状,忙放下手里的工作,笑着迎过来。   “别老师完了?留下吃顿便饭吧?”今天别老师时不时喊人要吃东西的模样,看来显然是太饿了。   “不必了。”   别逢君冷淡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冷淡到阻挡了徐妈妈的脚步。   她表情微愣,不明所以地看着别逢君。   “别老师?”   别逢君面无表情地从包里摸出一份文件。   “今天除了上课,我还是来解除合同的。”   屋里所有人都愣住。   正是这时,房门被人敲响,徐妈妈去开门,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郁止。   郁止并未看其他人,径直走到别逢君身边,像是为他撑腰,也是给予他支撑的力量。   “好了吗?”   “快好了。”别逢君将合同放在桌上,“签个字吧。”   他转头看向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徐奶奶,冷笑道:“签啊,没了它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徐家。”   “不会有人时时刻刻提醒着你,曾经发生过什么。”   “不用再提心吊胆。”   “也不用畏惧又警惕。”   “你可以睡个好觉,不再畏惧红色。”   他每说一句,徐奶奶便更无力一分,最后,竟是瘫软在地,浑身颤抖,满心惊惶!   别逢君面上叽嘲未改,甚至加深几分,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想笑。   没有缘由,也不知是什么笑,总归是想笑的。   “签吧,签了,就解脱了。”   都解脱了。 第287章 命运交响曲19   “别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徐妈妈没听明白,满脸莫名,还有些不高兴。   之前还是别逢君自己要求续约,怎么现在突然又要辞了?就算是因为他跟郁止在一起,关系不太合适,那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吧?好好说不行吗?   郁止来到别逢君身边,声音礼貌却不带半分感情,“我觉得,还是尽快解约的好。”他淡淡瞥了徐奶奶一眼,“毕竟有些事,有些人可能并不想要很多人知道。”   “什么事?”徐妈妈还懵着,不明白这其中究竟有什么事。   而另一边的徐奶奶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模样,无措又惊惶,还有几分茫然。   “别老师,你不想给我上课了吗?是不是我太笨了?”徐盼舟难过道。   “我下次会好好考试,考得更好,你别走好不好?”他小心翼翼道。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别逢君有点让他害怕。   闻言,一直没开口的别逢君眸光微动,淡声道:“与你无关。”   “你以后还会有很多老师,我只不过是其中最普通的一个。”   “下次记得擦亮眼睛。”   所以不用太在意,也不用太执着。   年纪尚小的徐盼舟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他只知道自己不太想让别老师走。   他有些无措,“是我做错什么了吗?别老师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还在茫然中,徐妈妈却不想再等,辞就辞吧,正好省下这笔钱,至于到底为什么要辞,她也懒得去追究,不知为何,一股本能的直觉告诉她,不要追问,不要探究,不要抓着这点不放。   解约很快,别逢君拿着到手的合同,轻飘飘扫了屋里几人一眼,最终落在没敢抬头的徐奶奶身上,声音冷漠中带着几分嘲讽,“虽然我为人不怎么样,可做老师却自认尽职尽责,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做什么。”   郁止眉目微弯。   说罢,别逢君便牵着郁止转身要离开。   两人刚走到门口,房门打开,对面的门也开着,别逢君看过去,竟有一种吾心归处的心安。   身后的屋内忽然传来一道呜咽低泣,随后便是扑通一声,什么东西重重磕在地上。   郁止和别逢君没回头,却也能猜到是什么情景。   “妈?”徐妈妈惊呼声响起,“您这是干什么?”   “奶奶你起来呀。”徐盼舟的声音也有些害怕和担忧。   跪在地上的徐奶奶却没听话,她终于有勇气抬头,望着门口的身影哽咽道:“我、我的小羽不是有意的,他死前肯定也害怕,也后悔,他已经自杀赎罪了……真的在悔过!”   “那会儿家里真的太需要钱,我大儿子还在医院,手术费都是欠的,我儿媳妇还因为这,没了一个孩子,真的……我也是没办法啊,我不敢找你,不敢见你,害怕你问我要赔偿,真的、真的不是不愧疚……”   “你现在要什么赔偿,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一定去做!”   她抽噎的声音满是气弱和悔恨,老泪纵横。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一连串的对不起从她口中说出,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坚定,渐渐传入所有人耳朵里。   好似想起什么,惊疑不定的徐妈妈。   茫然无措的徐盼舟。   刚从电梯出来,走到楼道的徐爸爸。   对门的郁母一等人。   还有……别逢君。   这声迟来的道歉,终究还是入了该听到的人耳中。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时,已看不出情绪。   郁止侧头看他,眉眼含笑,“我们走吧。”   别逢君轻轻嗯了一声。   过往不再追溯,未来不再继续,怨恨放在心里,永不原谅。   *   徐家终究还是悄无声息地搬走了,就连黎知新也没能见到徐盼舟最后一面,小孩子的友情最真挚,却也容易被取代或者被遗忘,在有了其他朋友后,她也没那么想徐盼舟了。   至此,小区里的流言才渐渐平息。   别逢君的事不可避免地被一些人知道,但他又不常来这儿,那些因为害怕而想要避开他的人很快便发现,根本没那个必要,人家也没功夫在他们面前晃。   真要说担心的,也应该是黎家和郁家人。   他们离别逢君最近,相处最多,可他们都不怕,他们这样的外人又怕什么?   仔细想想,那年轻人也挺可怜的,他们做不到坦然接纳,但避开或者不深交却是能做到的。   就这样,大家似乎达成了共识,没有再去深究别逢君的事。   至于别逢君本人,此时的他也根本没功夫去想那些没见过或者没说过话的陌生人。   有更重要的事摆在他眼前,还是难题。   郁止也有些头疼,他不是没想过会面对眼前这个问题,但真正面对时,还是忍不住叹息。   在别逢君再次表示,虽然为了安全,他们不能有深入的肉体交流,却可以单方面帮助他后,郁止每每都要哭笑不得地拒绝。   “真的不用。”再次握住别逢君的手,制止它乱动后,郁止才无奈道。   “为什么?”别逢君不懈追问,“是担心什么吗?也不是真的来。”   不过是担心这人憋太久,会难受而已。   还有……还有……   无法与他亲密接触,他心中有愧,便想用其他方式为他做点什么。   不想却被屡次拒绝。   次数一多,他也隐隐感觉到哪里有什么不对。   郁止握着他的手,把玩着他的手指,像是得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语气漫不经心道:“别老师,你就没想过,我跟你一样,也是病人?”   病人?什么病人?艾滋病?别逢君心中下意识想。   不对,如果是艾滋病,他不可能一直不吃药,相处这么久,别逢君就没见过郁止吃药。   可既然不是艾滋病,那就只能是……   他视线忍不想住下移,堪堪忍住后,却也没敢抬头看郁止,像是担心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神态或者表情。   见他这样,郁止反而笑了,“别紧张。”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早已经不在意,没必要担心,也没必要难过。”   可怎么能不担心,又怎么能不难过?   别逢君觉得心一抽一抽地疼。   很奇怪,明明想起自己的事都淡定了,可每每想起郁止,总会有更强烈的情感。   感动,喜悦,悲伤,难过……都那么炽烈。   “怎么会呢……”他喃喃道。   这样好的人,怎么也会受苦受难?老天爷没长眼睛的吗?   郁止将他揽在怀里,“没什么不会的。”   “这世上的人太多了,各种各样的人也太多了,苦难也太多。”   “有人生下来便身有残疾,有人在最辉煌最高处跌落尘埃,一蹶不振,有人庸庸碌碌,一生过去也是茫然。”   “对比起来,我不过是有点身体上的缺陷,不伤及性命,不影响生活,不阻碍事业,唯一有碍的便是寻找伴侣这方面,可现在我还遇见了你,连这唯一的障碍也变得圆满,我还有什么不至于?”   他的表情和语气告诉别逢君,他是真的不在意。   但别逢君却依然没能全然放心。   现在的郁止或许不在意,可曾经的他呢?   曾经的他,又是怎么孤独地走过这段艰难的心里路程?   他是否孤独过、彷徨过、无助过?   是否向人求助,却不得理想过?   思及此,别逢君心中便忍不住紧缩。   不算疼,可这样的感觉令别逢君想要紧紧抱住郁止,紧紧地……   没什么情绪波动的面上,眼中却波涛翻涌。   百转千回后,他终是安静抱住郁止,“过去……苦吗?”   郁止伸手漫不经心梳理着他的头发,秋日的夜晚,两个人抱在一起,总是能互相取暖。   半晌,他才道:“也还好。”   “时间是最有效的工具,我现在已经想不起当初是什么心情了。”   这种只会令人难过的事,他不想多说。   但仅仅这么一句,却也能让别逢君想象到当初的郁止是什么样。   他也曾苦过,痛过,厉经过磨难,才最终打磨成现在这样,完美到人心坎里的模样。   “你比我厉害……”别逢君缓声道。   若非郁止,他恐怕不会是现在这样,可他却能一个人走过那段艰难岁月。   别逢君想为他做点什么,想了想却发现自己只能为他心疼,而这心疼,恐怕都是郁止不愿的。   郁止低头轻吻了一下他额头,“别老师也很厉害,令人心折不已。”   坦诚相对,交换秘密,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在郁止的要求下,别逢君退了租的房子,跟郁止一起,搬进了郁父郁母空着的房子里暂住。   而郁止自己买的房子,正在装修中。   位置和户型都是郁止和别逢君亲自看过,离黎家和郁父郁母的房子都很近,新开发的楼盘。   郁止将装修的事安排下去,自己还得工作,便将后续跟装修公司接洽的事交给了别逢君。   别逢君辞了补课的工作,他不想进学校,也不想放弃自己学过这么久的东西,思来想去,便在网上开了个教学直播,平时在直播间里教教课本,讲讲题,或者带观众一起读书,很多都是外国原文,慢慢倒也有了固定粉丝。   直播不忙,时间也自由,别逢君也能有更多时间花费在生活里。   一个月后,装修公司结束了装修工作,交接后付了尾款,房子却暂时还不能住人。   郁止连续上了半个月的班,好不容易有空,他才跟别逢君一起来这儿看看。   南北通透的房子,三室两厅,面积不算大,但郁止很喜欢。   “我买了一些直播设备,让人放在书房,以后可以你直播,我一边看书,同时看你。”郁止觉得别逢君会喜欢这样的布置。   两个人住,房子太大会空旷地让人不安,孤独,小一点会给人安全感。   别逢君微微头,“怎么不是我看你?”   “我也很想看你。”   郁止莞尔,拥住他,“好,给你看。”   “之前有医生推荐我去实验室试验新药。”别逢君说起几个月前的事。   那时的他们,尚且什么也不是。   “我答应了。”   虽然是为了报酬。   “不知道那药有没有用,但即便现在没有,万一以后会有呢。”   别逢君抬头看向郁止,“你说对吗?”   “会有的。”郁止的语气那样肯定,表情也没有迟疑,仿佛一定会发生。   别逢君笑了。   其实,有没有他都不在乎了。   无论未来有多长,他的时间还能走多久,他都不在乎。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退出郁止的怀抱,正正经经,认认真真地看向郁止。   后者微微挑眉,语带好奇,“那是什么?”   饶是他,也有些不确定别逢君今日此刻想说什么。   他们之间,虽没有明确的约定和承诺,却已经达成了心照不宣、心有灵犀等成就,想要猜对方的心思本该不难的。   郁止也确实猜了,可那个猜测有些夸张,他觉得可能性不大。   可比起它,其他可能性更小。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别逢君亲自将答案告诉他,不自己猜。   有时候,未知也是一种乐趣。   郁止微微一笑。   别逢君拿出手机,在上面操作了一番,屋内忽然响起了一阵音乐声。   熟悉的音乐传入耳中,郁止很快便反应过来,那是他们曾经在那辆车里听过的一首。   熟悉的曲调再次循环,仿佛将人带回了那个夜晚。   郁止眸光微动,似有流光在其中闪烁。   虽然好像有些夸张,但似乎,他的猜测成真了?   “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这首上次没注意到什么名字的歌曲,它很好听。”   “也很美。”   别逢君没有低头,就这样看着郁止,不知何时,唇边也染上一抹浅淡到极致的笑意。   随着时间流逝,他似乎逐渐找回了真心微笑的感觉,虽然次数和时间都不如曾经,但没人要求,一个人在解脱后,必须重新变回以前的模样。   事实上,无论如何,在经历过一切后,即便彻底放下,即便失去那段记忆,他也不可能回到从前,曾经发生过的,会永远刻在他的骨髓里。   时间一直在往前走,人也一直在往前走。   时光带给人的变化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从前没什么经验,不过我在网上问过一些人,说是有音乐,似乎会更有感觉一点,我就把它找到了。”   别逢君今天只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越是简单的装扮,越是能看清人的气质,就如同现在,郁止能清晰感觉到,重新回到别逢君身上的那一抹柔和。   或许和从前不一样,或许也没有从前浓重,但那确确实实,是像月光一样的柔和微光。   郁止看见那双如水沉静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倒影。   一如自己眼里也映着对方。   “当初刚刚确诊感染时,有一段时间,我不想去医院,不想检查,不想吃药,不想治病……”不想活。   别逢君眸光深邃,似乎陷入了回忆中,不过这个时间极其短暂。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那样的状态。”   “我想,反正从被感染到艾滋病时期还有好些年,只要能在这些年里做完我想做的,治不治,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别逢君是真的那样想,哪怕后来配合治疗,也是因为心里那股不甘。   凭什么,凭什么别人都活得好好的,他却要去死?   归根究底,并不是他想活,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好心没好报,不甘心犯错的人没报应。   郁止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原剧情里,别逢君这个人再也没出现过,也没人主动提起,有的只是一些背景旁白。   因为他死了。   在报复成功后,他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具体怎么离开的他不知道,但总归不是什么正常原因。   从一开始,他就没想活。   “可后来,不一样了。”别逢君眼中迸发出光芒,或许它还有一个名字。   ——希望。   “我想积极治疗,无论什么药,什么治疗办法,都愿意尝试。”   “有用也好,没用也罢,都想试一试,万一有可能呢?”   别逢君的表情看不出对治愈的迫切追求,他只是这样想着,抱着这点希望静静等待。   等得到也好,等不到也罢,他不强求,却也不放弃。   “我想活着。”   “活得久一点,更久一点……”   别逢君伸手抚上郁止面庞,温度冰凉,却并非深重的寒,而仿佛只是一层冰,冰面下有一团火焰,默默燃烧,渐渐温暖,迟早有一天,能够将冰面融化。   “我想陪着你。”   “更长一点,更久一点。”   “会的。”郁止握住他的手,冰凉的温度在手心蔓延,他却不觉得冷。   别逢君轻笑一声,那是一种并未放在心上的笑。   会不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是这么想。   “我可能……没那么好的性格。”   “也没有很耀眼的才能。”   “更没有多崇高的品行。”   “就连勉强能拿的出手的容貌,将来也会在病魔的侵蚀下消失殆尽。”   别逢君恋恋不舍地望着郁止,“唯一不变的,唯一我有信心能比得过别人的,大概只有这颗心,它全心全意属于你。”   可就连这颗心,也是郁止亲自找回来的。   “我什么都没有。”别逢君轻叹一声。   “可这样一无所有的我,却还是想要不自量力地向你发出一个邀请。”   “——共度余生的邀请。”   音乐正播放至副歌最动人处,窗外并不算太暖和的阳光恰到好处地落在别逢君身上。   落在他不知在何时何处取出的戒指上。   细碎的钻石组合成星空的模样。   别逢君携着这片星空,来到郁止面前,如月的眼眸深邃沉静。   “郁医生,你愿意吗?”   郁止低头望着眼前两枚像星空一般闪耀的戒指,半晌,才展现出再藏不住的笑意。   眸光温柔如水,眼里的流光与戒指相辉映。   “我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吗?”   当然有的。   可那些理由,通通都没留在他心里。   归根究底,总是两个字——不想。   他不想拒绝。   “戒指很漂亮。”   “当然,更重要的是,它很配我们。”   言外之意,心照不宣。   冰凉的戒指戴在手上,不知过了多久,当它的温度逐渐靠近体温,郁止方牵住别逢君的手,在他手上的戒指上轻轻一吻。   “谢谢,我很喜欢。”   虽然表情情绪与平时一般无二,但别逢君也能感觉到,他很高兴。   像是奇怪的心灵感应。   “是我该谢谢你。”别逢君仰头吻上郁止唇畔。   谢谢你的真心,为深渊带来光明。   谢谢你我相遇,为我找回勇气,让我能主动伸出手。   ——拥抱你。   *   “你好,请问是别逢君先生吗?我们是s市第三中学,您的母亲别女士在昨夜凌晨突发心脏病,抢救无效……”   晨起的别逢君被这通电话惊去了所有瞌睡,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还在做梦。   然而后续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发生着,进行着,直到郁止陪他组织完葬礼,直到那个人从一个人,变成一盒骨灰,被埋进墓地。   随着前来送葬祭拜的学生和同事离去,清风吹来,别逢君才恍然惊醒!   “她死了。”三个字清晰地落在心里。   “有点意外,却又并不意外。”   郁止牵着他的手,一直没提起过,也不知道这几年过去,别逢君心里对这位不负责的母亲还有多少惦记,他想了想道:“或许对她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别逢君望着墓碑上的那人,还有墓碑上刻写的生平事迹,“……你说得对。”   “作为老师,她生前最后一刻都在工作岗位上,也算圆满吧。”   别逢君没有伤心,他只是有些恍惚。   没有争吵,没有和好,没有养老。甚至没有再见,自几年前那一场告别后,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别先生,这是别女士生前委托我要交给您的。”远处的律师走来,将一份接受遗产赠予文件和一封没有署名的信交给别逢君。   看着手里的东西,别逢君觉得有些好笑。   到头来,他们还是割舍不断法律上的母子关系。   他干脆地在遗产赠予上签名,生效后便交给郁止,“改天找个机会,把它捐出去吧,以她的名义。”   郁止自是答应,“好。”   低头看向他手里的信封问:“这封信呢?”   信……   别逢君垂眸看了看,半晌,他借用律师的打火机,将这封信在墓前点燃,一分钟后,只剩墓前的一堆灰烬。   “郁止,你说,她会去天堂吗?”   郁止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我好像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天堂。”   别逢君一愣,忽而轻笑,“你说得对,没有天堂。”   否则他从前也不会找不到。   无论生前如何,死后也不过是一堆灰烬。   生前他们尚且没有和解,终成陌路,死后,也没必要和解。   无论是讽刺还是忏悔,都没必要再看。   她的好他不曾遗忘,正如她的错,他也不会原谅。   离开墓园,别逢君不经意抬头看见一行白鹭飞上天空,长鸣声响彻山林,恍惚间,他似乎看见了梦幻仙境。   仙境里的仙人也在嘻笑打闹,天使也有矛盾算计。   霎时间,他眼眸明亮,回望正在开车的郁止。   “我看到了。”   郁止开车没看他,“什么?”   “仙界。”   “和人间没多少不同。”别逢君轻笑出声,似懊恼,似自嘲,那不是他要找的地方。   郁止微微勾唇,“对于蚂蚁而言,人类能够移山填海,能够一举全灭碾压,对他们而言,我们也是仙人。”   “仙人不会下凡,天使不会治愈。”   “能救人的,永远只有自己。”   所谓天堂,不过是痊愈后的本心。   “恭喜别老师,你早就找到了。” 第288章 后宫三千人1   金碧辉煌的宫殿张灯结彩,一眼望去满目红霞。   宫人们各司其职,不敢有丝毫懈怠。   长生殿中,一名小太监紧张地看着自己干爹,小声问:“干爹,这时辰都要过了,您看要不要提醒一下陛下?都还等着呢。”   要去哪处宫殿,总得有个准话才好啊。   不怪他着急,今日乃皇帝登基后,首次正式封后选秀纳妃的日子,其中除了皇后,还有三位高位妃嫔,七位品级在四品以上的妃嫔,以及好些数不清的低位妃嫔。   宫中一下子多了两位数以上的主子,不少人都心思浮动,试图打探消息,想看看哪位主子会得宠,也好押宝,试图青云直上,鸡犬升天。   光是收的孝敬,这小太监便收了以往三个月的数,既然收了孝敬,怎么也得看着打探一二不是。   总管太监用手里的拂尘使劲儿戳了戳这小太监,沉声道:“陛下的心思也是你能猜的?!咱家看你这脑袋是不想要了!”   “干爹干爹!儿子不敢!”小太监满头大汗地求饶,“儿子不敢……”   总管太监冷哼一声,他也知道,自己这个干儿子小心眼是有些,可大的野心却没有,反而有事还有些较真的憨,不过胜在听话,对他这个干爹也算真心实意,其他缺点倒也可以忽略。   “老实点儿,有人送礼收就收了,可要不要帮忙办,那得看情况,小心要是把小命给丢了,可别怪咱家没提醒。”   “是是,干爹您说得对!”小太监连连赔笑,又说了一阵好话,才把总管太监哄好,心里却是再不敢打探皇帝的消息。   正如总管太监所说,他听话,虽然有些憨,却也知道什么话是对他好,自然不会为了那些孝敬的人把自己的靠山主子给得罪了。   二人在殿外小声说话间,却不知殿内那半躺在榻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香案上的鎏金镂空香炉正燃着袅袅青烟,将人的面貌神情遮掩得若隐若现,更添神秘。   郁止刚刚睁开眼,入眼便是殿内夺目的红。   富丽堂皇的建筑,独特的装饰图纹,还有他身上不带半分俗气的金红龙纹喜袍,无一不在对他显示着这具身体的身份。   郁止从榻上起身,透着窗户,望着殿外稍暗的天色,郁止正考虑是现在去还是再等一会儿。   “陛下。”听见动静,殿外的总管太监进来贴身伺候。   “嗯。”郁止淡淡应道,“什么时辰?”   “回陛下,酉时三刻。”   “摆驾梧桐殿。”郁止随手理了理因为躺了半个时辰而有些凌乱的衣服。   凤栖梧桐,梧桐殿,亦是皇后所居。   总管太监暗暗惊诧,面上却不动声色地应下,“是。”   别人不知道,他跟在皇帝身边多年,看着他长大,不说十分了解,也应当有五分,至少,对于皇帝并不喜欢哥儿这件事,他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而此刻听着皇帝开口表示今日要去皇后宫里,难免诧异。   当今皇后乃齐国送来和亲的嫡长哥儿,能被封皇后,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份以及两国邦交,哪怕在今日迎亲册封礼上,皇帝也并未给这位新出炉的皇后有什么特殊待遇,更不用说另眼相待。   总管太监一度以为这位新皇后会独守空房,如今瞧着,陛下虽不喜哥儿,却也愿意给予皇后尊重。   心中暗暗将皇后的位置提高几分,总管太监忙指挥宫人摆驾。   去梧桐殿的路上,郁止也在回顾原主的一生。   原主也叫郁止,不过比起名字,他更多被人称呼的,却是其他敬称。   从皇子到太子,再到皇帝陛下,反而他本名并没多少人叫过。   作为一个皇帝,原主着实幸运。   先帝早年常年征战,伤了身体,御医诊断不利子嗣,在先帝年过四十还没一儿半女,即将认命,决定过继宗室子继位时,后宫一位美人有了身孕。   先帝大喜,大手一挥将美人封为贵妃。   九个月后,贵妃成功诞下一子,皇位后继有人,先帝为了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前路更顺,将刚升为贵妃不到一年的美人又封为皇后。   先帝元后早逝,十多年未曾立后,为了儿子把儿子亲娘封后也无可厚非。   原主一出生便成了嫡子,又是先帝唯一的儿子,在一年后,被先帝封为太子这事,便也不奇怪。   比起其他国家其他皇子为了那个位置辛辛苦苦作斗争,原主的人生堪称开挂。   若是仅仅如此,那也没什么,世上多的是守不住家业的独子,何况原主还是先帝老来子,被宠坏似乎是所有人眼中的必然。   在大臣们暗戳戳打着太子被娇宠长大,耽于享乐时,原主却出乎所有人意料,小小年纪便展现出过人的聪慧,更令先帝惊喜不已。   意识到儿子是可造之材,先帝也起了要在活着的时候将自己会的一切都交给儿子的心思。   与原主不同,先帝是正正经经夺嫡杀上位的,他的经历,他的所见所闻,都能让原主受益匪浅。   原主也并未浪费他的聪慧,在被先帝教导期间,时常被先帝夸赞。   他天生聪慧,别人还在努力让自己听懂时,他已学会了举一反三,这个太子之位也越来越稳,即便是原来那些试图从原主手里捞好处的大臣,也不得不战战兢兢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有这样的太子在,先帝五十余岁,原主十五岁那年,先帝旧疾复发,病逝时也颇为放心。   先帝从前便亲上战场,手中握有大半兵权,临终前他将这些兵权交给了原主,有它在,即便还有贼心不死的人想趁着原主年纪轻动手脚也不敢动作。   什么名声,拥戴,金钱,地位,都不如手中的兵权更有力量。   原主登基十分顺利,大臣们在原主手上没讨到什么好,只能另想他法,于是,企图选秀时送家中晚辈入宫便成了最好的途径。   可惜原主早知自己刚登基时最该做的是稳固自己的势力和地位,而非自己在前朝忙活,后宫却被人抄了大本营。   他以为先帝守孝为由,宣布三年不选秀,任凭大臣们怎么劝怎么诱惑,他也不为所动。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在这位小皇帝面前,他们的小心思小算盘根本走不通。   三年内,原主攘外安内,顺利度过了皇权交接期,地位不可动摇,明君之名甚至传到了邻国。   在原主孝期刚过,大臣们正激烈地上折子要求选秀时,齐国发出和亲的信号,并送来了齐国唯一的嫡皇子哥儿以表诚意。   原主深受先帝教导,重视官宦和外戚乱政,本就不想立后,妃嫔尚且好废立,皇后却轻易动不得。   齐国此举来得正巧,原主以重视两国邦交为由,一道圣旨封那位连面都没见过的哥儿为后,大臣们还来不及反对,便见原主也给其他秀女封妃,按她们背景深浅从高到低,不见对谁有半点偏爱,一视同仁雨露均沾的模样,令大臣们也说不出话来。   行吧,就这样了。   一个皇后算什么,瞧瞧皇帝的生母,现在的太后,那也是靠着给先帝生了儿子才被封后,对于子嗣不丰的皇家来说,自然是皇子更重要。   至于皇后?潜规则里,拥有他国血脉的皇子,除非在没有其他选择的情况下,不会成为继承人,不足为虑。   正如总管太监所想,原主不喜欢哥儿,即便封后,也不过是用那位齐国的哥儿占着位置,免了他不少麻烦。   原剧情中,他对这位皇后也是面子情,养着他敬着他,其他便再没了。   印象里这位皇后也极重规矩,安安分分做皇后,管理后宫,并未对原主求过什么,二人不像夫妻,倒像是合作者,还是不走心那种,原主连他的名字都不记得。   原主是个明君,也是个极具野心之人,他在位时努力发展国力,逐渐吞并周边小国,将黎国国土扩大了三分之一,每年国库收入也是先帝时的两倍,人口最多更是达到他刚登基时的三倍有余,使黎国成为当时名副其实的第一大国。   若说唯一的缺点,那便是他跟先帝一样,子嗣不丰,后宫妃嫔不少,却只有寥寥几个子嗣出生,且有好些都没立住。   且这并非因为后宫争斗。   原主是个掌控欲极强的人,即便是后宫,也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没人能动手脚且不被查出来。   一切都证明,他命中如此。   这个世界女主是原主后宫的一位妃嫔,男主却是原主的一个儿子……   没错,原主不仅头上有点绿,这颜色还是被他儿子染上的。   唯一庆幸的便是这一切都发生在原主死后,因此原主并不知道这些事。   对原主而言,他的人生足够圆满,没什么重要的愿望,非要说有的话,便是他时常听见别人对他的评价,都是无私无情,冷漠可怕。   其中包括他的妃嫔子女臣子宫人,甚至还有他的亲生母亲。   他不理解。   他觉得自己做得很好,对谁都问心无愧,做皇帝也做得很开心,怎么就无私无情了呢?   对妃嫔衡量地位,对大臣纵横牵制,对子女要求严格,对事情权衡利弊,唯才是举,谁有能谁上,没用就滚。   这难道不应该吗?他做的不是一个皇帝本该做的吗?   如果可以,他希望郁止能让他看看,什么叫有情,一个皇帝,如何能有情?   “陛下,到了。”   郁止抬眸回神,抬头望去,便见眼前的宫殿门口挂着写着“梧桐殿”三个字的牌匾。   郁止抬步进去。   “参见陛下!”宫人们纷纷下跪。   郁止走过后,又一一起身。   几个宫女忍不住露出喜悦之色。   陛下竟然真的来了!   他们还以为陛下今日不会来呢!   他们伺候皇后,皇后受宠他们才能沾光,若是皇后不受宠,他们也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眼见皇帝对皇后重视,他们自是喜不自胜。   今日虽说封后封妃一同进行,可唯一跟他祭天行礼的只有皇后,只是他们的大喜之日。   年轻的哥儿端端正正坐在床上,哥儿成婚不用盖盖头,身上的喜服也是男性,而非女子衣裙。   “皇后久等了。”郁止望着端正坐在床上,连背脊都笔直的少年,眼中划过一抹并未让人察觉的笑意。   他们不过在少年到黎国当日,和今日祭天见过两面,实在称不上熟悉。   皇后抬眼小心瞧了这位陛下,规规矩矩道:“回陛下,并未。”   郁止抿唇淡淡道:“嗯。”   他坐在桌边,并不去床上,喝了几杯酒,皇后见他仍未来,有些小心道:“陛下,可要就寝?”   嬷嬷倒是告诉过他要怎么伺候皇帝夫君,却没说要怎么让皇帝夫君到床边来啊。   他刚刚说话是不是有些孟浪?不够矜持?皇帝夫君会不会觉得他不够稳重?   心中纠结,面上却不显分毫,只是略有些走神。   皇帝夫君会不会过来?过来了是不是要为他宽衣?不过来的话,自己要不要再开口询问?   脑中百转千回,面上依旧平静,即便郁止也看不出短短片刻,他脑子里已经转了好些个问题。   宫人都被打发下去,殿内仅余他们二人,郁止端着两杯酒来到床边,一杯递给面前的皇后。   “合卺酒。”   皇后双手接过,“妾懂的。”   这个国家,无论女子还是哥儿,嫁了人便自称妾,郁止听着不喜。   “换一个称呼。”   皇后一愣,“什么?”   “换一个,这个不好听。”郁止语气不容拒绝。   事实上,皇后也不会拒绝。   他想了想道:“我……我想不到。”其实有的,比如小名,昵称,都可以自称,但他总觉得这样似乎过于亲密,他们本没有那样亲密,便只好大逆不道了一回,自称我。   他会不会生气?   自己刚刚说话是不是太硬邦邦了,他会不会觉得我不高兴他的要求?   哎呀,怎么一个称呼还要换的,他没有那么多名字和称号可以喊啊。   面无表情地想着乱七八糟的思绪,耳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嗯,就这个。”   什么?   皇后下意识疑惑,随后便想起来,是我。   他年轻貌美的小脸上满是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稳重,“这不合规矩。”明明是他自己先说的,却也是他说不合规矩,皇后小脸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郁止却不容他拒绝,“我说的就是规矩。”   在眼前这位皇后面前,郁止也自称我。   如此一看,倒像是二人同样的关系,同等的地位。   皇后看着他又开始走神。   他真好看啊……   之前都没注意到呢。   这就是他夫君了。   啊,等了这么久,脸上的妆可能已经花了,会不会很丑,会不会被他看见后嫌弃?   脑中一条条刷着消息,表情依旧毫无波动,静静看着郁止不曾移开。   “那妾……我知道了。”   他的皇后看起来真的很听话。   郁止满意地举杯与他共饮合卺酒。   酒水入腹,皇后愣了愣,这才上前要为郁止宽衣解带,嬷嬷教过他,要这么做的。   而且这里没有别人,只能他来做。   待会儿就要洞房吗?   可他还没看过那个图,不会做怎么办?   会不会被对方嫌弃笨手笨脚?   还有被褥下的花生桂圆枣子等等很咯人,躺上去肯定很不舒服,要不要跟陛下说说?他看起来好像很好说话的样子。   啊不行,嬷嬷说这是好寓意,成婚都要弄的,别人都要睡,他好像不应该拒绝。   可是真的很痛啊。   郁止看着眼前的皇后低着头,乖乖巧巧的模样,无人知道他心里其实正想着什么。   他握住皇后的手,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拉着人去后殿浴池,“陪我沐浴。”   皇后又想说了,“这不合规矩……”   想想这人刚才说的话,他就是规矩。   好像……也没错啊。   可怜的皇后还没想明白,便被郁止拉着一起入了浴池。   池中是热水,也是活水,不必担心清洁问题。   皇后很快便发现,他还没来得及把合不合规矩的事想明白,便又开始偏开眼躲开郁止露出的胸膛。   “非、非礼勿视……”他一边说,还一边可怜兮兮地拢着自己仅剩的里衣。   “我们是夫妻,你是我的皇后,还有什么不可视的?”郁止凑进他。   皇后茫然地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啊。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皇帝夫君这么理直气壮?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对了,宫里还有那么多新出炉的妃嫔,这人还有很多可以视的人。   有点闷闷的,不高兴。   不行,不可以,你是皇后,不可以善妒。   ……还是不高兴。   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上却并未停止,他低着头假装郁止不存在,忍着羞耻,认认真真洗了起来。   热气蒸腾,年轻的皇后面颊发红,却不知是因为热气蒸的,还是被羞的。   郁止忍住笑意,不能笑,笑了可能他的皇后真的会恼羞成怒。   但是这样的爱人真的有点可爱,想让人欺负的那种。   皇后出身齐国,生母乃齐国皇帝元后,可惜在皇后三岁,元后生二胎时,不幸难产,一尸两命,皇后便成了没了母亲。   齐国皇帝娶了继后,皇后的身份更为尴尬,这也是他这样的身份,在齐国皇帝有十多位子女的情况下,却还被送出去和亲的原因。   在继后的刻意教导下,皇后被教成了循规蹈矩,老成古板的模样,没有丝毫年轻劲儿,言行举止皆一板一眼,格外不讨喜。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这样的妻子,娶他娶的仿佛不是妻,而是棺材板,一点都没意思,也一点都没趣。   原剧情中,他也是如此,惹得原本便不喜欢哥儿的原主更没兴趣进他的宫里,谁都不想睡一块棺材板,尤其是在他还有其他更娇更美更讨喜更懂得哄他开心的选择的情况下。   二人虽说有表面情分,却也仅限于此。   皇后一生都是皇后,也只是皇后,连他的名字都没人记得。   洗好后,郁止将皇后拦腰抱起,一步步走向床上。   皇后身上只有一件已经半湿的寝衣,被放在床上,紧张无措地蜷了蜷脚趾,小脸上依旧面无表情。   郁止抬手将床上被褥一掀,将那些桂圆红枣都倾倒至床下。   皇后双唇翕动,“陛下,那些都是好东西。”   “哦?皇后想躺在上面睡?”郁止挑眉看他。   皇后闭嘴不言。   唔……是很疼啊,看陛下的样子好像也不喜欢,那他就不要说好了。   这不是他不想要,是陛下不想,他只是听皇帝夫君的话而已。   嗯,没错,就是这样。   郁止心中暗暗轻笑,乖巧是乖巧,规矩是规矩,到底还没被真的磨了性情,一切都来得及。   他倾身吻上对方的唇,二人双双倒在床上,身下大红的锦被更称得人明艳妩媚,红纱帐幔摇曳拂动,影影绰绰。   细碎的吻落在额头、眼睛、唇畔……皇后只觉得从脚板心到头发丝都传来阵阵羞痒之意。   嬷嬷……嬷嬷也没说会有这种感觉啊?   只说会疼,要他忍受,但他还没感觉疼,却先感觉到了令人想把自己浑身裹起来的羞意。   他……他是不是有点没用?   脑子里思绪乱飞,身体却强忍着什么都没做,任由郁止施为。   奇怪,他一会儿想将人推开,一会儿又想将人抱紧,矛盾的感觉令他的手心不由自主蜷起。   “忘了问了,不知皇后是何姓名?”郁止低声在皇后耳边问。   皇后觉得有些痒,他想偏过头去,却又觉得不应该,嬷嬷说了,不能拒绝夫君,平时这样,洞房时应当也不例外。   可是,可是他好像有点喘不过气。   脑袋昏沉沉的,他会不会晕过去?晕过去怎么办?   皇后有些苦恼,觉得自己还是看书太少,一定要博览群书。   又走了一会儿神,郁止也没催,半晌才听他断断续续道:“宋……宋逞……意……”   傲游天地,逍遥逞意。   郁止拉上锦被,遮住满室春情,含笑道:“是个好名字。” 第289章 后宫三千人2   鸡鸣声未响,郁止的生物钟便准时醒来,眼见天色未明,他下意识想继续入睡,忽而想起不久后便是早朝的时辰。   郁止小心起身,殿外的宫人闻声而动,端水洗漱的,伺候穿衣的,准备梳妆的,一个个都走了进来。   “小声。”郁止命令道,宫人纷纷低头,垂眸敛目,屈身行礼,不敢往屏风后的床上多看一眼。   郁止不喜欢被人伺候,连穿衣梳洗都要别人来,便打发了人在一旁,自己动作利落地收拾好。   “等皇后醒了再送早膳,莫要打扰。”   临走前,郁止吩咐道。   “是。”众人纷纷应下。   去早朝的路上,郁止深绝原主这个作息实在不行,自古皇帝多短命也并非没有理由。   早朝上,郁止一眼望去,朝堂上大臣们的平均年龄超过五十,让这么一群老头天天起得比鸡早,郁止真担心他们会先猝死。   郁止听着底下朝臣们的奏本,下达了几个政令,便通知退朝。   下朝之前,他冠冕堂皇道:“今日朕惊觉众爱卿年事已高,为了众爱卿身体着想,即日起,早朝往后推迟一个时辰,每月会有御医去众爱卿府上请平安脉,朕登基日短,资历尚浅,还需诸位爱卿辅佐,还望诸位多保重身体。”   朝臣们纷纷感激涕零,齐声恭敬谢恩。   “谢陛下恩典,臣等必不负所托!”   郁止笑眯眯接受了,仿佛不想每日四点起床的不是自己。   皇帝不是人过的日子,这在郁止很久很久之前便知道。   曾经他在某个世界做过这个职业,要教导的任务目标是原主几个熊儿子,每个都能把人气到去世。   当时郁止觉得任务还有点意思,加之也没什么其他私心,便当真勤勤恳恳做起皇帝,教起儿子们来,不小心达成千古一帝成就。   当时乐在其中,现在却因为有了私心,有了欲念,便觉得这活不是人干的。   活当然是要干的,不过不必如以前那般较真倒是真的。   早朝过后,大臣们去各个岗位各司其职,郁止才有时间吃早膳。   “陛下,奴婢去传膳。”   “不必。”郁止阻止道,他摩挲着腰间的一枚玉佩,低头瞧着上面的龙凤雕纹,眉目柔和,“去皇后宫里。”   “朕与皇后一同用膳。”   此时的皇后还未起床。   凌晨郁止起来时,他迷迷糊糊有些意识,却不清醒,只知道那人走了,但心里还是悄悄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了些,连睡觉的姿势都肆意了许多。   虽然,这个肆意也不过是指他侧着身,曲着膝,将手置于头侧。   昨夜胡闹许久,原本他还端着忍着,不肯发出声音,可后来实在没忍住,又哭又吟,当时思绪混乱,头脑恍惚,尚不觉得有什么,一夜睡醒清醒过来,便深深抬不起头。   他怎会……怎会如此?   竟像是传闻中那等不知羞,以色事人之人!   一点也不端庄,一点也不稳重,没个正室皇后的模样。   心中羞愧又羞恼的宋逞意觉得自己没脸见人,竟是连起床梳洗都不好意思。   他可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这身上的印记。   然而不等他矫情多久,便听见殿外传来一声“参见陛下”,宋逞意惊得忙从床上起来,甚至不顾身体的不适,动作匆忙地穿上衣服,不过,才刚穿一件中衣,便见殿门被推开,一道玄色身影进来。   郁止不同于昨日的金红喜袍,此时郁止刚下朝,未来得及换下身上的玄色龙袍。   不过他也嫌弃这衣服太重,刚进来便将外袍脱下。   “刚醒?”   宋逞意衣着头发皆凌乱,显然不是早就起床的模样。   宋逞意心头一跳,忙行礼请罪,“是妾身惫懒,起晚了,望陛下恕罪。”   郁止见他一副重新恢复成之前一本正经的模样,也不见恼怒,反而觉得这样的宋逞意与昨夜被欲望折腾得昏了头的模样对比起来,实在有趣。   “不是说好,在我面前不用这自称的吗?”   这人说真的?   昨夜不是逗他的吗?   自己要是当真,眼前这位皇帝夫君会不会觉得他是蹬鼻子上脸?   脑子里想了许多,面上宋逞意仍是规规矩矩道:“陛下给的是恩典,妾身若是当真,便是不知礼数。”   要是皇帝夫君再劝他怎么办?   自己要不要答应呢?   有点苦恼,皇帝夫君似乎对他过于宽容了些。   一定是他做得好。   “既然皇后如此体贴,我若不答应,岂不是辜负了皇后的心意。”郁止点点头,感动地答应了。   宋逞意:“……”   郁止怕自己再看宋逞意一本正经在心里刷屏的模样会笑出声,忙转头看向殿外,“来人,传膳。”   宫人们伺候着把早膳呈上,又有宫人伺候宋逞意梳洗。   与郁止不同,土生土长的宋逞意很习惯被人伺候,真要他自己梳头穿衣,怕是要折腾许久,有那个时间,还不如让人伺候。   郁止也不嫌麻烦,坐在桌边等他。   宋逞意哪能让郁止久等,刚整理好中衣,将头发梳顺,洗了脸漱了口,便来到郁止身边坐下。   黎国与齐国虽相邻,可相距甚远,饮食习惯和风土人情都有差异,桌上几道菜都不是宋逞意熟悉的。   他却还是努力做着皇后的本职工作,试图为郁止布菜。   然而不等他有所动作,郁止却先一步将一碗汤盛到宋逞意面前,“先喝这个。”   宋逞意心头呆了呆,却还是很快反应道:“谢陛下。”   郁止一心二用,一边吃饭一边观察他的皇后。   宋逞意吃饭也很规矩,动作也很标准,用筷子不发出声音,咀嚼时也不露齿,一板一眼,哪怕身子不适,也坚持挺直脊背,完全看不出昨夜的模样,换了别人,大约也想象不到他肆意哭泣的样子。   郁止作为有幸见过的人,倍感荣幸。   “陛下,这盘点心您已经吃过三回。”宋逞意转头看向郁止提醒道。   认真的小表情看着格外可爱,一双眼睛也很是纯澈。   若是换作别人做出这样古板的言行,看着必定呆板无趣,可宋逞意本就年轻,故意做出这副模样,反而像是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少了呆板,多了可爱。   郁止听见了,却依旧将那块糕点放进碗里。   虽然他只是光顾着看他的皇后,而没注意到自己吃的是什么,可那又如何?   “嗯,味道不错。”郁止仿佛没听明白。   宋逞意面露犹疑。   难道黎国并没有事不过三的规定?   他是不是劝诫错了?   怎么办,黎国到底有哪些规定,嬷嬷也没告诉过他啊。   他是不是该先问问别人?   那……自己错了,皇帝夫君会不会不喜?会不会生气?   羞恼再次涌上心头,将年轻皇后的脸熏成了绯色。   郁止欣赏够了宋逞意暗暗懊恼的模样,心中暗笑,这才道:“虽然有事不过三,可我若当真喜欢,又当如何?”   宋逞意抬起略带一丝茫然的小脸。   郁止伸手抚上他脸上还未散去的绯色,温声道:“正如你,我的皇后。”   “我心悦皇后,昨日洞房,今日不舍离去,明日仍要留宿皇后宫里,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觉得不如何。   皇后只觉得脑袋冒出热气,脸颊上升的温度令他下意识想要低头,然而郁止的手还没收回,他也无法低头。   只能一本正经地红着脸,假装没听懂。   今日明日还要留宿?那三日过后,自己还能下榻吗?   若是每日都如昨夜那般,自己必然整日羞愤欲死。   思来想去,宋逞意觉得不能如郁止的愿。   可……可书上还说,要听夫君的话。   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听谁的?   若是听夫君的话,他会不会整个人就没了?   担忧自己小身板的宋逞意没注意到,郁止已经定定看了他许久。   明明皇后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郁止就是能从他毫无波澜的眼里看出变幻的色彩。   那是很漂亮的颜色。   “早膳时辰快过了,皇后还是先用膳吧。”   年轻的皇后只得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继续用起膳来。   陪皇后总要早膳后,郁止不得不离开这儿,去赶赴自己工作的地方。   批阅奏折,同大臣们议事,忙忙碌碌下来,发现已经到了午时末。   这里没有吃午饭的习惯,再过三四个小时,便是吃晚饭的时辰,郁止想着被他改掉的早朝时间和作息,想着再改一个三餐也不是什么问题。   思索间,他便走在了去皇后宫里的路上。   担心打扰对方休息午睡,郁止顺口问了句:“皇后在做什么?”   一旁的总管太监忙道:“回陛下,皇后娘娘正在接见宫中的其他娘娘们。”   郁止刚走到殿门外的脚步顿住,顿时就不想上前了。   是了,原主不止封了一个皇后,还封了三宫六院七十二妃,虽然没那么多,但也有两位数。   虽然原主可能同样不记得那些人的名字,可这并不能改变那都是他名正言顺妃嫔的事实。   “陛下,还进去吗?”总管太监提醒道。   郁止揉了揉额角,虽然不是很想进去,但……   “去。”   总不能让他的小皇后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   宋逞意早膳过后,刚在宫人的伺候下穿衣梳洗完毕,便听见殿外通传。   “启禀皇后,贵妃、德妃、淑妃、云妃几位娘娘,还有几位昭仪娘娘和其他小主在殿外恭候,前来向您请安。”   正想在榻上躺着休息休息的宋逞意只好打消了刚才的想法,“让她们在前厅等着,本宫稍后便到。”   宋逞意是知道皇帝不止有他一个皇后,还有其他妃嫔,很多妃嫔。   不过之前也只是知道,并未亲眼看见,更未与她们有什么交集,所以感触尚且不明显。   可如今人都到了他面前,这让宋逞意不得不想起来,想起来便会在意,在意便会不高兴。   于是,宋逞意茫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不对。   奇怪,明明一早便知道皇帝夫君还有很多妃嫔,明明在齐国时他父皇也有很多妃嫔,可怎么现在却会因为因为这些妃嫔而不高兴?   他是不是……是不是善妒?   这可不行,这是不应该的。   宋逞意有些慌乱地压下刚才的想法,匆匆系上玉佩,这是昨晚洞房后,皇帝夫君交给他的,说是一对。   这一只得给自己随时戴上。   昨夜根本没听清,今早醒来后便发现这枚玉佩在枕畔,隐约想起昨晚的情景,他便将玉佩系上。   “皇后娘娘可让妾身一阵好等,这都快日上三竿了。”张口便嘲,丝毫不给这位和亲皇后面子的人,便是刚被册封的贵妃。   她祖父乃当朝阁老,曾经教导过三代帝王,是名副其实的帝师,朝中地位崇高,便是掌握不少实权的丞相,见了她祖父也要恭敬礼让三分。   她有足够的底气对宋逞意叫板。   一个和亲来的哥儿而已,寄人篱下就该有寄人篱下的样子。   闻言,宋逞意面不改色,不动如山,端着皇后的架子,却又不过度高傲,反而还带了几分漫不经心的笑容。   “是本宫起晚了,让众位久等。”   他笑得合格吧?   记忆里,继后娘娘便是这么笑的,经常能把人气到半死还说不出话来,他很是佩服。   唔……气得半死便不必了,只要她们安安分分,不要来找他的麻烦便好。   虽然这样想,可宋逞意也知道,这个愿望恐怕无法视线。   想想父皇的后宫,也从未有能与人和平相处的,   思及此,宋逞意笑容便越发得体。   “本宫与诸位初初入宫,今后一同相处,还望要守望相助,不可因为一些小事,而惹得陛下烦忧。”   场面话他也会说,毕竟曾经听过继后娘娘说过许多次。   虽不知道这些人会否如父皇后宫那般“热闹”,但丑话总是要说在前头。   “妾身自不会惹陛下烦忧,可皇后娘娘能否打理好后宫却是个未知数。”贵妃翻了个白眼。   不高兴。   宋逞意笑容不变,眼底却并非真心实意。   这个贵妃好像有点烦,他不太喜欢。   他是不是可以跟皇帝夫君告状?   这样会不会不太好?肯定会被说善妒,被说容不下人。   那……他告状告得看不出来呢?   宋逞意还没掌握这种技能,只能在脑海里回忆曾经在齐国皇宫里的生活,尤其是有关于继后的。   宋逞意能从中学上许多东西。   “参见陛下!”   殿外传来许多宫人的声音,殿内众妃嫔更是双眼一亮,纷纷下意识扶了扶头上的发钗鬓花,或是酝酿眼中的神情,试图做出含情脉脉的表情。   即便是刚刚还对宋逞意冷嘲热讽的贵妃,也收起了方才的高傲,露出一副小女儿的姿态,面色绯红。   宋逞意:“……”   他抿了抿唇,忍下想跟这些人一较高下的冲动,努力在心里暗示。   我是皇后,我是皇后,可不能像她们一样不矜持。   要端庄,不能做狐媚子。   可是怎么办,还是不高兴。   郁止走进来,便见众人纷纷行礼,大约是没什么默契,虽是说着同一句话,同样的四个字,众人也依旧说得稀稀拉拉,错落不堪。   郁止目不斜视走到半蹲的宋逞意面前,将人扶起,这才对其他人道:“平身。”   宋逞意眼睛亮了亮。   嗯,就是这样没错,他是皇后,只要端庄守礼,就能得到尊重和喜爱。   他跟她们不一样。   虽然但是……他好像还是有点羡慕她们,可以打扮得漂漂亮亮,说着撒娇的话,展现各种勾人的言行。   循规蹈矩了十多年的宋逞意,偶尔也会觉得太规矩了有些累。   就像现在,他也累,身体还不适,却什么也不能说。   “都回去吧。”郁止实在不想见到这些人,想着将人送出宫的事可以提上日程,既如此,也没什么见面的必要。   众人都没从好不容易见到皇帝,一句正经话都没说,便被直接打发出去的现实中回过神来,都愣愣的,半晌才不情不愿地行礼告退。   “是……”   众人恋恋不舍离开,郁止才轻轻松口气,敏锐地察觉到身边的宋逞意也放松了些许。   “若是不舒服,也不必接见她们。”郁止将那些人当作暂住在皇宫的客人,迟早会送走,宋逞意不见也没什么。   宋逞意却抿了抿唇道:“不可。”   他可是皇后,没有不见妃嫔的道理。   皇帝夫君这话是什么意思?   想把他乖乖养起来当个吉祥物,不给他管理后宫的权力吗?   要是这样,他就……他就……   他就要生气了!   好吧,虽然他生气也没什么用……这里是黎国皇宫,可不是他说了算。   思及此,年轻的和亲皇后有些丧气地低着头。   郁止好笑问:“在想什么?”   他的皇后思维有些跳跃,有时他也猜不中,不如直接询问。   宋逞意想了想,恭敬道:“我想替陛下分忧,为你管好宫里的姐妹。”   嗯,理所应当,义正辞严。   应该不明显吧?   皇帝夫君应该看不出来,他是在试探要管理后宫的权力……   要是看出来了,那……那也没办法。反正他没错,皇帝夫君又不能罚他。   可是……要是他不高兴,不喜欢自己了怎么办?   嬷嬷说,要讨夫君喜欢。   要怎么做,他才能喜欢自己呢?   宋逞意又在走神,已经习惯的郁止干脆不去猜他在想什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时,神秘一点也挺好的。   “只要你不怕累,不怕麻烦。”郁止莞尔道。   迅速回神的宋逞意双眼一亮,“我不怕的!”   他没看出来,还愿意给自己权力,棒!   郁止歪头看他,“嗯?怎么换自称了?”   宋逞意还未彻底展现的笑容顿住。   郁止故作思索道:“我记得某人说换称呼不合规矩?”   “是谁来着?”   宋逞意:“……”   他慢慢涨红了脸颊,却厚着脸皮假装无事发生,仿佛自己没说过那种话,也没有一天不到便自打嘴巴。   “陛下,您困吗?”   郁止摇头,“不困。”   “哦,陛下,您可还有奏折未曾批复?”宋逞意眼神静静看着他。   郁止不闪不避,“方才便批完了。”   眼见郁止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去做什么的想法,实在撑不住的宋逞意只得投降。   “可是陛下,我累了。”   这样您该懂了吧?   我想睡了。   不是他太没用,分明是皇帝夫君的错。   嗯,反正不能怪他。   闻言,郁止仍未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在宋逞意没反应过来时,将对方拦腰抱起,在宫人羞红着脸低头退下时,将人放在床上。   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的宋逞意当即要起身。   昨夜也是这般,之后便是很久很久都没能睡。   心中惊惧的宋逞意试图委婉拒绝。   然而不等他开口,郁止便先一步笑道:“放心,只是陪你睡。”   宋逞意犹豫了。   心中衡量着郁止话中的真假。   并非是他多疑,而是昨晚这人总说谎骗他,让他无法轻易相信。   他抿了抿唇,半晌才犹犹豫豫道:“真的休息?”   郁止认真点头,“自然。”   宋逞意慢悠悠道:“那好吧。”   他也想有夫君陪着。   只要不如昨夜那般洞房便好了。   郁止得到皇后允许,成功上榻,合衣躺在宋逞意身边。   然而躺下后,原本说想睡的宋逞意却没多少睡意,反而是早起又工作了一上午的郁止倦意袭来,渐渐闭上眼。   宋逞意有一搭没一搭地与郁止说起话。   “陛下,我听人说,纵欲伤身。”他小心翼翼道。   自己说得这么委婉,皇帝夫君应当不会生气。   郁止眼睛都未睁开,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昨日便算了,今后……今后可不能再如昨日那般。”   “要节制。”宋逞意心跳很快,担心郁止会不会不喜他说这些。   可是作为皇后,他本就有劝诫之责。   “……嗯。”郁止依旧没睁眼,那声嗯也越来越轻。   宋逞意见他没生气,逐渐放下心来,想了想大着胆子建议道:“改日询问御医,待看过身体状况,再合理安排房事最好。”   郁止长长无奈一叹,闭着眼将宋逞意揽入怀中。   “再吵,就继续洞房。”   年轻的皇后终于安静。 第290章 后宫三千人3   对黎国来说,皇帝是个负责又能干的皇帝,对大臣们来说,无论从什么方面,郁止都做得无可指摘。   虽然让许多想要从中搞小动作的朝臣不得不打消念头,但你不能说皇帝做的不好,相反,是他做的太好。   也因为他的行事方式,让朝堂上浮躁的人心逐渐安定下来,倒真让许多大臣变得更稳重,知道皇帝并非庸君昏君暴君,知道只要做好自己的事,便不会受到亏待,他们还有什么所求的?   若说皇帝唯一的缺点,那便是膝下没有子嗣,不过这一点,随着选秀纳妃,也是指日可待。   然而偏偏是这时候,素来完美的皇帝竟然变了。   “陛下已经连续在皇后宫中留宿半月,且未有要去其他妃嫔宫中的意思。”朝臣们悄悄说话。   “到底是皇后。”有人皱眉,虽是这么说,可看那态度,显然也不太满意。   “许是新婚燕尔,陛下正新鲜着,各宫娘娘皆美人,陛下总不会放着干看。”说话之人并无担心的模样,他本是个贪花好色之人,不信世上有柳下惠。   可其他人却不太赞同。   “自登基以来,陛下处处都好,便是为了朝臣面子,也不会放任各宫娘娘去也不去,事出反常必有妖,咱们且等着,说不定咱们这位陛下不鸣则已,一有事便要搞个大事出来。”说话的人满脸看好戏的表情,他家中没有适龄女子,并未往宫中塞人,因而乐得看戏。   其他几人便没有他的好心情,纷纷派人向家中往宫中塞的娘娘打探情况。   然而她们又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入宫半个月,连皇帝的面都没见过几次罢了,见到的时候还都是在皇后宫里。   这位皇帝不爱在御花园闲逛,她们便是想要找偶遇的机会都难。   见到家中来人,众人纷纷诉苦,将她们这半个月的经历告诉家中人。   这下好了,所有人都知道皇帝独宠皇后,对后宫其他妃嫔不假辞色。   “这齐国送来的皇后,难道会下蛊不成?”众人暗暗嘀咕。   否则怎会将一向不让人操心,最会权衡之道的皇帝勾得不看其他妃嫔一眼?   朝臣们知道此事,却还不好上奏折劝诫,此事往小了说是插手皇帝家事,往大了说是窥伺帝踪,没人想在这位看着便不好欺负的皇帝身上拔毛,要拔也要其他人先,于是众人纷纷憋着没出手。   无奈之下,只能给宫中的娘娘们出主意,他们才不信,开了荤的皇帝能放着美人不碰。   要是皇帝不喜欢女子,他们也能再送些哥儿进宫,总之一句话,要让皇帝雨露均沾,为皇室开枝散叶。   郁止拿着暗卫送上来的,将所有人都小动作都记录在册的折子看了看,片刻后,随手将它丢在角落。   “还是太闲了。”下次得给这些人加派些活计。   “陛下,今日可还要在皇后宫中用膳?”总管太监恭敬询问。   郁止淡淡嗯了一声,想了想道:“告诉御膳房,今日不要送甜食,甜汤也不要。”   不怪他如此,他的皇后极爱甜食,每次桌上有甜食,便很少去碰其他食物。   可甜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该节制。   “是。”   郁止看奏折的速度极快,处理事情来也都干脆利落,轻易便能想到解决方案,不过一个时辰,便将今日的奏折全部批复完。   到皇后宫中是,宋逞意已经等着了。   “不必等我,饭菜要冷了,自己先吃便可。”郁止在他身边坐下,接过小皇后体贴地递到手中的筷子。   “这不合规矩。”宋逞意习惯性道。   又是规矩,郁止觉得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听的最多便是他的皇后说这句话。   “那我的话和规矩,你到底听谁的?”郁止偏头看他。   宋逞意:“……”   好像该听皇帝夫君的,可是不合规矩怎么办?   怎么皇帝夫君总爱给他出这种难题?苦恼。   宋逞意闷闷不乐地扒饭,今天没有糕点没有甜汤没有甜食,不开心。   郁止看着他只吃素,还只吃那么一点,动筷给他夹了不少肉食,“多吃肉,长个儿。”   是长胖吧?   吃肉多了会长胖的,很满意自己现在的身材,不想长胖。   皇帝夫君想害他长胖,可怕。   宋逞意小心翼翼地扒饭,害怕郁止继续给他夹肉。过了一会儿见郁止没再动作,才稍稍放了心。   郁止不忘给他打预防针,“近日可能有人会在你面前说些什么不好听的话,你都不用管,只要说一切都听我的便好。”   为什么会有人跟他说不好听的话?   会跟他说什么不好听的话?   为什么他不用管?   宋逞意脑袋里冒出一个个小问号,却没在郁止面前表现出来,只用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道:“嗯,都听陛下的。”   郁止含笑看着他,“不喊夫君吗?我喜欢听。”   宋逞意脸色瞬间泛红,夫君这个称呼一下子让他想到某些画面,夜晚敦伦时,这人总爱哄他喊这个称呼,每每弄得他既舒爽又难受,之前以为的自己绝不会再像洞房那夜那样放荡,到底没有实现,每每说好要忍住,最后却都控制不住自己。   宋逞意咽下口中的食物,表面正经道:“陛下虽是夫,却也是君,君在前,夫在后,本就该称陛下。”   郁止失笑,很想揉揉他的头,他这么想,便也这么做了,“随你。”   怎么就随他了呢,都不再劝一下的吗?   才问了一次,也太没有诚意和毅力了。   下次要多问几次他才会答应。   宋逞意心中暗暗嘀咕。   随后又摇摇头,暗暗告诫自己不能恃宠而骄。   要做个善解人意,仪态得体的皇后。   皇后正准备让人将宫规拿来,他要好好看看,学习一番,以便于更好地管理后宫。   然而不等他看多久,便有宫人前来传话。   “启禀皇后娘娘,太后娘娘有请。”   宫中只有一位太后,便是那位运气极好,凭借着生了皇帝,便被封后的年轻太后。   太后生下郁止时还很年轻,如今虽然已经做了太后,儿子都已经十八岁,已经登基三年,如今更是已经成亲,可她看起来还像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脸上一丝皱纹也无。   宋逞意曾在成亲时见过,后来便很少见到,今日罕见被邀请,他敏锐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参见母后。”来到太后宫里,宋逞意率先行礼。   太后正对着铜镜看镜子里的自己。   “嬷嬷,哀家的眉是不是歪了?”   宋逞意被晾在原地。   还不叫他起来?   这样好累啊,他想起身了。   太后什么时候才让自己起来?   “怎么还愣着?都没人把皇后扶起来?”片刻后,太后才好似刚看见宋逞意一般,让人将宋逞意扶起,笑道,“都怪哀家,上了年纪,耳朵不好使,竟是没听到皇后的请安。”   宋逞意坐下,不着痕迹揉了揉发麻的双腿,真诚道:“母后身体不好?不如请御医来看看,若是真有事,陛下和妾都会担心。”   太后表情怪异,绝不是高兴,也没有欣慰儿子儿媳孝顺又听话。   “小毛病罢了,不必在意。”   明明身体很好,宋逞意的建议却好像在咒她一般,偏偏这话还是她自己先起的头。   “母后,不可讳疾忌医,身体才是最重要的,若是陛下知道您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一定会难过。”宋逞意无比认真地说。   太后这是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最终在宋逞意的坚持下,御医被请来,不明所以地诊完脉,给出一个肝火旺的结论,开了一些清热下火的药后便被送走。   宋逞意满脸关心,“母后没事就最好了,妾身会将之告知陛下,让陛下放心。”   太后忙道:“不可!”   “为何?”宋逞意面露不解,好似在问这不是应当的吗?   太后犹豫片刻,才干巴巴解释道:“既然哀家没事,就不必将此事告知陛下了,免得惹他担心,皇后可知,既然做了皇后,便要为陛下分忧,而非为他制造烦忧。”   宋逞意一副受教的模样,恍然大悟道:“妾明白了,多谢母后教导!”   太后脸色好了些,随后又不熟练地试探道:“皇后懂事明理,哀家放心。”   “皇后可知,除了为陛下分忧外,还要负责为皇室开枝散叶?”   “皇室子嗣不丰,皇后作为贤内助,可知应当如何做?”   太后大约也很少说这些拐弯抹角的话,加上刚才的吃瘪,更小心谨慎了些,然而这样的小心谨慎,在看见宋逞意红了面颊时仍是一愣。   “妾身……妾身明白,等回宫后,定与陛下多多努力,争取早日为皇室开枝散叶!”说着,他脸上便是遮不住的红晕,看得太后心中窝火。   什么开枝散叶,她分明想要的是雨露均沾!   想想底下人传的话,太后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眼前这个呆呆蠢蠢的小哥儿有什么好的?竟然能让她那个儿子真的将人放在心上?   虽然这个放在心上可能也有不少水分,可即便如此,也足以让太后心中不喜。   她说不得儿子,难道还不能找这个儿媳吗?   思来想去,太后便直白道:“皇后,哀家知你与陛下新婚燕尔,可宫中还有其他妃嫔,你虽是皇后,却也不可霸占陛下。”   宋逞意面上红晕稍退,蜷了蜷手指,乖巧地应下,“妾身知道,等见到陛下,必定规劝他雨露均沾。”   见他如此听话,太后脸色总算好看不少,对宋逞意的态度也不像方才那般冷淡,婆媳二人母慈子孝一番后,宋逞意才从太后宫中离开。   刚出去,便有跟随宋逞意的宫人为他打抱不平,“太后娘娘也太过分了,咱们娘娘才刚与陛下恩爱多久,便要将陛下推给别人。”   他们这些宫人的荣辱都与主子直接挂钩,宋逞意过得不好,他们也别想过得好,自然是心向着他。   “娘娘,陛下对您那般好,不如您向陛下撒撒娇,跟他说说您的委屈?”有宫人建议道。   宋逞意面无表情,只身姿挺拔端庄,“不可。”   他是皇后,不能撒娇,还要贤惠。   嗨呀,还是不高兴怎么办?   *   郁止在宋逞意出发后不久便收到的消息,当宋逞意回来时,他已经提前等在了那里。   看见小皇后面无表情地回来,虽然与平日里差不多,郁止却敏锐感觉到他心情不好。   “回来了,去哪儿了?”郁止明知故问。   宋逞意见到他愣了一瞬,正要行礼,便被郁止阻止。   郁止拉过他进去,宫人们纷纷退下,殿门关上,郁止眉眼微柔,“去哪儿了?”   宋逞意并未隐瞒,垂着眉眼道:“母后有事寻我。”   “哦?什么事?”郁止故作不知问。   宋逞意心思转了转,表情不变,“母后说,不能告诉陛下,让陛下心烦。”   郁止挑眉问:“皇后也这么想吗?”   宋逞意没答,反问道:“那陛下会心烦吗?”   “那得看是什么事。”郁止将小皇后揽进怀里,“和皇后有关的事,不会心烦。”   宋逞意没忍住微微勾唇,好在低着头,想着应该没被对方看见。   不能得意,不能高兴,可是要乐极生悲的。   而且……而且这口头的话算什么?就是听着好听罢了。   不过,就算只是好听,他也喜欢呢。   心中怎么想,宋逞意没表现出来,只犹豫了片刻,方才规规矩矩道:“母后说,陛下在梧桐殿待得太久了,应当多去其他宫中走动走动,好为皇室……”   “为皇室怎么?”   “嗯……开枝散叶。”   郁止听着小皇后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没忍住道:“我这不是每日都努力着吗?”   宋逞意小脸微红,却刻意板着脸不肯做出任何表情,一双眼睛倒是清澈明亮,看着郁止的时候仿佛在说话。   郁止望着这双漂亮的眼睛,缓缓低头在上面轻轻落下一吻。   “很漂亮。”   宋逞意眼睛又亮了亮。   郁止忍俊不禁。   “如果皇后的嘴有你的眼睛这般诚实就更好了。”   陛下在说什么,皇后才没听懂。   他可是要做个贤惠得体的皇后。   嗯,不过心情很好,一定是皇帝夫君的脸让他看着便觉得开心。   他的皇帝夫君是最好看的。   *   郁止没去找太后,见识过许多婆媳关系的他深知现在可不是去见太后的好时机,一不小心便会引得太后对宋逞意产生更多的反感。   至于太后说的开枝散叶这种话,郁止全当没听到。   宫里的那些妃嫔,他无心为难,不过现在并非放她们出宫的好时机,饭要一口一口吃,一口气吃太多的最终结果只会是消化不良。   可既然在宫里,总不能关着她们,限制她们的人身自由。   为了蹭每天见到郁止的机会,众人来向皇后请安请得很是勤快,每日也都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企图能够被郁止看上。   然而半个月的时间过去,有的野心和耐心都没那么大的已经累了,开始偃旗息鼓。   在被人拉着一同去向皇后请安时便缩着不想去。   “请什么安,根本就没被陛下多看一眼,有什么用,还不如不去。”   “怎么,你打退堂鼓了?咱们可都入宫了,不争宠还能怎么样?”另一人问。   “我是说与其向皇后请安,不如想其他办法,有皇后在,陛下也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啊。”   这话说得众人一噎,纷纷哑口无言。   可不是吗,有皇后在,根本没她们什么事儿。   “那你想怎么样?”   “这不是不久后太后生辰便要到了吗,咱们这样……”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这……有用吗?咱们一起这算什么?”   “就是要一起!咱们要齐心协力,打倒皇后!”   众人被这话激得热血沸腾,当即真的热烈讨论起来,热火朝天的模样让人看了还以为她们在搞什么大事业。   比起她们的无趣,宋逞意的日子虽然也单调,却并不无聊。   刚开始他还装模作样地劝了几次要郁止雨露均沾,白天郁止什么也没表示,晚上却压着皇后在床上再也不敢提雨露均沾四个字。   每每提一句,晚上便会加倍还回去,郁止以实际行动表明雨露这东西,可不能均沾。   二人夫夫生活过得正和谐,郁止也去见了太后,母子二人亲近一番,倒是让太后好些天没去找皇后的茬。   时间这么慢悠悠走着,很快便到了太后寿诞这一日。   太后喜好热闹,但前些年为了给儿子树立一个好形象,生辰也没大办,不过是在宫里母子两个人简简单单地过。   可今年不同。   先帝孝期已过,儿子已成家,宫中还来了这么多新人,可不得热热闹闹一回?   太监唱完了寿礼,戏班子也在台上唱完了麻姑献寿,桌上的酒菜已经有了凉意,不知从哪儿放的烟花在空中绽开绚烂的色彩,看得太后移不开眼。   “这烟花怎么这么漂亮?还会变幻形态的?这是怎么做到的?”太后连连询问。   虽说儿子都已经成家,可太后还有这小女儿心性,喜欢漂亮的东西,烟花自然也不例外。   “是儿子让工部研制出来,特地为母后祝寿。”实际并没花费什么功夫,但郁止知道这样说能让太后更高兴。   “我儿有心了。”有了这份寿礼,太后对其他寿礼便有些意兴阑珊,只想让烟花一直燃放下去。   郁止适时送上皇后的寿礼,是一套皇后亲手设计,款式新颖的衣裙,以及配套的头面饰品,皆出自皇后之手。   太后罕见给宋逞意一个真心实意的满意笑容,“哀家很喜欢。”   何止是她喜欢,其他妃嫔看着那件衣服和那些从未见过的头面饰品也都转不动眼珠子。   怎么办,好想要!   宋逞意含蓄低头,“母后喜欢就好。”若是仔细看,却能看见他的喜悦之下还有几分得意。   他是该得意,从前在齐国,为了能生活得更好一点,他想了许多办法,身在后宫,自然知道对于后宫中人来说什么最受欢迎。   他花了很长时间研究服饰首饰,在这方面颇有成就,只要是喜欢装扮的女子,便不会有人不喜欢这些。   仅仅这么一套,便吸引住了在场妃嫔们的目光,连她们要做什么都快忘了,只想问皇后还有没有?卖不卖?哪里能买?   贵妃一看这群人没出息的模样,恨不得一人踢一脚,愣什么愣?不是来争宠的吗?!怎么敌人一套衣服就让你们偃旗息鼓?!一群废物!   有上进心的贵妃起身道:“启禀太后,妾身与众位姐妹提前准备了表演,一同祝太后千岁。”   太后喜欢漂亮的事物,也喜欢美人,见状愉快答应。   众妃嫔才想起来自己还要表演,纷纷将眼睛从衣服上撕开,下去准备。   这不比还好,一比起来,众人觉得自己准备的表演衣服真是寻常,一点也不出众,得亏这还是她们针对每个人的优点单独准备的。   “忽然就失去了欲望。”这是大多数人的共同想法。   不过说都说了,怎么也要上场表演一回。   集体表演是众人提前准备好的,众人共同演奏一支舞曲,每个人表演自己最擅长的那一门。   有人水袖作画,有人以歌来和,还有鼓瑟笙箫,琴筝琵琶,各有千秋,却又偏偏融合得十分精妙。   太后正欣赏地起劲,却见舞水袖的女子甩袖间,一不小心将墨汁洒在了一旁演奏的人身上。   顷刻间,舞乱曲乱,刚才的精妙绝伦顿时变成群魔乱舞。   刺耳的弦声惊得太后下意识堵住耳朵。   郁止只觉得耳朵被人捂住,他偏头看去,便见皇后正为他掩住耳朵。   “别听,刺耳。”皇后凑在他耳畔道。   “嗯,不听。”郁止含笑,“只听皇后的。”   皇后面颊微红,心想他听得到啊?   皇帝夫君会不会觉得他在挑拨离间?故意在他面前嫌弃那些妃嫔?   “是真的刺耳,我不骗你。”   “嗯。”   “我没有……我不是善妒。”   我是好皇后。 第291章 后宫三千人4   “甄美人怎么跳的舞?墨点子甩得那么远!”贵妃气冲冲指责道。   甄美人委屈,“这场子太小,怨不得我。”   “再说了,你们也没好到哪儿去,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云妃姐姐弹错了音。”   云妃羞红着脸,“妾身学艺不精……可、可我是跟冯昭仪弹的……”   “你在怪我?”冯昭仪没想到战火被引到自己身上。   云妃柔弱道:“妾身不是这个意思,妾身离冯昭仪最近,难免会被带偏,不过这不怪冯昭仪,都是妾身的不是。”   冯昭仪气不过,“我是没弹好,可武美人的剑舞也有跳错,淑妃的萧也有漏音,林昭媛的伴舞喧宾夺主,卫婕妤的唱曲气没上去……”   都发挥得不好,凭什么就她被指责?   “够了!”太后忍无可忍,出声怒道。   众妃嫔瞬间回神,想起这并非娘家闺中,而是规矩森严的后宫,顿时战战兢兢,垂首懊恼,后悔方才当众跟其他人吵起来。   京城贵人圈子不大,众妃嫔还在闺中时便相识,再不济也有听说过,因而相处随性了些,带上了几分在闺中时的争强好胜,不愿意在其他人面前认输,一时竟忘了这是宫里,回神后后悔不迭。   太后怒而拍桌,“瞧瞧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哪里还有后宫妃嫔的模样,怎么,把皇宫当戏文里的菜市场了?!”   “妾身不敢!”众妃嫔忙道。   太后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宋逞意适时开口,“母后息怒,诸位妹妹也是为了向您贺寿,并非有意为之,不如母后看在她们好心的份上,饶过这一回?”   宋逞意端坐宴上,身旁的郁止以手支着下颌,担心自己若不掩饰,会当众笑出来,实在是小皇后这副贤惠大度的姿态格外可爱。   看看他诚挚的表情,竟真瞧不出半分勉强,谁看过去也只能感觉到真心实意。   嗯,果然是个贤惠的皇后。   众妃嫔得了皇后求情,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脸皮薄的脸色变得更红。   唯有贵妃更觉恼怒。   哼!就你装模作样,会做好人!休想我会对你感恩戴德!   太后刚得了皇后令人欢喜的贺礼,对皇后的态度正好,又见皇后并未打压众妃,对他更为满意,此时也不好不给他面子。   郁止也道:“皇后言之有理,母后,众美人的表演虽不精,却也用了心,孝心一片,您让她们今后学好了再表演便是。”   众妃嫔感激地泪眼汪汪看着郁止。   陛下真好啊!   看来之前说陛下坏话的都是无稽之谈,这样宽容的陛下,怎么可能是别人口中那个冷漠无情之人?!   若说皇后的话还没分量,那郁止的话太后自然会听。   她扫了众妃嫔一眼,眼中带着各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既然皇帝皇后求情,那哀家也不追究,只是望你们今后学有所成再表演,别再班门弄斧,洋相百出。”   “是……”众妃齐齐讪讪退下。   家宴匆匆结束,郁止欲送太后回宫,却被对方阻止,“皇帝政务繁忙,日理万机,哀家自去便可。”   时间已至夜晚,郁止的正事早已经忙完,不过并未拒绝,“母后注意身体,早些休息。”   太后欣慰于儿子的体贴关心,只觉得现在的儿子看上去比以往要温和许多,连关怀之语都比以往更真诚。   这都是儿子成婚后发生的变化,果然儿子要成家立业才能成长,思及此,她对于皇帝宠爱皇后一事竟也没那么排斥了。   她对宋逞意和善道:“今日皇后的贺礼哀家很喜欢,改日再请皇后来哀家宫里探讨一二。”   “母后过誉了,是逞意应该向您请教才是。”宋逞意红着脸乖巧答应的模样,让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生好感。   再和刚才那群妃嫔相比起来,太后竟觉得儿子宠爱皇后也并不奇怪了。   送走太后,郁止与宋逞意相伴同行。   原本宋逞意落后郁止半步,郁止却刻意拉近二人的距离。   “皇后今日出乎我的意料。”郁止含笑道,“都说娶妻娶贤,能有皇后这样的贤内助,是我的荣幸。”   皇帝夫君夸他贤惠,还说他是贤内助!   宋逞意明亮的眼睛与夜空里的星星一般无二,明明很高兴,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正经模样,“都是我分内之事。”   郁止以袖掩唇,忍住笑意。   “既然是分内之事,皇后是不想要奖赏了?”   还有奖赏?   奖赏什么?   从精致的摆件到难得的美食,从留宿的日子到出宫游玩,只有他想不到的,没有他不敢想的。   宋逞意忍住好奇,“奖赏与否,都是陛下决定,与我的意愿无关。”   皇帝夫君想要赏他,怎么能因为他的拒绝就收回呢。   不可以,他要不高兴了。   郁止却偏偏跟他作对一般,“我若真赏你,你却觉得受之有愧,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这赏赐?还是下回皇后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我再赏赐。”   宋逞意微微瞪着眼睛,抬头看向郁止,郁止故作不解,“皇后眼睛怎么了?进了沙子?我为你吹吹。”   宋逞意微垂眼眸,“没有,没有沙子。”   他抿了抿唇,就是不抬头看郁止,只觉得牙根有些痒,手也有些痒,皇帝夫君的表情看起来好……好……   算了,他是好皇后,不能背地里说皇帝夫君的坏话。   心里想也不行。   ……   嗨呀,怎么办,还是有点生气。   *   朝堂上,劝郁止多为皇室开枝散叶,以便江山后继有人的奏折全都被郁止压了下来,紧接着,众人便发现,无论是给后宫妃嫔出主意的,还是在前朝上奏折劝皇帝的官员,都被郁止安排了不少的任务,保证他们在接下来一段时间内都没那个功夫管皇帝后宫里的事。   至此,皇帝的态度众人也看出来了。   无论是因为不喜他人插手宫闱之事,还是真心独宠皇后,皇帝都不想让他们再做什么。   有些识趣的因此暂时消停下来,有些人却不死心,不过也没表现得太明显,一切行为都在表面下,被掩饰着,让人看不出。   郁止不在意他们是真消停还是假消停,只要他没发现,没闹到他面前,他都可以当不知道。   闲暇时间,郁止通常都与皇后待在一处,即便各自做的自己的事,也总爱在一个房间。   可今日郁止去梧桐殿时却没见到皇后的人。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去了太后娘娘宫里。”梧桐殿的宫人忙道。   他们其实有些担心皇后,想着若是有陛下在,太后娘娘恐怕会看在陛下的面子上,不会为难皇后。   短短一个多月,他们竟已经被宽和却有原则的皇后收服,且皇后受宠,他们跟着皇后,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前途无量,自然不希望皇后这个主子出事。   郁止想起之前太后说的请皇后去她宫里的话,竟不是客套话?   原本或许是客套话,可当太后将宋逞意送的衣服首饰穿戴好后,看着镜子里比往日更加美,将她的缺点遮掩住,突出她的优点,竟让她看上去比平时更美上几分!令她对这身装扮爱不释手,根本不想放下。   “娘娘,您若是喜欢,今后多请皇后来便是,皇后孝顺,想必不会拒绝您。”伺候的嬷嬷宽慰道。   太后轻轻哼了一声,心说这岂不是要她这个做婆婆的对儿媳妇低头?   她可不想,她还要脸面。   不过……这衣服真是好看,比内务府那些人做的好多了。   婆婆让儿媳帮忙做衣服,也是理所应当的对吧?   民间百姓都能做的事,没道理她一个太后却不行。   这样可不算给儿媳妇低头。   嗯,不算。   “去,请皇后来,就说哀家这里新得了一些布料。”   太后没什么背景,吃的用的都是宫里的,有什么布料也是宫里送来的,宋逞意作为皇后不可能没有。   这不过是个心照不宣的借口罢了。   果然,宋逞意到来后,太后也没提什么布料,而是在他面前展示着打扮后的自己。   “皇后心灵手巧,哀家甚是喜欢。”太后忍不住夸赞,也是暗示。   你看哀家都这么喜欢了,你不再送点是不是说不过去?   哀家给你一个讨好我的机会。   宋逞意自然不会听不懂,笑盈盈答应下来,“母后喜欢就好。”   大约是觉得自己有些为难人,太后有些不好意思,也送了宋逞意一些东西。   宋逞意不是女子,那些衣裙首饰都用不上,太后送的便是玉如意这等摆件玩物,其中倒也有些精巧的,可跟太后喜欢的衣裙首饰比起来不算什么,她送得干脆。   *   “哦,相谈甚欢?”郁止听着暗卫传来的消息,语气有些诧异,可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面上和眼里都并未有意外的神色。   “皇后孝顺,母后仁慈,该是段佳话,这段佳话不该被埋没。”郁止轻敲了敲桌面,暗卫心领神会,等下去后便会让人在市井中将此事宣传一二。   等暗卫下去后,郁止才对着空无一人的殿内笑了笑。   他倒是不知道,原来他的皇后还有这种本事?   原本还有些担心他跟太后处不好,会吃亏,现在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不如想想怎么将宫里那些妃嫔都送出去。   送走妃嫔也有光明正大和偷偷摸摸一说,郁止心里更倾向于光明正大,毕竟让这些姑娘被迫放弃自己的身份亲人也并非仁义之举,对她们不公平。   可既然要光明正大,那必然要有原因,没什么比他独宠皇后,不愿意让人分薄他的宠爱,为他遣散后宫这样的理由更名正言顺。   毕竟它本就是实事。   可这样做就得有几个必要条件。   第一,他手中权力稳固,不可动摇。   第二,他要宠爱皇后到谁都插不进去,谁也不看一眼的程度。   第三,有子嗣,皇位后继有人。   第一个他已经满足,不必考虑。   第二个需要时间验证,他也要多多努力,更宠皇后一点。   至于第三点……   郁止陷入沉思。   *   “云妃姐姐,你头上的簪花好漂亮,哪里买的?还有卖的吗?”   “德妃娘娘,您用的是什么香?我怎么从来没闻过?”   “冯妹妹,上次你送的话本我很喜欢,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下部?我太想知道女主角怎么样了,她找到自己的父亲了吗?相认了吗?跟心上人终成眷属了吗?”   众妃嫔们三三两两闲谈着,欢声笑语一片,唯有贵妃一个人格格不入。   “够了!”   她愤怒起身,一声怒吼引来众人的视线。   贵妃狠狠踩着地面,颤抖的手指着她们,“你们……你们一个个的也太没出息了吧?!这才多久就打退堂鼓了?!”   “难道你们就能甘心看着皇后受独宠,陛下都不多看我们一眼吗?!”   “可是……”有人小声道,“不甘心,又能怎么办呢?”   是啊,不甘心又能怎么办?陛下根本不看她们,她们又能怎么勾引?勾引不到陛下,她们还怎么吹枕头风,怎么使出浑身解数争宠?   原本她们以为自己入宫是要宫斗的,战战兢兢了好一段时间,恶补了不少宫斗宅斗的知识,就怕自己跟不上。   谁知入宫后没得到陛下一个正经眼神,任你有万千手段,也全都折在了第一步,她们也别无他法。   太后寿宴后,过了几天清净日子,她们竟觉得这样做似乎也挺好的?   每天有吃的用的,内务府的份例从来不缺,宫中规矩森严,虽然她们无宠,却也无人敢苛待她们。   没人争宠,没人利用,不用防备,要是不出宫门,缩在自己宫里待着,想做什么做什么,跟当初在闺中也只有不能出宫不能上街的区别。   好像也挺好的。   众人沉溺于安逸的生活中,一时间都有些懒得动弹。   贵妃一噎,满脸恨铁不成钢,正要说什么,却见一名嬷嬷领着一群宫女走来,“奴婢参见诸位娘娘、小主。”   她挥了挥手,示意宫人上前,将她们手中捧着的托盘展现在众人面前,“这是皇后娘娘的份例,主子说他用不着这些东西,便让奴婢送与诸位主子,诸位可以任意挑选。”   那各个托盘里,赫然摆放着各种首饰和一些衣裙布料,都是女子用的款式。   见状,众妃嫔纷纷双眼发亮,齐齐道:“多谢皇后娘娘!”   话音刚落,众人便蜂拥而上,挤去了托盘旁。   “这个手钏好看!我要了!”   “这个坠子配我,别抢!”   “谁拿了我的珍珠钗?赶紧给我还回来!”   不过片刻,众人便挤成一团,纷纷争抢着自己喜欢的东西。   贵妃目瞪口呆,气得站在凳子上指着她们怒道:“你们……你们!”   她觉得自己最倒霉的事,便是跟这群人进宫!   带不动,根本带不动啊!   贵妃看着那些引得众妃争强的赏赐,愤愤不平地想:糖衣炮弹!这就是皇后的糖衣炮弹!她早就看穿了皇后的把戏,休想让她屈服!   *   明月当空,殿内烛火摇曳,亮如白昼。   宋逞意铺好床,又给郁止准备好沐浴后要穿的衣服。   这些本是宫女的活,可他却逐渐接了过来。   宋逞意发现,皇帝夫君并不喜欢被人碰自己较为私密的东西,当然,对他这个皇后除外,大约是觉得他们既已成亲,便不再是外人。   宋逞意美美地想着。   郁止走进来,看到的便是他的皇后悄咪咪偷乐的模样,不由挑眉。   “皇后笑起来很好看。”   这是真话,宋逞意脸颊有个梨涡,平时看不出来,可一旦勾唇,即便是浅笑,也能轻易看出来。   梨涡一现,他整个人便仿佛更年轻了些,很容易想象的到,许多年后,他年纪渐长,褪去稚嫩,却浅笑现出梨涡的模样。   听着郁止的话,原本还有笑模样的宋逞意下意识板起脸来,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郁止好笑伸出手,理了理他的鬓发,将长发圈在指尖绕了绕,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皇后是怕我付不起报酬,才不肯给我看笑容的吗?”   报酬?什么报酬?   看他需要什么报酬吗?   睡他也没给报酬啊。   思及此,宋逞意瞬间红了脸,忙低下头,不让郁止看见自己的表情。   宋逞意脑中转了转,才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陛下,我只是不爱笑。”   才不要笑,看着蠢死了,会被人欺负的。   要威严,要正经,要像继后娘娘一样,虽然气得要死,也不会表现出来,越生气笑得越灿烂。   宋逞意天生笑模样,学不来继后的伪装本领,只能板着脸假装严肃正经,才不会让人看出他的内里。   郁止揽住他往浴池走去。   “可我喜欢看你笑,逞意作为我的皇后,不应该做我喜欢的事吗?”   额,这话竟然没有问题?   宋逞意垂眸,若非被郁止抱着,他还想挠挠头,梳理一下有些乱的思绪。   怎么办,真的要笑吗?   皇帝夫君肯定会觉得他好傻。   不能被他看到。   思来想去,宋逞意觉得忽略刚才郁止的话,假装没听到。   郁止见他装傻,也不生气,反而笑了笑。   浴池里的水温度恰到好处,人进去后,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泡酥了。   宋逞意原本还不习惯与郁止一同沐浴,可习惯这种东西,很容易养成。   从一开始的不自在不习惯,到现在宋逞意能坦然地为郁止擦拭身体,花费的时间并没有多久。   “我听说,母后时常请你去她宫中聊天?你们相处得不错?”   郁止想要夸夸小皇后,还要自己找理由,连邀功都不会,这个皇后一点也不称职。   宋逞意坦然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母后只是一个人无趣,想找人说说话罢了。”   认真说起来,太后年纪也不算大,却已经没了丈夫,儿子又是个工作狂,不属于她一个人,身边有的也都是奴婢,没有什么地位相当的人说话,久而久之,原本活波爱热闹的人也会沉寂下来,越来越寂寞。   有宋逞意陪着,现在的太后仿佛一夜之间年轻了不少,能聊衣服,愿意追逐潮流,偶尔说说谁家闲话给自己找找乐子,连笑容都多了许多。   原本还对皇后不怎么待见的她现在三天两头把宋逞意叫过去聊天,时不时送东西,有个什么东西也要拿给他看看。   比起郁止,时常陪伴太后的宋逞意反而更像她的儿子。   郁止将宋逞意抱在怀里,将一旁的香胰子往他身上擦拭,动作熟练地为他清洗身体。   “皇后将太后照顾得那般好,我深感欣慰,想要报答皇后,就是不知道皇后想要什么样的报答?”   宋逞意感受着郁止为他清洗的动作,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他下意识又想说是他应该做的,然而想到郁止上回在他说这话后的反应,连忙闭上嘴。   不能再拒绝了。   皇帝夫君好不要脸,连原本应该给的奖赏都能吞,可不能再给他这个机会!   立志要为自己争取利益的宋逞意抿唇认真思考,到底是要皇帝夫君不许用那些羞人的姿势呢?   还是在夏天时带他去别院里避暑呢?   又或者……又或者出宫微服私访?   他都想要怎么办?   能提三个要求吗?   不不,或许还不止三个……   宋逞意低着头,连郁止为他擦身体的动作进行到身前都没注意。   郁止见他走神,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转而偷偷在宋逞意脸颊有梨涡的地方落下一吻。   “想了几个?”   “三……”话音未落,宋逞意连忙闭嘴。   他鼓着脸,不高兴地看着郁止,眼里表情无不写着“你使诈”三个字。   郁止忍俊不禁,“那你还想不想要都同意?”   想啊,怎么不想。   可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宋逞意可不觉得他的皇帝夫君会平白无故这么好心。   哼,一定有坑。   他这么聪明,才不要踩。   “嗯。”   他想。   “办法很简单。”郁止低头与他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眼睛看着眼睛。   “取悦我。”   宋逞意脸颊一红,似想到了什么不可描述的事。   恼羞成怒,却又怒不出来。   郁止欣赏够了他的窘迫和羞赧,才轻笑一声。   “我的皇后,笑一笑吧。” 第292章 后宫三千人5   皇后最终还是笑了,也哭了,不过一个在床下,一个在床上。   郁止享受着事事都被皇后照顾好的神仙日子,一边觉得自己懒怠堕落,一边又享受着小皇后的照顾,深觉这个时代的男子日子过得有多安逸,令人乐不思蜀。   为了奖励小皇后,郁止同意了他的要求。   一日早晨,郁止处理完政务,便让人准备好两套他与皇后穿的常服。   宋逞意看着常服,眼睛都有些转不过来。   郁止一边给两人换衣服,一边道:“今日我们辰时出宫,可以到傍晚再回,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宋逞意从未在黎国游玩过,哪里知道黎国有什么好地方。   他摇摇头,“陛下决定就好,我相信陛下。”   看他满眼信任的模样,看不出丝毫伪装,轻易便能令人信服。   郁止却轻笑一声,“小滑头。”   宋逞意低头给郁止腰间系上玉佩,至于郁止说话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   嗯,真的。   京城最热闹的大街上,各路叫卖声交谈声还有那酒楼里不知名学子书生的高谈阔论声,不绝于耳。   郁止一身白衣金边锦袍,皇后与他同料不同款,却能让人一眼看出它们是一对。   这个世界的哥儿在身上会有个印记,他们外形与男子并无多大不同,却有着孕育子嗣的功能,这个印记也被世人成为孕纹。   孕纹各种各样,位置形态各有不同,让人仅看表面不好区分,于是哥儿们便在其他地方做出变化,以显示自己的不同身份。   或是发型,或是服饰,或是妆容。   哥儿的发髻一般系带不簪,衣服多为齐腰无外衫,会戴耳饰,化妆容。   总之,总有个地方让人们看出来。   郁止与宋逞意并肩而行,还挽着手,其他人一看便知他们的关系。   郁止明面上没带什么人,仅有两个帮忙拿东西的侍从,暗地里却并未减少暗卫跟随,虽说这京城治安不错,却也不得不防有人作乱。   走在街上,宋逞意面上矜持,仅仅是用好奇的眼神看着周围见到的事物,并未要求郁止停下或者去哪里,他还当真是让郁止来决定。   走过一会儿,郁止领着宋逞意去了一家布庄,“这里是京城最大的布庄,基本能买到很多种布料,不知道有没有你喜欢的。”   内务府送来的布料皆是极品,可宫外却也有比不上贡品,也不差多少的种类,见多识广总是没错。   宋逞意果真对这个感兴趣,眼睛都更亮了一分。   两人穿着不俗,刚进门便有眼尖的店小二接待。   “二位客官,可是要买什么布?我们店昨日才到了一批珍品,最是配二位这样的贵人!”   还不知道身份,却已经口称贵人,可见是有眼力劲儿的。   “是什么珍品?”   “客官好眼力,这批布料名为浮光锦,因在月下能散发莹莹光泽而命名,还是咱们东家去西域进购来的,好东西都稀少,即便是我们东家,也不过进了五十批,才一天,已经卖得只剩下七匹,你们要是再晚一点,这七匹也没了!”   宋逞意将它拿在手里瞧了瞧,不过片刻,便又将那匹看起来好似真有一层光芒的布匹给放下。   “不错,我还想再看看其他。”   郁止却注意到他对那匹布并没有过多留恋不舍。   二人又在店里逛了一会儿,出来时,身后的随从打扮的侍卫手里已经抱了五六匹布。   其中一人抱着布匹飞快回皇宫,另一人继续守卫着郁止和宋逞意,一边等待同事回来。   “不喜欢吗?”出了布庄,郁止低头侧问。   “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宋逞意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道,“那种布,我也会做,而且比他们做得更好。”用不着花那么多钱买它。   郁止挑眉意外道:“是吗?没想到我的夫人竟还这般心灵手巧!”   郁止握着宋逞意的手,打趣道:“娶妻娶贤,能娶到夫人,是我的荣幸。”   宋逞意微红的耳尖,悄悄低下头,“这不算什么,很多人一看便也会。”   所谓浮光锦,不过是在布料上加了一种荧光,最简单的用萤火虫便能做,且效果还很好,就是无法保存太久。   能够在黑暗中散发光芒,尤其在月下格外好看,引得京城不少达官显贵家中的主母小姐争相抢购,想必未来一段时间,浮光锦的名气便会更上一层楼,被无数人追捧。   郁止揽住他的腰,“可‘很多人’又不是夫人。”   他用玩笑般的语气和表情对宋逞意道:“我只有你一个夫人,别人什么表现,都与我无关。”   宋逞意眼睛亮了亮,然而很快又消失。   哼,现在是而已,要是将来有一天他出了什么事,又或是因为别的,他不在了,这人必定会再娶。   仅仅一瞬间,宋逞意脑子里便想到了许多种“亡妻”的方式,包括却不限于病逝、难产、失宠被废等等。   什么只有他一个夫人,都是说着好听,用来哄他这种极易相信的傻子。   宋逞意心里警惕起来,决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坚决不能给夫君续娶的机会!   担心病逝就要爱护身体,请平安脉的次数可以多一点,难产……难道要不生孩子吗?那皇帝夫君肯定会更宠爱其他人吧?   宋逞意不高兴。   宋逞意不愿意。   还有失宠被废,既然不想,那就只能争宠了。   宋逞意在脑子里回想争宠的方式,发现自己什么都还没做,但是好像……宠爱自然而然就来了?   咳咳……心虚气短的宋逞意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想。   发现自己不务正业怎么办?   假装忘记吧。   他什么也不知道。   *   二人接下来又去了珍宝阁、首饰店、笔墨居等地,让宋逞意从喜好风格、流行款式和风俗习惯等方面,充分见识了黎国与齐国的不同。   宋逞意心满意足地离开,时间已经却已经到了正午。   路过一间大酒楼时,郁止却没停下脚步,继续带着宋逞意往前走去。   “夫君,我饿了。”宋逞意小声在郁止耳边道。   他饿了,也累了,走不动路了。   皇帝夫君怎么还不停下用午膳?   难道觉得这酒楼不够规格,不愿意在这儿吃?   可若是这样三层高,客似云来的大酒楼还不够规格,那还有什么地方才够?   难道要回宫?   也不是这个方向啊。   又或者午膳等回宫后再用?   宋逞意不着痕迹摸了摸自己肚子,觉得它大概撑不到那个时候便会罢工。   郁止抬手在他头上轻轻敲了下,将在发散思维的皇后惊回神。   “酒楼做的菜式家中并非没有,今日为夫带你去吃点别的。”   原来不是要饿他,宋逞意放心了。   两人一路来到一家露天小摊,宋逞意还站着无措时,郁止却已经在侍卫们擦过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过来,愣着做什么?”郁止伸手拉他。   宋逞意学着郁止的模样,在他身旁坐下,但无论是动作还是神情,都有些无所适从。   这不怪他。   虽说在齐国的生活并未有多受宠,可到底也是宫中唯一的嫡皇子哥儿,久居深宫,出宫的机会寥寥无几,更不用说在这路边摊吃东西,那是想都不要想。   但夫君都这么做了,夫君总不会害他,宋逞意这么想着,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老伯,来两碗馄饨,再来一盘卤肉,几碟小菜。”   这家小摊看着简陋,可实际已经做了好几辈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手艺,自是不用说。   汤鲜味美,口感极佳,且食物这东西,要刚出锅才好吃,宫中御厨手艺高超,可从饭菜出锅到送到郁止面前需经过重重关卡,味道多少有所影响,与这些刚出锅的食物不同。   托郁止的福,宋逞意第一次知道,原来还有食物能吃得烫嘴。   “郊外有家慈云寺,里面的素斋是京城一绝,有机会再带你去。”郁止见他吃得开心,觉得可以再满足一点皇后的口腹之欲。   闻言,皇后吃东西的动作却慢了下来。   皇帝夫君什么意思?   他想喂胖他?   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冷落他,去宠爱别人了吗?   哼,才不能给他这个机会。   宋逞意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夫君,我吃饱了。”   郁止挑眉,“才这么点?”   什么这么点?可是半碗呢!   果然是想喂胖他!   自觉发现了郁止险恶用心的宋逞意乖巧点头,“嗯,我胃口小。”   他暗示郁止死了那条心,聪明的他才不会被骗,就算是皇帝夫君也不行。   然而郁止有没有领会他的暗示却是不知,只见郁止动作自然地端过他面前还剩的半碗馄饨继续吃了起来。   美其名曰:“不可浪费粮食。”   宋逞意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悄悄看向周围的人,果真见到有人正看着他们笑,笑得和善,笑得揶揄。   “小哥儿和郎君感情真好!”有人小声又羡慕地打趣。   宋逞意越发不好意思抬头。   心中暗暗嘀咕起郁止来。   怎么就一言不合吃他的剩的呢?   就算不想浪费,也可以赏给路边贫苦的乞丐啊。   怎么就吃了呢?动作还那么自然。   皇帝夫君也太不讲究了。   下次……下次也要尝尝他碗里的,说不定就是觉得别人碗里的更好吃呢?   宋逞意一本正经地想。   饭后,二人又去了几处热闹的地方,却都未停留太久。   近几月正值科考将近,茶楼酒馆里才子书生不少,可宋逞意又不科考,对此并不感兴趣。   郁止倒是与之有关,听了一会儿便发现这些人多是夸夸其谈,真材实料……或者说展现出的真材实料并不多,便也没了兴趣。   至于戏院,宫中便有专门的戏班子,功夫比外面的好。   至于游湖赏花等活动,最是多年轻男女,两人去了后,大半的人都将目光落在郁止和宋逞意身上。   宋逞意还好,是个哥儿,且是已嫁人的打扮。   可郁止却是个条件极佳的男子,容貌绝色,气质非凡,最是受年轻男女的喜欢,即便并不上前搭话,仅仅用眼神欣赏也是赚的。   才待了片刻功夫,宋逞意便受不了了。   他暗暗戳了戳郁止的腰,故意大声说:“夫君,我累了。”   郁止转了转眼珠,装傻道:“累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着休息?”   宋逞意素来没多少表情的小脸微微鼓起,抿了抿唇道:“我累了,走不动。”   郁止不介意,大方道:“那咱们站着歇。”   宋逞意:“……”   他定定看着郁止,试图从对方的表情上看出他到底是真心还是故意,最终失败了。   无论如何看,郁止都认真得不能再认真。   宋逞意低下头,感觉到周围其他人看过来的视线,莫名觉得委屈。   皇帝夫君真的好坏!   他肯定是故意的!   不能让他如愿!   不能给他勾引别人的机会!   宫里那么多莺莺燕燕还不够,竟然还想着宫外的!   宋逞意板着脸走到郁止身后,像只八爪鱼一般爬上他的背,郁止怕他跌倒,下意识将人背了起来。   这下好了,宋逞意赖着不下去。   别问,问就是一句“我累了。”   “夫君,我走不动。”   声音还染上了一丝委屈的音调,让郁止逗人的心思消了下去,好笑地任由他耍赖,终于满足了他,说出了哪句宋逞意想听到的话。   “嗯,我背你。”   周围的姑娘哥儿纷纷羞红了脸颊,他们可没见过这样光明正大的亲密举动,即便他们可能是夫妻,那也太开放了,他们难道不是人吗?   画舫上的姑娘猛地关上窗,愤愤骂了一声:“不知羞!”   姑娘哥儿们纷纷红着脸移开视线,不愿再看郁止二人。   宋逞意满足地勾起了唇,却又迅速恢复。   嗯,不能笑。   不想被皇帝夫君看见自己这样蠢的模样。   最重要的是,不能被皇帝夫君发现他很高兴。   虽然,他真的很高兴。   *   “那是陛下和皇后?”酒楼上,有人眺望远方,看着郁止和宋逞意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茫然无措的模样引来了其他人的关注。   听见他的话后,其他人更是挤了上来,纷纷学着一起眺望。   他们的酒楼距离郁止那边有一段距离,不过胜在海拔高,看到的视野远,一些眼睛尖的见状顿时确认那二人确实是皇帝皇后。   可他们宁愿没认出来。   瞧瞧,这素来稳重的皇帝都在干什么?   大庭广众之下背媳妇?   这是一国之君能做的事吗?!   素来端庄的皇后也是,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皇帝这般亲密,一点也不知道矜持!   “看来陛下与皇后伉俪情深啊……”有官员感叹一句。   “是真情深还是有别的原因,现在还未可知。”有人意味深长道。   “无论如何,陛下悄悄出宫便是大忌,与皇后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亲密更是不可,咱们作为臣子,劝诫便是我们的职责。”官职最高的那一位义正辞严,手指在桌上轻敲。   “诸位,本官欲与你我共勉,你们意下如何?”   这是要把拉们拉在一起,削弱个人影响的意思。   此事若是成了,那必然他们成功,得到的东西应当不少,若是失败了,也会因为法不责众,又或者每个人都承担了自己的那部分,那一份并不多。   众人心底一合计,纷纷笑着附和,“大人说的哪里话,我等皆是忠于陛下之人,这本就是我们的职责所在。”   众人一拍即合,决定同时给皇帝上奏折。   郁止刚看到一份奏折时,便知道自己那日与皇后出宫游玩被有心人看见,试图借题发挥。   果不其然,后面他还看到了劝他多宠幸后宫,孕育子嗣的。   这些人不一定是和后宫妃嫔有关系,但用这种奏折搅浑水是一定的,毕竟浑水才能摸鱼。   郁止将那些奏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丢去了角落吃灰。   还不到收拾他们的时候。   郁止决定先来一个祥瑞。   有了祥瑞总会更好说话。   *   一月后,北方旱情严重的消息传来。   郁止批了一笔救灾银,又带着皇后亲自上慈云寺求佛祖保佑,保佑北方旱情尽快过去,保佑天降甘霖。   慈云寺主持解卦时道:“陛下与皇后功德无量,福泽深厚,上天指引,往山中前进二十里,便可寻得转机。”   当日,皇帝与皇后当真带着士兵往山中走了二十里,在一片荒山野岭中,疲惫不堪欲坐下歇息时,看见了一种从前未曾见过的食物。   此物味道甘甜清香,且分量极重,有饱腹感。   慈云寺主持见过后亲自认证,“这便是天赐福泽,陛下与皇后世世为善,天作之合,必定能保佑天下百姓。”   郁止再命令人将此作物往外推广,想必半年或者一年后,这份“天赐”的福泽便能泽被苍生。   百姓听说有此神物,纷纷感激帝后二人恩泽,将之宣扬开来。   至此,这场戏才算完全。   朝堂上那些每日不断的劝诫奏折终于没了踪影,人到底还是要用脑子,无论这是不是真的,既然做戏做得这么真,天下百姓都信了,那它便是真的。   皇后和皇帝天作之合,天生一对,他们世世善人,功德加身,天道保佑,那必然是分不开的,即便皇帝宠爱皇后也有理,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们也歇了针对皇后的心思,只盼着皇帝什么时候才能主动对皇后厌倦,人总爱喜新厌旧,一道菜吃久了也会腻,总得换换口味吧?   届时,宫中的妹妹/女儿/孙女的机会便来了!   众官员甜甜地想着。   戏做完后,郁止便带着宋逞意在慈云寺多住了几日。   “上回跟你说的素斋,这几日便让你吃个够。”郁止还没忘记这事。   宋逞意心中警觉!   果然是想把他喂胖!   才不要。   真以为他那么好骗吗?!   宋逞意抿唇正要说什么,却又听郁止开口道:“你不是怕长胖吗?吃素斋可不会长胖,你可以放开了吃。”   宋逞意表情一呆。   是啊,素斋又不长胖。   不……不对!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怕长胖了?!   他惊恐地看向郁止,正对上对方含笑并且似乎看透一切的眼睛。   宋逞意小脸一红,悄悄低下头去。   他什么时候暴露的?!   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知道了?!   不过……皇帝夫君好像真的很了解他啊。   想想他嫁过来之后发生的一切,宋逞意便觉得心中欢喜。   哪怕面上依旧一副正经的模样,郁止却一眼便从他发亮的眼睛里看出里面的雀跃。   这人又想到哪里去了?   皇后哪儿哪儿都好,就是这发散的思维让人总跟不上。   不过,有时也并不需要跟上不是吗。   郁止伸手在皇后手感极好的头发上摸了摸,对方也乖巧地任由他摸,十分听话。   乖得让人下不去手。   “陛下,你不吃吗?”   “吃,怎么不吃。”郁止自然而然将碗递到宋逞意面前,“不过我今日想吃皇后挑的。”   这是要他布菜的意思。   这可少见。   平时郁止都是自己挑的,很少让宋逞意动手。   不过今日郁止想享受一下大男子主子,让爱人伺候。   宋逞意也没反对,乖乖为他布菜。   来黎国几个月,他也认得这里的食物,不会如刚开始一般,想要布菜都不知道叫什么。   同样的,这段时间相处,他也自觉更了解了郁止的喜好和口味,布菜时也知道应该挑哪些。   郁止便在一旁看着,看着宋逞意动作利落地为他夹菜。   午日的阳光带着几分热烈,二人为了享受开阔的视野,这桌饭菜被摆放在院子里,坐在阳光下,两人不可避免地受到太阳的关照,不一会儿,忙碌的宋逞意额头便微微冒出细小的汗珠,面颊微红。   很快,碗里便被整齐地摆了半碗菜,宋逞意将它放在郁止面前。   郁止在他要收回手时,将他的手握住,另一只手摸出一方手帕,在宋逞意额头擦了擦汗,含笑的声音温柔而低沉。   “怎么办,还没吃,我却已经饱了。”   有人贤惠乖巧的模样秀色可餐。 第293章 后宫三千人6   郁止用的法子很有效,他和宋逞意尚且未回宫,外面便将他与皇后的天作之合,受上天庇佑的传言传遍了大街小巷,连小孩儿们玩过家家,也总爱代入他俩。   又有郁止的人暗中推波助澜,将皇后是福瑞的事传开,世人总会被带节奏,一个人说没什么,两个人说是巧合,三个人说便是真的如此。   三人成虎,不外如是。   说得人多了,相信宋逞意是命中带福气的皇后的人便越来越多。   郁止作为皇帝,行事都被人看在眼里,百姓自然也不会忘了夸他。   二人一同提起,当真应了那一句,天作之合。   传言越传越远,甚至传入了周边其他国家,其中自然包括齐国。   也因为越传越远,传言也变得面目全非,连得皇后者得天下这种传言都出来了,这个皇后,自然单指宋逞意。   为此,齐国皇帝心情还糟糕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这个“皇后”是他亲手送出去的。   为此,他连带着对出了这个主意的宠妃也没什么好脸色。   宠妃膝下无子,只有一名哥儿,她虽受宠,可她的哥儿却并非宫中地位最高,最名正言顺的。   继后虽然是继后,可她膝下有儿有女,一个元后留下来的哥儿碍不着她什么,她也乐的用宋逞意给她刷贤名,对宋逞意虽比不上自己亲生的儿女,却也不差,至少比对其他妃嫔的子女好,毕竟身份在那儿。   可于宠妃而言,宋逞意便是碍眼的存在,有他在,她的哥儿地位便尴尬,即便说亲,也只能说比宋逞意还差的亲事。   这才想了这么个办法,既对齐国有用,又能将宋逞意打发得远远的。   她可知道那些和亲公主哥儿的地位和日子,也就表面光鲜,为了两国和平,能活着,能过的下去,可言说宠爱,那是决计没多少,以她浅薄的见识,认定宋逞意去了黎国也是摆设,坐冷板凳。   谁知人家一去便被封后,如今更是美名远扬,倒是她变得里外不是人,处境尴尬。   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将齐皇哄好,就这,齐皇心里的疙瘩都没彻底除去。   宠妃气不顺,便想给宋逞意找点麻烦。   “本宫就不信,他在黎国能过什么好日子。”   “男人是什么货色本宫看得最清楚,那黎国皇帝只是伪装得好罢了,为了两国邦交才捧着宋逞意,外面传的不算数,私下里指不定受不受宠呢。”宠妃恶意揣测。   她还认为自己有证据,毕竟宋逞意嫁过去几个月,却没有半点有孕的消息传来,可见皇帝的宠爱也有限,还顾忌着他是齐国人这件事,不会轻易给他子嗣。   “娘娘说的有理!”宫女惯会捧脚,忙问,“那娘娘的打算?”   宠妃冷笑一声,“既然皇后身体不行,怀不上子嗣,本宫作为他的庶母,可不得给他分忧,皇后生不了,那便只能让其他人为黎国皇帝生了。”   “去,让原道长将本宫的生子方子偷偷传去黎国皇帝的后宫,除了皇后,其他妃嫔人手一份。”   “娘娘高明!”   宠妃满意笑了。   她这些年一直生不出儿子,搜罗了不少生子秘方,有些有用有些没用,她都找人试过,还没等用到自己身上,太医便告知她的身体承受不住再次有孕,极有可能大出血或者流产,有了孩子也保不住。   宠妃惜命,儿子和前途这种东西,也要有命享受,便绝了继续要孩子的打算,但这些方子却还有用。   这不就派上用场了吗?   *   “你说有道长坐在宫门口打坐,说他受天命而来,辅佐朕与皇后?”郁止像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半好奇半好笑地问。   “回陛下,正是如此。”   “那朕要是不请他进来,岂不是违背上天的安排?”郁止眸光闪过一道寒芒。   察觉到危险,禁卫军统领当即跪地恭敬道:“陛下乃真龙天子,何须一个来历不明的道士辅佐!此人定是背后有人,臣将他抓来,必定将他审问个水落石出!”   郁止收敛神色,恢复了平时淡然的表情,不疾不徐道:“那道不必。”   “既然他这么说,那朕自然要请他进宫,让人见识一下他的真本事,能辅佐朕的真本事。”   打发走禁卫军统领,郁止便在御书房里轻敲桌面,不多时,便有暗卫出现。   “看住这个人,保护皇后。”   “是!”   有心怀不轨之人出现,唯有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才能更好的监视对方,不打草惊蛇地揪出他的狐狸尾巴。   没人比郁止更清楚,这个世界上没什么鬼神玄学,它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物理世界。   郁止不会将一个没什么本事的道士放在眼里,但他想知道谁在背后搞鬼,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原道长成功进宫,觉得自己要低调行事,便暂时蛰伏下来,准备今后再找机会伺机行动。   郁止让人观察了好些天,都没发现他的狐狸尾巴,心想难道还真是个单纯坑蒙拐骗,蹭吃蹭喝的?   郁止轻笑一声,没再去纠结这什么道长一事,左右无论有什么手段,都注定只能白费心思。   “皇后呢?”   “在御花园同几位娘娘一同赏花。”   “……”   “去梧桐殿。”   总管太监赶忙吩咐:“摆驾梧桐殿!”   宋逞意自御花园回来,还没走到宫门口,便看见宫门外有郁止的人,他双眼一亮,加快脚步前去。   “参见皇后!”   宋逞意随意喊了一句平身,便脚步匆匆走了进去。   当到了殿门口,脚步又平缓了下来,整理了一下仪容,察觉自己没有地方不对时。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脚步款款走了进去。   “陛下。”   躺在榻上的郁止放下书,对着进来的宋逞意伸出手,“过来。”   宋逞意听话地过去,郁止握着他的手,顺势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   “跑急了吧。”   宋逞意:“……”   “……我没有。”   郁止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可宋逞意还是羞红了脸,低着头不去看他。   郁止将他转了个方向,从背后抱着他,察觉到对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宋逞意悄悄松了口气,拍了拍脸颊,试图将那抹热意散去。   “你昨日在太后宫里待到亥时,今日又在御花园和妃嫔们赏了半日花,小日子过得不错?”   郁止都没想到,自己的小皇后能跟她们相处和谐,不说自古婆媳关系有多难搞,就说那些都是来与他争宠的妃嫔,他的小皇后也能与她们和谐相处,郁止想都没想过,他却偏偏做到了。   “可是皇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宋逞意竖起耳朵,“什么?”脸上原本因为夸奖而出现的得意便成了茫然。   郁止将头靠在他的肩上。   “我。”   宋逞意:“……”   他再次低头,觉得自己不能跟这人说太多话。   什么就是他的事了?   他怎么就忘了?   每日床上陪他敦伦的人不是自己吗?   还有太后和众妃嫔,与她们好好相处本就是他的职业,这要是他不做,那谁来?郁止吗?   郁止要怎么做?   听太后原本的意见冷落他?   又或者不得不去宠幸其他人?   无论哪一种,都是宋逞意不高兴的,   他垂了垂眼眸,乖巧地垂首,看起来好听话的模样。   “是我考虑不周,一时忘了陛下,下次不会了。”   郁止见他没有反驳,直接承认下来,一时不由好笑出声。   “我相信,皇后很乖。”郁止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一般,揭过这话。   听见他夸自己乖,宋逞意眼睛亮了亮。   嗯,他本来就很乖。   是个好皇后。   才没有想让皇帝夫君离不开他。   *   原道长在宫中待了一段时间,见监视自己的人明显减少,知道风头过了,黎国皇帝应当只把自己当成骗吃骗喝的人,这才悄悄开始动作。   他偷偷摸摸联系了各宫妃嫔的宫人,传出消息,他手里有生子秘方,能让人一举得男。   消息听着像是骗子,但却很有诱惑力。   妃嫔们最近都很没上进心,可把宫里的宫人们都急坏了。   他们都指望着自家主子能出风头,地位更上一层楼,可惜主子们太懒,根本带不动。   这个生子秘方正好送上门,有用与否尚且不知,可到底可以用来激一激主子的上进心。   所有宫人都自以为悄咪咪地从原道长手里购买了秘方,向自己的主子呈上。   云妃一听,顿时面露惊惧,“生子秘方?”   “是啊!”大宫女哄劝道,“奴婢知道娘娘最是心性高洁,不愿与后宫其他人同流合污,可既然进了宫,总要为自己的未来考虑,您即便不要陛下宠爱,也要一个子嗣啊。”   云妃摸了摸自己最是细软纤弱的腰身,有些提不起精神,甚至隐隐还有些排斥,“可是……怀孕会长胖吧?”   大宫女:“……”   这不是废话?谁怀孕不胖?   “还会有一些丑陋的癍纹吧?”云妃又道。   “这……”   “还有可能大出血救不回来吧?”   “娘娘……”   云妃当即柔柔弱弱,泪眼汪汪地看着大宫女,“紫苑,本宫对你亲如姐妹,你为何要害我?”   大宫女:“……”   冯昭仪宫中。   冯昭仪一下一下踢着毽子,毽子落地,她拍了拍手,撇撇嘴道:“没劲!”   “娘娘,老奴跟您说件事,您说不定便有劲了。”嬷嬷眼中泛着金光。   冯昭仪随意坐在凳子上,拿过果盘上的梨吃了起来。   听完嬷嬷说的是,表情没有任何波动,连吃梨的动作都没停顿半分。   “娘娘,您可别掉以轻心,皇后娘娘那边比不过便也罢了,其他妃嫔可不能也比不过啊,再者,即便比不过,那怎么也要个子嗣才好,否则未来陛下不在,您无依无靠,可如何是好?”   “我现在有依靠了?”冯昭仪看傻子一样地看着嬷嬷。   嬷嬷一噎,竟无法反驳。   从进宫后就没见过皇帝几面,这样真要还硬说有皇帝庇佑,那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可是娘娘,即便您不要陛下宠爱,怎么也要有个子嗣傍身才好啊!”   冯昭仪不屑摆摆手,“得了吧,皇帝都不可靠,还要我指望一个不知道有没有的小孩子?”   贵妃同样收到了生子秘方的消息,她看着宫人送上来的秘方,还没表态,宫人便劝道:“娘娘,你可千万别犯傻,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必然是嫁人和子嗣,陛下英伟无双,自是其他人不可比的,您已经赢了许多人,如今在子嗣当面更不能认输。”   “哪怕不为了家族荣耀想,那也要为自己想,若是没有子嗣,今后漫漫长夜将会有多难熬?”   不难熬啊!   贵妃心中反驳,她每日都能看话本至半夜,比她在闺中时还放肆,这样的日子哪里难熬了?   可她是贵妃,在那群躺平咸鱼们不一样,立志搞事业争宠,万万不能说出这种话,当即附和道:“你说得对!”   她拍案而起,振奋道:“这秘方来得可真是时候!必然有老天爷助本宫!”   宫人万分感动,认为自己跟了个好主子,在宫中横着走的日子指日可待。   主仆二人沉浸在搞事业的热血中,热血冷却后,贵妃终于找回了脑子。   现在问题来了,她一个人怎么怀孕?   *   宋逞意最近让人做了不少好东西,几件款式新颖且迎合了黎国人审美风格的衣服,还有几样精致且世间独一无二的首饰,在收到后,他便邀请宫中妃嫔一同欣赏。   不,当所有人都想争抢时,这便不仅仅是欣赏了。   宋逞意含蓄笑道:“时间紧迫,没能做出太多,不知道几位妹妹喜不喜欢,若是有看中的,可以亲自挑。”   几个妃嫔差点为了这些漂亮衣服和首饰打起来,还是担心冲撞了皇后,才没舞到皇后面前。   “皇后哥哥,云儿想要那支玉兰,真漂亮,正与云儿的衣着相配呢。”云妃温温柔柔道。   其他人见状纷纷担心自己落后一步,忙也出声道:“这个件紫涟衣好生难得,由我穿着更好,更好看,才能不辜负皇后娘娘的才气!”   冯昭仪见自己没有竞争力,气不过,忙一拍桌子对着宋逞意道:“娘娘,妾比不上姐妹们的容颜倾城,也不如云妃姐姐和那些宝贝相配,思来想去,妾唯有将一样来之不易的宝贝秘方献上,以表心意!”   秘方?!   两个人瞬间触动了其他人的雷达,所有妃嫔有志一同地停下争抢的行为,而她们也瞬间发现其他人的表现,面面相觑过后,纷纷明悟了什么。   合着秘方根本不是她们独有?!   这下好了,原本以为没用的东西被冯昭仪拿出去做人情,这绝对不行啊,凭什么冯昭仪可用却不用她们的?   众人不约而同地开口:“皇后娘娘,妾手里也有秘方,绝对比冯昭仪的更好!”   “娘娘,用妾身的!妾身可是找大夫看过的,绝对有效,且对身体无害!”   “你走开!用我的,我的改良过,不仅对身体无害,还能调养身体,绝对比其他的更好,娘娘你看看我!”   几个女人你一句我一句,吵成一团,冯昭仪还没笑出来,脸上的表情便僵住。   什么玩意儿?原来这秘方是批发的吗?   在场唯一不明所以的便只有被争抢的宋逞意,他觉得这些人吵得有些头疼,却还是忍住了,艰难道:“在推销自己的东西之前,难道不应该先介绍这是什么东西吗?”   “所以,到底是什么秘方?”   众人纷纷安静下来,半晌才听冯昭仪不甘不愿地回答道:“回皇后,妾手里的是生子秘方,至于她们是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众妃嫔汗颜,讪笑连连,真巧啊,她们的也是生子秘方。   宋逞意心头一跳。   生子……   贵妃宫中,小心翼翼将不知道何时才能用到的生子秘方收起来,贵妃得意一笑,“哼!这样的宝贝都到了我手里!”   “我果真是做宠妃的命!”   千万要藏好了,不能泄露给其他人。   *   郁止很快发现,宋逞意有些奇怪。   首先是偷偷看一看他,又时不时摸摸肚子。   惹得郁止不由关心问:“身体不舒服?”   “可要请御医?”   他一边将人拉到身边,一边不着痕迹地为宋逞意把脉。   嗯,脉象正常,身体没问题,放下心里的担忧。   宋逞意没想到被他发现,悄悄低头垂眸,“没有,我很好。”   可就是没有,才不好。   他忍不住回想,自己嫁过来也有小半年了,换作别人,也很多都有了身孕,怎么他还没有呢?   是皇帝夫君不够努力吗?   可明明他们很努力,几乎每晚都……   是努力的方向不对吗?   可他翻过书,发现那些容易受孕的姿势他们都用过。   所以到底为什么他还没怀呢?   难道皇帝夫君悄悄给他用了避子汤?或者有避子功能的香料药物什么的?   皇帝夫君一边宠爱他,一边不让他怀孕,难道都是骗他的,宠爱都是假的吗?   他会不会像其他和亲的人一样,甚至比他们还差?   怎么是假的呢?明明皇帝夫君根本不在意齐国,也没有悄悄藏起来的心爱之人,更没有必要对他假意宠爱树立靶子。   所以为什么呢?   宋逞意思来想去,唯一的可能大约是他们身体问题。   可他之前还问过御医,御医说他身体没问题。   所以……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唯一的可能性便只能是……   他的皇帝夫君不行。   宋逞意眼睛都红了,眼泪悄悄涌了上来,又被他努力压下去。   不能被皇帝夫君看到,不能被他知道,自己已经发现了他的秘密。   “陛下……”   宋逞意主动靠在郁止怀里。   郁止对小皇后罕见的主动有些不明所以,又觉得他的声音似乎带了几分隐忍。   “皇后不高兴?”   宋逞意摇头。   “我只是,听见德妃有个姐妹生产差点没了命,有点害怕。”   郁止不以为意,“那就不生。”   答应的这么快,不行实锤了!   宋逞意难过又心疼地想。   “嗯,不生。”不能在皇帝夫君的伤口上撒盐,体贴懂事的皇后要学会主动承担责任。   “我本来也不喜欢。”   不是你不能生。   “我害怕生产。”   不是你不能生。   “陛下你不要生气。”   不要难过,不是你的错。   看,他多体贴,绝对是史上第一贤后。   郁止觉得开始不对。   哪儿哪儿都不对,奇奇怪怪的。   乍一看没什么问题,细想却觉得处处怪异。   但他什么也没说,温声安抚了宋逞意几句,等人睡下后,才叫来暗卫。   “宫里最近都有什么事?挑最醒目的讲。”   暗卫便将原道长向各宫主子售卖生子秘方的事讲了一遍。   郁止不明白,“为什么没卖给皇后?”   给一群完全没可能怀孕的人售卖生子秘方,郁止和暗卫皆一时竟不知,这道长究竟是看不起皇后,还是拼命想证明那方子没用。   打自己的假,让别人无假可打?   这道长觉悟挺高啊。   暗卫没忘,“还有一件事。”   他将各宫给皇后送生子秘方的事也讲了一遍。   郁止听得额角抽抽。   他现在可以肯定,问题绝对出在这里,可皇后到底为什么在收到一堆生子秘方后却说出那些表示不想生子的话,还有待商榷。   总之一定跟他那不知道总会拐什么弯的脑子有关。   郁止挥挥手让暗卫退下。   生子秘方不是什么事,放在谁手里都不算什么,那些妃嫔明显也没真想用,否则也不会交得那么容易。   郁止在感叹这些人解决得太容易之余也不忘低头吻了吻睡着的宋逞意。   他的小皇后真能干,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宫里的麻烦解决了大半。   果真是难得的贤后。   该赏。   只是赏什么呢?   郁止沉思间,宋逞意迷迷糊糊说着梦话。   郁止只隐约听见一些声音。   “夫君……不行……别难过……”   郁止:“……”   郁止面无表情。   电光石火间,他终于福至心灵地想明白宋逞意说那些话的含义。   不行?   宋逞意,你赏赐没了。 第294章 后宫三千人7   原道长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   打着骗吃骗喝的幌子,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在骗吃骗喝的情况下进宫,便注定不会受到他人重视。   若非郁止让人暗中盯着他,恐怕别人连多看他一眼都懒得。   虽说这样也方便了他行动,可这也导致他在宫里的处境不太好。   宫里没有道观,内务府随便给他安排了个住处,离前朝后宫都远的偏僻角落。   这让他花费了好长一段时间摸清宫里的路线和情况,否则也不会这么久才开始行动。   仅仅是宫中的生活,以及前期任务条件需要的投资,便花费了他带来的大半钱财,这宫里真是大门朝南开,没钱莫进来。   他连想要个热水沐浴都得花银子!   不过好在,这些投资都是值得的。   这不,宫里的娘娘们全都买了他的方子!他已经赚了不少银子,不仅把前期投资赚了回来,还有不少盈余。   他只是有些遗憾,这生子秘方只是一锤子买卖,没有后续,以及这东西没卖给皇后,让他少赚一份钱,而且这应当是最丰厚的一份!   想想就心痛!   就在他正琢磨着怎么能在这宫里的贵人身上捞更多的银子时,皇帝突然传令召见他。   原道长差点惊得从地上跳起来,好悬忍住了!   “公公我没听错吧?皇……皇上他真的召见我?!”   传话的公公阴阳怪气道:“道长这意思,难不成是不愿意被陛下召见?”   原道长很想点头,却不得不笑着恭维,“贫道哪敢,这不是受宠若惊吗。”   这皇帝不是晾了他这么久,怎么会突然召见他?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卖生子秘方被发现了?!   不对,这东西可不是假的,即便皇帝真便去查,也查不出有什么问题。   莫慌,莫慌!   别对方人都还没见着,自己却先露了马脚。   原道长心里想着警觉,然而当他见到郁止后,这警觉也并没有什么用。   郁止仅仅见面开头一句话,便将原道长问得愣住。   “道长进宫时曾说是上天拍你来辅佐朕,朕今日想知道,道长究竟能如何辅佐?上天又赐予了道长哪些本领?”   郁止悠悠然坐在上面,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看了原道长一眼。   只这一眼,便将原道长从愣神的状态中拉回神。   他一边在心中暗啐,一边赔笑道:“回陛下,贫道这等微末人物,若非在修行是沾染了京城里的一丝龙器,即便得了上天指示,获得的本事也并不多。”   郁止轻笑一声,“道长的意思是,你没什么可辅佐朕的吗?”   “有!当然有!”   生死关头的求生欲令他慌忙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是给咽了回去。   原道长不敢看郁止,低着头恭敬行礼道:“回陛下,贫道不才,在炼丹上有点心得,若是陛下不嫌弃,贫道愿意为陛下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屁啊!   可他不这么说又能怎么办?小命都快没了,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原道长恨不得把自己卖给底朝天,然而他就这么点真材实料,哪怕被扒了个精光,也再抖落不出一星半点。   作为一个道士,他最拿手的便只有炼丹一事。   郁止挑眉,“哦?那道长这丹药,能有什么功效?”   原道长嘿嘿笑了两声,忙道:“男子为阳,女子为阴,贫道这功效最大的用处便是为男子补充阳气,以保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什么补充阳气,分明就是壮阳!   郁止连嫌弃的眼神都懒得给他。   “朕还以为,你这丹药跟方子一样,能助孕生子。”   原道长:“……”   他讪讪道:“臣这功夫没能学到家,离师父还差很远,承蒙陛下不嫌弃,贫道一定竭尽所能!”   果然是在监视他!   道长在心里替自己抹了把汗。   郁止什么也没说,没表态,时间越久,道长就越忐忑,直到道长快要绷不住,说出自己的来历目的,只为了让郁止放他走时,郁止才轻描淡写说了句:“嗯,下去吧。”   过关了!   原道长大喜过望,差点浑身虚脱,对着郁止恭敬一拜,慌忙离开。   再次感受到在黎国皇宫里的日子不好混,道长低调了好长一段时间,仿佛没了这个人一般。   郁止也将他丢到脑后,专心处理起正经事务来。   上次慈云寺搞的那一出效果不错,至今他与皇后做的虽不多,却已经有人歌功颂德,前些日子受到北方的消息,北方已经迎来了一个连续的雨天,大旱已过。   这等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来,朝廷上下好一阵欢喜,甚至有人向郁止提议要宴请祝贺。   郁止拒绝了。   这么一件事也要请客,今后岂不是得时常请客?   郁止没兴趣花时间跟那群大臣们吃饭,有这功夫,还不如待在皇后身边,怎么都比面对那群一点也不好看的大臣们好。   他回到后宫,习惯性地去了宋逞意的宫里。   自成亲后,他便很少在自己的宫殿留宿,除非公务太过繁忙,来不及去梧桐殿才会顺势在那边歇下。   走在路上,途径御花园,郁止看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在假山后不知道干什么。   他微微蹙眉,给了身后跟着的人一个眼神,便有人心领神会,上前抓人。   “诶!你们干什么?本宫……本宫可是陛下的女人!你们赶紧放开本宫!”   那女人惊呼着,叫嚷着要让人放开她。   郁止在还没靠近时,便从对方的声音和话里得知了对方的身份。   虽然他并未与后宫其他妃嫔见过多少次,道他记忆里好,听过的声音很少忘记,尤其是这位的自称和言行,想要推测出她是谁简直不要太简单。   他面无表情问:“贵妃为何鬼鬼祟祟在此处?可是在偷偷做什么?”   贵妃:“……”   偷偷做事还被正主当场逮住,她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贵妃整张脸通红,我我我了半天,终究是没说出来。   郁止抿了抿唇,“既然贵妃不肯说,那朕只好将贵妃当成刺客来处置。”   这是威胁,贵妃不得不答应的威胁。   她咬唇愤愤不平地看着郁止,不情不愿道:“妾只是思念陛下,才躲在陛下的必经之路,等待与陛下相见。”   郁止看着她几乎咬牙切齿的表情,丝毫看不出她想念自己的意思。   心中默默无语,淡淡道:“既然见到了,便……”   话未说完,便听见一道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郁止抬头望去,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眼前。   “参见陛下。”宋逞意恭敬向郁止行礼,在外面,皇后还是很守规矩的,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不会越界。   郁止在看见宋逞意的那一刻,眼中便盛满了柔光,唇边也不自觉染上一抹柔和。   贵妃将这样的变化尽收眼底,眼中漫上不解。   宋逞意被郁止扶起,这才转头看向贵妃,“原来贵妃也在,正要到用膳时分,这里离梧桐殿最近,不如贵妃也来本宫宫里一同用膳?”   贵妃嫉妒争宠的表情还没摆出来,便被宋逞意礼貌的邀请而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表情转变不及,一时愣住,不由呆呆道:“啊?”   她可是来争宠的,怎么就被人邀请吃饭了?   宋逞意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转头询问郁止,“陛下觉得呢?”   郁止握住他的手,笑道:“都依皇后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句,轻易便定了贵妃的行程。   贵妃:“……”所以我的意见就不用问了吗?   她鼓起脸想要发火,然而面前两人一个身份比一个还高,一个比一个还不好惹,她……她不敢发火。   最终,只能委委屈屈,忍气吞声地跟在郁止和宋逞意的队伍后面。   见别人都有宫人跟着,贵妃越看越不得劲,连忙召来自己藏在假山的两个人。   输人不输阵,怎么也不能孤身一人,形单影只,那岂不是摆明着让人欺负?   贵妃憋着一口气,主仆三人坠在队伍最后,完全被人给无视。   她仰头看着队伍最前面,言笑晏晏,相谈甚欢的两个人,忍不住磨了磨牙。   还没吃饭,她却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正巧,郁止也正在跟宋逞意聊她。   “皇后大度,竟愿意主动邀请贵妃一同用膳,朕自愧弗如。”   在外面,郁止也会换一换自称,伪装一下。   宋逞意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道:“那是陛下的贵妃。”   明明是你自己封的贵妃,现在不喜欢了,不高兴了,不想见了,怎么还怪起他来?   宋逞意心中委屈,面上却仍不变,只是不去看郁止。   郁止:“……”   若是早一点来便好了。   他搂住宋逞意的腰,“是朕的错,皇后莫要生气。”   宋逞意不承认,“没有生气。”   还说没有,虽然表情没变,可郁止却能看出他真正的情绪和内心,真实的宋逞意这会儿嘴上都能挂油壶了。   郁止轻笑一声,低头在宋逞意脸颊上落下一吻,“别生气。”   宋逞意睁着眼睛抬头看他,脸不自觉红了。   半晌,他才重新低下头,嗫嚅道:“没生气。”   嗯,这回是真没生气。   二人周身氛围一变,从规矩到甜蜜,不过一瞬间。   跟在后面的贵妃完全不理解,怎么变得这么快?   “娘娘,咱们真去吗?”身后的宫人小心问。   皇后邀请贵妃用膳,这不就是鸿门宴?   终于要上演高潮部分宠妃与皇后的对决了吗?!   贵妃冷哼一声,“都邀请了,本宫要是不去,岂不是显得本宫怕了?”   她倒要看看,皇后究竟是怎么蛊惑了皇上的心!   贵妃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然而怎么蛊惑的没看到,却只看到了作为单身狗不应该承受的一切。   整顿饭过程中,郁止和宋逞意互相给对方夹菜,丝毫没有帝后尊卑的距离感,反而是一种寻常夫妻的自然而然。   说是请贵妃一同用膳,然而在整个过程中,贵妃全程被无视,即便她想挑衅,也没人接茬。   “贵妃,这道芙蓉鱼味道很不错。”宋逞意作为主人,作为皇后,到底还是关心了一句。   你们终于看到我了啊!!   贵妃差点都要以为自己隐形了,别人根本看不到她!   她鼓了鼓脸,想要指责几句,然而鼻尖便飘来一道饭菜的香味,刚才的指责便咽了下去,开始低头扒饭。   什么破争宠,她要吃饭!早就饿了!   肚子一饿,贵妃便顾不得形象,什么也别说,先填一填五脏庙。   没一会儿,一碗饭吃完,她伸手向一旁的宫人,“还要!”   很快,第二碗也干完。   郁止早已经放下了碗筷,心中在想这个贵妃会不会是个饭桶?   皇后吃饱了吗?   宋逞意也已经放下筷子,跟郁止一起旁观贵妃干了三碗饭。   等贵妃吃完打了个饱嗝,抬头一看对上两人看着她的目光。   贵妃:“……嗝!”   她捂着自己的嘴,含含糊糊说:“我……我不是饭桶,只是太饿了。”   “嗯……”   郁止和宋逞意假装信了。   贵妃快哭了。   悲伤了一会儿,干脆放弃了。   反正……反正皇后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厉害,也没什么蛊惑的本事,她还是有机会的,贵妃坚强地给自己打气。   宋逞意体贴地说:“饭不够的话,本宫再让人取。”   贵妃:“……”   她坚决放下碗筷,“我真的只是饿了。”   宋逞意点点头,转头问郁止:“陛下,人在饿时不可一时吃得太多吧?否则有损脾胃,贵妃方才吃了那么多,恐怕会难受,不如请御医来给贵妃瞧瞧?”   一本正经的小模样,仿佛真的没在捉弄人。   郁止忍笑,煞有介事地点头,“皇后心细,说的有理。”   “去请御医,务必将贵妃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御医。”   真要这么做,用不了多久,贵妃是个饭桶的事就得传遍整个后宫。   贵妃看了看宋逞意,又看了看郁止,终于明白这两个人才是一伙的,都是来针对她的!   贵妃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道:“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妾身没事!”   都来欺负她,就因为她是一个人吗?!   贵妃不觉得委屈,只觉得这两个人可恶,太可恶了!   宋逞意看得仔细,在看清贵妃的恼怒并非是对着他一个人,连带着对郁止也是如此,心中竟是一松,态度一转,“是本宫的不是,既然贵妃没事,便不必请御医了。”   “陛下以为呢?”   郁止假装没看出来宋逞意的态度转变,假装不知道转变的原因,含笑道:“皇后说得有理。”   见自己无论说什么,郁止都无条件赞同,宋逞意终于忍不住红了脸,抬起眼尾看了郁止一眼,虽未笑,眼睛却带着羞赧和喜悦。   二人对视间,即便没有言语,却也默契十足,看得别人会心一笑。   只是这会心一笑的人中没有贵妃,看着眼前两人,她只想埋头干饭,想象着把两人变成嘴里的饭菜,砸吧砸吧嚼碎咽下去。   可恶!可恶!以多欺少,欺负她没有皇帝!二对一,不公平!   宋逞意作为一个贤惠体贴的皇后,自然懂得在郁止忙碌过后,伺候他休息。   郁止也享受这项服务,在他眼里,这并非是伺候,而是他们的夫妻情趣。   今日虽有贵妃这个插曲,结果也不例外。   宋逞意看着贵妃礼貌送客,“今日时候不早,本宫改日再邀请贵妃来宫中做客。”   贵妃早就不想待了,吃饱喝足,她也不想待了,“妾身告退。”   哼!谁还要再来!饭都吃不够!   休息时,郁止拉着宋逞意一同上榻,“皇后为何对她们那么好?”   之前他还担心宋逞意会吃醋,针对那些妃嫔。   妃嫔们的识趣和佛系忽然出乎他的意料,毕竟原剧情中的她们可没有现在这样友好,但宋逞意并未吃醋的情况却也令他惊讶。   宋逞意不服,“难道我在陛下心里,就是不分情况不分场合吃醋的人吗?”   哼,吃惊了吧?都说了他是好皇后了,就是要惊呆你。   郁止好笑看他,“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哼,谁知道你什么意思?反正他是好皇后,好皇后才不吃醋。   谁曾想郁止将他拉进怀里,二人面对面,挨得极近,郁止故作难过的表情道:“我只是在想,皇后都不会吃醋,好像并不爱我。”   宋逞意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郁止会这么说。   “我听人说,只有不爱一个人,才不会拈酸吃醋,只有不爱,才不在意他有多少妻妾,只有不爱,才能大度。”   “皇后这么贤惠,难道也是因为……皇后不爱我?”郁止语气悠悠,充满了怀疑。   宋逞意呆住。   “我……”   我没有。   “我问过不止一个人,他们都这样说。”郁止胡说八道。   “没有!”宋逞意急急道。   他没有,他是喜欢的,他是吃醋的。   可是……可是他是好皇后啊。   宋逞意呆呆地抿唇,面露无措。   郁止丝毫没有说谎逗人的心虚,反而欣赏起皇后难得的表情。   “真的没有?”   宋逞意抱住他的腰,坦然又乖巧,严肃又正经地点头,“嗯。”   郁止忍笑。   “那就证明给我看。”郁止诱哄道。   宋逞意乖乖问:“怎么证明?”   “这个简单。”郁止张口便来,“既然在意我,喜欢我,那便从争宠吃醋开始。”   恶劣的皇帝哄骗着小皇后,“要学会争宠,坦然吃醋,要在别人面前炫耀我,维护我,要张扬,要学会恃宠而骄。”   每个词都是在诱惑宋逞意向祸国妖妃进化,若是宋逞意不答应,那就是不爱他。   宋逞意:“……”   郁止凑到他耳边,语气低落:“怎么,皇后做不到吗?”   “没关系,就算皇后不做,我也相信,皇后对我是有感情的。”话这样说,表情却是强颜欢笑,写满了口是心非。   宋逞意……宋逞意还能如何?   他悲伤地想,自己明明是好皇后来着……   以后不是了。   难过,想哭。   *   贵妃以为皇后那日说的不过是客套话,毕竟他们可是竞争对手,是看见对方时眼里都有刀光剑影那种。   然而没过两天,她当真接收到了皇后的邀请。   “娘娘,咱们要去吗?”   贵妃……贵妃当然不想去,在自己宫里想吃多少吃多少,去了外面稍微吃多一点都得引来别人围观。   而且宫里还有新鲜水果,还有她新淘来的话本还没看,躺在榻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看话本,饿了伸手拿手边的糕点,渴了有宫人早就准备好的茶水甜汤,舒舒服服,自己享受不好吗?   干嘛要去皇后宫里受他的鸟气?   “去!”贵妃艰难地站起身,表情严肃,严阵以待。   皇后一定是在挑衅,经过上次的试探过后,他终于要朝自己这个未来宠妃下手了!   去,怎么不去!   只有去了才能进入争宠路线,她当然要去!   自以为即将走上宠妃剧情路线的贵妃打起精神,准备盛装出席。   不过,去之前等她先吃只烤鸭再说。   皇后太抠了,连碗饭都不给她吃饱。   然而贵妃没想到,这回的皇后竟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这是陛下送的松烟锦,也不知道他从哪儿找来的,内务府里都没有,不是贡品,却比贡品更好看。”   皇后穿着一身青松色的衣衫,面上染着浅浅的柔和,身上的衣服质地柔软,虽未上手,却也能轻易看出它的贵重极品。   好好好,非常好,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说了,贵妃面无表情地想。   “内务府的布料皆适合女子,少有适合我的,陛下说了,今后我的吃穿用度,衣食住行,都有他来安排,让我不用担心。”   贵妃干巴巴扯出一抹笑,虽然这笑容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不错不错。”   这个她也知道了,能别炫耀了吗?   宋逞意也有些不好意思,他还是首次做这种事,耳根染了一抹红霞,可惜该看的人不再这里,而不该看的人根本没发现,只顾着骂宋逞意可恶了。   “还有,殿内的云露香……”宋逞意长篇大论还没开始,贵妃便忍无可忍地拍桌而起。   “够了!”   “宋逞意,我知道你受宠,可你也不用在我面前炫耀吧?!你简直……简直太可恶了!”贵妃气急败坏的模样让宋逞意一愣。   他很有些不好意思道:“可是……只有你还在争宠啊。”   贵妃:“……”   宋逞意:“我不能跟其他人炫耀,不能跟她们已经放弃争宠的人吃醋。”   就剩下贵妃了。   贵妃:“……”   很好,劝说放弃争宠的新姿势,她学到了! 第295章 后宫三千人8   贵妃从未见过如此狡猾之人!   忍住,忍住,他这么说一定是想逼迫威胁她放弃争宠,既然如此,一定是看到了她的威胁。   哼,怕了吧?忌惮了吧?   看见我的美貌家世和位份了吗?这就是话本里最火的宠妃标配!   我就是现在还没发力,今后必定一鸣惊人!千古留名!   虽然但是……还是好气哦!   宋逞意见贵妃被气到说不出话的模样,不由忍俊不禁。   “抱歉,炫耀并非我本意,而是陛下的要求,只是宫中无其他人可以配合,思来想去,也只剩下你最合适。”   宋逞意说话时都直接你我,拉近两人的关系。   贵妃虽还生气,可听见对方竟真的道歉,一时更不知道自己这股气究竟能往何处发。憋屈的模样惹人好笑。   宋逞意没笑,贵妃却依旧恼羞成怒,这一回,连出主意的郁止也记上了。   她当即想要转身就走,炫耀炫耀,我走了看你跟谁炫耀去!   “贵妃不坐坐吗?”   贵妃哪里还想坐坐,她愤怒地转身瞪着宋逞意,“让皇帝跟你坐吧!”   这是连敬称都不喊了。   宋逞意却不想放她走,劝道:“听说贵妃最喜爱鸳鸯楼的招牌菜,本宫请御膳房的师傅们特地学了做来,来都来了,贵妃若是不尝尝,岂不是吃亏?”   好不容易把人请来,可不能这么轻易便放人走。   好像……有道理!   贵妃听着,半晌过后,又不由自主地坐了下来。   午膳时分,随着一道道鸳鸯楼的菜色上桌,贵妃难得给了宋逞意一个好脸色,“哼,还不错!”   说罢愉快地扒饭。   给吃得就不错,宋逞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之间气氛有所缓和,又是吃到美食,对方最没有警惕的时候。   宋逞意低头看着碗筷道:“今日陛下忙于公务,无法前来一同用膳,也不知道他饿了没有,会不会忘记……”   贵妃筷子一顿,心头一突,不……不是吧?   然而很快,她的预感成了真,宋逞意没吃两口又开始念叨。   “这道八宝鸭鲜香味美,肉质细腻嫩滑,陛下一定会喜欢,下次再让御膳房做一回。”宋逞意轻叹道。   贵妃去夹八宝鸭的筷子停在半空,顿时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继续伸筷子。   “今日的米有点硬了,虽然我没什么感觉,但是陛下一定能吃出来,他的嘴最灵了。”宋逞意饭没吃到忌口,全都在念叨郁止。   贵妃忍无可忍,拍桌怒道:“陛下陛下陛下……皇后这么记挂陛下,那怎么不去找他,还跟本宫一同用膳?!”   气死她了,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贵妃不想吗?”宋逞意抬头看她,一双眼睛似乎能望进她心里。   废话,谁要……   贵妃几乎想把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却在出口的前一秒停住,“你诈我?”   宋逞意眨了眨眼睛,“我没有。”   他说得真诚,贵妃却不信了。   不过宋逞意也不在乎她信不信,他只是想让对话进行下去罢了。   “贵妃意欲争宠,我以为贵妃心里很看重陛下才是。”   “原来不是吗?”   贵妃哑口无言,半晌才结结巴巴道:“我……我当然……看重。”   声音虚得跟什么似的,就差没明着说她在撒谎了。   “既然贵妃在意,那本宫有几个问题想问贵妃。”宋逞意彻底放下碗筷,语气态度都格外正经。   贵妃虽心虚,却还是强撑着说:“你问什么?”   “陛下喜欢穿什么颜色什么质地的衣裳?”宋逞意一问。   贵妃:“……”   “陛下的日常大约在何时才会休息?”宋逞意二问。   贵妃:“……”   “陛下会什么才能?喜欢什么才艺?”宋逞意再问。   当贵妃再次哑口无言后,宋逞意忽然露出一抹如沐春风的笑容,只一瞬,却足以让人愣住。   “你看,你都不知道。”宋逞意看着她。   对上宋逞意好似看透她的目光,贵妃恼怒道:“不知道又怎样?我是贵妃又不是太监,平时又不用面面俱到伺候他。”更关键他也没给她机会啊!   “不用我问也会有人给他准备好要穿的衣裳,安排好他的饮食起居,才艺我更没有插手的余地,这也得怨我吗?!”贵妃越说越理直气壮,仿佛她说的本该如此。   宋逞意却看着她道:“确实不需要。”   贵妃笑容还没来得及露出来,所有听见他的后半句,“可这些我都知道。”   “既然看重,既然在意,又怎么会不去了解呢?”   宋逞意眼神落在虚空,心思偏远。   “陛下很能干,从前原本要批阅到夜晚的奏折,现在一两个时辰便能批完。”   “陛下很宽和,宫人们犯点无伤大雅的小错,他从不在意。”   “同时,他也很严厉,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有僭越便容不得,将宫中掌控得很严密。”   “我方才说,陛下一定会喜欢八宝鸭,其实不对。”   “陛下没什么很喜欢的食物,在饮食上从不挑剔,也从没有喜好偏向。”   “他很勤恳,同时也很能干,我从未见过他遇见困难的时候,他像个天生帝王,处处都那样完美,除了……”   “除了……”   宋逞意喃喃着却没说出后面的话。   贵妃忍到现在,终于可以忍到结尾,却被宋逞意这吞吞吐吐的模样弄得忍不住催促,“除了什么?”   追问后又讪讪不语,暗自唾骂自己看话本看迷糊了。   宋逞意道真将后面的话说了出来,“除了对我。”   “他本不该对我这般好的。”   他是和亲之人,皇帝夫君完全不需要立他为后,即便真的为后,也完全不需要给他这么多的宠爱,为他空置后宫。   可他偏偏做了,面对这样的夫君,宋逞意又如何不会一点点动心?   既动心,又如何不会在意,不会关注?   “贵妃,你并不喜欢陛下是吗?”   宋逞意挑明道,看着她的眼中满是笃定。   虽是问话,却根本不需要答案。   贵妃支支吾吾,“我……我……”   “既然不喜欢,那为何还要继续争宠呢?”   不是说不能争宠,而是在其他人都放弃的情况下,她竟然还负隅顽抗,在争宠生育并不会给她带来多少不同时,她竟还没放弃。   贵妃被戳中心思,恼羞成怒道:“本宫……本宫……”   嗫嚅半晌,贵妃仍是没回过神。   宋逞意说对了,她大约真的并不喜欢皇帝。   她既没有宋逞意的处处在意,也没有皇帝的偏爱独宠。   可是……可是……   “可是都有一个宠妃啊……”   应该有一个宠妃的啊。   她这么像,怎么会不是她呢?   宋逞意:“……?”   他有些莫名诧异问:“贵妃怎会以为,后宫一定有一个宠妃?”   贵妃无辜地看他,“话本里啊。”   宋逞意:“…………”   贵妃表情认真,带着些许疑惑,“最常见的宠妃便是贵妃,不就是我吗?”   宋逞意觉得贵妃大约是看话本看疯魔了。   “首先,并非每个后宫都会有一个宠妃。”   宋逞意端坐着,神色正经,目光从严肃转而划过一丝笑意。   很浅很淡,就那么丝丝缕缕。   “其次,即便真的有宠妃,那人也是我。”   皇后是他,宠妃也是他。   再无他人。   想想也有点自豪呢。   皇后挺起胸膛,双眼闪亮。   *   此后,郁止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贵妃纠缠,他当即明白,应当是小皇后做了什么。   他笑问宋逞意,“皇后答应的炫耀,吃醋争宠,为何我还未见到?”   宋逞意抬头看他,“陛下已经看到了。”   郁止挑眉,上前坐在宋逞意身边,早晨宋逞意并未起床,此时正躺在床上休息,脖子上还印着两抹红痕。   郁止看了看,想着如何给小皇后做几条凉爽透气的围脖,秋冬日穿戴更好,也更方便。   “在哪里?”郁止装傻追问。   嗅着郁止身上传来的气味,那并非是香,是一种宋逞意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很好闻,也很诱人,引得原本规规矩矩的皇后竟忍不住微红的脸颊。   因为他想到,昨夜便是这个味道,缠了他整整半宿。   宋逞意有种本领,便是无论别人说什么话,无论他心里怎样想,都能维持出表面平静,正经的模样更为不动声色。   此时的宋逞意表面平静,心中却紧张又沸腾。   他明明把贵妃唯一一个会争宠的情敌都解决掉了,怎么还会是没有作为?   皇帝夫君就是在装傻。   一定是!   “陛下故意的。”   宋逞意抿了抿唇,一双眼睛瞪着他。   见小皇后这么较真,郁止不由一笑,“嗯,我故意的。”   宋逞意:“……”   纵使宋逞意对郁止的滤镜再厚,此时都忍不住想要说一句:好不要脸!   宋逞意张口结舌,没想到郁止久这么轻而易举承认了。   他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承认呢?   他都不怕被人说的吗?   皇帝夫君真是……真是……   皇后半晌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竟是连腹诽都腹诽得并不畅快。   “所以我的皇后,你能怎么做呢?”郁止含笑问。   宋逞意……宋逞意还能怎么做?   揭穿吗?人家都承认了,就是光明正大耍赖,算准了皇后拿他没办法。   如此,皇后又能做什么呢?   宋逞意咬了咬唇,半晌才道:“陛下,您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吗?”   虽然不知道宋逞意说的哪句话,但无论什么话,郁止必然都是认真的。   他便点头应下,“自然。”   “就是不知皇后说的是哪句话?”   皇后定定看着他,面颊上又悄然泛起一抹红晕。   “说我可以恃宠而骄。”   他伸手环住郁止的脖子,整个人的身子都往上移,直到靠近郁止怀里,二人紧密相拥,宋逞意面颊微红,表情却正经无比,仿佛自己做不是撒娇,而是一件正经要事。   一个吻落在郁止唇角,带着沐浴后的淡香。   “陛下,不逗人了,可以吗?”   郁止嗅着那一抹尚未散去的淡香,眉目是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嗯,皇后这个娇撒得好。”   “我答应了。”   *   后宫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和谐状态。   彻底放弃的贵妃也加入了争抢宋逞意作品的大军中,没办法,她就是这样一个爱美的女人。   多了一个竞争对手,众妃嫔大呼不妙,却也毫无办法。   只能在心里暗骂当初劝说贵妃的自己。   蠢货!   骂过之后还是含泪继续抢。   宋逞意时常设计衣服首饰配饰,不过都是女子,还未接触过男子这方面的设计。   不过这种东西万变不离其宗,既然对女子服饰得心应手,对男子的也应当手到擒来。   宋逞意试了几次,总算感觉有点熟练,心中稍定。   郁止知道他私下在练习什么,不过并未追问到底。   现在知道了,之后还怎么算惊喜呢。   是的,惊喜。   他的小皇后实在太单纯,他又如何猜不出他的想法。   “陛下,这是新出的话本。”暗卫将一摞书放在书桌上。   郁止翻开看了看,确实是按他的要求写的。   里面的主角都是皇后,如果是普通人家,主角也是正妻。   之前的贵妃流话本因为皇后流的兴起而被打压,眼看着热点来了,那些敏锐的写书人也紧跟潮流,纷纷写起了类似话本。   “嗯,记得继续宣扬。”   郁止可不希望,还有贵妃那样的傻瓜把话本当真,就算当真,那主角也是皇后才是。   贵妃最近的日子不好过。   刚开始丧失进取心还是很爽的,饭可以大碗吃,肉可以大口吃,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晚上熬夜看话本。   生活得好不自在。   然而没多久这种日子就不美了。   她,长胖了。   堕落的报应来了。   爱美的贵妃开始陷入了悲催的减肥生涯,肉不能吃,甜食不能吃,还有那些零嘴更是不能碰!这是何等的打击!   不过还好,她还有好看的话本聊以慰藉,于是买话本更勤了。   可看看她让人买回来的都是什么鬼?!   皇后皇后皇后……怎么全是皇后?她的贵妃呢?!   她最喜欢的贵妃呢?!   虽然放弃争宠,可她还是最喜欢贵妃这类角色,一来好听,而来她自己就是贵妃,当然爱屋及乌。   可眼前这些都是什么鬼?   见贵妃气得浑身发抖,采买的宫人小心翼翼,“娘娘,这都是市面上最流行的话本,听掌柜的说,卖得可好了,大家都喜欢看。”   贵妃:“……”   她随手将话本丢在角落。   不看,坚决不看!   半夜,没有话本陪伴的贵妃开始在床上辗转反侧,深夜难眠。   终于,一只手伸向角落,捡起那本被随意丢在角落的话本。   贵妃熬了半宿夜,第二天还赖床。   嗯,真香。   *   郁止看着面前呈上来的东西,到单手撑着头,目光沉沉。   “这是什么?”   原道长一脸赔笑,“回陛下,此丹乃贫道炼制的还阳丹,能滋阴补阳,必定能为陛下解决烦忧。”   郁止神色一顿,原本想让人把这道士和他炼制的丹药一同丢出去的话被咽下。   “哦,你倒是说说,朕有什么烦忧?”   能把壮阳的丹药取一个救命丹药名字的人,能看出他有什么烦忧?   原道长给了郁止一个“你懂的”眼神,随即徐徐开口。   “陛下身体康健,又有龙气护佑,自然百病不侵。”   “只是宫中娘娘众多,阴盛阳衰,陛下的阳气不足以抵消娘娘们的阴气,自然需要这补充阳气的丹药加以辅佐。”   原道长像个拍马屁的太监,连手里都同样拿着拂尘。   他义正辞严道:“贫道身为黎国子民,受陛下庇佑,自然要为陛下分忧解难,以示忠心!”   原道长想得好,后宫那么多妃嫔,皇帝一天换一个都能一个月不重样,这身体肯定吃不消啊。   这么久以来,后宫无论皇后还是妃嫔,都从未传过有喜讯,这可不得了啊!   事关皇家血脉,这可马虎不得。   为了拍马屁的原道长便开始绞尽脑汁想皇帝无子的原因。   他首先排除妃嫔身体不行,一个不行便也罢了,可都不行……哪有那么巧的事?   既然不是妃嫔问题,那必然是皇帝身上的问题。   于是,丹药成功出炉。   他大义凛然的样子真像个傻瓜。   郁止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觉得十分应景。   他现在看原道长便是这种感觉。   眼前这人蠢得出奇,傻得令人发指,连郁止都没想到除了把人赶出宫,其他更好的惩罚方式。   正当他要礼貌将人请(赶)出去,并且放话让让他有多远时,原道长又跪下诚恳道:“陛下,贫道的丹药由秘法炼制而成,必有奇效,贫道忠心日月可鉴,陛下圣明!”   那什么,至少给个吃荤的特权吧?   被逼吃素半年,嘴巴都淡出鸟来了,看着手都想啃。   郁止刚想让他滚远点,便听一道略重的脚步声有些匆匆,带着几分慌乱。   心头一跳还没来得及将这丹药毁尸灭迹,宋逞意的身影便出现在眼里。   郁止看了看地上跪着等赏赐的傻子,又看了看眼中担忧的宋逞意,忽觉头疼。   “陛下……”   宋逞意声音都放得很轻,小心翼翼地仿佛怕伤到什么。   素来平静无波的面上也克制不住地泛起波澜。   “你别听这人胡说,之前卖给后宫的生子秘方便是他给的,别信他的话。”   郁止本意是想让宋逞意知道这道士有多蠢,不要相信一个总是犯蠢的人。   谁知宋逞意却想到了其他。   他之前跟御医打听过,生子秘方是真的,能让人速速怀孕,既然秘方是真的,这原道长便有些本事。   那……那他刚刚说的……也是真的吗?   皇帝夫君身体真的差到需要壮阳的地步了吗?   怎么不跟他说呢?   他可是他的皇后,还是贤后,怎么可能嫌弃他呢?   皇帝夫君应该告诉他的啊。   宋逞意有些难过。   皇帝夫君不喜欢他了吗?   还是说……宠爱其实也是假的?因为身体原因,皇帝夫君才只能独宠他一个人?   再来其他人,皇帝夫君便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将她们全收入后宫,却又不碰她们吗?   或许连跟他的床笫之欢,都是在药物的帮助下……   宋逞意越想越难过,越想越想哭。   他表情不变,眼中却悄悄蓄起了泪水。   宋逞意心里默念自己是好皇后,不能在外人的面前丢脸,只好强撑着对地上的原道长道:“道长,陛下身体……严重吗?”   道长想了想后宫的人数,“应该……还不算太严重?”   毕竟后宫三千才只有二三十人。   “只需吃贫道的药,便可解决一切困难。”原道长自信道。   宋逞意松了口气,“本宫知道了,道长务必要多多炼制丹药,助陛下……恢复。”   虽然恢复后可能不会独宠他了,可他不能自私,要做个贤良淑德的皇后。   宋逞意,你可以的。   “你们……”围观全程的郁止现在脑仁疼。   两个脑回路都没在一条线上的人竟还真就你一句我一句把话圆了。   莫名其妙便成了这二人口中雄风不振,需要壮阳的人,郁止默默深吸一口气。   宋逞意转头看他,却并未靠近,只是低头宽慰道:“陛下放心,宫中有良医良药,必定能药到病除。”   低着头,就看不到他眼里的情绪了。   他不是故意的。   他也不想难过的。   郁止比了个手势,便有暗卫出现,架着地上跪着的原道长出去。   “诶诶?陛下?陛下贫道的丹药是真的啊!”   赏赐呢?!怎么能没有赏赐呢?!   装着丹药的盒子被扔在他脸上。   “别让朕再看到你。”   郁止的声音远远传来,原道长被暗卫丢在地上,狼狈地抱着他装丹药的盒子,悲从中来哭喊道:“这世道对道士太难了!”   真的太难了!   他就想吃个肉怎么了?   殿内,郁止拉过宋逞意让他坐在自己腿上。   宋逞意也乖乖被搂着,并不反抗。   “皇后担心我的身体无法康复?”   无语过后,郁止放弃解释。   抬眼瞧了郁止一眼,宋逞意到底是忍不住心底的担忧,点头应是。   “嗯。”   “正巧,我有个法子可以有效帮助我完全康复,成为一个正常男人,只是可能需要皇后的一点小小的帮助。”   郁止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很诱人,却又有些像诱哄小白兔的大灰狼。   宋白兔没看出来,只觉得郁止好淡定,身体出问题都能依旧从容不迫,真不愧是皇帝夫君。   “嗯。”   他答应了。   “怎么帮忙?”   郁止一本正经道:“简单,这种事,多多练习便可逐渐恢复,逞意作为皇后,想必是很愿意陪我一同练习复健的,对吗?”   宋逞意微睁着眼睛,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   “等、等等……”   “皇后不希望我早日恢复?”   “可是,不会使用过度,变得更糟糕吗?”   “不会,我问过御医。”   宋逞意想想平日里皇帝夫君与自己同床的频率,即便吃药也要来,难道便是因为如此?   事实证明,复健是有用的,且没有任何后遗症。   唯一的副作用只是有点废皇后。 第296章 后宫三千人9   将近年关,京城家家户户皆陷入了年节准备中,宫中也不例外。   作为皇后,宋逞意最近事务繁忙,宫中内务都需要他一人打理。   太后对宫务不感兴趣,左右无论谁管理后宫都不能亏待了她,她又何必给自己找那么多事。   比起处理宫务,她现在更喜欢倒腾自己,从衣服首饰,到胭脂指甲,还有头发香料,整个人年轻了十岁不止,在后宫和其他妃嫔走在一起,都像姐妹,而非差了一辈。   唯一不高兴的便是宋逞意忙起来便很少来她宫中与她说话。   郁止和宋逞意抽空一同来向她请安,见她在内殿化妆,根本没空接待他们。   等了一刻钟,太后才从内殿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前儿见福慧那女人,还明里暗里讽刺我一个寡妇打扮得花枝招展。”   “哀家打扮打扮怎么了?碍着她什么事了?也不看看她脸上的皱纹,她倒是想打扮,可谁让没那条件呢!”   太后趾高气扬的模样像之好胜的小公鸡。   她口中的福慧是先帝的姐姐,现在的福慧大长公主,平时老仗着辈分和年纪倚老卖老,最看不顺眼的便是太后。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凭借肚子竟然爬到那么高的位置,从前连斜眼都懒得看的人,现在却要仰仗对方生活,心态失衡的她总爱刺一刺太后,她如今唯一能比太后更好的地方,便是她未丧夫,不是寡妇,便时常逮着这一点讽刺太后。   太后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你看我不顺眼,我也看你不顺眼,皇宫可是她家,她想让谁留下谁就能留下,同样,她想让谁走谁就得走。   不过到底不能做得太过,便提前结束了对几位宗室人的招待。   郁止挑眉,想起御书房多出的几本参太后的奏折,也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母后何须与她一般计较,当初父皇在世时,与她也并不亲近,远着点便是了。”   刚刚放下的茶盏被人重新续上水,郁止抬头看向身边的宋逞意,在他与太后说话时,对方便安安静静,并不插话,只在郁止需要什么时,便将什么放在靠近他的位置,体贴二字不足以道。   郁止将那盘糕点不着痕迹往宋逞意的方向推了推,又轻点桌面,引来宋逞意注意。   宋逞意看了他一眼,眼中一道流光闪过,拿起小块糯米糕吃了一口。   太后还在那里念叨,“那个家伙哪儿哪儿比得上哀家?是长得比哀家好看还是比哀家年轻?又或者儿子比哀家有出息?”   “要不是看在先帝的面子上,哀家都懒得多看她一眼。”   太后骄傲地叉腰,随后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骄傲便变成了恼恨。   “那女人什么都比不上哀家,可有一样却比哀家强。”   她转头看向郁止和宋逞意,两人不得不停下小动作。   “皇帝,皇后,你们成亲也快一年了,哀家也不催你雨露均沾,可有些事,总要有些消息吧。”   “福慧曾孙都十岁了,哀家要抱个孙子不为过吧?”   宋逞意垂下眼眸,没敢与太后对视,倒是郁止不闪不避,直接道:“母后何须着急,朕与皇后尚且年轻,过早要子嗣于朕于国皆不利。”   这话一听便是胡说八道,黎国皇室子嗣凋零,先帝更是差点绝后,现在无论是朝臣还是皇室,都盼着宫中子嗣越多越好,根本不到操心什么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时候。   可郁止非要这么说,也无人可反驳,毕竟他口中的情况也确实有存在的可能。   太后才不懂什么朝廷大事江山社稷,她就知道自己到了抱孙子的时候,儿子就该努力给她生几个孙子孙女。   可儿子自己明显不急,她催也没用。   没办法,她只好催皇后。   此后,宋逞意每回单独来向她请安时,没少被太后提起子嗣一事。   太后并未让他将皇帝往别人宫中推,可正是如此,宋逞意才更不好说什么。   太后这个婆婆已经足够好,即便是放在普通家庭,也不一定能找到他这样的,何况她还是太后。   可是……他就是没怀啊,这能怎么办?   皇帝夫君的身体问题他需要保密,不能让人知道皇帝夫君的身体于子嗣不利,否则他们一定会把这件事当作把柄,威胁他们。   作为一个体贴又能干的皇后,宋逞意有义务为皇帝夫君解决任何烦恼。   宋逞意抿了抿唇,想着这件事如何解决。   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那些生子秘方。   或许,有用呢?   *   郁止回到梧桐殿,便嗅到一股药味。   他面露忧色,快步上前,让想将药碗藏起来的宋逞意没来得及动作。   “生病了?”郁止伸手摸上他的手腕,片刻后,没察觉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宋逞意没想到他今日回来得早,他们久居梧桐殿,宫人们也不常通报,这才来得这么措手不及。   怎么办,药碗还没藏起来,我说只是普通的风寒药可以吗?   不不,风寒不行,皇帝夫君会请御医来诊脉的,他都没打过招呼,肯定会露馅的。   那说补药?可补哪方面呢?难道要……   想到某个可能,宋逞意当即红着脸打消了那个念头,并将补药也踢出选项。   他想了好几种可能,然而就是没想过,根本不用他绞尽脑汁撒谎,他的皇帝夫君便从空气中飘散的药味将药方拼了个七七八八。   郁止仔细嗅了嗅空气中的气味,又看了看宋逞意闪躲的视线,一个念头忽然在脑子里生起。   “你……该不会是喝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宋逞意更不敢抬头,总觉得心虚,可是奇怪,明明不该这么心虚的,为什么?   “生子秘方?”郁止很快便锁定了目标,想想也对,除了这个,也没别的可能了。   宋逞意脸色再忍不住,耳根发红。   很好,之前想的所有可能都没用,在皇帝夫君面前,他总是一点隐秘的想法都藏不住。   全都能被他猜到。   有些挫败的皇后只能规规矩矩老实承认,“是……”   皇帝夫君会生气的吧,会不会觉得他身体也有问题?自己要不要请御医来为他证明清白?   可是……生子药他都喝了,好像也没什么清白可言?   “这么苦的药,以后别再喝了。”   意料之外,郁止并未生气,反而让他今后别喝了。   宋逞意眼睛亮了亮,也不低头躲着郁止的视线了,坦坦荡荡看着郁止。   皇帝夫君不怪他!   他是最重要的!   郁止有些受不住他这眼神,大约是这个世界的宋逞意不爱笑不爱露出各种表情,他的情绪体现更多是用眼睛,因此这双眼睛,格外明亮且灵动。   大手覆上他的眼睛,遮住这双眼睛,郁止无奈一叹。   “这么担心子嗣问题?”郁止在他身边坐下,“还是说,你很想生孩子?”   宋逞意想啊,他自小便作为哥儿长大,今后的人生一眼能望到头。   不外乎嫁人生子四个字。   “嫁人”他几乎已经做到了极致,便只剩下“生子”一事。   宋逞意如此上心,也是因为如此。   “陛下不希望我生吗?”宋逞意不是傻子,郁止从未表现出对子嗣的在意,也从未同他说有了孩子会怎样。   就仿佛……仿佛他计划的未来里,从来没有孩子的身影。   可……可若是没有子嗣,皇位如何继承?   宋逞意是想生的,可若是郁止不想,他便也没那么想了。   但他总是想问清楚,为什么呢?   难道皇帝夫君身体差到完全不可能有子嗣了吗?   那那……这生子秘方是不是给皇帝夫君用更合适?   宋逞意悄悄想着,眼神是不是偷瞄郁止一下。鬼鬼祟祟的模样实在很难让人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   宋逞意连郁止不能生,打算让他跟别的男人生孩子,自己给自己戴绿帽子,然后还把皇位交给那孩子的猜测都想了。   郁止轻敲了下宋逞意额头,打断他不着边际的想法。   “别胡思乱想。”   郁止对于子嗣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和宋逞意是不会生的,这个孩子注定不会有他们的血脉,既然如此,是谁便也不重要了,只要他是个合格的继承人。   他没想在这个世界短命,怎么也要活到六七十岁,这么早要孩子,是盼望着对方做四十年太子不得不造反吗?   “你若是喜欢小孩子,可以在其他臣子家中的孩子入宫时召他们陪伴。”郁止安慰道。   宋逞意低头。   皇帝夫君不想要孩子……   这对宋逞意来说无一是个打击,不过打击过后,宋逞意便开始想不生孩子的好处来。   首先不会有生产危险,这个世界上,他听过不少因为生产而发生的意外,可只要不生,便能一劳永逸。   第二,不用在孕期和皇帝夫君分开,如果有孕,必然有人会打着趁虚而入的主意,哼,他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至于第三……   没有孩子,便不会有人插入他们之间。   皇帝夫君永远是他的皇帝夫君,不会与人分享。   这些念头在心中浮现,欢欣雀跃的情绪便自然而然占据上风,不能生孩子的遗憾便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都听陛下的。”   不生最好了。   今天他是个不称职的皇后。   不过他很高兴。   *   年节已至,年前便开始放假,一直放到元宵结束。   宫宴过后,送走所有朝臣和家眷,宫门下钥,宫中便只剩他们。   是他们单独的年。   贵妃一早便吩咐御膳房准备了她所有爱吃的食物,她要每天换不重样地吃,吃到撑为止。   为表友善,她还请宋逞意前来一起吃。   然而在发现请了宋逞意,便要附赠一个郁止时,她说什么也不让这两人来了。   她过年是要吃美食的,不是吃狗粮的。   云妃穿着她最喜欢的那件新衣,大冷天还要去御花园找开得正好的红梅,让画师为她画像,画得不美她可不要。   这可苦了画师,已经有三个画师被冻的起不来床。   可素来以柔弱著称的云妃却屁事没有,连药都没喝。   为了美丽,女人总是能激发无限的潜力。   郁止听宫人们当玩笑提起,也不由抽了抽额角。   还好,还好他的皇后的宋逞意,其他人与他无关,今后也不会是他的责任。   爱人一个便足矣,再多,便要伤身伤肾,实在要不起。   “皇后呢?”   “皇后娘娘……”宫人吞吞吐吐。   郁止眉心微蹙,“怎么了?”   宫人小心翼翼看了郁止一眼,见他好似没生气,而是担心,便大胆道:“皇后娘娘昨日给贵妃娘娘定了几个齐国的美食。”   “前日给太后做了一件冬衣。”   “再前一日给德妃娘娘默写了一份失传的佛经。”   “还有……”   郁止忍着耐心听了十几分钟,最终终于忍无可忍打断宫人的话。   “够了!”   合着就是全惦记着别人,忘了他是吗?   看着宋逞意将后宫每个人都安排地妥妥贴贴,郁止无语的同时又觉得好笑。   这到底是谁的后宫?   宫人见郁止真没生气,便也放下心来,为宋逞意说好话,“皇后娘娘国母风范,自是无人能比。”   郁止心里知道,宋逞意便是想做个母仪天下的好皇后,那也是排在他之后。   为了宫务或者其他人而忽略自己,不是宋逞意会做的事。   对方给自己的新年礼物必定早已准备好,只是不说,要他自己去找,自己去想。   郁止也不急迫,除夕之夜慢悠悠回宫,刚出勤政殿,便见宫巷中挂着一盏盏红灯笼。   每个灯笼下,都悬着一片薄薄的木牌。   郁止走到第一盏面前,举起木牌一看。   是个字谜,字谜的答案是“姻”。   第二个灯笼的木牌上是首诗词填词,需要填的字是“缘”。   第三个……   第四个……   每个灯笼下都是不同的题目,或许是猜字谜,或许是对联,或许是填词,或许是看图猜词……   但每个灯笼题目的答案却是一句句话,一幕幕过往。   郁止耐心地从这里走到后宫,直到解完最后一个,也将这封另类书信读完。   刚进殿门,便见宋逞意正在一盏精致漂亮的琉璃灯上勾勒着什么。   他像是没有察觉到郁止到来,画得很认真。   这种颜料郁止认得,遇水不化,便是在琉璃器物上也能附着停留。   洗不净,也改不了,十分考验人的功力。   郁止担心打扰他,毁了这幅画,便一直静静等待。   直到宋逞意勾完最后一笔。   “画了什么?”   宋逞意抬头看了他一眼,“陛下何不自己来看?”   “皇后不愿意亲自告诉我吗?”郁止并未上前,像是等着宋逞意过来。   宋逞意总是拗不过他,最后乖乖听话的还是皇后。   他将这盏琉璃灯提到郁止眼前,琉璃灯罩上的画也落入郁止眼中。   嗯,大红的色调,勾勒出两个穿着红衣的人。   一人坐在床上,一人站在床下。   是成亲当晚的模样。   喜庆的红色与今日正相配。   “从前不知,原来皇后不仅有才,还有一双巧手,画技超群。”郁止将这盏灯挂在床头的架子上,一抬头便能看到。   宋逞意有些不好意思,“都是雕虫小技。”   从前宫里的日子无趣,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倒是来黎国后,他每日都有事忙,这些已经生疏了不少。   “雕虫小技才刚好,不能展露于人前,只我一人能见到。”郁止自然而然道。   宋逞意:“……”   一时竟不知说皇帝夫君不会夸还是太会夸。   更不知道自己是要练习得更熟练,还是这样就好。   郁止瞧他表情,虽没波动,却好似藏了千言万语。   他忍俊不禁,“开个玩笑。”   “画的很好,绝非雕虫小技。”   “也并非不能展露人前,只是我想私藏这盏灯,皇后应了我可好?”   宋逞意高兴又羞恼。   高兴是是因为郁止夸得太好,羞恼则是因为这还需要问吗?   他想做什么,宋逞意总是应的。   可郁止想看的,便是他面无表情地“嗯”那一声的模样。   乖巧中透着古板,古板中透着可爱,最是惹人喜欢不过。   “嗯。”这么想着,便也看到了。   红灯笼的光芒映得宋逞意面颊有抹浅浅的红色,像是烛火之光,又好似自然而生。   如落日红霞,温润又明亮。   就是眼前之人,这样一个含蓄内敛到连表情都不爱做的人。   用一盏盏灯笼,一个个题目,写了一封信。   诉说情衷,畅想未来。   “准备了多久?”那些题目,准备了多久?   宋逞意摇头:“不久。”   很有意思。   郁止看出他乐此不疲,便也笑道:“下次换我来。”   “解不出来,可是要受罚。”言语间,是要自己出题,而非找题目。   宋逞意自信道:“不会。”   “会与不会先不提,咱们先把奖惩约定好。”郁止眼中光芒一闪。   宋逞意不说话,便是默认的意思。   “若你解开,我也给你画一盏灯。”   “若是解不开,也不罚你别的,只是这信看不了了。”言外之意,不会主动将没解开的内容告诉他。   宋逞意信心满满地应了,然而真收到郁止的题目时,整个人傻了。   宋逞意的题目用的都是常见的诗文词语文章等等,他读过书,但读的却也不算太多,足够应付交际中见到的吟诗作对便可,寻找制作题目便花了他不少功夫。   可郁止的题目材料用的是什么?   过往卷宗,科举文章,还有古籍孤本。   绝大多数宋逞意见都没见过,更别说破解,即便是开卷翻书,都要翻好久,得到的答案还不一定是对的。   宋逞意熬了一整夜,才解开五个题目。   第二日便到了郁止面前,将那一摞题目,少说也有五百个,尽数砸进郁止怀里。   “陛下欺负人!”   郁止看着哪怕面无表情都阻挡不住浑身郁闷情绪的宋逞意,勾唇忍笑:“皇后愿赌服输。”   宋逞意咬了咬唇,最终还是不甘心地将他怀里的题目全都拿过来,“我、我还没输!”   他才不会输!   皇帝夫君欺负他,他偏偏不能认输!   一定要让皇帝夫君看看,他才不是好欺负的。   若是郁止知道,必定会反问,所是要证明他不是好欺负的,不应该直接撂挑子不干吗?   哪有一边愤愤不平,一边又乖乖认命去解题的?   想着反抗,实际顺从,令郁止又好笑又舍不得睁开眼。   寻常人都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可他的小皇后这么乖,平时从来不哭,被欺负也不哭,郁止却更想将糖喂进他嘴里。   跟他一样甜。   宋逞意这个题,一解便直接解了一个年节。   过年时,但凡有空,他都会找来各种书籍翻看。   坑爹的是郁止根本没标明题目素材出处,宋逞意便是想要找,也得自己碰运气。   运气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有时宋逞意随手一翻便看到一首眼熟的诗,有时他找一整天,都没找到任何相似的内容。   这种情况下,他的进度很慢,非常慢。   直到年节结束,宋逞意连五分之一都没解到。   而这时,郁止却又将另一个炸、弹告诉他。   “皇后觉得,解散后宫怎么样?”   宋逞意心头一跳,迅速抬头看郁止,连表情都顾不上了,满脸写满了吃惊,还有淡淡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   “怎么……怎么可能……”他说话都有些不利索。   好在很快冷静下来,才忍住心动说:“朝臣和母后都不会同意的。”   郁止却轻描淡写道:“他们会。”   会?什么会?   既然会,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难道在皇帝夫君眼里,自己不会同意解散后宫?   怎么会呢,怎么可能呢?   又或者,是因为他把后宫管理得太好了,他这个贤惠大度,端庄体贴的皇后不应该反对后宫?   贤惠到这种地步,还坑了自己,宋逞意第一次有点后悔。   好、好像……祸国妖妃的剧本也可以啊,不要固定得那么死嘛。   宋逞意搂住郁止的脖子,他自己都未发觉,脸颊因激动和喜悦微微泛着红。   “夫君,今天我不想做贤后,做妖妃好不好?”   妖妃的精髓是蛊惑和恃宠而骄。   郁止低头轻吻。   “你已经做到了。” 第297章 后宫三千人10   新年伊始,宫中重新开始上朝点卯,百官们尚且未从年节的悠闲转变过来,便迎来了皇帝的一个重磅消息。   皇帝欲遣散后宫!   当听见郁止的话时,百官们甚至觉得自己恍如梦中,惊愕不已。   “陛、陛下方才说了什么?!”有人震惊问。   “我没听清……”   “我也没……”   大臣们一个个都想装傻,当什么也没听到,然而郁止会给他们这个机会吗。   他敲了敲案几,示意殿内众臣安静。   “修身齐家治国,欲治一国,需从修身做起,不可沉迷女色,朕有皇后一人足矣。”   “朕不欲耽误宫中女子花期,愿以嫁妆送之,有家者归家,无家或家中不睦者立女户。”   “诸位爱卿,意下如何?”   郁止慢悠悠问。   意下如何?众臣们觉得不如何!   “陛下,自古便无放宫妃出宫先例,陛下不可违背祖制!”一大臣首先道。   郁止反驳的话自然而然便说出口,“先例?若是一切按照先例,那我辈尚且茹毛饮血,既无先例,那朕做了,便是先例。”   “我等承先人智慧,本应推陈出新,逐步改革,而非循规蹈矩,故步自封,爱卿年事已高,目光狭隘了。”   一个年事已高,目光狭隘的帽子下来,说话之人只觉得胸口被重重一击!想想今后便要一直背着这样的名声,恐怕连仕途都会受阻,顿时心生悔意。   打头阵的败了,剩下的人心中忍不住犯嘀咕,都开始斟酌用词。   “陛下如今后宫无嗣,若是再遣散后宫,岂非是要令大黎后继无人?为了江山社稷,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又一人站出来。   郁止漫不经心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语气轻描淡写道:“爱卿这是觉得朕会英年早逝?”   平静的声音却带来重重的压力,令说话那人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听见郁止这声音,他才恍惚回想起成亲前的皇帝,冷漠无情到仿佛只是按步骤运转的机器,没有感情,不谈感情。   不会因为怕天冷早起伤到朝臣身体而改动早朝时间,不会在他们官暑干活时给他们送一碗甜汤饮品,更不会为了让他们安心做官办差而增加他们的俸禄,还给他们的妻子母亲发放安置金。   短短一年时间,皇帝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许多,以至于他们都快忘了,眼前的人原来是什么模样。   他能轻飘飘将不服他跟他搞事的人贬官撤职,能毫不留情地对犯了错的宗室皇亲下狱贬为庶民。   他们区区臣子,如何能与手握大权的皇帝硬碰硬?   思及此,众臣纷纷不敢再冒头,只注意着别人的动向,希望有人站出来阻止。   “朕尚未及冠,众卿现在便担忧朕何时英年早逝,无子嗣继承,未免太早。”   他轻笑一声,仿佛不觉得自己在说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众卿见不得朕,迫不及待想换个皇帝呢。”   众臣纷纷跪地,高呼:“臣等不敢!”   郁止之前也想过先弄一个继承人出来,也好更顺利地遣散后宫,可后来想想,还是晚点要继承人更好,可后宫里的人却不能因他的计划改变而耽误一生。   他便想早日放她们离去,免得夜长梦多,横生事端。   作为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郁止有任性的资本,他又不是要做什么危害社会,危害国家和百姓的大事,不过是想遣散后宫,不想有别的女人罢了。   除了那些打着送女子入宫争宠的人被彻底断绝了妄念而心中不甘外,其他人皆对此事虽不赞同,却也没想顽强抵抗。   左右他们早已经有过一个多年无子的皇帝,也不介意多来一个。   只要皇帝不昏庸无道,不暴戾无常,能够励精图治,带领黎国走上更繁荣昌盛的道路,他是喜欢睡男人哥儿还是女人,是喜欢睡一个还是睡一群,都没什么关系。   小事而已,无伤大雅。   郁止强硬的态度表明了他要做此事的决心,能够通知一下朝臣已经不错了,说到底,这也只是皇帝家事。   寻常百姓家中放妾也不会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郁止的态度让群臣们明白,他们多说无益。   于是,除了几个言官还在不断上奏折劝诫以示自己不畏强权、忠君爱国的品性外,其他人都乖乖闭了嘴,至少表面闭嘴,至于私底下在想什么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至于为何只是上奏折劝诫?那是因为郁止在上早朝的大殿柱子上都裹了一层棉,撞上去顶多撞晕或者脑震荡,怎么也撞不死。   不仅如此,殿内还增加了两倍守卫,便是为了在那些人想要撞柱威胁或者长跪不起时阻止。   这样一番操作下来,官员们便是想用其他方式威胁也没办法。   时间一长,也难免心灰意冷,放弃坚持。   *   郁止想要遣散后宫的消息迅速传开,比起前朝的动荡,后宫里的动静便小了许多。   有些人早有预料,有些人恍然大悟,虽然有一些还对郁止抱有微弱幻想的人难免失望,可更多的人还是高兴不已。   她们本以为自己会在宫中孤独终老,无宠也无子,谁知峰回路转,她们还能拥有正常婚事家庭。   虽然宫外必然比不上宫中富贵,今后的丈夫更比不上皇上半分,甚至比起她们入宫前相看的人家还差强人意。可好歹是正妻,认真算下来也不亏,还赚了一笔嫁妆。   她们有的当即向宋逞意表示自己的意思,有的已经写信给家人商量,气氛一时热闹不已。   若说这些人的反应还在郁止的意料之中,那以贵妃为首的几人表示不想出宫,愿意老死宫中的行为便出乎意料了。   “你们为何不想出宫?”宋逞意不解询问,“你们家中也富贵,不必担心生活不好,也不必担心今后嫁不了一个好人家,你们不想夫妻和睦,儿孙满堂吗?”   留在宫里,她们注定不会有正常的婚姻生活,这对她们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正常的日子便是相夫教子管理后宅,那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在宫里自在。”冯昭仪是个直白的性子,首先便道。   “对啊,留在宫里虽然无宠无子,可在衣食住行上也从不缺什么,样样都是好的来,陛下和皇后皆是宽和大度的性子,不会主动找我们麻烦,只在在自己宫里,基本想做什么都行,这样比闺中还自在的日子当然不想放弃。”云妃柔柔弱弱看起来像朵白莲花,罕见说这么多话,还是真心话。   德妃和她们态度一样,贵妃冷哼一声,想着只要不看见这俩人秀恩爱,那就什么都好。   郁止听得无语,在宋逞意表态前,率先开口道:“不能。”   “休想留在宫里吃白饭。”   他不养闲人。   几人一听,顿时脸皮发红。   被郁止戳穿实质,几人纷纷有些心虚。   没错,她们就是想吃白饭,还什么都不用付出,这样的日子堪比神仙,可惜郁止眼明心亮,干脆拒绝。   “陛下,您就行行好,我们也不用您出嫁妆,省一笔嫁妆费,还能留我们在宫里当挡箭牌,可以保护皇后声誉,一举多得,何乐不为?”德妃缓缓开头,她说话有理有据,劝说力道十足。   然而郁止一句话便让她说不下去,“你们觉得朕需要?”   一个敢于遣散后宫的人,还需要挡箭牌?一个同意遣散后宫的人,还会在意名声声誉?   她们想得理所当然,却未结合实质。   德妃一噎,这下好了,她们想的办法都被郁止拒绝,几人包括贵妃在内,都只能灰溜溜离开。   然而在离开之前,郁止却道:“不过,若是你们不愿嫁人,朕可许诺你们立女户,自己当家做主,不必受父母长辈辖制。”   柳暗花明!   几人纷纷欣喜道谢,“谢陛下!谢皇后!”   说罢,欢欢喜喜地离开了。   当屋内只剩下他与宋逞意二人,宋逞意才上前站在郁止身后,殷勤地为他捶背捏肩,“陛下,母后已经派人来传了好几次话。”   太后也是最近才知道这个消息,气得在宫中发火,然而再怎么生气,她也无可奈何,只能接受。   郁止也不愿跟她把关系闹僵,只好亲自安慰劝说,几次过后,太后到底是对亲生儿子心软了。   不过对皇后的芥蒂却没消失,宋逞意又花了好一段时间,才让太后对他重新有了好脸色。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可遣散后宫这事终究还是进行了下去。   早早听闻这事的原道长灰溜溜向郁止请辞。   他要离开,他要出宫,这宫里的生意一点也不好做!根本吃不上饭,更别说肉了。   郁止干脆答应,原道长出宫时都在想,自己要找个地方重新开始,一雪在宫中的前耻,早忘了他是齐国的宠妃派来在宫中捣乱的。   *   遣散后宫这件事轰轰烈烈闹了半个月,最终还是尘埃落定。   一道圣旨下去,宫中早已经打包好自己东西的女子们纷纷换下宫装,重新穿上自己的衣裳,梳回未嫁时的妆发,坐上了出宫的马车。   她们进宫时轰轰烈烈,出宫时也是被受关注,前者是因为那时是首次选秀,无数人观望,后者是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场景,他们少看一眼都是吃亏。   同样,郁止也正领着宋逞意站在宫墙上观看。   狭长的宫道上,马车一辆辆离开,时不时便能从中能出她们往宫中看的身影。   这大约是她们最后一次在宫中看皇宫。   今后若是再有机会,便只有丈夫能干,她们成为命妇时,却也远没有现在自在。   有人看见郁止和宋逞意,笑着朝他们挥挥手。   宋逞意嘴角不自觉微微勾起,郁止不经意间瞧见这一幕,不仅伸手轻抚上宋逞意唇边,将那抹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看得认认真真,仔仔细细。   “可惜。”他轻叹道。   宋逞意不解看他,“可惜什么?”   郁止弯了弯唇角,“可惜遣散后宫只能用一次,否则我便能一直看见皇后笑了。”   宋逞意后知后觉知道自己笑了,却并未如从前那般,第一时间是收回笑容,反而一直看着郁止。   模样认真,态度正经。   半晌,才见宋逞意垂目道:“陛下现在也能看。”   郁止唇边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嗯,今日的皇后,笑起来很好看。”   宋逞意面颊微红,看着底下出宫的队伍,想起什么似的道:“陛下给我留的那些题目,我已经解到最后一道。”   他没日没夜看书解题,紧赶慢赶,终于解到了最后一道道。   前面几百道,他已经读了一封短短几百字的信。   意外的是,信的内容是一封婚书。   几百字的婚书,也不知他从哪里想出来的那么多赞美的话,看得人面红耳赤。   婚书内容已经被他记下来,默念到了能背诵的地步。   而这最后一道题目,他却一直没写。   并非是太难,相反,它非常容易,容易到不必想,宋逞意都能解出来。   但他觉得,这最后一道题目,在今日解才更有意义,也更应景。   郁止牵住他的手,“哦,皇后为何不解最后一道?是太难了吗?”   宋逞意抬头看他,低头又看宫巷中出宫的队伍。   “不是。”   “不难。”   宋逞意到底没忍住,不禁露出一抹真诚的浅笑。   与前面几百个题目每个答案都是一个字或者一个词不同,最后这道题目是一句话。   题目很简单,宋逞意缓缓道:“后宫三千佳丽……”   答案更简单。   “只取一瓢饮。”   *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更简单,郁止每日除了干皇帝的工作外,便是陪伴皇后,顶多再加上一个太后,后宫再无多余的人。   便是有那等不服气,想要拼一把,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人,一经发现便会被直接处置。   或是被赶出宫,或是被打发去做最苦最累的活。   久而久之,竟传出了皇帝皇后宽宏大量,菩萨心肠的名声。   因为他们不会随意打杀宫人仆婢,连带着民间对下人的态度也好上不少。   不过,比起宽容的名声,他们传播最广的,还是情比金坚,深情专一的故事。   而这其中,名声最好,也最受人敬佩的是郁止,最受人羡慕嫉妒的是宋逞意。   当年那场轰轰烈烈遣散后宫的事情哪怕多年过去也仍被人称颂。   所有人都在打赌这两人能够坚持几年,皇帝多久会厌弃皇后。   一年过去,宫中仍传来帝后二人一同放灯的消息。   两年过去,官员们仍偶尔能看见这两位白龙鱼服的身影。   三年过去……   四年过去……   直到七年后,连当初试图争宠的前任贵妃都已经嫁人生下长女,帝后仍未传来有关子嗣的好消息。   百姓对他们从一开始的看好戏到后来的羡慕敬佩,再到现在变成了担心。   担心他们会无缘子嗣,更担心他们会因为无缘子嗣而辜负当初的深情。   从前的妃嫔有几个与宋逞意关系好的,这几年仍和宋逞意有书信往来,每个人都提过让他喝当初那个生子秘方,据说很有用,虽无法确定男女,却能促进怀孕。   然而宋逞意仍未有什么消息。   宫里的太后也着急,请御医看了很多回,不仅是看宋逞意,连郁止都被抓着看了几回。   然而无论多少次,御医都是同样的说辞。   “陛下与皇后身体康健,子嗣无碍,或许……只是缘分未到。”又或者是二人不相配,这话被他们咽进肚子里没敢说出来。   这种情况他们也见过,有些男女身体没什么问题,可就是成亲多年都没有子嗣,和离后各自嫁娶,却都有了子嗣,这便是二人不相配。   可他们谁不知道帝后的感情?这话要是敢说出来,必定会被报复,便只好藏进肚子里。   久而久之,太后也心累不已。   她许多次想提议儿子再纳妃,哪怕不纳妃,单纯养个为了生育的宫女也好,届时有了身孕,便说是皇后的,谁也不会知道真相。   然而这话没说出口,她知道,儿子不会听。   郁闷的太后干脆放手不管,随他们去了。   十年后,郁止从宗室过继了一个孩子过来,过继时那孩子已经五岁,能看出资质和本性,不必像刚出生的婴儿那般什么也不知道,养个孩子就像开盲盒,什么都不确定。   同年,一家落魄宗室里活下来了一个差点丧命的婴儿。   婴儿的母亲是王府一名庶孙的小妾,王府最不缺的便是孩子,王妃嫡出便有三子二女,庶出更是有两位数,婴儿的亲爹便是那两位数其中之一,且他亲爹膝下便已经有两个儿子,他排第三。   王府不事生产,子嗣又多,日子过得紧巴巴,这婴儿出生丧母,被认为不详,原本便不想养的王府当即高高兴兴将他送去了寺里,当时他还没满月。   于是,等意识终于清醒,婴儿便发现自己身边全是光头和尚。   亲爹亲娘换了人,前世的爹过继儿子的时候选了别人没选他,自己跟皇位完美错过。   自以为重生的过气男主:“……”   他是一头撞死好还是一头撞死好呢?   还没想好,睡意又汹涌袭来,算了,还是先睡觉吧,梦里啥都有。   郁止批折子的手一顿。   乖乖坐在他身边,认真写着宋逞意教他的大字的小太子转头看他,“父皇怎么了?”   郁止摇头,“没事。”   郁止知道,若是因为他的到来而没能正常出生的主角,会带着记忆在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婴儿身上降生。   从挑儿子时,他便算到了哪个是原主的“大孝子”,想想对方现在过的日子,估计他这辈子不会再被光头女主吸引了。   哦,对,这辈子女主还是个小孩儿,不是光头,说不定二人还能再续前缘。   “父皇喝茶。”小太子写完大字,主动给郁止添茶倒水,动作跟宋逞意有几分相似,倒真有几分像亲生的。   郁止笑着摸了摸小太子的脑袋,“多谢晞儿。”   这孩子过继后被改名郁晞,他父母早逝,被叔伯扶养,寄人篱下,之前的名字也不是什么好名,便改了。   小太子亮晶晶的眼睛看起来和宋逞意更像了。   宋逞意来给他们送下午茶,这是从前便一直有的习惯,多年过去依旧不改,唯一的变化只是下午茶的点心多了一份小太子喜欢的。   进门后,宋逞意便觉得郁止老看他,旁边还有个孩子,有些不自在。   “陛下看什么?”   郁止笑笑,“看皇后贤惠,必定名留青史。”   宋逞意忍了又忍,最终转头关心起小太子来,准备不搭理郁止。   这个家伙就知道哄他。   名留青史或许是会有,可一定不是因为他是个贤后,而是……而是他令这位帝王遣散后宫,独宠一人的事迹。   登基十几年,便将国力发展到本朝前所未有的高度,周边小国主动称臣朝拜。   通常这样做是为了从大国手中获得更多赏赐,用低廉的物资换来贵重的赏赐,仅仅只是一句口头上的称臣,这样的买卖再划算不过。   可从郁止起,这样的报答没用了,除非你真的加入黎国,成为其下附属国,允许黎国驻军管理,否则别想从他身上薅到一根羊毛。   国家飞速发展,郁止的威望也越来越高,从前还有人对他的一些举措不满,现在人人抢着干,唯他马首是瞻。   夜晚,宋逞意见郁止还在带小太子读书,不由劝道:“这么晚了,先休息吧?”   闻言,宫人将小太子带去偏殿睡觉,郁止也放下书进了内殿。   “孩子还小,这么着急做什么?”宋逞意一边为他宽衣一边道。   郁止享受着皇后的服务,“我要教他做个明君。”   宋逞意想说小太子会是的,他那么听话,还很聪明,话还没出口,便又听郁止道:“我是明君,他也是,能辅佐两位明君,你这个贤后当之无愧,青史都得承认你。”   宋逞意动作一顿,有些羞赧,“不必如此,你那么辛苦……”   郁止微笑,“小事而已,顺手为之。”   “你这点愿望,我还是可以满足的。”   宋逞意此时还不知郁止这人会出做什么事来,闻言只觉得满心感动。   他依偎在郁止怀里,只觉得自己贤后没做成,倒是跟妖妃挺像,便更不好意思了。   “我会很乖的。”   郁止忍俊不禁,“你已经很乖了。”   “我是说……今晚我会很乖的……”   ……   郁止一生励精图治,未发动一次战争,却让边境秋毫无犯,他在世时,黎国国库税收人口兵力逐年增加,从未下降。   后太子晞继位,沿用郁止留下来的国策,盛世延续。   作为一位千古明君,郁止这一生,没有任何所指摘的地方。   一开始的冷漠无情是为了巩固帝位,遣散后宫是因为深情专一,哪怕是最能受到攻讦的无子,也在过继的儿子也是个明君的情况下无人再提。   唯一任性的地方,便是在临终前留下口谕,言明他的皇后温柔贤惠,最喜被称贤后,命后世人以此称他,九泉之下方能瞑目。   已经登基的太子晞含泪答应,并让史书如实记载。   用后世人的话解读便是:我老婆温柔贤惠,你们必须叫他贤后哄他开心,否则我要从棺材里爬出来找你。   后世人受此“恐吓”,不敢怠慢,纷纷称这位皇后为千古贤后,跟千古明君是情侣名。   并纷纷代替郁止,用他的口吻批上一句:朕心甚悦。 第298章 青山雪满头1   “郁先生,我只能送到这儿了,此去路远,望您多保重。”一名穿着盔甲的小兵将一个包袱递给郁止。   郁止眨了下眼睛,眼中神色转瞬清明。   霎时间,身体的沉重感传来,令他瞬间明白,这具身体早已经沉疴加身,积重难返。   骨龄明明才三十多岁,体质却与五六十岁的人无异。   原主本就是早产出生,又慧极必伤,早年劳心劳神,短短三十多岁便耗尽心血。   表面看起来不过久病加身,实则任何一个大夫来把脉,便能得出一个结论——   命不久矣。   不过原主并不难过,也不后悔,毕竟正因如此,他才有回归故乡的机会。   “多谢小哥。”郁止从小兵手里接过包袱。   俘虏本无行李,可郁止曾帮过这位小兵,小兵心存感激,投桃报李,给他准备了简单的行囊。   “先生,归途漫漫,我也没什么可送的,只能向老天祈求您平安顺遂。”小兵黑红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舍,却没有留恋,因为他知道,眼前人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心愿,便是归家,而今他即将得偿所愿,他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回去吧,外面风沙大,你还有身上的职责。”郁止说罢,便转身朝故乡的方向,一步步走去。   他走得极慢,因为稍微快一点,便会喘不上气,咳嗽不止。   边城荒芜,良药难寻,便是他有心也无力,不好再给身体加重负担。   他可要好好保住这条命,否则连回乡这条路恐怕都走不完。   因为在原本的命运线上,原主便是丧命在这归途中。   郁止用了他的身体,便要完成他的愿望——回家。   一刻钟后,郁止便走累了,寻了个石头坐下。   他身上仅有一件素色单衣,在这咧咧寒风中被吹得凉意刺骨。   又冷又累又饿,便是他此时的身体状态。   骨瘦如柴的身体仿佛被风轻轻一吹便能飘远,原本细腻莹润的皮肤也被这十数年的风沙吹得粗糙干燥。   这样一个人,落魄到连普通边城百姓都不如的人,谁又会想到,多年前,他也曾是缓带轻裘、掷果盈车的名士公子呢。   “大哥,你看那个人背了个包袱,咱们要不要……”一批货队在不远处停歇,似乎是在等人,寒风将他们的交谈声一字不落地吹进了郁止耳朵里。   郁止心想这主意可打错了,他这包袱里除了几两碎银子和两件衣服外,便只有几个干硬的馍馍和一个水囊。   全部加起来,都还没有他们车上随意一件货物有价值,属于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你傻啊!”货队的大哥一巴掌拍在小弟后脑勺上,“你看那人病怏怏的,指不定身上有没有什么病,为了那点破烂货搭上全队安危,你这眼皮子怎么这么浅!”   “大哥大哥,我错了我错了……”小弟的告饶声结束了这段对话。   郁止一愣,随即失笑,他在衡量价值,对方却在防止疫病,很显然,那个疫病便是他自己。   果然这具身体已经孱弱到令人生畏的地步了。   不过这样也好,没人靠近,便不必担心有人会抢他。   虽然身上的东西不值钱,可他也只有这些,没了它们,这场回程之路会更艰难,郁止并不想给自己本就不易的任务增加难度。   他还想……还想尽可能地找找看,找找那个或许还需要他的星星。   *   边关的路并不好走,郁止因为身体缘故,走得更是艰难。   还没走多远,天色便暗了下来。   嗷呜——   嗷呜——   嗷呜——   不知何方的远处传来几声狼嚎,郁止不得不停下赶路的行为,找了个附近的竹林暂时休息。   正值深秋,万物衰败,郁止搜罗来一堆枯枝败叶,竹叶干燥,容易点燃,当火光在这片竹林中亮起,噼里啪啦的竹子燃烧声响起,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郁止正准备拿出干粮,就着水囊里的水勉强填填肚子,却听见几声微弱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重新将水囊装好,仔细听了听,便发现刚才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竹子噼里啪啦的声音中,那道声音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清晰,像是什么东西在缓缓地坚韧地挣扎,用尽全力,在生死边缘挣扎出自己的痕迹。   “救……”   “……救……”   极微弱的声音,却怎么也藏不住渴望,那是对生的渴望。   恍惚间,郁止终于后知后觉想起,羌国边缘唯有一片竹林,林中堆积着无数从城中抛出的尸身,或得了急症疑似疫病的普通百姓,或是军中非正常丧命的人,统统都会被丢在这里。   俗称乱葬岗。   可现在,这个乱葬岗里,竟有一道微弱却又顽强的求救声。   回神后,郁止忙快步上前,拖着沉重的身体,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   夜深人静,狼嚎声未停,在这片幽静的竹林里,属于乱葬岗的恐怖气息弥漫了整片天地,唯有一道身影,在黑暗的竹林里艰难又仔细地探寻。   方才的求救声仿佛用尽了力气,如今已经再无余力向郁止指名方向,他只能在这片黑暗里看不清样貌,辨不清形态的尸体里一个个找,一处处寻。   郁止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之所以会这样努力寻找刚才那道声音,因为他想起一个关于原剧情的片段。   将军初至边关,小妾为他弹琴取乐,过后却听伺候的人偷偷谈论,说小妾的琴声还不如边关一名乐师弹得好。   小妾本就是以琴艺吸引的将军,听闻此事心中难过,对将军哭道:“将军想要的是绝妙的琴声,而非弹琴之人,如今有更美的琴声吸引你,妾已是无用之人,将军若是不喜,可放妾离去。”   小妾涕泪连连,最是惹人怜惜,哭声进了将军心里。   此时将军才惊觉,原来他在意的早已非琴,而是眼前人,遂将人抱在怀里,热烈的强吻过后,又深情道:“本将军在意的只有你,哪怕别人的琴声再美,也不及你。”   小妾仍是不信,将军便差人将那身为官奴,不可赎身的乐师双手打断,以示决心。   此后二人心意相通,感情一日千里。   而这二人,便是原剧情中的男女主。   原剧情是小妾上位史,将军原本无妻无妾无通房,因原来的经历,夜晚难以安枕,唯有美妙的琴声才能让他入眠。   而女主便是他遇上的那位能让他夜晚安眠的人,可出身很差的女主只配为妾。   原剧情便是她从妾到妻,与将军逐渐相爱的过程。   这段剧情便是两人感情的一场重大改变,以表示此后将军爱的是女主,而非她的琴声。   可惜了那位无辜受罪的乐师,原本他便受伤未愈,又被莫名其妙地打断双手,奄奄一息时,被人丢去乱葬岗。   原本官奴虽不可赎身,却也不能被人随意打杀,可男主身份贵重,区区一个官奴,他不放在眼里,死了便也死了。   郁止之前以为男女主的剧情发生在他原本在的国家,可现在想来,是他先入为主。   为什么不能是羌国边城?为什么不能是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   他在乱葬岗艰难地寻找,尸体腐烂发臭的味道即便是在深秋,也无法掩盖,他随意落脚的地方,都极有可能是腐肉白骨。   可他依旧在坚持不懈地找着,终于,一道来自灵魂的牵引令他停下脚步。   三尺之外的地上,趴着一具跟其他尸身没多少区别的身体。   唯一的区别便在于他还有微弱的呼吸。   郁止的身体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而不断大口喘息,可在这时,他却努力压低了声音,似乎怕惊扰了地上人。   人在昏迷熟睡后的体重与平日不同,即便是平日,郁止这具身体想要背起一个人都艰难无比,更不用说现在。   他却仍艰难地半拖半背着将人带出了乱葬岗,来到火堆旁。   此时的火堆已经将熄未熄,郁止赶紧加上更多的竹叶竹枝,将火重新燃起。   休息片刻后,郁止才有力气看一看躺在身边的人。   身上的衣服料子很好,至少比郁止自己的好上许多。   可此时的衣服,却已经被血色浸染,又在乱葬岗转了一圈,早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郁止撕下衣服上一块布料,沾了水囊里的水,为地上人擦了擦脸,和血迹斑斑的双手。   昏迷中,那人也皱紧眉头,梦中不安。   郁止不忍看他的手,想要抱一抱他,却担心自己的动作会让他伤上加伤,惹他疼痛。   “这里没有药,坚持一下,等找到药,就有救了。”   郁止将馍馍泡水,想要给他喂下去,可地上的人实在无力,连张嘴咀嚼的力气都没有,只好自己先吃,再以口哺之,用水送下去。   边境的夜晚很冷,郁止不得不睡一会儿便醒来为火堆添柴,让这火整晚也不熄,才能给他们二人带来温暖和安全。   有这堆火在,夜晚也无野兽近身。   有火,有温暖,更有身边这个人,郁止虽睡得断断续续,却也十分安心。   此夜漫长,等彻底醒来时,天光已经大亮。   郁止想在这儿等到爱人醒来,没打算立刻离开,便重新将火堆点燃取暖,竹子噼里啪啦的声音又开始时不时响起。   少年仿佛做了一个梦,梦里的自己还是幼年时,有一回过年,他央求着娘亲买了鞭炮,听说过年都要放鞭炮,否则会有怪物来袭。   小小的少年信以为真,试图以此驱赶怪物,保护他与娘亲平安。   可是最后,鞭炮被人扔进了水里。   楼里的妈妈冷冷地问娘,“买这种危险的东西可是想偷偷做点什么?我告诉你,想都别想,进了这楼,除了死,就别想再出去!”   那日他们被关在小黑屋饿了一夜,除夕新年皆是在这里度过。   少年不怕小黑屋,单纯的他最担心的是他的鞭炮没了,有怪物来伤害他和他娘怎么办?   他担惊受怕了一整晚,却没等来怪物,庆幸自己和娘逃过一劫。   那时的他从未想过,有时人比怪兽更可怕。   可今日的梦里,他却好似真的听见了鞭炮声,鞭炮赶走了怪物,也赶走了那些丑陋的人。   一夜好梦。   醒来时,隔着眼皮,似乎也无法阻挡光明。   有那么一刻,少年分不清今夕何夕,差点以为自己进了阴曹地府。   “地府也有这么亮吗?”   “好像也不必人间差。”   那在这里生活,是不是比人间更好?   这个念头还没想清楚,便听见一道孱弱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你醒了?”   “喝点水吧。”   郁止将水囊递过去,想起他手受伤,便帮忙打开水囊,给他喂水。   少年被动地喝着水,忍不住咳了几声。   “谢、谢谢……”   身体的疼痛传来,也将他从地府拉回人间。   他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想起了自己疼痛无比的双手。   苍白没有丝毫血色的脸上不知是喜是悲。   半晌过后,纷乱的思绪逐渐平息,少年闭了闭眼睛。   “还好……”   还活着……   “活着就好……”   “现在还活着,以后可说不定。”郁止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令他睁开眼看着他。   眼前这人救了他。   “谢谢……大叔。”   郁止:“……”   这具身体三十几岁,而眼前的少年似乎才十五六岁,二十岁的年龄差距,喊一声叔叔没任何不对。   少年正奇怪,为何面对眼前的大叔,他生不出丝毫戒备之心。   或许是因为这位叔叔看起来也不健康,容易对付?还是因为他看着很温和亲切?又或者纯粹因为对方救了他?   总之,无论如何,他总要活下去,眼前之人便是唯一能帮他的人。   “叔叔,我、我怀里有伤药,但是身体不便,可否……”他说得艰难,断断续续。   郁止不等他说完,便主动摸上他的怀中,口中却道:“我姓郁,可以叫我先生。”   少年怀里果真有一瓶伤药,想来是为了以防万一,受伤无法及时医治才带上。   也幸亏那些人在把他丢去乱葬岗时没脱他的衣服,搜他的身,否则连这瓶药都不会有。   少年最重的伤口便是手上,他的手骨被打碎,若非好好治疗调养,恐怕连日常生活都不行,只能做摆设。   这个时代医疗条件艰难,他们又是这样的环境,这双手想要治好,还得费不少功夫。   但到底是能好的。   这双手不该被废。   “没有纱布,只好用布条将就一下。”郁止将他一件衣服撕了几根布条,小心将少年的手绑了起来。   少年眼中似有泪光,“都已经无用,只要止血便好,不必先生这般小心对待。”   少年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察言观色必不可少,虽不知眼前人为何对他喊叔叔有那样大的反应,可一个称呼罢了,喊先生也一样。   “谁说治不好?”郁止一边小心帮他绑上伤口,一边回话道,“还没看大夫,还没开始治,怎么就觉得治不好?”   “你平日便是这样?还没做一件事,便提前定了它的结局?”   少年一愣。   抬眼认真看着郁止。   眼前这人,衣着朴素又单薄,身体孱弱,瘦骨嶙峋,日子过得恐怕还不如他从前。   “可是……很多时候,便是老天爷提前订了结局,无论局中人再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其中,无论反抗多少次,都会被打回原形,这样……不该认命吗?”   少年想过很多次从楼里逃跑的办法,从多年前,到现在,可是每一回,明明安排得好好的,临了却都会发生各种意外。   最后一次,他以为自己即将成功,然而就在计划前夜,他却被人不由分说地打断双手,几欲丧命。   郁止将最后一处伤口绑好,从包袱里摸出一块馍馍,就着水给少年和自己一人一口轮流唯着。   “累了,就抬头看看天,看它变了没有。”   “命运这东西,天生反骨,唯有你永不服输,永不认命,它才会认真待你。”   “可一旦你认命,便只能任由它摆布。”   “我从出生至今,经历过许多次生死大劫,却仍活到如今。”   少年忽然出声:“先生能与天争命几十年,是……我不如。”   他像是不习惯说我,但依旧用的这个自称。   郁止:“……”他并不是很想问少年,他口中的几十年到底具体是多少年。   明明才十几岁,少年却像是经历了许多,没有少年的纯真,反而有几分被岁月苦难打磨的稳重和沧桑。   可郁止知道,他也是疼的,也是怒的,也是不甘的。   否则他不会从醒来后,一直未看这双手一眼。   “伤口疼吗?”   这个问题有些莫名,伤口哪有不疼的?   少年动了动唇,却说不出那个疼字。   不知是觉得对眼前人说没什么意义,还是不愿让救命恩人烦心。   明明最会察言观色,此时却分不清眼前这位救命恩人问这问题是为何意。   “疼就睡一觉,少说话。”郁止将那件已经被自己剪得破破烂烂的衣服盖在少年身上。   “还疼,就还有感觉,有恢复的希望,养好身体,我们去找医馆或者有药的地方。”   少年以为他要回羌国边城,“先生,我得罪了人,在他们眼中已经是个死人,恐怕不能回去。”   “谁说只有羌国的边城有医馆?”   郁止挑了挑火堆,漫不经心道。   少年微微睁眼,似有些惊讶,还有些激动。   “你……”   他似乎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   羌国与朝国边界相邻,连年征战,两国各有彼此的俘虏,这些俘虏被囚多年,如今羌国新帝登基,新帝喜好享乐,在主和派的劝说下,促成了两国议和。   议和其中一个条件,便是释放彼此俘虏。   可是……可是俘虏的队伍不是在两月前便离开了边城吗?   眼前这人又是谁?   释放的俘虏都是结队同行,哪有一个人落后别人两个月的?   若真如此,便只能是他并非一般的俘虏。   看这人拖着病体也要赶路的模样,可见他想回国的决心。   那他落后于其他人,便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并不想放他走。   而不想放人走,也有几种情况。   第一,他身份尊贵,比别人更有价值,价钱没谈拢。   可看这人只身上路,无人接应,这种情况排除。   第二种,他曾做过恶事,与羌国人结仇,有人不放他走。   可若是如此,他在做俘虏期间便应该报受折磨甚至丧命,断不会被人留着性命到现在,故这种可能也排除。   思来想去,唯有最后一种可能。   “我幼时便听说,十数年前,朝国曾有一人出使羌国,为救当时被俘虏的朝国皇帝,和一城朝国百姓。”   十数年前,两国交战,朝国皇帝刚刚登基,好大喜功,御驾亲征,然而他无勇也无谋,只会被保护在大军中,非但没有鼓舞士气,反而要让其他人分心保护他。   战局艰难。   眼看便要战败,皇帝躲回城里,谁曾想敌军势如破竹,攻入城中,将边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困在其中的除了皇帝,还有一城百姓。   朝国朝廷陷入纷争,几方争执下,最终派出一名当时声名鹊起的世家公子出使羌国谈判。   公子貌美,体弱多病,却极少人知道他智计无双,却因为身体不好而并未入朝,但许多朝廷大事都有他的手笔,若非如此,那些人也不会派他去。   公子此行并未辜负朝廷所望,羌国同意放了朝国皇帝和那一城百姓,但有一个条件,要那位公子留在羌国,不得回去。   从使臣到俘虏,不过一夜之间。   从前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变成眼前的模样。   不知为何,少年心中涌起一阵难过。   他想,自己大约是不忍心见美好被破坏,见光芒被掩盖,见生机成腐朽。   可仔细想想,这样的事情,他见得还少吗?   不不,或许是他猜错了呢?   毕竟他也并未见过那位昙花一现,惊艳一时的公子,他们并非同一个时代的人。   “多年前的事罢了。”郁止轻描淡写道,“我姓郁,单名止,字行之,除了叔叔,你怎么喊都行。”郁止将最后一口馍馍喂进少年嘴里。   少年下意识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承认了。   少年心中颤动,无法想象眼前人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能如此淡定地说那不过是往事。   相比起来,他从官奴变成死人,竟也算得上一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少年愣愣看着郁止,似要从他枯瘦的面容上看出当年的风采。   生死一面惊鸿,却是美人迟暮,将军白头。 第299章 青山雪满头2   秋风萧瑟,竹林幽深,少年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持赶路,他想活,说不出让郁止离开,不要管他的话。   在乱葬岗尚且拼命求救,没道理现在有了求生的可能却要主动放弃。   不过……或许也不仅仅是因为他想活,还因为他确实不想郁止走,没什么别的原因。   郁止自然不可能离开,但一直这么耽误下去,对少年的手也不好,他用匕首砍了几根竹子,用布条将它们绑在一起,做成一个木筏。   匕首是少年提供的,从前的生活环境让他无法安心,必须想办法随时保护自己,只是没想到匕首没在他受伤时用上,反而用在了这里。   被郁止抱上木筏时,少年内疚又惭愧。   “我……我很重的。”   郁止抱他确实有一点累,可这是因为原主身体太差,事实上,少年的体重比同龄人差上许多,在他原来待的地方,有专门的药物用于抑制少年身体的生长。   毕竟女子便也罢了,若是男子长得高大威猛,恐怕还会招人不喜,管理起来也多有麻烦,少年自然也吃了几年这种药,以至于他看着便让人觉得纤细文弱。   且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再重又能重到哪里去。   郁止笑了一下,“在下不才,想来应该还负担得起一个人。”   他迎着朝阳,走在前面,为少年遮挡住风沙寒露。   少年忍不住想回头,看看这个萍水相逢的人。   明明是那样瘦弱的身躯,却格外令人安心。   仿佛只要他在,其他什么也不必担心。   可是为什么呢?   自己又不是他的谁。   难道,他一直是这样烂好心?   可即便烂好心,那也应当是对朝国的百姓,而不是他这个敌国流民。   “先生从前一直在羌国边城吗?”不知怎么的,他想跟这个人说话,无论是说什么。   大约是这赶路太过艰难困苦,需要说些什么,让这条路没那么难,没那么空。   郁止杵着竹子做的手杖,一步步往前,脚步虽慢,却是极稳,连带着,少年也觉得心中安定。   左右都是死过一次的人,现在虽是个“死人”,却也如他曾经盼望的那样,脱离了那个他厌恶的地方。   这么一想,他竟也有些轻松。   “嗯,自来羌国后,便一直在那儿。”郁止回忆道。   羌国先帝怕他,既怕他回国继续成为朝国助力,又怕他被逼到绝境后不择手段想办法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便一直囚他在边境,既不放他,也不杀他,试图用这种方式,一天天,一点点磨掉他的志气。   一开始,在原主孤立无援前,确实有点效果。   可原主是个极聪明的人,若是两国边境就此对双方关闭往来,既不打仗,也不互通往来,不让原主有任何联系到旧部的机会,他们确实有可能如愿。   可他们没有,仗还在打,双方还在各派奸细,这也让原主成功联系到自己的人。   如果他想,他有许多机会和办法离开。   之所以他会留在这儿这么多年,从来不是因为他逃不走,离不开。   “真可惜,我从出生便在边城,这么多年却从未见过先生。”少年语气遗憾。   他们的距离曾经那么近,近到在一座城,他们的距离又曾是那样远,远到隔着许许多多的人,竟十数年未曾见。   他忍不住想,若是那时能早些见到郁止,并非是他在乱葬岗那般狼狈的模样,想来或许能给先生留个更好的印象。   不过,先生那样的人,想必也不会将一个身不由己的乐师看在眼里?   “既是让我在这乱葬岗遇见你,那这便是最好的相识。”   郁止浅浅一笑,在他身上有一种随遇而安的洒脱,和历经沧桑的沉淀。   少年看不见,却很想看一看。   手还在疼,却已经不像之前那般难受。   郁止一个人赶路时尚且很慢,现在多了一个少年,这速度便比原来更慢。   一天时间过去,他们又在一片树林中停歇下来。   郁止身上的干粮越来越少,水也不够用,好在这树林植被茂密,水源想必也不会太远。   郁止将少年放在一处山洞里,又生起火供他取暖驱兽,这才提着水囊去打水。   他不敢离开太久,担心会有什么意外,以少年现在的情况,必然只有乖乖等死的份儿。   半个时辰后,郁止匆匆回来,将自己在小小湖边洗了的衣服晾在树枝上,让火烤干。   他在山洞里找了个不知道谁留下的石锅,将水倒进里面烧开。   少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讲究,想了想觉得大约是世家公子与他们这种人天然不同。   郁止却没让他胡思乱想,解释道:“水里有虫子,要烧开将它们杀死,才不会闹肚子。”   见少年表情有些愣,像是没想过他为什么要对他解释,郁止笑了笑,“你记住了,以后都这么做,别偷懒。”   少年被最后三个字惊醒,喃喃低语,“我才不懒。”   他从不偷懒。   无论是以前在楼里,还是现在。   若不是他走路困难,他才不会让郁止拖着。   少年脸颊微红,似羞似恼。   “我不会偷懒。”   “我之前……学东西可认真了。”   他娘说过,无论身在何处,都要努力学习能够学到的一切,尽量学好,因为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学到的东西会在什么时候用到。   为了盈利,自小便有一些人教他们许多东西。   琴棋书画,至少有一样能够大成,才算合格。   少年努力学习,这四门才艺他都学得很好,可他最厉害的,还是那一手琴艺。   技艺高超,听之忘俗。   在他十二岁那年,他的琴便在边城有了名。   想到这儿,少年觉得自己手有些痒,不是伤口在作用,而是他心痒,想弹琴了。   虽然一开始是不得不学,不得不学好,不得不表演,不得不供人取乐。   可它已经陪伴了他这么多年,几乎是他大半人生,占据了他生命中很重要的部分,早已经割舍不开。   “如果我的手还好就好了。”少年轻叹一声。   “如果……有琴就好了。”   郁止拿着烤干的衣服来到少年身边。   “你身上衣服很脏,一直穿会让伤口感染,换掉它,我拿去洗干净。”   可少年看了看自己还不能用的手,难以想象自己怎么用它脱掉衣服,再穿上干净衣服。   郁止当然也知道这一点,在他身边坐下道:“我帮你换,你要是介意,我可以蒙上眼睛。”   少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郁止,咬了咬唇,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   半晌,才终于听他道:“不必了……”   他的无法行动,先生身体又那般弱,若是蒙上眼睛,必然有碍于换衣,给双方增加许多麻烦。   这种时候,何必讲究那么多。   郁止听他的,小心给他褪去衣服,将被血与泥污染的衣服放在一边,又用布沾水给少年擦干净身体后,才重新穿上粗糙却干净的衣服。   无论是换衣服还是擦身体,他的动作都很温和轻柔,并没有弄疼少年。   少年的身体被这双眼睛看着,虽然郁止目不斜视,不带半分狎昵,可他还是觉得羞赧不自在,几次想要闭上眼睛,却又因为不想让人觉得他很在意而刻意睁开眼睛。   “我在边城时,便听闻倚栏听雨楼里有四位美人,各个都是色艺双绝,尤其是其中一位还是男子,最善琴艺。”   “四位美人皆因自己所善之艺为名,善棋者名闻棋,善书者名为云墨,善画者名丹青。”   “善琴者,为弦音。”   少年……弦音愣了愣,不禁睁眼抬头看着手上动作并未停的郁止,随后自嘲一笑道:“没想到先生竟也听过……”   “是弦音的荣幸。”   “只是可惜,今后恐怕再没机会为先生弹奏一曲。”   若是当初能在这人面前弹奏一番,想必也不会如今日这般遗憾。   他这双手,真是没用的时候好好的,想要用时反而不行。   “有机会的。”郁止擦干净身体,开始给他穿衣服,他尽力不去碰到少年的身体,却还是不得不碰到许多。   不过已经如此,少年干脆也坦然躺平,看吧摸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如果有机会,一定给先生弹一曲。”   “只是……只是……”   祝弦音想起来,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自小在世家中锦衣轻裘长大的公子,什么样的琴艺没听过?他那本领,真能在眼前这人面前班门弄斧吗?   素来对自己自信的少年,在郁止面前,第一次对自己的拿手本领感到不自信。   “只是先生莫要嫌弃我才好。”   郁止终于给他穿好衣服,这才松了口气,“不嫌弃。”   “我已经很多年未曾听过好的琴声了。”   祝弦音抬眸,看着郁止轻描淡写的笑容,心中不由一疼。   对啊,他被困羌国边城多年,不知道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可想想便知道,能有多好。   这样的郁止,又如何能听什么琴,如何有心情听琴?   “会好的。”他说他的手。   他这双手会好的。   等它好之后,便亲手弹给先生听。   郁止不知道祝弦音脑补了什么。   原主在羌国的生活确实算不上好,一开始只能被关在牢里,后来他逐渐为自己争取到了自由,能够接触外界。   也是那时,他联系上了自己的人。   他的人设法营救他,可这件事并不容易。   先不说当时羌国看原主看得紧,就是朝国内部,也并非是一条心。   说起来还是因为原主自己。   他在朝国时便是弄权善谋之人,不过那时他所谋的多是家族之利。   为此,他谋划着推了一个平庸无能的皇帝上位。   一来是因为当时皇室的选择不多,二来也是因为这样的皇帝更方便世家争权夺利。   可惜,成也平庸,败也平庸。   因为过于平庸,新皇登基后迫切想要一份功绩确定自己的地位,坚持御驾亲征。   因为过于无能,在军队败走时,他连反抗都没有,便被敌军活捉。   终究,还是落在了原主身上。   当时他便想,世上果真有因果报应。   原主本可以不救新皇,让他去死,再扶持新帝。   可偏偏新帝在上位后,为了不让人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把宗室里其他候选人给杀了个干净。   世家又互相牵制,不愿让其他人分得更大的利益,又趁机联合起来,想将原主这位明眼人一看便知能带领郁家更上一层楼的后起之秀压下去,心照不宣地逼迫原主。   原主不得不走这一遭。   为何祝弦音提起往事时,郁止随口揭过,因为原主一开始这么做,从来不是为了大义。   他生于世家,长于世家,生来便有一颗高人一等的心,从不见众生芸芸。   直到他从高处跌落,也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先生回家,无人来接吗?”   祝弦音思虑许久,还是问出这句话。   他希望郁止不要这么辛苦,可自己又实在无用,便想让别人来帮郁止。   郁止对他笑了笑,不过这个笑容安抚居多。   “有的。”   既然有,可又怎么没见?   话到嘴边,又被祝弦音咽了下去。   他想到一种可能,先生在羌国待了那么久,或许已经……已经是孤家寡人,无人接应。   既然如此,自己再提起,岂不是在先生伤口上撒盐?   郁止却并未欺骗祝弦音,是有人接他的,不过他拒绝了。   郁家这些年,并不好过。   原主当初确实用自己将皇帝换了回去。   可皇帝却不领情,反而恨上了原主。   喜欢一个人很困难,恨一个人却很简单。   尤其是对于小心眼又无能的人来说。   皇帝自己无用,却不代表愿意被别人看见并指责自己无用。   可偏偏,这两样原主都干了。   他亲自前往羌国救人,也亲眼见过皇帝在羌国做阶下囚,连奴隶都不如的情形。   仅仅如此,便足矣被皇帝记恨上。   更不用说当时的原主还自带傲气,看不上皇帝,当着皇帝的面也并未掩饰。   这些都被皇帝记在心里。   在回国后,皇帝卯足了劲阻止原主回国,恨不得原主死在羌国,更不用说救他回去。   在这件事上,除郁家外的其他几个世家与皇帝的态度达成一致。   正因如此,这些年来,朝国对原主的营救都是表面样子,根本没怎么出力。   这次回国,原主的人收到消息,想要来接,原主却觉得他们的出现会更引人注意,说不定还会引来杀机,以此为理由拒绝了。   郁止原本无所谓,可现在倒有些后悔,若是有人接应,祝弦音能更快得到救治。   至于他自己……   一个将死之人,何须费神。   “其实我也没什么亲人。”祝弦音不知如何安慰郁止,便将自己的事说出来,想着或许也是一种安慰。   “我娘是朝国人,打仗时被我爹抢了回去,日子过得也不好。”   非妻非妾,不过是个物件。   他娘也是个不认命的人,即便身处困境,也不会自暴自弃。   她心知逃不过,便想让自己过得好一点,后来有了身孕,想着为了孩子也要谋划一二。   可惜老天爷看不过去,一道圣旨下来,他亲爹犯事入狱,他娘连带着肚子里的他,便进了边城唯一一家青楼。   倚栏听雨楼,很文艺的名字,却也改不了它青楼的本质。   他们没在那个男人身上享到什么福,却要因他而受这些苦。   多么可笑。   “之前忘了告诉先生,我随我娘姓,她姓祝。”   “我名祝弦音。”少年是笑着的,看起来很喜欢这个名字。   郁止也不禁莞尔。   伸手捡开少年头上的枯叶,“嗯,很好听。”   捡树叶的动作让两人离得很近,很近,祝弦音脸上刚刚下去的温度,不知不觉又爬了上来。   他慌忙垂眸,试图掩住视线。   再怎么稳重,到底只是个少年。   他见过青楼里的污浊不堪,见过人与人之间的阴谋算计。   唯独没见过无缘无故的真情。   不知纯情,却染纯情。   “先生当时为何要救我?”   他自己知道,当时虽然用尽了全力求救,却还是杯水车薪,微弱不闻。   这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怎样的心情,在乱葬岗的尸体机翻找自己的?   明明他自己也行路艰难,自身难保,为何会愿意救一个麻烦的陌生人?   甚至一路都细心照顾,处处周到。   郁止搅动火堆的动作顿了顿,随后道:“我也不知。”   “只是在听到声音时,觉得得救你,错过的话,会后悔一辈子。”   他随意笑了笑,似乎不放在心上,玩笑道:“你就当这是命中注定的缘分。”   命中注定的缘分……   祝弦音心里不知是什么感受。   在郁止身陷囹圄时,他们素不相识。   在祝弦音在泥潭里挣扎时,他们素昧谋面。   可在郁止重获自由,回归故里,在祝弦音命悬一线,绝处逢生时,他们才终于相遇。   缘分吗?   *   郁止出去将祝弦音的衣服洗了,重新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鸟,以及一窝鸟蛋。   二人赶路这段时间,已经许久未见荤腥,如今有了肉和蛋,便是祝弦音,都被勾得口齿生津。   烤好鸟,郁止遗憾道:“可惜没有盐,这种鸟的肉质也干。”   “已经很好了。”祝弦音惭愧道:“是我没用,一直都是先生照顾我。”   郁止笑道:“这有什么,今后有的是你照顾我的机会。”   他撕下鸟肉喂给祝弦音。   祝弦音以为他在安慰自己。   “我会努力好起来。”   真奇怪,明明刚刚被救时想着苟延残喘足矣,现在却不甘心了。   他想好起来。   手好起来,身体也好起来。   以便于有一天能照顾郁止,为他弹奏一曲。   郁止欣慰地继续投喂他,“那你多吃点。”   “还在长身体。”   “这身衣服再穿着不合适,里衣可以换上,其他我给你收着,等下次换衣服,把它们穿在里面。”   跟他们现在的情况来看,祝弦音的那身衣服有些招摇了,在荒郊野岭没什么,等进了城,恐怕会引人注目,多生事端。   祝弦音没意见。   “留着可以换银子。”   少年知疾苦,明白银子这东西很重要,没它寸步难行。   可惜他从前攒的银钱全都便宜了楼里的妈妈。   “先生,我没有身份,没办法进城吧?”祝弦音忽然想起这一茬,有些担心地问。   他之前想的也只是离开青楼,离开边城,没想过离开羌国,来到朝国,做的功课便有些不够用。   “没关系,我有办法。”   郁止将衣服盖在两人身上。   “睡觉。”   风餐露宿,其他条件便也没那么讲究,两人睡在一起还更方便取暖。   然而不知为何,今日祝弦音却觉得有些不自在。   等了许久,却还是了无睡意,脑海里时不时浮现这人帮他擦身体的模样。   与之相反,感受着熟悉的人,郁止睡得很是安心。   翌日醒来时,郁止检查了一下祝弦音手伤的愈合情况。   皮肉伤尚且好治愈,只要不发炎化脓,可骨头的伤却不好治疗,必须用专门的药物辅佐。   内服外敷都不可少。   等祝弦音身体上的旧伤好一点,便要加速赶路,好歹要到有药的地方。   草药也行。   “咳咳……”郁止压低了咳嗽声,将奄奄一息的火堆重新点燃架起。   明亮的火光照映着他的面容,却也遮不住他的孱弱。   郁止一直算着时间,希望能在原主的死期前回去,然而这路上耽误的时间比原主还多,想来这个想法大约无法实现。   看来不止祝弦音需要药,他也很需要。   不过以他这身体的情况,吃再好的药也回天乏术。   这里不是修仙世界,也没有魔法,没有灵异。   他能做的,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   郁止伸手给祝弦音盖好衣服,又用手背在他额头探了探,感觉温度正常后稍稍放心。   没发炎就好。   望着睡着的人,郁止轻轻一叹,声音里带着期盼和祝愿。   “要好起来。”   要好好的。   迷迷糊糊听见这话的祝弦音不由心中一暖。   他会的。   会好的。   先生还等着听他的一曲琴音。   火光映着两人。   一面衰败,一面生机。 第300章 青山雪满头3   回朝国的路程很慢,也正因为慢,祝弦音的身体也在途中渐渐好了一些,手伤未愈,身体上的伤却逐渐好转,如今已经可以自己走,而非郁止拉的地步。   两人自知没什么自保之力,便尽量避开其他人,即便在途中遇到来往行商,也都从未露面。   按理说,如果寻求他人帮助,他们会走得更顺,或许对方也并非是什么心怀不轨之人,愿意日行一善。   然而他们谁也不愿意冒这个风险。   “再有几日,我们便能到达朝国边城。”祝弦音从未出过羌国,也不知道地图,一路上都是由郁止带路,祝弦音竟也不怀疑。   要害他的人,何必将他从死人堆里拉出来,又何必照顾他救治他,自认为没什么可图的祝弦音,对郁止十足信任。   “太好了!”祝弦音满脸欣喜,并非是因为到了边城就能进一步治疗手,而是到了那里,他们就能轻松许多,他能减轻一点先生的负担。   郁止将水囊递给祝弦音,“喝一点,再走半个时辰,再停下来歇一晚。”   祝弦音的手还不方便,郁止便要打开水囊喂他,然而祝弦音等了片刻,却没等到水倒进嘴里,抬眼一看,“怎么……”   还没看清,便见郁止迅速收起水囊,站起身,手握竹杖,目光锐利,戒备地转身看着身后方向。   “何方神圣,不如现身一见?”   风声传来,裹挟着冷冽的刀光剑影。   没人回应郁止的话,风声里的刀光剑影却给了回答。   没有废话,几名黑衣人鬼魅出现在这临近夜色的傍晚里,天色昏暗,看不清人与景,郁止只来得及将手里的包袱丢给祝弦音怀里,“去藏好!”   远处有一块大石头,可以勉强让一人藏身。   这点阻挡未必有用,可聊胜于无,郁止知道,这些人的出现是因为他,而非祝弦音,若他躲远,那些人未必会花费那闲工夫去找一个不相干的人。   祝弦音听着劲风刮过的声音,心中担忧又焦急,却也明白自己无用,留下来只会给先生添麻烦。   他咬了咬唇,还是转身躲在了石头背后。   郁止抽出竹杖的鞘,露出被他打磨得如刀剑还锋利的竹剑。   这是他在路上为自己制作的防身武器,虽不中用,却勉强足矣。   竹子并不坚硬,郁止不能跟他们硬碰硬,只能扬长避短,以剑尖为杀招。   他身体也不好,体力跟不上,只能一边在脑内计算,如何用最省的力气,发挥出最有杀伤力的攻击,剑走偏门,招式巧妙却又精妙绝伦,往往能给人带来出乎意料的效果。   简洁又温和的竹剑,却萦绕着肃杀的气息!   一番交手下,地上便多了几具尸体。   仅剩的黑衣人见状也不敢再轻敌,步步紧逼,招招致命。   郁止脚步略有不稳,黑衣人抓住这个机会,近身攻击,将血迹斑斑,已有裂痕的竹剑砍落在地,长剑很快便架在了郁止脖子上,“别动!否则小心……”   话未说完,剩下的声音便再没有机会说出口。   尸体倒地时,还保持着瞪大眼不敢置信的表情,脖子上的伤口冒着汩汩鲜血,溅了郁止一身。   他手里握着不知何时出现的匕首,方才便是这东西,如鬼魅般,猝不及防割了黑衣人的脖子。   至此,黑衣人与一人生还。   祝弦音再忍不住,跌跌撞撞冲过来,无措地看着浑身鲜血的郁止,眼泪不自觉掉落。   “你、你没事吧?”   不出声便罢,出声才发现,低哑的声音中满是惊惶不安,凄凄切切,诉尽后怕与忧心。   郁止扯了扯唇角,轻轻摇头,“我没事,都是别人的血……”   话音未落,下一刻,他便眼前一黑,单膝跪地。   “郁先生!”祝弦音慌忙上前,下意识想要伸手扶住他,郁止却自己撑着清醒起来,示意他不要乱动。   圆月当空,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夜风吹来,裹挟着难闻的血腥味和风沙。   “咳咳……”郁止勉力支撑,休息一会儿便道,“这里不能久留。”   “背好东西,我们马上走。”   “可先生您的身体……”   “没事,还能撑一会儿,等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休息。”   郁止将包袱搭在祝弦音身上,自己则是在地上的这些黑衣人身上摸索一番,搜罗完他们所有的东西,又用枯叶将这些人勉强遮掩一二,转身领着祝弦音往另一个方向走。   这条路比起之前他们走的那一条偏僻了一点,难走了一点,也稍微远了一点。   但胜在知道的人少,安全。   也是祝弦音身体好了,不用人拉,郁止才能带着人走这儿。   “先生,那些是什么人?”过了危险,祝弦音却没能完全放心,那些人明显是朝着郁止来的,一次不成保不住还有第二次、第三次……   祝弦音很惜命,可在郁止身边,他却更在乎郁止的性命。   这是救了他,给了他新生的人,他不希望对方有事。   “鼠辈罢了,不值一提。”郁止看着似乎并未将他们放在心上。   祝弦音动了动唇,想说出自己的担心,可见郁止已经闭目休息,也只好吞下还没说出口的话。   并非郁止不想说,而是不想让祝弦音更担心。   知道幕后之人给祝弦音带来的并非安心,而是更多的担忧,既如此,不如不知道。   幕后之人很好猜,不外乎是那些害怕他,不想让他回去的人。   不是世家,便是皇帝,又或者二者都有。   选择在羌国境内动手,也是为了嫁祸给羌国,他们也有更有理由多要利益。   明知道这具身体已经行将就木,却还是不敢让他回去,对他的畏惧可见一斑。   祝弦音睡不着,也担心还有人出现,便坐在火堆边为郁止守夜。   他闲着无事,便查看起郁止在那些人身上搜罗的东西。   几个火折子,几件普通的衣物,一堆碎银子,几张身份牌,几把剑和其他武器。   看不出多少东西,但能够专门在路上截杀郁止,想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这样好的先生,也会有人要杀他吗?   半夜里,祝弦音撑不住,迷迷糊糊在郁止身边睡了过去。   郁止醒来添火时,便见祝弦音下意识往自己身边靠。   郁止就着火光仔细看着祝弦音的眉眼。   少年长得很好,否则也不能在美人众多的地方待下去。   可这一路的艰难,到底让人狼狈了许多。   睡梦中的少年似乎并不安稳,眉心微微蹙起,忍不住向他靠近,直到摸到他的衣服,抱住他的手臂,才悄然安定了不少。   郁止虽然用水简单擦拭了一番,又换了身衣服,身上却还是有股血腥味。   可祝弦音不在意,还抱得很安心。   少年嘴唇翕动,隐约的声音传入郁止耳中。   “先生……小、小心……”   郁止将用来盖的衣服往两人身上拉了拉,伸手在少年的脸上轻抚片刻,最终又收回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   几日后,祝弦音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城墙,面上难掩惊喜!   “先生!我们到了!”   千辛万苦,终于到了暂时的目的地。   郁止抓住他,“等等。”   “先把身上的东西整理一下,该扔的扔,该藏的藏。”   祝弦音这才想起来他们身上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来历不明的武器都被郁止挖了个坑,埋在地里。   多余的银子藏在隐秘的地方,郁止又将两人梳洗一番,让他们看起来不像流民,还给少年脸上抹了一层灰,遮住容貌。   如果说遇见那几个黑衣人有什么好处的话,那便只有原本还要想办法弄到的身份牌不用再花费功夫,他跟祝弦音一人挑了一张跟自己相似的,其他跟别的东西一样,埋进了地里。   有了这番准备,郁止和祝弦音成功进城。   踏上这片土地,郁止微微晃神,随后又很快反应过来,平静无波地拉着祝弦音走上街。   “走吧,先找个地方住下。”   他们都需要治疗,需要调养,看来是要在城里多待一段时间。   已经回到朝国,那些人再不好下手,得不偿失,想来应当不会有太多危险。   不过郁止还是没以真实身份行事。   郁止没找客栈,反而找了一处安静的院子租住。   他们身上有从黑衣人身上搜罗来的银子,够用一段时间。   安顿好后,郁止烧水要给二人梳洗一番。   当祝弦音看着郁止还要亲手帮他脱衣服洗澡洗头时,心中格外不适,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道:“先生,我……我自己可以……”   之前是在荒郊野岭,可以什么都不讲究,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当身处在干净正常的屋子里,那因为生死而被暂时抛弃的礼义廉耻又重新找了上来。   郁止倒水的动作顿了顿。   “你的手还不能做剧烈运动,不太方便。”   “之前已经帮过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回。”   郁止随意玩笑道:“还是说,你觉得不好意思?”   祝弦音愣住,显然是没想到郁止能这么坦荡地说出来。   尽管生长在青楼,可祝弦音却还未修炼成其他人那般不在意清白的地步。   越是求不得,越是在意。   越是在意,便越是计较。   少年轻轻咬了咬唇,声音低低地,“我……”   “我以前,是卖艺不卖身的……”   虽然只是暂时,虽然他若是继续待下去,恐怕也会被逼迫,不能卖艺一辈子。   可那都没发生,都没来得及。   他不希望郁止将他当成那等没了羞耻心之人,不想让郁止以为他倚笑风尘。   “我不是……什么都给看。”   除了郁止,除了因为自己无能为力,他从不会为谁袒露身体。   他低着头,久久没抬头,也久久未听见回应,心跳急促又紊乱,空气却安静得吓人。   有那么一刻,祝弦音以为郁止已经离开了。   正当他纠结时,却觉得下巴上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头抬起,迫使他看着前方。   郁止表情未变,依旧淡定如初。   只是在祝弦音忐忑地不知该不该推开郁止的手时,他却主动移开了。   耳边传来郁止的声音。   “对不起。”   淡淡的声音带着歉意,茫然又无措地入了祝弦音的心。   “是我没考虑周到,没在一开始说清。”   “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祝弦音听着有些委屈,强忍着难过,装作冷静道:“是因为我生长在青楼,所以才觉得我不该在意吗?”   “见惯了浪荡形骸,侵染着风尘之气,所以不配在意吗?”   他的声音有些冷硬,可剥开冷硬的外壳,藏起来的是一颗不经意间被郁止的话腐蚀得千疮百孔的心。   郁止轻笑一声,理了理祝弦音的额发,让又想低下头不看他的少年无法继续。   “并非如此。”   “而是我以为,你应该更为通透,明白有些事不必在意。”   “所谓清白,应当是在有权利下的自主选择,而非种种原因下的身不由己。”   “无论男女,若是心甘情愿,心中欢喜,想要与心爱之人行鱼水之欢,那便是心之所向。”   “可若是出于生命财产受到威胁,而不得意为之,那便是非自愿的胁迫,谈不上被玷污清白。”   “在可用条件下,尽全力保全自己,无论做什么,都不是错,更不应被鄙夷指责,更无需自惭形秽。”   郁止点了点祝弦音额头,眉眼温和,未有丝毫芥蒂,后者不禁抬头看着他。   眼前之人身材是那样瘦弱,仿佛风大一点都能将人吹飞,可祝弦音却觉得他像一座看不到顶峰的山。   巍峨高大,为山下依靠的人遮挡住一切风雨。   祝弦音眼中涌上泪意。   他能感觉到,也不想让郁止看见。   微垂着眸,祝弦音喉中有些哽咽。   先生的话,他都明白,原本他也觉得自己不应该在意。   他既没有心上人可以背叛,也没有贞节牌坊必须守,在青楼生长十数年,寻常人早已经妥协,早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在意。   认识先生后,更为在意。   “……让先生见笑了。”祝弦音忍住眼泪没让它掉下来,在郁止面前勾唇笑了笑。   眼中的泪光闪烁,格外明亮。   “是我不该以俗人的眼光看待先生。”   世人皆是腐朽身,唯有圣人不染尘。   郁止成功为祝弦音换衣沐浴,在位祝弦音洗头时,似随意般提起。   “弦音今岁几何?”   “……虚岁十六。”   那便是十五。   “在下不才,比弦音年长区区二十,做爹也绰绰有余。”   “若是愿意,你也可以当做父亲在照顾不方便的儿子。”   祝弦音:“……”   他代入想象了一下,很好,真的半点不自在也无了。   只是……只是……   总觉得不应该。   不该是这样。   *   安顿好后,郁止去医馆买了不少药材,单看药材,看不出要配置什么药,拿回住处后,郁止便分别捡了分量在灶上开始煮。   祝弦音看见煮了两锅药,心中略微松了口气。   一锅是他的,一锅便是先生的。   有病就该喝药,喝了药,就会好的。   “你的手骨没长好,我要重新接,再敷上药。”郁止摸了摸他的手说。   祝弦音有些害怕,怕疼。   却还是忍着道:“我知道了,先生动手吧。”   原以为会很疼,然而郁止用银针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扎了几针,祝弦音的手臂便没感觉了。   哪怕被郁止重新断开再接上,祝弦音都没感觉到那股剧烈的疼痛。   不过封穴只是暂时,不能长时间如此。   郁止喂了祝弦音一碗止痛药,算着时间等药效发挥后,才取下银针。   止痛药的药效也有时限。   当晚,深更半夜,郁止便被断断续续的压抑哭声闹醒。   盖着同一条被子,郁止轻而易举便能察觉到祝弦音正在浑身发抖。   他摸出一条素帕,为祝弦音擦了擦眼泪,“别哭。”   “先生……我疼……”   真的很疼……   像被再次打断了一回。   郁止不敢碰他的手,止痛药不能多喝,一来药效会减弱,二来还容易上瘾,除了给祝弦音擦泪,他什么也做不了。   “别哭,努力睡着,睡着就不疼了。”   祝弦音强忍着哭泣,“我、我睡不着……”   郁止起身在床尾摸了摸,片刻后,手中出现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埙。   一首令人安宁的曲子自郁止手中的埙中悠然飘远。   恍惚间,祝弦音仿佛回到了幼年时,母亲还在的日子。   虽然也苦,虽然也不好过,可每日却还有盼望,还有欢喜。   或是那甜腻的槐花饼,或是母亲常奏的家乡小调。   夜晚的梦,也是甜的。   看着人睡着,郁止才结束了这一首不知哪个地方的摇篮曲。   为祝弦音擦了擦汗湿的额头,无奈一笑。   “还真当儿子哄了。”   祝弦音睡着,有些不安稳,郁止静静看着他,无人瞧见的夜里,有些一直掩饰着的情感悄悄流淌出来。   一丝丝,一缕缕,缠着寂静的夜,也缠着郁止的心。   他情不自禁倾身在祝弦音额头浅浅落下一吻,送上迟来的祝福。   “晚安……”   *   郁止喝了几天药,感觉稍微补回来一点点气色,有心在这里多留几天,不好坐吃山空,便在医馆挂了个名,平日里没事便会去那里给人看诊。   这时候行医无需什么证件,且边城在这方面管得不严,郁止只要展示一下自己的能力,其他都不是问题。   祝弦音手固定着夹板,虽还是不便,却能做一些简单的事,一个人待着不是不行。   “明日街上有互市,想不想看看?”郁止询问。   祝弦音双手捧着碗,将里面已经晾凉的粥唯进嘴里。   “互市?”那是什么?   “一个更热闹,人更多的市场。”郁止简单解释,一些平日里见不到的东西也有人来卖。   一听人多热闹,祝弦音首先想到会不会暴露身份,会不会引来危险?   郁止安慰道:“放心,不会有事。”   他这么说,便是打算带祝弦音出去了。   当日,街上果然热闹,人来人往,骑马骑骆驼骑驴的街上有不少,只要遮掩一下容貌,换上与这里一样的衣服,倒是郁止和祝弦音不显眼了。   “该我了该我了!该我当郁公子了!柱子当皇帝!”   柱子大哭,“我、我不想当皇帝……”   “不行不行!说好了轮着来的,你不能耍赖!”   “可是、可是皇帝真的好怂啊,还要公子来救。”   “哼,明明公子救的是我们,我爹都说了,公子才看不上皇帝!”   走过此处,几个孩子的吵吵闹闹逐渐远去。   郁止觉得有趣,行至之处,必有痕迹,原主当初救人的目的并非全然真心,可结果如此,那便是好的,便是被人铭记的。   “这话传出去,会不会让朝国皇帝不高兴?”祝弦音忧心道。   “不高兴也早就不高兴了。”郁止并未在意。   都是一同见过皇帝狼狈模样的人,皇帝总不能为了封口屠杀全城人,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不至于现在恼羞成怒。   祝弦音听着他语气与平常一般无二,好奇问:“先生不觉得高兴,不觉得自豪吗?”   郁止脚步顿住,转头看他。   “为何高兴?因何自豪?”   “能以一己之力救这么多人,还能将那无能的皇帝压得没脸见人,不该高兴,不该自豪吗?”   郁止笑了一下,垂眸沉声道:“那你可知,我也曾因一己之私,而陷数万人无家可归,妻离子散?”   祝弦音愣住,似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说这样一句话。   “凡事并非仅有两面,非黑即白。”   郁止眸色略深。   “我救过朝国人,却也害过其他国家的人。”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在这一翻一覆间,又没了不知多少人的性命。”   “那不一样……”祝弦音讷讷出声。   他本就是朝国人,这本就应该。   “没什么不一样的。”郁止继续抬步上前走。   “朝国的百姓是人命,其他国家的便不是了吗?”   “既然都是人命,又有什么不一样。”   救人或非真心,害人却非假意。   挑起战事,屠戮生灵,见过了幼儿无依无靠,见过了老人无家可归,见过了刚才还在嬉笑怒骂的人,转瞬间便成了一摊血肉。   从金玉堆掉进生死场,便显得从前的搅弄风云多么可笑。   他搅了风云,害的却是别人性命。   尸山堆砌,血海万里,这才是原主反思后悔的原因。   也是他留在羌国,不肯回去,并暗中促成两国议和的原因。   在原主心里,他不过是个赎罪的罪人。 第301章 青山雪满头4   祝弦音望着眼前人,似要将他整个人都记在眼里,一点一滴,一处一处。   “先生乃真圣,弦音却是一俗人。”   “弦音只知,谁帮过我,便是恩人,谁伤过我,便是仇人,别人的恩怨与我无关,别人的善恶我也无处评定。”   “先生或许不知,在多年前,有一名军人逛花楼,与他人争一女,皆不肯让,眼见要将事情闹大,祸及那女子时,军人的下属跑来传信,说是有大人物要来,上峰召他们所有人前去议事,女子这才逃过一劫。”   祝弦音将口中的故事娓娓道来,带着几分怀念和感激,抬头看着郁止,浅浅勾唇,“那位女子姓祝,是我娘。”   “那时的我还太小,被人关在屋里不许出去,见到她被为难也只知道害怕哭泣,彷徨无措。”   “是很久以后,我才听说那日的大人物竟是朝国使臣。”   “是不是很可笑?”他扯了扯唇角,“生长在羌国,勉强算羌国人,可它带给我们的只有苦难,反而是敌对的人给了那么一次幸运。”   他娘是朝国人,可他却一直生长在羌国,对此感受尤甚。   “哪有那么多对错,哪有那么多敌友,某一件事,对人有害,也有可能对人有益,先生何须介怀?”   是啊,凡事都有两面性,对某一部分人好,不代表对别人也都是好,反之亦然。   郁止也曾杀过无数人,不敢说其中没有任何无辜之人,可他都不曾后悔,没有动摇。   杀戮毁灭带来的后果未必不好。   原主不过是激化两国矛盾,提前了战争到来,即便不做什么,也早晚会有这一天。   他放不下的是,其实他本可以阻止,哪怕是暂时的、短暂的和平,他也能做到。   可他没有。   非但没有,还激化矛盾。   原本那些人的死可以与他无关,可他做的一切,却导致他们的死与他有直接关联。   原主读过万卷书,却未行万里路,他自书中学到的杀伐残忍,能将生死战火挂在嘴边,写进诗里,千百年后,说不定还会成为千古名句。   可他从未见过。   不见尸山,未见血海,因而第一次亲眼见到时,受到的冲击是巨大的,终生难忘。   看着身边人绞尽脑汁安慰都往,郁止笑了笑,伸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多谢。”   看着郁止往前去的背影,祝弦音罕见愣住。   既是多谢,又为何是敲头?   先生的感谢便是这般与众不同?   郁止忍了又忍,才忍住没摸一摸祝弦音脸的冲动。   少年那样望着自己的模样实在吸引人。   他也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将对少年的轻抚变成了敲打。   走着走着,郁止的脚步停了下来,身后的祝弦音赶了上来,看见郁止定定望着某个方向不动,也转头看去,却见那是一家罕见的乐器店。   边城荒芜,百姓也并不富庶,能有条件享受娱乐的人并不多,可也有,而这乐器便也可少不可缺。   祝弦音不知道郁止之前的埙是从哪儿来的,不过这家店也有不少种乐器。   “先生要买什么?”   郁止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你好像还缺一把琴。”   祝弦音以为他想买,虽说他也想了,可这些乐器的价格不菲,显然不是现在的他们能负担得起的。   怕郁止伤自尊,祝弦音还在心里模拟了一下怎么说话才能更委婉,不让郁止花那冤枉钱。   谁知他的话还没开口,郁止却先一步离开了,没再多看店里的琴一眼。   祝弦音:“……”   祝弦音咬了咬唇,并心中决定日后不要随意揣测。   那琴到底买不买?   郁止像是没说过那句话一般,回去后,熬药的继续熬药,做饭的继续做饭,   祝弦音的手不能用,是个闲人,郁止便让他用脚捣药,这个活用不到手,也不用技巧,不必太用力,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活。   有了事做,祝弦音便没再胡思乱想,也没注意到,郁止在捡柴回来时,还带了一大块上好的乌木。   郁止心知他们那点银两不能浪费,便没想过去买什么几十上百两一把的琴。   既然不能买,那便只能自己做的。   找木材,拼接,打磨,雕刻,上漆、拉弦、烤制……样样都是他亲自动手。   一开始祝弦音还看不出他在做什么,可后来也对此心知肚明。   先生在亲手制琴。   是为他吗?   祝弦音厚着脸皮大胆想。   不过经过上回,祝弦音养成了不要贸然问问题的习惯。   哪怕心痒,他也没主动开口询问。   郁止就更不会主动说起。   制作一把琴要耗费不少功夫,其中诸多工序,并非一朝一夕便能做成。   郁止并非急性子,只希望这把琴能在祝弦音手好时完成。   祝弦音的手要花费许多两三个月,郁止却不能留在边城两三个月。   之前是祝弦音无处可去,身体又不便,才跟着郁止来到这里,现在他身体好转,身份也有了,随时可以离开,也可以一直留在边城。   私心里,郁止希望祝弦音能跟着他,一直跟着他。   可保不齐祝弦音的想法不同,更倾向于两人在边城安定下来,不要离开。   “再过几日,我便要走了。”   哐当!   药杵骨碌碌滚去老远,祝弦音却顾不上捣药杵,只是这么呆呆地看着郁止,仿佛刚才的声音没出现过一般。   “先生……为何要走?”祝弦音咬唇,艰难才问出这句话。   实际上他更想问要带上他吗?   可又担心给郁止压力,有逼迫对方的意思,明明是先生救了他,可现在看来,自己还是先生的拖累。   “我……我……”   祝弦音嗫嚅半晌,到底没有说出话来。   “这段时间多准备些药材和食物,如果可以,驴车也可以准备一辆,只是你或许坐不惯,如果不喜,我们还是继续走路也可。”   郁止莞尔一笑,什么也没问,看着祝弦音这模样,也不需要再问什么,总归他是不会愿意留下的。   果不其然,闻言祝弦音先是一愣,随后眼中便迸射出亮光,正如夜空里的星星一般明亮。   “我可以!”   “我会适应的!”   他看着郁止,眼中的期待令郁止忍不住伸手在他头上停留了一瞬,最终又放下。   “我去把外面的药材收回来,今夜或许有雨。”郁止收回手,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直到来到院子里,确定屋内的人听不真切,他才压低声音接连咳嗽了好几声。   祝弦音知道他会医术,也知道他在为自己治疗,没有其他大夫,只有郁止一个人说自己无碍时,祝弦音也只能相信。   郁止也能很好地隐瞒自己的身体情况,以至于对方现在也不知道,他这具身体即将油尽灯枯。   他将院子里的药材收回来,屋内便传来祝弦音的声音:“先生,快进屋吧,外面太冷了。”   “咳咳……就来。”   与当初在羌国城外不同,这回郁止有足够的机会做足准备,想要赶路方便,其中有不少讲究。   不说郁止,就连祝弦音在经过那段时间的露宿荒郊野外后,也知道赶路途中需要哪些东西。   一些简单的,郁止便交又他入准备。   他自己则是准备那些不简单的,比如武器。   竹剑已毁,边关比那些安宁的地方强一些,在这里还是能买到一些简单的武器,什么刀剑,只要给的够,也能私下买卖。   郁止没多少经费,便自己设计武器,以将图样送给铁匠为条件,请对方以成本价打造。   长剑打造完成,以竹子做鞘,外表看起来便像一根普普通通的竹杖,不打开看不到其中乾坤。   “爷爷,其他人都回来了,您说的那位先生怎么一直没见到啊?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吧?”   一大一小两人如往常一般,每日从城门口逛一圈再回去,像是在等什么人。   大人拍了一下小孩儿的头,“小子别乱说,先生可不是什么简单人物,那样的风……风什么来着?”   “风华绝代。”小孩儿晃着脑袋说着这个听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词。   “对!那样风华绝代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出事,先生定是有什么原因耽误了。”   当初原主与羌国谈判时,这一城百姓作为俘虏也有幸围观,他们曾看见原主全程没多看皇帝一眼,也看着原主对羌国步步紧逼,边城百姓读书识字都是凤毛麟角,更不用说看见原主那样锦衣华服的世家公子,更何况这位公子还是为了救他们。   对原主心生崇拜和感激,是理所应当的事。   原主所为也没白费,其他便罢了,但这些百姓没白救。   有人恨他,自也有人爱他。   郁止勾唇笑了笑,杵着拐杖回去了。   “我去牲畜场问了问,那驴子竟然要四五两!也太贵了!”祝弦音肉疼的模样令郁止有些想笑。   曾经的祝弦音也是非千金不见,如今也对着几两银子的驴子说贵。   想来别说是他,即便是当初他在倚栏听雨楼里的熟人见了,也未必能将他认出来,说不定会将他当成什么同名同姓的人。   “贵就贵一点,我们要尽量快一点。”   祝弦音没再问为什么,他想到之前的刺杀,原本因为自己能帮郁止做点什么的心重新变得沉甸甸。   先生为何要他一起?   带上他,岂不是更是拖累?   念头在心中晃了晃,到底没有问出来。   几日后,两人乔装改扮,以父子看病的名义离开了边城。   与上回不同,这回他们路上除了食水需要制作外,其他东西都在之前准备好。   郁止架着驴车,驴子虽走得不快,却能让他们休息,不必太劳累。   虽然祝弦音还念叨着贵,却也打心底里觉得买得值。   “先生,我们要去哪儿?”   已经跟人上路,才问要去哪儿,若非是郁止,祝弦音恐怕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不过,若非是郁止,祝弦音也不会这般轻易交付信任。   “去……玉淮。”   “那是什么地方?”   祝弦音对朝国实在不了解,听见名字也不知道在哪儿,更不知道是什么地方。   “我的故乡。”   “那一定很美。”还没到地方,也一点都不了解,祝弦音却已经为那个地方戴上了厚厚的滤镜。   “嗯,很美。”   “你会喜欢的。”   *   郁家祖籍便是玉淮,京城做官的郁家不过是其中一个分支。   原主厌倦了朝堂斗争,也厌倦了费心算计,唯一的遗愿也只有回到玉淮,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人们总是对自己故乡有愁思,哪怕原主的一生中,玉淮所占的必重极低,在临终前,想的也是要回到这个地方。   便是死,也要死在这儿,也要看它一眼。   可苦了郁止,边城离玉淮中间大约跨了大半个朝国,这一路只怕要走几个月。   而他这身体,若是一个不小心,半路就得一命呜呼。   郁止心里无奈,却还要在祝弦音面前装作若无其事。   “前面有间破庙,我们可以暂时住一眼,明日再赶路。”郁止说罢,便驱赶驴子往破庙去。   驴子虽然有诸多缺点,可有一样很好,便是听话。   最听郁止的话,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一度让祝弦音怀疑郁止给它下蛊了,因为他之前也试着赶过这头驴,对方却全然没有在郁止手里那样听话。   两人来到破庙,却见那里已经早已有了人,对方也是一行人,院子里是他们的马车,车上应该有什么重要东西,郁止轻易便察觉到,那几人自他们出现后,便不着痕迹盯着他,以及院子里的马车。   破庙无主,谁都能留,郁止驱车进去,想着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两堆人离得远远的。   “伤口该换药了。”郁止从包袱里摸出制作的药膏,示意祝弦音伸出手来。   祝弦音心里一直记着之前的刺客,担心那几人会对郁止不利,想着换药可以晚一点,好歹也要好好观察一下那几人再说。   以他的眼力劲,能看出这里人绝对见过血,不是什么善茬。   “中午刚上完药,这会儿还早。”   “我们还是先吃点东西吧?”   似乎觉得有所不妥,又补了一句:“……爹。”   郁止:“……”   虽说是他提议以父子为名,可这声爹听着,哪儿哪儿都不对劲。   “那你先喝水。”   这回他们多备了一个水囊,都还是满的。   这半个时辰内,两人从吃饭喝水到不经意间“聊天”提起出行的目的和提前准备好的信息。   果不其然,破庙里其他几人的戒备逐渐减少。   郁止挂上帘子,将视线一遮,祝弦音才皱起眉来。   他已唇无声询问:先生,没事吧?要不我们连夜离开?   郁止摇头:连夜走才会被盯上。   若非发现了什么,也不会连夜逃跑。   郁止倒是可以解决掉他们,或用剑或用毒,可这一路上,他们总会遇到许多人,总不能一个个全都杀过去。   “箱子里的东西看好了吗?”帘子外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像是有在压低,却又能让郁止二人听见。   是在刻意让他们“偷听。”   “好好的,大哥,你说这东西真有用吗?”   “那当然,我早听说林相最爱这等珍品,此次恭贺大寿,想必它定能入林相之眼。”   林相?   郁止挑眉轻笑,拉着祝弦音睡下,“睡觉。”   祝弦音眼神询问:不听了吗?   没什么好听的。   原主虽在羌国,却并未断绝朝国的消息,自然也知道那什么林相是何许人也。   作为主和派领袖,林相在此次议和促成中大出风头,如今地位更上一层楼,说句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只是不知,在上次刺杀中,对方出了几分利?   祝弦音听郁止的话,闭眼入睡,却有着不安,总觉得火光下的郁止,脸色白得吓人。   翌日清早,祝弦音醒来后便被郁止催促着解决生理问题,加紧时间赶路。   至于昨夜遇上的那几人,已经不知再何时没了身影。   祝弦音睡醒还有些没清醒,但强烈的警惕心让他时刻都记着郁止的话。   比如……父子。   “爹,你喝水。”   他用绑着竹板的双手将水囊递给郁止。   刚接过的郁止:“……”   忽然后续就没什么心情。   可偏偏,这个提议还是自己提的。   “以后非人前,别这么喊我。”   祝弦音愣了一瞬才明白,却又不是很明白。   他抿了抿唇,“……为什么?明明这样更安全不是吗?”   也有理由,可那个理由他不想去想。   先生是觉得,他一个青楼出身之人,不配称他为父?   自卑的少年轻易便钻了牛角尖。   心里难过,却还要掩饰不让人看出来。   正低着头,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似是轻笑,“算了。”   “若是你愿意,可以唤我一声师父。”   只要不是爹,其他什么都顺耳。   祝弦音转悲为喜,欢欢喜喜笑着叫了一声:“师父!”   “嗯。”郁止淡淡应下。   既是师父,总要有所授。   郁止思来想去,拿出之前购买的几种乐器,摆在祝弦音面前:“选一样。”   祝弦音不明所以。   “先……师父,我手不便,不能演奏。”   “我奏,你听。”郁止看着这几种常见乐器,“选一样你不会的。”   祝弦音一愣,大约明白了郁止什么意思,低头看了看,从中选中了之前郁止用来哄过他的埙。   他虽最善琴,可其他乐器也有涉猎,甚至不乏练得不错的。   乐器这东西,一通百通。   “喜欢这个?”郁止捡起那个埙,“那边仔细听,仔细学。”   他的时间不多,能让少年有感兴趣的东西消磨时间也不错。   低沉的乐声自郁止手里的埙中发出。   两人重新上路,郁止自然而然改了设定。   “我是教你乐器的师父,一路南下,既是表演也是看病。”   “我知道了。”祝弦音乖巧应下。   片刻后,郁止又听对方问:“所以师父,为什么爹不可以,先生也不可以?”   自然是爹太别扭,先生又危险。   还是师父好,亲近又有距离。   郁止并未言语。   他救了祝弦音,却没想过在这么短的时间与对方发展什么。   就这样相互扶持走过最难最重要的一段时光,在对方的生活中留下一道浓墨重彩,便足矣。   “这个称呼不好吗?既是师,又是父,比爹还要多一重关系。”   祝弦音:“……”   他发现先生还挺会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   活了这么久,他也没真见过几个师父比爹还重要的人。   先生嫌弃他不配做他儿子便直说,他受的住。   郁止抬手敲了下他额头,“别乱想。”   祝弦音应下了,至于真的有没有乱想,便只有他自己知道。   自边城南下,郁止最直观见到的一点变化是,原主影响力的减弱。   在边城,尚且能随处见到谈论他的小孩子,大人们也对他各种推崇。   他们是受过原主恩惠的人,自会将他铭记在心。   可越往南,郁止便越来越少听到原主的声音。   当初他也曾是一呼百应,名扬天下的人物,可随着许多年过去,外界对他的印象也渐渐淡了,取而代之的其他厉害人物。   比如林相,比如皇帝。   再过几十年,世人将不再记得郁止,不再记得他曾做过什么,或善或恶,皆无人在意。   “这样也好。”   “师父,什么好?”祝弦音耳朵灵,连郁止的低声呢喃也被收入耳中。   “默默无闻。”   祝弦音不明白,为什么先生喜欢默默无闻?   就他曾听过的事迹来看,先生绝非一个甘心默默无闻之人。   “师父,我们回去,不做点什么吗?”   比如,报复什么的。   他始终觉得,当初郁止被留在羌国,绝非意外。   既然如此,为何不报复?   郁止驾车的动作一顿,眼中似有所悟。   “你想报仇?”   祝弦音老实点头,“想。”   先生这么好的人,当然要报仇。   “那你的仇呢?”郁止转头看他,眼中分在光明。   祝弦音想说什么,浑身轻颤,半晌没说个什么出来。   断骨之痛,生死之仇,他怎能不想报?   “不想。”简单两个字,却说得咬牙切齿。   先生既喜好善良和平,那他也能装一装,哪怕心中将那些人恨之入骨,他也能装作放下。   谁知却见对方认认真真道:“不,你可以想。”   祝弦音:“……?”   有仇可报,好过于无牵无挂。   郁止下定决心,“你必须想。”   祝弦音心头一跳,难道,先生更喜欢恩怨分明,有仇报仇之人?   再看郁止,回想起对方在黑夜里肃杀的模样,只觉得心跳得更快了。慌忙低下头去。   ……先生真好。 第302章 青山雪满头5   半个月后,二人抵达砚山城,准备在这儿修整几天。   其实之前也有路过一两个小镇,不过他们并没有停留,补给够了便直接离开。   小镇人少,人际关系也简单,随便来个陌生人,全镇都能迅速知道,不便隐藏身份。   所谓大隐隐于市,便是这个道理。   “师父,我们要住哪儿?”   郁止一身白衣长衫,竹杖清骨,风姿绝然。   “先把驴和马车寄放在客栈。”   祝弦音看了看附近的店铺和建筑,似要寻找客栈。   “那我们呢?”   “我们?”郁止视线看向某个方向,“两日后是郡守之母的寿辰,你我以乐师的身份应聘在寿宴上演奏,可以住在郡守府。”   祝弦音脸上已经无法保持镇定,“师父……我的手虽然好了许多,日常可以做些事,但若是想要在两日后演奏,只能祈求有仙丹灵药。”   郁止莞尔,“放心,用不着你。”   事实证明,确实用不着祝弦音,郁止一人的技艺便让蒋家班的蒋班主松口答应。   两日很近,想要在这么短的日子说服郡守府的管家,让两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生辰宴演奏很难。   可让戏班的班主松口让他暂时在戏班里干几天却是简单,尤其是在戏班的二胡一把手最近生了病的情况下。   成功跟着蒋家班暂住进了郡守府,两人住在一间屋子里,祝弦音对着郁止竖起大拇指,他的手现在已经可以做简单的动作,郁止也让他有意识地练习,可以促进恢复。   “师父,您二胡的本事堪称绝顶!”   他之前从未见过郁止拉二胡,没想到他能拉得这么好。   “您到底还有什么乐器不会的?”祝弦音发自内心询问。   郁止笑道:“我也想知道。”   祝弦音看着他的笑容不自觉勾唇,即便是这种自大、自恋的话,只要郁止高兴,他便也是高兴的。   “那您为什么非要来郡守府?明明不在这里,我们也能过得好。”在经历一开始的风餐露宿后,现在的祝弦音觉得什么环境他都能适应,完全没必要冒着这样的风险,来这种地方,被人发现身份,更加不好应对。   “能吃好的住好的不好吗?”郁止笑问。   祝弦音抿了抿唇,他想说即便不吃好的住好的,他也挺高兴,反而这里人多又身份不凡,他会提心吊胆。   不为自己,而是为郁止。   郁止明白他的心思,笑着宽慰道:“放心吧,正是在这种地方,即便有人,也不敢乱来。”   郡守姓卢,出身砚山卢家,乃本地豪族,也有子嗣在朝为官,且官职不低。   “安心住着,这两日我没空,你有时间就去外面采买置办我们需要的东西,寿宴结束我们便离开。”郁止给他安排工作。   祝弦音听话应下。   “我知道了,师父。”   砚山最大的官便是郡守,郡守母亲的寿辰,办得自然盛大。   当日,府中来了许多客人,像郁止这样的戏班人员除了演出,是不配在人前露脸的。   郁止的年纪在那里,在戏班一众年轻人中显得有些违和,可班主实在舍不得他的技艺,   思来想去,他自认想了个好办法,让伴奏的成员都戴上面具,这样,便看不出他们的年纪了。   可这样也同样让人看不见容貌,对于一些想要以样貌为自己求一天通天大道的人来说,班主的行为简直是在断他们前途,可他们的身契都在班主手上,对于他的话又不得不听。   于是自然而然,众人恨上了郁止,或许也谈不上恨,不过是看不过眼,排挤针对。   不找他一起排练,不为他讲解规矩礼仪,处处无视他。   郁止一个人坐在角落,仿佛被所有人遗忘。   有人看不过眼,小声道:“黄鹂姐,咱们这样好吗?那可是班主指定的人。”   “你想去就去,去了就跟他一起被排挤。”黄鹂双手环胸,见小姑娘低下头瑟缩的模样,才冷哼一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看见人家长的不错就心软,也不看看他什么年龄,恐怕比你那赌钱的爹还大。”   “班主指定的……班主指定的又怎么了?有本事才是真的,能不能进蒋家班还不一定呢,别以为说服了班主就行了,他那个年纪,就算进来了,也只是坐冷板凳的命。”   黄鹂说话的声音很大,整个排练屋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最想让听到的人却是角落里的那位。   郁止唇角微微抽动,什么也没说。   对于这种不重要的小年轻,多说几句都仿佛是浪费时间。   不排练正好,他来这儿,本就是想休息的。   祝弦音在街上采买,他在哪儿都行,既然班主要彩排,他便来了,现在不用彩排也挺好的。   于是戏班其他人说着说着,竟没听到半句反驳,心里不由唾弃郁止没骨气,被人这么说都不反抗。   然而转头一看,却发现郁止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众人:“……”   刚刚的得意瞬间散去,一股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涌上心头,一时间,众人竟也没了再说什么的念头。   总觉得没劲,没劲透了。   他们憋屈地想继续找茬,然而郁止在醒来后便直接起身离开,根本不给他们找茬的机会。   众人的憋屈无处发泄,想要找郁止的麻烦每回对方要么不在,要么都跟在班主身边,让想要麻烦都没机会。   一眨眼,到了寿宴上要表演的日子。   祝弦音看着院子里那上百桌的宴席,忍不住对郁止道:“师父,这郡守府真富!”   他在边城也曾受邀参加过几次宴席,然而边城条件有限,当然比不上这富庶之地。   无论是规格还是菜色,都比不上。   他说话声音很低,可这儿就这么大片地方,戏班里的人听了不由冷笑一声,“哪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待会儿记得别在人前出现,否则要是冲撞了贵人,我们可担待不起!”   祝弦音不喜欢他们,根本不搭理他们的话。   郁止也当做没听见,只笑着道:“放心,今后你一定能见到比这还盛大的场面。”   祝弦音以为他在哄他,其实祝弦音没有羡慕,毕竟他都是决定要跟着郁止回乡的人,打定主意陪郁止隐居,没想要参加这等地方。   戏班众人想要嘲笑郁止痴人说梦,却见班主疾步走来,“快快准备!该上场了!”   他看向郁止,叮嘱道:“这里可不是什么普通地方,别乱跑,跟着其他人,他们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别多事。”   郁止对这个班主并无恶感,毕竟对方还预支了一半工钱。   拍了拍祝弦音的手,眼神暗示他。   这是两人的约定,让祝弦音先去客栈把准备好的东西都带上,表演过后便离开。   祝弦音听话点头,郁止浅浅勾了勾唇。   今日宴席上都是贵客,尤其是最前面一桌,连郡守都要亲自为对方斟酒。   郁止视线在一人面上停顿了一瞬,对方似有所感,抬头望去,却只看到刚上场的戏班子,人手一张面具戴上,他也不确定刚才是不是幻觉,更无法锁定方才是谁在看他。   倒是表演开始,他当真听了进去。   献寿的戏就那么几场,没什么新奇。   蒋家班的人上场后都专心演出,没功夫再想那个新来的空降会不会出丑一事,对于他们这样演出的,即便真遇上不合拍的人,或者不会的曲目,无法表演,也会划水,这也是他们之前敢排挤郁止的原因,不担心表演开天窗。   然而他们没想到,郁止拉得很好,不仅能与他们合拍,甚至还隐隐超然,懂的人都听得出来,他与他们的技艺不在一个层次。   有人暗暗脸红,心虚不已,更加卖力地演出,竟无意间将今日的表演超常发挥。   “这戏班子不错,改日我府中宴会,也让他们来演出。”宴席上,有人随口笑说。   “那我们必定亲至,林公子府中可要为我们留好位置。”当即有人捧场道。   林公子洋洋得意,“好说好说!”   他伯父可是京中林相,如今鲜花着锦,正是辉煌时,自有人对他处处恭维。   他只看到他人的笑脸,听见他人的恭维之声,却不见笑脸下的鄙夷,恭维里的不屑。   不过世上一糊涂蛋而已。   “为何戴面具?”首桌上的一名紫衣男子询问。   旁边的郡守闻言连忙答道:“是戏班的人怕冲撞了贵人。”   “哦,原来如此。”紫衣男子扯了扯唇角,似有一抹兴味扬起。   郡守不敢多言,眼前这位可是主家家主,趁着祭祖才回乡一趟,给族中面子才来参加寿宴,他怕多说多错,这郡守之位都得拱手让人。   “今日这出戏不错。”紫衣男子似夸奖道,“二胡拉得也不错。”   郡守心里想着多给那拉二胡的一点赏银。   “今日夜深,家主可要在府中留宿?府中客房已备好。”郡守邀请道。   紫衣男子放下酒杯,拒绝道:“不必。”   郡守不再强求,   宴席散时,紫衣男子早没了身影。   *   夜深露重,郁止来到一处僻静无人之地,已有人早等在那里。   “一别多年,我倒是没想到,你也会这般不修边幅。”   紫衣男子……卢子铮眼神好奇中带着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曾经此人,可是非朝阳锦不穿,非玲珑香不染,行至何处,必不可少锦衣华服美食美婢。   可眼前这人,却穿着最下等的成衣。头发被一根纯色发带简单束起。   没有锦衣华服,没有金玉珠冠,更无当初的娇养身体。   唯有那通身贵气,不减反增,隐隐似有一种出尘绝世之感,风雅清骨之风。   “你也说了,一别经年。”   “当初的你也没有现在身体好。”郁止口中的身体好,可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生活在富贵窝,饮食皆补,又缺乏运动,这位紫衣旧人的身材可不比年轻时劲瘦,肚子已经微微凸起,脸上也长了肉,隐约一副人到中年的模样。   卢子铮:“……”   “刚才还猜你可能是假冒的。”毕竟变化有些大。   郁止淡定地杵着竹杖,“现在呢?”   “货真价实,绝无顶替。”卢子铮阴阳怪气道。   说话爱刺人的毛病,这人从未改过。   郁止莞尔,“我也想与你来一场故友重逢的庆祝,可转念一想,我们似乎也并非故友。”   曾经的原主心气高,看众生皆蝼蚁,包括那些权贵世家,也都是他眼中的棋子   在棋手眼中,棋子自然不可能是朋友。   “京中可有人暗中高价悬赏你,我要是抓了你,又能换一个好的鼻烟壶。”卢子铮好整以暇看着郁止,“既然你说我们并非友人,那我这么做,应当也不算卖友求荣。”   郁止:“你不会。”   卢子铮:“……”虽然确实不会,可看这人一直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他又有些不爽。   先抓起来再放了,应该也可以?   “我还要半月才回京,你若是愿意,可以暂住在我府中,到时候随我一同回京,至少安全无虞。”   郁止有些心动,却并非是为自己,而是想到了祝弦音。   若是祝弦音能跟着这人进京,必然是个好选择。   可他也知道,祝弦音不会答应。   最终也只能心中无奈叹息一声。   “不必了,我不打算进京。”   “不回京,那你要去哪里?”卢子铮皱眉。   郁止指腹在竹杖上缓缓抚摸,“一个无人能到之地。”   卢子铮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只是不解,“那你今日见我?”   “……”   “有一事想托付给你。”   夜风寂静,寒气刺骨,卢子铮穿着锦衣华裘尚且觉得冷,郁止却只有一身素衣站在风里,寒风肆虐,似要连带着他也在风中被处处侵袭。   “与羌国虽暂时议和,但这种短暂的和平无法持续太久,若想得到长期和平,若非朝国以绝对的强大能碾压羌国,便只有合而为一。”   “你想的容易,如今的朝国可不是你当初在时的模样。”卢子铮冷嘲道,“皇帝昏庸,权佞当道,表面看着比羌国强,实际已经千疮百孔。”   若非如此,议和也不会这么容易。   “所以,这需要时间。”郁止没反驳他的话。   十几年前,朝国强于羌国,若非如此,那蠢货皇帝也不会放心大胆地御驾亲征。   可经过十几年的乱政,许多地方都已经变了。   若想和平,这是一个长期斗争。   原主看不到,郁止也看不到。   “我有东西托付于你,不过还需要一段时间后才能送去,今日前来,便是提前知会你一声。”   “什么东西?”   “能改变未来的东西。”   卢子铮还欲询问,郁止却不再解答,转身便要离开。   “郁行之!”卢子铮喊道,“你当真不回去?”   郁止并未回头,“嗯,未来之事,便靠你们了。”   卢子铮是与原主合作,共同促成议和的人,他虽生于世家,却是罕见的懂百姓,知疾苦之人。   因此郁止才会放心将此事交给他。   “今日一别,此后可还能相见?”不知为何,卢子铮有种再也看不见对方的预感。   “如果有机会的话。”郁止并未把话说死。   离开的身影却毫不犹豫。   望着他的背影,卢子铮略感出神。   十几年的时间,带来的变化果真如此巨大。   在此之前,他都曾想过那与他联络之人或许并非是郁止,可如今实事告诉他,一切都是他想多了。   是他,又不是他。   令人唏嘘。   *   走出郡守府,郁止便看见祝弦音坐在驴车上对着他招手,“师父!”   心中一松,倏然安定。   坐上驴车,要动手赶车时,却被祝弦音阻止,“我可以赶车了,师父让我来。”   “你的手不能太用力,还是让我来。”郁止伸手拿过他手中的牵引绳,“乖,听话。”   驴车就这么大,两人挨得极近,郁止的声音柔软温暖,轻打在祝弦音面上,带着微热的温度,似乎将这份温度也传给了祝弦音的脸颊,熏得微红,就是在这夜里,并不明显。   他略微失神,绳子和鞭子便都被郁止拿了去。   暗沉的夜色浓浓笼罩着整个天地,赶路的行人匆匆,悄然消失在夜幕里。   “师父,工钱结了吗?”祝弦音还关心着这件事,回过神后忙询问。   郁止微笑:“嗯,拿到了。”   祝弦音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还担心拿不到,这次表演白费了呢。   “财迷。”   打趣的声音令祝弦音略有些脸红。   奇怪,明明自己又不是什么脸皮薄的人,怎么被郁止说两句便脸红?   一定有问题。   祝弦音心中嘀咕,倒一时忘了财迷一事。   两人一路出了城,夜路难走,又怕遇山匪,二人便在城外露宿一晚。   祝弦音买了几条被子,用来保暖很是不错,不过二人却依旧睡在一处,盖一条被子。   祝弦音走神地想:这算不算同床共枕?   转而又想到他们在城里有住处时也是如此,还是真正的同床共枕,原本觉得异样的感觉又淡了下来。   同床共枕而已,有什么奇怪的。   “师父,我睡不着。”   为了保证晚上的行动,祝弦音白天便补了觉,现在睡不着了。   郁止并未睁眼,“还想听摇篮曲?”   “原来上次那个叫摇篮曲?”祝弦音反应迅速。   身后没声音。   “那个曲子很好听,是先生自己做的吗?还是哪里的家乡小调?”   身后依旧没有声音。   祝弦音听身后没什么动静,身体便有些放松,逐渐往后靠了靠,差一点便要挨着对方怀里。   一只手忽然抵在他的后背,惊得他心头一跳,在他慌乱躲开前,身后那人却先一步拍了拍他的肩。   “别乱动,睡觉。”   原来他没睡,祝弦音心想。   继而想起自己刚才不自觉的行为,不由有些脸热。   “我……我就是觉得冷。”   “真的冷……”   火堆还在燃烧,祝弦音离火堆更近,无论如何看,都是火比郁止更暖和,他往后靠的理由实在没有多大的说服力。   郁止无奈一叹,到底还是道:“过来吧。”   得到允许,祝弦音反而有些畏手畏脚,还是郁止伸手将人揽地更近了一点。   二人紧挨着,虽隔着衣服,却总是不一样的,至少祝弦音的心安定了不少。   仿佛一只无依无靠,无家可归的鸟儿,终于有了栖息之地。   “师父,我的手好了,您要开始教我了吗?”   在此之前,祝弦音都只是听,听郁止吹,听郁止弹,却一直未亲自上手。   “想学什么?”   “师父最会什么?”   既然要学,自然要从最好的开始学起。   这个问题把郁止难倒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最好。   郁止睁开眼,睡意散了不少。   “那就按顺序来。”   郁止最开始在祝弦音面前吹的是埙,听的第一首便是那首摇篮曲。   从包袱里拿出埙,郁止又吹了一回摇篮曲,正要让祝弦音熟悉一下乐器时,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已经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或许是有人依靠的安心,又或许是这首曲子真能催眠,祝弦音成功入睡,很是安稳。   郁止失笑,将埙放回去,伸手拉了拉被子,闭目酝酿睡意。   半晌,未果。   又过了片刻,仍是没用。   最后一笔,郁止伸手揽住祝弦音的腰,感受着身边人的触感和温度,鼻尖嗅着对方的气息,这才悄然睡去。   火光静静燃烧,照亮两张睡去的面庞,或明或暗,夜风呼啸,寒气肆虐,竟也没惊扰这对深眠之人。   相拥而眠,两处心安。   *   翌日,祝弦音醒来时,发现自己是在郁止怀里,虽贪恋这个怀抱,却还是不舍地退开。   等他生好火,煮好热水,想来喊郁止起床时,坐在旁边看了半晌,竟没忍心。   伸手抚过郁止的额头眉心,似在微微皱起。   是谁让他在睡梦里都紧紧牵挂,不忘于心?   是亲朋旧友,还是天下百姓?   眼前这个风华绝代的人,如今却与自己一同入睡,曾经的亲友牵挂,通通不在身边。   陪伴他的,只有自己。   这是一种奇妙的满足感和自豪感。明明自己没什么可自豪得意的,可有了身边这人,他总觉得,是该得意一回。   这是他的……师父。   是师父啊……   可奇怪的是,明明这么亲近的身份,他为何还是觉得失落?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想了想,以不会吵醒郁止的音量,对着郁止小声喊了一句:“……爹?”   随即皱眉,感觉更不对了。   刚刚醒来的郁止:“……”   他翻了个身,继续闭着眼睛。 第303章 青山雪满头6   一路向南,途中的变化很大,树木变多,道路更宽敞,气温升高,途中经过的城镇都更加热闹繁华。   祝弦音虽生长在青楼,生活并不穷困,却也没见过南方这般繁盛之地,这里的青楼都比边城的大,姑娘也比那里更漂亮。   他心中暗叹,难怪,大概也只有这样繁华的地方,才能养出先生那样的人。   他对郁止的故乡更好奇了。   郁止却并未多提什么,事实上,原主对那里的印象也并不清晰,“我也多年未曾回去,你要我说,我也不知。”   祝弦音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难过。   替郁止难过。   “师父,您很想故乡吧?这次回去,我们便能长长久久地留在那里,您别伤心。”   郁止微笑,“我没有伤心。”   就是原主,对于故乡也并非是伤心,而是遗憾。   提起故乡,很多人想起的便是关于他的过往和回忆。   但是对于原主这样,根本没有在这里待多久的人来说,这个故乡,更多是一种慰藉。   或许他连故乡是什么样都不记得,可在生命尽头,在即将沉睡前,他唯一想要回的地方,想要安眠的地方,便是那片土地。   半生繁华,半生孤苦,他累了。   郁止看了看祝弦音,眸色微暗,轻叹道:“你可能不会喜欢它。”   祝弦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不喜欢?   若是南北习惯、气候和风俗差异,那也应当是不适,而非不喜欢。   祝弦音觉得哪里自己没想到,又或者哪里不对,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没找到漏洞。   “才不会。”他低声反驳道。   郁止假装没听见。   两人赶路的速度虽比之前快上一些,和普通人的赶路速度比起来,却还是很慢。   他们走到下一个镇上时,已经是好几天之后。   进镇时,郁止发现镇门口的排查很严,暗自将它放在心上。   镇门口的守卫似乎只是在排查流民盗匪,郁止和祝弦音一个病一个残,看起来都没什么用的瘦弱模样,成功通过排查,进了镇里。   郁止来到一家人来人往的茶棚坐下,点了一壶茶和两个小菜。   祝弦音已经可以自己吃饭,不需要他喂,郁止将心思更多放在了听其他人说话上。   “门口怎么那么多人,刚刚差点渴死我!”   “我听说附近又来了一群盗匪,还杀了人,官府正在严查,也不知道这要查多久。”   “多半也是装装样子,我看有人长得不行,塞点钱还是进来了,这官和匪哪有说的清的,也就是做给上头那些人看的。”   “你说死了人,死了谁?我在这镇上住了这么久,最近也没听说谁家人没了啊。”   “不是咱们镇上的,隔壁的砚山城知道不?听说有个戏班出城后不知道怎么的遇见了山匪,全都死了,有人传消息,说那群盗匪似乎逃向了咱们这儿,可不得戒严吗!”   郁止眸色一沉,与祝弦音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戒备。   这里不能久留。   还没吃完,郁止便放下铜板,领着祝弦音一起离开。   进城慢,出城却很容易。   “驴太慢了,师父,要不要换成马车?”祝弦音心中紧迫,他们有买马的银子,只是若买了马,其他时候便只能拮据度日。   郁止摇摇头,“先走!”   消息都传到了镇上,说明那些人来得比消息更早,说不定,现在就在暗处躲着找他们呢。   两人换了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简单化了妆,改变气质,调整形体,让自己看起来就是扔进人堆里都找不到那种。   然而他们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在离开镇子不久,郁止便发现他们被人跟上了。   果然,对方在他们进镇时便盯上了他们,只是碍于镇上人多,不好下手,他们主动离开镇子,显然是给他们创造了机会。   夜色未至,便有一群蒙面人持刀箭而出,不说废话,直接朝着郁止而去。   这回来的人是上回的两倍,且明显他们要比上一批人厉害许多。   郁止被围攻,要对付其他人,一时有些顾不上祝弦音。   其他人却没像上回那样忽略祝弦音,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无论这人与郁止是什么关系,他们都要动手。   远处的书上,一支箭瞄准了祝弦音。   弓弦拉满,射出!   箭矢极速而来,祝弦音的心告诉自己要逃!身体却浑身僵硬,明显没反应过来。   逃!   快逃!   箭越来越近,在即将到达祝弦音面前时,被一道剑光挡住。   铮——!   箭矢被打落,一只长剑挡在了祝弦音面前。   死里逃生的祝弦音满心担忧和后怕,目光死死盯着身前的郁止,“师父……”   郁止将一个木盒交给他,“保护好自己。”   语毕,他便又与那些蒙面人缠斗在一起。   祝弦音看着手机的机关木盒,片刻后,弄明白了它的用法,对着朝自己来的蒙面人便按下机关。   一枚细小的银光飞速刺中那人,对方的动作明显有一瞬间的停顿,然而不够,还不够!   祝弦音瞄准对方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动作利落地按下机关。   两枚银针射出,纷纷刺中蒙面人的眼睛。   “啊——!”   见状,其他人过来的动作也微微顿住,变得小心翼翼。   郁止一边对敌一边听着动静,知道祝弦音没事便放下心来,全心对付其他人。   他的剑很快,出招之奇,连跟他对上的蒙面人都觉得十分棘手。   明明他们这么多人对付两个人,却让人感到一股心惊不妙的感觉。   “速战速决!”领头的吩咐。   然而他们想要速战速决,却要问郁止和他的剑答不答应。   此刻,郁止孱弱的身体仿佛被重新注入了力量,速度之快,连他们这些专业杀手都比不上。   等众人发觉不对,想要撤退时,已经晚了。   “弦音!”郁止喊道。   祝弦音手里的暗器纷纷射向那些要跑的人身上,令他们没力气也没机会再跑。   当所有人都倒下,再没有能力站起来时,祝弦音才飞快来到郁止身边,伸手扶着他,“师父!”   他可没忘记,这人之前在杀了上回的黑衣人后,便脱力跪倒在地,差点昏迷过去。   郁止任由他扶着,几步来到之前说话的首领面前,染血的长剑架在对方脖子上,“说,谁派你来的?!”   这回的人,和上次或许不是同一批人,虽然要死了,但仇人还是要记住的,这些都是死后要用到的工具。   首领不说话,试图咬破牙齿里的毒药自尽,郁止却飞快卸掉了他的下巴,让他没这个机会。   “我知道许多酷刑,其中最狠的,不外乎是凌迟,若是你不想说,我能让你连死都是一种奢望。”   郁止说话并不狠,反而语气平静,不带半点波澜起伏。   可就是这样不疾不徐地说着令人恐惧的话,才更可怕。   祝弦音从前从未见过郁止这样的一面,明明和平时没多少区别,可就是能让人感觉到,此刻的他,与平时截然不同。   那人顽强抵抗时,郁止手中剑光一闪,利器划过皮肉的声音还没传入耳中,便有一道血光在祝弦音眼前划过。   一剑、两剑……   郁止面无表情,仿佛一个无情的刽子手,正在刑场上对任人宰割的犯人执行酷刑。   首领丝毫不怀疑,这人说的是真的,他是真的会将他凌迟!   “啊……啊!啊!”   他说不了话,只能用喉咙发出声音表示自己愿意说。   郁止将他的下巴又重新装回去。   “是萧家……”   话音刚落,便再也没了声息。   郁止给了他一个痛快,连带着地上其他人也没落下。   “怕吗?”郁止握住祝弦音的手腕,另一只手里的长剑还滴着鲜红的血液。   祝弦音摇摇头,他的脸是白的,却还是坚定地站在郁止身边。   “他们手中染了不少鲜血,即便没来杀我,也该杀。”   郁止想到在茶棚听到的消息。   蒋家班里的人虽与他有着小争执,但无伤大雅,他们却因他而死。   杀了这些人,也算为他们讨回公道。   “我们走……”郁止刚走两步,便觉得头晕,眼前一黑。   失去意识前,只隐约听到祝弦音惊慌的声音:“师父!”   *   郁止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山洞里,旁边燃着一堆火,火上架着一口锅,锅里是正在冒着香气的热粥。   这具身体真的很差,若是有大夫前来诊脉,瞬间便能判定出一个命不久矣的结论。   郁止只庆幸因为祝弦音担心他们会再泄露行踪,而没有拉着他去看大夫,否则他身体的情况必定瞒不住。   喝药一旁已经凉了的药,又用药碗盛了一碗热粥。   吃进嘴里时,他有些后悔。   嘴里苦,粥也是苦的。   “师父你醒了!”祝弦音快步进来,将手里的柴火丢在门口,跪坐在郁止身边,关切地看着他。   他的手无措地想要摸一摸他,碰一碰他,试探一下他是不是真的。   本就没好全的手,和他眼中的泪光一样,轻轻颤抖着。   看着他手足无措、心慌意乱的模样,郁止心中不由微微一疼,细细密密的针不情不愿地刺了一下。   微疼,略酸。   “我没事……”他情不自禁握住祝弦音的手,试图安抚对方,却又在刚刚握住时察觉到不妥。   不该这么亲密。   他想要松开,祝弦音却反握住郁止的手,声音后怕担忧又委屈,“师父,我手疼……”   他坐在郁止身边,不肯离去。   二人手握着手,早已经分不清究竟是谁在握着谁。   郁止心中无奈一叹,便也任由他去。   “擦药了吗?”他仔细看了看祝弦音的手,因为赶车又要照顾他,祝弦音手上的伤口确实有点磨损的感觉。   他摸了摸,察觉骨头影响不大后,才松了口气。   “没有。”祝弦音一直忙这忙那,忘了擦药。   郁止从包袱里取出药,小心翼翼地给祝弦音擦完。   看着郁止安静地帮他擦药的动作,祝弦音那颗因为郁止昏迷而不安的心,终于渐渐安定下来。   “师父,你的身体真的没事吗?”   郁止的手一顿。   他抿唇一笑,“怎么,嫌弃我拖累你?”   祝弦音连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郁止却不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嗯,我知道,就算我成了废人,走不动也醒不过来,你也不会抛下我。”   “你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我还指着你养老送终。”   他把话题扯偏,祝弦音担心继续追问会不会让先生觉得他当他是拖累。   话到嘴边又被咽了下去。   “这粥冷了,我再给你盛一碗热的。”祝弦音将药碗端过来,转身在锅里重新舀了一勺。   对着他的背影,郁止脸上的笑意消失,眸光微动,神情收敛。   “师父,刺客说的萧家是怎么回事?京城有那么多恶人吗?”   在祝弦音看来,先生这么好,那些想要杀他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郁止扯了扯唇角,对他的偏袒格外受用。   “我在京城确实有很多敌人。”那些与他利益相背的,几乎都是仇人,包括郁家也有。   “不过能派人来杀我的,都是仇人。”   京城的关系派系错综复杂,之前郁止并未对祝弦音讲,担心他提前知道了会害怕不安。   可现在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多久,兴许再不说便没了机会。   祝弦音其实对那些人那些事不感兴趣,不过他还挺想知道郁止的仇人有哪些,今后若是有机会,他说不准还能为他报仇,便也听得认真。   郁止都是有技巧地讲,祝弦音脑子也转得快,常常举一反三,连一些暗地里的关系也能从他的三言两语中挖掘出来。   这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青楼的生活让他要懂得看人脸色,也要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唯有在面对郁止时才会无措,失了平常心,在面对其他人和事时,都能冷静下来,仔细分析。   听了许多,祝弦音有些沉默,半晌才出声询问:“师父,你在京城,是不是没什么值得记挂的人?”   郁止静默不语。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从前原主便总爱得罪人,在他辉煌时,自然无人招惹,在他落魄时,只怕随便一个人都想上来咬他一口。   最为亲近的郁家,也因为倍受打压而人心不齐,有人已经暗中投靠了别人,也有人心灰意冷,还有人对他抱怨不喜。   认为他为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不回去振兴家族,便是背叛。   各种原因,不一而足。   原主能从世家中醒悟,不代表其他人也能。   郁家虽是原主的家族,却也是世家之一。   “我早该想到的。”祝弦音垂眸敛目,低声呢喃。   他早该想到,先生为什么不回京城,只想回家乡,必然是因为京城没有值得他留恋的事物。   郁止见不得他为自己伤神,何况那些本也不是他在意的人。   他唯一在意的,也只有眼前这人。   涂上药膏的手有些冰凉,被郁止握在手里却怎么也没松开。   “没关系。”   “我现在有你。”   没有值得记挂的亲朋,没有难以忘怀的好友,但有你。   “我……”祝弦音忽然有些脸红,似乎是被郁止这样郑重的态度,和他这样重要的口吻而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像是自己在别人都没注意时,捡到了一个大宝藏,宝藏对他敞开怀抱,说它是他的。   祝弦音难免受宠若惊。   他想要宝藏吗?   当然想要。   既然到了他的怀里,那便不能离开,即便有其他人来,也不能被人夺去。   “师父放心,我一定会听你的话,将来为你养老送终的。”   师父没子嗣没关系,他这个弟子也是儿子,也能为他摔盆。   郁止虽没听见祝弦音的心声,却也被这句养老送终噎得不轻。   即便是自己主动说的话,被对方说起时还是有些不自在,只好忽略这句话,转而提起其他事。   “这里偏僻,倒是可以多留些时间。”   郁止视线落在车上,想起了那把还没完工的琴。   正好有空,不用赶路也休息够了,他便继续做那把琴。   上回在砚山城,他便准备好了足够的材料,现在只需要制作。   “师父,为何不直接买一把?”   好的买不了,可一般的琴却很容易买到,何须自己亲手做这么费工夫。   郁止听见了,却没答话。   祝弦音以为他不好意思说囊中羞涩,便也没再追问。   直到这把琴被做好那一日。   通体乌黑的长琴,光泽明亮的漆面上刻着两个字,是它的名,也是它的主人名。   ——弦音。   “刚刚好,赶上了。”   郁止将这把琴送给祝弦音。   “送你的第一个生辰礼物。”   祝弦音愣住,是真的呆愣在原地忘了反应。   “我……你……”   “您怎么……怎么会知道……”   明明他从没有说过自己的生辰。   先生又怎会知道,两日后是他的生辰?   郁止笑道:“怪我记忆力太好,现在还记得去年的那一日,军中也有不少人休假,就为了去倚栏听雨楼见你一面。”   去年祝弦音刚满十五岁,是楼里人通常开始接客的年纪,虽说祝弦音早就放话不会接客,也跟楼里的妈妈商谈好时候的高端路线,但那一日依然是他正式亮相的日子,引来不少人围观。   可他却不知道,原来先生也知道此事。   尴尬羞恼又忐忑的情绪迅速充斥着他的心。   一时之间,他有些抬不起头来。   “不想要吗?我有些累。”郁止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和受伤。   “要,我要!”祝弦音连忙伸手接过。   也不知郁止是去那里刷的漆,漆面光泽莹润,简直比他曾经见过的名琴还好。蚕丝也是上等,琴弦的音也很不错。   “师父,我想弹了。”祝弦音是真的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弹过琴,现在摸着都手痒。   他还没给先生弹奏过,实在可惜,若是能用这把琴为先生弹第一首,也是一件美事。   “不行,你的手还要休养。”郁止阻止道。   可祝弦音实在技痒,有琴只能看不能弹,是件折磨人的事。   “师父,这么好的琴不弹,岂不是浪费?你也说我的手可以适当锻炼,我可以慢慢弹,只弹一会儿!”   他拉着郁止的衣袖撒娇纠缠的模样,实在可怜,令人心生不忍。   郁止看了他一眼,片刻后道:“我弹,你听。”   说罢,抱着琴坐了下来,将琴放在盘坐着的腿上,试音后,一段袅袅琴声便传入祝弦音耳中。   是一首陌生的曲子,可懂的人听曲从不需要知道曲子的来历。   祝弦音不用问,便能从琴声中听出那若隐若现的幽幽情意。   他的人,他的琴,却在对别人诉情。   有那么一刻,祝弦音觉得这把琴很是碍眼。   明明刚刚还是心喜不已的礼物,迫不及待想要弹奏,现在却恨不得它从未出现过。   祝弦音郁闷地想,若是先生希望他不弹这把琴的话,那他成功了。   不仅仅是现在不想弹,今日不想弹,或许未来他也不想弹。   一曲毕,郁止静默许久,都未曾言语。   祝弦音也不说话,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显得更为沉默压抑。   “我……”   “很好听。”祝弦音也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刚才他光顾着生气,根本没仔细研究郁止的琴艺,但即便如此,他也依稀记得,他弹得很好听。   明知道琴是先生做的,也是因为他的手才会弹的,可只要想到先生用送给他的琴向别人诉情,他便委屈。   换一把琴不好吗?   换一种乐器不好吗?   为什么偏偏是这把琴?   还没过生辰,他却将生辰的喜怒哀乐体会了个遍。   “是我孤陋寡闻,之前竟没听过这首曲子。”该不会是先生专门为谁作的吧?   想想他便越发生气。   生气之余,还更委屈。   可他又觉得,自己没道理也没立场委屈。   理智告诉他是这样,可心里的情绪却不听他的话。   “嗯,我也忘了从哪儿听来的曲子。”郁止当然说不出,毕竟这不是这个世界的曲子。   “它叫什么名字?”祝弦音最后试探道。   “……《长相思》。”   不记得在哪儿听的却记得名字?   骗子!   长相思,长相忆。   跟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时,你在思谁?又在忆谁?   汹涌澎湃的情绪令祝弦音脑中理智崩塌。   跟随理智一同化为灰烬的,还有那堵阻隔着他与郁止的心墙。   阳光照进废墟,为其中的风景带来光明。   一面残垣断壁,一面花香鸟语。   之前总觉得不对的感情,似乎都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   不只是感激,也不只是崇敬。   像寒梅迎来了暖阳,早春融化了冰雪。   那是虽然危险,却依然令人甘愿为之飞蛾扑火、奋不顾身的喜欢。 第304章 青山雪满头7   一曲毕,郁止隐隐有些后悔。   并非是后悔弹这首曲子,而是后悔答应要交祝弦音乐器。   音乐这东西,实在很难说的清,它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字句,仅仅是音符的排列组合,便能表达出各种感情。   他很难保证,在与祝弦音教学途中,能够做到永远压抑一切情绪。   可情这一字若是压不住,便会如今日一般,被人察觉。   若是寻常人便也罢了,他们或许没有那么敏锐的感觉,可对于在音乐上造诣极高的祝弦音来说,体会感情再简单不过。   郁止凝眸沉思,低头望着腿上这把自己亲手打磨制作而成的琴。   既然压不住,那便不压了。   抬头望向祝弦音时,他眼中感情抽离,恢复平静。   “弦音,你能从这首曲子里听出那些情?”   “啊……啊?”   祝弦音回神,下意识看向郁止,却又在即将触及到对方的目光时慌忙移开视线。   “我……我……”   他方才走神,满心都沉浸在惊愣和难过中,以至于现在都有些应对不及。   心神尚且没恢复平静的他只能堪堪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强作镇定道:“有……一见倾心、洞房花烛、琴瑟和鸣、生离死别、以及……不思量,自难忘。”   是曰《长相思》。   祝弦音都有些惊讶,自己竟然全然记得这首曲子,便是方才因为一时情绪激动而失神,也没忘记聆听。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一首极美极动人的曲子,可不属于他。   祝弦音闭了闭眼,努力压下情绪,故作平静地看向郁止,认真询问:“师父,您弹这首曲子,是在思念什么人?”   方才那一瞬,他已经认真想过,先生这般年纪,即便没成婚,有一二红颜知己也是正常,他本就晚了那么多年,不该这般激动,左右无论是谁,那人现在也不在这里。   现在陪在先生身边的,是他,也只是他祝弦音。   “可是相爱却未能相守之人?”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好,语气声音都很镇定,殊不知郁止全都看在眼里。   无论是之前的出神,还是现在的紧张试探。   祝弦音懂得看人,也懂得伪装,可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尤其是情绪不稳时,总有些破绽能被人轻易看出来。   郁止将它们尽收眼底,又不着痕迹低头看着琴,指腹划过漆面上的弦音二字,似在通过抚摸它而摸着某个人。   “未曾。”他答道。   “琴之一事,在于情,唯有领会万千情爱,方能奏出万千繁音。”   郁止低头,始终未曾看祝弦音,只口头讲解,“可天下千万人,又有谁能全然体会世间一切感情?”   “若自己未曾亲身体会,便只能以意识自我理解。”   俗称想象。   所以先生没有红颜知己,能弹出刚才的曲子,将其中感情全然渲染成功,是因为想象?   祝弦音心中一松。   可他想,真的能做到吗?仅仅凭借想象感悟,便能完美演奏出甚至令他误会的感情?   祝弦音也懂音乐,却也很难做到方才郁止那样完美。   完美到仿佛他真的经历过。   “弦音天资愚钝,恐怕做不到师父那样好。”   郁止莞尔一笑,“无事,我教你又不是指望你成为名曲大家。”   见他笑了,祝弦音也不自觉松了心神,浅浅勾唇。   “只怕会丢了师父的脸。”他低头道。   郁止抱上琴,将他放进祝弦音手中,“那就将它练好,莫要将它束之高阁。”   祝弦音的琴也很不错,否则也不会在边城小有名气,可与今日郁止弹奏的比起来,也不过是中上水准。   若说之前祝弦音还盼着自己能早日为先生弹奏一曲,现在却觉得自己的琴艺有些拿不出手。   先生之前不然他弹,恐怕便是因为这个。   方才先生又非要弹,恐怕也是为了让他知耻而后勇,莫要因为一点小成就便沾沾自喜。   不得不说,若是想要他不弹,他的目的达到了。   “弦音会的。”将这把琴装进琴盒中,自此祝弦音从不离身。   *   长琴费手,郁止不同意,可像是萧笛埙这等吹奏乐器,郁止并未阻止祝弦音练习,只是限制了时间,不让他的手太过劳累。   祝弦音在音乐上确实有天赋,不过短短几日,便熟悉了那些乐器,能够演奏入门乐曲。   与此同时,为了证明自己之前说的话,郁止也在祝弦音面前演奏了其他曲子。   无论是激昂的战争之乐,还是沉溺享乐的靡靡之音,又或是山野小调、民俗风情,郁止都能完美演奏。   祝弦音从一开始的半信半疑,到之后的彻底相信,世间是真有他师父这样的天才,无论什么乐曲,什么感情,他都能完美演绎。   心中暗喜过后,祝弦音便又怅然若失。   他高兴个什么?   先生即便没有心爱之人,又与他有何干系?   又不会喜欢上他。   在先生心里,自己只是弟子,仅此而已。   而祝弦音也不敢对郁止表明心迹,先生对他这么好,几乎视如己出,他却对先生有着非同一般的妄想,是他的错。   祝弦音不奢望能和师父有什么发展,只要这样陪在对方身边,一直守着对方,他便心满意足。   “师父,粥有点烫,我帮你吹吹。”   唯一的变化,便是他比以前更黏着郁止,更喜欢看他。   郁止却不想麻烦他,“我自己来。”   他如何看不出祝弦音的变化,不过这已经比他想象的好许多。   祝弦音这个人复杂又简单,贪婪却又容易满足。   他生长在青楼,见过许多分崩离析和虚情假意,真心在他眼里,是难得又的东西,对于喜欢的人,他不会奢求对方会给予同样的回报。   郁止救了他,还做了他师父,他便不会辜负这份师徒之情,心甘情愿乖乖做他的贴心好弟子,哪怕代价是他永远不能对郁止表明心迹。   这对他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代价。   “师父怎么这么厉害,记得这么多曲子。”祝弦音想着郁止从前的经历,也不知道有多久没碰过琴,竟还记得。   很多东西,不加练习便会遗忘,祝弦音觉得自己做不到十几年没碰过琴,却还能将它弹得出神入化。   郁止微微一笑。“唯手熟尔,你日后也能。”记在灵魂里的东西,不想忘记便不会忘。   “《渔舟唱晚》你吹得不错。”郁止夸道。   祝弦音也笑,“若是等回乡后,能与先生过上那样的日子,必然很美。”   他怀着憧憬和希望,才能代入情绪,将曲子完成得很好。   郁止走在面对着前方,手中挥鞭指挥着驴子,祝弦音看不见他的表情,“会的,有机会的。”   祝弦音吹着埙,断断续续的音调从中发出,忽然想起这是先生吹过的埙,他的唇贴着的位置,也是先生贴过的。   曲子骤然一停,祝弦音拿着埙,只是不知道该不该放下,他面颊微红,却还是故作镇定。   “师父,如果说用曲子来描述你从出生至今的每个阶段,你会用什么曲子?”   他现在对郁止充满了好奇,想要了解他的每个过往。   郁止沉思片刻道:“出生时是《金玉满堂》,那时郁家在京城风头正盛,无数权贵前来贺礼。”   “幼年时是《趁年少》,对什么都有着好奇。”   “少年时是《问天骄》,意气风发,唯我独尊。”   “再然后,应该是《魑魅魍魉》和《寻道》,没有它们,也没有后来的我。”   郁行之谁都能做,郁止却只有一人。   “那今后呢?”祝弦音忍不住问,“今后先生想过什么日子?”   这其实很好回答,祝弦音之前甚至已经把最佳答案告诉了他。   但郁止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注定无法如祝弦音的愿,与他过着《渔舟唱晚》那样的日子。   因此面对眼前这个问题,郁止并未回答。   “未来之事,谁又能说的清。”   祝弦音一愣,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却又闭上了嘴。   无论是不是《渔舟唱晚》,只要能跟先生在一起,那便是好的。   *   赶路这么久,祝弦音内服的药都能停了,郁止却还在每日坚持喝着。   祝弦音没见他有什么明显的严重反应,便也没有太担心。   郁止懂医术他是知道的,因而对方能自己调养身体,他也接受得很容易。   他知道郁止在羌国过的日子应该没那么好,身体有一些暗疾也很正常,因而祝弦音只当那是普通病症,并未太过担心。   他们路过一个村子,本想向村民打听一下附近情况,谁知村子里的人见到他们纷纷进屋关门,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   “师父,情况可能有点不对,我们要不要绕路?”祝弦音皱眉问。   想要过这座山,最方便的路便是从这个镇子穿过去。   可看这附近村民的模样,恐怕镇子上也不太平。   “若是绕路,可能碰上山匪不说,驴车恐怕也过不去。”郁止不是怕山匪,可若是一路杀过去,必然会留下痕迹,容易让刺杀的人追上来。   “先去看看镇上什么情况。”   郁止一锤定音,路过村子,直接朝着小镇的方向走去。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便见镇门口围着一些士兵守在围栏外。   “军爷,请问镇上出了什么事?我和我爹是回乡投亲的,谁知堵了路,过不去,还望军爷指条明路。”   祝弦音讨好地给守门的士兵送了银子。   这还是他们从上回的刺客身上拿到的,送得一点也不心疼。   士兵收了银子态度也好了不少,脸上挂着笑模样,“劝你们绕路走,这镇上的人染了疫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镇子都封了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内镇上成天死人,就是他们也不敢进去,只敢守在外面不敢靠近,同时劝其他要来的人绕路走。   郁止脑中迅速将这个时节容易发生的疫病过了一圈,心中有数。   祝弦音拉着他去旁边商议,见郁止沉默,面上一红,不好意思解释道:“对不起师父,没有提前说我便喊了那个称呼,可是行走在外,我们总要用一个假关系才更好掩饰身份。”   他们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师徒,这个关系便不保险了。   郁止:“……”   他本没想这个,却又不经意因为祝弦音重温了给爱人当爹的感觉。   不想说话。   他揉了揉眉心,“我只是在想,治好这镇上人疫病的可行性。”   “不行!”祝弦音当即强烈反对,“师父,绕道走就绕道走,用不了驴车就不用,大不了多花些时间,您难道不想尽快回乡吗?”   去治疫病?那多危险?   说不准没治好,他们自己却先染上了。   他不想郁止用自己的性命去冒险。   郁止心里有成算,“若是我们进去,极有可能躲过暗地里的追兵。”   那些沿着他们的行迹追来的人,多半想不到他们会进传播着疫病的小镇。   郁止并不担心被疫病传染,只是面对被困等死的小镇,不想袖手旁观罢了。   他笑道:“弦音,你应该相信我。”   祝弦音定定望着他,知他心意已决,“一定要去吗?”   看着祝弦音有些难过和委屈的模样,郁止有些手痒,他握了握拳,才忍住想要揉一揉祝弦音头的冲动,温声道:“相信我,从这里过,会比绕远路轻松。”   祝弦音当然知道这都是废话,真实原因不过是这人无法眼睁睁看着镇上有更多人因病死去。   即便离开了边关,离开了朝堂,离开了风云诡谲之地,他那颗对百姓的仁善之心却从未变过。   “那我也要去。”他固执道,“别想丢下我。”   他担心郁止会自己涉险,却让他待在安全的地方等他。   郁止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伸手揉了一下祝弦音的头,含笑道:“没想丢下你。”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没想丢下对方。   只是有时世事也难以如愿。   祝弦音不知其想,只知道郁止是打算带着他的。   “我不怕了。”   他不怕什么疫病,在边城他也并非没遇到过,他唯一怕的,也只有这个人不在他的视线里。   商议好后,郁止便前去门口,表示他的亲人就在镇上,愿意犯险。   士兵强调进去了就不能出来,他也不在意,点头答应。   听说他是个大夫,还会医术,想着或许对镇上的情况有用,便放他们进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那人还摇摇头嘀咕,“这父子俩长得倒是不错,可就是脑子有问题。”   好地儿不去,非要来这送死。   可惜了老天爷给的样貌。   耳尖听到的郁止抿唇不语。   祝弦音悄悄瞥他一眼,发现似乎每次在提到“父子关系”的时候,先生表情便有些微妙。   也不是生气,更不是嫌弃,就是一点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觉。   仿佛他不喜欢,却又没什么反对余地。   祝弦音咬了咬唇,想了想,“师父,虽然您比我大许多,但我并不觉得您老。”   所以,不必纠结年龄。   可惜,他的师父并不觉得这话是什么安慰。   郁止揉了揉眉心,“……谢谢,我也觉得自己不老。”   那您微妙什么?   祝弦音眼中的疑惑清清楚楚,郁止也并未错过。   他抿唇似要说些什么,到底却是无奈一笑。   算了。   祝弦音跟上他的脚步,脑中却还在思索着前因后果。   先生既然愿意收他为徒,那便是喜欢他、欣赏他的,不存在嫌弃他一说。   师父和父亲两个身份有时感情界限并不是泾渭分明,先生既然愿意做他师父,没道理不愿意做他爹。   不知怎的,祝弦音想起自己偷偷喊爹时的不自在,心中忽然一跳,脚下的步子都停顿了一瞬。   师父,有可能喜欢他吗?   这个念头一出,便被他摇头否决。   怎么可能。   “弦音。”郁止站在原地,回头等他。   “来了!”祝弦音快步跟上。   *   镇上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即便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声,也只悄悄看一眼又重新关上。   “师父,咱们去哪儿?”   “医馆。”   镇上有医馆,医馆有药有大夫,必然是镇上百姓最想去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通常只有两个下场,被人哄抢,或者义卖义诊。   “外乡人?怎么来这儿?”医馆的老大夫正在熬药,药炉里烧着几个灶,他正忙着烧火,对于郁止来也只抬头看了一眼。   “正巧路过,愿尽绵薄之力。”郁止不着痕迹观察医馆,心中对眼前这位老大夫的为人有了初步判断。   老大夫来了兴趣,“你会医术?”   “略知一二。”郁止谦虚道。   老大夫上下打量着他,连连摇头,“不对,你这一副短寿之相,说是来寻医问药我还信,怎能给人看诊。”   郁止还没说什么,祝弦音先不高兴了,“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什么短寿?谁要短寿了?”   他怒气冲冲,后悔没拦住郁止,就不该进来的!   老大夫看了看祝弦音,又看了看郁止,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郁止转移话题,“我观老先生熬的药以治疗寒症为主,只是药量不同,不过其中几味药用量还可调整。”   他说了几味药,讲得头头是道。   老大夫闻言不由连连点头,“老夫现在相信,你会医术了。”   久病成医,想来眼前人也是如此。   “我……师父本就会。”祝弦音本想还以父子称呼,暗暗瞥了郁止一眼,到底还是换成了师父。   “家中小辈,还望担待。”郁止将他拉到身后。   老大夫没跟少年计较,得知郁止确实懂医术后,便热情地跟对方谈论,二人说话间,竟落下了祝弦音,   祝弦音不懂医术,插不进话。   老大夫邀请他们住在医馆,他只好一个人拉着驴车进后院安顿下来。   待看不见他的身影,郁止才拱手对老大夫道:“多谢老先生。”   看破不说破,尊重病人隐私,多谢他没在祝弦音面前提他病情。   老大夫行医数十年,什么样的病人和家属没见过,自然知道怎么行事。   他仔细看了看郁止,“那你到底是要自己看病还是给别人治病?”   郁止一笑,“不能一起吗?”   老大夫见他还笑得出来,便知是心胸开阔之人,言行举止也放松了不少。   他见过不少命不久矣之人,多数人颓丧绝望,惶恐不安,少数人偏执疯狂,像郁止这样安之若素便是最轻松的。   “你待我问一问脉。”   郁止伸出手,学无止境,他也不介意借着自己的身体与眼前这位老大夫多聊聊。   能一眼看出他的情况,医术应当不错。   半晌,老大夫收回手,摇摇头,“天人五衰,回天乏术。”   他看着郁止面露好奇,“可我观你样貌应当没病到那般严重?”   虽是短命相,却也不是油尽灯枯,这人如何做到的?   “一点小手段。”郁止坦然道。   他喝的那种药能够激发人体潜能,维持表面伪装,却无法改变内里。   若非如此,郁止此刻早该形容枯槁,白发苍苍。   “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老大夫想了想叹道:“老夫才疏学浅,竟无能为力,惭愧。”   “时也命也,与人无尤,老先生不必挂怀。”郁止笑道。   他没忘记来此的目的,虽说为了躲避追兵,愿意多留两天,可尽快将疫病治好才是要事。   他问过病人的症状,又亲眼去疫病去走了两圈,心中对这场疫病有了数,回去调配药方,开始试药。   他应了老大夫的邀请住在医馆,也是为了方便。   晚上回屋,郁止只觉得祝弦音太过安静。   “累了?”   祝弦音背着他,摇头的动作在黑暗中看不清,郁止却能感受到。   “那为何不说话?”   郁止以为他放心自己还未治好便先染病,安抚道:“放心,我既敢与你同吃同住,便能保证不会染病。”   他总不会让祝弦音有危险。   祝弦音闭了闭眼,任由眼泪滑轮进枕头里。   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不对劲,“我知道的,师父。”   他缓慢呼吸,无声的落泪仿佛在上演默片。   他从未发现,自己伪装的能力能这么好,也这么差。   好到声音毫无破绽,差到连眼泪都控制不住。   “我相信你……”才怪。   郁止不会丢下祝弦音,是这个世上最大的谎言。 第305章 青山雪满头8   “你怎么了?”郁止提醒祝弦音添柴,将已经弱下去的火重新烧旺。   “有些心不在焉的。”   祝弦音抹了把脸,蹭了一抹灰,眉眼一弯,极好地掩饰了方才的神情。   “我就是想还有多久才能到师父故乡,那里又是什么样子。”   “不用多久。”郁止收回视线,手上调配着药材,还一心二用回答祝弦音,“很快的。”   他们已经走完了大半路程,这场回乡之路,即将到达尾声。   “师父,我的手已经好了。”祝弦音认真看着郁止,“有机会,我弹琴给您听,只是您可不要嫌弃。”   郁止笑着应下,“好,我等着。”   祝弦音看了他许久,看着他书写药方,调配药材,熬煮药汤,看着他与老大夫交流话题深入,看着他三言两语便能将因为生病喝药而哭闹的小孩儿给逗笑,笑时脸上还挂着泪珠。   因为喝药有效,一些原本只想等死的病人也渐渐有了生机。   镇上的普通镇民为了安全,也开始喝药预防。   百姓从门窗紧闭、足不出户,逐渐开始外出,随着疫病区的病人一个个恢复正常,镇子也逐渐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恢复生机。   老大夫眼馋郁止的医术,每日除了给病人看病外,便是研究郁止的药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眼见着病人也逐渐好转,老大夫更加放心地把医馆交给郁止,自己则是更多时间花费在学习研究上,学无止境,即便他皱纹遍布、须发皆白,也依旧在学习。   无奈之下,医馆里大部分事务都交给了郁止和祝弦音。   其中郁止是主力,祝弦音只是个打下手的。   “郁大夫,疫病区的人越来越少,等全都治好后,那里要不要一把火烧了?”有来医馆帮忙的人问道。   “一些物品可以焚烧,房子却不行。”极易引起火灾。   这里做不出疫苗,不过只要有药方在,今后即便再有人得病,也能及时救治,不会造成大范围伤亡。   最近一直做的消毒工作也完成得很好,即便郁止走了,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郁大夫!郁大夫!快!快救救我娘!”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背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飞快跑来。   他身上染着鲜红的血液,正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绽放出血色花朵,妖艳又可怕。   病人被放在病床上,郁止便看见这位老人腰腹上有一道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伤口,看人脸色惨白,已经昏迷过去。   “怎么回事?”郁止快步走来,“咳咳……”   老人的身体新陈代谢变慢,身体恢复也大不如前,这样的伤口若是放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根本算不得什么大事,这伤口几天就能愈合,可老人就不一样了。   这样的伤口,老人或许一个月都没办法很好地愈合。   郁止动作比说话快,还没继续问,便接过了祝弦音送过来的药粉,一边撒一边道:“病人失血过多,贫血。”   没有输血的条件,只能吃点补血的东西。   几支银针扎下去,血便止住了,将伤口包扎好,只要老太太熬过今晚,没有感染,这条命算是稳住了。   “怎么回事?”郁止这才有空问,“怎么会受伤?”   这段时间郁止一直在这儿施药,并且治好了不少人,镇上的百姓几乎都认识他,老太太的儿子一脸悲愤地恨声道:“都是那个狗东西,自己家里没人撑过疫病,便看不惯别人被治好!我说他就是活该,活该全家就剩下他一个!”   郁止皱眉,“人呢?”   “已经被送到衙门了,可是衙门也都不管事,那县老爷早就把咱们抛下,出去躲安全了!”   现在的衙门就是空的,把人关进牢房,都要担心人会不会被饿死。   郁止想到镇子外围着的士兵,想来那县太爷想要的不过是这疫病不闹大,即便是镇上的人都死光了,只要自己没事就行。   至于镇子上的百姓,死活跟他没关系,大不了向上面隐瞒病情,只要人死光了,疫病自然而然也没了,他依然是这儿的父母官,无人会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   郁止拇指不由摩挲了两下,终是无奈叹息。   像这般尸位素餐之人,在朝国实在太多。   救得了一时,救不了一世。   他能治这些人的病,却无法治疗他们的人生。   “我开的药,三碗水煎成一碗,再给你娘服下,连续一个月。”郁止写下药方,又给对方抓了药。   中年男人见亲娘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对着郁止连连感谢,“谢谢大夫!谢谢郁大夫!”   他忙不迭要回家熬药,老太太不便移动,只好暂时留在医馆。   祝弦音悄悄看了那老太太,原本从疫病中救活一条命本就不容易,现在还受到这样重的伤,实在算得上一句命大。   祝弦音脸色很不好,对着药炉面无表情地扇火,将火烧得极旺,却还不肯罢手。   郁止从他手里拿过蒲扇,没忍住伸手摸了下他的头,关心问:“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心中不平罢了。”   祝弦音低着头,郁止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听得见他的声音。   祝弦音声音低沉,还带着压抑的怨愤。   “师父费尽心机努力救人性命,有人却不拿人命当人命。”   辜负了郁止的劳动成果,祝弦音很不高兴。   心中生出了小恶魔,甚至忍不住去想,既然这么不重视生命,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要死的不是他?   为什么……   祝弦音眼眶一热,视线更垂了几分。   砖泥铺成的地面上,悄然低落了一滴水珠,浸在了青砖上、泥土里。   除了他自己,无人看见。   郁止笑笑:“这是在心疼我?为我打抱不平?”   祝弦音不说话。   “放宽心,哪能事事都如意,我虽救了他们,却也并非想着他们要如何珍惜,如何报答。”   他只是不想袖手旁观,只是想救而已。   “我讨厌他。”虽然根本不知道那个伤人的是什么人,虽然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虽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性情,可祝弦音就是讨厌上了这个人。   为什么不珍爱他人的生命?   天下那么多人要死,为什么就不能是你?   祝弦音不想的,他也不想变成那种他所厌恶的,草菅人命之人。   可如今想想郁止,他却觉得自己并非无法做到。   “那样的人,不值得你记在心上。”郁止听着他的声音,略微皱眉,只觉得祝弦音进了这座小镇,似乎变得有些偏执。   “……嗯。”祝弦音不想被郁止看出什么,只好努力调整情绪,正如让郁止听不出来,“师父,你的药熬好了。”   他端起药罐,倒出一碗黑乎乎的药,在这片被药味包裹着的屋子里,祝弦音只觉得这碗药的味道格外浓重,也格外刺鼻。   祝弦音抿了抿唇,到底是问道:“师父,为什么你喝了这么久,身体还没有好转?”   郁止不承认,“谁说的,你没听见我现在都很少咳嗽了吗?”   祝弦音握了握拳,似乎还要再问,却又被郁止敲了敲脑袋,笑道:“放心,我可是答应过你,要带你回我家乡看看的,可不会倒在路上。”   语气像是玩笑,并未太过正经,祝弦音却知道,这是他许下的承诺。   郁止这人最会骗人,可有些答应过的事,却又拼尽全力也要完成。   祝弦音忍住情绪,半晌才答道:“……好。”   *   于是忙于医馆熬药,祝弦音最近连那些乐器都不碰了,每个都被他好好收着,却就是不吹不演奏。   郁止偶尔问起,“是手还在疼吗?”   祝弦音摇头,“不是,只是太忙了,我想多帮帮师父,其他东西都来日方长,不必着急。”   郁止仔细检查了一下他的手,发现确实没什么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手被郁止触摸查看,本是身为医者极为普通的动作,祝弦音却因为某些不能言说的心思而有些不自在。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抽开。   郁止的手很温暖,或许是刚才端着碗喝了药的缘故,这样的温暖令人眷恋,令人沉迷。   想到今后再也碰不到这样的温暖,祝弦音便恨不得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师父,我……”   有那么一刻,祝弦音甚至想不管不顾,向郁止表明心迹。   毕竟,谁也不知道,眼前这人究竟还有多久时间。   若是一直沉默,今后若是心生悔意,便再也没有机会弥补。   可在话即将说出口的那一瞬,祝弦音又将它们咽了回去。   为什么要说?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   自己原本想的,也不过是一直陪着他,做一对相亲相爱的好师徒吗?   他本无意越界。   可那时刻都在倒计时的生命,却让祝弦音很想很想,真的很想将满心或崇拜或尊敬或深爱的感情一股脑全都对着郁止倾诉个干净。   “嗯?”微微上挑的尾音展示着郁止的疑惑。   即便是疑惑,也是那么温和平静,不带半分不耐。   在郁止身上,似乎永远也看不到着急忙慌、措手不及。   令人忍不住想,若是有朝一日他露出惊慌失措的模样,又该是什么样的情形。   祝弦音抬头,眼中早已看不出半分不对,他微微勾唇,摇头道:“没事,我只是想听师父的琴声了。”   此时医馆没有其他需要帮忙的病人,郁止自是有空弹琴。   “不是舍不得你的宝贝琴?”郁止笑他,在他把那把琴赠与祝弦音后,对方便每日都要把它放在身边,也就是最近在医馆忙碌,他怕把琴弄坏,也怕被别人冲撞,才没带上,即便如此,每夜也要抱着那把琴入睡。   祝弦音摇头,“它好,师父更好。”   只要是郁止,他没什么不能给对方碰的。   “我想听师父弹。”   他都这样恳求了,郁止哪有不答应的。   之前祝弦音是想自己上手弹,现在他自己不弹,却想听郁止弹。   他的琴,他的师父,看起来再般配不过。   夜色渐浓,院中点上了灯烛,夜风吹来,寒意簌簌,可有许多药炉的温暖,两人倒也能在这院子里坐得下去。   医馆的病人已经都送回了家,老大夫身体不好,早早睡了,此时唯有他们二人,在这四四方方的天地里,对着星辰朗月,对着深冬寒风,欣赏这独属于他们的一曲。   弹琴之前,郁止问祝弦音想听什么。   “《长相思》。”   毫不犹豫的回答,略有些出乎郁止的意料,他差点就没能真的弹下去。   “……怎么是这一首?”郁止低头望着琴,发觉有些事并非自己想躲,便能躲得过的。   自过往种种看来,他所想的不过是种奢望。   有些感情注定滋生,也注定发现。   他无力阻止。   “不行吗?”祝弦音面露委屈,“撇开其他不讲,这首曲子确实很美,很好听,好听到我还想再听一遍、两遍、许多遍……”   “师父,我出生至今,见过琴艺之最便是您,唯有您的琴艺,配上那样美妙的曲子,才能扣人心弦,万分动听。”   “您不想弹给我听吗?”祝弦音的声音有些难过,像是一个向家乡讨要糖果却被拒绝的孩子。   郁止能知道他是真想听《长相思》,还是真想听他弹这首曲子时传递的感情吗?   他当然知道。   可知道又如何?   面对祝弦音,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不过是一首代表不了什么的曲,不过是一段不知真假的情,便是弹了送了,便又如何?   寂静的幽夜里,一段琴声悄然响起,祝弦音静静闭上眼,伏在桌上,耳边头顶便是乐声袅袅,鼻尖还嗅着浓浓的药香,祝弦音没看郁止,仿佛只要这样,便能哄骗自己,这首曲子里传的情都是真的。   眼前这人,似乎也真是曲中人,正在对他传曲中意。   祝弦音从不奢望郁止能知道他的感情并回报,可偶尔也想做一做美梦,在那样的梦里,他们都很开心。   郁止亲手弹的《长相思》,便是他最好的梦境。   曲子弹过了前面的琴瑟和鸣,相濡以沫,琴音便急转直下,来到了生离死别。   曲中的情人尝了情味,知了情趣,便要生生被命运玩弄,先是生离,再是死别,从前的快乐竟像是泡影,一碰便碎,脆弱不已。   祝弦音骤然睁开眼,眼中翻涌着无数情绪,月光盈盈,映在他眼中闪烁如群星,他这才想想起,这首《长相思》的真意。   唯有别离,唯有不见,才有相思。   长相思,是别离。   竟是连做梦都不给他一个好结局。   *   郁止的视线落在祝弦音身上,琴声骤然一停,他看着正无声落泪的祝弦音关心问:“……哭什么?”   怀中的手帕还未递出去,便见祝弦音用袖子胡乱抹了抹脸,连连摇头,“没……没什么。”   祝弦音虽落泪,说话声音却没有半点不对,仿佛落泪的他与说话的他并非是一个人。   “我只是难过,为什么要有那么多分离?”   “想要和在意的人在一起,就那么难吗?”   郁止眸光微动,指腹在琴身上轻抚,待摸过“弦音”二字时,留恋逡巡,恋恋不舍。   “这要看如何理解。”   “你觉得,曲子里的两个人,是真的分离了吗?”   祝弦音不解看他,“难道还有假的吗?”   是先生之前骗了他,这首曲子其实另有故事?还是因为别的?   “曲子没错,故事也没错。”郁止缓缓道,“他们确实生离,也确实死别。”   “可生离死别,就一定能分开他们吗?”   祝弦音喉中堵塞,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看着郁止,听着他的声音,像夜风在歌唱,哄人安眠。   “我见过有情之人分崩离析,也见过长情之人相隔千里仍不离不弃,世上情爱一事最难说得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郁止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和宁静,听他说话是一种心灵上、听觉上的双重享受,祝弦音甚至想重新趴下去,继续闭上眼沉浸在梦乡。   “能分开两个人的原因有太多太多,生离死别也并没有很特别,同样,想要在一起的方法也有太多,其中最有效,最有力量的,唯有念念不忘,长存于心。”   “时间在流逝,身体会腐朽,容颜会老去,一切都从在生机走向毁灭,可只要感情还在,装着对方的那颗心还在,依然是胜利。”   郁止并不在意身体的死去,哪怕这会让他无法在这个世界一直陪在祝弦音身边。   他永远相信,只要他们的感情永远不变,便能拥有无限未来。   “死去的人即便在死前那一刻也想着活着的人,活着的人此生每思每想皆是死去的人。”   唯念有相思,相思便有你。   长相思,长伴于心。   *   祝弦音也不知道郁止究竟是看出什么,还是单纯哄他宽心,可听了他的话,他似乎真的放下不少。   渴望表明心迹的想法淡了,对生死的执念似乎也有了松动。   先生说得对,世上哪有那么多的两情相悦、长相厮守。   有些事,强求不得。   虽然像是认命,但似乎除了认命,他别无选择。   郁止治好了镇上的人,镇外守着的士兵得到消息,见到镇上已经人来人往,百姓接连病愈,他们也向上禀报了此事,确认无误后,由县令发话解开镇子的封锁。   虽然他不介意看镇上的人去死,可既然他们命大,县令也乐得减少损失。   得知郁止和祝弦音要走,不少人都来送东西,郁止的驴车上装满了这些人送的药材食物和衣服布料等等。   都是很日常的东西,其中蔬菜水果米面肉类尤其多,重得驴子差点原地打滚耍赖不拉车,还是郁止用吃的贿赂,才让这头驴勉为其难开始拉车。   “这么多,不会影响赶路吗?”祝弦音见驴车上都没有郁止坐的位置,不由皱眉。   “不担心。”郁止走之前特地跟守镇的士兵打听过,前些日子确实有人来找过人,听说这里闹疫病便离开了。   “我们可以慢一点。”   敌在前,他们在后,是个不错的机会,能很好迷惑他人的眼睛。   “可是师父,你走路不累吗?”祝弦音面露纠结。   郁止这才明白他在担心什么,轻笑道:“不累。”   “不是还有你替我?”   祝弦音一笑,“也是。”   许是觉得祝弦音极有可能知道,郁止这两天都没有喝药。   很快,祝弦音便负担起了熬药的工作。   不愿郁止喝药的是他,可现在主动熬药的也是他。   说不清什么心情,或许在他心里,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药,而是一个象征,一种慰藉。   在喝药,仿佛意味着郁止还能好,还有希望,而非只能等死。   因而,在这事上,祝弦音格外固执。   郁止假装不知,只在每次祝弦音送药时听话喝下。   尽管他现在的身体情况再喝这药也并没什么用。   许是因为躲开了那些不速之客,二人之后的路程格外平静,走过这么远,他们第一次抛开危险,放下一切,像是真正旅游一般,欣赏万物之景,享受悦耳之音。   他们在星空下的同眠,在风雪中相依,在火堆前和曲。   高兴时奏欢快的曲子,沉静时奏舒缓的曲子。   互吹萧笛,共创繁音,只要他们想,一片树叶,一管竹节也能成为乐器,奏响自然之声。   祝弦音从未这般快乐过,自来到这个世界后,郁止也从未如这般轻松过。   什么江山百姓,天下大义,什么生死之危,过往仇敌,都被他们遗忘到了天边。   “若是一直这样就好了。”祝弦音靠在郁止身边,望着烈烈火光感叹道。   郁止不语。   他放弃了说谎,有些事,心照不宣时,一切谎言都像是笑话。   他躺在铺在稻草上的被子上,枕着布匹,盖着棉被。   最近他有些嗜睡,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聊着聊着便没了声音。   祝弦音也不打扰他,只是将白日赶车的人换成了自己。   比起住在屋子里,祝弦音更喜欢露宿荒郊野外,虽然更开阔,他却觉得他们更紧密。   即便他们相拥而眠,亲密无间,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就像现在。   祝弦音睡在郁止身侧,只要一转头,便能轻而易举地吻上郁止的侧脸。   夜风无声,轻轻吹拂着火焰,隔着火光看去,似乎对面睡着的二人正相依相偎,再看不清其他。   也看不清,某人趁着对方沉睡,握住他的手,置于唇边,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   不同的药香融汇,分不清你我。   祝弦音心中一叹,轻嘲一声。   我也只敢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吻你。 第306章 青山雪满头9   晚霞铺满了天地,载过往行人的船家正想停泊靠岸,毕竟寻常这个时候,也没人会再来,他像往常那般回家吃饭,今天他捞了两条鱼,儿子带回家让儿媳妇做,这会儿多半已经快好了。   想想鱼汤的鲜美,还有在家的妻儿子孙,船家便有些迫不及待,原本疲惫的身体也再次充满了力量。   然而就在船即将靠岸时,却听见对岸传来一道喊声。   “船家!有人过河!”   虽然想回家,可送上门来的客人怎么能往外推,他远远瞧着,像是有人背着一个人,瞧这年纪,像是父子。   “客官上来吧!”船家将船划过去后停靠,瞧着那年轻的少年不仅要背着一个人,还有一个大包袱要提,小小的身板背负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能承受的力量,他却依旧稳稳站着。   船家刚想上来帮忙,却见少年身上的人悠悠转醒。   “……这是到哪儿了?”郁止睁开眼睛,可双眼依旧有些朦胧,片刻后才看清眼前情景。   他忙要从祝弦音背上下来,免得这本就没发育好的少年因为受累而更影响了身体发育。   “我下来自己走。”他只是嗜睡疲惫,而不是断了腿。   祝弦音也不强求,放他下来后,见他还能站稳,便提着大包袱上了船,放下后又来扶郁止。   他们的驴车在要过水路时便卖了,车上一些吃的能吃的吃,吃不完的也卖了,他们拿不动。   好在,距离郁止的故乡越来越近,他们即将到达目的地,届时将不再辛苦赶路。   这路上他们不仅要耗费精力,还要想办法赚银子,祝弦音虽然没见到郁止辛劳的模样,却也知道赚钱不容易,心中很是难过。   他除了琴棋书画没什么能力,想要赚银子,赚快钱有些难,帮不到郁止什么忙,只好暗自懊恼又心疼。   “师父,喝水。”上船后,祝弦音给郁止喂水,郁止拒绝,只是接过了水杯,“我自己来。”他的手又没断。   祝弦音看他没事,转头又问船家,“船家,过河多少铜板?”   船家倒是干脆,“一人十个铜板。”   他见郁止没晕没倒,应当只是体弱,不至于担心他在他的船上出事,与其担心对方会不会死在船上影响生意,还不如快点划过去,将两人送过去。   “两位客官从外地来的?大冬天出行可不容易。”船家开启了话匣子,试图借此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忘记身体的疲惫。   郁止喝过水后,便将水囊放回包袱,“这也是没办法,我这小徒弟家里人都没了,只好带他回乡投亲,也不知道亲戚还在不在原来的住处。”   他很能跟人说上话,有他在,根本不需要祝弦音开口。   船家很快便跟郁止交谈起来,二人毫无障碍,他一边感叹原来不是父子,一边好奇问郁止,“客官做什么营生?出门在外能跟得上吗?”   郁止笑道:“还行,江湖卖艺的,自小便跟师父走南闯北,学了不少本事,没银子了便在街上一坐,吹拉弹唱随便来一个,赚到了银子便继续上路。”   他用脚指了指包袱,“这不,这些吃饭的家伙可不都得带上?也就是年纪大了,身体差了,若非有我这徒弟在,恐怕我这路也难走。”   祝弦音看着郁止真假瞎话张口便来,真将那船家听得一愣一愣的,显然被哄住了,不由弯了弯唇角。   郁止一番话有理有据,船家信了大半,不过即便不信,也没什么影响,本就是萍水相逢。   他们过了河,便没再回头。   “师父,回去后,您要回郁家吗?”   虽说郁家本家还在此地,可不知早多少年前便已经搬去了府城,只有一些偏远旁支才在乡下。   郁止是说回乡,却没说过他是要回哪儿。   原主在这儿血缘最亲近的亲人也在府城,若是回来,应当也是回府城才对。   “我记得之前便跟你说过。”郁止再次提起,“玉淮县是个好地方,山好水好风景好,你一定会喜欢的。”   他不打算去府城,一旦去了,接触了郁家人,他便不得不继续参与俗事。   若是原主或许回去,可他不是。   他有私心,在有限的时间里,他只想尽可能陪陪爱人。   虽然,对方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陪他。   “走吧。”   他笑了笑,率先走在前面。   祝弦音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想着对方刚才那一句“你一定会喜欢的”。   才不是,他才不喜欢。   他恨不得一直不回来。   不知哪儿来的感觉,似乎回了这儿,先生了了心愿,便会再无牵挂。   届时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   *   玉淮县不大,县城里的人也不过数千人,可这里确实如郁止若说,风景秀丽,青山绿水。   尤其是这冬日,南方气候温暖,即便下雪雪也不厚,它们像覆盖在青松白杨上的一层薄薄的雪衣,漂亮莹白,在浅浅的阳光下泛着莹润的光芒。   越靠近这个地方,郁止便走得越慢,那些禁锢在身体里的执念在渐渐消散。   与之一同消散的,还有他苦苦久撑,却微弱不堪的生机。   即便过了原主的死期,他却并未度过死劫,不过是将时间推迟了些罢了。   可现在,似乎连推迟的时间都没了。   眼前忽明忽暗,逐渐模糊,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呼唤一声:“弦音……”   祝弦音快步上前,艰难地扶住倒下的郁止,“师父!”   “师父?”   “师父你醒一醒!”   来救救他……   谁来救救他?!   四下无人,他连能求助的对象都没有。   祝弦音仓皇无措地扶着郁止,泪珠无意识滴落,他看着郁止的头发渐渐变白,染上落雪,看着他的脸色逐渐灰败,仿佛丧失了生气,若非还有微弱呼吸,还有些许温热的温度,便是说这是一句尸体也不为过。   祝弦音想摸一摸他的脸,试一试他的鼻息,却都不敢,亦是不愿。   冰天雪地里,青白一片,唯有他们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仿佛天地都只剩下他们。   他用瘦弱的身体抱着郁止,额头抵在郁止心口处,喉中哽咽,声音难辨。   “师父,求求你……”   “求你别走……”   求你想一想我……   念一念我……   舍不得我。   郁止胸膛中微弱到几乎要停止的心跳,似乎又有力了一分。   *   青纱帐幔随风飘荡,屋中的炭火为人驱散寒气,床头的矮桌上还有一碗正冒着热气的白粥,屋中另一侧的火炉上还有一锅粥,竟是连熬粥烧水都在这屋里,不愿离开。   郁止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次醒来,他观察完屋中情形,便觉得身体的力气又被用完了。   想要伸手端起床头的白粥,也没那个力气。   片刻后,祝弦音从屋外匆匆进来,他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声,甚至说,他想要弄出更大的声音,若是这些声音能让郁止醒来,他甚至可以敲锣打鼓。   “你、你醒了……”   祝弦音站在床边,一时激动到无措,想要伸手触碰郁止,却又怕眼前的是幻觉,更怕自己这一碰,幻觉也消失。   郁止努力发出声音,“嗯……”   “什么时辰?”   天色已晚,屋中点着几盏灯,郁止不认识这里,原主也不认识,也不知道祝弦音是怎么背着晕倒的他找到住处,并将他安顿好的。   他不想去想,一想便心疼。   他不想心疼,以他现在这个身体,但凡动心动情,无论是什么情,都是在给它增加负担,缩减寿命。   “亥时末。”祝弦音听他说话,见他还看着自己,缓缓伸手试探着触摸郁止的脸颊,待看见郁止眼中的神情变化时,又是猛地一缩。   他苍白的脸上滑落一滴泪,祝弦音如梦初醒般坐在床边,想碰却又不敢碰他。   “你真的醒了!”   郁止心中微疼,忍住后,淡淡应道:“嗯,醒了。”   没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此刻的神色表情,但他知道,一定很难看,比他看到的祝弦音脸色还要难看。   “不哭,你越哭,我越不放心。”   闻言,祝弦音眼泪更稀里哗啦落下,他任性地道:“就是要你不放心!就是要你不放心!”   “凭什么……凭什么你要任性地抛下我!”   他早就没有亲人,好不容易遇见又亲又爱之人,却是这么短暂,得到又失去,比从未得到更要残忍。   为什么要出现?   为什么出现了又要离去?   活该他一个人吗?   郁止想笑,却只是扯了扯唇角,“不是说好,养老送终的吗?”   祝弦音一边哭一边抹泪,前者是忍不住,后者是因为若不抹泪,他便看不清郁止。   他贪恋着郁止的每一个表情,试图将他每一个神情动作都记在心里,自然舍不得错过。   “你个骗子!”祝弦音低声指责。   什么养老送终,这人分明从一开始留就在骗他。   郁止无奈,想伸手为他抹泪,却怎么也抬不起,只好作罢。   “我饿了……”   此言一出,祝弦音果然泄气,也顾不上哭了,端起还有热气的粥碗便给郁止喂。   几口过后,郁止便表示不想再吃。   他只觉得每咽下一口都那么艰难,仿佛……仿佛他这具身体内里已经停止运转,看着活着,实际已经死去。   郁止没继续想,他刚睡过,现在还不想闭上眼睛,也不敢闭上眼睛。   二人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这样静静看着对方。   长久的沉默会变得压抑,不多时,祝弦音便抱来琴,“既然睡不着,不如听听我弹琴。”   这把专门送给他的琴,终于在他真正的主人手里,有了用武之地。   袅袅琴声想起,郁止微微闭眼,飘荡在这曲《长相思》里。   祝弦音弹得不好,很不好,不说比得上郁止的弹奏,连他原本的琴艺都不如,这首曲子被他弹得断断续续。   每每似乎弹不下去,却又被他强行坚持。   等到终于弹完,祝弦音深吸一口气,不听话的眼泪砸在琴弦上,继而在琴身上溅出一滴水花。   “我……我弹不好。”   他弹不出前面的欢乐和幸福,这首曲子从一开始,便被他弹废了,便是无论是一见倾心的紧张,还是洞房花烛的欢喜,都被他弹得仿佛凄风苦雨。   郁止怎能听不出来。   他便是想叹息一声,也觉得颇为吃力。   “没关系。”   “第一次为你弹的曲子,却弹成这样……”祝弦音满心难过,眼中朦胧。   他本是不爱哭的人,哪怕是被人打断双手扔进乱葬岗,他也没哭过,可现在每每在郁止面前,他总是控制不住眼里的液体。   “我真的很没用。”   他救不了他娘,救不了自己,现在也救不了郁止。   从出生到现在,他总是在得到又失去。   “有用的……”郁止缓慢又艰难的呼吸着,每一次呼吸,对他的身体都是一种折磨。   “你活着便是有用的。”   祝弦音用袖子抹了把眼泪,试图让眼前清明。   “弦音,这里是玉淮?”郁止艰难询问。   祝弦音点头,“是,是它。”   祝弦音还是不喜欢这个地方,不过没关系,郁止喜欢。   “背我出去吧……”郁止强撑着道,“我还没怎么看过这里。”   好歹是自己千辛万苦才到达的地方,若是不看两眼,似乎都是他亏了。   祝弦音听话地背起郁止。   黑夜里,趁着月色尚在,祝弦音背着郁止,在这片承载了慰藉的土地上缓慢地走着。   伏在祝弦音背上,郁止嗅着对方身上同样染上的淡淡药味,心中安宁,竟缓缓闭上眼睛,不想睁开。   他感受着这片天地,呼吸着这里的空气,睡意渐浓。   郁止的意识还很敏锐,能极快地对周遭的一切做出反应,与之相反的是他的身体,行将就木般枯寂。   他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让身体说话、睁眼、呼吸……   他的灵魂能感觉到这里的山很高,水很清,百姓家家户户进入安眠,县城沉睡,细碎的新雪纷纷扬扬,带着独属于天地的冰凉。   不知谁家的狗听见什么动静开始吠了几声,随后又不知感觉到什么,乖乖闭嘴。   走街串巷的打更人敲响铜锣,以示此刻已是深夜。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郁止开始跟祝弦音说话。   “弦音,我捡到你时,也是在这样一个很相似的夜里。”   祝弦音静静听着,并不言语,他喜欢听郁止的声音,也只想听他的声音。   “那时我就想,能在那样的情况下出声求救,还正好被我听见,他真有毅力……”   “我一直都知道,你很有韧性,便是再难的情况下,都能努力活下去。”   “这样的你,我很放心。”   祝弦音停下脚步,闭了闭眼,低低的声音从他喉中发出,“我不是……”   “我不是。”   “我不是!”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重,越来越坚决。   “我一点都不坚强。”   “我……我需要你。”   “你听见没有?!”   一声低笑自背后响起,“……我听见了。”   郁止并未睡,仍在听。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可是再舍不得,也终有一天要不得不舍弃。”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弦音,世上那么多人擦肩而过,从未回首,可你我却能在最需要对方的时候相遇,相辅相持,相依相伴数月,结下师徒之情,这是何等的缘分?”   祝弦音自嘲轻笑,“……是吗?”   他没说宁愿没有写缘分,他舍不得。   紧咬唇瓣,唇上渗出几缕血色。   “有你送我一程,我很欢喜。”   郁止的声音自始至终都很安静平和,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祝弦音喉中哽咽,“我不欢喜……”   “我很难受……”   真的真的很难受。   这种难受甚至无法说出口。   背上这个人,从始至终,甚至都不曾知道,自己对他倾心不已。   他的心里,从来不是父子之情、师徒之义,而是……而是……   无法说出口的话,令祝弦音重新闭上嘴。   背着郁止,他很难才抬头,天上的明月并不圆满,弯弯的模样像是他曾经在边城见过羌国人用的弯刀。   弯刀虽比不上长刀利落,可它一旦勾住人,便能将伤口越勾越深。   被勾住的人血流不止,轻易丧命。   今夜的月亮,也会让人丧命吗?   忽然,他感觉似乎有人拍了拍他的头,像是哄小孩儿一般,声音出现在他耳边,“……别难受。”   可难受与否,是人能自己控制的吗?   祝弦音还想过要抑制心底的感情,不还是徒劳无功?   他想笑,笑郁止的天真,笑自己的无能。   可仔细想想,郁止又哪里是天真,分明也是无能。   他不能为阻止死亡,不能在走后哄他安慰他,不能让他将心里的难过遗忘。   《长相思》中,死去之人再无声音,唯有活着的人,才久久不忘深情。   可悲的是,人家好歹是两情相悦,到了他这里,长相思便成了单相思。   时至今日,祝弦音更没有要挑明的心思,说出口,除了让郁止走得更不放心,再没有别的作用。   他不说,郁止也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说起了其他鸡零狗碎的事情。   “为师身无长物,没什么值钱的遗物留给你,那些乐器你便都收着吧。”   “我给我的人送了信,相信用不了多久,便有人来接你。”   “你不会武功,保护不了自己,无论什么,都一定要注意安全。”   “那把竹杖剑,记得留着防身。”   “我……不喜欢有其他东西占据我的床,不需要东西陪葬,我嫌挤。”   很好,这人竟语气轻松地安排自己今后永久的“卧室”了,看样子似乎还有些挑剔。   若是换作是别人,或者是听见这么个故事,多数是会笑的,可祝弦音一点也不想笑,他抿唇良久,眉眼染上了落雪。   这雪很细很小,落在人身上很快便会融化,可融化的雪水却还附着在人的皮肤上,夜风一吹,凉意透骨。   他讨厌下雪,讨厌夜晚,讨厌弯月,甚至讨厌这片要将郁止带走的天地。   一切一切试图分开他们,将郁止从他身边带走的东西,都被他深深厌恶着。   继续前进,他背着郁止,行走在风雪里,整个玉淮县都沉睡着,他们仿佛被世界遗忘,无人在意。   “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没做。”   郁止的声音似乎比方才艰难的几分,听着都有些吃力。   “弦音,我不信别人,唯信你。”   “今上昏庸无道,他由我推上去,也本该我拉下来。”   “百姓血肉养成的世家豪族,也该割肉还于民。”   “解决战争综合条件下最有效的方式应是以战止战,可我没时间做到,只能带来短暂的和平。”   “我有仇未报,有债没讨,有罪未赎,有情……未品。”   郁止在笑,虽听不见笑声,可那笑意却藏在每个字眼、每个声音里。   说到那个“情”字时,祝弦音忍不住颤抖,差点将背上的人摔下来。   他心中一紧,还未出声,眼中蓄积已久的泪水便倾泻而出,连珠不断。   “那些我没做到的,一切的一切……都交与你,无论你是藏是扔,是完成还是无视,都随你。”   “唯有一点,我希望你能答应。”   祝弦音的声音都在颤抖,哽咽的声音带着风雪的冷,又带着心底的血,灼得烫人。   “什么?”   “好好地,替我活下去。”   郁止伏在祝弦音背上,声音越来越弱,也越来越无力,却还是努力转动眼睛,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眼里模糊,心里清晰。   他看不到祝弦音,只能看两眼天上的星星。   当灵魂逐渐抽离,意识对身体的掌控越来越弱,在即将离去时,他终究是撑着说了句。   “《长相思》……无情不可弹,无心不知意,自始至终,我只为一人弹过……”   琴有声,情有声,在那每个音符里,都是爱你的声音。   祝弦音不敢放下,不敢回头。   泪珠落在地上,融与雪,混进泥。   “师父……”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微微的颤意,仿佛担心惊醒他人。   “郁止……”   “郁止……”   长夜无人应,空余一弦音。   打更的声音远远传来,子夜过,魂归去。 第307章 青山雪满头10   深冬时分,城里的店铺许多都关着门,棺材铺的生意却比往日更热闹。   张老头昨晚喝了两杯酒,今早便起晚了,他妻子早逝,儿子儿媳也因为嫌弃他开的铺子而在乡下不肯过来,因此,在这个寒冷的冬日,他也是一个人在堆满棺材的屋子里过。   大清早,他便被一阵连续不断的敲门声叫醒。   酒后的他头还有点晕,迷迷糊糊从床上爬起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前去开门。   “谁啊?”   门一开,却见一名浑身素白的少年正失魂落魄、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口,   见到他出现,对方直接道:“老板,我要买一副棺材。”   这事再正常不过,来棺材铺不买棺材买什么。   张老头却仔细看了看眼前人,“外乡人?”   他在这儿住了几十年,极少有人不认识,眼前这个少年却很面生,多半是外面来的。   祝弦音没心情应付,随便应了一声。   张老头指着屋内几口棺材道:“就是这些,看你怎么选,是定做还是现买都可以。”   祝弦音选择了现买。   棺材被他托人抬去了他暂住的地方。   那里,还放着一具尸体,在昨夜之前,对方还是一个能说能动的人。   尸身被收敛进棺材,祝弦音便没再看对方一眼。   他们在这里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即便人没了,祝弦音也不必举办什么丧宴,送葬的队伍一路去往城外,云屏山下便是外乡人或者无法入家族墓地之人埋葬之地。   祝弦音亲眼看着他请来的人挖坑,看着他们抬棺入土,看着他们填坑,看着……那个人被彻彻底底埋进土里。   石头的墓碑上,也是刻着那人简简单单的姓名。   徒祝弦音立。   祝弦音站在墓碑前,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风吹来,将墓前的黄纸铜钱吹得满天飘飞,他也依然岿然不动。   干活的人离开,在这片坟场里,只剩下祝弦音一人。   他将背上的琴盒打开,弦音琴被取出。   祝弦音抚摸着琴弦、琴身,轻轻拨动琴弦,无规律的音调响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   祝弦音一身孝衣,头上的素带亦随风飘扬。   “师父,上次弹得不好,这回我再弹给您听。”   琴声袅袅,悠悠远去,似要传给那不在此处的人听。   之前的祝弦音情绪压抑,许许多多的感情都压在心里,这回他却毫无保留,如郁止之前说的那般,调动全身心的感情去弹这首曲子。   《长相思》很美,无论是之前的喜还是之后的悲,都能令人感同身受、无法自拔。   可现在祝弦音不需要感同身受,他本就身受,没了那层陌生和隔阂,祝弦音将这首曲子发挥到了极致。   一个个音符在他的指下倾泻,诉说成一曲再无保留的爱意。   从前他不敢的,从前他害怕的,现在都不必害怕。   生前不曾言语,死后却一曲钟情。   祝弦音至今还记得郁止死前最后那段话,可他分不清究竟是幻觉梦境还是真实,更不明白那究竟是不是先生看出了什么,才故意对他这样说的,   又或者那就是这么简单纯粹,单纯是字面上的意思,一切都是他想得太多。   这一切都没有机会再度验证,似乎也没有那个必要。   琴是他的,曲是他的,人……也是他的师父,这样,便也够了。   一曲毕,祝弦音渐渐收了声,无声的泪珠滴落,湿了琴弦。   祝弦音的手已经好了,再看不出从前留下的痕迹,它此刻却在不断轻颤,似乎内里的重伤并未好全,其中仍有着不知名的后遗症。   又或者,每每对上墓中人,他便克制不住地颤抖,弹不出什么好曲子。   或者,他只是不想弹。   “师父,虽然你说要我离开,可我还想多陪陪你。”祝弦音恋恋不舍地问,“你一个人,一定很孤单吧?”   祝弦音知道,郁止在临终前对他说那么多话是什么意思,可他这回却任性地不想去做,他想留在这里,若是别人有需要,他可以如郁止的要求,为对方提供帮助,可他不想离开这儿。   “师父,我不走,永远在这儿陪你,这样好不好?”   他站在墓前,望着冰冷的墓碑,可墓里的人再没有机会给他回答。   他说到做到,当真在这墓旁结庐住了下来。   每日除了一日三餐睡觉,其他时候便是在郁止的墓前陪他说说话。   日子过得寻常又平静。   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过太久,很快,便有不速之客到来,打破了他的平静生活。   “官爷,官爷,就是这儿!前些天有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外乡人没了,埋在这儿,如果说最近有谁是从洛安镇的方向来的,那也只有这儿了。”   领头的人祝弦音不认识,小县城藏不住秘密,有人知道他们的消息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为什么会来。   捕快见到这儿竟有人守墓,心中对墓里人的身份思索了片刻,却没什么结果。   “就是你们从洛安镇来?知不知道那里发了疫病?”   祝弦音大概知道他们来做什么了,“回官爷,洛安的疫病已经让我师父治好,且我师父并非死于疫病,劳官爷明查。”   “你说不是就不是?最近已经有好几个从洛安逃走的病人,谁知道你们不是?”捕快不耐烦地说。   他见祝弦音身上穿的衣服很普通,也没什么其他装饰,这座墓看起来也很寒酸,想来不是什么得罪不起之人,这样的人正好做他的业绩。   “胆敢从洛安逃过来,差点向玉淮传染疫病,给你几条命也不够用的。”   捕快冷笑一声,看了祝弦音一眼,指挥着手下道:“来人,把人给我带走!”   “还有,把这墓给我扒开,里面的尸体给我烧了,我这可是为了玉淮的百姓考虑。”   其他人纷纷应声,“是,头儿!”   两人朝着祝弦音前去,将人拉开要抓起来,其他人要去扒新坟。   祝弦音看得气血上涌,哪能看不出他们究竟是真这么想,还是打着某些冠冕堂皇的幌子,只为了给自己谋取利益?   他冷冷怒道:“滚开!”   “不许动他!”   捕快不予理会,“给我动手!”   几个捕快纷纷找工具的找工具,推墓碑的推墓碑。   眼看着墓碑要被推倒,他们的锄头要落在新坟上,祝弦音眼中冰火两重天,既是怒,也是冰。   “我让你们住手!”   他袖中一动,机关声很轻微,便有几道银光自祝弦音袖中而出,纷纷扎进那几个要动坟墓人的腿里。   “啊!”   几人措手不及,纷纷跪倒在地。   “大胆!”那领头的捕快一看,当即大怒,冲着祝弦音便道,“袭击衙门的人,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   他愤怒地抽出佩刀,作势要恐吓祝弦音,然而眼里却满是对祝弦音的戒备和隐隐的畏惧。   无他,实在是此刻的祝弦音气势逼人,分明是个小少年,身上的气势却比县太爷还重,他心中下意识畏惧,却又碍于面子不肯后退。   祝弦音怒不可遏,他无法容忍有人竟敢这么对待郁止的墓,   眸中冷意蔓延,似乎比周遭的冰天雪地还要寒冷。   “既然你们非要来,那就留下点东西走吧。”祝弦音正要抬袖,废了他们的手脚时,却见有几名黑衣人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几人浑身冷硬,手中皆带着武器,一看便知道不好惹。   捕快正高兴,想着有人来杀了这少年,他便能找机会偷溜。   然而在祝弦音的戒备和他的期待下,那几名黑衣人却纷纷跪在了祝弦音面前,“属下参见新主!”   捕快心中胆寒,转身便要逃跑,祝弦音的银针却比他逃跑的速度更快。   “啊!”   捕快只觉得双腿一疼,顿时无力地跪在了地上,再无反抗的余地。   除了他,祝弦音也不忘给其他人补上。   看着他们跪在地上哀嚎时,祝弦音一点也不爽,也没有报仇后的高兴,只有一股浓浓的愤怒,和淡淡的厌烦。   这些人为了名利,不择手段,罔顾人伦,可这个世上和他们一样的人还有很多,他除不尽,也杀不完。   “滚!”   几人得了允许,不敢在这儿多停留,连忙爬着也要离开。   离开这里他们的腿兴许还有救,再不走恐怕还会死无全尸。   等所有人离开,祝弦音才站在墓前,抚摸着墓碑上的郁止二字,回想着对方在生前说的那些话。   他苦笑道:“师父,你是对的。”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世上多有不平事,先生生前未曾做到的河清海晏,天下太平,需要后人继续努力。   他祝弦音不过是区区一乐人,因先生而死里逃生,如今,亦要成为先生的后人,为先生的志向努力。   “你们的主子是谁?”祝弦音问那些仍跪在地上的黑衣人。   “唯主子一人。”   郁止死前将他们留给了祝弦音,是知道他们的忠心,也知道祝弦音有能力维持这份忠心。   “留人看守此处,其余人跟我走。”   “是!”   临走之前,祝弦音在郁止墓前弹了最后一曲。   那是郁止第一次为祝弦音演奏的曲子,哄他入睡。   据说是什么摇篮曲,用来哄人入睡,如今他为郁止弹一曲,送安息。   *   数月后,京城来了一名乐师,此人来历不明,过往成谜,却更令那些人好奇追捧。   此乐师有一手琴艺惊绝京城,引得无数人慕名而来,争相想要见识一下他的琴艺。   别人追求数十年都打不进去的世家勋贵圈,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便撬开了一扇窗,三个月后,打开了一扇门,半年后,便是别人求着认识他。   此人并未卖身于谁,以乐师的身份游走于各种达官显贵中,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引得无数人推崇,便是宫中的皇帝,都请他入宫一见。   越是神秘,越是勾人。   “听闻先生有一曲动京城之乐,不知朕能否一见?”皇帝养尊处优多年,明明比郁止还小两岁,却因为发福和纵情酒色,看起来比郁止生前还要老。   祝弦音低头,“草民琴艺平平,不足挂齿,既然陛下要听,草民便献丑了。”   皇帝见他识趣,脸色也不错,抱着怀里的美人开始听起了祝弦音的琴声。   这是一首靡靡之音,祝弦音的琴艺在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如有神助,他人一听,仿佛真能从这曲子里听出那神魂都飘渺激荡的感觉。   这是祝弦音领悟的新能力,以琴声给予他人想要东西。   喜欢享乐便给他享乐,喜欢奋起便让他梦中奋起,喜欢阴沉便送他阴沉。   用琴声享受,以琴声麻痹自己,带来的感觉比五石散这等东西还要好,还不用担心上瘾。   祝弦音见过许多人,看人一眼便知道对方是正是邪,聊上几句便知道他的目的,多见几日,他能连对方如何说话,是什么做事风格,有什么仇人都摸得一清二楚。   他说的话总是那么合人心意,能直入对方心里最深的东西。   可若仅仅如此,那他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供人服务的乐师。   之所以能如此受人尊敬推崇,还是因为他的神秘。   他背后有靠山,对方能光天化日取人性命,最喜欢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凡招惹了他的,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也因此,祝弦音被人喜爱又防备。   可平日里,他又是一副温和谦逊,彬彬有礼的模样,完全不像是能在背后做出那样残忍之事的人,表面极具欺骗性。   *   “你打算从谁开始第一个动手?”屋中琴声袅袅,却不影响两人的交流说话。   “萧家。”卢子铮放下酒杯,把玩着手里的玉佩。   “萧家老家主快撑不住了,是个不错的选择。”   少年初长成,不知何时,他学起了郁止的波澜不惊,也学会了他的不动声色。   “你与他还是不一样。”卢子铮看着祝弦音道。   若是换成那人,即便是心中赞同他的决定,嘴上也会贬低几句。   “我为何要与他一样?”   祝弦音停下琴声,“我是我,他是他。”   祝弦音永远代替不了郁止。   “是吗,我以为你在学他,才好心提醒。”卢子铮笑道,“外人对你口中那位神秘的师父有诸多猜测,若是被他们发现是个已死之人,这乐子可有点大。”   祝弦音却不放在心上。   “无所谓。”   他巴不得让人知道他师父是谁。   “我只是答应他继续他未完成的事,却没答应一定做到。”   似乎先生也从未让他答应。   卢子铮对任性的人毫无办法,只好拱手告饶,“是我的错,我不该提起他。”   心中却道也不知那家伙哪儿寻来的徒弟,不仅聪明学了他,连固执和任性也与郁止如出一辙。   “今日便不打扰了。”他转身离开了云月居。   这是祝弦音自己的住处,只接待友人,想要进来,想要见他,听他的琴,便得成为他的“友人”。   唯一的例外还是上次的入宫,不过进一次宫,能给那废物皇帝下点东西,也算值得。   不久后,萧家遭到狙击,小辈们一个接一个出事,还都是可大可小的那种,萧家应接不暇,萧家老家主也一个气没上来,人没了,萧家没了一座靠山,更式微,不得不破财消灾。   皇帝原本对自己母家还有一二维护,可在泼天财富面前,血缘亲情不值一提。   若非面子不好看,说不定他还会对萧家落下屠刀。   可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皇帝得了利益,心情不错,召来美人作乐,却在大庭广众下睡了过去。   之后嗜睡情况越来越严重,都知有猫腻,却怎么也查不出。   最终,皇帝在暴怒和恐慌中一睡不起。   出于各方原因,众人推了一位五岁皇子登基。   新帝年幼,由宗室与大臣抚养,不知何时,一名乐师出现在幼帝身侧,伴君授艺。   众人也只当幼帝是贪玩,并未放在心上,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巴不得皇帝贪玩,也好过雄起后要来抢他们到手的利益。   “先生,这个世上没有好人,没有好官吗?”   在祝弦音再次给小皇帝分析大臣们的言行和用意后,听见小皇帝这么一句感慨。   祝弦音罕见一愣,随即答道:“当然有。”   “这世上有好有坏,也并不是非黑即白。”   “今早那位苏大人,他喜好美色,曾因贪图一女子美貌,害对方家破人亡,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坏人!”小皇帝毫不犹豫答道。   祝弦音却又道:“可他再政事上颇有建树,曾编撰书籍,让天下学子受益,你说他此举是好是坏?”   小皇帝皱着小眉头努力思考,最终无果。   祝弦音语气温和,“无所谓好坏,你是皇帝,臣子亦是棋子,下棋者,只需看哪颗棋子有用,要如何用,你学会后,奸臣也能为你所用。”   小皇帝若有所思。   看着他认真思考的模样,祝弦音不禁想起了郁止,自己从前在对方面前是否也是如此模样?   那应当……还挺乖巧?   在无数条路中,祝弦音选择了最豪赌的一条。   刚迎来和平,他不愿让百姓经更多兵戈,既如此,那便要有个好皇帝。   长大的皇子已无可更改,唯有年幼的还有可塑性。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天下可期,输了,也不过是送他去见先生,他甘之如饴。   “先生,我听说你弹琴很好听,我也想听。”小皇帝很信任亲近祝弦音,在他面前称呼很随意。   “我的琴……不过尔尔。”祝弦音低头。   “我曾听过最美的琴声。”他目光悠远,陷入了深深的怀念中。   “真的很动听。”   “我能听吗?”小皇帝期待地看着他,却见祝弦音收回视线,敛了神情。   “没机会的。”他拒绝得很干脆,“他不在了。”   “他是谁?”小皇帝歪头好奇,他这样的年纪正是对万事万物充满好奇的时候,祝弦音无意压制他的天性,愿意在可行的条件下满足他一些事。   但这个真不行。   “我师父。”   师父两个字小皇帝是明白的,虽然没有师徒名分,但在他心里,教了他许多东西的祝弦音就是他的师父,师父已经这么厉害了,那师父的师父一定更厉害,小皇帝当即对祝弦音的师父肃然起敬,想着今后一定要看一看是怎样的人。   师父的师父不在是去哪儿了?能把他请过来吗?   他来不了,那自己也可以主动去嘛。   祝弦音丝毫不知道眼前乖巧的小皇帝甚至想着要做鬼见师祖,既然小皇帝听课之余想听琴,他也愿意满足。   琴声响起,不知为何,小皇帝想起了自己的小藤球,想起了先生给他讲的睡前故事,不知不觉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祝弦音停下弹奏,看着自己下的赌,只觉得这次赌时间久得有些难熬。   这一熬,便是十五年。   小皇帝大婚亲政两年,膝下已有嫡皇子,地位稳固,国库充盈。   小皇帝挥师北上,剑指羌狄,这场战争历时数年,最终以朝国大获全胜告终。   至此,天下太平。   这位皇帝一生达成盛世明君的成就,曾在许多地方都说过,感谢他的老师,对方教了他许多,也帮了他许多。   令人惊讶的是这位老师并非是什么名士大儒,而是一名身份甚至称得上低贱的乐师。   乐师弦音,年少时以琴闻名,后教幼帝,为有实无名的帝师,但他在后世更出名的还是乐师的身份。   曾留下许多琴曲著作,闻名后世,其中以《冬风渡》、《不眠春》为最,其乐器弦音琴也在古代知名乐器中榜上有名。   不过有知情人曾说,乐师弦音最爱之曲并非他所作。   他常在无人时弹奏一首不知名乐曲,琴声优美,曲意牵心,却无人能听。   后世对这正史上的传言有诸多猜测,为此还编造了许多有关于此的故事,衍生出来的文学影视作品养活了不少人。   只是这些都与祝弦音本人无关。   不知是不是错觉,有时常常感到莫名安心,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人事物就在身边。   每每独自一人时,他便会弹那首《长相思》,终其一生,弹了无数遍,熟悉入了灵魂,却从未给人听过。   我有一相思,唯与一人听。 第308章 恋爱方程式1   “身份验证成功!光脑尾号9256的用户您好,这是您的快件,请签收!”   首都星快递速度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刚下单的快递便被送了过来。   郁止看了一眼站立在眼前的人形机器人,对方的五官外貌身材都很完美,是个完美的商品。   他面不改色用光脑照了一下订单码。   “快递已签收,感谢光临,祝用户使用愉快!”送货机器人表达完感谢,微笑转身离开。   郁止这才看向眼前这个机器人,半晌才道:“你会走路吗?”   “检测到用户,请输入密钥,请输入密钥,请输入……”   完美机器人机械地重复指令,郁止并没有失望惊讶,毕竟早就有所预料。   他念了一串数字。   完美机器人眼中闪过机械蓝光,“密钥正确,开机成功。”   他眨了下眼睛,整个机器人都仿佛变了个模样,表情更加真实生动,看向郁止时,眼神还情意绵绵。   “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伴侣机器人,请输入姓名。”   郁止领他进门,“你有什么喜欢的名字吗?”   “先生,我是您的伴侣机器人,只喜欢你。”喜欢二字轻而易举挂在嘴边,看似情意绵绵,实则机械虚假。   见识过真正的喜欢和爱情后,郁止轻而易举便能体会到其中的区别。   即便这个世界的机器人发展已经很先进,感情系统已经很完美,能够满足这个世界所有人的需求,但他依然感觉得到其中区别。   假的就是假的。   再像真的也不是真的。   “可我不能让你和我同名。”倒不是舍不得一个名字,而是不好区分。   伴侣机器人适时露出失落,看着真像是因为被拒绝了同名而难过。   虽知道这种情绪都是系统模拟,郁止还是感觉有些好笑。   他的灵魂觉得好笑,身体却传达出一种觉得麻烦的淡淡不喜。   矛盾的感觉令他不得不克制着表情,否则一会儿喜一会儿烦,表情扭曲可就不好看了。   “虽然不能同名,但你是我买的,理应随我姓。”   “输入姓名:郁星岚。”   随着郁止话音落下,一道指令在伴侣机器人里运转完成,他眼中一道蓝光闪过,“取名成功。”   “先生您好,我是您的伴侣机器人,郁星岚。”   郁止心里划过一道异样的情绪,“嗯,你好,郁星岚,我叫郁止,是你的伴侣。”   星历2195年,人类在几千年前进入科技时代后便迅速发展,为了能更快速更适应社会的生活,人类完成了从碳基生物到半数据化的转变,当年的再生人类意味着人类进入了另一个时代。   一开始,人类还需要在新生儿出生后再改造他的身体,将他变成再生人类,可数百年后,人们发现新生儿出生后不需要改造,已经天然失去了情感系统,大脑变得更智能,天然带有超级计算的能力。   当人类抛弃感情,他们也同样彻底被感情抛弃。   社会变得更高效更智能更机械化,人们之间以规则约束,道德和情感已经被字典抛弃。   这样做的效果也很显著,人类飞快进入星际时代,在短时间内,星际时代飞速发展。   直到现在,人类已经实现了许多技术的突破,劳动力需求极少,不缺资源,不缺能量,没有生存危机。   随之而来的,还有人类对生活感到无趣,他们一如既往的工作,却再没有动力和冲劲,社会发展继续变得缓慢起来。   很多东西,都是一个轮回,当初人类因为社会发展而抛弃情感,选择成为更高效更智能的存在,可随着生活越来越无趣,人类又开始逐渐追求起了被他们抛弃了数千年的感情。   情感系统被创造,装载有情感系统的机器人应运而生。   爱人在这个世界,便是其中之一。   除了制造装载情感系统的机器人,还有人试图在人体上做实验,企图给人体也装上情感系统。   不过这种试验不被大众接受,因此许多动作都只能在私底下进行。   原主也是其中之一。   原主出身于首都世家之一,对外也是明星科学家,人气很高,这样的人往往被太多人关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便无法使用,其中包括人体实验。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买了个伴侣机器人,在他身上做研究。   伴侣机器人装载了情感系统,分类爱情,不同的伴侣机器人有不同的性格分类,想要什么样的性格,都可以在下单时定制。   原主选的是“温柔”,因为这种性格最听话,也最温和,即便他拆了机器人,在他身上做其他研究,机器人也不会反抗。   然而机器人怎么也不可能代替人类,原主这样隔靴搔痒的行为只会让心越来越痒,越来越压抑渴望,在这样的压抑下,原主最终走入了极端。   这位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编号的伴侣机器人只是个开始,在他之后,还有许多个装载了情感系统的机器人走上了他的老路,被原主毁掉。   渐渐的,机器人已经无法满足他,他也无法克制渴望和疯狂,开始向人体伸手。   最终撞在了男女主身上,在对女主下手时被发现,身败名裂,进了无人监狱。   这个世界女主是罕见的返祖人类,天生带有情感系统,同时带有超级计算的能力,是全世界人类梦想中的完美配置,因而一经发现便倍受追捧,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没错,这是个玛丽苏万人迷的故事。   那些男主角虽然没有感情,但占有欲和攀比心一点也不少,因此而引发的一系列竞争和追求也扣人心弦。   尤其故事以女主视角讲述,女主拥有感情,站在她的视角呈现出来的故事也具有感情,弥补了这个世界的缺陷,更受人欢迎。   原主是故事里的反派,他跟男主角们一样追求感情,但他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也得到了不同的结果。   “先生,这是我从星网上学来的奶茶配方,希望您能喜欢。”郁星岚笑着为他端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奶茶,浓郁的香味将整间屋子都染上了甜意。   郁止很高兴,对他为自己制作奶茶的行为也很喜欢,可大脑里瞬间想的却是奶茶甜度过量,糖分太高,比97%的食物更容易伤害牙齿,对人体弊大于利,不宜饮用。   而给他制作奶茶的郁星岚,自然也被他的大脑排斥。   截然相反的感受令郁止有种精神分裂的感觉。   他揉了揉额头,压下大脑传来的情绪,对郁星岚露出一个浅笑,“谢谢,它看起来很美味。”   他端起奶茶,浅尝一口便放下。   郁星岚眼中一道蓝光闪过。   唇角弧度不自然,反应略迟钝,奶茶只尝了一口,视线没有落在上面……   综上分析:先生不喜欢奶茶,但为人绅士礼貌,没有明说。   愧疚的情绪占据主导,郁星岚端起奶茶,“先生,您不喜欢这种奶茶,我再给您做其他的。”   郁止脑中瞬间闪过有关于奶茶的数据,他摇摇头,阻止道:“不必了,坐下来,我想跟你说话。”   交流更有利于采集数据,郁星岚听话坐在郁止旁边,微笑道:“先生您说。”   郁止指尖敲击着桌面,“首先,我并没有不喜欢这杯奶茶。”   郁星岚数据有一瞬间紊乱,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通过扫描观测和数据分析,认为这句话郁止没有说谎。   可这就与刚才的分析矛盾,唯一能解释的便只有一个原因。   两个都是真的,喝奶茶时先生真的不喜欢,现在他也是真的喜欢,究竟什么导致了这种区别?   中间只有他提出要换一杯奶茶这件事。   因为他要换一杯奶茶,先生开始喜欢这杯奶茶。   结论:   ①先生不相信他的手艺,认为他会煮出更糟糕的奶茶。   ②先生不希望他麻烦辛苦,阻止他继续煮奶茶。   因为他的奶茶配方来自网上,可排除第一条。   综上:先生体贴他。   一系列分析只在一瞬间完成,收到这份体贴的郁星岚笑容略深。   郁止敏锐察觉到了郁星岚的这种变化,推测对方大约分析了什么,不过他并不在意。   “其次,你不用做什么事讨好我。”   郁止知道,这种机器人会在日常中采集用户信息,分析数据再做用户喜欢的事。   所谓的“情感系统”将这种行为分类为宠爱,可在郁止眼里,这分类为讨好才更贴切。   这个世界的人类已经被剥离感情几千年,早已经不知道真正的感情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感觉,所制造出来的“情感系统”也只是个赝品,无法与真正的感情所媲美。   可这个世界的人感觉不到,错把讨好当宠爱,把舔狗当忠犬。   “先生,这是正常的伴侣行为,您不需要的话,那我可以为您做什么呢?”   郁星岚的运算有一瞬间的停顿,他的程序让他要为郁止做他喜欢的事,可当郁止说他不需要时,他还能做什么呢?   郁止伸手覆上郁星岚的脸庞,触感很好,大脑里瞬间浮现出制作人造皮肤的材料和过程,以及相关公式数据,这些都是无意识的下意识反应,郁止反应不及,总要后来压制,反应总比平时慢一瞬,像是在伪装隐藏。   “你是自己想做,还是为了我才做?”   奇怪的问题,这在郁星岚看来是一样的,他想这样做,因为能让郁止高兴。   郁止像是知道了他的答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等你单纯主动想做的时候再说吧。”   郁星岚认真思考。   杯子里的奶茶已经冷掉,他端起奶茶想要回厨房,却在手刚要碰到杯子时,一只大手越过他,抢先一步端走了奶茶。   将冷掉的奶茶一饮而尽,郁止这才将杯子放在郁星岚手中。   “味道不错。”   郁星岚却从郁止的一瞬皱眉看出他并不是真的喜欢。   明明不喜欢,还要让自己喜欢。   刚出生一天,郁星岚便得出一个所有机器人都会得出的结论:   人类真是复杂没有逻辑的生物。   *   这个世界的人类生活富足,每个人出生到死亡都有政府发补贴,但凡能用机器和机器人运行的工作岗位,都已经没有人,鲜少需要人工的工作岗位,每个人的工资也高得离谱,待续也很好,在某些地方还有特权。   但凡是工作,无论什么工作,都比那些没有工作的人有优越感,这也是原主知名度高,且受人追捧的原因之一。   所有学习工作生活都能在星网上进行,就算一辈子足不出户、不事生产,也能什么都不缺地活到老。   没有天灾人祸,没有外族入侵,人类逐渐懈怠,逐渐无趣,他们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郁止在露天花园里休息,正在练习如何能在第一时间克制住身体的反应。   这个世界的身体倒不是老弱病残了,却比老弱病残还麻烦。   他对上演双重人格没什么兴趣。   光脑有通讯接入,郁止接通后,便见面前的虚拟屏幕上显现出一个俊美非凡的男人。   这个世界人类基因完成优化,新生的人类一代比一代完美,尤其是外貌上。   可以说,全星际没有丑人,后天毁容也能用高科技修复,人们对于样貌的追求很低,远远比不上对感情的追求。   “有事?”郁止淡淡道。   “没事就不能找你?”男人抬手将头发往后抓了抓,看起来更狂放不羁了些。   “当然可以。”郁止想说不行都觉得有些亏心,这个世界的人实在太闲,有大把时间可以造作,别说打个通讯,就算是打几个小时通讯也是常事。   “我听说你买了一个伴侣机器人?”男人挑眉看他。   郁止皱眉,“你怎么知道的?”   男人往后一靠,倚在沙发上,“这可不止是我一个人知道,全星网的人都知道了。”   郁止打开星网上自己的个人主页查看,果然看见有无数人在他最新一条消息下刷屏,纷纷都想看他购买的伴侣机器人,更多的人还是求爱,表达想要跟他结成伴侣生育子嗣的愿望。   嗯,这个世界两性之间很开放,看中谁大胆表示,对方不排斥的话还能当场去酒店。   他们不需要对伴侣忠诚,不需要维持家庭,即便是养育子嗣,也有政府补贴,因此结婚率极低,离婚率却居高不下。   婚姻对他们而言只是一种娱乐方式,不然,原剧情中的女主也不可能开开心心毫无芥蒂光明正大地跟快要两位数的男主团在一起。   郁止在网上找了一圈,才终于找到泄密来源,是他在屋外跟郁星岚说话时被自由直播间捕捉到了,传到了网上。   好在他不是原主,否则他这开局就暴露,也是够了。   “嗯,是买了一个。”郁止承认了。   “我还以为你会自己做一个。”男人说道。   郁止无所谓道:“都一样。”   男人若有所思点头,“也对,你看不上那种情感系统。”   作为了解郁止的人,他不觉得对方会看上机器人,对方可是致力于研究如何恢复人类情感系统的人。   不远处的郁星岚停住脚步,没有再上前,他手中还端着托盘,里面是他刚刚做的冷饮。   虽然只有几句话,但他还是准确捕捉到了其中信息。   他眼中闪过一道蓝光。   自己做和购买的都一样?   哪里一样?   样貌?性格?身材?还是他的运算程序?   又或者……是装载的情感系统?   一系列信息在他的运算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先生不喜欢他。   运算告诉他,如果他出现,先生会不高兴。   郁星岚悄然离开,像是没出现过一般。   郁止从看了前面的玻璃一眼,“还有事?”   “你真是越来越无趣。”男人也不是个废话的,当然,主要是他们的大脑会筛选出最佳对答内容,想要废话都要耗费不少精力。   “上回你提过的那个返祖人类我自己接触到了,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把消息和数据传给你。”   郁止沉默了。   嗯,差点忘了,眼前这人也是男主之一。   作为男主之一,却在背后毫不犹豫地出卖女主,可见这个世界的人是什么样,还没机器人有人情味。   原主根本没资格看不上机器人,他连机器人都不如。   对于对方的话,郁止张嘴想说不用了,然而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他的大脑正在疯狂叫嚣,他要,他想要!   他甚至连数据到手后做什么都想好了,脑海中绑架小黑屋人体实验的画面一闪而过,全都是在违法犯罪。   郁止抿唇片刻,终于还是拒绝道:“不用了。”   男人没说话,皱眉用审视和探究的目光看着郁止。   不用说,郁止都知道对面的人是在思考他换人了的可能性,毕竟若是原主,绝对不可能拒绝这种事。   “仅靠你说不够准确,我有个更有效的办法,既能观察她,还不会被人发现心怀不轨,不过,其中需要你的帮助。”郁止缓缓道。   男人来了兴趣,好整以暇道:“说来听听?”   郁止指了指光脑上的个人主页,“直播。”   “只要她出现在直播镜头下,还怕我看不见吗?有视频录像,还能反复观看。”   男人眸光一闪,“我答应了!”   他在网上搜索一番,最后选定道:“我会说服她参加这个《模拟爱情》的直播综艺。”   这个世界上的人类为了追求情感体验,丰富娱乐生活,想了不少主意,包括却不限于恋爱综艺、线下派对、全息游戏,对方口中的《模拟爱情》,也不过是恋爱综艺其中之一,因为它真促成过两对情侣而最出名。   虽然那两对并没有持续太久便又分手。   “就看你了。”郁止说罢,便挂断了通讯。   起身回屋,便看见郁星岚正在厨房收拾东西。   其实这些都有专门的厨房机器人处理,他却自己亲自动手,动作仔细,格外小心。   在他将剩下的柠檬片用保鲜盒装好放进冰箱时,忽然被人从身后环住腰。   “明知道我能看到你。”   “明明可以让厨房机器人处理。”   “却还要转身离开,又在我的视线里慢吞吞做事。”   “郁星岚,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郁星岚眨了下眼睛,继续将柠檬放进冰箱。   “刚才我离先生有7.5米远,阳光下玻璃成像并不清晰,先生的视线长时间落在虚拟屏幕上,看向其他地方的时间只有6秒。”   一连串话说完,郁止静静等待后问:“所以?”   “所以,先生注意到我的可能性低于10%,我只是按可能性大的选项做事,并不是故意惹您怜惜。”   郁星岚静静看他,眼中不见丝毫心虚,仿佛说话句句情真,字字意切。   郁止面无表情点头,“有道理。”   唇角完美的微笑还没扬起,便又听郁止继续说了句:“全是歪理。”   郁星岚:“……”   明明是他通过星网上各种数据运算后得出的有效争宠方式,怎么就没用呢?   他默默在备忘录里删除了这一条,低头乖巧认错。   “对不起,先生,我说谎了。”   嗯,按数据推测,先生喜欢乖巧听话型。   郁止看着郁星岚微微低头,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见郁星岚完美的侧颜,微垂的眼睫带着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他大脑里瞬间浮现出郁星岚此刻的各种身体数据,得出这是他能看到的最美角度。   赶在大脑率先将数据和作用都整理出来前,郁止将它们抛诸脑后。   分明是两个人在相处,却整出两个心机计算机交锋的模样。   郁止哭笑不得地揉了揉额头,有种给自己换个脑子的冲动。   “郁星岚。”   他轻叹口气,喊了他的姓名。   郁星岚:“先生?”   “想知道我的喜好习惯,可以直接问我。”郁止不疾不徐道。   “有什么想法也可以直接跟我说。”   “高兴不高兴,喜欢不喜欢,都可以坦诚一点。”   郁星岚停顿片刻,大脑不知做了什么运算,终于道:“真的?”   “嗯。”郁止点头。   郁星岚沉默片刻,“那我不高兴。”   “不高兴什么?”郁止克制着大脑和身体,没有不耐烦,没有露出麻烦不喜等情绪。   看出郁止是真心的,没有说谎后,郁星岚直接道:“听见先生说我跟其他机器人都一样,我不高兴。”   “我们外貌不一样,性格不一样,喜好习惯设定不一样,核心代码不一样……”   归根结底,“我们不一样。”   他坚持道。   “嗯。”郁止淡淡应道,“你们当然不一样。”   “他们是他们,你是郁星岚。”   不是因为外貌身材性格设定代码,只是因为他是郁星岚。   “我的郁星岚。” 第309章 恋爱方程式2   伴侣机器人从出厂开机开始,便只有一个绑定对象,不可更改,不可删除。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郁星岚认定的伴侣只有郁止,只要他还在,只要他没被销毁,他都只有郁止一个伴侣。   可郁止不是。   他可以有很多伴侣,很多情人,可以跟别人亲密上床甚至结婚,因为无论郁星岚再逼真,他也只是机器人,他没有主权,只是郁止的所有物而已。   郁止不喜欢这样的关系,但对此又无法改变。   这个世界能够让人类和机器人勉强和平相处,正是因为它的社会形态和人类习性。   机器人不会威胁到人类的生存,人类不会把机器人赶尽杀绝,即便是那些没用的机器人,也可以选择自毁或者带着核心数据返厂重装,虽然会投入不同的行业工作,但它拥有自己的数据记忆。   拥有情感系统的机器人不一样,如果要返厂,必须卸载情感系统,且删除过往数据,否则只能被销毁。   到那时,它也不再是从前那个机器人了。   郁止当然没想过让郁星岚返厂,但他也不愿意满足于这不过是基于程序和系统才有的虚假感情。   哪怕他如此听话,如此可爱。   “你会违抗我的命令吗?”郁止问道。   郁星岚没有犹豫,“不会。”   他是温柔型伴侣机器人,他不会违抗伴侣的任何命令,哪怕对方是想要拆了他。   “那现在可以了。”郁止说,“作为伴侣,你可以违抗我的命令。”   郁星岚数据有一瞬间乱码,在星网上搜索有关于伴侣会不会违抗对方的命令相关内容。   在他将数据整理完毕之前,郁止便强行打断他,“忘掉那些东西,从现在起,你要做一个自力更生的伴侣,不能用星网作弊。”   郁星岚当然有应该为伴侣做什么,能为他们做什么的程序,可那些都不够全面,更多还是需要星网的数据,可现在郁止不许他用。   他是个听话的伴侣,只好默默删除了刚才的搜索内容。   “嗯,先生,我知道了。”   可他的表情还有些难过,郁止知道,这是情感系统制造的情绪。   郁止领着郁星岚在屋内转。   “这里是阳台,可以用来休息晒太阳赏景。”   “这里是花房,里面的花都是在星网上买的,我会把个人星网账号跟你关联,以后家里有什么需要,或者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直接购买,刷我的账户。”   “虽然你防水,但游泳池里面的水里有矿物质对人造皮肤不好,不建议你长时间游泳。”   “这里是客房、书房、游戏室、卧室……”   郁止一一带郁星岚走过,其实不必这么麻烦,只要让郁星岚连接整个屋子的系统,就能将这里面所有情况全部了解。   可郁止还是领着人仔细介绍,有些东西不是连接一个系统就能全部知道的。   “平时都有生活机器人打扫整理,你只要连接它们的系统安排任务,不用亲自动手,我的实验室在地下,安保很好,暂时不需要你管理,不过我给你开了通行权限,你随时可以进去。”   郁止事无巨细,几乎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   郁星岚的系统没告诉他到了伴侣家里会遇到这种情况,他想问问其他机器人是不是也会被伴侣领着逛整个家,甚至还被开通了所有权限,可想到郁止之前说的话,又撤销了这个指令。   答应过先生要自力更生,便不能阳奉阴违。   没有这种情况的应对程序,一定是设计他的人知道的太少了。   毕竟人类连情感系统都没有,怎么会知道伴侣之间应该做什么。   至于先生为什么知道?   一定是因为他不是普通人。   *   晚上,郁止在最适宜的温度里泡完澡后,出来便看见郁星岚打开睡眠熏香,是他……不,是原主最喜欢的松柏香。   “先生,请问您今晚要睡我吗?”他站在床边,以最好看的角度面对他,唇角勾着最合适的弧度,温温柔柔,乖乖巧巧,仿佛只要郁止说要,便能脱掉衣服服侍他。   郁止能从他的脸上看出羞涩、忐忑和期待,但身体无动于衷,他知道,这些反应都是情感系统加给他的。   “不用。”郁止拒绝了。   郁星岚微微垂头,勉强笑道:“好的,那您好好休息。”   说罢,他便起身出门,却在错身时被郁止拉住手腕。   郁止:“要去哪里?”   郁星岚很是直接,“先生不需要我,我不能打扰先生休息。”   机器人在哪里都能休眠,他可以去客厅、走廊、客房、阳台……   他可以去一切地方,但不能留在这里,会打扰到郁止。   “我不睡你,你就没别的作用了吗?”郁止将他拉到面前,二人面对面,若是外人来看,还真分不出谁是机器人谁是人类,毕竟两张脸上都没什么表情。   不过相比起来,还是郁星岚表情更丰富一点。   “我为先生设定了最适宜的水温,把室温也调节到了最适合休息的温度,为先生选了最喜欢的熏香,床单被褥窗帘地毯,都是先生平时最喜欢的类型,还设定了半个小时后送一杯牛奶的程序,设定了明晚八点的闹钟。”   郁星岚一字一句说着他做的事。   用事实告诉郁止,他还做了什么,他还有什么用。   但这不是反驳郁止,而是基于郁止的问题而给出的回答。   郁止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随后道:“可这些事我的家政系统都能做。”   郁星岚默言。   郁止看着他,“你是我的什么?”   郁星岚乖乖回答:“我是您的伴侣机器人。”   “你是我的伴侣。”郁止忽略了机器人三个字,却仿佛一切都不一样了,“既然是伴侣,总要有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陪我睡觉。”   郁星岚想提醒他的主人,刚才是他自己拒绝了他。   “作为伴侣,无论我需不需要做爱,你都应该陪我睡觉。”   郁止直接抢了他的话,将郁星岚拉到床边。   “床头有充电装置,觉得缺少能源了可以随时补充,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郁星岚看了一眼给他准备的充电器,摇头道:“没有了。”   “那就睡觉。”郁止躺在床上,抱着郁星岚,“关灯。”   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一道呼吸声在黑夜中格外清晰。   机器人不需要呼吸,虽然他也可以模拟,但那在机器人系统里是没用的东西,只有被主人要求时才会模拟。   郁星岚感受着郁止的动作,在心里计算了下,发现这并不是个舒适的动作,便默默调整了角度,让郁止能抱得更舒服些。   闭眼进入休眠状态。   *   一觉醒来,闹铃自动关闭,郁止睁开眼睛便看见郁星岚睁着眼睛看他,眼中没有丝毫睡意。   “今早吃什么?”郁止从床上起来,掀开被子要下床。   脱掉睡衣要穿上日常衣服时,却见郁星岚正盯着他某个认真地方看。   郁止低头,只见那处正在敬礼。   这没什么好说的,不过是男性正常生理反应。   犹豫这个世界身体的情感缺陷,郁止连想要发泄的冲动都没有多少,只等着它自己下去。   郁星岚却走到他面前,双眼微闪着蓝光,唇边含笑,“先生,您现在需要我。”   伴侣机器人具备为主人解决生理需求的功能,昨晚郁星岚的询问便说明了这一点。   昨晚郁止拒绝了,可今早他的身体反应告诉郁星岚,此时的郁止需要他。   他要向郁止证明,他有不同于其他机器人系统的能力。   然而郁止对此却不感兴趣。   也并非不感兴趣,而是不觉得此时是合适的时候。   现在郁星岚的一切主动,一切喜欢,都是因为系统程序。   虽然他大可以忽略这些,不顾其他,坦然地与郁星岚在一起,毕竟无论如何,他的星星都是爱他的。   可那不是这个世界的最优解。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无论是主角配角反派炮灰,都在围着感情二字转,若想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绝对不是忽视一切,假装正常地与郁星岚相爱。   那是情感系统在“爱”他,而不是郁星岚。   “我暂时不需要。”郁止推开郁星岚,自顾自穿上衣服,面无表情地将身体的冲动压下去。   “走吧,我饿了。”   郁星岚静默跟随,系统却在思考为什么先生要拒绝他。   昨晚可能说先生不行,可今日却是他亲眼所见,不行这一条排除。   那便只有不想。   可为什么不想?   是他不好看?身材不好?性格不好?不讨喜?   还是要仔细观察才能做出对应的修改。   家政机器人已经把早餐准备好,香浓的牛奶火腿三明治被整齐地放在桌上。   “你可以吃吗?”郁止问郁星岚。   后者点点头,“可以,但是需要清理。”   他有味觉系统,可以尝到味道,却不会产生喜欢、厌恶、不好吃、还想吃等情绪,食物对他们而言只是非必要的工具,之所以能吃,也不过是为了满足一些人类对于跟“伴侣”共同吃饭的需求。   他以为郁止也是如此,便对家政机器人发送了再送一份早餐的指令。   谁知家政机器人刚把三明治放在郁星岚面前,便被郁止端了过去。   “不能吃就别吃了。”郁止将多出来的三明治放进自己的碟子里,“无论是食物还是你的身体都是无意义的损耗,这是没必要的资源浪费。”   虽然这个世界不缺资源,但浪费也不是他的习惯。   郁星岚:“……”   “先生也不需要我陪您吃饭?”这明明是他系统里的培养感情程序,还是最前面几条,分明很受人喜欢。   而且昨晚先生还要求他陪他睡觉,说明对于陪这件事,先生也是需要的。   “你都说了是陪我,你的程序里有说怎么陪吗?”郁止将自己那份三明治解决完,又开始解决郁星岚的那份。   “程序是死的,没必要一定按照上面的做。”   “你在身边,就陪我了。”   郁星岚觉得自己还需要好好学习,先生说的话好些都跟他的设定不一样。   至于要听哪个?   当然不用考虑。   *   “我已经说服她了,明天我们就会出现在星网直播上。”宗政梓的模样出现在屏幕上。   郁止放下手边的奶茶,这是郁星岚自己想的配方,他能尝出这杯奶茶比不上昨天的味道好,但他喝起来却比昨天那杯还高兴。   是灵魂上的高兴。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郁止淡淡道。   宗政梓态度直接,“你说。”   只要有利于对于人类情感系统的研究,他又能轻易做到,宗政梓基本不会拒绝。   事实上,这个世界像原主这样渴望研究出人类情感系统的人不少,原剧情中,若非是原主把主意打到女主身上,且在以伤害女主为前提条件做研究,别人根本不会阻止,他也根本不会进监狱。   这个世界的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们用规则法律约束彼此,却又不将规则放在眼里。   “我也要参加这档节目。”郁止悠悠道,“跟我的机器人伴侣。”   伴侣机器人换了个顺序,似乎变了个样。   宗政梓皱眉,不理解他的做法。   “你要是想来找感觉,自己参加就是,为什么还要带一个机器人?”   难道这个机器人有什么地方很特别?特别到郁止对他另眼相待?   才一个晚上,宗政梓相信,郁止不会把一个机器人放在眼里。   “嗯,我对情感系统有了新的理解,需要他的配合,别人不行,别的机器人也不行。”郁止坦然,却又没全部坦然。   但只要知道这与情感系统的研究有关,宗政梓便不会拒绝。   这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事实上郁止也可以自己联系节目组,对方一定不会拒绝,不过已经跟节目组打过交道的宗政梓更方便而已。   果不其然,宗政梓同意了。   他换掉通讯,转头便看到一个样貌清纯的女人正围着一堆漂亮衣服转圈,脸上满是惊喜和快乐。   “谢谢你宗政!这些衣服好漂亮!我好喜欢!”女人拿着衣服一件件在镜子前比划,决定选出最好看的一件。   然而宗政梓对着她和那些衣服能挑出一堆刺,比例不完美,色调不是最优,风格也没有完全般配,尤其是女人拿着衣服一件件比划的行为麻烦又没用。   可他还是将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彬彬有礼地对女人道:“喜欢就好。”   看着对方开心的模样,他仿佛也能隐约感觉到对方的情绪,纯粹又开心。   能跟有情感系统的人类在一起,他已经被绝大多数人幸运了,不是吗?   *   果不其然,对于郁止也要参加《模拟恋爱》这档节目,节目组是热烈欢迎,不仅仅是因为原主有人气,还因为他是研究情感系统的人,曾研究并改进机器人、全息世界的情感系统,并小有成就。   有他参加,或许能带来不同的火花。   这期节目不仅仅有返祖人类,还有针对情感系统的科研明星,一定会力压其他节目,创造新的高峰,他们或许也能得到不一样的收获。   很快,郁止的个人主页便发布了消息,节目组也@了他。   评论区都是网友们的消息。   “男神为什么要参加这档节目?是想恋爱了吗?我要是去的话会不会有机会跟男神恋爱?”   “郁老师,全息世界的情感系统已经三个月没改进了,您看到了吗?”   “郁先生,我的光脑号码xxxxxx,身高178,体重101,胸围120,样貌看头像,如果想要恋爱上床生孩子,可以找我。”   “男神才买了伴侣机器人,一定是有什么发现,才会参加节目进一步研究的,求偶的求欢的都走开,别影响我看节目,我要第一个知道男神又有什么进展。”   对于郁止要参加节目,他们想的全都是怎么品尝美色,又或者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经验。   没人为了他要参加节目跟人谈恋爱的反对排斥,甚至所有人都为此叫好,恨不得早点看到早点学习。   郁止不是没去过有观众,被观众关注的世界,这还是第一个舆论一片和谐,甚至盼着他谈恋爱的世界。   郁止好笑摇头。   转头便看到郁星岚站在不远处,正静静看着他。   “看什么?”他问。   “先生会笑。”   不仅仅是笑,是有感情有情绪,这与其他人类似乎不同。   郁止收敛表情,走到郁星岚面前。   “我要参加一个叫《模拟恋爱》的节目,你知道吗?”   郁星岚点头,他跟郁止账号关联,对方有消息,他也能收到。   “对于我要去节目里跟别人恋爱这件事,你怎么看?”郁止好整以暇地问他。   他是带伴侣机器人上节目这件事还没公布,要等到开播才会知道,郁星岚当然也不知道。   郁星岚眼中闪过一道蓝光,数据紊乱了一瞬,才用强笑的表情低落道:“我很难过。”   伴侣要跟别人谈恋爱,他是该难过。   有的人购买了伴侣机器人,为了让机器人表露出各种情绪,会做一些事故意刺激他们,包括且不限于带人回家、当着伴侣机器人的面亲密,虐待伴侣机器人等等。   伴侣机器人都会给予相对的反应。   只有在接收到的情绪丰富时,人类才会觉得有点舒服,心灵上的放松。   可这些很多都是靠伤害机器人得来的。   “为什么难过?”郁止伸手扶着郁星岚的后颈,一股淡淡的温热感传来,这是郁星岚在调节自己的身体温度。   “我是您的伴侣机器人,您却跟别人谈恋爱,我会难过。”郁星岚的情绪系统传导的情绪是难过,可脖颈上传来的触感却又在影响他的情绪系统,因为设定里,主人对他做这样的行为,他应该羞涩期待。   郁星岚表情纠结,似乎在挣扎。   郁止看了片刻,终于还是松开手,放过他,“不用难过。”   “明天你跟我一起去。”   郁星岚疑惑,是要让他把情绪留着,明天再现场难过吗?   “我要带你去参加节目,作为我的机器人伴侣。”   郁止看了看他的头发,比真发也不差什么,摸上去的手感一定很好,但他没有伸手,因为他知道,这个动作会引发郁星岚的情绪变化,这是情感系统的本能设定。   他不需要这样虚假的反馈。   “我要谈恋爱的人是你。”   郁星岚抬头看他,眼中蓝光闪烁。   “也只有你。”   *   翌日,郁止带郁星岚准时出现在直播间,直播分为线上线下两种,恋爱直播因为需要各种各样的环境,基本都在线上。   全息世界里郁止连接了情感系统,但他轻易便感觉到,这个情感系统制造的情绪也不真,即便打开,人也会感觉到虚假。   “欢迎来到《模拟恋爱》节目直播间,有请我们这一期的嘉宾们!”节目组的人一一介绍,在星网上观看的观众还能看到视频里的文字介绍。   每期节目八个人,分成四对。   毫无疑问,其中人气最高的是宗政梓那对,女主叶欣的返祖人类身份帮她吸引了绝大部分粉丝。   其次便是郁止,观众对他带伴侣机器人来参加节目这件事有些不解。   伴侣机器人在日常中已经被人们玩坏了,对于他们会说什么做什么,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会有什么反应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有人认为郁止是在浪费时间浪费他们精力。   然而在直播间镜头前,在节目所有嘉宾工作人员以及观众面前,郁止却没率先开始节目,而是与郁星岚面对面,看着他。   “郁星岚,你爱我吗?”   问过同样的问题,郁星岚答得毫不犹豫,“我是您的伴侣机器人,我爱先生。”他眉目弯弯,眼中含情。   “即使没有情感系统,你也爱我吗?”郁止又问。   郁星岚明显愣了一瞬,数据乱码。   围观的嘉宾观众纷纷无语,没有情感系统,还有什么感情?他们觉得郁止在说废话。   “即使没有情感系统,我也是您的伴侣机器人。”郁星岚答道。   “但是不一定爱我。”郁止接话道。   众人:原来你还知道啊。   “我知道,你的情绪都来自情感系统,你爱我,也只是因为情感系统,可我不需要这个。”   郁星岚抬头望着他,眼中略有迷茫和思索,“那您要什么?”只要他能做到,便不会拒绝郁止的要求。   “我要你卸载情感系统。”   郁止一字一句道:“卸载它,你依然是我的机器人伴侣。”   “我要你自力更生,学会感情,学会爱我。”   “同样的,我也会努力学习,学着爱你。”   “愿意跟我一起学习感情吗?”   “我的伴侣。” 第310章 恋爱方程式3   此言一出,不说郁星岚,首先爆发的竟是其他围观人群。   弹幕上纷纷划过一系列言论。   “据我观测,我偶像没有说谎骗人,他是真的想让他的伴侣机器人卸载情感系统。”   “1分可能是郁先生故意惩罚伴侣机器人,2分可能是郁先生言不由衷,7分可能是郁先生的研究有了进展,剩下90分可能是郁先生脑子病了。”   “我觉得大概是他钱多没处花,故意这么浪费吧,伴侣机器人没有了情感系统还算什么伴侣机器人?”   无论如何,所有人都是持反对或者无语的态度,觉得郁止没事找事,既然带伴侣机器人来玩,那就玩就是了,搞这么一出干什么?这不脱了裤子放屁吗。   不过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只将规矩不讲感情,所以也没什么人对郁止释放恶意,毕竟他们连恶意都没有。   他们就是单纯觉得无语。   跟网友们相同,《模拟恋爱》的节目组和来参加节目的嘉宾也冷在原地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还是导演走到郁止面前,“郁先生,节目快开始了。”   言外之意,别胡闹,他们要开始录制了。   宗政梓看向郁止的目光同样充满了不解,思考着这两天郁止的变化,郁止可能换人的猜测重新提了上来。   其他四个嘉宾也微微蹙眉,想看郁止究竟搞什么。   唯有叶欣,她看向郁止的目光是亮的,充满了惊喜和好奇。   她还从没有见过郁止这样的人,没见过会像他这样做的人,这件事对她而言新奇不已,她很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对于其他人的不解,郁止没有做过多解释,依然定定看着郁星岚。   “你愿意吗?”   他在等他的回答。   郁星岚同样望着郁止,作为伴侣机器人,他是不会拒绝郁止的,但他却迟迟没给出回答。   程序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立刻同意,可有一段数据却告诉他不一定这样。   “先生,昨天您告诉我,我可以拒绝您,是真的吗?”   郁止答得并不犹豫:“真的。”   “那如果我现在拒绝您呢?”郁星岚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可对于眼前人,他的数据库里似乎多了许许多多的问题,而现在问的,不过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   “可以。”郁止并不勉强他,“但我会想办法,让你心甘情愿答应的那一天。”   他要的是郁星岚,不是他的情感系统。   他想爱郁星岚,试图得到对方的反馈,而不是虚假的情绪。   郁星岚眼中蓝光微闪,“先生,我很难过,但好像又不是那么难过。”   他是机器人,应该没有好像、似乎、可能这样不确定的判定,可此刻他却真的有种分裂的感觉。   情感系统传输给他的情绪是难过、想哭,因为他的主人不想要他的情感系统,等同于不想要他这个伴侣机器人。   但除此之外,郁星岚又很冷静,对于郁止的要求有意外,却没有难过。   “那你愿意吗?”郁止继续问。   “虽然很难过,但您知道的,我不会拒绝您的要求。”郁星岚微微一笑,眼中有一滴泪珠滑落,分明是人造的,并非是真正的眼泪,可郁止仍有一刻心疼。   他伸手在郁星岚脸上抚过,抹去那滴眼泪。   郁星岚将自己的系统向他开放。“先生,我希望由您亲自卸载。”   郁止并未拒绝,低头在他眼尾落下一吻,“好。”   围观众人不理解郁止,但贫瘠的生活让他们愿意花时间看这出不同寻常的情况,他们只是个欣赏的看客,对于要卸载情感系统,以及要求自己的伴侣机器人卸载情感系统的郁止没有什么心疼和同情。   节目组的人也只是为了这回节目的不同而计算着收视率各种数据。   唯一一个有感情的叶欣,看着眼前的郁止和郁星岚也只有满满的羡慕和好奇。   “他们好般配啊!为了真实的感情而孤注一掷,郁先生真的好勇敢,怎么办,我喜欢上他了!”这个世界的人就是这么开放。   宗政梓:“……”在他计算着郁止参与进来争抢叶欣身边位置的可能性时,又听叶欣继续说了句。   “唉,可他跟那个伴侣机器人真的好般配,我还是不插一脚了。”   宗政梓:“……”返祖人类的逻辑链他搞不懂。   要么漠然,要么看好戏,在这场闹剧里,唯二伤心难过的,只有两个当事人。   郁止在屏幕上按了几下,只见上面弹出一行字:“是否确认卸载情感系统?是or否。”   郁止点击了“是”。   情感系统是伴侣机器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也占据了很大的内存,想要卸载它,郁星岚的系统运行停顿了一秒。   仅仅这一秒,郁止便眼睁睁看着他变了个模样。   笑意淡去,眼泪消失,素来情意绵绵的眼里此刻只有冷静和平淡。   “先生,伴侣机器人郁星岚为您服务。”   “嗯,你好,我叫郁止,很高兴认识你。”郁止牵着他的手,将郁星岚抱在怀里,一股安心自灵魂中油然而生。   他赌赢了。   情感系统不属于郁星岚的一部分,没有情感系统,他依旧是郁星岚。   “先生。”郁星岚迟疑一瞬,“虽然作为您的伴侣机器人,有安抚您的义务,可现在我们在《模拟恋爱》节目录制现场,耽误的是节目组的时间。”   郁止只好松开他,“嗯,听你的。”   说罢他转头对节目组导演道:“我们可以开始了。”   他语气轻松,郁星岚甚至给能看出他眼里那抹浅淡的笑意。   自己没有了情感系统,先生似乎更高兴?   他默默将一段数据存放起来,等着以后找到答案。   有了这么一出,其他人和观众对郁止这一对的关注提升了不少。   有的观众甚至因此认为这是郁止和节目组为了制造噱头而故意做的一出戏。   毕竟一个伴侣机器人而已,只要他们想要,要多少就能有多少。   一个郁星岚算什么。   不过,无论是真是假,看在特别的份儿上,他们也愿意关注。   短时间内,直播间的关注度逐渐升高,多了不少慕名而来的观众。   《模拟恋爱》这档节目,就是让嘉宾在不同的情况下做假恋人培养感情。   说是培养感情,可在没有感情的情况下,这就是培养两个暂时不分手不劈腿的炮、友。   所谓的恋爱,也不过是按照一些这个世界的“专家”、“学者”凭借研究考虑猜测而写的一些情侣间应该做的事罢了。   比如此刻。   “今天我们的第一个任务是在没有星网帮助,不求助外援的情况下,一起亲手做一顿饭,不能让机器人帮忙,必须是两个人一起动手。”导演说完话一顿,往郁止的方向看了一眼。   最后这条不能让机器人帮忙对他们而言没用,郁星岚自己就是机器人。   可这些活动都是节目组按顺序排班安排好的,也不好改,为了公平,他们对于郁止两人的要求有所变化。   “你们要互相做一道对方喜欢的菜。”   不仅数量翻倍,还有限制要求,要是对方喜欢的菜色。   观众们纷纷在弹幕上表示。   “不公平,虽然郁星岚是机器人,但他们也是嘉宾,没道理别人都是合伙做一道菜,到了他们这儿就是要分别为对方做一道,节目组双标真厉害。”   “完了,导演刚刚的要求说出来的时候我的大脑停顿了一下,因为我下意识去想自己买的伴侣机器人喜欢吃什么,还傻子一样想了三秒,最后才想起来伴侣机器人根本不用吃饭。”   “虽然但是……不用吃饭,他们也依然有喜好设定,每个伴侣机器人都有自己的各种喜好设定,所以喜欢吃什么这个问题,是有答案的。”   “虽然但是,就算有答案又有谁会主动问吗?至少我就从来没想过去问自己的伴侣机器人会喜欢什么。”   确实,郁止也没有问过。   做饭并不难,可在日常生活中,这项工作已经被家政机器人包揽,很少人会亲手做饭。   也因此很少人去查怎么做饭。   包括宗政梓,他正站在虚拟厨房里看着食材发呆。   发呆是叶欣说的,实际上宗政梓在观察眼前的食材,思考要怎么处理,用什么比例才更合适。   “愣着做什么,咱们快动起来啊,你看郁止他们都开始了。”叶欣摇着宗政梓的胳膊,示意他看另一间虚拟厨房里的郁止和郁星岚。   宗政梓转头,见他们果然开始动作利落地处理食材。   从郁止出站后基本没把多少目光分给叶欣开始,宗政梓就知道自己被郁止骗了,对方根本不是为了叶欣来的,他就是为了那个机器人。   不过他不信郁止是什么做无用功的人,坚决认为他对情感系统一定有了新的的研究,因此并没有放松对他的观察。   不止是他,观看郁止两人的观众也很多。   郁止在切肉时,大脑便自动挑选出最合适的下刀角度。   一片片肉片厚薄均匀,形状也很像。   从开始动手至今,他并没有问过郁星岚喜欢吃什么,当然,郁星岚也没问过他。   观众和节目组都以为他们了解对方,即便郁止不了解机器人,但郁星岚一定了解郁止。   他们哪里知道郁星岚来之后,郁止便要求他不能求助,只能自己探索观察,于是郁星岚至今对郁止的观察数据里,并没有喜欢吃什么菜这一项目。   不过想着郁止说过喜欢甜甜的奶茶,郁星岚便打算做一锅奶茶甜汤,这是他的数据告诉他,先生最有可能喜欢的食物。   两人分别用着虚拟厨房,没有互动,举止之间却又默契十足。   相比较他们的安静,其他嘉宾便称得上热闹了。   宗政梓那一组,宗政梓负责主力。叶欣负责帮他打下手,说是打下手,说是故意捣乱也不为过。   “宗政,再加几颗辣椒吧,我喜欢吃辣。”   宗政梓看着超标的辣椒,终于还是忍住了说这个分量对身体不好的冲动。   “宗政,郁星岚做的那个甜汤好香啊,要不咱们也做一个?你会不会做啊?”   宗政梓满脑子都是再做一个汤要花(浪费)多少时间,这些都是没必要的时间支出,完全不需要付出。   “宗政,你看我切的西红柿好不好?这可是我最拿手的刀工!”   宗政梓看了看,好是好,但是他正在做爆炒的菜,麻烦告诉他,西红柿怎么加到里面还不显违和?   明明麻烦不断,可宗政梓依然没有觉得不耐烦,反而有种心情舒缓的感觉,偶尔会闪过一道“浪费一点时间好像也没什么”这样从前从不会出现的想法。   人类的情感系统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吗?   他心里越来越期待郁止的研究会有什么突破性进展了。   被他惦记着的郁止刚刚收锅。   新鲜出炉的锅包肉冒着阵阵香气,虽然是虚拟的,可上面的油光水滑看着仍十分诱人。   在其他几个嘉宾都还在虚拟厨房忙碌时,郁止和郁星岚已经坐在了桌上,两人把自己做的东西摆放在对方面前。   “甜汤我用了鲜奶、红茶、芋圆、红枣、枸杞、布丁、椰果、珍珠、葡萄干、芒果丁……,七分甜,应该会合先生的口味。”   郁星岚冷静地介绍他做出来的东西。   没有情感系统,只代表着他不会再对郁止有那样丰富的表情和情绪,但他依然是郁止的伴侣机器人。   这一点不会改变。   全息世界做出来的东西可以吃,但只能尝尝味道和口感,不会有饱腹感,也不会摄入营养,假的就是假的。   郁止端起品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郁星岚坦然道:“这是我根据上次两次奶茶后改良的配方,先生喜欢就好。”   他坐在桌边,并没有要动郁止那盘锅包肉的意思。   郁止将盘子往他面前推了推。   “尝尝。”   郁星岚眸光一闪,“先生,您上次说您不需要我陪您一起用餐。”   他像个听话的伴侣,一言一行皆按照郁止的来,可郁止却觉得他是故意的。   故意用他的矛攻他的盾。   郁止抬眼看着郁星岚,指尖敲了敲桌面,“上次不让你吃,一是因为你不需要,二是因为会对你的身体和食物造成没必要的损耗。”   “这里是全息虚拟世界,即便你吃了也不是真的吃,不会对身体和食物造成浪费,反而会浪费我刚才花费的时间和功夫。”   “你的大脑休眠了吗?”   郁星岚:“……”   弹幕上是观众纷纷刷屏。   “我来解释一下郁止的话:你的大脑休眠了吗?=你没带脑子吗?”   “咦,突然有种轻松的感觉,就像以前看到有人通过节目真的在一起了。”   “明明小机器人没什么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在咬牙切齿。”   “因为被人骂没带脑子,你也会对那人咬牙切齿……→_→”   “我男神也没说错啊,一个机器人,对于数据的采集和整理就是分分钟的事,我也不信他分析不出来我男神的结论,肯定是故意的。”   “奇怪,没有情感系统的机器人也会这样吗?我以为只有装了情感系统的机器人才会生气高兴难过。”   郁止指尖又点了两下。   郁星岚不得不尝了一口,是称得上“美味”的食物,在郁星岚的数据库里,它应该在食物里排得上前列。   但再美味,它也不是他设定里最喜欢的食物。   “很好吃。”   与此同时,节目组的人也走了过来,“两位已经品尝过对方的食物,所以这你们彼此喜欢吃的东西吗?”   郁星岚并未犹豫,很快回答了是。   看着面前的锅包肉道:“这是我喜欢的。”   但其实除了他设定里的那几样食物,他对其他食物没什么喜恶之分。   节目组并没有为难他的意思,转头看向郁止等待答案。   郁止的回答比郁星岚慢了一拍,且出乎了其他人意料。   “不是。”   眼前甜汤不是他喜欢的食物,他没有喜欢的食物。   “我对甜汤不讨厌也不喜欢。”郁止缓缓道。   郁星岚明显比节目组的人还懵,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可是之前您说喜欢奶茶。”   他还有些迟疑,确认了几次,发现自己没记错才肯定道。   “嗯。”郁止肯定了他的话。   “其实之前我也不喜欢奶茶,对它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郁星岚提出那段数据翻来覆去看了又看,终于对郁止的话有了一个结论。   “想到了吗?”郁止问他。   郁星岚没回答,这只是他的猜测,并不是真的答案。   郁止却来到他身边,“为什么不说?”   “是不确定吗?”   他步步紧逼,将郁星岚逼得无路可退。   怎么先生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猜到?   他的表情告诉了别人,郁止猜对了。   “那我再问你,明明这道菜不是你喜欢的食物,不在你喜欢的设定里,为什么在别人问时,你却回答说是?”   “因为……”他想让郁止过关,不想让节目组为难他。   “因为跟节目组比起来,你更偏心我。”郁止替他回答,“你先是我的伴侣,才是节目嘉宾。”   他说得都对。   所以什么都知道的先生,为什么还要问他?   “而我明明不喜欢奶茶,为什么会对你说喜欢?”   因为是他做的。   郁星岚毫不犹豫便在大脑里给出了答案。   “对,因为是你做的。”   郁止肯定了他的想法。   郁星岚:“……”   所以到底为什么自己在想什么他都能猜到?!   这还要归功于这具身体的特殊性,有这个精于算计的大脑,郁止对于人心的猜测更快了几分。   “同理,今天的甜汤也不是我喜欢的。”   “至少曾经不是。”   郁止浅浅勾唇,带着笑意的脸庞是那样动人,让正在刷屏的弹幕和嘀嘀咕咕的节目组其他人都看呆了片刻。   他伸手将郁星岚揽入怀中,低侧头在他耳边道:“但现在是了。”   郁星岚面颊渐渐泛红,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泛红升温,这是在他有情感系统时,因为害羞和高兴才会有的反应。   所以他此刻差点紊乱的数据,逐渐升温的皮肤,就是在害羞和高兴?   数据流动有些快,快得让郁星岚仿佛听到了人类那样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敲在他的核心数据里。   再仔细听,才发现那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心跳声,却是郁止的。   弹幕在短暂的停顿后疯狂刷屏。   “你们有没有觉得刚才的郁先生好像在发光?!”   “岂止是发光,他分明笑了!笑得那样好看,我只在有情感系统的机器人上看到过那种笑容,这是不是证明郁先生也有情感系统?!”   “想什么呢,郁先生又不是返祖人类,哪来的情感系统?”   “我不信!一定有!或许他已经研究出了人类能用的情感系统,上节目就是打广告的。”   “想多了,要是真有这东西,根本用不着打广告,上架必定抢购一空。”   “楼上说得有道理。”众人冷静下来。   “所以还是恋爱的功劳吧?郁先生的恋爱方式对人类情感体验有效?他刚刚说了什么内容你们明白了吗?”   “别吵,快继续看!”   郁止松开郁星岚,眉眼的浅浅笑意却并未消失,“刚才我说的听明白了吗?”   郁星岚点点头,他已经将那段数据储存在需要反复查看回忆的地方。   他认真又听话的模样落在别人眼里可能会被认为呆板或者傻了。   落在郁止眼里却觉得可爱。   看着他面颊上的粉色渐渐淡去,郁止才总结道:“你承认不喜欢的锅包肉是喜欢的食物,是因为对伴侣偏心。”   “这是今天上的第一堂课,第一个知识点。”   网友们纷纷用各种方式记下郁止的话。   对待爱人要偏心。   全星网的人此刻都像学生,正在听老师讲课。   郁止含笑,“而我接纳奶茶甜汤成为我喜欢的食物,是因为爱屋及乌。”   “这是第二个知识点。”   全网观众都齐齐跟着郁星岚点头。   学到了学到了!下次就按郁老师说的来! 第311章 恋爱方程式4   “啊啊啊啊啊宗政你看到没有,他们好配啊!!!”叶欣抱着宗政的胳膊猛烈摇晃。   她看向郁止和郁星岚眼里满是星星,感动和喜悦比两个当事人更浓烈。   虽然宗政梓也在默默记下郁止说的话,可他并没有像叶欣这么激动。   “为什么般配?”宗政梓可以确定,郁止和郁星岚的外形很般配,身高也正好适合接吻,看身材和彼此力量,不难看出他们在床上会很和谐。   可这样和谐的人类和伴侣机器人这个世界上最不缺,为什么他们就是特别的。   叶欣激动不已,“你看不出来吗?因为他们眼里有彼此啊!”   “郁星岚是个伴侣机器人就不说了,他的一切都该围着郁止打转,可郁止分明是个人类,跟你们一样没有情感系统,感觉不到感情,他依然在用对伴侣的态度对待郁星岚,他在用自己的理解去爱郁星岚,他们不般配吗?!”   作为唯一一个拥有情感系统的人类,叶欣是旁观得最清楚的那个。   她看着郁止真的跟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学习爱对方,而他将自己的学习,展现在郁星岚和观众们面前,教他们学习怎样去爱别人。   感情这种东西,虽然人类感觉不到,但他们可以创造,感觉不到别人的爱,却能去爱别人,当这份爱得到回应,发展壮大,早晚有一天,他们未必感觉不到。   “如果跟郁止谈恋爱的是我就好了!”叶欣遗憾地说,“我一定会很爱很爱他的!”   巧了,跟她有同样想法的人还有很多,但他们此刻全都只能旁观,旁观郁止怎样用自己的方式去爱另一个人。   他或许感觉不到感情,但他愿意学习,愿意努力。   郁星岚是伴侣机器人,出他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要“爱”郁止,就这一点来说,他跟其他的伴侣机器人没什么区别,可相比起其他伴侣机器人,他又是极幸运的,因为他遇到的是郁止。   一个愿意同样学习爱他的郁止。   从来没什么感情的观众不知怎的,竟有些看郁星岚不顺眼起来,恨不得把他换成自己。   爱自己的伴侣机器人能有很多,可一个愿意爱自己的人类却一个都没有。   郁止知道,这个世界的人渴望感情,渴望感受到情的滋味,可他们渴望的从来是得到,而非付出。   可感情这种东西,越是想得到,越是不会付出,他们便越是得不到。   这造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郁止要做的,便是要教他们付出,教他们理解,打破这个循环,才有生机。   郁星岚没发现,他看着郁止的眼睛也很明亮,明亮到有人认为他在制作的时候眼里的光芒比其他伴侣机器人高了两倍。   他转头坐下,要将那盘锅包肉吃完。   原本他仅仅只是觉得“美味”的东西,此刻已经多加了“特别”和“珍贵”的标签,这段数据被他存放在核心里,准备想念了就偷偷拿出来看一看,回忆一番。   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上,“不必全都吃完。”   郁止将盘子往离郁星岚远一点的方向移了一点,“这只是一串数据,除了味觉享受外,没有实际意义,而味觉享受对你来说也并非必要,简而言之,这盘菜对你没什么必要。”   “你不用强迫自己吃完。”   郁星岚运转慢了半拍。   郁止说的话和刚刚不一样。   “可是,这是先生做的。”   他吃了,先生会很高兴。   郁止淡淡应道:“嗯,我做的。”   “可我做的,不是你必须的。”   “我喜欢的,也不一定是你喜欢的。”   “我讨厌的,也不一定是你讨厌的。”   “我想要的,你或许弃之如履,我嫌弃的,你或许重于珍宝,我们的喜恶、兴趣、习惯、观念、需求……很多很多都不一样。”   “可这样的我们,却还要住在一起,相处一辈子,你觉得有问题吗?”   有问题,当然有问题,在郁星岚的程序里,他的很多东西都会受到郁止影响,但计较如此,仍有一些东西跟郁止不同。   而这些地方,通常都是伴侣机器人制造公司设计出来让人类发泄操作的地方。   换言之,是强迫伴侣机器人的地方,他们要委屈自己,勉强自己,这样,就能产生更多的情绪。   但听郁止的话,是有别的理解?   郁星岚本能想要搜索,想到郁止说要自力更生的话,便又撤销了这个指令。   “不一样就不一样,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郁止轻描淡写道。   “你喜欢你的,我喜欢我的,相同的地方我们可以一起讨论,不同的地方我们可以抒发自己的理解,对方不理解也没关系,求同存异,相互包容,相互理解。”   “这是第三个知识点。”   “啊啊啊啊啊我要死了!”叶欣感动地快哭了,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人类的感情。   她是返祖人类,拥有情感系统,听起来幸运极了,可谁试谁知道,一个拥有感情的人生活在一群机器里面,你的喜怒哀乐没人懂,开心无人分享,悲伤无人安慰,怒火无人倾诉,别人对她的好,都是基于程序或者利益,这是一种多么压抑难受的感觉。   这么多年来,她只能从有情感系统的机器人身上获取一星半点的反应回馈,若非如此,她早就疯了。   也就是现在要好些,有人企图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得到感情,她才能勉强从别人身上获得善意。容易满足的她这才开朗起来。   每个男主给她的付出都只有一点点,所以她需要很多男主,很多付出。   弹幕里的观众也纷纷刷屏。   “为什么不定制一个跟自己完全一样,哪儿哪儿都不用改的伴侣机器人?这样岂不是不需要磨合不需要包容,就能完全契合自己的生活?岂不是更方便高效?”   “回楼上,有经验的人来现身说法,我曾经定制过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亲人机器人,结果怎么看怎么看不顺眼,那不是亲人,那是另一个自己,而我对自己是很不满意的,这种不满意也造成了对亲人机器人的不喜,结果可想而知。”   “真是一次失败的经历,我也曾做过这种傻事,发现还真不如照镜子,至少我不会讨厌镜子里的自己。”   “默默缩回了要下单定制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机器人的手……”   郁星岚被郁止看着,只觉得自己的体温系统又不受自己控制了,莫名其妙的升高。   他微微低头,看着面前这盘锅包肉,心里计算了一下。   “可是先生,我觉得自己现在想吃它。”   “吃它的时候我会觉得开心,很舒服。”   “不是因为这是您做的我必须吃,而是因为它让我舒服,所以想吃。”   “作为伴侣,我可以拒绝先生,不同的意见,我可以自己选择,先生对吗?”   郁止将那盘锅包肉又向郁星岚的方向拉了拉,“你真聪明,这么快就会举一反三了,这是第四个知识点,不要什么都听我的,你要有自己的思考,有同意和拒绝的权利。”   郁星岚眼中亮光更盛:“我的学习程序是目前为止的最新版。”   还知道炫耀和自夸了,看来找效果是真的不错。   郁止忍住笑意,只在眼里带上了一点点,可就这么一点,也足够让郁星岚扫描接收到。   “当然,更多还是因为先生教的好。”郁星岚一本正经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这么认为。   “嗯。”郁止的手掌在郁星岚头上停留了片刻,“那我们继续努力。”   二人四目相对,没人笑,没人做什么亲密的动作,却就是让围观的人觉得他们跟其他人隔着一层界限,那是谁都打扰不了的氛围。   宗政梓感觉胳膊传来一阵疼痛。   他转头看过去,就见叶欣满脸激动却又不敢叫出来影响到别人的模样,只能用力掐着宗政梓发泄情绪。   经过进化,人类现在的身体强度比几千年前已经不是一个档次,他们可以自由穿梭在宇宙中不会有所损伤,可以穿越宇宙风暴。   这样的身体都还能感受到疼痛,可见叶欣是有多用力。   当然,宗政梓并不意外,叶欣的身体素质也是进化后的数值,除了多了情感系统外,跟他们没什么区别,当然有能将他掐疼的力气。   他不理解的是她为什么这么激动?   那两人就真这么特别吗?   他默默将记在脑子里的“课堂笔记”藏起来,才转头故作莫名地问叶欣,“你激动什么?”   能从叶欣这个有感情的返祖人类得到有关于郁止和郁星岚相处的分析理解,他赚了。   谁知叶欣一巴掌拍在他胳膊上,“唉我跟你说什么,你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根本不懂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宗政梓:“……”   很好,他已经被开除人籍了,反而是郁星岚那个货真价实的机器人,在叶欣眼里才是人。   忽然觉得,如果返祖人类真的全都是叶欣这种,那这感情不理解好像也没什么。   *   《模拟恋爱》一天只有一个活动,原本内容是四组嘉宾一起做菜的全过程,结果因为郁止的不走寻常路,导致节目的收视率全都在他们这组,除了叶欣那边还有她这个返祖人类挺着,另外两组都成了透明。   不过透明也没关系,能够参加这个节目,近距离观察郁止和郁星岚,跟着他们一起学习恋爱,这是多大的运气?   他们镜头被剪那是半点怨言都没有,也根本没想过离开节目组,眼巴巴等着继续从郁止这里学到更的恋爱知识。   叶欣已经从来节目组玩,彻底变成了现场磕cp,谁打扰她跟谁急!   宗政梓见状也干脆放手不管,他也要分析郁止的话,哪有那么多时间哄叶欣,没他打扰的叶欣本来就开心。   一天下来,《模拟恋爱》的人气直线飙升,在线观看的人数直接创造了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但除了导演看了一眼外,根本没人关注这个,他们都忙着记录课堂知识点,并从中分析逻辑和因果。   然而越分析越发现,这根本没什么逻辑。   著名的恋爱专家曾说:“感情这东西,要想感觉到美好舒适,那就要宠爱,宠爱宠爱,有宠才有爱。”   总之,想要爱,宠就是了。   至于怎么宠,那就更简单了。   给他喜欢的,做他想做的,买他想买的,丢掉他讨厌的……   可郁止的行为却否定了这些言论。   一味的宠叫讨好,这不是爱。   他也不要这样的爱。   为此,他让郁星岚卸载情感系统,他教郁星岚不用勉强,教他拒绝,教他做自己。   可偏偏,大家都没反驳,因为肉眼可见,他和郁星岚之间确实更和谐更令人舒适,郁星岚没有情感系统,也能对他说出开心、喜欢这样的感觉词汇。   谁能说郁止做错了?   众人巴不得继续看郁止领着郁星岚上课,好让他们也蹭课。   然而再怎么舍不得,直播也有时间限制,当今天的直播内容结束,郁止离开了全息世界。   他从全息仓出来,便看到郁星岚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明明没什么表情,可看着他的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隐约能看到藏在眼底的蓝光。   那是郁星岚的核心。   “先生,您已经在全息世界待了三个小时,身体需要运动和营养补充。”   “我去厨房给您准备下午茶。”   说罢,他转身进了厨房。   这个世界有营养合剂、营养液、速食罐头这种东西,可郁星岚却没第一时间将那些更方便的东西拿出来,反而自作主张进了厨房,也不知道要鼓捣什么。   在他走后,郁止悠悠莞尔。   会跟他理直气壮地耍小心机,看来他所作的一切有所成效。   当他上桌时,果不其然在饭桌上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菜。   这盘锅包肉无论是用料、色泽、香味还是口感,都跟在全息世界里他做的那道一模一样。   “我记录了那段数据。”郁星岚为郁止摆好碗筷,也坐在一旁,却并没准备自己的,显然是没打算跟郁止一起吃。   “先生会做的,应该是喜欢的,对吗?”   那可不一定。   郁止没解释,却暗示承认了,“我相信了,你的学习系统是目前最先进的。”   郁星岚眼睛很亮。   锅包肉味道很好,郁止一个人吃完了。   郁止面前突然出现一个虚拟显示屏,上面展示着他此刻的心跳血压等数据,跟他平时的身体数据比起来,明显都要高那么一点。   “先生的身体在激动。”郁星岚得出结论,“为什么?”   随之而来的便是疑问。   郁止没对他一言不合就监测自己身体数据的事发表什么意见,他们的星网账号关联,想要这些东西,随随便便就能看到。   “因为你。”郁止直言不讳,“因为你答应跟我一起学习恋爱。”   郁星岚眼中蓝光微闪,“我卸载了情感系统,不能对先生做出热烈的情绪反应,长时间面无表情,先生也不介意吗?”   “你有感情吗?”郁止问。   郁星岚沉默。   “我想有的。”郁止自问自答道,“你有设定,有学习系统,能搜集一切能搜集的数据并且整理,你比人类更容易学会感情是怎么回事。”   “情感系统不过是一个机制,主动调动你数据的机制。”   “没有它,你也可以自己调动数据,你可以有感情,有喜怒哀乐。”   “只要你想。”   郁星岚看着郁止半晌,认真询问:“先生又怎么知道,我会为您调动情感数据?”   “我不知道。”郁止坦白讲,“我能做的,只是努力让你心甘情愿调动它们。”   “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郁星岚看着郁止伸出来的手半晌,一股不知名的数据忽然出现,不知道怎么就组合成了一句他从未想过的话。   “换了别的伴侣机器人,先生也会这么做吗?”   “他们是郁星岚吗?”郁止看他。   “他们不是,我就不会。”   *   第二天直播间开播的时候,几百亿的观众齐齐出现在直播间。   “听说这里有人喜好上恋爱教学课,慕名而来的白嫖党,蹲了!”   “嘉宾介绍里竟然有个返祖人类?惊了,这是什么神奇物种?”   “昨天的直播录屏我看了,特地鸽了隔壁直播间来的。”   “已经准备好纸和笔,准备认真记录郁老师的知识点。”   “开始了吗开始了吗?没迟到吧?”   五分钟后,所有嘉宾和工作人员都在直播间准备好。   不过比起昨天的陌生,今天的嘉宾们纷纷盯着郁止。   工作人员上前发布他们今天的任务。   “众所周知,游乐场是几千年来的约会圣地,很多情侣都会去那里体验几次。”   “今天大家的任务是游乐场一日游。”   说罢,直播间的环境骤然一变,众人瞬间从节目现场来到了一处游乐场。   不同的游乐设施有不同的特殊体验。   四组嘉宾可以分别从不同的项目开始玩,但是必须把所有项目体验一遍。   原本应该是四组人从不同的项目开始,然而其他三组不约而同地成了郁止两人的跟屁虫,郁止走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   透明的那两组纯粹学习。   叶欣那组除了宗政梓跟其他人差不多外,叶欣便是磕cp,虽然她或许并不知道这叫磕cp。   身为人类,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叶欣其实比其他人更渴望感情,可她同样知道这不能强求。   可现在不一样,明明郁止和郁星岚一个没有情感系统,一个卸载了情感系统,她却依然感受到了正在认真经营的感情。   她怎么能放过?!   *   “你想先去哪儿?”郁止转头问郁星岚。   郁星岚没什么想法,“先生喜欢就好。”   这是把决定权给郁止。   郁止倒也没拒绝,他刚想说什么,却又转头看向弹幕。   是的,他们可以看到弹幕,可以跟观众实时互动。   “第一个地点你们希望我们去哪儿?”   弹幕停顿了一瞬,随即纷纷有人问。   “怎么问我们?我们也可以参与进来吗?”   “有这个时间都已经第一个节目结束了,严重怀疑郁老师在浪费时间,老实说,是不是忘记备课了?”   “啊,那今天我们还要不要做笔记了?”   郁星岚看了一眼郁止,见他没什么反应,便也没开口解释。   好吧,其实他也从没见过郁止备课。   先生这么聪明,知道的这么多,还需要提前准备吗?   逻辑没有问题。   在前期混乱过后,逐渐有观众回答郁止的问题。   有跳楼机、云霄飞车、摩天轮……意见不一,但郁止数了一下,喊的最多的是鬼屋。   “那就鬼屋吧。”郁止一锤定音。   一众人跟随他来到鬼屋,不过其他人为了避免影响到郁止,跟他们的距离还比较远。   不同于几千年前的鬼屋里的鬼都由真人或者假人扮演,现在的科技足够让这里的鬼屋看起来十分真实。   如临其境。   尤其是这是全息虚拟世界,很多现实中不好做到的东西在这里都能做到。   不过即便如此,众人每每来到鬼屋后的第一反应还是挑刺。   大约是封建迷信早在千年前就被破除得彻底,现在的人不相信鬼怪,当然也不怕。   郁止刚进来,大脑便直接挑出好多问题。   这里的色彩搭配不够好,那里的采光有点别扭,角落里的影子略显呆板,地上的断手比例不美……   郁止将这些念头压下去,转头看郁星岚,发现他比自己还无动于衷。   察觉到他的视线,郁星岚回看他,“先生?”   “不害怕吗?”郁止明知故问。   郁星岚摇头,他是机器人,轻易便知道眼前的景象是怎么做出来的,比人类更加不知道害怕。   “你可以害怕。”郁止握住他的手。   郁星岚抿唇认真道:“可我不怕。”   “明明不怕却说怕,故作无能,这叫矫情。”   网友们纷纷附和,说得对啊,他们什么样的怪物没见过,怎么会怕这种假的没有真实伤害的东西?   郁止轻叹一声,觉得这届学生带不动。   “对于不熟的、不喜欢你的人而言,这是矫情。”   “对于亲近的、爱你的人来说,这叫撒娇。”   他揽住郁星岚的腰,“再给你一次机会。”   “害怕吗?” 第312章 恋爱方程式5   被郁止揽在怀里,郁星岚的大脑里冒出来的第一段数据竟然是:嗯,这个身高真的很适合接吻。   只消他一抬头,便能吻上郁止的唇。   他微微低眉,视线落在郁止的胸膛,嗅着郁止身上的竹香,顺着郁止的话,乖巧地低声应道:“嗯,我在害怕。”   周围的妖魔鬼怪依旧兢兢业业努力吓人,被包裹在其中的郁止和郁星岚却自成一体,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别说害怕了,反而有些想笑。   尾随的其他嘉宾:“……”   莫名觉得他们有点多余怎么回事?幸好他们没紧跟着,否则要是打扰了这两人,恐怕他们都会觉得是自己的错。   “我敢保证,小星岚刚才非但没有害怕,甚至有些想笑,我看见他唇角那一微米的弧度了。”   “明明郁老师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郁星岚也是睁着眼睛附和,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有觉得他们蠢?这是恋爱的特权吗?”   “厉害!我头一次见人说谎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还没有人想要拆穿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有点悟了,恋爱中的人可以说谎是不是?果然这个直播间可以学到知识!没白来!”   郁止也不在乎郁星岚装不装,在他承认害怕时,他便知道这人明白了。   他从不怀疑机器人的学习能力。   只是看着这样的郁星岚,他很难才抑制住唇边的笑意。   “嗯,那就靠近我,抱紧我。”   被揽在郁止怀里的郁星岚在想着自己还要怎么靠近。   片刻,他将手臂环上了郁止的腰。   抱紧了。   郁止轻咳两声,以拳掩唇,“走吧,这里还有很多鬼怪可以欣赏。”   连惊吓都没有,直接就是欣赏了。   “郁老师怎么了?病了?现在的人还会得感冒这种病?”   “调整角度,观察细节,尤其是郁老师咳嗽的时候,你们会发现一点不一样的东西。”   “如果我没看错,郁老师是在笑?”   “如果我们没看错,确实是在笑没错。”   “笑有什么,所以为什么要掩饰呢?我不理解。”   “普通的笑当然没什么,可这是因为小星岚才出现的笑容,当然不能给别人看。”   “你们就不想知道为什么郁老师会笑吗?反正我从来不会这个动作,每次牵动唇角都很僵硬,从来没有他们那么自然。”   “还好吧,有时候陪我家伴侣机器人玩,我也会笑的。”   他们当然有做出各种表情的能力,但他们并没有要去那样做的动力。   但他们发现,郁止似乎有。   郁止没理会弹幕的讨论,他领着郁星岚一直往里面走。   这里是个主题鬼屋,环境很古老,有点类似于民国。   妖魔鬼怪全不缺。   在他们走过一个穿着蓝色洋裙的女人后,一个穿着普通短打的年轻男鬼从一辆黄包车里爬出来。   这个主题鬼屋有个机制,就是当他们每走过一个鬼,就代表着他们解决了那个鬼怪。   在郁止和郁星岚走后,那个洋裙女鬼就倒地消散,当下一位顾客过来时才会重新出现。   短打男鬼望着女鬼消失的方向,随后力量暴增,面目狰狞,面露死相地朝着郁止和郁星岚冲过来,那一刻,如果真的害怕的人在这里,心跳血压一定急剧升高。   可郁止和郁星岚都没有。   他们只是看了几眼后,便步履从容地走了过去,男鬼也消失在了原地。   前方又出现了新的鬼怪。   “刚才的两个鬼你有堪比什么吗?”郁止忽然出声询问,至于问的是谁,所有人都知道。   “女鬼穿的衣服是xx公司出的新款,售价一万多星币。”   “男鬼的妆容不合理,他头上的窟窿和喉咙上的伤痕都是致命伤,可根据人变成鬼时是死时的样貌,他的两个致命伤只能保留一个。”   郁止心中失笑,“你就看出了这些?”   当然不是,郁星岚可是把那两只鬼的数据都搜集了,但他知道,自己搜集的那些不是郁止想要听的。   “我觉得先生应该不想听我知道的。”   他直白的回答让郁止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们是情侣。”郁止给出答案。   然而这个答案却不怎么让人相信。   “恕我直言,那两个鬼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般配,郁老师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这个主题鬼屋我知道,这一期的时代都是好几千年前,那时候的人类的贫富差距还很大,穷人饭都吃不起,富人穿金戴银,还有仆人伺候,那时候工作的人比不上养尊处优的人。”   “这对男女就是这样的代表吧?男的虽然在工作,但看衣服和样貌就是吃不饱饭的,女的一身衣裳都很昂贵,要说是主仆还行,反正我没看出来情侣关系。”   虽然人类经过了几千年的发展变化,但文化和时代没有断层,几千年的东西基本都流传了下来,否则也不会有这间鬼屋。   他们能从各种书籍视频里看见古时候的人类生活,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有,可他们不能理解其中原因。   像以前很多白富美爱上穷小子,高富帅喜欢上灰姑娘,这样差距甚远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他们并不理解。   即便是许多情感专家,对此也给不出一个像样的,能说服别人的解释。   但今天他们能得到了吗?   所有观众都在期待。   叶欣在听到郁止的话后,还认真观察了那两只鬼,然而也没能从中看出多少问题。   直到男鬼在看到女鬼消失时那一瞬间的爆发。   她猛地拍手,“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宗政梓转头问。   从上了这个节目,宗政梓对叶欣的热络便少了不少,他没再勉强自己去讨好叶欣,这反而使他们的相处更和谐自在了不少。   他想,他或许有些明白了郁止之前话里的意思。   两个人相处,不是靠谁的讨好来维持的,那样的关系不会长久。   “你怎么这么笨,没看出来那个男鬼想给女鬼报仇吗?”叶欣现在对宗政梓也不客气,大概是觉得他们一起成了郁止和郁星岚的cp粉(自认为),粉同样的人,关系更亲近了。   宗政梓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变化,但那是为了报仇?他还以为是女鬼死后把力量给了男鬼。   郁止略过所有人的言论,继续跟郁星岚说话。   “那个女鬼身上戴着一根红绳,男鬼身上也有一根。”   在女鬼身上,那根红绳大概是最廉价的东西,可在男鬼身上,却是最奢侈的东西,其他都是为了生存,唯有它是为了装扮。   “女鬼身上的洋裙绣着蓝色的绣球花,那个男鬼身上有个绣球花的纹身。”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男鬼的眼神。   在看向女鬼时是温柔眷恋的,在看向他们时是杀气腾腾的。   这才是最直观最清晰的东西。   “可是他们一点也不配。”郁星岚根据自己的判定道。   “这个设计是错误的。”   逻辑错误,结果不成立。   郁止却道:“如果我没记错,这个主题鬼屋应该的模拟的古人故事,而那些故事应该是有过往证人证明的。”   所以,它是真实的,成立的。   郁星岚沉默,他偷偷上网搜索了一下,结果并不出乎意料。   郁止总是对的。   “相信了?”郁止看他。   郁星岚垂眸,“对不起先生,我反悔偷偷上网了。”   他好老实,做坏事也承认得这么快。   郁止想笑,却又忍住了。   “嗯,没关系,这种资料可以搜索,我只是不希望你搜索并借鉴别人的恋爱经历。”   先生没怪他,郁星岚忍不住抬头看郁止。   “嗯,是真的,但是专家也没解答出这种现象的原因,先生觉得呢?”   “我觉得……”郁止幽幽叹道,“因为,本来就没有原因。”   众人沉默,连弹幕都停止了滚动。   “你们觉得他们不般配,他们或许会觉得自己和对方天生一对。”   “喜欢一个人,会将对方的优点放大,忽视缺点。”   “讨厌一个人,会时时刻刻记得对方的缺点,忽视或者否认优点。”   “我看过很多古时候的电视剧,将上百部恋爱剧看完并分析总结,最后发现,没有逻辑,没有原因。”   郁止缓缓道:“外貌、性格、能力、家世背景、过往经历……很多人都对条件与自己不同的人产生了感情。”   “唯一的共同点,便是没有逻辑。”   “在我看到你时,也有一种感觉告诉我,就是你了,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一个郁星岚,我也不会再有其他的伴侣机器人,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不能爱你?”   回想起过往经历,郁止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经历过许多世界,无数年月,并非没遇到倾慕自己的人,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很优秀很特别的人。   可为什么他对别人都不曾动心,却偏偏对这颗星星留了情?   初见的世界里,对方很优秀吗?算得上优秀,却称不上顶尖,比他优秀的人还有很多,比他完美的人也有,比他更执着的人也未必不存在。   可偏偏只有他令他动了恻隐之心。   那时的郁止甚至并不知道对方能跟随他一起走过这么多世界。   “或许只有一句话,能解释这一切。”郁止收回思绪,望着郁星岚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感情这种东西,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学到了学到了!记下来记下来!这是今天第二个知识点!”   “找到了,这是几千年前一部戏曲里的句子,果然古文化优美多了,现在都没人能创造这些句子,唉。”   “只有我对郁老师能够看完上百部爱情片感到佩服吗?以前看过一点那东西,满屏都是bug,恨不得穿进剧里将它们纠正过来,为难死强迫症了!”   “bug还是其次,无法理解就不行了,实在不明白里面的人为什么能爱得死去活来,也不是多优秀的人,尤其有的人还很丑,特指男性,女性人物颜值水准明显高于男性。”   “用郁老师刚才的话来解释,这大概就是一往而深吧,确定了,是我们无法理解的程度。(点烟)”   郁星岚觉得自己的数据流动比之前还快了好几倍,望着郁止都有些反应不及。   “所以,先生觉得,喜欢一个人,没有理由吗?”   “可是为什么我觉得,有很多理由?”   “您长得很好看,声音很好听,谈吐绅士,举止优雅,对我很礼貌,会尊重人,知道许多东西,有自己的理解和坚持,态度真诚,为人坦率……”   他说了很多有点,最后道:“这些,都是我对您有好感,愿意为您主动调动情绪数据的原因。”   “所以,这不算喜欢吗?”   他坦白发问的模样取悦了郁止,这让他不由在镜头前也露出浅浅的笑意。   真的很浅,在这幽暗的主题鬼屋里更是算不上清晰,可就是被所有人捕捉到了,并且觉得在这个笑容下,周围的鬼域都成了仙境,否则怎会出现谪仙人。   “当然不是。”   “感情这种事,不需要理由,但可以有理由。”   “虽然可能不合时宜,但听到你愿意为我调动情绪数据,我好像有一点点高兴。”   “一点点?”   “嗯。”亿点点。   “那我继续说,会不会多一点?”郁星岚认真问。   郁止也忍笑着认真点头,“我想会的。”   “哦。”郁星岚是个实诚人,当真乖乖对郁止继续说了起来。   “先生,我会因为您开心。”   “嗯。”   “我也会因为您难过。”   “嗯。”   “我还因为您学会了嫉妒。”   “嗯。”   “我还对您产生了欲望。”   “……例如?”   “例如每天早上您的拒绝。”   “……这个我们可以回家再谈论。”   “哦,好。”   *   “所以拒绝什么?又谈论什么?不要以为我们没亲眼看到就不知道啊。”   “原来郁老师和小星岚之间这么纯洁的吗?现在全星际都找不到几个年龄正常却没有过性生活了人了吧?简直是活化石!”   “只有我不理解为什么郁老师能忍住不上床吗?性这种勉强能让身体愉悦的活动,他究竟是怎么才能拒绝得这么干脆的?我记得现在的医疗仓有修复性功能的能力?”   “所以人家能学习到感情,你就什么也没有啰,好吧,我也没有。”   “难道这才是人家能成功的秘诀?”   “怎么都在讨论这件事?没人讨论刚才郁老师说的话吗?他说他感觉到了一点点开心,究竟是真的假的?!!!”   看着弹幕的叶欣快要尖叫了!   啊啊啊啊啊!!!!!她发誓一定是真的真的真的!!!!!   因为就算旁观如她,也能通过郁止和郁星岚的交流互动而感到超级超级超级开心啊啊啊啊啊!!!!!   叶欣双目含着激动的泪水,死死抓着宗政梓的胳膊,满心都是四个字:死!而!无!憾!   她的cp真的好甜啊!!!   宗政梓真的很想将胳膊抽出来,不过能够通过这条手臂直观看见叶欣激动的情绪,倒也不亏,反正他的手不会有事,顶多疼一点罢了。   鬼屋走完,郁星岚一直抱着郁止没有松手,这撒娇他学会了呢。   接下来他们还去了许多项目。   过山车时明明不害怕,却还是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摩天轮时,他们按惯例步骤许愿。   许什么呢?   郁星岚自己没什么需要的愿望,便将这个愿望许在了郁止身上。   希望先生早日体会到正常的感情。   忽然,便感觉唇上一热,他睁开眼,便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这也是在摩天轮时应该走的程序。”郁止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   “听说要在最高处,才会幸福。”   郁星岚没有怀疑,他很相信郁止,于是也听话地任由对方亲吻。   浅浅的吻一直持续到他们从最高处下来。   坐在其他轿厢里的叶欣热泪盈眶,激动大喊:“我现在就很高兴了啊啊啊啊啊!!!”   想学郁止走程序的宗政梓:“……”   他放弃了,他拉不住已经磕到疯狂的女人。   郁止不仅跟郁星岚体验了全部的游乐项目,还在体验过程中,为郁星岚讲解并示范了每个项目的小诀窍或者小故事。   包括却不限于牵手、拥抱、亲吻、湿身……   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郁星岚都乖乖配合,看得叶欣既激动又欲言又止,几次三番在心里呐喊:啊啊啊小星岚你睁开眼睛看一看,放聪明一点!郁老师就是光明正大占你便宜啊!!!   观众也跟郁星岚一样,认为郁止是在给他们做示范,还端端正正乖乖巧巧地做着笔记。   叶欣:看透真相的竟然只有我!   这就是寂寞。   结束今天的节目内容,叶欣还怜爱地看着郁星岚,最后才恋恋不舍地下线。   从全息世界里出来,郁止便看见郁星岚专门等他的模样。   “怎么了?”郁止出声询问。   郁星岚抿唇道:“今天先生一共吻我三次,全程时长2分48秒,笑了7次,时长6分37秒,看我身体2次,时长14秒,还有……”   郁止额角跳了跳,忍俊不禁道:“不用继续说了。”   “嗯,没错,我在占你便宜。”   “所以你要怎么做呢?”郁止好整以暇看着他。   郁星岚沉默一瞬,随后道:“其实我是想说,先生不必克制。”   “无论是牵手亲吻还是欣赏我的身体,您都可以更久一点。”   “我是您的伴侣机器人。”   无论郁止做什么,他总是不想拒绝。   郁止知道,此时郁星岚是不想拒绝,而非不会拒绝。   他分明告诉郁星岚,他有拒绝的权利,可郁星岚使用这个权利,只有那一回为了吃他做的东西。   面对这样的郁星岚,郁止也不想忍耐情绪。   他俯身低头,轻轻吻上郁星岚的唇畔。   “那你喜欢吗?”喜欢他吻他吗?   郁星岚看着郁止,眼中的蓝光将眼前这个人记录下来,在程序里写了一遍又一遍。   “嗯。”   “喜欢的。”   “嗯,知道了。”郁止深深拥吻眼前人,“谢谢喜欢。”   喜欢也要说谢谢吗?   郁星岚调出郁止之前的数据回忆片刻,认真对郁止道:“那我也谢谢先生喜欢。”   郁止伸手将人揽在怀里,不让对方看见他压不住的笑意。   “不客气。”   今天的郁星岚也在为自己的举一反三而开心。   *   晚上,郁星岚照常睡在主卧,他给自己充好电,清洗过后便上了床,身边空出来郁止的位置。   郁止出来时,屋内的室温、湿度、熏香都准备齐全,甚至床头还有一杯助眠的牛奶。   “先生,晚安。”跟郁止道完晚安,郁星岚便躺下假装睡觉。   机器人不会睡觉,但他喜欢这项跟郁止一起做的活动。   乖乖闭眼躺在床上的郁星岚看着真的好乖好可爱。   明明他的样貌并非可爱类型,机器人的机械化和程序化也让他看起来有些硬邦邦冷冰冰,可落在郁止眼里,他只感觉到了柔软。   是那种让人想要抱在怀里不放手的乖巧。   “嗯,晚安。”   翌日,郁止是被一阵遗忘的感觉给闹醒的。   还没睁开眼,他便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某人上下轻揉。   他抓住对方胡乱动作的手,一言难尽地睁开眼,“做什么呢?”   郁星岚表情正经,“先生,昨天您答应过的。”   “我是说谈论……”郁止坚决不给某人模糊概念的机会。   郁星岚眸中蓝光一闪,低头失落道:“可是别人就不会拒绝。”   “所以别人那里是伴侣机器人,而你是我的机器人伴侣。”   郁星岚不解,“区别在哪里?”   无论是机器人还是伴侣,在这件事上不应该都是做吗?   “区别……”郁止整理好睡衣,从床上坐起身,“区别在你。”   “你懂什么是性爱吗?知道它的作用意义吗?知道它的优劣好坏吗?知道它的需求吗?”   郁星岚当然知道,他张口便要说这些问题的答案,却听郁止又道:“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我只是想要你想明白,到底是你觉得应该,还是你自己想要。”   “如果是前者,那没必要,如果是后者,那我欣然接受。”   郁星岚一愣,他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他是伴侣机器人,这在他的程序里,就是应该做的事。   郁止不接受,他便总惦记。   “先生,这是我的程序设定,程序是我的,怎么分得清是我想还是程序如此?”   郁止慢条斯理地下床,“不急,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学习,书还是视频?”   “什么?”   “从定义开始,什么是性爱。”   郁星岚:“……”虽然他才出生几天,但他真的不是智障。   跟郁止一起看书的郁星岚也不明白,为什么事情变成了这样,另外,从学习到实践,有几个步骤来着? 第313章 恋爱方程式6   郁止说到做到,当真领着郁星岚从头学起,从了解性爱开始,书籍,视频,画册,都是他们学习的途径。   不仅是了解,郁止还会跟郁星岚谈论。   “你觉得,性爱是什么?”   这个问题郁星岚有答案,“在我的程序里,这是能让先生快乐的事。”   郁止静等着郁星岚继续。   “在我的了解里,很多年前,这是一种繁衍的生理行为,是本能,是需求,现在人类不需要用这种方式也能繁衍,它的作用就只是取悦。”郁星岚到底没白跟着郁止看书。   “嗯,他能取悦人,可取悦的不过是人类的身体,等身体满足后,心灵上的空旷寂寞会能难受,犹如饮鸩止渴、隔靴搔痒。”郁止肯定道。   性爱二字本就分不开,性能生爱,爱必有性,可这都是以前的事了。   现在的人类没有爱,只有性,二者不完整,不空虚都不行。   “所以先生不需要?”郁星岚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郁止拒绝他的原因。   “这是对于没有感情基础的人而言。”郁止看了他一眼。   哦,所以是要的,先生可是说过,会学着爱他呢。   郁星岚暗暗想到。   所以为什么还要拒绝呢?   “你需要吗?”郁止反问他。   “你的身体有人类触感,我碰到它你也会有所反应,你同样会产生快感,但这种快感,会让你愉悦吗?”   它在取悦你吗?   郁止的问题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这样一句话。   郁星岚反应慢了半拍,数据运转片刻后道:“我没做过,不能确定。”   “如果先生愿意,我可以在经历过后回答您。”   郁止唇角动了动,虽不明显,却仍是有一点浅浅的弧度。   “好。”这回,他并未拒绝。   两人将做爱说得仿佛是学术交流,偏偏一个比一个正经,即便有人看见,也只会说他们真认真。   听见郁止答应,郁星岚不由浅浅一笑。   这是他主动调动的情绪数据,因为郁止这个行为让他产生了高兴的情绪。   “如果我不需要,先生会怎么做呢?”郁星岚好奇问。   “不怎么做。”郁止答得也很干脆。   郁星岚:“先生不会跟我上床?”   “会。”郁止一句话将郁星岚说得顿住,没反应过来。   可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需求,我也会想要与你一起做取悦自己的事。”   “虽然需求不同,但我们是要在一起陪伴的人,要互相包容,互相满足,我陪你吃喜欢的食物,你陪我做我想做的事,偶尔的意见不合不是问题,关键在于有问题后的应对,如果遇到问题就打退堂鼓,那是对这段关系的不负责,如果委屈自己,敷衍了事,那是对你我的不负责。”   “就好像现在。”郁止来到郁星岚面前,微微低头,“我想吻你,可以吗?”   郁星岚点头,他当然不会拒绝郁止,乖乖任由对方亲吻。   “我吻你,你觉得舒服吗?”郁止松开后问。   郁星岚思考后道:“舒服的。”   “那你想要吻我吗?”郁止又问。   郁星岚答不出来,他的程序里没有这一条,作为一个伴侣机器人,他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对方服务,不会对主人提出没必要的要求。   一个伴侣机器人,不配有需求。   “等你哪天想吻我的时候,大概就是我成功的时候,”郁止轻叹道。   成功什么?   郁星岚数据里产生这样的疑问,然而很快又有一道直觉告诉他,忽略这个疑问。   *   上床这件事,终究搁置在一边,郁星岚将这道程序压在最底下,不会被轻易翻出来的地方。   既然他不需要,那就等先生需要他,想要他,主动要求他的时候再拿出来。   他一个机器人,不需要性生活。   郁止和郁星岚现在被全星网几百亿的观众关注,因此不仅仅是他们自己在讨论关于性生活的相关话题,星网上的观众也在替他们操心。   “小星岚明明那么好看,跟郁老师也很般配,为什么这么久郁老师都还没对他下手?难道是郁老师还要学那些古人?想要有感情的时候再进一步身体接触?”   “不能吧,这得等到多久去?要是一辈子都没感情,那岂不是要禁欲一辈子?我看了看身边围着的三个伴侣机器人,想想那些连这么点能令身体愉悦的事都要被剥夺的日子就觉得更加生无可恋,郁老师,真乃神人也!”   “不如我们开个赌注?”   “得了吧,赌什么?你能爬到他们床底下看他们做没做?赌了也不知道结果啊。”   叶欣回去后也学郁止去看古老的视频电视剧,看着里面的任务爱得死去活来,她的心也跟着死去活来。   “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么惨?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他们经历了那么多,错过了那么多,现在却连遗憾都来不及弥补,要永远遗憾下半生,呜呜呜……太惨了啊啊啊!!!”   叶欣鬼哭狼嚎的声音引来了宗政梓,这段时间叶欣都住在他家做客。   见状,宗政梓也只有满心不解,这种满屏bug的剧情,她是怎么看进去,还看得这么真情实感的?   有情感系统的人都这么一言难尽吗?   不过作为主人家,在客人需要安慰的时候他也不好视而不见,更何况他还想跟叶欣发展进一步的关系,培养感情,当然不能无动于衷,忽视对方,想了想便上前道:“这里主人公去医院的流程都错了。”   “那里学校竞赛的规矩也不对。”   “还有前面明明男主角已经答应过女主,会相信她,结果之后又偷偷尾随,他脑子记忆里太差。”   叶欣哭着哭着,发现自己哭不下去了,面无表情,一言难尽地看着宗政梓。   她真的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   “你、离、开、我、的、视、线!”   宗政梓:“……”   好心好意,他又说错什么了?   刺还没挑完呢。   看来还是课上的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私下找郁止开小灶。   *   第三天的直播开始时,观众又比之前多了几个亿,郁止上线时,便被刷礼物的弹幕糊了满脸。   “这是给郁老师的学费,不用客气!”   “郁老师,我想问您私下开不开补课班?迟到的人急需帮助!”   “老师,做您的朋友有没有特权?比如开小灶什么的?”   郁止被这些话逗得哭笑不得,偏偏他还知道,这些人说话时都是认真的,不是开玩笑,好在还记得在直播间掩饰,才没在镜头前显露太明显浓烈的情绪。   “不开班,有人来看,凑热闹也好,真学习也罢,我也只是顺便。”   “在这条寻找感情的道路上,我跟大家一样,都是新手,愿共勉。”   众人也才想起来,郁止之前说的是要与郁星岚一起学习怎么恋爱。   他跟他们一样,都是在学习道路上的新手。   可同样是新手,这差距简直有首都星到边缘星那么远。   人家已经有所领悟并融会贯通,他们却还在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拾人牙慧。   丢人啊丢人。   不过话说,为什么同样是学习,郁老师和郁星岚也完全不一样?   “小星岚别藏着掖着啊,你跟郁老师天天在一起,就算不是同样的学习进度,那也一定相差不远吧?快给我们看看你学得如何?要你自己领悟的,郁老师的不算,我们的笔记本已经迫不及待。”   郁星岚被问住,他看了看郁止,将这段时间的所有数据都调出来,翻找了许久,见郁止没有阻止的意思,才道:“当面可以笨一点,背地里要有点小心机。”   他第一次耍心机的时候,先生并没有阻止。   每每他不会什么,不懂什么,先生也十分有耐心。   郁止抿唇,按捺下笑意。   “该听话时听话,某些无伤大雅的事可以适当阳奉阴违。”   嗯,他承认了,明明郁止拒绝过上床,他却几次提起,就是故意的。   郁止觉得自己或许小看了自己的机器人伴侣,他只是不如人类会变通,不如人类会耍心机,但这不代表他没心机。   “当着我的面这么说,就不怕我生气?”   郁止嘴上这么说,却还牵着郁星岚的手,说话声都没有半点严厉。   郁星岚老实的时候是真老实,他对上郁止的双眼,看着里面别人看不出来的笑意,也微微牵动唇角,“不怕的。”   “先生不会罚我。”   郁止确实拿他没办法,对于这个已经知道他手里的牌的人,他除了认命接受,似乎别无选择。   “那你听话一点。”   听话,可郁止也说他可以不乖不听话,本是矛盾的话,却被郁星岚轻易理解。   他在自己的程序里分了个类,分为可以听话,以及可以不听话两类,等待着更多的程序加入其中。   未来许多年,只要他还在,只要他还是郁星岚,只要他身边还有郁止,它们都将不断完善,永不填满。   *   开场炒热气氛的环节结束后,节目组便开始公布今天的任务。   “今天要让嘉宾们体验的是各种极限场景。”   任务一出,众人不以为意。   在星际时代,虽然现在的人类没有敌人,可他们并非一直如此安稳,他们也曾经历过苦难和困境,也曾面对过强敌,历史,是所有星际人民要学习的第一门课程,他们对过去知之甚详。   对于他们而言,什么才算是极限环境?   星际风暴,黑洞出现,天灾人祸,星球大战……   唯有危急存亡、千钧一发之际,才算极限环境。   而这种条件下,人类是很危险的。   不过这里是全息世界,任何环境都能模拟,只要调整好设定,在人的精神力难受程度到达一个阀值前被动下线,人便不会受伤。   当然,在此之前,为了避免麻烦缠身,节目组还是会提前让嘉宾们签订一个免责合同。   星际人类对这种事根本没有畏惧之心,签合同的手就没犹豫过。   郁止却在签字同意时对郁星岚问道:“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会为我追讨什么吗?”   郁星岚信心满满对郁止道:“先生放心,我不会让您出事的。”   在虚拟世界,人类还真比不上机器人,郁星岚有说这句话的实力。   郁止失笑,无奈揉了揉他的头道:“其实我只是想听一句甜言蜜语而已。”   “乖,有时候也别太老实。”   郁星岚摸了摸自己脑袋,默默将这段数据放进了可以不听话的分类里。   不远处,叶欣捂着自己心口,之前被电视剧虐,又被宗政梓气到无语的心终于高兴起来。   甜了甜了!呜呜呜果然只有这一对才能让她吃糖!   那些古早小说电视怎么回事?怎么全都在虐?让她一个只想吃糖的人怎么办?   思及此,叶欣便对看了那么多电视剧的郁止深感佩服,能人之所不能,才是强者。   难怪郁老师能有现在的成就!   没耽误多久,众嘉宾便瞬间置身于不同的极限环境下。   两组透明的人,一组是极热,嘉宾要在极热的环境下待后三个小时。   另一组是极夜,嘉宾要在极夜的环境下找到离开极夜地区的办法,期间两人会遭遇各种意外,包括不仅限于野兽出没、地震滑坡、虫族入侵……   宗政梓那一组是资源匮乏的末世,宗政梓是人类,叶欣是丧尸状态,宗政梓的生命条在随着时间一点点减少,如果在“死亡”前还没找到解毒血清,任务失败,中途叶欣也会一点点朝着丧尸转变,会有丧尸的各种特征,包括却不限于丧失理智、想吃人等等。   至于郁止,看起来似乎是比较简单的。   他们身处一处悬崖峭壁,底下是岩浆,悬崖上光秃秃,什么能够攀爬的东西都没有,而他们要摘到山顶的一朵花,且保证自己不能掉下去。   刚刚转换场景,郁止便看见自己和郁星岚正在一处小小的山洞里,看来这里是暂时开始落脚的地方,等出了这里,这处山洞便会消失。   他俯瞰就在下面不到百米的岩浆,又望了望耸入云端的山顶,这个角度和距离根本看不到那朵需要摘取的红花。   “先生,以我的计算,我们能够攀爬成功的概率只有1%,这个任务要放弃吗?”郁星岚问道。   放弃任务当然也简单,只要从这里跳下去,人体感觉到危险,便会被动下线,任务失败。   “你害怕吗?”郁止看他。   陡峭的山峰像一把磨得光滑的刀刃,还未触及,便能感觉到它的锋利和无情。   郁星岚平静道:“我没感觉到害怕。”   “那就是不怕。”郁止牵着他,“那我们试一试。”   好在,他们并不是什么工具都没有,如果真是两手空空,连材料都没有,郁止不开个武林高手的外挂也做不到。   可他们有工具。   两把匕首,和一根很长很坚韧的绳索。   两样工具都是特殊合金制作成,即便是在这样危险锋利的悬崖上磨,也不会有所损伤。   可他们有两个人,却只有两把匕首,该怎么分?   “先生可以把绳子拴在身上,我带着您。”   郁星岚显然是自动把攀登的人算作了自己。   郁止却拒绝道:“你比我轻。”   因为体重,郁星岚的提议被否决了。   他还争不过郁止。   最终,郁星岚还是把绳子拴在了自己和郁止腰间。   悬崖陡峭,郁止唯有两把匕首能够帮他稳定身形,他若是不小心松手,又或者是匕首没扎稳,便会一不小心掉下去。   可郁止一路都很稳,郁星岚则伏在他后背,腰间的绳索是怕他掉下去。   “先生,换我来吧。”郁星岚为郁止抹着汗道。   全息世界一律模拟现实,很多地方都很真实,例如重力设定,和身体疲劳感觉,还没爬到两百米,郁止额头便冒出了汗水。   “知道为什么节目组要让嘉宾体验极限环境吗?”郁止没回郁星岚的话,却说起了其他。   “知道。”郁星岚的回答让郁止的动作停顿了一瞬。   “因为什么?”郁止问。   “我搜索过,听说在吊桥反应的情况下,会更容易萌生情愫。”节目组安排的各种危机环境,便是在制作“吊桥”。   “那你有吗?”郁止看不见郁星岚,却能感觉到对方在为他的额头抹去汗珠。   “抱歉先生。”郁星岚的声音年轻又好听,却无法掩饰他说出的话,不压于一盆冷水。   他没有。   所谓极限环境,在郁星岚眼里也不过是虚假的,他知道眼前画面的每一个数据,只要他想,他能列出它们所有代码,他看得太透太真太了解,以至于无法对眼前的环境感觉到害怕。   即便真的掉下去,先生也不会有半点损伤,他为何要怕?   观众们忍不住提着心,心中不解郁星岚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完全可以哄骗一下郁老师啊!   郁星岚当然可以哄骗,可很多时候,他并不想欺骗郁止。   每一次欺骗,都是他对程序的一次违背。   郁止失笑,还真是不出他所料。   “其实,你可以适当害怕。”   郁星岚想起了昨天鬼屋时郁止的话,可鬼屋时他“害怕”能让两人更亲密,现在他被郁止背着,还能怎么更亲密?   “害怕”只会让郁止担心,这是无用的。   还有可能让郁止分心,发生意外。   “先生,我不怕,您可以放心攀登。”郁星岚还不忘安慰。   “我没有不放心。”郁止喘着气,皮肤因为剧烈运动而泛着红。   “我只是想说,你可以稍微害怕一点,也好不辜负节目组的用心。”   众人:“……”   这是嘲吧?这是嘲吧?这是对节目组赤果果的嘲讽!   郁星岚也没想到,郁止会这么说,“先生不觉得今天的任务很有用吗?”   “或许吧,对于极度渴望感情,哪怕是一段短暂如流星的感情的人来说,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办法。”   郁止攀爬的速度很慢,却很稳,他正如他自己说的那般,并没有不放心。   即便在攀登,也能抽出空闲来跟郁星岚说话,身体疲惫,心却很悠闲。   “这样有什么不好吗?”在郁星岚看来,以这个世界人类对感情的渴求程度来说,即便是短暂的快乐,他们也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不好。”   “如果一段感情最终注定以分手告终,那这也没有什么开始的必要。”这话不一定适用于所有情况,可大多数是准的。   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吊桥反应下产生的,真的是喜欢吗?   还是由于环境和激素而造成的错觉?   这个问题在很多年前便有了答案,可在这个人类情感匮乏的时代,竟将错误当成真理。   这个节目组曾经真的配对成功两对情侣,如果仔细注意便能看出,那两对的关系都是在这个极限环境下产生的变化。   “星岚,如果……算了。”   郁星岚不害怕,还是只认定了郁止的伴侣机器人,他的情况不具备参考价值。   郁止改了话,“如果现在跟我结伴攀登的是另一个人,哪怕没有你,我也不会对他生出喜欢。”   郁星岚身体里那段名为愉悦的数据忍不住跳出来。   “吊桥反应只有一瞬或者短短片刻,可人的生命很长,不可能每天每时每刻都在经历吊桥反应,总有一天这种感觉会褪去,届时剩下来的,是什么呢?”   郁星岚摇头。   “是在危机时的相伴扶持,相互信任,不离不弃。”   “如果单纯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相爱相守,那他们才算成功。”   郁星岚明白了,先生是说让他扶持信任相守的人,只有自己。   不知道爬了多久,郁止停歇时,不经意转头,却见对面的崖上正迎风生长着一朵绚丽的花朵,那是这个全息世界里最耀眼的色彩。   原来这花在对面,而非这面悬崖。   “相信我吗?”郁止转头问,他看不见郁星岚,却感受到对方将他更抱紧了些许。   郁止眉目微弯,“抱紧了。”   他解开两人腰间的绳索,将两头绑在匕首上。   两处悬崖相距不远,一只匕首掷出,卡在山缝里。   他脚下一蹬,抓着这端的绳索荡了过去。   崖底岩浆的热意随风袭来,伏在郁止后颈,嗅着对方周身的气息,郁星岚的数据忽然流动很快,也很快,每个符号数字都杂乱无章地乱转。   他忽然意识到,在这个全息世界里,岩浆是假的,山崖是假的,花朵是假的,绳子匕首都是假的。   甚至连他自己……也是虚假的。   可郁止是真的。   也唯有他是真的。   他才是这个世界最绚丽的色彩。 第314章 恋爱方程式7   悬崖上的花朵迎风招展,郁止正要往上爬,却被身后的郁星岚喊住。   “先生。”   “嗯?”   “我能计算好每个着力点的优劣,能选择最省力的角度,能用最适宜的速度,能……”他说着自己一系列的优点,最后才道,“所以,让我来吧。”   郁止没说话。   郁星岚侧头对着他耳畔道:“您之前拒绝我爬,是因为体重,可现在我不需要负担您,可以不考虑体重因素。”   所以,您还有什么理由拒绝我?   郁止心中失笑。   “嗯,我好像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你。”他道,“但你想要说服我,刚才的那些理由似乎也不够。”   郁星岚抿唇,数据乱流片刻,才组成一句话,是他计算出来,郁止不会拒绝的话,“因为您说我们是伴侣,要相互扶持,相互信任,相互宠爱。”   “请您给我一个机会。”   什么机会?   宠爱您的机会。   郁止再无阻止的理由,他抓着绳子停在下端,看着郁星岚一步步往上爬。   郁星岚没说谎,他确实能计算出最省力的方式,且他的速度也稳步均匀。   郁止在下面看他,目光是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和。   听话的学生总是会得到老师偏爱,尤其对方不仅听话,还很聪明。   聪明到现在已经学会怎么为自己争取了。   虽然这个争取的是对郁止好。   山花烂漫,当郁星岚那张面无表情的面容与它同框,他却比花更艳,比花更娇。   摘下花朵,郁星岚顺着绳子往下退,终于,来到了郁止面前。   他将那朵花别在郁止衣襟,“很好看。”   “谁好看?”郁止追问个明白。   “您好看。”郁星岚直白道。   “嗯。”郁止面上依旧从容,依旧淡定,唯有眉眼的那一抹明艳,那样动人。   “星岚,想感受一下吗?”郁止没头没尾的话,令郁星岚不解。   “感受什么?”   “感受……你跟我的吊桥反应,毕竟,总不好让节目组的好意落空不是?”   郁星岚还没来得及明白郁止的话是什么意思,便见郁止松开手,整个人就要往下坠!   郁星岚:“!”   那一刻,他什么也没想,体内的数据也停止了运算,整个人只有一个下意识的反应。   拉住他!   然而他伸出手,却落了个空。   拉不住怎么办?   跟随他!   下一瞬,他抓着绳子的手也松开。   铮——!   这是匕首扎入山石的声音。   郁星岚错身时,被郁止一手紧紧搂住了腰身,两人的身体停止下坠。   郁星岚也不知哪里生出来的情绪,那一串数据实在太过显眼,显眼到所有乱码里,只有它那样清晰,令郁星岚不得不脱口而出。   “先生!”   “您太任性了!”   停止的数据重新流动,郁星岚却花费了一秒时间进行整理,这才找回自己清晰的数据。   郁止乖乖道歉,“是我的错,下次不会了。”   你还有下次?!   “下次一定不会丢下你。”   郁星岚:“……”   这是要拉着他一起死的意思?   “星岚,愿意陪我吗?”   愿意吗?   这个问题其实不需要回答,刚才的郁星岚便用实际行动说明了他的答案。   此时的他也依旧用行动表达了他的想法。   他回抱住了郁止的腰。   郁止眸色深深,“这回,可没有反悔的机会。”   说罢,他的手一松,两人开始极速下坠!   感受着周身的疾风,郁星岚思考,他后悔吗?   没什么可后悔的,即便是真实的世界,他也不会后悔。   此时此刻,他仍记得刚才看见郁止松手,从他身边下落的画面,他还记得数据在体内停止流动的感觉,他还记得当时什么也没想,只是下意识跟随的自己。   可此刻被郁止抱在怀里,郁星岚的数据却很稳定。   他从中得出一个结论。   他不怕危机,不惧死亡,唯独害怕郁止离开他,而他却无能为力。   郁止成功了,成功让郁星岚体会并领悟到了害怕这个情绪。   “先生,您真可恶。”   郁止不语,只是在郁星岚身体的遮挡下,掩住了一抹无人看见的笑意。   嗯,他真可恶。   可这样可恶的他,却令郁星岚学会了七情六欲。   在身体受到高温烤炙,在即将受不了的前一刻,两人齐齐被强制下线,消失在直播间。   “小星岚说得对,郁老师真可恶,竟然拉着小星岚一起死,小星岚也太好脾气了,竟然就这么乖乖听话了。”   “温柔型的伴侣机器人基本不会拒绝主人的要求。”   “可是郁老师为什么要带着小星岚一起跳下去?明明他们任务已经完成了啊。”   “我看以前的电视剧里面这种情节叫殉情,不过这种情节一般发生在主角的感情被外力所干扰,不能在一起的时候。”   “可能郁老师只是纯粹想要跟小星岚一起体验一下跳崖的感觉吧,我也经常用这种方式来寻求刺激,反正不会真的出事。”   “你们看了这几天节目,还不了解郁老师吗?他一般不会做什么,可一般做了,就一定有原因,只是我们不知道而已。”   “小星岚一定知道,否则就不会说那句话了。”   观众们好奇想知道,然而已经下线的郁止和郁星岚却没有再上线。   其他几个嘉宾还在极限环境里苦苦挣扎,其中最好受最方便的竟然是透明组其中之一,极热环境下的那两人,只要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等待时间结束就行了。   另外两组却不行,极夜环境的两个人已经经历了海啸山崩龙卷风,艰难撑住一条命,还没休息够,又迎来了泥石流。   两人抱在同一棵树上苦苦支撑。   “我觉得这棵树可能撑不住多久。”其中一个人道。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另一人喘着气道。   “所以我们……”   “你休想让我跟你一起去死!”   “……”   “喂,难道你就不想体验一下郁老师和小星岚的感觉吗?”   “跳崖当然爽了,可我们这是泥石流啊!我不想浑身脏兮兮的。”   “哦,那可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两人抱着的树就随着已经被冲坏的山坡倒下。   “……”   看来这场泥石流浴是免不了了。   *   “还能坚持吗?”宗政梓喝着水,一边问叶欣。   “再过一个城市,我们就能找到丧尸疫苗,你在坚持一下。”   “这里好安静。”   叶欣:“……”废话,老娘嘴被绑着说不了话当然安静了!   她不仅嘴被绑着,手也被背着绑在背后,刚开始叶欣还好,除了发烧头晕难受外没什么症状,两人也走得容易,可随着时间过去,她一点点向丧尸转化,到现在已经开始咬人,若非宗政梓动作快,他这会儿也被同化成丧尸了,那他们的任务立马就能以失败结束。   没办法,宗政梓只好用绳子将叶欣捆起来,这段时间,宗政梓就是这么带着她走的。   这可就苦了叶欣,在她难受地想要直接认输时,根本说不了话,只能认命地被宗政梓粗暴带着。   叶欣:“……”呜呜呜,她这辈子最后悔也最幸运的事大概就是跟宗政梓一起参加节目。   这狗男人谁要谁拿去吧,反正她是不想要了!   *   下线后,郁止花了十分钟,终于发现郁星岚的不高兴。   他不高兴时什么症状也没有,也是同样的面无表情,同样的听话,不会拒绝郁止的要求。   之所以能发现,是因为他跟郁止说话时,一些如往常一样的话,却比从前少说好些个字,虽然都是不重要,甚至不必要的内容,但那也是减少。   郁止握住郁星岚的手,将要转身去整理屋子的郁星岚拉住。   “生气了?”   郁星岚抿唇。   他想说没有,然而他现在越来越不喜欢对郁止说谎。   “为什么生气?”   郁星岚看着眼前若无其事故意装傻的男人,不由声音微冷,“先生不知道吗?”   “还真不知道。”郁止理直气壮道。   “如果说是因为刚才我带着你跳崖的行为,我想你比我更清楚,那是假的,我们不会受伤,不会出事,既然知道,又为什么会生气?”   郁星岚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他是因为郁止跳崖生气吗?   他是……   “难道是因为我故意吓你生气?”   郁星岚想点头,然而郁止下句话却是:“可你之前说过,你不会害怕,既然不会害怕,那我又怎么会吓到你?”   郁星岚:“……”   “还是说……”郁止将郁星岚拉入自己怀里,明明还在生气,此时的郁星岚却很听话,并没有任何反抗的行为。   “你会害怕了?”   “因为我?”   郁星岚看着郁止眉梢眼角的柔和,哪能不知道这人就是故意的。   故意逗他,故意诱他承认他会害怕这件事。   他抿唇,明明承认的话都到了嘴边,说出的程序也开始运行,却偏偏被他压了下来,他不想说话,也不想承认,当然,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他不想让郁止得意。   片刻后,压制不住的程序终究成功运行。   “嗯,我会害怕。”   他是伴侣机器人,郁止的重要性高于一切,当然,也高于他自己。   郁止表情不变,唯有那双眼睛里满是柔情,“我很高兴。”   一本正经的脸,说出这句话,怎么看怎么违和,然而他偏偏又是那么认真。   “但是星岚,你可以不那么听话,可以故意不承认,让我抓心挠肝,让我心心念念。”   “你这么乖,让我总想欺负你。”   郁止说的真话,天知道为什么一板一眼的机器人也能这么有趣可爱,可爱到让人忍不住欺负的程度。   他真的是个好人,更是个好爱人,但是好人也需要约束,好的爱人也需要管制,否则真的容易不做人。   思及此,郁止也只能无奈叹气。   回答他的是郁星岚面无表情地将他推开,然后……当真也没看他一眼,转身便离开。   郁止看着只有自己的屋里,不由失笑。   他都说了,郁星岚学习能力真的很快,他刚这么说,对方便学到了精髓。   可是小星岚,如果你没脸红就更好了。   *   郁星岚之前便知道自己的主人有时很奇怪,根本不是面对外人时的模样。   对于全星际其他人来说,郁止是个认真专业的研究学者,愿意努力学习如何创造感受感情,并且大度地向大众展示。   然而郁星岚知道的,却跟其他人所认知的不是同一个人。   星际网民只知道郁止好学且聪明,对于感情有属于自己的认知。   可郁星岚却知道,对方在家却很少看有关于感情的书和视频,他还查过家里和郁止终端的播放记录,并没有找到对方口中说的“几百部爱情电视剧”。   他知道郁止在网民面前连笑容都要掩饰,对着他却能自然而然露出富有感情的笑容。   这是一个两面派,在这里,这个词没有什么贬义,只是单纯的意思。   郁止有两面,一面是对郁星岚,一面是对其他人。   但对伴侣机器人来说,维护郁止是第一指令,这让他一直帮忙掩饰,从未在别人面前暴露过郁止的真实面。   可不知何时,原本的指令,变成了心甘情愿,到现在竟成了他下意识不想。   不愿意跟其他人分享真实的郁止。   分明……分明他那么可恶的。   “我来帮你。”郁止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这束花要放在哪里?”郁止将这束冰玫瑰修炼好,在相配的蓝色花瓶里摆出好看的造型。   “放在茶几上。”   冰玫瑰适宜温度较低,不爱阳光,不能摆在窗前阳台。   郁止将它放在桌上,又转身跟郁星岚一起整理屋子。   乱了位置的抱枕,桌上没摆放整齐的茶具,还有因为下雨而被打湿的窗户。   首都星多雨,窗帘防水,倒是不必担心。   这些都是家政机器人应该做的事,只需要对家政系统下达指令,或许它的插话技术比不上郁止,欣赏能力比不上郁止,可它们高效且不用劳累人类,是做家务的第一选择。   郁星岚一个机器人,做这些也得心应手。   可郁止却跟他一起亲自动手,这便与许多人不同。   不过,郁止跟别人不同的地方多了去了,郁星岚也不会去探究这些,总归是对方想做什么,便让对方去做便好了。   “先生,您已经有三天没去实验室了。”郁星岚通过对郁止从前的行程日常查询,发现了这件事,不得不提醒道。   “我现在也在做实验。”郁止转头看他,“在与你一起做实验。”   郁星岚眼中蓝光微闪,几秒钟后道:“先生,如果您需要我配合您去实验室,我愿意。”   郁止一时没说话。   在原剧情中,郁星岚虽然没有拒绝原主的要求,进入实验室配合实验,但一直很难过,很久没笑过。   可现在,郁星岚却主动提出这件事,并表达自己同意的意愿。   鲜明的对比让郁止清晰地认识到,眼前的郁星岚是他的爱人,而不是原剧情中那个只知道默默承受的伴侣机器人。   郁止伸出手,轻抚上郁星岚的眉眼,看着对方没什么表情的完美面孔,不由轻叹一声。   “星岚,知道伴侣机器人,和机器人伴侣的区别吗?”   郁星岚沉默不言。   他有学习系统,当然也知道这二者的区别。   这种区别甚至不能算细微,而是巨大。   至少巨大到郁止对他的态度,跟其他人对待别的伴侣机器人的态度截然不同。   伴侣机器人,伴侣是前缀,机器人才是本质,机器人伴侣,伴侣才是本质。   别人眼里他是机器人,郁止眼里他是伴侣。   这就是它们的区别。   “所以……”   所以,他不该继续把自己摆在机器人的位置,而应该是真正的伴侣吗?   可就他所知道的现在人类的伴侣,也并没有像郁止所做的这般,不是吗?   “所以……以后不要再这样一脸单纯地说愿意跟我去一个没有别人,不见天日的私密空间了。”   “那样会让我以为你想跟我来一回小黑屋。”郁止一本正经道。   郁星岚:“……”   嗯,确定了,先生今天又在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   关小黑屋什么的,终究只是戏言,但也不是全无用处,至少让郁星岚知道了有些话不能乱说,否则还不知道会被郁止故意曲解成什么模样。   郁止逗完了人,便看见终端传来消息。   通讯接通后,视频另一头出现了节目组导演的脸。   “郁老师,我想有关今天的节目跟您商量一些事。”导演态度很好,这两天,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不约而同地叫郁止老师,他也不例外。   今天在节目里,郁止有关于吊桥反应的那些话,引起了导演的求知欲。   郁止转身去了阳台,对着微风和阳光,他心里对被人打扰的想法也散了。   “导演您说。”   他态度很好,也不拿乔,导演表情一松,身边便出现了另一个陌生女人的身影。   “郁老师,我是《模拟恋爱》的编导,您今天在节目里表现出对吊桥反应的不赞同,能具体说说吗?”女人迫不及待道。   郁止停顿一瞬,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一些经验之谈,我也认识一些人,跟他们相处过,工作过,有过共同的记忆,同甘共苦,但都没有进一步发展。”   他说的是自己,而不是原主。   “如果还不能理解,那更直观一点,现在星际虽然和平安宁,但有些星球也有自然灾害,那些救援机器人救了很多人,却也没听说有谁喜欢上救援机器人,并且跟他们在一起的。”   “如果还要证据,那之前在节目里在一起的两对嘉宾,在节目过后不久就分手,还不明显吗?”   编导无话可说。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够,又或者是嘉宾的原因,才导致功亏一篑,结果原来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吗?   失落实在难以排解,她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颓丧。   “那我到底该怎么做……”   编导失落,郁止却有些愣神。   他发现自己或许遗漏了什么。   这个世界的人缺乏感情,可感情也分积极的和消极的。   为了起好带头作用,郁止一直教他们的都是积极的,但似乎早已经有人领悟了消极却还不自知。   编导从业数十年,意味着她在寻找情感这个任务上做了数十年。   她对这份工作付出数十年,积极争取了数十年,那得到了反馈似乎也不奇怪。   “女士,您或许可以去做一下情感测试。”郁止善意建议道。   “我相信,幸运会眷顾您。”   编导愣住,一时没能回过神,“您是说我……我……”   她满脸不敢置信,声音都在颤抖,不,她是整个人都在颤抖。   郁止轻轻点头。   下一瞬,视频对面便没了对方的身影,很快,导演也挂断了通讯。   郁星岚为郁止端来一杯白开水。   这是在他的观察下,郁止不带滤镜时,最喜欢喝的东西。   “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   郁星岚敏锐察觉到郁止心情很好。   不同于面对他时的愉快,却也是一种欣慰。   “是有件好事,你很快就会知道。”   郁止觉得,这个世界的任务或许比他想的要容易。   无中生有很难,可在已经有萌芽的情况下催发生长,那会容易很多。   像郁星岚,不也能学会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吗?   “星岚,如果这个世界人人都有感情,而你也不再是我的伴侣机器人,你会喜欢上其他人吗?”   如果没有他,这颗星星会喜欢上别人吗?   这是在诸多世界里,郁止从没想过,或者说从来没敢想的问题。   郁星岚面不改色道:“他们是先生吗?”   “他们不是,我就不会。”   这是郁星岚问郁止会不会对别的伴侣机器人也这么好时,郁止的回答。   如今还给郁止,再合适不过。   郁止眸光微动,面上勾出一抹清浅的弧度,声音温和却透着认真。   “嗯。”   他一直是他,星星也一直是星星。   两个小时后,一直关注着星网的郁止便刷出一条爆红热搜。   #《模拟恋爱》节目编导情绪值71爆# 第315章 恋爱方程式8   热搜爆红。   网上一片哗然,谈论声很快超出了近五年的最热话题,且还在直线上升。   “谁脑子有病炒这种话题?”   “我寻思着今天应该不是愚人节?”   “一觉睡醒还在做梦,我再去睡一觉。”   “????????”   “!!!!!!!!”   “真的假的?网警快来查,一定要让造谣炒作的人自食恶果!”   ……   “!!!!谁能告诉我,检测单上的检测结果是真的吗?我无论从内容流程还是公章上都没找到破绽!”   很快,检测院方官方已经发出消息,内容不外乎是热烈庆祝他们检测出第一个情绪值高达71,这是他们院方自建立以来,检测出的第一个情绪值超过60的人类!   有官方盖戳,这下子众人不信也得信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有多看重情感,几乎没人会在这方面开玩笑,没多久,消息便被传遍了星网。   很快,《模拟恋爱》的编导便打开了直播间,众人还能看见她眼睛有些红肿,看上去就是哭过的模样。   可是怎么可能呢?人类怎么会哭?人类怎么能哭?   直播间一打开,编导几乎看不清弹幕的内容,因为太快了,星网的刷新速度极快,无论观众有多少,消息速度有多快,它都能完美地浏览过,从来没发生过卡的现象。   然而当这个直播间刚打开的时候,屏幕有一瞬间的凝滞。   肉眼不可分辨,但却切实存在。   这意味着在刚才那一瞬,连星网都被拥挤的消息堵了一瞬。   编导没看清弹幕,干脆也不看了,她坐在那里就单纯说着自己经历过的内容。   “检测单是真的,毕竟我也不敢冒着坐牢的危险造这种谣。”   哭过后,编导看起来轻松许多,似乎又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然而只看她此时不断交叠的双手,便能知道这种轻松多为掩饰,实际的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冷静。   “其实,你们要说我现在是什么感觉,我也不知道,多年夙愿一朝达成,我都还没来得及消化整理,便被推着做了这个直播,来跟大家分享并解释。”   郁止此时也没闲着,正拉着郁星岚一起看着直播间的编导。   怀里的郁星岚似乎忘了之前郁止对他做的那些可恶的事,也忘了自己刚才的拒绝,此时正乖乖坐在郁止怀里,并没有什么反抗的意思。   看着直播间的盛况,郁止不由微微一笑,注意到这点变化的郁星岚好奇问:“先生,为什么您很高兴别人拥有感情。”   “因为……”   “有感情,道德才有约束。”   人类不再是用冷冰冰的法律法规维护秩序,而是有自己的三观和道德,法律约束不了道德,唯有感情才能找回道德,并且给道德套上一层枷锁。   “可如果按先生的想法,人类找回七情六欲,有好也有坏,社会不会如现在这样平稳安逸,会有不平,有战争,有伤亡,这样,也要找回感情吗?”   郁星岚作为机器人,计算出这样的结果再容易不过。   人类现在没什么大的矛盾,和平了千年,可一道找回感情,同样也会找回欲望,在此情况下,社会终将发生改变,欲望这种东西,永无止境,永远填不满,届时,将会发生更多的危害和灾难。   “你觉得,人类现在的生活很好吗?”郁止没回答,反而反问他。   “你知道,在以前,世界上什么动物才会什么也不做,被圈养在安逸的环境里,直到死亡吗?”   郁星岚不言。   郁止淡淡给出答案,“是猪。”   星际时代确实很发达,可郁止查询并分析过数据,星际时代的发展从少年前开始,便逐渐放慢,到现在,虽然他们依旧很先进,可他们依旧很久才会有突破性的东西。   再这样下去,不用外敌来袭,人类就会死在自己制造的安逸里。   “猪只需要长大,配种,不用干活,不用奋斗,不用努力,可这样的代价是在它们长大长肥后,便会被主人宰杀吃肉。”   “人类如果再这样安逸下去,迟早有一天,也会成为整个星际的养料,届时,人类将不会是这个世界生物的主宰,必然会有其他生物,或者非生物比人类强。凌驾于人类之上。”   到时候,人类就会和猪一个下场。   “所以先生是希望人类居安思危,努力进步?”郁星岚听明白了,郁止就是要让人类产生斗志,让时代继续发展,让人类继续站在星际社会食物链顶端。   这是在拯救全人类。   先生真伟大啊,郁星岚想。   然而下一瞬,他便听见了郁止否定的声音,“不。”   “我并没有这样想。”   于郁止而言,这个世界是不是人类做主并不重要,他只是不喜欢看某个种族堕落,甚至灭绝,今日是人类,换了个妖怪做主的世界,那便是妖怪。   甚至有的是机器人做主的世界。   “我只是喜欢给某些种族留下一线生机。”   想要获得感情,那是原主的愿望,郁止在完成这个愿望时,加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多费了一点功夫,却挽救了人类的存亡,或许除了郁星岚,不会有人知道。   人类已经在走向灭绝了吗?郁星岚扪心自问。   然后他的计算结果给出了他的答案。   是。   若非这个世界没什么大的危机,人类或许早就在存亡中挣扎。   智慧生物如果不发展自己,壮大自己,以超过其他种族的速度快速发展,等待他们的结果便只有一个,好一点的不过是变成他们现在的花花草草,修剪得当保护欣赏。   坏一点的便是奴隶,   人类显然陷入了这样一个尴尬的时期。   拥有了七情六欲,也拥有了人心,人心分善恶,恶固然不好,可有些东西,是只有人心才能赋予的。   “所以先生这样做,没有一点私心?也没有一点,是想要让所有人都体会到感情的美好吗?”   郁星岚认真看着郁止,像是在认真探究什么。   “你觉得呢?”郁止不答反问,笑容款款,然而这款款笑容中,就是看不出半点端倪。   知道自家先生是个演技帝的郁星岚放弃了,“我不想知道了。”   郁止:“……”   “耐心这么差的吗?都不继续追问两句?”   郁星岚就不,让郁止憋着。   可郁止是会憋着自己的人吗?   或许在某些时候他忍功了得,可在这种时候,郁止完全没有憋着的理由。   “有。”   “如果所有人都拥有感情,像星岚这样的机器人,也能少受点苦。”   “这样的回答,你满意吗?”   郁止笑问郁星岚,后者抿唇半晌,才面无表情道:“先生没必要为我这样做。”   就连郁星岚自己,都没想过这种事,可郁止却想了,不仅想了,还做了。   “星岚,我发现你的情绪也还需要完善,有个词叫贪婪,你需要它。”郁止叹息道。   郁星岚知道这个词,虽然现在很少见,也几乎用不到,可他还是能从完整的资料中找到它的意思。   “这不是个好词。”他不明白郁止为什么会把这个词放在自己身上,还说他需要它,难道他希望自己变坏?   这个难度应该有点大,郁星岚暗暗嘀咕,数据迟疑着,似乎要发生转变。   “词不分好坏,用在什么人什么时候方便合适就好。”郁止揽住郁星岚的腰,将人拥在怀中,低头轻吻他的唇瓣。   “有了贪婪,你才会对我不知足,就不会说出刚才那句话了。”   没必要那样做?不,是会觉得做得不够。   会眷恋郁止身上每一份温柔,紧紧抓住,不愿放弃。   编导的直播间还在继续,而郁止和郁星岚显然已经没将心思放在那上面。   只将那声音当做背景音,掩住了紊乱的心跳。   *   郁止没再看,可这场直播还是在网上发酵,很快传遍全网,几乎没有人没看过。   编导在直播间不仅晒出了自己的检测单,还邀请到了为她检测的院方医生,对方也承认这一切都是真的,神色还十分激动。   激动是正常的,毕竟现在任谁检测出了一个情绪值71的人,也会激动不已,彻夜难眠。   星际情绪值检测数值是从0到100。   普通人的情感数值能够有60已经是高了,更多人是50,甚至更少,这是星际人类的平均水平,他们不算彻底没有情感,只是情感很难受到影响和波动。   能够上71,说明那位编导的情感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普通人,更意味着其他人,也拥有像编导那样转变的能力。   很快,《模拟恋爱》跟郁止郁星岚也被刷上了热搜。   “郁老师快看,你的一个徒弟出师了!”   “郁老师,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私底下偷偷给编导姐姐开小灶了?”   “《模拟恋爱》究竟是个什么节目?两个成了的情侣也就算了,八百年前早就分手了,现在不仅出了郁老师这样一个妖孽,就连幕后工作者编导竟然也觉醒领悟了感情,怎么所有好的都被这个节目组一个人找了呢?”   有人阴谋论,可更多的人不关心这一点,他们只想知道,他们能不能像那个编导一样领会感情。   很快,编导的采访告诉了他们。   可以。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的,你们要我说出了所以然来我也没办法,可我是怎么发现的,倒是可以告诉你们。”编导还在恍惚中,整个人都有些失神,片刻后才回神。   “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一个人,没错,就是近期节目组请来的那一位嘉宾,郁止。”   “若非是他提醒我去做情感测试,或许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早已经找到了苦苦追寻的东西。”   编导的模样十分感慨,同样也十分真心,她感谢郁止,愿意为他说话造势,将这件事公之于众,让郁止声望更上一层楼的同时,也给予了其他人希望。   编导能够感受到情感,他们或许也可以?网民们不由想。   已经有第一个人,第二个人、第三个人还远吗?   众人怀着这样的心情,对于感情纷纷跃跃欲试,一时星网上热闹纷纷。   郁止围观了网上的情况,发现是一派欣欣向荣,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后,便也放下心来。   因为编导这件事,节目组特地宣布暂停一天直播,当然,是不是因为节目组的人也在忙着想办法问编导经验,那就不得而知了。   得到一天的休息时间,郁止还是很高兴的。   他现在不好出门,免得被人围观后不好脱身,但领着郁星岚在附近逛逛还是可以的。   “那边是一片山,原本有种稀有矿,后来矿没了,山重新填了起来。”   坐在飞行器里,郁止对着郁星岚介绍道。   两人飞上山顶,郁止拉着郁星岚现在山的最高处,望着山下,隐约能看见他们的家。   “好高。”郁星岚道,“也好小。”   高说的是山,小说的是他们的房子。   “站的越高,看到的东西也就越多,东西也就越小。”郁止一只手挽着郁星岚,另一只手插兜。   “这还仅仅是一座山,如果是一个星球,甚至是一方宇宙……”接下来的话,郁止没再继续说下去。   郁星岚却敏锐察觉到了什么,根据郁止刚才那句话,他有理由分析出,郁止或许曾经站在更高的山峰,更大的星球,甚至更广袤的宇宙中,低头俯瞰一切。   在他的眼里,一切都那样渺小。   可即便见过了那样的浩大,再站在渺小中,也从不会轻视或者无情。   “先生,您从哪里来?”   郁止一愣,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又或者是没想到对方就这么问出来了。   郁止没删除原主从前的经历记录,没太过在郁星岚面前掩饰自己,甚至连拙劣的借口都从未找过一句,想要看穿他,实在太过简单。   可郁星岚轻而易举问出来,便不那么简单了。   “星岚,你这是笃定我不会对你如何?”认定他不会伤害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暴露。   郁星岚垂眸,“我没这样想。”   确实如郁止所想,郁止的一切都未对郁星岚设防,郁星岚又非眼瞎耳聋,他拥有超强的计算分析能力,能看出郁止的不对太过容易。   之前说郁止几天没进实验室,未必不是试探。   “嗯,我知道,是因为你不害怕。”不怕死亡,不怕消失,所以无所畏惧。   话音刚落,便觉得手心一暖。   那是某人伸出来,放进他手心的手。   还有心机地暗戳戳调节了温度,让他的手跟人类没什么区别。   “没有。”郁星岚否认道,“是怕的。”   他怕郁止受伤,怕郁止消失,怕郁止……不要他。   郁止缓缓莞尔,浅浅的消息漫上眉眼。   “那就是胸有成竹,吃定我了。”郁止肯定道。   “先生不喜欢吗?”他计算过,说这种话能让郁止开心的概率是99%,剩下1%是郁止故意逗他。   美人计很有效,尤其是美人乖巧又听话的时候。   “嗯,喜欢。”   所以,告诉他吧。   郁星岚不知道郁止的来历,不知道他停留的时间,不知道他消失后,要怎么找他。   一切的一切,都让他想要了解郁止,了解他的一切。   “你问我,我也忘了。”郁止诚实道。   “不过……”   不等郁星岚失落,便又听对方继续道:“无论我从哪里来,都会留在这里,在你身边。”   “放心,不丢下你。”   “哦……”郁星岚答得漫不经心,不知道为什么,一向相信郁止的他,对这句话竟没怎么信,反而有些警惕。   就像……就像曾被人深深骗过。   “先生,您会骗我吗?”   “……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   此时的郁星岚有些固执,非要郁止给出个答案,郁止轻咳两声,只好道:“不骗你。”   “是吗?”更怀疑了。   “嗯,爱你这一句,从没骗你。”   *   新的一天,《模拟恋爱》直播重新开始,刚出现在直播现场,郁止便被满屏的热烈追问糊了一脸,甚至连节目组现场的嘉宾和工作人员也忍不住跃跃欲试,想要知道郁止究竟怎么看出来那位编导在感情上有所突破的?   既然能看出编导的情况,那其他人的情况是不是也能看出来?   既然看得出情况,那导致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是不是也能知道一些?   这些都是让编导拥有感情的关键,掌握了这些,就是掌握了拥有感情的秘诀。   “我知道大家想要知道什么,不过即便我能看,总不能一个个看不是?如果可以,大家还是都做个测试就好。”   说不定其中也能发现一些小惊喜呢?   郁止也就这么想,想要让这些人通过几天的直播就感到感情,那也太天方夜谭,不过数据上升几个点应该没问题。   有变化就有希望,有希望也会更积极,良性循环就此形成。   “欢迎大家来到《模拟恋爱》直播间,今天各位嘉宾的主题是寻找恋人。”   “你们的恋人将会投放进不同的背景里,他将会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容貌和人设性格,甚至与原来的他截然相反,而你们要做的,就是找到他,并与他相认。”   闻言,郁止挑眉,似乎改了活动,之前他收到的消息不是这个,或许和编导有关。   可跟原来的比起来,这个任务实在太简单。   在这么多的世界里,郁止都是这么找过来的。   “先生,我要是没找到您怎么办?”郁星岚抬头问。   “那就我找你。”   我找到你,也是你找到我。   说话间,周围环境骤然一变,原本站在身边的人也消失,郁止瞬间便变了个模样。   视野突然变低变窄了不少,郁止抬手一看,瞬间失笑。   这不是人类的身体。   郁止变成了一只猫。   黑色的大猫慵懒地蹲在地上,抬起爪子看了看,又在地上拍了几下,确定自己是变成了一只普通黑猫不错。   再看看周围的环境,是一片花田,空气中浓郁的花香令猫头晕目眩想打喷嚏,郁止并没有待多久便动作矫健地离开了花田。   “郁老师这动作……以前真的不是猫中田径队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郁老师四肢动作很自然和谐,难道大佬都是这样,做人还是做猫都这么厉害?”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只想把郁老师抱回家养,rua起来一定很舒服!”   “小星岚呢?不会变成老虎了吧?忽然有点想看到变成老虎的小星岚把猫老师驼在背上的画面,一定很好看!”   “所以郁老师即将变成猫娇妻?”   “嗯,有画面了。”   郁止:“……”   郁止将娇妻两个字从脑子里甩出去,专心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喂,那边那只蠢猫,敢占你花大爷的地盘,吃你花大爷一尾!”   一条小臂粗的菜花蛇叫嚣过后,便朝着郁止冲过来,长尾一甩,就要打在郁止身上。   郁止一个跳跃躲过,动作灵敏地爬上树,“这块地写了你的名字?”   “你看着田里的花跟我这么配,还有脸说这不是我的地盘?”菜花蛇在树下伸出长长的蛇信,恶声恶气的模样还颇有一副老大的模样。   “我只是想找点东西,不占你地盘。”虽然郁星岚很大可能不在这里,但还是找一下更好。   菜花蛇嚣张道:“不行!我不许!”   “哦,那就不好意思了。”郁止先道了个歉,随后闪电式地俯冲跳下,直直朝着菜花蛇而去。   十几分钟后,菜花蛇尾巴尖捂着缺掉一颗牙的嘴,身体在地上蜷成一团悲伤落泪。   “大、大王!”   呜呜呜,到底哪来的霸王?他的牙……   “这里还有其他动物吗?都叫来看看。”   “好嘞。”   没一会儿,这一片新开了老大的消息就传遍了所有动物。   得知这位新来的大王战斗力后,众动物纷纷乖巧做小弟。   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采蜜的采蜜,纷纷想为新大王献上自己的供奉。   而郁止却在这一圈没看到郁星岚后,转身就走。   众动物:“……”   “大王,我们愿意追随您!”   郁止挥挥爪子,“我跟你们不一样。”   “一样的一样的!”众动物点头,它们不嫌弃郁止太黑,也不嫌弃他不会唱歌跳舞采蜜,这年头,拳头大的就是老大。   郁止转身,理了理自己黝黑顺滑蹭亮的毛发,甩了甩尾巴,十分矜持道:“我是有主的。”   家养的,跟你们野生的不一样。 第316章 恋爱方程式9   郁止不想带着这些拖油瓶,可这些动物属于这个世界,必然对这个世界更为了解。仅凭他一个人……哦不,一只猫找人,还是为难了些。   “大王,您要找谁?告诉我们,只要在这片森林里一定能帮你找到。”几个动物拍着胸脯保证。   郁止也不知道郁星岚会变成什么,因而也给不出答案。   思考片刻后道:“算了。”   犹豫过后,郁止才道:“我也不知道他什么样,你们把这里有什么都告诉我。”   “我知道我知道!”蝴蝶率先叫嚷,“我飞过好远好远,看到的东西最多。”   “我活得最久,看到的也不少。”   “我、我跑得最快,也知道很多!”   “我飞的最高……”   其他动物也不甘示弱。   面对面前的新大王,每只动物都想展现自己最有效的作用。   郁止听着众动物你来我往叽叽喳喳,没对它们的争先恐后说什么,只是从言语中提取信息,知道了这里大概还有什么。   这是一片自然森林,没有人类。   也对,连他都成了猫,郁星岚不是人的概率很大。   可这里的动物太多,如果不亲自接触,很难知道哪个是郁星岚。   可他若是仅凭自己走遍整片森林,那要花的时间也太多,太麻烦。   除了找人,最有效的办法还是扩大自己的知名度,让对方来找自己。   他一跃而起,爬上树,居高临下地对所有动物道:“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的地盘,所有动物都要认我为主,你们去通知其他动物,叫它们来拜见于我。”   “另外别忘了宣扬我的名字,郁止。”   “好的大王!”   众动物离开时还在窃窃私语。   “大王居然还有名字?好厉害!”   “yuzhi,你们知道是什么字吗?”   “不知道,反正怪好听的。”   “我跑得快,去找地上的动物。”   “我飞得高,去找天上的动物。”   “我游得远,去找水里的动物。”   “我……”   几只动物分工明确,很快没了身形,各自去做适合自己的事。   在它们的宣扬下,郁止的名字传到了更远更深的地方,整片森林都知道这里新来了个大王,对方不找动物打架,也不抢占地盘(毕竟都是他的),也没让人上供好东西,只是想找一样东西,希望全森林的动物都帮忙。   这么简单的小事,大家当然不会拒绝。   在一群小弟的热情帮忙下,全森林都发动了起来。   郁止自己也在不断寻找,然而始终一无所获。   这让他都忍不住考虑,或许郁星岚并不在这片森林里,他可能应该离开这儿,去外面找。   众小弟见到它们的新大王最近兴致不高,便知道是心情不好。   它们很失落内疚。   “都是我们没用,连找东西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也不怪大王看不上我们。”   “是我们太没用了。”   众动物齐齐叹息。   可叹息过后,又觉得不能这样,它们要想办法让大王开心。   郁止回到暂住的山洞,便见到一群动物围在洞里等他。   “大王!大王你回来啦!”   “拜见大王!拜见大王!”   青蛙跳在石头上向郁止作揖,猴子尾巴一甩在向郁止表演倒立,棕熊捧着自己的蜂蜜罐。   一个一个,都在用自己的礼物或者拿手本事向郁止表达自己的崇敬。   轮到喜鹊时,喜鹊飞在郁止前面的上空盘旋,“大王大王,我准备的礼物不在这儿,要去那边那边才能看到,您跟我一起去吧,礼物您一定会喜欢的。”   郁止语气温和,淡淡道:“不用了,我今天想跟你们说,我要离开这儿,去更远的地方找我要找的。”   “希望你们今后在这里能和平安乐。”   闻言,众动物一惊,它们刚新出的大王才当了没多久就要走了?!   为什么?   是不喜欢这片森林了吗?   还是不喜欢它们?!   有胆小的蜂蜜已经嗡嗡嗡地哭了起来。   “不要啊大王!我们一定会更努力采蜜,努力做成蜂蜜给你的,不要抛弃我们!”   棕熊也憨憨地举起手里的蜂蜜罐道:“大、大王,我还有很多蜂蜜,都、都给你!不要、不要走!”   猴子挠挠头,“大王,我一定把今年最大嘴甜的那个桃子留给你,你不要走好不好?”   动物思维简单,此时众人纷纷挽留郁止,以最真诚的态度。   面对这些动物,郁止很难不态度温和。   “抱歉,虽然这里很美好,但这里不属于我,它是你们的家,而我要去找我的家了。”   “大王大王,我找到了一株猫薄荷,长得特别特别好,还正新鲜,这里能有一株猫薄荷,就一定还有其他猫薄荷,你留下来好不好?那些猫薄荷都是你的!”   见状,喜鹊也不藏着掖着了,把自己发现一株猫薄荷的事说了出来。   他们这片森林能找到猫薄荷,一定能有其他猫薄荷,这里是最适合猫居住的地方,是猫的天堂,作为王者的黑猫也一定不例外!   闻言,郁止轻叹一声,抱着尾巴,垂着两只耳朵,睿智的双眼里带着几分歉意,琥珀色的眼眸明亮清透,“抱歉,我可能要辜负大家的期待。”   他去意已决,任由动物们再怎么挽留也不肯留下。   看着焉头耷脑的动物们,郁止在走之前还郑重其事地将大王的位置转交给这里最有实力的猫头鹰,并嘱咐它要管理好这片森林,管理好动物们。   对方郑重其事地答应了下来。   至此,郁止再无留下的理由。   他迈着稳健的步伐,黑色的身影在黑夜中看不大清,月光从云中出来,光芒大盛,清楚照亮了郁止的黑色身影。   “喵嗷——!”   他跳上最大的一棵树,甩了甩尾巴,长啸一声,对着那些动物们挥挥爪子,几个跳跃,迅速消失在众动物的视线中。   “呜呜,大王走了,森林里再也没有大王这么厉害又好看的黑猫了!”   “我也不想大王走,但是大王不答应。”   “都是我们没用,要是能找到大王想要的东西,大王肯定不会走的。”   “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大王要的是什么啊。”   “唉……”   郁止离开森林,他孤身一猫,没有包袱,也没有累赘,饿了就吃点野果,咳了就喝溪水,他顺着溪流一直走,一定能走出这片森林。   森林很大,在走的途中,他也没放弃寻找有可能是郁星岚的生物,然而始终没有找到。   当他来到森林的边缘,只要过了面前这条河,他就能离开森林时,郁止站在河边的石头上,对着水面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毛发,将因为接连赶路而狼狈的自己重新变得油光水滑。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还是整理一下自己的容貌比较好,以便于时刻给别人好一点的第一印象。   郁止想过河,可觉得以自己这短小的四肢,估计还没游起来,就得被湍急的河流给冲跑。   他转身看向森林,想要找有没有能够辅助过河的工具,谁知这一转头,便不动了。   河边一棵大树下,挨着跟脚的地方,长着一株娇艳欲滴的猫薄荷,清晨的露珠凝聚在枝叶上,翠绿的叶片正在朦胧山雾中舒展,像是正在邀请他人来观看它,嗅闻它,亲近它。   只一眼,郁止便知道这河他不用过了。   脑海中浮现出之前喜鹊说的话。   这片森林里长着一株猫薄荷,今日所见,郁止便心知,想必这是唯一的一株。   也是独属于他的一株。   他几个跳跃飞快来到猫薄荷面前,围着它转了两圈,凑上前嗅着叶片上的味道,只觉得飘飘欲仙,舒畅无比。   猫脑袋凑上前,小舌头伸出,卷起了叶片上的露珠,只觉得这颗露珠上也是猫薄荷的味道,令猫沉醉。   郁止顺从身体的本能,卧在猫薄荷旁边舒展着身体。   “怎么变成猫薄荷了?”   真想让猫吃掉!   猫薄荷垂下脑袋,想说话也说不了。   郁止庆幸猫脸上看不出表情,否则全星际就能看见他沉迷嗅猫薄荷的模样,   “等很久了吧?”   黑猫躺在猫薄荷旁边,爪子落在叶片上,忍着想要揪下一片把玩的冲动,轻轻摸了摸,还注意收起指甲,不让指甲伤到叶片。   跟动物不一样,植物自己不能移动,作为猫薄荷,郁星岚只能以极其微小的距离逐渐移动,然而这种移动根本毫无意义,便是他花费上百年,说不定也找不到郁止。   只能由郁止来找他。   而他也真的来了,正如刚开始前郁止所说的。   “我来晚了,星岚。”   随着一声星岚落下,一猫一猫薄荷瞬间恢复了人形。   他们找到了彼此,任务成功。   郁星岚反应慢了一秒,他刚才还有些没回过神。   “为什么你一眼就认定了是我?”在自己是只猫,在周围都是动物交流的情况下,郁止怎么轻而易举地认定这株掩藏在森林里,大树下,极其不显眼的猫薄荷是他的?   郁止没说他能感应到对方的灵魂,只是道:“有个词叫心有灵犀。”   “不巧,我们有。”   心有灵犀的意思解释瞬间出现在郁星岚的数据库最前面,让他一眼就能看到的那种。   郁星岚抿了抿唇,觉得先生又在骗人,毕竟他都不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算什么心有灵犀?   “不信?”   郁止走上前,握住郁星岚的手,低头询问,“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吗?”   郁星岚沉默,郁止的指尖在他掌心轻轻摩挲,似在回味这场重逢。   他虽然没说,体内的程序却在飞速运算,计算起郁止的行为可能。   然而似乎缺少参考数据,他分析失败,最终只能老实摇头。   “那我告诉你答案。”说罢,郁止便低头在郁星岚唇上落下一吻,轻浅而短暂。   不等郁星岚反应过来,郁止便又道:“现在你知道,我接下来想做什么吗?”   郁星岚不答。   可这回的不答却不是不知,而是显而易见。   他抬头迎上郁止的唇,温和而清澈的声音响在郁止耳边,响在直播间,也响在所有观众们耳边。   “嗯,您想吻我。”   郁止还没动作,却已经先一步得到了。   他并未推拒重来,而是以角度遮掩住自己唇边的浅笑。   “嗯,这便是心有灵犀。”   两唇相贴,郁止只觉得自己似乎尝到了春日朝露的味道,清甜而温润,像是春风抚过山岚,将漫山遍野的翠绿都抚摸了一遍,最后找到最好看的那一棵,将春雨赠送,凝结朝露,滋润泥土。   这一场心有灵犀格外漫长。   直播间的观众一边欣赏一边感慨。   “节目组真的不做人,竟然让郁老师和小星岚一个变成动物,一个变成植物,物种都隔离了,这谁能猜到!”   “对啊,尤其是还是在这种遍地动植物的森林里,一眼望去谁是谁都分不清。”   “还把郁老师那边的弹幕关了,我刚才拼命想提示都不行!”   “要不是郁老师聪明眼尖,说不定等到他的猫身体死亡都找不到小星岚。”   “难道不是小星岚先枯死或者被什么野兽吞吃了吗?他还不能动,根本没办法去找郁老师。”   “所以节目组不做人!”   “郁老师太神了,他是怎么一眼就看出小星岚的?要是我有这本事,早就有对象了!”   “滚滚滚,独家秘技怎么可能传授给别人,万一哪天要哄小星岚有用呢?”   “其实也还好吧,没那么神,虽然一个是动物一个是植物,可黑猫和猫薄荷都是这片森林里绝无仅有的品种,这一看就是一对,稍微动脑就能想到。”   “哼,有些事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别人厉害,只能背地里酸。”   “我酸什么了?胡说八道,你们评评理,比起动植物的跨种族恋情,宗政梓和叶欣两人一个变成了寡妇一个变成婴儿,这俩谁更难?”   “咳咳……”   “好吧,实事就是节目组不做人。”   另一个直播间,觥筹交错的满月宴会里,叶欣百无聊赖地在会场里走来走去,看场内宾客究竟谁有可能是宗政梓,然而一个小时过去,仍然一无所获。   被人抱在怀里四处给人观赏的婴儿宗政梓:“……”   他以后要是再参加这种节目他就是猪!   在有长辈想要看他的小jj时,宗政梓再也受不住,忽然咧嘴,放肆大哭!   “哇——!”   哭声吸引来了叶欣,正巧,抱着宗政梓的主人家正来到这一桌。   见到一群大人围着哄孩子,叶欣也很给面子地凑上去,隔着襁褓轻轻拍了拍婴儿屁股,夸了一句:“长得真壮!”声音这么大,好吵啊,不行,她要忍住。   宗政梓:“……”   *   这期任务确实够难,但也不是没有提示,虽然可能是暗示。   除了郁止的猫和猫薄荷,宗政梓和叶欣也因为宗政梓“母亲”跟叶欣是闺蜜而多次接触,在宗政梓每每面对她时的不同表现下,叶欣终于察觉到他的不对。   最后终于赶在宗政梓的“父母”要让她给宗政梓当干妈之前认出了他,任务成功。   险之又险。   至于另外两组,没有郁止的心有灵犀金手指,也没有叶欣和宗政梓的运气,可想而知任务失败。   在结束直播之前,众人都在心里发誓今后再也不来了,其中以宗政梓为最!   一个小游戏竟然还要让他返老还童,体验一下做婴儿的痛苦,这种感觉谁懂?   再次下线时,郁止直接牵着郁星岚的手,“可惜了,如果下次有机会,我们还可以尝试一下用动物的身体。”   “那只黑猫真的很好看。”   郁星岚:“嗯,我知道。”   可郁止更好看。   *   郁止不知道郁星岚的想法,还遗憾没能在全息世界里跟爱人来上演一回动物世界的爱情。   想想在过往世界里,他们似乎从没变过动物,如果能有这样一段经历也不错。   郁星岚的星网账号跟郁止相关联,从他这儿能完全看到对方在网上看了什么,做了什么,除了没有权限,几乎没什么秘密。   于是当天晚上,郁星岚便发现郁止在线上商城里浏览了许多跟动物有关的东西。   什么猫的衣服帽子袜子,还有猫头套猫耳朵猫尾巴,兔子套装兔子耳朵兔子尾巴,郁星岚上手摸过,一个个摸起来跟真的似的。   至此,郁星岚还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想着大约是郁止喜欢可爱型的动物周边,如果喜欢,他还可以选更好的,帮郁止下单。   直到他的浏览历史出现了真的动物。   可爱的猫,憨厚的狗,吃萝卜的兔子……视频里的它们各有千秋,却都有一个共同点,漂亮可爱。   跟自己很像。   郁星岚数据流动快了一瞬,又停顿了一瞬,眸中蓝光闪过,眸色深深。   *   “先生,您想购买真实宠物?”郁星岚将一杯白开水端到郁止面前,旁边还配着他新做的甜点零食,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郁止没眉毛都没抬一下,“是有这个打算,这么大的家里只有两个人,还是安静了些。”   因为星际环境不适合原来的宠物生活,每一只真实宠物都贵如天价,不过以郁止的财力买宠物也不算奢侈。   “先生的愿望我自然会努力达成。”   郁星岚一板一眼答道:“先生,这是我在发现您购买宠物的意愿后做好的安排计划表,您可以看一下,如果满意,我这就为您安排。”   郁止接收完郁星岚传输过来的文件,顿时一愣,平时淡定的他此时竟有些忍不住想笑。   没错,郁星岚确实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   “这里宽敞,如果是猫,最好放个猫爬架,它一定会很喜欢这里。”郁星岚视线落在一处落地窗边道。   可此时的那位置,摆放着的是一张桌子一张沙发,是郁止平时下午最喜欢待的地方,迎着阳光看书,是一种享受。   “这里光线最好,可以给狗搭个窝,供它晒太阳,躺在地上蹭身体。”   嗯,此时的这里摆放着郁止亲自购买的鲜花,平时也照顾得很认真。   “还有这里,兔子一窝能生好几个幼崽,这里位置宽敞,正好给兔子、兔子老公、兔子儿女们建一个大窝,让它们一家人都住在这里,您放心,平日里有家政机器人,就算有不小心产生什么生活垃圾,也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处理,绝对让您连味道都闻不到。”   略有洁癖且嗅觉灵敏的郁止:“……”   他垂着头,郁星岚看不见他的表情,也不知道郁止是什么反应。   半晌,他才听见某人忍笑忍得难受,最终还是忍俊不禁。   “星岚,今天是要带我认识吃醋这两个字吗?”   郁星岚眸中蓝光闪了闪,表情淡漠道道:“吃醋,指产生嫉妒,多指男女方面,先生,我是伴侣机器人,有吃醋程序,但这仅仅是程序。”   “哦。”郁止不轻不重道,“那我还是多养几只宠物的好,一只太孤单,两只或者三只最好。”   郁星岚抿唇,第一次用自己的力量,在星网上拦截了郁止下单买宠物的指令。   “先生。”他出声道。   “嗯,我听着。”郁止好整以暇,关掉星网看着他。   他眉梢微挑,却将那一抹浅浅的兴味和柔情凸现得更为明显。   他像个猎人,对待即将捕获的猎物并不着急,反而慢悠悠地喝水品茶,等待猎物的自投罗网。   郁星岚当然不是猎物,可他是郁止专属,由他而生,也因为他而喜。   “作为伴侣机器人,我不会真的嫉妒。”   郁星岚抬眼看着郁止,眸光坦荡而不再闪躲。   “可作为机器人伴侣,我希望家里只有你我。”   “是,我在嫉妒。”   “所以先生,不买宠物,好不好?”   “我可以一直做您的宠物。”   正说着,郁星岚拿出一个不知道从哪儿买的猫耳朵发箍戴在头上,学着他看到的那些宠物,歪了歪头看着他。   “喵嗷~”   他的声音系统可以模拟许多声音,这声猫叫与真实猫叫并无什么区别,偏郁星岚还是一副理应如此的正经模样。   郁止眸色渐深。   忽而,他低笑一声,低头凑到郁星岚耳边,“星岚,扮猫……可是会一不小心就会被吃掉的。”   郁星岚张嘴欲言,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郁止堵住嘴,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只知道喘息,他本不用呼吸,可跟着郁止久了,他下意识将自己当成人,每每模拟人体。   “今天可能要麻烦你,配合我、满足我、陪伴我了。”郁止语气深深道。   “不愿意可不行。”   一直没来得及说话的郁星岚,被抱上床时还在想,他其实只是想说一句他愿意。 第317章 恋爱方程式10   为了更好地为人类服务,作为伴侣机器人的郁星岚,在出厂时便被装载了各种跟doi有关的知识。   后来他还跟郁止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学起,却也没放下这些,包括它们的作用和对双方的好坏。   而今日,郁止更带他亲身体验了一回,无论什么视频文字,又或者是他人描述,都没有亲身体验来得更深刻。   郁星岚的身体有感觉,为了更好的服务,甚至比一般人类更为敏感,望着放纵自己,与他沉沦的郁止,有那么一刻,他觉得自己跟人没什么区别。   他好像,变成了跟郁止一样的人。   结束后,郁止微喘着气,视线落在郁星岚腰间的红痕上,伴侣机器人的身体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若是不破坏,完全看不出人造痕迹,上面的红痕也格外明显。   “要洗澡吗?”   郁星岚表情淡然从床上起身,完全没有半点不适,伴侣机器人的身体都很耐受,便是胡闹半夜,也没有任何问题。   “我给先生调温放水。”   郁止抓住他的手腕,“我是问你要洗澡吗?”   郁星岚规规矩矩道:“先生,根据刚才采集的数据计算,您并没有脱离身体躁动的状态,现在不是我清洗的最佳时间。”   郁止无奈,“好吧,那我换个说法。”   “星岚,要跟我试一回浴室吗?”   今夜的灯熄得格外晚。   这个世界人类的身体经过进化,不用说是放纵一晚,便是放纵三天也没事。   郁止一觉醒来已经是中午,神清气爽。   郁星岚早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午餐。   对于这个世界的人来说,食物的摄入并非必须,如果嫌麻烦,可以整天都喝营养液。   虽然如此,但依然有很多人重视厨艺,买的机器人都是厨艺十级的机器人,不为别的,就为了在吃的时候能有更多不同的享受。   做饭这项工作,本来是由家政机器人做的,可从郁星岚来后,家政机器人就没再碰过这项工作。   “今天的糖分似乎超标。”郁止尝了一口服饭后甜点道。   郁星岚直言不讳,“嗯,因为很高兴。”   很高兴,所以做出来的甜点都是更甜的。   郁止接受了这个回答。   但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可是星岚,对你们机器人来说,上床这种事,不该是一件很普通很寻常,就像充电一样简单,一样理所应当的吗?”   既然如此,又为何会因此高兴,为何会有这特别对待?   郁星岚抬头,看着正在喝茶冲淡口中甜腻感的郁止,眼神莫名。   不多时,郁止率先笑了。   “因为我吗?”   因为他的重视,因为他的特殊对待,因为他的在意,所以他也跟着在意,将这件事的程序提到了特殊对待的区域里。   他明知故问,郁星岚却还是老实点头。   “是。”   郁止望着郁星岚的温顺眉眼,不由伸手轻抚。   想说什么,郁星岚却将他只吃了一半的甜点往郁止的方向推了推。   郁止低头看去,“怎么?”   郁星岚:“要吃完。”   要吃完,不许剩下。   “这是你的要求?”郁止拿起甜点上的叉子,一边叉玩着甜点,又一边看着郁星岚。   郁星岚点头,“我昨晚陪先生上床了。”   所以要他也吃完这份失败的甜点。   郁止失笑,他明白了,这人是一直记着他说的话。   两个人在一起,是互相迁就,互相陪伴。   郁星岚陪他上床,就要他吃完他的甜点。   道理没错,似乎也算公平。   只是……原本被对方几次要求做的事,什么时候竟成了交换的条件?   说交换的条件似乎也不对。   “星岚,如果我没记错,之前可是你几次邀请我上床。”郁止一口一口吃着似乎也没那么甜的糕点,不忘问道。   郁星岚眨了下眼睛看他,“可是昨晚是先生要求。”不是他邀请。   “还不许我拒绝。”他又补了一句。   郁止无言,所以他也不能拒绝这份甜点吗?   吃下它很简单,跟昨晚那样干几个小时体力活的难度根本没法比,但郁止还是表现得仿佛这件事有多不容易一般。   因为它本就不容易。   郁星岚向他提要求,这件事本身便足够不容易,也足够特别。   “说得有道理。”郁止点头承认,“只是我一个人吃完似乎有点浪费。”   郁星岚眸光微动,“先生,您说过,我吃东西是对食物的浪费。”   郁止抿唇一笑,“没错,不过我已经记录下了它的数据,等上了全息世界做给你吃。”   郁星岚:“……”   “所以,星岚,这份甜点真的不是故意的吗?”郁止似笑非笑看着他。   郁星岚眼中闪烁着蓝光,可一动不动任由郁止看的模样,倒让人都觉得他毫不心虚。   半晌,郁星岚抿唇低语,“是。”   理直气壮,坦坦荡荡,仿佛他说的并非是自己故意做了糖分超标的甜点逼郁止吃一般。   “哦。”郁止淡淡应了一声,并未再说什么,更没有指责郁星岚的恶作剧,反复刚才只是普普通通的询问,并没有其他意思。   盛甜点的盘子见了底,郁止将叉子放下。   郁星岚迟迟没有得到他的应对或者说报复。   “上全息世界还需要时间,做出这份甜点更需要时间,看来,要想让你尝到这份味道,只有一个办法了。”   郁止好整以暇看着郁星岚,后者数据正在飞速运算,得出答案之前,郁止便倾身吻上郁星岚的唇……   浓烈的甜意顷刻之间便在唇齿间蔓延,不是心里的甜,是真真切切尝到的甜,却不比心里的甜少上几分。   “这样就尝到了。”   嗯,很甜。   太甜了。   *   今天直播间的观众察觉哪里不对,看着郁止和郁星岚,似乎和之前多了什么,让人看不见也摸不着,却又令人在意,不可忽视。   “你们觉不觉得郁老师好像比以前更开心?”   “不止啊,小星岚似乎也比以前更生动好看!”   “据我观测,这其中一定有问题,如果能找出原因,说不定对我们也能有所帮助。”   “嗨,找什么找,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还能因为什么,这俩放假在家一定做爱了,而且很和谐。”   “!!!所以小星岚这是终于把郁老师弄到手了吗?”   “原来他们一直没上床吗?竟然还有买了伴侣机器人还不上床的?这是多少年前的老古董?”   “也不至于……郁老师本来就是这样啊,如果不是今天你们说,我都想不到他还会有性生活需求……”   “庆幸地拍了拍胸脯,还好郁老师也会做爱,不然我每次跟顺眼的人上床都会担心这是不是在透支我未来的感情和幸福!”   “啥也别说了,刷个礼物庆祝一下!恭喜两位摆脱处男身!”   郁止一眼扫去,看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眉梢微挑。   “今天我们安排给嘉宾们的任务是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游。”   这是节目组在跟郁止请教过后安排的节目环节,两个还没彻底磨合的人,能在一场旅行中看出很多事。   正好郁止也想带郁星岚去其他地方逛逛,他们在上次的环节里一直分开,这次想安安稳稳好好在一起。   “旅行?好啊!我最喜欢了!”最高兴的不是郁止,而是叶欣,闻言便兴奋地跳起来。   尤其是在听说这次旅行直播是在线下,连那两组透明人都来了些精神。   线下直播?这意味着他们能见到对方真人,能见到郁止,他们当然高兴。   只是有一点是个问题。   以这个节目的火爆程度,以及郁止郁星岚的人气,一旦出门,说不定就有人凑上来,想要认识他的人还好说,要是有人趁机发生动乱,这让他们怎么办?   思来想去,只有请保镖机器人了。   准备好一切,众人便将直播从线上切换到线下。   郁止提着早就准备好的两个行李箱,与郁星岚一起上了节目组的飞行器。   “郁老师!郁老师你好!我是叶欣,终于见到你们了!”刚到,叶欣便兴高采烈地跑来跟郁止握手。   “你好,我叫郁止。”郁止礼貌握手,脸上其实并没有表情。   现实中,对待其他人,郁止一向冷淡,唯有郁星岚特别一点,因而叶欣一副淡定的模样,并不介意,反而双眼亮晶晶的。   她懂她懂,她磕的cp就是甜!   天底下还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人了吗?没有!   “旅游的星球有好多个,节目组筛选出了四个,你们一人抽一组。”   是的,这次出行节目组不让他们一起,而是分开拍摄,而挑选星球的爆发是最古老的凭运气抽签。   郁止将抽到的签打开,上面只有三个字:深海星。   深海星。   因全球都是大海而命名。   所有建筑交通都不同。   居住在那里的人水性极好,海底也有建筑和宫殿,空中也有亭台楼阁,水面上也有人和建筑。   不过比起人类,生活在那里的,更多还是水下动物。   什么鲸鱼海豚,水母章鱼,虾蟹海星,水下的景物壮观又漂亮,是去那里游玩人人都会选的项目。   毕竟,深海星除了海,也没更多的地方可以玩。   “先生,我会游泳,防水功能也很好。”郁星岚首先对郁止表明自己的优点,让他放心。   “嗯……我知道。”郁止沉吟道,“我没有担心。”   郁星岚目光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中满是“那你还走神”?   郁止目光微闪,低声在郁星岚耳边道:“我只是想起昨日在浴室……”   郁星岚:“……”   观众们纷纷刷屏。   “什么什么?郁老师你敢不敢继续说下去?”   “小声逼逼一句,直播间收音效果真好。”   “真的呢,我真的一点都没听到浴室,也不知道什么是浴室play!”   这个世界的人对于性爱这件事十分坦荡且自然,对于刚刚开始性生活的郁老师和小星岚都是友善调侃的态度,十分和善。   否则郁止也不会在外面提到这件事。   看着星网上郁星岚的情绪数据波动又激烈了一点,郁止便知道他是高兴,是喜欢的。   他眉眼一弯,掩住眼中的愉悦。   郁星岚一本正经道:“先生若是喜欢,下回可以在海里。”   他坦荡的模样像极了只知道听从主人指令,没有自己的喜怒哀乐的机器人,若非郁止知道他的情绪波动起伏,说不定都要被他正经的模样给骗了去。   伸手在郁星岚头上揉了一下,“听你的。”   郁星岚:“……”   什么听他的?他分明从没说过什么浴室深海。   *   地点到达得很快,郁止和郁星岚乘坐飞行器来到深海星,飞行器停在空中,俯瞰大海,有种包容万物的壮阔。   “想先去哪里?”   郁星岚在短时间内将深海星的数据搜索扫描完毕,“先生,前面有个空中机场。”   是用来停飞行器的地方。   郁止到那里收起飞行器,在空中机场逛了逛,别的没感觉到,就感觉到这里飞来飞去的飞行器真多。   “两位先生,今天我们搞活动,最新款的纪念品只需要八折!买两样可以送会员卡,两位不如进来看一下!”   刚落地,就有热情的纪念品专卖店的机器人店员凑上来拉客。   看来无论是哪里,都不会丢了推销。   好在是机器人,不认识他们,并没有追着他们不放,两人得以成功脱身。   “哪里有一次性的泡泡飞行器,我们去买一只。”郁止拉着郁星岚前去。   泡泡飞行器,顾名思义,是这个星球上的特色飞行器,具有高强度的防水防压功能,能潜入海底也不会出事,是进入深海的必备物品。   五彩斑斓的透明泡泡正悬在空中,郁止买了一只双人空间的飞行器,两人坐了进去。   “我来开吧。”郁星岚坐上驾驶座。   “先生好好休息。”   郁止莫名听出一丝不对劲。   “我身体很健康。”   郁星岚一本正经道:“嗯,所以是养精蓄锐,为深海play做准备。”   郁止……郁止哭笑不得,万万没想到,当初虽然大胆却很单纯的爱人会开始挤兑人。   他新奇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什么。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如今还没三日,郁星岚便“不乖”了。   蓝色的海洋透着冰凉,即便在外面有阳光,也感受不到温暖。   郁止将泡泡飞行器里的暖光灯打开,温度和亮光便都将他们包裹住。   透过透明的泡泡飞行器外壳,两人能轻易看见外面的海底景象,四周都是来往的鱼群和植物,水波荡漾,折射着光芒,阳光之下,仿佛真的煜煜生辉。   “星岚,你觉得如果这时候我们飞行器进水,或者我们谁落在海里,会怎么办?”郁止意味深长道。   郁星岚数据流动忍不住快了一分。   猛地转头看郁止,正对上对方的浅笑。   在他的注视下,郁止收回放在飞行器舱门开关上的手。   轻描淡写道:“开个玩笑。”   郁星岚沉默,他看这模样可不像是开玩笑。   实在是郁止有前科,让郁星岚不得不担心。   接下来时间里,郁星岚将飞行器更改为自动驾驶,自己则是盯着郁止,后者轻叹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不放心的人吗?”   “嗯。”郁星岚老实点头。   郁止沉默。   弹幕的气氛有些欢快,刷屏刷得厉害。   “郁老师心里对自己的形象真的没办点数。”   “唉,有郁老师这样任性的对象,小星岚也不容易。”   “明明我一直记得郁老师是个情感和科研两个方面的大佬来着,为什么看到眼前这一幕没有半点违和感?”   “很简单啊,郁老师对我们来说是大佬,在小星岚面前任性。”   “嗯,没毛病。”   郁止一叹,故作无奈地对郁星岚伸出手,“看来只有你抓着我的手才能放心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勉为其难配合你吧。”   修长白皙的手伸出,等着人握住。   他是故意的。   这句话的数据一出,郁星岚便又将它们压下。   动作自然地握住郁止的手。   肤色不同,质感不同,大小不同,一真一假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的画面十分和谐。   刚刚还在刷新的弹幕停顿了一瞬,随后又迅速刷新起来。   “为什么我觉得这画面真美好,好想保存下来?”   “楼上你不是一个人,我已经全方位无死角截图录屏,准备以后反复观看。”   “+1!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什么也没发生,只是牵个手而已,我就是看着移不开眼,恨不得一直看下去。”   “之前你们讨论做爱我一点兴趣也没有,现在看到简简单单的握手,却恨不得一个电话把朋友们都叫来体验握手的感觉。”   “总结:我们一定中了咒!”   深海很广,很远,自动驾驶的飞行器可以规定路线,它带郁止和郁星岚走过海中乐园、水下城堡,看过漂亮的海星,还有一个个大海螺,这一个个大海螺不是真海螺,而是人类监造的居住区。   “朋友,你们从哪儿来?我们这儿有最便宜的房子,外出旅行的最佳选择!”有人在飞行器停下时走来。   对方穿着全身防护服,这是水里行走必备,郁止和郁星岚没准备,不能出飞行器。   透明泡泡飞行器里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看不清里面。   “真的,我们这儿可卖有郁老师和他伴侣的模板房!恋爱的气氛十足,保证带谁去住对方都会喜欢!”   郁止、郁星岚:“……”   哦……   郁星岚:所以他们什么时候暴露过家里的模样?   郁止:第一次有人用伴侣这个身份称呼郁星岚。   他们虽然没想去住,但还是向对方了解了一下情况,很快便放下心来。   不是他们家的模样暴露,而是这些人用的他们参加节目的那些环境,现实模拟出来的房子。   双人厨房、欢乐游乐场、花海(因为岩浆无法居住)悬崖、动物森林。   虽然全息世界是虚拟的,可现实中想还原模拟也不是不行,深海星的人本就在建筑上的能力一骑绝尘,有这种能力也不奇怪。   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就建造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是低估了他们现在的火爆程度还是低估了深海星的人的建造能力。   在婉拒了对方后,那人还并不小声地嘀咕,“现在竟然还有不粉郁老师和他伴侣的人?不会是从什么偏远星来的土包子吧?”   郁·土包子·止:“……”   网友们刷弹幕的速度没停下来过。   “怎么办,我现在只想看到刚才那人回去看直播回放后露出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不瞒你们说,我也是。”   “已截图,表情包正在制作中。”   一天游玩,郁止们还要在这里住一晚,没穿防护服的他们只能选择住海上宾馆或者空中宾馆。   当然,他们也可以穿上防护服去水下,但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默契忽略了这个选择。   “客人您好,我们有好多种主题的房间,请选择。”前台将房间的类型投影在虚拟屏幕上。   “你喜欢哪个?”郁止问。   郁星岚的眼睛在海洋主题的屋子上多停留了0.1秒。   “先生决定就好。”   此时的他,看上去又乖了,半点不见之前挤兑人的模样。   郁止随手指了星空主题的房间,“那就这个吧。”   郁星岚微垂下眉眼,没反对,便是接受了。   观众们火眼金睛。   “我敢保证,小星岚想选的一定是海洋那个!”   “我也敢肯定,郁老师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没办法,小星岚太听话了,选什么他都不会反对。”   “我看隔壁因为要坐什么颜色的飞行器已经快分道扬镳的。”   “叶欣和宗政梓那一组情况也不乐观,宗政梓嫌弃叶欣化妆换衣服磨蹭(虽然没表现出来),叶欣觉得宗政梓一点也不体贴。”   “这也没办法,谁让小星岚是郁老师的伴侣机器人呢,听话可是程序设定。”   节目组导演也正愁得抽烟,头疼不已。   作为伴侣机器人的郁星岚,绝对是他们这期节目最大的bug! 第318章 恋爱方程式11   被节目组认为是bug的郁星岚正在勾连酒店星网,在上面订完晚餐,便坐在床上等郁止从浴室出来。   睡觉是不会直播的,现在他们都关掉了直播,虽然没看到网上观众们的评论,但想也能知道。   这家酒店在当地还算有特色,其中的主题套房也很受欢迎,当入住后,客人才能知道这家酒店为什么会这么受欢迎。   酒店采用了全息和现实结合的方式,将房间设置成全息模式,当进入后,客人周围的环境便会变得跟主题里的那样。   郁止选定的星空主题,进入后,他们会真的看见头顶有一片星空,黑沉的夜色里,星星点点的光芒将整个房间都照亮,给这个房间增添了几分是朦胧氤氲。   梦幻又美好。   然而郁星岚并未多看,而是将酒店宣传视频里的深海主题房间视频调出来反复观看。   等到郁止出来,看到的便是郁星岚一动不动看视频的模样。   “在看什么?”   “我们明天要住的房间。”郁星岚笃定道。   这就是明天要住的了?   这就确定明天还要住了?   郁止并未争论,而是站在他身后,将宣传视频看了又看,最后总结道:“没有星空的好看。”   郁星岚抿唇不语。   被对方说自己选的主题不好看,是个人都会不高兴。   即便是机器人,郁星岚也觉得有股情绪数据不受控制地往外冲,他几次压下,几次又出现,最后他读取了数据,它叫做不悦。   “嗯,就定它了。”他关掉终端,乖巧对郁止道,“先生,今天我陪您住这间,明天您得陪我住那间。”   好不好看喜不喜欢另说,就郁止的说法,他们可以互相要求,那自己的要求也不算过分。   郁止莞尔,浅浅的笑容在星空下更显浪漫且动人。   “好啊。”   他答应了,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要求,他没什么不好答应的。   即便是很难的要求,他也没什么不能答应的。   “但是为什么今天不直接说你想要另一个主题的房间?”   这样,也就不需要在多住一天。   郁星岚看了郁止一眼。   “先生在直播。”郁星岚的解释跟没解释一样。   郁止却听明白了,看着郁星岚的目光略有些哭笑不得。   在直播,所以,要在直播间里听话留面子,不会直接忤逆他这个主人?   “可是,我觉得他们更愿意看你不给我面子。”郁止说得真心实意,对于那些观众来说,郁星岚实在太乖,乖得会被郁止欺负,很想看到他有机会反抗郁止。   “哦。”郁星岚淡淡应道。   眼中蓝光闪烁,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里的床很舒服。”郁止上来道,“有点像在云里。”   柔软又浪漫的氛围,真的很难令人不心猿意马。   郁止也不例外,他伸手搂住郁星岚的腰,“今晚要跟我一起傲游星海吗?”   回答他的是郁星岚主动凑上来落在他唇边的吻。   深海星的夜晚很长,郁止和郁星岚都第一次体验了一回在这个星球上漫长的夜晚,不可辜负。   *   翌日,郁星岚和郁止表示要继续在这个星球停留一天,白天他们逛遍了各种有名的景点,玩得不错。   唯一有一点不好,便是昨天之后,看过直播的人都知道他们在这里,他们又没刻意掩饰,于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许多粉丝赶来,签名合影必不可少,甚至昨天那个看到他们却又错过的人也找了过来。   郁止疲于应对,只好改变计划,和郁星岚一起提前回去。   “喜欢的话,我们下次可以再去。”   “不喜欢的话,也可以去其他地方。”   郁星岚其实感觉差别不大,“线上就很好了。”   在线上,他们同样能体验那些服务。   郁止看着他,“不喜欢旅游?”   郁星岚摇头。   其实还好,只是没那么喜欢,如果是跟郁止在一起,那哪里都一样,一样美好,   可如果是不跟郁止在一起,那哪里也都一样,一样无趣。   他是伴侣机器人,出生的原因便是为了郁止,对于其他事物,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感觉。   不过既然郁止问了,他也愿意去为对方思考那些浅淡到几乎不可察觉的喜恶。   那些没有程序设定,仅仅完全属于他,因为他而产生的喜恶。   “深海很有趣,星空很漂亮,床也很软,熏香也别具一格……”他一字一句道。   可这些,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东西。   唯一最重要的,也只有眼前这个人。   一个在程序里是他的主人,却又让自己将他当成伴侣的人。   “那就好好欣赏我。”郁止弯了弯眉眼,“别的东西都收费,只有我是免费的,任你看个够。”   郁星岚感觉到熟悉的情绪数据又开始往上窜,那是熟悉到即便不去组合整理运算,也知道是什么的情绪。   愉悦和欢喜,连机器人都难以免疫。   随着新一期直播结束,他们签订的参加《模拟恋爱》的节目时间已经将近尾声。   最后一期来临时,所有观众都不愿意结束,纷纷在弹幕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希望两个人继续直播,就算不参加节目,也可以直播生活。   “郁老师,我们都还没出师,没毕业,你继续教我们啊。”   “小星岚这么好看这么讨喜,你舍得将他藏在家里暴殄天物吗?”   “呜呜呜,我不管,我就要看郁老师的直播,没有我不看!”   “楼上一定是学霸,看看,已经学会了哭,试图让郁老师心软,不巧跟我一模一样!呜呜呜,郁老师求您看看我们吧!”   郁止看着弹幕,心中欣慰,虽然看着并不明显,但已经能感觉到观众们并非是最开始那样什么也不在意,冷冰冰的,比机器人还像程序。   “谢谢诸位,虽然节目会结束,但我们的生活不会,你们依然能看到有关于我们的消息。”   “至于学习……我也只是新手,能教大家的都在节目里,如果真能理解并使用,想必也能收获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还有星岚……你们都说了他这么好,那当然要藏着。”   “毕竟,对于宝物,谁都想要金屋藏娇,却不是谁都有金屋藏娇的资格。”   “不巧,我正好有。”   郁星岚转头望着郁止,眼中的蓝光似乎化为了一道道光芒,在漆黑的瞳孔里,将黑暗都照亮。   不说郁止,连观众们都没想到郁止会是这个回答,愣了一瞬后,纷纷在弹幕上刷了起来。   “郁老师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自私?爱人当然是要炫耀的!”   “郁老师你问过小星岚吗?之前不是说要互相尊重?可你现在替对方直接做了决定是尊重吗?”   “我不信,眼前的郁老师一定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他明明是个和善温柔大度且有责任心的优秀对象,才不是现在这个小肚鸡肠、自私专横,还好吝啬的男人!”   这些话说得,郁止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认识一下。”郁止无所谓道,“大家好,我叫郁止,是郁星岚的伴侣。”   观众们纷纷刷他厚脸皮,只有郁星岚听着哪句伴侣,不由自主地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嗯,我同意的。”他同意自己被私藏,同意郁止对他金屋藏娇,同意做郁止的伴侣。   此后一生,永远相伴。   即便郁止后悔离去,他也不会。   身为伴侣机器人,他没有后悔的权利。   他也不想有这份权利。   “好甜好浪漫!”   叶欣在后面激动地咬嘴唇,手在用力捏着宗政梓,对此,宗政梓面不改色,早已经习惯了,只是默默放松了身体,让肌肉更好捏一点。   寒暄结束,节目继续。   作为这一期,也是郁止和郁星岚最后一期节目,必然要创新高,节目组怎么会甘愿轻易放过他们。   “今天大家的节目任务很简单,为对方做一件事,是你认为对方喜欢,也想要得到的。”   没有明确的指向,没有明确的事件,看上去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又一点也不容易。   有人觉得轻松,有人却觉得很难。   两组透明人简直松了口气,他们来上节目的初衷早就被抛在一边,现在只想观察郁止。   而叶欣和宗政梓却觉得难,两人头都大了。   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他们对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然而却也没有深到哪里去。   想要在什么提示都没有的前提下,为对方做一件对方喜欢的事,那几乎摸不到头绪,却又不能像那两组透明那样随意做点什么敷衍过去。   叶欣想了又想,最终在一款全息游戏里,用自己的经历,为宗政梓制作了一款拥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的糖果,每个颜色都代表不同的情绪,有对父母的期待和爱意,有得不到情绪回馈时的难过和失落,还有……   糖果很好吃,叶欣将他送给宗政梓,然而宗政梓从来没玩过那款游戏,想要接收糖果,还需要上线将游戏角色玩到四十级。   宗政梓:“……”   相比较叶欣礼物的出差错,宗政梓送的就常规多了。   在上次旅行中,他了解到叶欣想要一座城堡,想要在里面有无数等待他穿戴的公主衣服首饰,想要一个公主梦。   他请人在全息世界打造了一个华丽的城堡,里面装满了公主的东西,而自己则担任公主最重要的东西——一名王子。   入赘城堡。   哦,为什么不是娶?   因为公主不愿意离开城堡,搬进城堡的王子便成了入赘。   不过他也不在乎,看着叶欣高兴,他便知道自己这回做得没错。   可算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的上节目经历简直一言难尽,如果可以,他也想早点结束。   别人都可以马虎敷衍,反正观众们关心的人也不多。   可郁止这一对,却是所有观众目不转睛盯着的目标。   他们也想从两人为对方做的事上学到什么,获得什么。   不过除了这个想法,更多的人却是跟叶欣一样,磕起了cp,就想看他们甜甜蜜蜜,其他都是次要。   “时间快到了吧?郁老师究竟要为小星岚做什么?有人猜到吗?”   “我们也不知道,谁让节目组太不做人,竟然让准备期间不给直播,否则就剧透了,这让人怎么等,我已经几天没睡,两三天等着看郁老师这一对。”   众人翘首以盼,谁知没盼来揭露郁止和郁星岚这一对,反而盼来了一则震动全星网的消息。   #伴侣机器人婚姻合法#   全网议论纷纷。   “???这新闻怎么回事?开玩笑也不是这样的吧?”   “伴侣机器人婚姻合法,意味着我们能跟机器人结婚?虽然现在婚姻不算什么,但也不至于廉价到连机器人都能结婚的程度吧?”   “听起来好像不错,改天我也带着我家凯文去结个婚。”   “那些着急不满的都担心什么?现在结婚除了一纸契约,个人终端上有个身份证明,其他什么也没有,钱财地位是你的,不想给也拿不走,亲戚也不会缠上来,就是个娱乐项目,比起古人,我们简直幸福多了!”   这番话实在太有道理,众人也都冷静下来,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坏事,不会对他们的生活有多大影响。   至于结了婚的伴侣机器人拥有虽差一点,但也独属于他们的人权这件事,众人也都没放在心上。   不说这个权利根本比不上他们,就说有多少人会跟伴侣机器人结婚,恐怕也数的过来。   毕竟他们是连和人类都不想领证的人。   “虽然但是,你们就没感觉哪里奇怪吗?正好郁老师和小星岚火了,正好小星岚是伴侣机器人,正好伴侣机器人就可以合法结婚了……这么多巧合。”   “合起来就不是巧合了。”   “所以真的是……?”   “母鸡啊。”   一时间,众人对于郁止这一对的关注程度直线提升,等待直播的人数也直线上升。   直到几天后,属于郁止的直播间终于打开。   “嗯,让大家久等了,因为之前的事需要一点时间。”   郁止这段时间都很郁星岚保持着彼此的私密空间,不去插手,只等待最后这一天揭晓。   “什么需要时间?所以是真的吗?伴侣机器人婚姻合法,真的是郁老师做的?”   “郁老师,您要是不说,我们死不瞑目!”   “砸鲜花,郁老师,劝你识相,不要逼我跪下来求你!”   网友们刷得正欢,郁止看到了,郁星岚也看到了,但他们都没在意。   郁星岚在看到之前那条爆款新闻时,便知道与郁止有关,但他假装不知道。   他站在原地,望着郁止,静静等待。   郁止也并未让他等多久,也不知他在星网上做了什么操作,两人周围的环境便骤然一变。   他们从《模拟恋爱》节目现场来到了一棵大树下。   这棵树很高大,树木枝繁叶茂,然而比起枝叶,树上更多的还是绑着的一条条红丝带。   隐隐约约,似乎还能看到红丝带上写着字。   “漂亮吗?”郁止拉着郁星岚站在树下。   郁星岚点头,“漂亮。”   他离树很近,看到离他最近的红丝带上,写着一些字。   “百年好合”、“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还有不少诗句,这些诗句虽然句句不同,可它们跟上面的成语一样,都有着一个共同点。   它们都是写夫妻和睦,情深长久的词句。   而这棵树上,少说也挂了几百根,也就是说,这里有几百句祝福的词句。   都是给他们的。   “我听说,古时候的人们喜欢将自己的愿望写在红丝带上,再挂上树,这样愿望就会实现。”   “这棵树叫姻缘树。”   “有喜欢的人,只要把他们的名字写在红丝带上,再系上树,就能与他长久幸福。”   郁止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根红丝带,上面没有字。   他将它和一支笔放在郁星岚手中。   “星岚,愿意跟我一起把名字写上,再挂上去吗?”   郁星岚握着红丝带,无数情绪数据在他的体内流动,争先恐后地想要跳出来,想要在他面前排列组合成一句句话。   一幕幕画面也从他脑海中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让郁星岚被迫回忆起了出生后,与郁止相处时的种种。   他教会他认识世界,允许他接近,教他知识和道理,带他学会感情,品味做爱。   他让他成了一个人。   而非机器。   千言万语似乎要说出,但最终,只有两个字成功从中脱身,自他口中说出:“愿意。”   他愿意爱郁止。   愿意与他相伴。   愿意……为他做人。   他都愿意的。   写上对方的名字,这根唯一写了名字的红丝带,承载了这数百条祝愿和期待的红丝带,终于被系在树上,迎风招展。   上面的两个名字,看上去格外般配。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上面的字都好漂亮,现在手写也能这么好看吗?”   “或许是滤镜太厚,虽然我摘了滤镜也觉得它们好看。”   “姻缘树,名字好好听啊!越来越觉得古文化好了,真想去学,就是每每都被那些学古文化的人劝退,诸位,来句真话,古文化好学吗?”   “都是同样的字,应该不难吧?”   “呵呵!没学过的不要乱说,作为一个曾经脑抽选过古文化课程的脑残,我现身说法,虽然都是汉字,但这一个汉字特么十几种意思还个个不重样,这是想吸干我的脑髓啊!”   “……有画面了,感谢楼上,让我彻底打消了去学古文化的想法。”   “虽然但是……姻缘树真的好美啊!郁老师究竟怎么做出来的?这么多不重样的词句是认真的吗?好的,我现在信了,他是真的看了几百部古早电视剧!为我之前的怀疑道歉。”   *   “本来打算先带你结婚的,但现在似乎也不晚。”郁止看了看时间道。   “嗯,不晚,但是在结婚之前,先生不想知道,我为您做了什么吗?”郁星岚抬头看着他道。   郁止微微一笑,牵起他的手,淡淡嗯了一声道:“但我在等你主动告诉我。”   比起他促成的伴侣机器人婚姻合法还有迹象查询,郁星岚这段时间是真的什么出格的行为都没有,他像是不知道这件任务一般,每天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   郁止看不出来,等到今日,才有机会等郁星岚开口。   “虽然有些鲁莽,但据我的推测计算,先生高兴的可能性比不高兴的可能性更大。”   郁星岚的话让郁止不禁思考,究竟有什么事,有可能令他高兴,也有可能让他不高兴。   不等他想出一个结果,便听见郁星岚揭晓了答案。   “我破解程序,删掉了自己‘必须服从深爱主人’这条出厂设置。”   他抬头望着郁止。   “从今往后,我将不会无条件服从深爱主人,不再是他人眼中温柔乖巧的伴侣机器人。”   “这样的我,先生还要跟我结婚吗?”   闻言,郁止还没如何,弹幕却在一瞬间的茫然停顿后,瞬间炸了。   “什么什么?我没听错吧?小星岚是什么意思?他不准备爱郁老师了吗?”   “他一个伴侣机器人,郁老师对他那么好,几乎无有不应,结果却得来这么个结局?我还没感觉到爱情,倒是真切感觉到了生气,真的好气啊!”   “冷静一点,小星岚应该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等等后续。”   “等什么后续,郁星岚放弃不是更好吗?我很喜欢郁先生,这就冲了!”   一时间,弹幕里有说不满郁星岚的,有观望的,有打抱不平的,当然,更多的是欢天喜地忙着抓紧时间去认识郁止,企图上位的!   忙的不可开交。   当事人之一,还是被“辜负”的那个,郁止却格外淡定。   他不怒反笑,故意道:“所以,不打算继续爱我了吗?”   郁星岚摇摇头,望着郁止道:“伴侣机器人永远爱主人。”   “但郁星岚爱郁先生。”   “没有服从命令的伴侣机器人,但有您的伴侣郁星岚。”   机器人爱别人是因为程序设定,郁星岚爱郁止,却只是因为他是郁止。   “先生愿意接受这样一个我吗?”   他可能不会那么听话,不会那么热烈,但他会用自己去爱郁止。   他能保证自己每一分感情,每一分爱意,都出自真心,而非程序。   回答他的是郁止不吝温暖的拥抱。   对方的声音轻抚过郁星岚耳边,带着深深的感慨和心满意足。   “谢谢,这个礼物我很喜欢。”   郁星岚这才绽放出一抹笑意。   “嗯,我也是。”   至此,他只是郁星岚,只会用郁星岚的身份爱他。   他删除了永远爱郁止的程序。   可爱他这件事,永远都是程序正确。   “我想,我今天感觉到了感动,能跟着他们担忧着急悲伤欢喜,到现在,看着他们圆满,我也觉得自己圆满了,只差一个对象的那种。”   “真巧,我也差一个对象,楼上什么性向?介意来一段吗?”   “舍不得,节目才多久,这么快就结束了吗?郁老师,强烈要求今后开直播啊!”   “对啊,别做什么研究了,我们只想看你们直播。”   网友们纷纷不舍,叶欣磕cp圆满了也不想离开,然而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在这期节目宣布结束时,也意味着郁止和郁星岚的直播结束了。   他们下线的第一时间,便是去政府部门领证,新鲜的结婚证出炉,便被晒上了星网的个人主页,引来百亿粉丝评论。   有人祝福,有人不看好,有人观望,总之,什么样的人都有,但都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活。   郁止继续做研究,但转移了领域和方向。   郁星岚成了偶尔晒他们生活的那个,粉丝早过了百亿。   多年过去,不被看好的,不容易产生感情的人类和机器人的结合却一直平稳幸福,原本唱衰他们的人早没了声音,越来越多的人产生感情,也越来越多的人来瞻仰他们这一对前辈大师。   有人曾问郁止,爱情是什么,郁止给出的回答是方程式。   他们的情感是产量,经过各种方式的表达呈现,最终要双方相差无几,才能成立。   产量一直增加,一直改变,直到两百年后,郁止去世,郁星岚自毁,这对全民磕的cp消失在历史舞台,这道关于爱情的方程也未被解开。 第319章 网络一线牵1   “这谁啊,还来碰瓷我家正哥?”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小扑街恃糊行凶,还说正哥抄袭他的?看看他那收藏一千出头的文,多大脸?”   “调色盘都没有就胡说,也就是正哥脾气好,才说算了,他说算了我们可不会!秋风至,赶紧带大名道歉!”   “算了吧,他一个小扑街,咱们紧追不放可是再给他艹热度,不然谁知道他啊!”   “疯子,你给我小心点,我能查到你住哪儿,不想招惹麻烦就加紧尾巴做人!别以为可以在网上为所欲为!”   趴在桌上的郁止醒来,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便看见了面前的电脑上满屏都是骂声。   摘掉碍事的黑框眼镜,揉了揉额头,郁止关掉电脑,先去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   嗯,泡面。   原主一个宅男,又不会下厨,平时除了泡面速食就是点外卖。   这个月稿费还没发,交完房租水电后,就没剩下几百块,点一份外卖至少十几二十块,原主就在家囤了一大袋的方便面饼,只有面饼,调料都得自己放,他切了几颗青菜,也算一顿饭了。   填饱肚子,这具疲惫的身体又在叫嚣着要罢工,郁止没管网上的言论,躺在床上睡了过去。   一室一厅的小房子,终于安静下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晚上。   郁止醒来后,解决完晚饭,这才打开电脑,截图完上面的那条说要他加紧尾巴做人的评论,发在原主那有几百个粉丝的微博。   【秋风至:我觉得你说得对,别以为在网上就可以为所欲为,所以我会报警。[图片]】   原主是个小扑街网络写手,作为一个扑街,他是不配有这么多粉丝的,可谁让前两天闹出一起“扑街碰瓷小神”的事件,原主作为其中的恶毒反派火了呢。   当然是黑火,这些粉丝也都是跑来骂他监视他的黑粉,也因此,他的那条评论刚发出去,黑粉们看到并且迅速转发。   “卧槽,好不要脸,碰瓷我正哥就算了,还要报假警?占用公共资源你这种人好意思吗?”   “拳头硬了,不行,我要换号去给他刷负举报!”   “呵呵呵,你以为你说报警就能报警?警察搭理你吗?”   “正哥为什么不撕这种人?还劝我们冷静,说有时候脑洞撞了也正常,结果这人就是蹬鼻子上脸,给脸不要脸!”   “纯路人,不对碰瓷不碰瓷的发表评价,但是这撕不撕的……你家大大说不撕,你们不还是撕起来了吗?我寻思着跑到人家文下刷负骂人举报的也不少吧?这就是你家大大所谓的不撕?我读书少,别糊弄我。(狗头)”   “楼上装什么路人,你家小扑街主子那副不要脸的嘴脸谁看不见?哈哈笑死我了,这种扑街竟然也还有粉丝?一定跟你家主子一样在现实中不如意吧?”   “呵呵哒,我是秋风至的粉丝出门二百码,至于为什么看不惯你家主子,谁不知道他当年也是蹭着鱼大的热度起来的,蹭别人热度就可以,别人蹭你就不行,不愧是驰名双标,世界最强!别人被蹭热度我坚定维护,他被蹭?呵呵,天道好轮回啊!”   “艹!拳头硬了!”   网络上骂声一片,基本都是那个正哥,笔名“人间正气”的粉丝,除了少数看不惯“人间正气”的人在跟粉丝对骂外,几乎没人为郁止说话。   郁止说报警却不是假的。   第二天等派出所上班,郁止便去报案,他被人人肉威胁。   对于这种事,其实警察也起不到太大作用,郁止心知肚明,但这是一种态度,唯有强硬的态度和强大的实力才能让别人学会三思而后行,实力什么的还需要时间证明,态度却可以立刻体现。   果然,将报案回执单贴上网,骂他的人都少了不少,且言语都温和了些。   回去的路上,郁止顺便去了趟超市,他不想每顿都吃面,等买完菜和生活用品,他账户里的钱就只剩下两位数。   正在厨房做饭,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妈,嗯,我挺好的。”   “您跟爸身体还好吗?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不用打钱。”   “我在自己做饭……不会可以学。”   “天气冷,早点睡,地里的活干不完就请人,别把自己累坏了,不划算。”   “介绍对象?不用,这么远,哪儿能见。”   郁止一边接电话一边做饭,等电话挂断,他的午饭也做好了。   清蒸鲈鱼、红烧排骨、水煮肉片。   看着桌上的饭菜,郁止刚坐下,便听见玄关的可视电话响了。   这栋电梯公寓是近几年的新楼盘,位置又好,周围正在开发,有不少商铺,建成后价格提高了一倍,原主当然是买不起的,他这间一室一厅是租的。   一个月前原主的父母从乡下来看他,为了证明自己在城里过得很好,原主特地租了这么一间房子来招待父母。   这房子押一付三,退房不划算,至少要住满三个月才能搬走。   现在便宜了郁止,好歹让他避免了醒来后发现自己在没窗没暖气不通风的地下室的惨剧。   郁止看了眼可视电话上的人,对方穿着骑手的衣服,看着是送外卖的,可郁止根本没点过外卖。   他按键开门,两分钟后,骑手出现在他家门口。   “您好,美团外卖!”   骑手将一个大袋子递给郁止,郁止一眼就看出这袋子里至少装了四五种菜。   “按错门铃了,我没点。”郁止没接。   他推了推眼镜,看了看贴在包装袋上面的单子,门牌号上面有污迹,原本的2102看着像是2103。   “没错啊,是2103。”骑手还皱着眉看单子,觉得不对又才拿出手机查看。   在他查看时,郁止已经帮他敲响了右手边住户的门。   “谁啊?”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响了片刻,随后便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一个身材消瘦的年轻人顶着一头凌乱的头发出现在门口。   “外卖送错了。”愣了一瞬后,郁止自然而然道。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眼神在年轻人身上环视一圈。   凌乱的头发,惺忪的睡眼,没系紧,露出了一半胸膛的睡衣,还有穿反了的人字拖。   嗯,确定了,这个世界的爱人十分随性,不修边幅,是跟原主一样的宅男无疑。   不过人家比原主有钱,身上穿的至少四位数。   “不好意思,刚才敲错门了,这是你的外卖。”外卖骑手将塑料袋递给年轻人,年轻人却半天没反应。   “帅哥,你的外卖。”骑手还有单子正在催,他不得不大声提醒。   戚又鱼不耐烦的心情从声音里就听得出来,“催什么催啊,迟到十分钟我都没催,我才看十几秒你催命啊?”   骑手:“……”   他双手恭恭敬敬递上外卖袋,“哥,哥,您就是我亲哥!我错了,求您别给差评!”   戚又鱼一把将袋子提过去,随口说了句:“看我心情!”   骑手怕自己在面前碍眼,导致对方心情不好,匆匆忙忙跑去送其他餐。   郁止还站在门口没动。   戚又鱼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努力释放自己的善意,且想要不着痕迹地搭上话。   “真、真巧哈,你是新来的邻居?”   郁止推了推眼镜,微微低头,宅男发型和眼镜让他看起来有些内向,但说出的话却让戚又鱼尴尬无比。   “我搬来一个多月了。”   一个多月都没见过面,戚又鱼深感心痛,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一个亿!   “都是邻居,今天也麻烦你了,我请你吃饭吧,正好我吃不完。”正好他点的多。   郁止含蓄笑了笑,“真巧,我也吃不完。”   戚又鱼:“……”   他透过缝隙看向郁止的门内,郁止的一室一厅进去便是餐厅,戚又鱼几乎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桌上摆着的饭菜,不由下意识咽了口唾沫,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外卖不香了。   郁止很客气道:“你要尝尝吗?”   犹豫的语气让人一听就是客气话,戚又鱼还没那么厚脸皮,在自己明明有丰盛的外卖时,还去蹭别人家的饭菜。   只好忍着心痛无比遗憾道:“不了不了,下次吧,下次我请你。”   郁止松口气笑了下,“好吧。”   说罢,便进屋关门,没多留恋一眼。   戚又鱼磨磨蹭蹭进屋,郁闷地关上门。   邻居好像对他很冷淡,那他刚刚满脑子的近水楼台先得月计划还有用吗?   戚又鱼是个gay,原本一直没敢跟父母说,后来父母去世也就没人需要他说,便也一直没人知道,毕业后在家宅了两年,父母给他留下的房子足够他做一辈子收租公,不愁吃不愁穿,没人催没有必要上进,让他变得人如其名,一条咸鱼。   收租公认识了新邻居,邻居挺帅,就是有些内向,咸鱼要支愣起来了!   怀着雄心壮志的戚又鱼提着外卖袋脚步匆匆去餐厅,却在路过玻璃门时忽然看见了门上倒映的自己。   砰!   “艹!”   戚又鱼顾不上落地的外卖,飞快跑到浴室的镜子面前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   鸡窝头,人字拖,衣衫不整……   自己就是用这副模样见新邻居的?   太操蛋了!   想想自己刚才还自以为帅气地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戚又鱼趴在盥洗池上,绝望地闭上眼睛!   天要亡他!   糟糕的第一印象一定会拉低自己在对方心里的水平的。   一肚子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戚又鱼便觉得人生无望,悲催极了!   还是等下次吧,他一定去造型沙龙做个帅气的造型,穿上正经的衣服,重新出现在新邻居面前,务必要让对方忘记这个糟糕的第一印象!   空荡荡的肚子开始叫嚣,戚又鱼转身要去吃饭,然而看着掉在地上的外卖,整个人陷入了丧气的状态。   本就没盖紧的塑料盖要么落了要么裂开,弄得满地油污,别说里面还能不能吃,就算是能吃,他也完全不想吃。   将牺牲的外卖丢进垃圾桶,清理完地上的油污,戚又鱼摸着空荡荡的肚子,又想着只有几个鸡蛋的冰箱,欲哭无泪。   *   虽然知道每个世界的爱人都不会离他太远,但住在隔壁也还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也对,戚又鱼跟原主都是宅男,想要两个宅男离得近,那显然邻居就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想想戚又鱼的经历,郁止的高兴又变成了无语和无奈。   这个世界的剧情主要在网络上,男主张凡,人如其名,就是一个平凡的普通人。   他跟原主是大学室友,原主性格内向,跟室友的关系都不太热情,倒是张凡跟他关系不错。   不过这个不错,也只是原主以为的不错。   原主没什么朋友,所以更珍惜张凡这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帮忙打水,帮忙带饭,帮忙取快递,帮忙答到。   人家泡妹他帮忙送情书,人家约会他陪同摊钱,人家考试他帮忙划重点临时抱佛脚。   靠着原主这个顺手的“朋友”,张凡的大学生活过得不可谓不轻松。   因为只有这一个朋友,原主对张凡几乎无话不谈。   原主出身农村,凭努力考上大学,为了补贴家用,原主做过许多兼职,但因为性格内向,兼职总有不舒服的地方,做得磕磕绊绊。   当他购买了自己的手机,接触了网文这个世界,发现这份工作很适合他。   不用接触别人,不需要人际往来,就能赚到钱,可不是最适合他的吗?   于是他成了一名网文写手。   虽然每个月赚的不多,就几百块,但这些钱足够支撑他的个人消费,他就一直做了下去。   作为唯一的朋友,张凡当然知道原主在写网络小说,他本身也喜欢看男频小说,知道原主在写也去看过,还因为原主的扑街成绩偷偷嘲笑过。   这些原主都不知道。   原主信任这个朋友,每次写什么情节都会跟自称老书虫的张凡讨论,说是讨论,其实就是他讲剧情,张凡刻意贬低。   类似于“你写得一点也不好看,要xxx写的那个才好看”、“你这个剧情不是原创啊,很眼熟,应该在xxx里有过类似的”、“写小说有什么前途,你的那点钱还不过我女朋友一支口红,这样下去你交不到女朋友的”。   诸如此类的话,让原本对网文兴致高昂的原主逐渐自卑怯懦,为了维持生活,他一直在写,却没有上进心,觉得有这几百块也不错,等毕业找到工作就不用靠它了。   原主顺利毕业,入职的一家公司还不错,包吃包住五险一金底薪三千,加上提成和奖金,一个月也有四五千收入,这可比在农村挣钱多了。   原主彻底放下网文,开始一心扑在工作上,每个月都打给家里两千,自己节俭一点,每个月也能存下两千。   就在他准备一辈子干下去时,公司业务调整,别说原主,就是他所在的整个部门都要走人。   原主失业了。   恰逢疫情到来,工作根本不好找,好在遣散费和他的存款也还有几万,一时半会儿他还能支撑。   然而只进不出也不是办法,这时候他想到了写小说。   虽然已经放下小说三年,但他觉得这个活不难,甚至因为不用接触别人,比他在公司工作还舒心。   老家的父母不放心,千里迢迢来看他,原主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没有告诉他们失业的事,因此每个月还要打给他们两千,自己只能住地下室。   为了让父母放心,他不得不租了这间房子,花光了他剩下的积蓄。   好在他的新文已经入v,能赚钱了,这让他心里有底,谁知送父母回老家后不久,他刚入v两个月的新文,被人指出跟另一个作者相似。   无论是设定还是剧情逻辑链,都撞了不少地方。   原主莫名其妙,这是几年前他在学校就开始准备的文,可是后来找到工作,工作忙,他就没写,现在为了图方便,也是真心喜欢,不想让自己的心血浪费,便把它捡起来完善大纲开文。   在写小说以前,他从没有看过小说,写小说后,他也从没有看过别人的小说,他写的东西都是自己一点点摸索出来的,不可能抄袭,这也是他一开始扑街的原因。   现在竟然有人说他抄袭?   原主只好去看了那本据说他“抄袭”的原文,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涌出。   他也觉得那本文跟自己的文相似,却找不到原因,只觉得真巧。   他没抄袭,不心虚,加上也不愿意跟人交流,解释了一句没抄袭,便没管那些言论,继续写自己的文,虽然稿费少了一点,但他现在可没有嫌弃的资格。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如他想的那样消停。   他的解释非但没平息,反而闹得更大,被指责他抄袭的原文的粉丝纷纷跑来骂他,举报他的书,让这本书被锁。   他不知道那个“人间正气”就是自己曾经的室友张凡,也不知道张凡在几年前也开始写网文,还用他的灵感和构思写了一本飞升的文,更不知道张凡一直盯着他,怕他再回来这个圈子,怕他成功,怕他的天赋,怕他将自己踩在脚下,这才用小号率先指责他抄袭。   小偷总是大胆又心虚,卑劣又无耻,但他成功了。   原主的心血白费,心累的同时还对网文产生了抵触心理,彻底放弃了网文,直接退圈。   经济捉襟见肘,他不得不回了乡下,以自己不放心父母为理由。   原主父母自始至终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原主却一辈子都没再回过大城市,也没再碰过网文。   可当初,他其实也很喜欢,很期待,对这个行业注入过从未有过的热情。   原主留下两个愿望。   第一,孝顺父母。   第二,不要放弃网文。   原主自卑怯懦,根本没信心,只希望一直写下去,不要管流言蜚语。   连成功的愿望都没有。   郁止的饭才刚吃到一半,便听见敲门声响起。   他起身开门,心里对于门口是谁没有丝毫猜测,因为根本不需要猜测。   然而虽然有心理准备,他却还是被门外的那人弄得一愣,一时忘了反应。   干净利落的衬衫黑裤,用啫喱水定型过的帅气发型,锃亮的皮鞋……用过面膜的脸格外水润,唇上的变色唇膏也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十分有气色,笑容热情,手里还提着一瓶价格不菲的红酒。   宅男秒变小资。   “不好意思,我的饭菜不小心不能吃了,我能在你家蹭一顿饭吗?”   对着郁止,他举了举手里的红酒,“这是送你的见面礼。”   两分钟后,戚又鱼成功进了郁止家。   坐上桌时,他在心里比了个耶!   都进门了,离朋友还远吗?   都是朋友了,离男朋友还远吗?   四舍五入他就是这人男朋友了啊!   戚又鱼下意识忽略了他们连名字都还不知道的事实。   “我只做了几道菜,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郁止微微笑道。   黑框眼镜将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拉得有些土气和木讷,颜值至少拉低了好几个层次。   也就是我慧眼识帅哥,戚又鱼得意地想。   “合的合的,我什么都吃!”帅哥面前,挑食算什么?这不还有米饭吗?大不了光吃米饭。   “哦。”郁止给他盛了一碗饭,只说了这个字,便没再说话。   他一看就不是爱说话的人,即便是客人上门,也不会说些客气话缓和气氛。   戚又鱼想多说点什么,然而本质又咸又宅的他也不油滑,想不到什么合适的话题。   看着他抓耳挠腮忘了吃饭的模样,还是郁止看不下去,别的就算了,吃饭可不能亡。   “那么多外卖,怎么不能吃的?”   戚又鱼:“……”在表示自己蠢,还是失去蹭饭机会之间,他选择了前者。   就在他想说什么时,郁止帮他想了个理由,“是骑手送餐是不小心吗?”   新邻居真聪明!   戚又鱼愉快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对,就是他!迟到就算了,还送错洒餐!我点过那么多外卖,就这回最倒霉!”   郁止同仇敌忾道:“太不应该了,这种情况不能姑息,你要给他差评,你给了吗?”   戚又鱼……戚又鱼还想着要感谢骑手这个红娘呢。   对着郁止单纯为他打抱不平的双眼,戚又鱼昧着良心撒谎,“给、给了。”   郁止淡淡哦了一声,片刻后又忽然想到什么,“我听说骑手一单差评要扣不少钱,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好像让他赔偿饭菜洒餐的钱更合理。”   戚又鱼:“……”他改口还来得及吗?   话说,你到底为什么要改口啊!   暗恋第一天,戚又鱼见识到了男人的善变,浓眉大眼的宅男也不例外。 第320章 网络一线牵2   短暂的尴尬后,最终戚又鱼凭借厚脸皮将刚才的话题略过。   饭桌上,他几次张口,想要找话题,然而面对眼前这个规规矩矩吃饭,连姿势都正经地仿佛在开会的男人,他实在没想到什么话题。   聊微博实事?无趣不说,看这人的模样,都不像是玩微博刷视频的。   聊游戏?刚刚他就不经意间瞧见了,郁止的手机都是很老的款式,用过少说三四年,完全不像是有游戏的样子。   看来看去,只有柴米油盐酱醋茶这种家常才能有一些话题。   然而对于不是外卖速食就是外面吃的戚又鱼来说,这辈子就跟柴米油盐无缘。   “你刚来这里才一个月,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大型超市,我有会员,里面的东西都有折扣,到时候可以用我的折扣。”   绞尽脑汁想到这么个话题,戚又鱼满怀期待。   “大型超市?是小区门口那家吗?”郁止一副感兴趣的模样。   戚又鱼眼睛亮了亮,本就好看的容貌又更明艳了几分。   “不是不是,是市场上那家,很大,可以逛很久,里面的东西都便宜,还新鲜!”   郁止看了他一眼,慢吞吞道:“你说的,还不会是市场门口那家无忧购吧?”   戚又鱼心情复杂,原来新邻居知道啊?   管他呢,能说上话就行。   “对对!就是那家,你也去过吗?我记得那家的鲜虾是处理过的,很好吃,拿回家简单弄一下就行。”   然而……更令他尴尬的来了,郁止沉默片刻,才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戚又鱼一眼,“那家超市两周前就关门了。”   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原主在那时候入手了许多打折产品,那袋子面饼就是其中之一。   戚又鱼:“……”   救命!   谁来拯救两个宅男的聊天?他快不行了!   “我、我……唉,算了,好吧,我平时就是靠外卖过活,根本不出门,你就尽情笑话我吧!”   郁止奇怪道:“为什么要笑话你?”   戚又鱼满心感动,看来自己在新邻居面前的印象还行!   “我好像跟你今天才认识?”   言外之意,都是陌生人呢。   戚又鱼:“……”   血条见底,只剩一口气撑着。   “不好意思,我搬来这里没见到什么人进出,所以不知道周围有哪些邻居,也不知道邻居要送见面礼,今天发生意外,这顿饭算我请的,不用你还。”   合着连下一次吃饭的机会都没了?   血条彻底清空。   戚又鱼当即就想趴在桌子上,然而想到这人这么正经,应该不会喜欢一个在饭桌上东倒西歪不好好吃饭的人。   美味的饭菜顿时大打折扣,食不知味。   “其实买菜还是要农贸市场才便宜又新鲜,这里市场远,但是每天下午小区外面一片空地上有人卖菜。”郁止像是不忍心道。   戚又鱼像抓紧了一根稻草,当即握住郁止的手,激动道:“太好了!我正想学做饭,但是我对这里真不熟,下次可以请你带我去吗?”   “你,松开……”郁止推了推眼镜,微微低头,掩住他面上的不自然和不好意思。   好不容易逮着机会,戚又鱼当即发挥特厚脸皮,假装没看到,“啊?是握得太紧了吗?我松一点。”   是紧不紧的问题吗?这是抓不抓的问题!   郁止知道刚才把人逗狠了,这会儿对方破罐破摔,正反弹呢。   他顶着发红的耳根,将手迅速又用力地抽了回来。   完了,又好像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太礼貌,道歉道:“不好意思,我、我不太习惯跟人这么亲近。”   没关系,我习惯啊!戚又鱼胡乱想道。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太唐突了。”戚又鱼稍稍冷静,笑了笑道,“我这人没啥习惯,就是有点自来熟,但我其实人很好的,你加深接触就知道了,你不会介意吧?”   郁止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淡了淡,“不介意。”   戚又鱼做出一副大松一口气的模样,对着郁止道:“嗨,我也知道自己太自来熟了,很多认识的人都不适应,所以我一直没什么朋友,现在好不容易见到邻居,有些没控制住。”   嗯,确定了,是来卖惨的。   羞涩宅男果然为难了,仿佛觉得拒绝眼前这人都是罪过。   最终,郁止半推半就地答应带戚又鱼熟悉周边环境。   嗯,刚搬过来一个月的郁止帮已经在这里住了三年的戚又鱼熟悉环境。   说出去都没人信。   可就是这么发生了。   戚又鱼心里对自己比了个耶,你果然是最棒的!   “……其实我也不是很熟悉。”郁止犹犹豫豫道,似乎觉得刚才答应得有些贸然,心里逐渐生出了后悔。   戚又鱼怎么会给他后悔的机会,赶忙道:“没关系,我比你更不熟悉!”   郁止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我是说我们也不是很熟悉。”   戚又鱼:“……”   这个还要你提醒吗?他也知道他们也不太熟啊!   “这个……多聊聊,多来往不就熟了吗?我的朋友都知道我脾气超好,为人很好相处的,认识我你绝对不亏!”   呵呵,如果他有朋友那玩意儿的话。   郁止看了他一眼,半信半疑道:“真的吗?”   戚又鱼忙不迭点头,“真的真的!”   郁止还是不信,“真正脾气好的人,很少说自己脾气好的。”   到底还要哪样啊!   戚又鱼内心抓狂,表面还得维持淡定,否则他就真的被判定“脾气不好”了。   “总要接触接触嘛,你一口否决跟我做朋友,对我不公平啊。”   被他这句话说动,郁止终于松开,不再逼问:“你说的有道理。”   “那我们现在是朋友了?”戚又鱼顺杆往上爬。   郁止依旧保持戒备,“我们才刚认识……”   望着戚又鱼失望的眼神,他又有点不好意思道:“那就……试用期的朋友吧。”   朋友也需要试用期吗?心里暗道郁止吝啬的戚又鱼不得不飞快答应,免得这个试用期朋友的身份都得泡汤。   “你说的,不能反悔!”   他一把重新握住郁止的手,“新朋友,你好,我叫戚又鱼!”   郁止又别扭地把手抽出来,“你好,我叫郁止。”   戚又鱼一边欣赏郁止微微发红的耳根,一边回味刚才手上的触感。   真滑!   *   饭后,回到家的戚又鱼还在回味刚才那顿饭和下饭的新朋友,时不时发出嘿嘿嘿的偷笑,像只偷吃黄油的老鼠。   他习惯性打开手机,惯性作用下,他一个没注意就点开了“我发表的评论”这一项,顿时页面一变。   《xxx》   咸鱼抱星:“这男主脑子真的没问题?别人杀了他全家,他轻飘飘就放过了,就因为仇家的女儿长得漂亮,成了他的后宫?他爸妈生他还不如生块叉烧!”   《xxx》   咸鱼抱星:“呵呵哒,作者该不会坐牛去火星了吧?宇航员都没您牛逼,营销把牛都吹上天了!”   《xxx》   咸鱼抱星:“咱们国家就是厉害,养了那么多驰名双标狗,碰瓷别人您认第一,没人认第二,被人碰瓷就要阴阳怪气!还污蔑我是小扑街的粉丝?就冲您这读者的素质,我不去支持一下人家都是让你们心思白费了呢。”   回过神的戚又鱼:“……”   他茫然地看着满屏戾气,字里行间的嘲讽和阴阳怪气几乎扑面而来,在戚又鱼脸上狠狠打了个巴掌。   脾气好?好相处?   呵,是到了披马甲的时候了。   戚又鱼面无表情地想。   *   成功在见面第一天就跟爱人有了试用期朋友的身份,郁止送走心满意足的戚又鱼后,轻笑一声,摘下黑框眼镜。   那双羞怯的眼睛顿时褪去伪装,哪还有半点含蓄,绽放出炫目的光彩,满是风华。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的头发,看来原本要去理发的想法只能搁置了。   这个发型有利于他现在的人设,还可以留一段时间。   收拾完碗筷,郁止终于来到电脑面前,打开原主的作者和书籍页面,看着上面还在增加的恶评,眸光微动。   虽然张凡没有逐字逐句抄袭,但是抄袭故事逻辑链也是抄袭。   抄袭这种事很难闹上法院,但是网民读者们心中有杆秤,只要有证据,孰是孰非很容易看清。   调色盘这种东西做出来不难,但一棍子把人打死没意思。   老鼠见不得光,只会躲在阴暗的角落偷偷搞事,他的身体和心都是肮脏的,光鲜亮丽的外表只是他们的伪装。   郁止要将对方这层皮拔下来。   他登上原主的微博,发了一条消息。   秋风至:“不知道为什么你们说我抄袭,我之前从不看小说,我写的都是自己构思的,这本文是我四年前就开始准备的,只是一直没开始写,我没有抄袭。”   微博刚一发出去,底下果然有一群人来骂他。   “不是吧不是吧?这年头还有什么证据都没有全凭一张嘴的解释?证据呢?没证据都是碰瓷!”   “呵呵,茶味太浓了,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抄袭,我只是致敬,老套路了,都没点新鲜的。”   “回楼上,人家可没说致敬,直接说的全原创呢,这么厚的脸皮我也是没见过呢,可能老天爷创造他的时候多给了一张脸呢。”   秋风至:“我有证据,我跟朋友讲过这个故事,跟他讲过自己的逻辑线和故事大纲,他可以为我作证。”   “我知道了,接下来你一定会说当时是口述,没有实际证据,或者朋友因为各种原因联系不上,找不到人。这种套路,早就厌烦了。”   他像是被说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好半天才上来说一句:   秋风至:“我朋友换号了,找不到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果然,今天我就是预言家!”   “我就静静看他舞,抄袭狗都去死!”   “换号了?没关系啊,企鹅,微信,微博,总该有一样吧?除非他搬家去南极,否则我相信你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帮自己证明清白的对吗?”   秋风至:“我会找到他的!”   另一个城市,坐在电脑面前的男人看着上面的这条信息,浑身一个激灵!   他惊得从床上弹跳而起,抓着手机的手一片冰凉。   郁止真的能找过来吗?   他都把那人的各种账号拉黑取关,他还能找到自己吗?   不知不觉,张凡额头冒出了些许冷汗。   事实证明,郁止能。   几分钟后,张凡的电话就响了,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号码。   认为自己已经把郁止拉黑的张凡毫无准备,下意识接通了电话。   “谁啊?”   “是我。”郁止的声音竟张凡浑身一冷。   他故作镇定道:“你是谁?不认识,我有事先挂了。”   在他挂断前,郁止赶忙道:“张凡,我是郁止,就是你室友啊,你以前跟女朋友逛街没钱,还让我垫付呢。”   张凡顿时脸一黑,“哈哈,原来是你啊,不好意思,毕业换了号码,忘记你号码了。”   郁止:“没关系,反正我也换了。”   张凡:“……”   “那你是怎么找到我新号的?!”他咬牙切齿道。   本以为已经甩掉的麻烦现在甩不脱不说,还要出现在他面前晃,时刻提醒着他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笨啊,当然是问别人啦,你的号码很好找的,随便问一个同学都知道。”郁止语气还有些雀跃和庆幸。   在成功后就把自己的笔名成绩到处跟同学炫耀的张凡:“……”   他默默咽下一口血,强撑着道:“是郁止啊,你看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啊?你工作怎么样?我可以帮你介绍一份工作哦。”   有工作掉在眼前,这人或许就不会执着于网上的小说,而是专心新工作了。   “我失业了。”郁止直言不讳。   张凡松了口气,他就知道最近郁止工作有变动,否则不会回到网文,所以只要给他一份工作,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把人打发走,简直太好了!   “不过我现在找到一份还不错的工作,暂时不需要新工作。”   张凡心口一滞。   他干巴巴道:“恭喜恭喜。”   “但是最近有点麻烦,可能需要你帮忙。”郁止语气信任,张凡看不见的唇边却挂着一抹嘲讽。   “阿凡,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你一定会帮我的吧?”   张凡暂时以稳住郁止为主,当然不会现在撕破脸皮,但让他拿出证据帮郁止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好道:“你说,只要帮得上,我一定帮!”   “我以前跟你说过一本我要写的小说,现在有人说我抄袭,我想把证据拿出来,我的构思比别人写得更早,我没抄袭。”郁止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张凡心里一个咯噔,果然!   “你还记得吗?我跟你讲过,结果你说故事不好看,让我别写的那本。”   “那个啊……那个我记得,可是郁止啊,我换手机了,以前的聊天记录都没了,还有当时你很多都是口述吧?我说相信,我说你有,但是拿不出实际证据,别人也不信啊。”   “那该怎么办?”郁止像是找不到别的办法,十分无措道。   “不是我不想帮,而是帮不了,我也看小说,多少了解这方面一点,要有切实证据才行,你没有啊。”   郁止沉默不语。   张凡心中更放心不少。   “你看这样,我给你介绍个工作,你也别写小说了,那玩意儿能挣多少钱。”   以前他就是这么劝郁止的,相信这回也一定有用。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迟来的叛逆期,郁止怎么也不答应,“我不,我要写。”   “反正,我没抄袭!”   说罢,挂了电话。   张凡看着挂断的电话,嗤笑一声,原本胆战心惊的他此刻已经一派轻松。   是他太小心了,这么几年过去,证据早就没了,这人还能做什么?   他说是他的,那就是他的,谁都抢不走。   这样想多了,张凡还当真觉得这是他自己写的,从来没有抄袭过别人。   至于郁止?谁知道呢?   毕竟有眼见为实,谁又会相信一个扑街说的胡言乱语?   一个碰瓷的罢了。   张凡怀着这样的好心情,还给自己开了瓶红酒庆祝。   他在手机里找了一圈,终于选定一个人,发消息:   【柳柳,我想你了,今晚来我家。】   底下是对方欣喜不已的回复:【正哥!你终于想起我了!】   不久后,一个年轻姑娘便来了张凡家,两人享受了一顿美食,又红酒助兴,很快开始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睡觉前,张凡还看了眼网上的进展,发现已经有读者给郁止和他的文做了调色盘,要锤郁止抄袭,他嗤笑一声,随手把手机丢去一边。   *   郁止看着对方出的调色盘,心中满意,很好,还省了他不少功夫。   他将从原主手机里恢复的聊天记录一张张贴在微博上,不巧,内容正好与调色盘上的东西大部分吻合,还有不吻合的地方是因为郁止的文还在连载,没写到那里。   而截图上的时间,显示的是四年前,跟郁止说的时间吻合。   这些东西刚传上网,网友们顿时沸腾了!   “我去我去我去!有没有技术帝鉴定一下,这些都是真的假的?”   “麻了,当我看到粉丝做的调色盘时还在笑这人要被锤死了,然而现在……emmmm,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我锤我自己?人家秋风至四年前就在准备这本文,人间正气好像也才三年前开文的吧?”   “艹了!板上钉钉的剧情还能有这种反转?为什么有证据不早点拿出来?耍我们好玩吗?!”   “楼上煞笔不解释!”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说人家抄袭,人家解释没抄,你们说人家没证据,人家把证据找出来,你们又指责人家耍你们,合着都是你们占理,什么话都让你们说了呗?”   戚又鱼手指快速在屏幕上点击,打下这段话,整个人都很兴奋,看来这顿反转的瓜吃得很开心。   他早就看人间正气不顺眼了,一个绿茶婊,天知道这里是男频网站,为什么要让他在这里碰见这种垃圾?以后看男频文都入不了戏了,总觉得对方可能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撅屁股翘兰花指。   虽然但是,他对秋风至也没啥好感,不过为了怼人间正气,他愿意拿秋风至当工具。   现在嘛……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微博头像,点了关注。   暂时进入待定状态。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对方认真回复反驳说他抄袭的那些话,有种跟新邻居一样,一本正经的可爱感。   就一点点。   郁止的截图放出去,事情发生了反转,原本指责他抄袭的人,有一部分对他道歉,而那些拒不道歉,在技术帝证明截图为真的情况下,仍认为他抄袭的,不是职黑就是人间正气的粉丝。   郁止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证据在他手里,张凡翻不了天。   不过,他很愿意陪对方玩玩。   翌日一早,张凡从美梦里醒来,身边已经没了人,昨晚的女生正在厨房为他做早餐,将张凡照顾得十分周到。   “正哥,吃早饭了。”   张凡醒来,迷迷糊糊回了句“知道了”。   几分钟后,他习惯性摸过手机刷微博,谁知这一刷顿时将他惊醒!   只见平时都是彩虹屁或者催更的微博下,今天全都是质问和指责,且平均数已经超过平时的两倍。   他脑子瞬间一清,从床上坐起来认真查看发生了什么事。   几分钟后,他脸色铁青,捏着手机的手在不停颤抖!   他当即一个电话打给郁止,压着怒气和畏惧,咬牙道:“不是说换手机了吗?!”   郁止莫名其妙的声音传来,“你傻啊,我换手机号可没换手机啊。”   你那个破手机竟然还在用?!张凡想起那部郁止用稿费给自己买的手机,脸色跟进了茅坑一样臭。   “对了阿凡,我找记录的时候发现好像不小心删你好友了,好在恢复数据的小哥技术高超,否则那些记录可能真就找不回来了。”   张凡:“……”   “行了,这事也不用你帮忙,我都解决了,对方肯定要给我道歉的,有机会请你吃饭。”   说罢,郁止挂了电话。   然后便坐在桌边等。   等了不到半个小时,果然刷新出人间正气的微博回复。   经过一晚上的发酵,这件事已经有很多人关注,他微博下全都是追问的粉丝,他不能不回复。   人间正气:“一大早醒来就看到这件事,我之前就一直说可能是误会,作者的脑洞很多时候会撞上,这只是巧合,不好意思让大家误会了,我替我的读者,向@秋风至道歉。”   正在刷微博的戚又鱼精神了,当即啪啪啪打了一大段字。   咸鱼抱星:“我来总结:①我不在意抄袭这件事,②我从没说过对方抄袭,都是粉丝冲的,③别人跟我像是抄袭,我跟别人像就是巧合撞脑洞,④不是我道歉,是我替读者道歉,我是个在乎读者的好作者,⑤我都发微博道歉了,虽然没有实际行动,但我都说道歉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网友们:“……”艹!好大一朵白莲! 第321章 网络一线牵3   “他滑跪了他滑跪了,从昨晚看到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会滑跪的,果然!”   “明明挺正常的解释,睡醒才看到消息很正常,之前没说过抄袭也是事实,粉丝发疯也是事实,代粉丝道歉也应该,但是为什么被星哥这么一总结,什么都变味了?”   “网络鉴婊达人果然名不虚传,以前总听说星哥威名,今天第一次觉得杠精也是一种正义。”   “哈哈哈xswl,人间正气的粉丝还好意思控评,合着之前指责秋风至的不是你们?现在证据出来了你们又甩锅不认,可以啊,脸皮跟你们主子有的一拼!”   “万万没想到板上钉钉的事还能有这种反转,弱弱说一句,我也是作者,知道有时候脑洞会撞,但是连逻辑链都撞得一模一样的……emmmm总觉得有点过于巧合了。”   “看截图是秋风至在跟朋友聊天讲自己的文吧?有没有可能是朋友盗梗?我就是这么一说,如果误会的话我立马删!!!@秋风至”   秋风至:“谢谢关心,不过我朋友是圈外人,不写小说,应该不会。”   “emmm一个几年没联系的朋友,连找人都找不到电话,作者你真的觉得他现在还跟以前一样吗?”   张凡看到这一条冷汗都下来了。   手机铃声正好响起,拿起一看,果然是昨晚那个号码,他当即就想挂断,然而在挂断前一刻又犹豫了,这么挂断岂不是说明自己心虚?   他故作若无其事地接通电话,声音含糊,“喂?怎么这么早?”   “阿凡,你现在做什么工作啊?有人让我问你有没有写小说,我记得你以前就只喜欢看,对写不感兴趣,现在应该也是吧?”   郁止的声音虽然是问句,但说话却十分肯定,显然只是随口问一下,并没有真的怀疑。   张凡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当然了,看小说不好吗,写那个费劲又没钱,我劝你也别写了,趁早我给你找个工作,我认识的朋友多,给你介绍两万一个月的工作不是问题。”   郁止丝毫不感兴趣,“哦,我知道了,我写得挺开心的,以前我就喜欢这个,就算有人骂我有人刷负有人举报,但只要有人看我都要写下去,被污蔑抄袭算什么,网站倒闭我都要写。”   “说真的,要不是这次被这么多人骂滚蛋退圈,又有你两万一月的工作诱惑,我也没发现原来我这么喜欢写小说,非常感谢你。”   郁止说完让张凡心梗的话便挂了电话。   张凡看着被挂断的手机,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痛!   早知道……早知道他一定不会让人去黑郁止啊!   盗梗算什么?逻辑链重合算什么?只要他不认,开文时间在那儿,还能有人知道他抄袭?   “艹!”   这边刚挂断,他的编辑就来电话了。   “网上怎么回事?抄袭是不是真的?”编辑手底下上千个作者,人间正气也不是最顶端那一挂,要不是他现在成绩不错,还有潜力,编辑也不会打这个电话。   这个网站抓抄袭比较严,编辑也不缺他这一个作者,张凡也不敢说自己抄袭,连忙一个劲否认,“假的,都是巧合!我都不认识他,去哪儿盗他的梗?”   编辑信了,叮嘱道:“约束好粉丝,现在饭圈整改严重,娱乐圈都没了声音,别以为不会整改到网文圈。”   “知道,知道,之前也觉得就是件小事,没怎么在意,才会让他们乱来,之后我会约束好的。”   编辑手里掌握许多渠道资源,想要作品卖得多,卖得好,拿到的权利多,就不能得罪他们。   张凡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当然知道这些潜规则。   应付完编辑,他松了口气,看着电脑上的书籍页面,底下好多读者都在追问抄袭一事,没搞掉郁止不说,反噬到自己身上,今后也不好对郁止下手……   偷鸡不成蚀把米。   “艹!”他狠踢了一下墙面,却忘了自己穿着拖鞋,最终只听见一道沉重的闷哼声。   张凡缓缓地、僵硬地抱住自己的脚,忍住生理泪水,咬牙切齿说了句:“靠!”   *   相较于张凡的糟糕,郁止心情却很好,他手速飞快地码字,一个小时写了六千更新发上去。   原主这本文原本就想写长一点,框架很大,现在写了五十几万字才一个开头。   他在网文上天赋很好,否则也不会看都没看,却能摸到网文的门槛。   但同时也因为他闭门造车,许多常规性的东西并不懂,写出来的作品有灵气,却让人一看就能看出他的稚嫩,一直是个网文新手。   郁止没想一下子就把这本文写得很好,改变是要循序渐进的,进步也是要一点点积累的。   一本封神固然令人敬佩,可养成一个作者,看着他进步,会让人更有成就感。   这回抄袭事件虽然给“秋风至”这个笔名招来一些非议,但也有好处,比如知名度的上升,以及原来那些攻击读者的愧疚和补偿。   这本书收藏翻了个倍就是证明。   郁止在微博上敲下一句话。   秋风至:“道歉我接受了,不需要补偿,如果觉得内疚,就多支持一下我的文好了。[链接]我发现了一本好书《名剑风骨》”   他没抓着人的错处不放,一心在自己写的文上,令一些读者更觉得愧疚,纷纷收藏他的文,砸雷的砸雷,道歉的道歉,还订阅了他的文,这一波便让郁止收入一百多。   很快到了网站统一打款的日子,郁止看了看后台的钱,觉得接下来一个月的生活稳了,便也没打算再从其他途径挣钱。   再说网上,这场瓜吃完全程,读者们都觉得郁止脾气太好了,竟然没有追究责任,就这么轻轻松松放过了对方。   “还小神呢,说人家碰瓷他,我看是他发现有人写的文跟他很像,提前反碰瓷吧?”   “当初我就觉得人间正气怪怪的,这名字配他真是侮辱了。”   “还是星哥厉害,一直看人间正气不顺眼,这是早就知道这人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吧?”   “我对这个秋风至还挺有好感的,人家一看就是正经写文,不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他的文怎么样?先收藏订阅了。”   “emmm说实话我觉得还行,对于新人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但是我看他上一次写文还是几年前,写了这么多,好像没啥进步啊?”   “前面不知所云的东西太多,主次不分,详略不当,出场和剧情都拖沓,一些新手有的错他都有,不过我觉得进步的空间很大,设定和故事还是很有意思的,人设也有趣。”   “你们怎么不去评论区提意见?”   “你在开玩笑吗?去评论区说人家写得不好,这究竟是提意见还是搞人心态?”   “那你们在这里说人家就看不到吗?这可是人家的评论区。”   “……”   “……”   “……”   咸鱼抱星:“今儿脑残集体出行了?真壮观。”   戚又鱼看着秋风至发的链接,顺手点了进去,他就看看,好歹是订阅了的,不看就是浪费。   浪费可耻。   《名剑风骨》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一本武侠文,原主不看小说,倒是小时候看过许多武侠剧,对这个类型兴趣极高,写的文也多是这个类型。   然而戚又鱼以前就不看武侠,武侠冷门许多年,写得出彩的也很少,刚点进去看简介就不由得皱眉。   《名剑风骨》   【简介:天下剑术,唯快不破,天下剑道,唯骨不碎。这是一把剑从无到有,碎而又立的故事。】   他总算知道这人成绩不好的原因了,就这文名和简介,能吸引来读者才怪了。   还没看文,他就忍不住自己的倾诉欲,啪啪啪在评论区打字。   【咸鱼抱星:作者要不要考虑一下学习怎么写文名和简介?要不是已经买了,我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点进去这本文。】   底下有人眼熟他,纷纷留言合影。   【惊现星大!】   【完了,这倒霉作者躲过了人间正气的抄袭,却没躲过这个企图撬翻全世界的杠精!这本文凶多吉少!】   【emmm虽然但是,不至于吧?人家好像也没说什么,作者文名文案写得不好这不是事实吗?这个读者应该是好心提醒,你们看他还有订阅的牌牌啊。】   【我星哥的正版意识无人能黑,哪怕是被他说得一无是处的文,他也绝对是订阅过的,可就是这张嘴……】   【好好一个读者,就是多了张不会说话的嘴。】   戚又鱼还没开始看文,就刷到这么多评论,心里顿时一堵。   他怎么了?他说什么了?这不都是事实吗?!   他说过别人写得不好,哪里需要改进,这不是督促他们进步吗?   他怼过很多人,但那都是抄袭碰瓷蹭热度骗榜断更挂羊头卖狗肉崩作者人品不行……等等啊!   他都是有理由的,说错了吗?!   没有!   话是这么说,但戚又鱼还是很自觉地开了一个小号,随意订了几本文,刷了一些都是“撒花”、“加油”等等评论。   取个什么名呢?   *   发现了新邻居,戚又鱼整个人精神容光焕发,第二天便敲响了郁止的门,然而怎么也没人来开门。   “人呢?”   不会因为害怕他,或者后悔,直接走了吧?!   “你在我门口,想干什么?”郁止突如其来的声音出现在戚又鱼身后。   戚又鱼一个激灵,顿时转身,便看见郁止一身运动服站在哪儿,额头脖颈还冒着湿汗。   哦,去运动了。   戚又鱼眼睛就跟长了钉子似的,落在郁止身上移不开视线,从额头到鼻梁、脸颊、下巴、脖颈、胸膛……哪怕被衣服阻隔,也没耽误他这么盯着。   莫名其妙就红了脸。   “啊我……”   “我……”   “哦,我是来请你吃早饭的!”戚又鱼回神,说着他那个借口。   “我早饭已经做好了。”郁止犹豫着道。   宅男从不出门吃早饭。   本想约郁止出门的戚又鱼:“……”   艹,宅男到底是种什么类型的生物?整个世界的话题都跟他们绝缘了是吗?   在这一瞬间,戚又鱼甚至忘了自己也不会出门吃早餐,通常情况下一盒牛奶一袋饼干一袋面包就够了,要么就是外卖,当然,更多时候他连起都起不来,早饭合着午饭一起点外卖。   一个人独居导致他无人管束,无人需要磨合妥协,每天看小说玩游戏到十二点,肚子饿了点个外卖又是两三点,睡醒就是中午十一二点,彻底苏醒还要一个小时,午饭结束已经是下午两三点,出门丢个垃圾,洗漱一下,玩会儿游戏,天又黑了,精神正好,继续肝小说,重复每天的日常。   咸鱼的生活就是这么堕落。   可发现了郁止,他终于开始克制咸鱼天性,一大早撑着朦胧的眼睛醒来,谁知郁止起得比他还早!   “那,那就请我吃顿早饭吧!”戚又鱼瞬间改变路线,看郁止这样,连拒绝人都犹犹豫豫说不出口,一定不好意思拒绝他,那他就更死皮赖脸一点好了。   闻言,郁止果然几次看他,却又什么都没说。   戚又鱼成功再次进了郁止家门。   早餐是郁止出门之前熬的粥,这会儿正好,青菜瘦肉粥的香味很快传来,戚又鱼原本只是想多跟郁止相处,并没有真的想吃早餐。   然而闻到这个味道,戚又鱼不仅吸了吸鼻子,循着味道就看了过去。   “好香啊!”   他这才想起了,昨天那顿饭好像也很不错的样子,可惜那会儿他只顾着找话题接近郁止,一时忽略了。   “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嫁给你的人一定很幸福吧?”   戚又鱼的眼睛不经意瞟一瞟郁止,   郁止像是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一般,老老实实不好意思道:“我还没有女朋友。”   “我太闷了,没有女孩子喜欢。”   耶!是单身!   但好像是个直男?   要不要……要不要掰弯呢?   从多年前就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戚又鱼苦恼又纠结,他们这个圈子一直零多一少,有些人为了找一,甚至不惜去掰弯直男。   但戚又鱼一直觉得掰弯直男不道德,而且就算掰弯了,很大可能也会回归异性恋,不会长久。   可现在,戚又鱼犹豫了。   内心在纠结。   万万没想到,刚遇上一个喜欢的人就碰上道德抉择这么困难的问题,他真的太难了!   暗恋刚开始,这就要失败了吗?   “光喝粥味道有些淡,这里有泡菜。”   郁止将一碟泡菜往戚又鱼面前推。   “你不喜欢吗?”他看向戚又鱼的目光有些失落,原来是戚又鱼一直发呆,让郁止误会他不喜欢自己做的早饭。   戚又鱼心一痛,“喜欢!当然喜欢了!”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张口便将这碗粥直接往嘴里灌。   下一瞬……   啊艹!   戚又鱼低头将粥又吐了出来。   郁止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水给他,“你怎么喝得这么快?这粥刚出锅,很烫的。”   戚又鱼快哭了,他已经知道很烫了,所以现在怎么止痛?   郁止倾身上前,“你张嘴,我看看烫得怎么样?”   他离得很近,两人面对面,脸对脸,戚又鱼甚至还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柠檬味洗衣粉的味道。   他看着郁止因为说话而不断开合的唇瓣,心跳紊乱,却又忘了移开,乖乖任由郁止帮忙查看。   “没事没事,还好没烫起泡,也没破,应该不用吃药。”   “我去接点冷水,你把冷水含在嘴里,一会儿就好了。”   说罢,郁止起身倒水,只留下戚又鱼一个人在座位上。   他后知后觉再次感受到疼痛,忍不住舔了舔口腔和唇瓣。   感叹一句:美色止痛啊!   *   早饭在混乱中吃完,经此一事,两人的关系好像比昨天更自然了一点,主要是郁止更自然了,戚又鱼……戚又鱼就没有不自然的时候。   “你不上班吗?”原主是不应该知道戚又鱼宅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的,于是郁止也不知道。   “我?”戚又鱼也才想起来这回事,“……我没有工作。”   他说话时有些犹豫,后知后觉发现无业宅男这个身份一点加分项都没有,反而只会给人减分。   “也不算没有工作,包租公……也算个身份吧?”好歹每个月有六位数进账,看见没有,他能养家糊口!   戚又鱼不断暗示。   郁止眼里果然有羡慕,但也只有一点点,感叹一句,“这里房子很贵的。”   对对对,跟他在一起,房子是不用愁的。   “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买到。”买房是所有人的愿望。   话说到这里,戚又鱼也不忘好奇询问:“你做什么的?”   “我……”郁止有些犹豫,有些不好意思说。   他像是转了个话题道:“你看小说吗?”   “就是……网络文学。”似乎怕他不能理解,又解释一句,“很多地方都有广告的那个。”   什么一胎几宝、团宠妹妹、后悔王妃,都是荼毒过网民的大受众。   戚又鱼连连点头,眼中满是兴奋!   小说啊小说啊!他当然看过!   原来他跟郁止也还有这个共同的爱好吗?那真是太太太巧了!   “我也喜欢看小说!你都在什么网站看啊?”   绿江绿江绿江……倒时候他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推荐耽美文了。   看到神仙爱情,离渴望神仙爱情还远吗?   万一……万一他就是深柜呢?   戚又鱼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我不看小说。”郁止推了推黑框眼镜,遮住眼底那一抹笑意,表情重新变成一副想要向人炫耀却又不好意思的模样,摇头道,“我是写网文的。”   戚又鱼……戚又鱼瞪大眼睛,几乎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人。   写小说的作者?   万万没想到,作者就在他隔壁,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作者,但感觉就是不一样。   这种奇怪的崇拜感令戚又鱼忍不住又对郁止的心砰砰跳了好几下。   格外剧烈。   “你真厉害!”戚又鱼夸得真心实意,顶着一双星星眼期待地看着他,“能让我看看你写的小说吗?”   郁止连连摆手,“我就是一个扑街作者,写得不好。”   “谁说的,你能写出来,就比很多人厉害了!”对于喜欢的人,当然是要全然鼓励,戚又鱼夸得毫不吝啬。   “你签约了吗?赚钱了吗?”   郁止点头。   “那不就得了!那么多人想签约都签不上,那么多人想上架也上不了,可你却能从中杀出重围,你真的很厉害!”此时此刻,戚又鱼的模样简直像极了极端粉头。   “真的吗?”郁止似乎心情很好,还笑了。   随后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低头失落道:“可我朋友说我写得不好,没人看,更没人喜欢。”   “他嫉妒你!”戚又鱼哪管什么朋友,朋友是谁,反正无条件维护郁止就是了,却是一针见血无意之中戳中真相。   想到就是有哪些贬低的人,才会让郁止像现在这么自卑怯懦,戚又鱼就恨不得在网上把人骂个遍!   他第一次不分对错,不管真相,就是要无条件维护一个人。   嗯,是真爱了。   郁止因为他的话绽开笑容,“可是,我真的很扑街。”   “等我有点成绩的时候再给你看吧,现在写的不好看的。”   听得戚又鱼恨不得给他砸钱,就是扑街才要告诉他啊!不然他还怎么做贴心小棉袄?!   贴心小棉袄恋恋不舍地回了家,自认为跟郁止拉近了距离,进展不错,心情很好的他再次打开手机看之前放下的小说。   《名剑风骨》这本文构思和梗还是不错的,主角也有辨识度,不是千篇一律的d丝逆袭宅男幻想,而是一把剑。   但问题也很明显,明显到他忍不住吐槽。   【咸鱼抱星:作者还行不行了?我看了三十章,都还没看到主角出生,如果不是有人剧透剑是主角,我都要以为这个少年是主角了。】   【咸鱼抱星:真诚建议作者进修一下,要不是不想浪费,现在已经弃文了,嗯,看完购买的地方就弃文。】   郁止看着屏幕上的评论,推了推眼镜。   嗯,很厉害,很不错?   贴心小棉袄?   呵呵。 第322章 网络一线牵4   被嫌弃进度慢不分主次的郁止,今晚当即写了两万字,一口气发表出去。   《名剑风骨》主角确实是一把剑,原主在之前已经做了简易大纲,大约要根据主角这把剑的一生分为几卷。   这把剑名无名,并非是无人给他取名,而是它不肯承认那些名字。 第一卷 写无名剑的出生。   数千年前,天下纷争,□□苛刑,战争四起,随着战争一同兴起的,自然是各种武器。   其中有名有姓者,皆用刀剑居多。   其中便有一名亡国少年,自朝堂流落江湖,他要寻一把天子剑,助他收复天下。   此后内容皆是写少年如何一边建立自己的势力,一边寻剑。   终于有一名士提点,“天下尚无天子,自然也无天子剑,若公子欲寻天子剑,不如自己铸造。”   天下未平,未有天子,若想要天子剑,那便先做一回天子。   少年公子闻言醍醐灌顶,此后不再执着于寻剑,而是努力发展势力,治理百姓,给自己的百姓逐渐平稳的生活。   他在此途中找到了自己的道,那便是明君之道,乱世之中,欲成天子,必为明君。   就在少年打算要放弃所谓的天子剑时,之前提醒他的名士又出现,为他介绍了一名江湖中最厉害的铸剑师。   “孤如今无需天子剑,卿再寻人铸剑是为何意?”   他需要时没有,不需要时却出现,岂非鸡肋。   名士恭敬下跪,“公子无需天子剑,天子剑却欲寻一位实至名归的主人。”   并非是天子欲以剑助阵,而是天子剑欲沾天子之光。   公子龙心大悦,当即将名士与铸剑师迎入府中,让二人为他铸剑。   铸剑师名不虚传,花费九九八十一天,终于将剑铸好。   天子剑成的那日,铸剑师请公子来观礼,美其名曰,唯有天子的真龙之气,才能让这把剑变成名副其实的天子剑。   公子自然欣然前往,在此前半月,他已经昭告天下,宣布他所管的地区自立,公子名齐,是为齐地。   而公子齐,也成了名副其实的天子。   “这把剑还差什么能成?”公子齐站在铸剑池边。   铸剑师现在他右后侧,“还差公子您。”   公子齐只来得及说一句“什么”,便被铸剑师推入铸剑池中。   铸剑师双目通红,满是见证名剑成的疯狂。   “所谓天子剑,自然要一位真正的天子才能成!”   “哈哈哈哈……我以后就是这世上最厉害的铸剑师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有谁,能像我一样铸成真正的天子剑呢!哈哈哈哈……”   名士适时出现,“剑成了吗?”   铸剑师停住狂笑,“成了!这把剑归你,我只要让世人知道,是我铸成了这把会流传千古的天子剑!”   名士满意颔首,“当然。”   “天下都会知道你的名字,它将会是你铸成的最好一把剑。”   “也是……最后一把剑。”   话落,名士便趁铸剑师心防松懈时,敲上他的后脑,将人推入铸剑池中。   “哼,唯有死人才能保证今后再也不会有其他天子剑!”   两人血祭,一人身负龙气,一人是这把剑的“生父”,天子剑成,却非天子剑。   它生而有灵,出炉那一刻,便刺死了名士,为铸剑师报仇。   剑有灵,却无名,是为无名剑。   无名之剑,不知善恶,不懂世情,不分是非,它无心无情无规则约束,拿到它的人都会放大欲望,最终亡于自己的欲望之下。   无人可掌控它,用它既死,剑无主,善恶随意,杀戮过重,百年过后,终有一名入过朝堂,也混迹江湖的道士,以百年时光收服此剑,令它甘愿随他入葬,永埋黄土,不再造杀孽。   这只是前三卷的内容。 第一卷 写剑的出生,第二卷写剑流落世间,多造杀孽,第三卷写剑被收服,埋黄土。   之后还有两卷,一卷写剑被盗墓贼挖掘,重新出世,最后一卷写它修成人形。   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本单纯的武侠文,它集武侠、朝堂、市井、修行为一身,写朝堂倾轧,也写江湖风云,写人间万象,也写天地浩大。   原主才写到第一卷 末尾,郁止正在写的,便是后续剑成。   原主稚嫩的文笔却也能写出许多具有灵气的情节,换了郁止,更是将这段无名剑成的过程写得跌宕起伏、激动人心。   读者激动的不仅仅是主角终于出生了,还有它出生时的激烈壮观。   一个好的结尾,能够起到画龙点睛的作用,像是今晚郁止的更新出来后,仿佛前面几十万字的内容都是为了这一刻,这让他们觉得自己的等待没有白费。   这个主角值得他们等待,值得他们激动,值得他们再为它牵肠挂肚几百万字!   【啊啊啊啊我以前到底为什么会觉得这本书不好看?明明好看死了!啊我爱死了!人间正气写的算什么,那就是个低配版!】   【秋大秋大看到我了吗?!从今以后,我就是你最最最忠实的小迷妹!】   【不得不说,作者最近几万字的更新写得很好,前面的毛病改进了不少,如果能够坚持下去,目测此文能火。】   【慕名去看了人间正气那本文,一眼就看出了区别,人间正气弱化了主角剑,将戏份高光都给了其他角色,这让他的文看起来像是单元剧形式的群像,当时营销的时候我记得就是吹群像写得好,内容真实有代入感,可秋大的笔墨更多在描写主角剑,哪怕是剑还没出生,之前的内容也都是在为它的出生做铺垫,以前说秋大主次不分还真是冤枉人家了,秋大才是能分清主次的!】   【不得不说,最近几万字写得进步了许多,虽然还有些毛病,但是瑕不掩瑜,作者加油,会永远支持你!】   后面一水的吹捧鼓励表达喜欢,看了能让人不自觉露出笑容的那种。   郁止却在屏幕上滑动,一直坚持刷新。   直到刷到那一条。   【咸鱼抱星:可喜可贺,主角终于出现了,虽然现在已经一百多章……也不知道作者的状态是不是时好时坏,观望一下再考虑要不要继续。】   郁止低低一笑,心情愉悦地关掉手机准备洗澡。   *   隔壁,戚又鱼抱着手机躺在床上,手指缓慢点动,将最新章节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心中因为情节内容而产生的激动却还没褪去。   他清晰地感受到并记得之前的震动,这个人用文字构建了一个华丽的世界,创造了一个绝无仅有的主角。   之前嫌弃的评论还在他发出的评论里,然而此刻的他却只想删掉。   早知道……早知道他就多看一看再发评好了。   戚又鱼咬了咬唇,忍住发“啊啊啊啊”的冲动,刷新了一下评论页面,却见他刚才那条评论下已经多了好些人的回复。   【如果我没有记错,星大之前就说了只看到购买的页面,如果我还没记错,星大评论的这章应该是最新章节的内容,才发布不到一个小时?有没有人来算算,星大是怎么在几个小时前,就购买了刚刚发表的新章的?】   【楼上,天下的笋都被你给夺了吧?要不要说得这么明白?我星哥不要面子的吗?】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从之前看到星大的评论就知道他要真香,现在离真香还远吗?不远!】   【你们太坏了,要不要这么幸灾乐祸,虽然我也哈哈哈哈……】   戚又鱼脸色又青又红,鼓着脸抿唇,手指啪啪啪在这条评论下发了一条回复。   【咸鱼抱星:不小心开了自动订阅而已……另外,虽然最近的更新还行,但也依旧有一些很明显的缺点,比如用词过于华丽,生僻字过多,画面感较强,剧情感较弱,对话不够自然,有些干……】   一连挑了不少刺,戚又鱼终于舒心了。   【咸鱼抱星:不用感谢我,我只是强迫症见不得人犯这么明显的错。】   他刷新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作者回复:谢谢你的建议,我会努力改进。】   干巴巴的文字让这条回复看起来那样冷冰冰无情,仿佛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作者的冷淡和不爽。   而那些不爽,显然都是对着戚又鱼。   对其他读者,他都是温和且礼貌的,还会发表情符号,可对戚又鱼,他就是冷冰冰的文字。   戚又鱼咬着唇瓣,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在意,又不是所有读者都收到了可爱的表情符号。   这个作者本来就是正经的模样,或许这条回复只是表面意思,没有其他想法。   一定的。   他又刷新了一下,入眼又是一堆彩虹屁。   戚又鱼握了握拳,最终还是没忍住,切换小号,全订了这本文,并面无表情地发了条评论。   【邻居家的小咸鱼:啊啊啊啊啊加更加更加更!大大加更啊!!!】   *   翌日醒来,郁止刷新看到这条评论,不由忍俊不禁,他摘掉眼镜,将上面的灰尘仔细擦拭干净。   他换好衣服准备出门,却在开门的那一瞬,看见戚又鱼穿着一身运动装蹲在墙角,听见开门声,连忙睁开一双惺忪睡眼,揉了揉后从地上爬了上来。   大脑一片黑暗,在他东倒西歪差点要重新倒下时,郁止忙伸手扶住他。   “你没事吧?”他语带关心。   “没!”戚又鱼扶着墙,摇晃着脑袋等它慢慢清醒,“我没事!”   一大清早被闹铃吵醒蹲在门口一个小时,可不是为了让他今天无功而返,或者医院一日游的。   “你要晨跑吗?我正好也想锻炼身体,结伴一起啊!”戚又鱼努力睁开眼,笑了笑道。   郁止看着他两只眼睛睁开又眯起,迟疑道:“你真的要去晨跑吗?”   “你昨晚在睡觉吗?”   或许他其实更想问他昨晚是不是偷鸡去了。   戚又鱼面无表情地想。   他用力撑开眼睛,“我确定!”   “我可以!”   为了泡新邻居,他真的拼了。   早起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运动,世界末日都等不到这样的画面,真的。   “好吧,一个人晨跑也挺无趣的。”新朋友愿意一起晨跑,郁止显然是高兴的,他虽然看着冷淡沉默,但实际外冷内热,害怕别人接近,却又渴望别人接近,有人主动示好,他其实很乐意接受。   戚又鱼快感动哭了,被他自己感动的。   两人一起在小区里晨跑,路上也有其他人,郁止缓慢迅速跑着,还时不时说句话,比如小区里哪家店好吃,哪条路最近,今天空气怎么样,昨天那个跑步的老爷爷今天也来了,还带着他老伴儿。   一开始戚又鱼还会时不时应一下,表示自己在听。   然而渐渐的,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就没声了。   郁止转头一看,就见戚又鱼正在远处气喘吁吁地艰难前行。   一个瘸腿老爷爷拄着拐杖轻轻松松超过了他。   郁止:“……”   他小跑回去,关心问:“你……没事吧?”   看起来真的像是要喘不上最后一口气啊。   “我、你……”   “你、我……”   戚又鱼急急喘气,连句话也说不清,   郁止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后续。   “你我怎么?”他终是忍不住问。   戚又鱼长长喘了几口气,终于活过来一般。   “我要是猝死,就麻烦你给我收尸了,务必要陪葬我一张‘至死都是处男’的牌匾,我要拿去找阎王爷理论!”   一口气说完这么几句话,戚又鱼又开始大口喘气。   郁止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平时也这么有趣吗?”   戚又鱼深吸一口气:“我特么……现在就是平时啊!”   郁止眸光微闪,“哦。”   “我还以为……”   戚又鱼看他:“以为什么?”   郁止摇头,“没什么。”   “我们还是继续跑吧,跑慢一点。”郁止没追问为什么戚又鱼死了要他收尸,也没有追问为什么戚又鱼还是处男。   他略过了一切敏感话题,直接继续刚才的事。   然而对郁止来说不过稀疏平常的事,对戚又鱼来说却是折磨。   即便郁止为了陪戚又鱼刻意放慢了速度,却也没能改变戚又鱼累成了一条死狗的事实。   最终两人结束回去,戚又鱼彻底走不动了,是被郁止半拖着走的。   “你经常……锻炼吗?”戚又鱼在考虑打退堂鼓,他觉得自己坚持下去,可能还没追到郁止,这条咸鱼命就没了。   运动跑步,真是一件恐怖的事啊!   “也不算,就是最近才捡起来,之前工作很忙,没什么时间,现在不出门工作,但基本的锻炼也要保证,否则对身体不好。”   “还有……”郁止像是有些不好意思,“现在的女孩子不都喜欢有腹肌的男人吗,要是锻炼有成效,找对象应该……会更容易吧?”   戚又鱼看着他发红的耳根,一时心情复杂,不知道是酸还是甜,酸的是这人想找对象,还是女孩子,甜的是对方为对象锻炼腹肌,以后做他对象肯定非常有福气!   戚又鱼忍不住想入非非。   郁止推了推眼镜,遮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流光。   “那我……”戚又鱼犹豫着要不要拒绝。   郁止便主动道:“你最好也跟着一起锻炼,今天看起来你的身体素质真的很差,以前都不锻炼吧?”   戚又鱼:“……”   “不锻炼不仅对新陈代谢有影响,还容易发胖,导致许多疾病,身体一点点变差,说不定还要去医院。”郁止的话看起来像是危言耸听。   戚又鱼想说不至于吧?他都宅了这么久,也没出什么问题啊。   然而郁止没给他辩解的机会,直接道:“而是你也是单身吧?不想锻炼身体让女孩子更喜欢吗?”   “我觉得大家都喜欢有肌肉的男生。”   戚又鱼眉心一跳,“你也是吗?”   郁止一愣,“嗯?”   “你也喜欢有肌肉的人吗?”戚又鱼忍不住暗示。   郁止完全没接收到一般,推了推黑框眼镜道:“对啊,有肌肉身体更健康。”   “好!”戚又鱼忍痛道,“我!锻!炼!”   这句话赔出去的不止是他的身体,还有他的快乐。   从今往后,逍遥的日子没了。   而这些,眼前这个男人都不知道。   唉,他这真是世界上最苦逼的暗恋!   *   此后,戚又鱼当真跟着郁止早起晨跑锻炼,郁止每天早上都能看见对方拖着一张生无可恋的脸,机械地跟着他跑,仿佛身体不是他自己的。   在此期间,郁止终于收到了这个月的稿费,高兴地对戚又鱼道:“我稿费到账了!请你吃饭!”   这几天,因为两人一起锻炼,戚又鱼请了郁止好几次早餐,都在楼下吃包子米粉稀饭。   郁止早就想请回来,可惜手机没钱,什么也做不了。   这个月稿费扣除给父母的两千,和水电等等,还剩下大概一千块,节俭一点撑过一个月绰绰有余。   戚又鱼也为他高兴,“真的吗?你这么厉害!”   郁止不好意思道:“没有,都是巧合,其实我之前成绩很差,收入很低的。”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因缘巧合倒是赚了一些。”   戚又鱼没那个敏感雷达,没想到这个所谓的巧合和一件事,都是他见证过的。   “那也很厉害啊!”戚又鱼搜肠刮肚寻找夸奖的话。   “无论什么原因,赚钱最根本还是你写得好啊,有很多读者喜欢,才会花钱买你的文啊!”   “可是之前他们都说我写得不好……”郁止低头,略略失落道。   “谁这么胡说八道?!你这成绩算不好?”   又不是谁都是大神。   “就我以前的朋友,嗯,还有现在的读者。”郁止情绪低落的模样,活像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众口难调,就算再好看的文也会有人觉得无聊,那些人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虽然有人贬低,但肯定还有更多的读者支持你吧?”戚又鱼在心里简直恨死之前一直贬低郁止的人了,无论是朋友还是读者,他都不喜欢。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把他们揍一顿。   呃、等等……他现在应该还打不过人家,算了,还是请人揍吧。   “可他说得还挺有道理的。”郁止迟疑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喜欢在网上发泄情绪,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彰显自己的存在感,你不用在意。”戚又鱼不断哄道。   “不是,他只是给我一些很有用的建议,嗯,虽然说话有些不好听,但他还是个很认真的读者。”郁止坚持道。   戚又鱼酸了,“你、我在帮你说话,你却维护他?”   “啊?”郁止一愣,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反应过来,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   “哼!”戚又鱼轻哼一声,转身背对着他。   郁止心中忍笑,面上却有些焦急地重新来到戚又鱼面前,“真的,我就是实事求是,他也看得挺认真的。”   “你要是把书告诉我,我也会看得很认真。”戚又鱼不服气道。   “还能花式吹你的彩虹屁,保证每天不重样!”   郁止知道他在暗示告诉他笔名,郁止会这么轻易告诉他吗?   之前的暗示都已经超标,于是郁止开始沉默。   戚又鱼以为郁止是因为他隔空怼那个读者而不高兴,心里更酸了。   “算了,你喜欢就喜欢吧。”反正他是不可能喜欢那个所谓读者的。   别以为他不知道,凭借他丰富的看文经历,一般爱写那种写作指导的读者,要么太有主意,要么作者写得太差,要么嘛……就是为了引起作者主意。   哼!套路,他早就看透了!   不过是一个想要接近郁止的小妖精罢了,他才不会让他们得逞!   “虽然他认真看文,但他肯定对你有意见,否则不会不给你面子,说话还那么不委婉。”   戚又鱼努力在郁止面前给那人上眼药。   “我猜他肯定说你这里那里没写好,对于这种读者来说,你写的内容要是哪里没合他们的要求,他们就会不高兴。”   “你不要多给他们脸面,自己想写什么写什么,别理他们。”想吸引郁止注意?偏不要让你如意!   郁止笑了笑,推了推眼镜,遮住眼底流光,意味深长道:“好,听你的。” 第323章 网络一线牵5   【编辑临渊:宝贝在吗?】   【编辑临渊:给你的文安排了下周的大封推,记得提前存稿爆更,要把握好这次机会哦。】   【秋风至:知道了,谢谢,会爆更。】   随着第一卷 的完结,《名剑风骨》的订阅来了一个小高峰,加上他更新给力,每天也有大几百收益,被编辑注意到,也表示编辑看到了这本文的潜力。   郁止不疾不徐码字写后续剧情,有人却坐不住了。   张凡一直在关注郁止,自然也不会错过郁止的进步。   他的笔名在之前已经被嘲了好长一段时间,最近每天更新都有人在文下刷排雷,偏偏举报无用,好不容易被粉丝压下去,又有人盖高楼,企图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人间正气之前出名,少不了拉踩别的作者,早就让人看不顺眼,如今一朝翻车,孽力反噬,不少人过来踩一脚,从写文至今,他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日子,心里把罪魁祸首郁止恨得要死,偏偏还不好报复,憋屈得不行。   正当他犹犹豫豫要不要继续搞事时,突然收到编辑的消息。   【编辑天问:下周的大封推没争取到,你继续存稿,我努力争取下下周的。】   【人间正气: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下周吗?我都存稿了,时间都设定好了,你竟然告诉我没了?!】   【编辑天问:别说没上推,就算上了推,一切也都有可能有变数,正常调整。】   【人间正气:那为什么被调整的是我?!】   张凡火冒三丈,敲打键盘的动作也格外用力,键盘声啪啪作响。   【编辑天问:你的新文成绩不太行,订阅没打过。】   借口,一定都是借口!   张凡打心底里认为是有人走捷径抢了他的机会,编辑偏心,根本不想帮他争取,或者编辑没用,比不过别的老牌编辑。   反正各种原因,就是不会出在他自己身上。   这种不满和愤怒在几天后看到大封推上那个熟悉的名字时达到了顶峰!   郁止……   郁止!   一定是郁止挡了他的路!   以前总爱拿着那些扑街文在他面前炫耀也就罢了,现在还抢了他的推荐位!果然,他们之间不能共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张凡气得连字都不码了,打开手机在好友里找了一圈,终于选定了一个人。   【人间正气:小瑜儿,心情不好,可以请你喝一杯吗?】   【小瑜儿:好啊,正哥,我去你家。】   最终,两人在张凡家附近的酒吧见面。   小瑜儿是个白富美,当她拎着LV包包出现在酒吧时,不少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她却目不斜视地来到正在吧台边,忧郁地品酒的张凡面前。   “正哥,心情不好就别喝了,越喝越不开心。”   张凡长得不算差,五官也端正,他又懂得打扮伪装自己,看起来倒是人模狗样。   “小瑜儿,你来了,我就不需要……喝酒了。”他忧郁一笑,顿时惹得小瑜儿心头悸动。   “正哥,是最近的事让你心情不好了吗?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分担分担?”   要的就是这句话,张凡心中一动,维持着面上的忧郁。   “其实没什么,之前的事本来就是场误会,你们也是为了我,我从不怪你们。”   “我只是有些难过,之前以为秋风至原谅你们了,可是……”   小瑜儿急忙问:“可是什么?”   张凡闷了一杯酒,“其实也是一件小事,就是之前编辑明明说给我的大封推,不知道为什么被取消了,然后我今天看到他的文上了推。”   “或许跟那本文一样,都是巧合,只是我的心情难免有些低落,所以找你来喝几杯,不知道为什么,在我需要人安慰时,我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   他大手一挥,表面洒脱,实则难过道:“这里的酒随便你点,今天我请客!”   说罢,他就趴倒在吧台,嘴里还不忘一声声念着“小瑜儿”。   小瑜儿心疼地抱住他,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   “正哥,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什么秋风至,什么推荐换人,分明就是那个秋风至仗着文蹭到了热度,抓紧机会往上爬,秋风至签约时间比正哥早好几年,肯定跟了个有手段的老编辑,正哥的编辑护不住正哥,真是没用!   小瑜儿心里捉摸着怎么为人间正气讨回公道,却没发现醉过去的张凡唇角微勾。   *   “你说的地方在哪儿啊?”戚又鱼两条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好久没出门的他,今天终于被郁止带着兑现之前的承诺。   “就在前面不远。”郁止推了推眼镜道。   戚又鱼崩溃地抱着郁止手臂,艰难提醒道:“这句话你已经是第三次说了。”   郁止抿唇,眉眼含笑,“事不过三。”所以这回真是不远。   戚又鱼:“……”   怎么有种眼前这人好像也没那么老实的感觉?   是错觉吧?   一定是的。   十分钟后,两人出现在一片菜市场巷口。   这里不是戚又鱼以前去过的菜市场,离他们住的地方比较远,但是规模更大,里面的东西也更多更全。   戚又鱼已经很久没出门买菜,看着郁止动作熟练地蹲在地上跟大叔大妈讨价还价的画面,一时也有些出神。   怎么办,这样斤斤计较的郁止也很帅,他是不是没救了?   “愣着做什么?你不买吗?”郁止起身问。   “啊?我要买什么?”戚又鱼一头雾水。   郁止比他还莫名其妙,“不是你说,等有机会要买海鲜排骨山药柚子……”   他一个一个说着名字,戚又鱼越听脸色就越绿,“停停停……”   他语气艰涩道:“你到底……是怎么把我随口说的话都记住的。”   郁止愣住,表情有些呆,回神后才坑坑道:“这些……都是你随口说的吗?可我都认真记了啊。”   戚又鱼听见自己的心砰砰砰乱跳!   完蛋!   这颗心早晚不是自己的。   他这辈子算是逃不过眼前这个人了。   他咽了咽唾沫,沉声道:“没错,我都是认真说的,只是记性太差了,记不住,还好你帮我记住了!”   郁止松了口气,微微笑了笑,“那就好。”   戚又鱼假装不经意地抱住郁止手臂,“走吧走吧,我们快去,不然不新鲜了。”   两人来到海鲜摊位,对着大闸蟹和小龙虾挑挑拣拣,郁止一派轻松自然,戚又鱼全程紧张。   怎么办?   他根本不会做饭,这些东西他买回去也没用啊!   之前说什么海鲜粥,真就是随口说的空话。   可看样子,郁止是认真了。   要是他现在告诉郁止,他那是随便说的,会不会绝交?   不行,好不容易把关系拉到这么近,他可不能前功尽弃。   “选好了吗?”郁止的声音在他右侧传来。   “啊,啊?”戚又鱼赶忙往口袋里捞了几只,“好了好了!”   “就这么点?”郁止迟疑道。   “人少嘛,买多了不吃,就不新鲜了。”戚又鱼推着郁止去扫码结账。   回家后,戚又鱼就对着桶里的小龙虾愁眉苦脸,并发自内心地生出一个疑问:“这玩意儿真的能吃吗?”   管他呢,先试试。   他总算记起来自己之前怎么会说起海鲜粥。   是两人一次在外面吃早餐喝粥时,郁止不经意提到他喜欢喝海鲜粥。   被美色迷晕了脑子的戚又鱼当即道:“我会做这个,改天有机会给你做!保证比外面的好吃!”   郁止笑着答应了。   然后有了今天这么一出。   戚又鱼认命地在网上找海鲜粥的制作视频,手忙脚乱地开始在厨房忙碌。   小龙虾全体阵亡,残破的尸骸在锅里死不瞑目,戚又鱼一边玩手机一边等时间,然而他玩着玩着,看更新又忘了时间,等到回神时,就闻见一股焦味。   “什么味儿?”   他扭头打开锅盖,迎面便是烧干的锅和焦糊的龙虾肉。   “艹!”   他慌忙把锅端走,手忙脚乱地往锅里接水。   然而接再多的说,也无法改变这锅虾肉已经废了的事实。   他丧气又艰难地洗着锅,没注意到空气中有什么气味越来越浓。   半个小时后,戚又鱼气喘吁吁地将一言难尽的锅重新收起来,又将垃圾扔进垃圾桶里。   “我去,这也太累了吧,我都喘不过气来了!”戚又鱼一边揉腰一边吐槽,“到底什么东西这么难闻!”   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戚又鱼觉得有些头晕,却还是上前开门。   果不其然,门外是郁止,还没等他考虑好要怎么解释那堆被他糟蹋的小龙虾,就见郁止一脸着急地将他拉出门,正好抱进怀里。   戚又鱼嘿嘿一笑,心想不用这么着急吧?自己都还没表白呢,这么轻易就在一起,是不是太眷顾他了?   “你在家干了什么?天然气漏了!”郁止见他安然无恙,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戚又鱼:“……”   脑海中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所以那玩意儿是天然气的味道吗?   久不开火的戚又鱼傻在原地。   “我自己叫人来处理了,你家不能待,先去我家吧。”郁止算是服了,让这人一个人搞点什么以前不会的东西,总要出点意外。   还是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   闻言,戚又鱼当即觉得头不晕了,气也不闷了,双手见缝插针抱住郁止,“郁止,你真好!”   郁止不自在地推开他的手,低头掩饰微红的耳根,“都是邻居,应该的。”   戚又鱼看着自己的双手傻笑:“嘿嘿……嘿嘿……”   等维修人员的时间里,郁止邀请戚又鱼来自己家。   “你先坐,吃点水果,我还要工作。”郁止切了一个橙子放在果盘里。   戚又鱼双眼一亮,“你工作啊?那我可不可以看一下?”   郁止静静望着他。   戚又鱼的表情从激动期待逐渐变得失望,“好吧……”   郁止虽说不让戚又鱼看,但他却把电脑搬到了客厅,坐在餐桌上码字,戚又鱼坐在沙发上,时不时往他的方向看,似乎想隔着电脑看见郁止在写什么。   最终他除了郁止,什么也没看到。   但他发现,郁止的打字动作非常快,几乎都出现了残影。   仅仅看郁止码字,他都不觉得无聊,竟然一直看了很久。   直到郁止写完一章更新,暂时休息一会儿,一直安静,生怕连呼吸都是在打扰郁止的戚又鱼终于出声。   “你好快啊!”   郁止:“……”虽然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依然觉得怪怪的。   “啊我不是……我不是说那个快!我是说这个!打字快!”戚又鱼连忙找补。   郁止推了推眼镜,“啊,我知道,我不快的。”   “那太好了!”戚又鱼赶忙道。   郁止:“……”   戚又鱼:“……”   “那个……我是说,这样的话,你以后对象就有、有福了。”   艹!怎么说怎么觉得自己满脑子不健康的颜色!   他在这人面前还有形象吗?不会被当成那什么吧?!   郁止只是看着他,看着看着又红了耳根,微微低头,假装看电脑,“这个……我也知道。”   戚又鱼已经不敢接话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说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东西。   好就好吧,知道就知道吧,反正他闭麦了。   “你写完了吗?”过了好一会儿,自觉这张嘴已经变乖的戚又鱼终于再次开口。   “今天的第一章 更新写完了。”郁止将这章内容上传。   “今天第一章 ?你平时每天更新多少?”   郁止指尖在键盘上滑动,“平时两万吧,最近有任务,要爆更,每天更新五万。”   戚又鱼快感动哭了,万万没想到他暗恋的人不仅是一名作者,还是个这么勤奋的作者,“要是每个作者都跟你一样,所有读者就都有福了!”   郁止含蓄低头,心里接了句:要是所有读者都跟你一样,那作者们就倒霉了。   这个世界的戚又鱼除了咸鱼,没啥太大的毛病,当然,这只是现实中,网络里的戚又鱼可赫赫有名,当然,这不是什么好名。   戚又鱼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看网文,一直到现在,十几年过去,成了一名老书虫。   作为老书虫,他看文的口味越来越刁,极少有文能达到他的标准,而对于那些他看了,但是又觉得写得不好的文,他就会在文下大书特书,发表自己的意见,甚至还经常建议作者怎么改文。   有的作者不在意读者和评论,不过随意瞟过,根本不过心。   有的作者却很在意评论和读者,经常因为一条评论耿耿于怀。   经过几年时间,戚又鱼的读者号终于成为整个网站的作者都避之不及的存在,他们宁愿他不追自己的文,也不想被他盯上。   在这种情况下,戚又鱼后来被群起而攻之,不少读者抵制他,只要看到他的评论就冲上去咒骂赶人,似乎也不那么难以理解了。   渐渐的,戚又鱼发现看小说带给他的快乐还比不上别人骂他带给他的愤怒憋闷,不知什么时候,看小说也变得艰难,直到某一天,他彻底告别了这个曾经带给他许多快乐的世界。   但他一直不快乐。   这个世界的他寿终正寝,但他后半生活得没滋没味。   有人劝他放下,不过是虚拟的世界,虚构的故事,不值得他耿耿于怀,忽略现实。   可对于有些人而言,即便那只是虚拟的,也承载了他的许多喜乐悲欢,给他带来了很多珍贵的情感体验和精神享受。   反观现实,戚又鱼找不到存在感,还不如虚拟世界有趣。   归根结底,戚又鱼也并没有做什么太可恨的事,但他的行为过于招人厌,而偏偏其他有些读者看不过眼,集合起来刻意针对他。   要想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郁止决定以身为诱饵,教他怎么在网上做人。   又过了几分钟,工作人员上门,戚又鱼戴着耳机,郁止喊了几声没答应。   他起身自己去隔壁看着。   工作人员处理好出问题的地方,又叮嘱了注意事项,净化空气,这才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郁止回家拍了拍戚又鱼的肩,“人快走了,要结账了。”   戚又鱼回神,霍然抬头,郁止低头便看见他的手机页面,正好是他刚刚发表的更新。   不着痕迹收回视线,戚又鱼起身结账。   回来后却道:“郁止,我还有点后怕,今晚我能不能……在你家住啊?”   他说得期待又忐忑,微垂眉眼,掩饰自己藏不住心思的眼睛。   “啊?”郁止显然一愣,随后迟疑道,“可我家没有客房……”   “这个有什么关系,我们都是男的,又不用避讳。”戚又鱼故作大气自然道。   “但是我听说……”郁止犹犹豫豫道,“听说男的也有喜欢男的。”   戚又鱼心头一跳!   “你听谁说的?”他看中的人,不会被其他人盯上了吧?!   “就我以前的同学。”他含含糊糊道,“以前他们看片……”   戚又鱼心一松,还好还好。   “那你对那些喜欢男人的怎么看啊?”他小心翼翼问,“你能接受吗?”   郁止像是没察觉到一般,十分自然道:“为什么这么问,又没人喜欢我。”   戚又鱼忍了又忍,到底没问要是真有男的喜欢你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太有指向性,只要一问,对方必然会想到他。   还不到时候,戚又鱼告诉自己。   冷静,你要冷静。   好说歹说,死皮赖脸,戚又鱼终于争取到了今晚在郁止家的暂住权。   戚又鱼内心激动不已,表面还要维持平静,可为难死他了。   晚上躺在床上,戚又鱼差点想打滚,好在郁止也在,也因为郁止在,戚又鱼才能克制住这些激动,尽力维持表面平静。   眼看着时间已经指到十一点,郁止还坐在电脑桌前不上床。   “郁止,你还不睡吗?”他都困了。   “我还没写完,你困了的话就先睡吧。”郁止头也没回。   戚又鱼心道自己不能睡。   他打开网站,发现《名剑风骨》更新了好几章,他猛然精神,津津有味地看了半个小时,终于把最新章节看完,正想在评论区发表意见,却看到作者有话说里这么一句话。   【爆更第一天,五万字已更,明天继续。】   其他读者都在评论区欢呼,唯有戚又鱼心里一个咯噔!   他翻开章节目录,认真数了数,发现前几天确实是每天两万字,而今天却更了五万。   回想郁止的话。   平时两万,最近要爆更五万。   竟是完美契合。   戚又鱼倒吸一口冷气,瞌睡都吓没了!   不会吧……?   不能吧……   怎么可能这么巧呢!   这个网站爆更的作者太多了,巧合巧合,一定是巧合!   戚又鱼在心里安慰自己。   他掀开被子看了看,郁止还在电脑面前码字,嗯,今天的更新还没写完,这足以证明郁止绝对不会是秋风至!   但是这有什么用?   他突然想明白,郁止就算不是秋风至也会是别人,谁能保证他以前有没有被自己嘴过?   有那么一刻,戚又鱼切切实实感觉到了想撞墙的冲动!   老天爷保佑,保佑他跟郁止在网上永不相见!见面也不相识!   之前还盼望着知道郁止笔名的他,现在已经不敢问了,散了散了吧。   “郁哥……”戚又鱼弱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整个人从声音到语气都透着十足的心虚。   “嗯?”郁止竟还有功夫回应。   “你……写完了吗?”   郁止以为他希望自己早点上床睡觉,手指敲打的动作更快了。“很快就好了,我在屋里,你别害怕。”   “那什么……我不害怕。”戚又鱼艰难道,“我就是想说,你……慢慢写,不着急,多写一点也没关系。”   还在写,应该不是吧不是吧?   老天爷,求求你一定要保佑他们在网上无缘啊!   他连“初夜”都贡献出来了,足够真诚了吧?!   郁止手指敲打的动作停顿一瞬,转头莫名看他,像是自己想明白了什么,不好意思低头浅笑道:“其实我最近成绩好像还行,应该用不了多久,我就有勇气把笔名告诉你了,你到时候可不要笑话我。”   戚又鱼:“……”   不用,真的不用,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 第324章 网络一线牵6   郁止把明天的更新保存在后台,洗漱后上床,却见戚又鱼背对着他侧身躺在床上,虽然闭着眼,却一眼就能看出他根本没睡。   郁止动作自然地另一床被子,故作不经意用手肘碰到戚又鱼的身体,感觉到对方身体僵硬,连忙歉声道:“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碰到你了,你没事吧?”   如此一来,戚又鱼也不好再继续装睡下去,只好憋屈出声,“没事。”   “那就好。”郁止关掉灯,这会儿已经十二点,在平时是戚又鱼还在吃宵夜的时间,最近虽然作息调整了一点,这会儿也准在玩手机。   可这会儿他却不敢碰手机,生怕自己打开小说不小心听到郁止说上一句:“欸,你竟然在看我的小说?”   那他也用不着告白了。   “那个……你更新写完了吗?”他小心翼翼试探道。   郁止假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写完了,你放心,我时速很快的,有细纲的情况下,五万字也只需要五个小时。”   戚又鱼仔细想了想,被他这速度惊得咋舌。   随后又想,这么快的速度,那写出来的质量应该也不怎么样……吧?   咳咳……不是他不盼着郁止好,就算郁止写得小学生作文,他也能面不改色地夸出一朵花。   可关键是,这关系到他到底还有没有命留着跟郁止告白啊!   要是他的暗恋折在了他那张嘴上,他绝逼得吐血身亡!   “你读者真有福气。”他再次恭维道。   郁止在黑暗中瞟了他一眼,嗯,是挺有福的,有福到半夜都睡不着呢。   “谢谢。”他微微一笑,虽然看不到,戚又鱼却能轻易想到那个画面。   然而他却感不到半点欣慰。   他现在只想毁尸灭迹。   思及此,他连忙拿起放在床头的手机,想要把账号改名、卖掉、注销……反正无论怎么做,就是要把它从自己手机里弄消失!   然而拿起手机一看,没电自动关机。   戚又鱼:“……”   这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吗?   他活该有这么一遭?   “你还不睡啊?”郁止略带困倦的声音响起,令戚又鱼竟不好再继续做什么,怕影响到郁止睡眠,以后就没这来之不易的机会了。   “这就睡了……睡了……”   戚又鱼闭上眼睛,一宿都梦到郁止发现他那个杠精大号,发现他也是被杠过的作者之一,对他极其失望,两人至此绝交,分道扬镳。   第二天一早,戚又鱼罕见醒得比郁止更早,且没有任何睡意。   他丧丧地打招呼,“早……”   郁止看着他两只黑眼圈,吓了一跳,“你昨晚失眠了吗?”   “是……因为认床?在我这儿睡不习惯?”他迟疑的语气中又带着些许愧疚。   戚又鱼醒神,忙睁大眼连连摆手否认道:“不是不是……是我……是我因为看小说,剧情太好看了,情绪太兴奋,一直睡不着。”   开玩笑,要是真让郁止那样认为,他今后还能不能来蹭床了?   郁止这才松了口气,“这样啊。”   “看小说虽然是消遣,但也要适度才好,不能太沉迷。”   戚又鱼艰难地抹了把脸,心说他那是沉迷小说吗?分明是害怕炸弹啊!   他给手机充好电,点进网站,发现《名剑风骨》又更新了!   他看了一眼郁止,确定对方是刚刚才醒来,没机会碰手机,也没机会碰电脑。   而最近更新章节的发表时间也不是整点。   所以,百分之九十的可能,郁止不是秋风至。   虽然没排除郁止曾经可能或许被自己杠过的嫌疑,但戚又鱼好歹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还来得及!   等他把这个账号注销!   然而这里网站账号的注销需要审核时间,且账户里不能留有剩余的虚拟币。   没办法,戚又鱼只能等着他账号里还剩的几十块花完再申请注销。   “想吃什么早饭,我去做。”郁止起床道。   戚又鱼心虚地关掉手机,下意识道:“就、海鲜粥好了。”   郁止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也喜欢吃这个,真巧!”   戚又鱼嘿嘿笑了两声,有些僵硬:“呵呵,是挺巧。”   可这样的“巧合”在现实里就够了,千万不要在网上也来那么一线牵,他心脏病要犯了。   郁止昨天也买了小龙虾,做点海鲜粥完全没问题,戚又鱼跟在他身边,全程旁观那些不听话不好处理的食材,在郁止手里是那样听话。   不到一个小时,一锅海鲜粥和几样小菜便被摆上桌。   宣布开饭后,戚又鱼就只顾着吃,连要花光虚拟币都给忘了。   吃了早饭,又出门走了走,回来后戚又鱼就没理由再留在郁止家里了。   他也忙着销毁罪证,只好忍痛断绝了这短暂的同居一日情,回了自己家。   然而刚打开网站,又没忍住随手点进了《名剑风骨》的书籍页,发现评论区一片狼藉。   【刷子滚蛋!】   【呵呵,刷数据抢推荐,现在被扒出来了吧?活该!】   【我早就觉得不对劲了,这文写得这么差,到底为什么现在成绩变得这么好?收藏还不到四位数,竟然能跟人家几万收藏的文放在一起,要说没点猫腻我才不信。】   【之前的抄袭果然是蹭热度吧?这作者也是够恶心的,蹭人家热度不说,现在还抢人家推荐位,也是人家作者脾气好,不追究。】   【谢谢你们站我们正哥,我们正哥真的受委屈了,之前也不是他说的抄袭,结果被嘲的是他,现在他被抢了推荐位,什么都不敢做,只能私下里喝闷酒偷偷难过,心疼死我们了!】   【我就知道,终有正义到来的一天!】   戚又鱼气得手抖,秋风至是不是郁止没再定论,可人间正气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却是谁都看得到的。   就这些人说的话,骗鬼呢?   一看就是职黑刷子,他忍不住在评论区激烈敲字,要将自己的脾气情绪都发泄出去。   另一边,郁止也看到了这些评论,不过不同于戚又鱼的激动难忍,他就显得平静多了。   他早知道张凡不会善罢甘休,虽然两本文相似的问题已经过了明路,可只要他一直在网文界一天,张凡就会心虚,他就会不安,且郁止的天赋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对于他的未来会很光明,且就在不久之后,眼见着郁止会超越他的事将要从可能变成现实,他根本没办法放心。   郁止手指在电脑上连续敲击,将文下那些账号的ip地址查了个遍,顺着摸去了刷评论的工作室,片刻后,发现那些人都不是张凡自己联系的,而是一个叫小瑜儿的账号。   应该是个女人。   不等他继续查下去,企鹅上跳出来编辑的消息。   【编辑临渊:宝贝,你的文从昨晚开始多了一些不明订阅,有不少人举报,网站正考虑强制下推,我正在努力帮你,你跟我说,你刷了吗?】   【秋风至:没有。】   【秋风至:我的银行账户可以晒流水,手机电脑的一些账户也可以调查。】   【秋风至:不过,在此之前,我已经先查了文下评论账号的来源,发现它们是一家工作室的,这是地址[链接],而联系这家工作室的是一个昵称叫小瑜儿,idxxx的读者,是人间正气几本书的霸王榜首。】   编辑也是深谙套路,在明白郁止的意思后,态度也很直接。   【编辑临渊: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   说罢,便没了回复,应该是去处理了。   张凡的想法其他都是红眼病的臆想,可有一件事却是事实。   原主签约的这个编辑是网站的老牌编辑,是网站的主编,资历老,有人脉,地位稳固。   否则郁止出了这事,就是直接换人,连解释的机会都不会有,毕竟网站不缺文,其他编辑手里也不缺要推荐的人。   编辑临渊打了几个电话,这才回去开小会。   “我问过了,不是他做的,应该是有人帮他买刷,又恶意举报。”   “具体是谁还在继续调查,相信过一会儿就会有结果,不如再等等。”   编辑天问施施然道:“我不同意,这推荐多留一会儿,就是多占了一会儿别的应该上的文的便宜,这对他们不公平。”   编辑临渊:“是对他们不公平还是对你手下的人间正气不公平?天问,pk输了就输了,你手下也有其他更好的作者,别输不起。”   编辑天问一时噎住,气不过道:“你手里也有那么多作者,为什么要推一个这么多年都没起来的人?”   难道不是为了跟他打擂台?   其他人事不关己,虽然他们也想推人上去,可眼看着临渊要保人,他们得到的机会渺茫,还有个临渊虎视眈眈,他们更不想争抢,毕竟也多半争不过,干脆看戏。   临渊看了天问一眼,:“你想多了,我推他只是因为他有那个资格,缺一个机会。”   大封推而已,又不是最好的推荐,如果秋风至的文有那个资格,接下来也少不了推荐,如果他的文经不起,一个大封推浪费也就浪费了。   “你需要一点魄力,别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斤斤计较。”   人间正气的文不算什么,除了第一本,后面的文基本都是跟风,没什么自己的风格,只是跟在别的作者屁股后面捡吃的,这种作者太多了,不缺他一个。   现在得知第一本也有极大水分,很有可能有猫腻,那更不值得花费更多心思。   正说着,他的电话响了,对方把他要的东西发送到了他邮件里。   打开一看,果然是那个叫“小瑜儿”的粉丝帮郁止刷了订阅,又买了评论黑他,而这个小瑜儿,是人间正气的铁粉。   先不说这件事是不是人间正气幕后主使,但就这些东西,显然跟他有关,他不无辜。   当这些证据摆在眼前,郁止的推荐位更没了动摇的可能。   临渊一锤定音,“发通知吧。”   *   网上无论是论坛还是评论区微博,都因为这件刷子和抢推荐位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之前抄袭事件有些相信郁止清白的粉丝,现在也不得不怀疑,郁止是不是真的为了炒作?   毕竟黑红也是红,在许多行业,怕的不是被骂,怕的是默默无闻。   如果能用黑料来炒作自己,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可更多读者还在帮郁止说话。   【笑死我了,我秋大还需要炒作?秋大想要火,是迟早的事。犯得着用这种办法?他又不是跟某些作者一样,只知道捡别人剩的吃。】   【噗,楼上说的是谁简直不要太明显,某些读者要是不想正主继续被牵连,就赶紧闭麦吧。】   【只要秋大愿意,我就能送他上霸王榜,他需要刷订阅?抢别人推荐?】   【咸鱼抱星:呵呵哒,我就奇了怪了,你们又不是编辑,又怎么知道秋风至抢了别人推荐位的?消息来源总要有吧?就算你跟我说是做梦梦到的,我们也能假装信一信,可现在什么都没有,昨晚大半夜的却突然冒出这么多知道真相的“读者”,该不会就是为了搞一个措手不及的?啧啧,其中猫腻,你们品,细品。】   【星哥说得有道理,凡事总要有证据,证据呢?】   【卧槽卧槽,我仔细品了,星哥这意思……】   【不会吧?他图什么?好歹也算有点名气不至于。】   【咸鱼抱星:给大家看看某人新文成绩,啧啧,没“借鉴”对象,开始走下坡路了吧?】   张凡在屏幕外看得咬牙切齿,恨不得冲进电脑另一边,跟戚又鱼来一场亲身上阵的pk!   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郁止,并没有读者猜测的那样难过,反而看着屏幕上戚又鱼的回复笑了出来。   这人,阴阳怪气的劲儿倒是学得不错,看他阴阳怪气怼别人还挺舒服,可要落到自己身上……谁试谁知道。   他在屏幕上点了点,“也是时候了。”   【编辑临渊:已经查清楚了,你的推荐位不变,继续爆更的话,下周上首页图推。】   【秋风至:好,谢谢,我会爆更。】   【编辑临渊:加油!】   这件事看似就这么过去了,然而另一边的张凡,还没来得及切换小号怼戚又鱼,便突然接到了自己编辑的电话。   “你是不是想毁了自己?”编辑天问的语气非常糟糕,不仅被同事一堆说教,手底下的作者还被爆出使用不正当手段竞争,利用粉丝,极有可能还睡粉!这种丑闻要是传出去,他这个编辑也得吃挂落。   张凡心里一惊,“怎……怎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   他不过是喝了几杯闷酒,说了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并没有要求那个小瑜儿做什么,也没任何证据说明他刻意引导,这件事就算暴露,充其量也就是个极端粉丝的不理智行为。   虽然没有真的让郁止出血,可也不应该牵连到他啊!   “你还说!”编辑天问的语气十分难听。   “你以为自己做的事很隐秘吗?!”   “你知不知道那个小瑜儿家里人担心她出什么意外,给她配备了随身监听和监控,你说的那些话被原原本本送到了人家家人面前,人家现在不依不饶要讨个说法!”   天问也觉得自己日了狗了,否则怎么会遇上这么个作者?   在网上给他捅娄子不说,还牵扯到现实!   这事要是闹大,他这个编辑说不定得跟着他一起滚蛋。   张凡也心惊了!   “怎么会这样!”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傻白甜白富美身上竟然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这会儿冷汗都下来了!   他那些事虽然不严重,可要是有人刻意挖掘,给他的名声再添一笔黑料,他再起来就不容易了。   “编辑你要帮帮我,我什么也没做,真的没有!”   “这件事你自己解决,我帮不了你。”   说罢,天问便挂了电话,并且心里考虑起了放弃这个作者的想法。   张凡看着被挂断的电话,震惊过后便是要气炸了!   果然,这个编辑就是个废物!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不得不自己联系小瑜儿的家人。   也不知道他运气好还是不好,那家人很有钱,看不上他所谓的赔偿。   可他们有一个要求,要张凡当着小瑜儿的面把自己的那些小心思和阴暗的想法说出来,让小瑜儿看清她究竟粉的是怎样一个人。   张凡不敢不说,于是,小瑜儿顺理成章脱粉,很快便上网回踩。   【小瑜儿:我是人间正气的霸王榜一读者,或者说粉丝,在他身上我前前后后花费了十几万,原本想一直粉下去,可现在才知道,原来自己就是个好用顺手的工具。   昨天,人间正气在现实中告诉我小说遇到了困难,又说那个秋风至抢了他的推荐位,为了帮他报仇,我才一时想不开,买刷子黑秋风至,我现在在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向作者@秋风至道歉,对不起!】   【卧槽,等我捋捋,这瓜有点大啊!】   【我来,所以是说秋风至上推荐,人间正气坐不住,向榜一诉苦,引得榜一冲冠一怒为蓝颜,发挥钞能力为人间正气报复,结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人家主动出来认错了?】   【楼上总结得好,所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1我也想知道!】   【想知道+1!】   【呜呜呜,我就知道我家大大是冤枉的!我等到了!】   不一会儿,管理员也在论坛发布了通知,被举报的文章《名剑风骨》确实有部分不正常收益,不过经查明,与作者秋风至无关,榜单不变。   官方盖戳,盖棺定论。   一时间,有不少人来郁止文下道歉,说之前不该误会他,不该以为他真的是炒作。   看着底下读者各种道歉的模样,郁止没什么感觉,他不断刷新,只是想为了等一个人的消息。   【咸鱼抱星:呵呵,之前说炒作说得起劲,现在算不算火葬场?建议作者千万不要轻易谅解,虽然这本文啰嗦了点,前期写得差了点,可我这种人都没说你炒作,他们这些人实在不需要眼睛,捐了吧。】   【……】   【……】   【……】   【一时竟不知星大是在夸还是黑,果然,忽略鱼大的评论是对的,否则不舒服的保证是自己。】   【扒一扒这个能把维护说得跟怼人一样的男人!】   郁止却看着屏幕忍俊不禁。   终于,他抱上笔记本,快步起身出门。   隔壁,戚又鱼听见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他差点把手机落下去。   点击要注销账号的手又不得不暂停下来。   他刚用大号发完最后一个阴阳怪气的评论,正想放弃大号,小号转正,专门给《名剑风骨》和郁止的文吹彩虹屁,谁知老天爷就好像专门看不惯他一样,每每做一件事,都要好事多磨。   可问题是,这根本不是好事啊!   “谁啊?我今天没点……”外卖。   “又鱼!”郁止激动的声音传入耳中,戚又鱼看着眼前明显兴奋的人,顿时把话咽了回去,重新扬起笑意。   “你来找我啊?快进屋!”   郁止忽略他脸上的僵硬,不客气地进屋,抱着笔记本放在桌上,兴奋地冲戚又鱼道:“又鱼我就说了,那个读者是好人,虽然说话不好听,但还是很维护我的!”   听他又说什么读者,戚又鱼顿时先一酸,心说郁止怎么回事?难道真要他直白告白才能让这家伙开窍吗?!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听有什么读者有多维护他,对他有多好啊!   “呵呵,真的吗?那太好了。”他语气蔫蔫,没半点精神。   “你……是不是不喜欢听我说这些啊?”郁止后知后觉,先是一愣,随后情绪难免有些低落,微微垂眸,黑框眼镜完美遮掩住了他的表情,使他看起来忐忑又畏缩。   戚又鱼心疼了,当即笑着解释,“怎么会呢,我也是看小说的,怎么可能不喜欢。”   “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嫉妒。”   “你喜欢别人,却都不告诉我笔名,不让我喜欢你。”   郁止松了口气,重新展颜,“对不起啊,之前不好意思,现在无所谓了。”   他像是向人分享欣赏自己的宝贝一般,期待地将电脑页面展现给戚又鱼。   “你看,这就是那个读者,别看他说话不好听,他真的很维护我,好多读者怀疑我,他都没有,你说他是不是很好啊?”   “当然,如果说话好听一点,那就更好了。”   戚又鱼低头一瞧,顿时浑身僵住,血液骤冷。   只见自己刚发的评论,正好好待在眼前的屏幕上,还特么是作者后台版本! 第325章 网络一线牵7   “这个……”   在这瞬间,戚又鱼想到了很多,他希望眼前的一切都是在做梦,然而怎么想也不可能。   戚又鱼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之前隐隐的预感成了真,所有侥幸都落了空,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仿佛自己是个在逃罪犯,现在被捕,正在等待被审判。   他咽了咽口水,摆在他面前有几个选择。   第一,立即说一句“好巧,这个评论就是我发的”,然后立马道歉认错,说他只是嘴硬心软,才会总这么说话。   接着这件事就会被揭过去,相信以两人现在的交情,郁止应该也不至于跟他绝交。   第二,说这个人他认识,接下来的时间里不断在郁止面前替“咸鱼抱星”刷好感,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真相,相信那时候郁止一定不会真的计较。   可这两个做法的前提在于,都要在郁止面前承认这个全网闻名的杠精是他自己!   然而之前他在郁止面前说自己的词是什么?   温柔善良,脾气好性格好,讨人喜欢……   这其中有哪一个跟这个著名杠精扯的上半点关系吗?   要真被知道了,那他在郁止面前的形象就变成了骗子加杠精,还杠过他,对他指指点点……   等等……不能再想,再想他就要腿软跪下了!   自己还没把郁止泡到手,这要是被他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岂不是吹了?   不行!一切威胁到他追郁止的因素都要排除排除!   于是,戚又鱼面前只剩下一个选择……   啪!   他一拍大腿,惊喜的目光看向郁止,“原来你就是《名剑风骨》的作者!这么巧啊!”   郁止眼看着他在几秒钟内心思百转,假装不知道,脸上适时露出惊讶期待不好意思等等情绪。   “你知道我?”   “你看过我的小说吗?”   他眼中的期待那么明显,明显到让人不想让它落空。   “看过!当然看过!”戚又鱼忙不迭承认,一边掏出手机一边道,“最近一直在追你的文,写得越来越好看,让人欲罢不能,早知道作者就是你,就问你要签名了!”   他看着手机上“咸鱼抱星”的账号页面,连忙偷偷摸摸切换账号,然而看着“邻居家的小咸鱼”这个账号,他顿时又面颊一红,有些不好意思。   可现在他也顾不得这个昵称会不会暴露他的心思了,眼看着郁止已经跃跃欲试看过来,没有给他改昵称的机会,他只能将手机拿给郁止面前。   “你看,这是我的读者号,有印象吗?”   说完又做贼心虚地说了句,“你别看他只订了几本文,是个新号,其实是我之前的大号被盗了,找不回来,我可从不看盗文。”   他有心引导话题,然而郁止却没在正版盗版这个话题上多计较,而是看着这个账号道:“是你啊,我记得这个号,每次都催我加更,可我已经加不出来了。”   他语气苦恼,还有些不好意思。   戚又鱼心一梗。   讪讪收回手,一言难尽道:“我说加更不是真的加更,是说你写的很好看,想要看得更多的意思……”   郁止惊讶过后又松了口气。   “真的吗?”他笑道,“我写得真的很好看吗?”   戚又鱼忙不迭点头,在其他事上心虚,可在这件事上他却点头地毫不犹豫。   “当然了,我这种看书多年的老书虫都觉得好看,这一点你不用怀疑。”   郁止听到夸奖,明显很高兴,看着戚又鱼的眼中还带着几分平时没有的神采。   “好看就好,谢谢你们喜欢它。”   他是真的很爱写小说,也很爱自己写的作品,戚又鱼想。   戚又鱼心中一动,张口想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听郁止又看着电脑屏幕道:“又鱼,你说的对,你能喜欢我的文,别人也会喜欢,那这个‘咸鱼抱星’也一定是喜欢才会看的吧?虽然他说话有些不好听,但只要他喜欢我的文,我也……不讨厌他。”   戚又鱼心梗,仅仅是不讨厌吗?   看来这个号没救的必要了,还是趁早注销了吧,微博账号也注销了,让“咸鱼抱星”彻底在网上消失!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他说话不好听,但有时候说的也有道理,我还挺喜欢有人给我建议的。”   郁止表情高兴又感慨,“之前有人说我扑街,也没说错,我一直都挺扑街的,每天都只有几个读者在说话,每个读者我都有印象,现在人多了,我也每天都会看完所有评论,几乎对大家的昵称都会眼熟,有人挑刺我也看,会反思。”   戚又鱼心里忽然有种不妙的预感,这……啥意思?   “如果失去任何一个读者,我都会很失落难过。”郁止低头看着电脑屏幕,掩住眼底那一丝笑意。   “希望他们永远都在,在我写作过程中不断挑刺,看着我不断成长。”   戚又鱼心里一个咯噔。   他终于想通一件事,郁止每次都会把“咸鱼抱星”挂在嘴边,还帮他说好话,绝对不是因为他脾气好是个大度的人。   好吧,虽然郁止是真的脾气好又大度,但他对“咸鱼抱星”心里绝对没有芥蒂,否则也不会几次提起,还一直记在心上。   所以,就算他刚刚说了自己就是那个杠精,应该也会被原谅,不会留下芥蒂,甚至郁止还有可能让他继续帮忙挑刺。   杠精虽然不好听,可只要说这是他发泄的一种方式,且他每次说的都有理有据,让人无可辩驳,也不会留下什么话柄。   可现在,晚了!   他不仅没有承认“咸鱼抱星”,留下个骗人隐瞒的把柄,郁止还说不想任何一个读者消失,谁不见了他就会难过,这样说了,“咸鱼抱星”还能注销吗?   戚又鱼想注销“咸鱼抱星”的手指在颤抖!   “又鱼,你怎么不说话?”郁止察觉到他的沉默,抬头疑惑询问。   随后又想到什么,不好意思低下头,犹犹豫豫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好小家子气?”   “绝对没有!”戚又鱼当即辩解。   郁止笑了笑,“你不写文,不了解我们这种扑街的心理,丢失任何一个读者都会难过很久。”   “所以,我希望他们一个都不会少。”   戚又鱼咬牙艰难道:“你!放!心!”   别人就算了,又不认识郁止,可他还要追郁止,能让郁止伤心吗?!   “我……我突然内急,想去趟洗手间,你可以在客厅慢慢看评论!慢慢欣赏!”   他慌不择路地跑去洗手间,根本没看到身后的郁止眼神的变化。   郁止摘下黑框眼镜,刚才的畏缩不着痕迹地消失,他掏出眼镜布擦了擦镜片,再悠哉悠哉重新戴上,遮住那眼中的兴味。   以拳掩唇,是轻咳,却也是低笑。   *   卫生间里的戚又鱼当然没上厕所,而是满头大汗地掏出手机,切换“咸鱼抱星”的账号,斟酌了又斟酌,才在《名剑风骨》文下发了这么一条消息。   【咸鱼抱星:作者很不错,以后也不断进步,期待你成神的那一天~】   他杠精习惯了,改变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条消息在他看来已经是他在努力克制的结果,毕竟咸鱼抱星不可能突然变成邻居家的小咸鱼,从杠精突然变成彩虹屁精,那就成灵异事件了!   然而,他依然低估了自己从前的杠精形象。   这条评论一出,他手脚僵硬地等待作者回复。   可他没等来作者回复,反而先等来了别的读者的回复。   【emmm我没看错吧?这是星大?】   【我可能还在做梦,星大被人穿了,或者账号下是星大家的狗。】   【普天同庆,我星哥竟然会说人话,还是这么软的人话!】   【活久见。】   ……   戚又鱼越来越心越沉,他没在这条评论下看到任何合他心意的回复,明显证明了这条评论并没有如他所想的那样得到不错的效果,反而适得其反。   看着已经有人在问是不是被盗号了,戚又鱼看不下去了。   最后一次,最后刷新一次,如果还没刷到郁止的就算了。   或许是他运气好,又或者是作者正好回复到他这一条,他刚刷新,就看到下面的作者回复。   【作者回复:谢谢鼓励,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在文下留言。】   戚又鱼:“???”   什么意思?   他没想明白,看来只有出去问郁止才能知道答案。   他一边出去一边思考等会儿要怎么不着痕迹地询问这件事。   谁知根本不用他绞尽脑汁,外面,郁止正皱眉担忧地看着屏幕。   于是戚又鱼也态度十分自然问道:“怎么了?”   郁止是个藏不住话的,他抱着电脑给戚又鱼看,语气中透着紧张和担忧。   “又鱼你看,这个‘咸鱼抱星’刚发了评论,又在同一章节新发了一条,内容还这么奇怪,一看就不是本人,会不会出什么事,或者被盗号了?你觉得我需要报警吗?”   戚又鱼:“…………”   “我觉得……”他语气艰难,“他应该……只是一时脑子不清醒,暂时不需要报警。”   所以他不仅不能注销账号,还得继续做个杠精是吗?!!!!!   他男朋友还能追到吗?!!!!!   老天爷,没你这么玩我的啊啊啊啊啊——!   *   回家的时候郁止脸上都是带笑的,戚又鱼因为心虚没敢认真看,只以为郁止是因为新书成绩好,有读者才开心。   写完今天的更新,郁止这才打开电脑其他页面。   文件包里,有个命名为凡的文件夹,打开看,便能看到张凡和粉丝们的聊天记录,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照片,都是张凡跟粉丝过夜时,哄着粉丝拍下的。   他把这当自己的“丰功伟绩”,然而这些都是他违法乱纪的证据。   张凡那个人自大惯了,面对粉丝的吹捧就飘飘然,一点法律常识和防备意识都没有。   自然也不会知道,粉丝里竟然有不满十四岁的,别人长得快,再加上化妆打扮,看起来比较成熟,怀着跟喜欢的作者来一场爱的经历的想法,伪装成成年人。   张凡每次也都只口头问一下成年了吗,对方说成年了他也就信了。   不用郁止多做什么,仅凭这些照片和聊天记录,就能把他送进监狱。   但这样轻易解决未免太便宜他了。   郁止要的也不多,只要张凡做了什么就受到相应的报复,他很公平。   他点进论坛,一眼就看到飘在首页的那个帖子,目前已经有五百多楼。   【不会还有人不知道那个人间正气诱导粉丝黑qfz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笑死我了,这可是我最近吃的最大的瓜,感谢人间正气,养活我等吃瓜人!】   【不明白,为什么人间正气就死盯着秋风至?污蔑人家抄袭是他,让粉丝黑秋风至的也是他,以我多年的吃瓜经验,这其中肯定有猫腻!】   张凡看到这条消息,当即心中一个咯噔,心下不好!   他忙切换小号在读者群里呼吁,让大家来这个帖子帮忙维护他。   张凡虽然翻车,但他从前的粉丝积累也不是没用,这会儿为他说话的人也不少,粉装路也很多。   他们努力帮自己喜欢的作者洗白,毕竟目前也没有证据证明人间正气是真的故意诱导粉丝干这种事,至于说什么张凡亲自承认?一切都只是小瑜儿的一面之词。   小瑜儿都能做出诬陷别人刷数据了,这种人的话还能信吗?   粉丝就抓着这一点洗,拼命说他们大大是被误解,被冤枉的。   【别人只是情绪低落,找人喝点酒,有人非要误解要大大怎么办?难不成难过了还不许人喝酒?哪有这种道理?!】   【就是!我家大大平时多勤奋,最近因为这种事已经断更了,你们还不放过他,是要把人逼封笔才放心吗?!】   【哈哈哈哈楼上快滚去喊你家大大封笔,封笔多好啊,只要封笔,就不用面对我们这些讨厌的人了,只要封笔,我们也不用逮着你家大大嘲了,只要封笔,就没人再有可能抄袭你家大大,靠刷订阅抢你家大大的推荐了,快去啊,我鞭炮都给你们买好了,嘻嘻!】   【你们太过分了!我家正哥什么都没做,却被你们说成心机婊白莲花,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正义吗?你们这么逼我们,是想把我逼zs吗?好啊!那我zs好了!】   【喂喂喂,楼上你别碰瓷啊,你想zs关我们什么事?就算真zs了也不是因为我们,而是因为你自己想死,小心我骂碰瓷狗!】   郁止看了一会儿,便明白了张凡的粉丝们走的路线,有粉装路粉装黑的,也有据理力争死不承认的,还有胡搅蛮缠撒泼耍赖的,他们的目的主要是搅混水,把这趟水搅混他们就能浑水摸鱼了。   zs这话一出,果然有些人收敛了一点,他们可不愿意背上网暴导致人zs的名声,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依然有人冷静下来。   不久后,这个贴子里突然出现了叫【吃瓜路人】的人,发了一条不那么明显却让很多人注意到的消息。   【原本只是吃瓜,但好像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先说不是谁的粉谁的黑,就是个路人。   之前看到过人间正气的照片,从我弟弟和人间正气的线下见面的合影里,当时我就说这人看起来好眼熟,就是一时没想起来,今天又看了看,终于想起来,这是我以前校友。   本人z大毕业生,跟这位作者也不是一个系的,只是因为对方追过我同班同学所以了解一些。   这位校友别的都没啥印象,倒是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每回他追我同学也会带上那朋友,本来以为是关系太好,后来无意中得知每次约会都有那位朋友一起摊账,这操作一度让我很迷惑。   如果真的是我校友,那我对人间正气的人品保留质疑态度,至今无法忘记以前听到八卦时一言难尽的感觉。   另外,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无论是从几次见面还是同学口述,这位校友也不是林黛玉的性子脾气,遇到事了多半是骂人,而不是自怨自艾喝酒浇愁。   其他的,我就不多说了,你们细品。】   【卧槽槽槽,这是突破次元了啊!】   【认真看完,跟层主一样一言难尽,忽然心疼那位“朋友”。】   【对呢,朋友约会,要出赞助,真是人间好兄弟呢。】   【不是,这都没什么实锤证明呢,你们怎么就认定人间正气就是那个奇葩校友了?忘了秋风至是怎么反转的吗?】   【问题是人家秋大是真无辜,这人间正气是吗?】   郁止看着事件一点点发酵,满意地放下电脑。   另一边,张凡却冷汗都下来了!   他之前从来不担心身份曝光,否则也不会跟同学炫耀他的成绩。   可现在不一样,郁止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人还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不听他的话,说起话来像是怼人。   难道职场就那么锻炼人吗?一个木头脑袋也能被调教成人精?   张凡不知道,但张凡怕了。   他怕自己是人间正气的事被郁止知道,那时,郁止一定会明白,他就是在抄袭,在抄袭他的灵感创意。   他不能……他决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他想喊停就能喊停的。   他的瓜太大,在首页飘了两天都还没下去。   张凡想冷处理,他也不让粉丝洗白了,只想压下这件事。   郁止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喂,阿凡,你之前说的工资两万一个月的工作还有吗?”   张凡一愣,随后明白,自己最近最大的喜事就要来了!   他当即连忙道:“有!当然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要是你都没有那还能有谁有?!”   郁止松了口气,“那就好,其实我也没彻底想好,这个稿费虽然还行,但是最近好多乱七八糟的事,还有人陷害什么的,真的很烦。”   他的声音苦恼又无奈,一听便最近心情如何。   “不喜欢就别写了。”   “不好意思,阿凡,之前拒绝工作的是我,现在主动问的还是我。”   “哈哈,这有什么,我们可是最好的朋友!”眼见着最大的麻烦就要走了,张凡心情不错,对着郁止也能假笑几声。   “其实我还是喜欢写小说,如果有机会,我还会继续写,如果工作不好,我还会回来的。”   张凡:“……”   他默默咽下一口血,合着他还得保障郁止的生活富足又快乐?否则这人还会随时卷土重来?!   张凡很想撂挑子不干了,然而眼见成功在即,以后可没有眼前这么好的机会!   “你放心!”他咬得牙根痒痒,“我给你找的工作一定是好的!”   他一定要劝得郁止封笔退圈!   在电话里约定好什么时候见面,更详细地商量工作的事,双方都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   他彻底放手,不管那帖子了,爱嘲嘲吧,只要郁止不在,随便嘲!   张凡还沉浸在郁止要工作的好消息里,没忍住为了庆祝开了一瓶酒,晚上自然而然喝到醉死。   并不知道当天半夜就出了事故。   郁止晚上发了一条微博。   【谢谢阿凡,同学四年,至今你都我最好的朋友![图片]】   配图是两个年轻人的合照,原本没什么,可有人看到照片里一个熟悉的人时便坐不住了。   【???】   【emmm如果我没看错,这其中一个,应该是人间正气?私下面基过粉丝多次,他的照片不难找。】   【我证明!从前年少无知面基过,这就是他!】   【所以问题来了,为什么秋风至的微博会出现人间正气的照片?照片另一个人是谁?】   【掐指一算,前方有大瓜升级。】   【有没有明白人总结一下?星大呢?我星哥退隐江湖了吗?】   星哥还在自闭中,但网上最不缺明亮的眼睛。   【很明显啊,人间正气真名网上就有,张凡,这个阿凡就是他,至于另一个人,显然是秋风至,这两人是现实中的同学,且关系很好。】   【那之前两次瓜怎么回事?】   【秋风至应该不知道吧,否则怎么会闹得那么难看。】   【有谁还记得秋风至说的聊过文的那个朋友?这会不会……】   【卧槽!】 第326章 网络一线牵8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是我想的那样吧?!】   【不可能!我不信!哪有那么巧的事!一定是秋风至随便找了一张正哥和粉丝的合影在搞事!】   【楼上装什么疯卖什么傻,这种谎言随便就能戳穿,秋风至好不容易新文有点成绩,至于为了一坨老鼠屎毁了自己吗?】   【就是,有没有人来认领这张图,究竟真的是秋风至的还是他盗图?死也让那些脑残粉死个明白!】   【技术帝鉴定,照片没有ps,确实是真人合照。】   【前粉丝鉴定,图片左边的男人确实是人间正气,面基过。】   【前大粉鉴定,图片里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不认识,不是群里的粉丝,且图片上的人间正气应该要比现在的他更年轻青涩,拍摄时间应该比较早。】   【z大生鉴定,图片上的背景是在z大内部,后设有社团活动横幅,目测应该是某社团活动当天,图片上两人曾在z大就读的可能性超过80%。】   【所以……】   【所以……】   【哎呀你们就别磨蹭了,结论就是图里面的人就是人间正气和秋风至,且两个人都曾是z大学生,已知秋风至有个关系很好经常聊文的朋友,已知人间正气曾认识秋风至且关系不错,已知人间正气的文神似秋风至多年前准备的文,剩下的还用猜吗!人间正气就是个盗梗抄袭怪啊!】   【盗梗也就算了,还特么倒打一耙,说秋风至碰瓷,拜托,人家秋风至之前根本没搭理你们好不好!】   【碰瓷一事滑跪就算了,后面又暗示诱导粉丝搞秋风至,帮刷喊刷又反手举报,这操作666,要是网站调查给力,还很可能真让这些不要脸的人给得逞了!】   【天呐,不行了,光看这些我都要气死了,秋风至是挖了人间正气祖坟吗?要被人间正气这么算计,这是要偷了别人的还不算,非要踩着人,把人家敲骨吸髓,利用干净才肯罢休,太不要脸了!】   【秋风至一个小透明,几年没写了,这样一个人人间正气都不放过,真恶心!】   【粉丝呢?人间正气的脑残粉呢?你们再出来跟我们战啊,我看你们是不是跟你们正主一样不要脸!】   人间正气的粉丝哪敢出来,她们也被这些推论给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想从各方面反驳,然而这么巧的事摆在眼前,就算他们说是巧合,自己心里也在犯嘀咕,人间正气真的无辜吗?他们真的维护对了吗?   这样的想法在微博和群里蔓延,人间正气的粉丝团产生了剧烈的动摇。   郁止喝了口水,刷着手机查看事态发展,发现正在朝着他想象中的方向进行便放下心来。   看着微博下一群@他,告诉他真相,让他警醒的网友们,郁止假装没看到,关掉手机准备睡觉。   然而刚躺下不久,就听见门铃在响,他不开门就一直响一直响。   郁止下床开门,就见戚又鱼一身睡衣急急忙忙进来抓住他问道:“郁止,你看微博了吗?”   “出事了!”   戚又鱼最近两天都因为一边要绞尽脑汁想杠精用语发评论,一边还要用小号刷彩虹屁,整个人整得快精分了,精神一直不好,也少来郁止面前晃。   要不是看到微博上的事,他也不会这么晚了还来找郁止。   郁止闻言慢吞吞拿出手机,开机,打开微博,嘴上一边问道:“怎么了?”   “你发的那个图片,上面的人除了你,另外一个是谁?”戚又鱼率先问,他不希望这是一个误会,如果是误会乌龙,这件事就会反噬到郁止身上。   “就是我那个朋友啊,以前是我大学室友,现在跟我不在同一个城市,来往才少了,他人很好的,还给我介绍月薪两万的工作。”郁止说起来语气里都是高兴和感激。   戚又鱼快要被气死了,下意识要掏手机给郁止看,随即想到自己手机上又见不得人的东西,当即伸手抢了郁止的手机,在他刚才发的微博下指给他看。   “什么朋友!你把这种人叫做朋友?好好看看吧,别被骗一辈子!”   郁止推了推眼镜,认真看着屏幕,手指还不断滑动。   “这……不可能吧?”   他整个人一副茫然失措的模样,让戚又鱼既恨铁不成钢又心疼。   “怎么不可能?你真的了解他吗?不信的话你在网上搜索人间正气,百度百科里面就有他的词条,清清楚楚写着他的名字,好多粉丝的微博上都挂着跟他的合照,你一搜一个准!”   戚又鱼也没想到,之前的抄袭事件竟然还有这种内情,那个人间正气抄袭狗竟然敢倒打一耙,别说秋风至是郁止,就算是随便一个作者,他也觉得怪恶心的。   看着郁止一副还没回过神来的模样,戚又鱼恨铁不成钢道:“你是不是还不信?还在怀疑?那个张凡真这么好?你好好想想你们大学那几年,仔细想想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没有……”郁止似有些气弱,声音都低了许多。   “你没什么?”戚又鱼被人间正气恶心得火冒三丈,看郁止一副唯唯诺诺,根本不跟他一起义愤填膺的模样,心疼又气恼,说话也有点不客气。   “我没不相信。”郁止依旧一副慢吞吞的模样,好像自己被朋友欺骗、抄袭、陷害都没什么要紧的,有点逆来顺受的感觉。   戚又鱼气得想要掐他,“既然相信,那你还一点也不生气?该不会是要就这样原谅他吧?你就那么看重那个张凡?他就那么重要?重要到做了这些事你都愿意原谅?!”   “当然不是。”郁止哭笑不得道,“又鱼,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老好人圣父形象吗?”   戚又鱼觉得是,这人面对粉丝也不生气,被杠精怼还能心心念念一个都不能少,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感性更认真的人吗?!   没有!   郁止无奈一叹,“真的不是。”   “你觉得我应该生气,但我不理解,我为什么要生气?”   戚又鱼当即张口就要吐出一大堆理由。   郁止却先一步道:“首先,微博里的东西都是网友们推测的,事实是不是真的那样目前还没确定,万一是误会呢?”   戚又鱼想说这还有什么误会的可能?但看郁止这么较真的模样,又把话咽了回去。   好吧,就当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郁止高兴就好。   “其次,就算网友们推测的都是真的,那我现在应该做的也是在法律允许的情况下为自己讨个公道,私下生气做什么?”郁止面露一丝不解。   戚又鱼千言万语在心头,一时竟不知道到底要说哪句,他万万没想到,郁止竟然这样,不该生气吗?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可能都抑郁了吧?郁止是正常人吗?!   事实证明,郁止他是。   “明明做错事的是别人。是别人对不起我,吃亏的是我,要是我什么都没做,先生一顿气,这岂不是更吃亏?这不值得。”   戚又鱼:“……”   特么的,竟然好有道理!   呸!什么道理?都是歪理!   人的情绪很多时候根本不受自己掌控,郁止现在不生气,那就只能是他本来就不生气。   “你就糊弄我吧!”他没好气转身,“分明是为了你,你还不领情!”   郁止微微一笑,走了几步来到戚又鱼面前,“谢谢你,我知道你是在为我打抱不平。”   戚又鱼:“哼!”   “所以我也希望你消消气,如果张凡真的是那种人,你应该庆幸我现在认清,该为我高兴,若他真是那样的人,为他生气不值得。”   郁止认真道。   戚又鱼:“……”   沉默半晌,怎么说呢,虽然还在厌恶张凡,但他竟然真的不那么生气了。   “你以前在学校里,也是灭火器吗?”   他仰头认真询问。   郁止:“……”   他推了推眼镜,不好意思道:“我就是觉得应该这样。”   “你要是不认同,也不会被我说服吧?”   “所以打心底里,你也觉得有道理是吗?”   戚又鱼说不过他,“不跟你说了,反正你也不稀罕我为你打抱不平!”   他在说气话,作势要走,郁止连忙拦住他,讨好道:“稀罕!稀罕的!”   “我一直都没什么朋友,所以对每个朋友都很珍惜。”郁止脸上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依然鼓起勇气认真道,“如果微博的事是真的,那从今往后,张凡就不是我朋友了,你愿意做我的新上任的,唯一的朋友吗?”   他满眼期待,令人难以忍心拒绝。   此时此刻,戚又鱼是真的有些感谢张凡了,如果不是张凡那么恶心,郁止也不会不认他这个朋友,更不会让他做唯一的朋友。   唯一的!   离男朋友还远吗?!   虽然但是,渣渣还是要虐的!   可这不影响戚又鱼提前接收战利品。   “我以为我们早就是朋友了。”   朋友戚又鱼猛得上前给郁止一个拥抱,手掌趁机在对方后背上感受了一下肌肉线条的优美。   完美!   郁止眸色渐深,可在眼睛的遮掩下,在这看不见的角度,戚又鱼根本没察觉。   *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冷静下来后,戚又鱼终于愿意听听郁止的计划想法。   “要先求证。”   郁止翻找通讯录,给以前的同学打电话,“班长,是我……”   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这些同学都表示他们都知道张凡在写小说,还跟他们炫耀过。   “……是有这回事,当时还奇怪呢,他怎么突然跑去写小说了,我记得当然是有同学在写,但是没有他……笔名啊?你让我找找……”   不是所有人都记得张凡的笔名,有的人只好从张凡以前发的炫耀内容和推广链接发给他。   无论是哪个方面,都无疑证明了张凡在毕业后开始写小说。   “这个算证据了吧?他就是故意的,靠抄袭你的作品入圈,现在看你回来了,就想打压你整垮你,让你无法翻身甚至退圈封笔。”   戚又鱼说着说着又生气了,他当即打开微博,“不行,我要把这一切都放到网上,让那些读者粉丝和网友们都看看,这人间正气究竟是什么品种的垃圾!”   郁止却按住他的手制止道:“等等!”   “等什么?你难道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对这种人,就是要给教训!”   “我知道。”郁止肯定道,“但不应该是这样。”   戚又鱼没好气道:“不是这样是哪样?我就是要让网友们看看,这家伙是个什么东西,让所有人都谩骂指责他,看他的脸皮还能有多厚!”   郁止却坚持阻止,“又鱼,我觉得不应该这样,有事应该按程序走,网络暴力是不对的。”   戚又鱼要被他这榆木疙瘩给气死了,“他让粉丝网暴你就可以,我现在不过是把真相说出来,你竟然还阻止我?”   “真的不好。”郁止犹豫半晌,却坚持道。   “又鱼,我知道我把这些发出去,一定会引来网友们的同情和助威,他们会在我的引导下,怼张凡,批判他,攻讦他,将他彻底钉在耻辱柱上。”   “网友们能依靠通过这种行为发泄自己的戾气和情绪,我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正义,可以后呢?”   “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事,事件双方或许没有完全正义的一方,或许事实正和网友们看到的相反,我们能保证,每一次网友们维护的人都是好人,做出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吗?”   戚又鱼愣住。   郁止缓缓道,此时的他少了怯懦,多了认真,即便隔着眼镜,戚又鱼也能看见那如清算般透彻的双眼。   一直以来,戚又鱼都觉得郁止怯懦畏缩,需要鼓励,需要帮扶,需要时时看着时时照顾。   可此时他却觉得,这个人其实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得透彻。   有些事,他不计较,是觉得没必要,不值得。   也是一种无视和洒脱。   “做错了事,应该得到他该有的惩罚,可这其中并不包括网友的谩骂指责。”   “这是个法治社会,法律才是惩罚一个犯错的人唯一的标准和武器。”   戚又鱼沉默了,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就这愣神的功夫,郁止眼神悄然一变,方才的正经严肃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疑惑和迟疑,“只是又鱼,为什么你好像戾气很重,对于网上挂人吵架骂人这种事好像很熟练?”   戚又鱼:“!!!!!”   他瞪大眼睛,心中一个咯噔!   “我……我……我这不是被气急了吗?只顾着维护你,一时没想到其他,就想到了告诉网友,让他们来评评理!”   “是吗?”郁止半信半疑。   戚又鱼连连点头,“当然了!”   “虽然……虽然我从不会骂人,但好歹也上网看小说这么多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不会的别人会啊。”   郁止好像是信了,“这样啊,那你以后还是尽量不要跟他们学,骂人不好。”   戚又鱼忙不迭点头,再没有刚才理直气壮生气的模样,“听你的都听你的!”   郁止够了勾唇,低头对戚又鱼笑道:“我就知道,又鱼你平时的评论都那么可爱,一看就不像是会骂人的人。”   杠精戚又鱼:“……”   或许他今晚来这一趟就是个错误……   他面无表情地抹了把脸,“我……我……”   望着郁止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戚又鱼心虚泄气,“我还是去看文吧,昨晚的更新还没看呢。”   什么杠精,什么彩虹屁精,现在他都不想管!   咸鱼自闭了。   *   郁止跟戚又鱼说的话,一半一半吧,他不赞成网络暴力,可舆论这玩意儿,确实是个很好用的武器。   而网上舆论和网络暴力,很多时候都难以彻底分清。   之所以在戚又鱼面前那样表现,不过是因为这个世界戚又鱼的性子。   想让他以后即便在网上也要谨言慎行,就得让他认识到其中的严重性。   光靠一个“咸鱼抱星”有点单调,还得加点辅料。   而他也确实以实际行动实践了自己那些话。   他暂时没理会网上的议论纷纷,而是在第二天上班时间,将这件事告诉了编辑。   他的编辑很负责任,当即着手处理。   【编辑临渊:抄袭这件事严格来说很难判定,毕竟你当时还没开始写,不过之前引导粉丝碰瓷抄袭这件事可以盖棺定论,网站没有针对这方面的处罚规定但是可以官方点名通报批评。】   郁止了然,这就网站官方站他,把人间正气挂出来任人嘲的意思。   【秋风至:好。】   这件事本就欠原主一个真相和公道,这是应该的。   至于其他,网站不好处罚,但法律可以。   他找了律师,要告抄袭、陷害一系列罪名。   无论能不能告赢,都是一个态度,也是他作为一个合法公民应有的责任和权利。   很快,官方就通报了人间正气的事。   【卧槽!我就知道这人一定是早就不怀好意!】   【偷你的东西,还因为害怕被报复而决定先下手为强,这种人也太可怕了!】   【粉丝呢?快出来打脸!当初该说人家秋风至碰瓷抄袭,现在证据来了,明明是你们正主抄袭人家,还倒打一耙,暗地里算计,现在小号都被查出来了,真相大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人间正气粉丝全都跑路了吧?不然等着他在网上继续滑跪,到时候你们的脸面得被使劲往地下踩!】   【所以说人间正气呢?出来挨打了吗?】   张凡刚起床,回想起昨晚的事兴奋不已,然而打开手机一看,就看到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其中好几个都是来自郁止,其他的有来自编辑、朋友、家人和同学。   心里一个咯噔,预感到不好,他当即先给编辑打了个电话过去。   编辑的声音很冷淡,“醒了?醒了就多上网看看,网站和微博都看看,你自己做的事自己一清二楚,想来也不需要我给你解释什么。”   张凡什么都没来得及说,电话就被挂断,他一连喂了几声都没什么反应。   他赶忙打开微博,顺利从自己的微博下补完了昨晚的全部瓜。   张凡:“!!!”   怎么会?!怎么就这么巧?!   明明郁止都要退圈了,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发生这种事?!   张凡满头冷汗,想也知道如果郁止知道了一切,怎么也不可能来他这儿,更不可能退圈!   偷鸡不成蚀把米,几次偷鸡都失败,张凡心里充满了不安愤怒和自我怀疑。   郁止的电话就是这时候来的。   “喂,郁止你听我说,那些都是误会,我之前根本不记得你的笔名了,一时误以为你是不认识的人,不认识的人写出这个梗,可不就以为你抄袭了吗?”   张凡一边擦汗一边应对,“这个梗是我们一起讨论出的,是我们的心血,我们谁写都行,不算辜负也不算抄袭,我之前以为你是别人,所以才会那么气愤。”   很好,这就偷换概念,将原主读者构思的作品说成是谈论的结果,这样一来,还真说不清这个算谁的。   “张凡,你是不是忘了,我恢复了聊天记录?”郁止的声音悠悠响起,“想要看看吗?”   张凡浑身一僵。   他当然知道,在那些聊天记录里,自己除了在郁止兴奋讲述时,时不时泼一盆凉水,就没做出其他贡献,说破天去也没人站他这边。   “你到底想怎么样?!”已经被郁止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张凡也不再伪装,表情狰狞恶狠狠道。   “我的编辑已经不管我了!我这个笔名也废了!虽然我算计过你,可你不是全都躲过了,都没成功吗?!我现在已经一无所有,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不怎么样。”郁止声音淡淡,“这都是你应该得的。”   直觉此时的郁止仿佛变了一个人,张凡心中胆战心惊,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害怕,极其害怕!   “郁止,我……我还有钱,可以赔你!”   “你现在的下场是应得的,后面还有一些你应得的礼物,放心,都是你的,没人跟你抢。”郁止微笑道。   “喂?喂?!你说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郁止——!” 第327章 网络一线牵9   事件发酵了一夜,网友们等了一晚上,就想等秋风至早上醒来能看到消息,然后跟进事件后续。   终于,等到上午九点,终于等来了结果,首先昨夜的那条说是最好朋友的微博被删了,众人便明白,秋风至醒了,而且知道了事情前因后果。   他们忙不迭在微博下继续喊他。   【秋大你终于醒了,快去找人间正气对峙,别轻易饶过抄袭狗!!!】   【大大别难过,都是抄袭狗的错,你以后还会有更多好朋友的!】   【作者都把微博删了,看来是求证到了真相,好了,可以组团去人间正气文下刷负排雷了!】   【抄袭狗呢?到现在还不出声,该不会觉得装死就有用了吧?!】   没一会儿,秋风至的微博上又挂了一条新的消息。   【秋风至:谢谢大家关心,已经求证过,人间正气就是张凡,也是我大学时室友兼唯一的朋友,在通话里也对盗梗的事供认不讳,先已经找律师通过法律途径处理这件事,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让大家看到这样不愉快的事,今后会注意不让这些事打扰到大家,希望大家更多关注我的小说,祝看文愉快。】   戚又鱼刷微博刷到这条消息,滑动屏幕的手指不自觉顿住,指腹在屏幕上摩挲,不知不觉将这段话看了好几遍,连带着下面的回复也刷了又刷。   网友们又怜爱秋风至的,又指责人间正气的,也有称赞秋风至为人大气,光明磊落的。   他们隔着网线,窥见的不过是郁止的冰山一角,他们认识的只是网络上的秋风至,而非现实中的郁止。   因而也不知道他其实内向又怯懦,不爱与人交际,敏感又脆弱,他又许多不完美的地方,可这些都无法掩盖他的优点和光芒。   作为作者,他深爱他的作品,认真又负责,倾注心血和感情,对于读者也态度端正,不断改进,对于网上的舆论不会忽视,却也不会过度依赖,他将读者粉丝当同等地位的人对待,而非自己的附属品。   在网上是个作者,在现实中是个内向宅男。   他就是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戚又鱼觉得,即便将来他的文大火特火,火到国际,他也依然是现在这样,永远不变,顶多是工作忙了点,需要与人接触的时间多了点,其他与现在不会有太多区别。   从未有像此刻一样,他认定了郁止。   从很多年前,戚又鱼就学会了网上冲浪,这么多年下来,他见过明星内涵互撕,见过社会爆点新闻,见过好人喊不出声音,见过坏人逍遥自在,见过苦主反转……   他不得不承认,虽然有激动人心的东西,却更多还是各种各样无处发泄只能在网上肆意放纵的戾气。   负面情绪和各种戾气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不断侵染他的身体和思想。   改变是潜移默化的,当他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他讨厌的样子,已经迟了。   他像每个网民,在现实中平凡又沉默,在网上激进又张扬。   曾经他也粉过人,或明星或作者,后来他发现,就算是德艺双馨的人也有黑历史,为国争光的人也会犯错,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只有完美的人设。   现在他发现,他未必就想找一个完美的圣人,他想找的,或许就只是一个内心坚定,不会动摇,更不会轻易被改变的人。   他有健全的三观,坦荡的内心,以及不显山不露水,却能在舆论的海洋里坚定自我的人。   任凭那千秋水,冲不过这万重山。   郁止便是如此。   或许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优秀的人,更厉害的人,更吸引人的人,但他们都不是郁止。   戚又鱼喜欢郁止的内向,喜欢他每次期待的目光,喜欢他想拒绝却又不好拒绝的犹豫模样,喜欢他认认真真,一个一个回复读者的模样,喜欢他对待网络舆论的态度。   每一个优点他都喜欢,每一个缺点也变成了可爱,他几乎要控制不住想跟郁止告白的心,他想站在郁止面前,永不离开。   *   郁止的动作很快,证据被他发到了警方举报邮箱,而警方的动作也不慢,当即出警上门。   张凡原本在家里战战兢兢,他把自己的所作所为想了一圈,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把柄在郁止手里,那人一定就是想让他忐忑不安才故意这么说的!   盗梗虽然可耻,可说白了,即便闹上法院,他也不会受多少罪,顶多罚款赔偿,他现在缺钱吗?不缺,即便真缺,也不缺那点罚款和赔偿。   没办法,抄袭的代价太低了。   利益却让人难以拒绝。   之后的作品他都是模仿跟风,这样做的人太多了,法律也没有规定这是错的,连抄袭都算不上。   至于诱导粉丝陷害郁止?还是那句话,他不缺钱,不怕赔偿。   唯一可能出事的,也只有他睡粉,可这都是你情我愿,她们崇拜他喜欢他,心甘情愿跟他约p,法律只规定不能pc,可没规定不能yp,说起来还是后者更划算,毕竟都不用给钱。   其他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   张凡彻底放心了,悠哉悠哉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在这段时间,他已经想好了后续应对。   人间正气这个号大不了不用了,他偷偷开个小号重来,编辑就算再不喜欢他,也不会拒绝能为自己赚钱的人,他别的不行,跟风题材还能写几本,这种文也赚钱,编辑一定会同意帮他运作。   想好了后路,张凡彻底放松下来,郁止要告就告吧,到时候该赔多少赔就是了。   为了放纵,他还特地叫了个现在还在网上关心他的粉丝到家里一起玩,两个人玩着玩着就玩到了床上。   警察就是这时候出现的,张凡以为是小区物业,一时没防备开了门。   “你们找谁?”张凡心中一紧,面露紧张道。   身上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女生走出来,“正哥,谁啊?”   警察对张凡出示警官证,“警察,张凡是吗?有人举报你xq幼女,跟我们走吧。”   银手铐上手,张凡才从震惊的思绪中回笼。   他疯了一样叫嚣着,“我是冤枉的!有人陷害我!我没睡过幼女!你们抓错人了!”   警察随口问了句那个穿着浴巾的女生,“你多大?”   面对警察,女生不敢欺瞒,战战兢兢答道:“十……十五……”   十五岁,也就比十四大了一岁,就这,还真不能保证张凡以前睡过的人里有没有没满十四的!   也是,毕竟也只有这种连三观都没有长成的少女,才会在张凡被爆这么多黑料的时候还坚定地相信他是被人陷害了。   张凡如遭雷击!   他双眼狰狞地瞪着那个女生,“你故意的!你们都是故意的!你们想害死我!快说,到底是谁让你们来陷害我的!警察同志,我是被人陷害了!她们都说成年了我才睡的!真的!你们相信我!”   女生被他这副恶鬼般的模样吓得当场哭了,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可怕的人是自己曾经喜欢的人。   女警给她披上衣服,“穿上吧,待会儿方便的话,还得请你去警局做个笔录。”   张凡在暴怒和恐惧中被带上车,恐慌充斥着他的内心,他忽然想到了郁止之前最后说的话。   还有礼物留给他。   “是郁止!一定是郁止!都是他陷害我!你个死扑街!这辈子不得好死!”   然而他再怎么诅咒,也无法改变自己要坐牢,而郁止干干净净,前途无量的事实。   他将被所有人唾弃,有钱也无处花,在牢狱中度过一段很长,很长的时光,等他出来时,会与外界格格不入,从前还足够他逍遥的金钱现在也变得微不足道。   他只是个手里有点钱的劳改犯,想重操旧业也跟不上时代发展和读者的口味,终其一生,碌碌无为。   *   郁止没发什么与张凡有关的消息,但他的事还是传到了网上,网友们也这时才知道,人间正气竟然还干了这种事!   【强奸幼女的都该去死!】   【刚刚在吃饭,现在已经被恶心吐了,为什么要让我碰见这么恶心的垃圾!】   【据说那家伙还睡了不止一个,也不知道那些小姑娘的脑子到底怎么长的,竟然会看上那种辣鸡!】   【还能怎么长的?他们有眼睛这种东西吗?如果不需要,还是捐给有需要的人吧。】   【别这么说,人都会犯错,改正就好了,等她们长大就明白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样的蠢事。】   【呵呵,楼上的,要是人间正气改正了,你会原谅接纳他吗?】   【呵呵,我说的是人,不是畜牲。】   【别,我家养的畜牲多可爱,还能给我赚钱,用这个词形容他,实在侮辱畜牲了。】   网友们议论了一段时间,又被其他新闻热搜吸引了注意力,网上的事情千变万化,唯一不变的就是网友们的冲刺,里面的人来来去去,人们这个群体的称呼和印象却从未改变。   事情告一段落,郁止依旧认认真真写自己的小说,他的更新速度很快,每天几万字的更新量,但从没有人说剧情水。   追订喜人,收藏看起来虽然比不过许多大神作者,可追订却远远甩他们一大截,几乎达到了一比一,   就连戚又鱼,碍于不敢告白,只好在网上追文聊以慰藉。   然而看文是享受,评论就是折磨了。   别的读者开开心心看文后只会在评论区发泄分享自己的情绪,可他却要忍着欢喜,艰难地搜肠刮肚,甚至翻阅查找学习,就为了给郁止的文挑一些有用的刺,还得说不客气阴阳怪气一类的话,连句好话都不能说。   戚又鱼心里苦。   他觉得再没有比他更痛苦的读者了,就算那些看文踩雷的人,都不会比他更糟糕了。   【咸鱼抱星:这章有错字,希望作者更新能认真,还有没人发现更新少了吗,作者你是不是萎了?是不是不行?剧情正写到重要的时候,不会是想用这种方式求雷吧?】   发完这条评论,戚又鱼就关掉手机,不想看下面的内容和回复。   等了大概半个小时,估摸着已经够了,他才重新打开手机,直面接下来惨烈的一切。   果不其然,评论下面都是骂声。   【星大你不行了,怎么最近都是这种无关紧要的内容?是找不到刺给你挑了吗?】   【楼上看破不说破,星哥也是要面子的。】   【呵呵,早就看你不顺眼了,之前不是早就说要弃文吗?赶紧滚吧,别再舔着脸追文了,人家作者根本不稀罕你看!】   【之前我也觉得星大挺有道理的,可现在秋大越写越好,你还要在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你的不对的。】   【就是,人家作者现在都不能写错字了吗?改了就好了,用得着冷嘲热讽?】   【emmm以前我也是星大的路人粉,围观过他好几次怼抄袭卡v人品问题歪屁股的场景,感官还挺好的,可这一回,我站秋大,真不是粉丝滤镜。】   戚又鱼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里的这些评论回复,心里呵呵。   你以为老子想?你以为我想逐字逐句看小说纠错?你以为我想上网找阴阳怪气语录?你以为我不想好好看书不搞其他的吗?!   可他做不到啊!   追文追得他这么悲催的也是没谁了!   戚又鱼等不到郁止回复,只好切号用小号发一通彩虹屁,是他今天写好的爆吹小作文,看着评论下面一水的“兄弟会说你就多说点”,“说得真好”,“果然小咸鱼的彩虹屁永远不会让我失望”。   他又重新面无表情地关上手机。   欲哭无泪。   这种精分的日子是人过的吗?!   *   郁止敲响戚又鱼的门,后者条件反射确定登录的账号后锁屏。   “你今天不忙吗?”戚又鱼可是知道,郁止每天下午晚上都要写好几个小时的小说,而这段时间,就算他找上门,郁止也没空陪他的。   “今天的更新我写完了,找你其实有点事想问问你,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郁止每次露出这样犹豫踌躇的神色,戚又鱼就忍不住心生怜惜。   随后又在心里给自己一巴掌,郁止还需要怜惜?还是怜惜怜惜自己的吧!明天的阴阳怪气还没着落呢!   “有空!当然有空!”戚又鱼笑容灿烂地开门让出位置请郁止进来。   “就算没空,你来也要有空啊!”   是的,在查找阴阳怪气语录的时候,他“顺便”还查了一些追求情话,或者博人好感的话术,虽然因为怕郁止察觉而用的不多。但是效果显著。   几乎是他用一次郁止就脸红一次,直到现在,郁止才堪堪适应,但耳根依旧还残留着些许绯色。   “我真的有重要的事。”   言外之意,是让戚又鱼正经点。   戚又鱼殷勤地给他倒水,像没听懂一般,茫然道:“啊,你说呀,我在听。”   郁止瞅了他几眼,似乎在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嗯,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他犹豫片刻,却还是露出一个笑容,“编辑告诉我,有公司看中我的小说,想拍成电影。”   戚又鱼惊喜拍掌,“这是好事啊!你写得那么好!情节人物画面文笔节奏立意都不缺,要是看不上才奇怪!”   或许,他就要见证一个新神崛起了?   郁止笑意更浓,“嗯,我也很高兴,以前我就幻想过这一天,可真正到来时,这份高兴一点也没减少。”   这是原主做梦都不敢梦到的情景。   “他们开价很不错,我接受了。”郁止道。   “那你来找我……”戚又鱼愣住,有些不明白郁止找他做什么。   “那个,我是想说,我很快就有钱了。”郁止慢吞吞道。   “啊,所以呢?”戚又鱼表情茫然,有钱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缺钱。   “有钱了,我会可能会买房,应该……或许……”   郁止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道:“就不会租现在这间房子了?”   戚又鱼怔住。   脸上的茫然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觉得心头一阵空落落的。   “你……”   “你……”   他几次张口,都没能说了出口,半晌,才忍着心中的难过和空茫道:“你要……搬走啊?”   郁止没说不,也没说是,只是沉默片刻后道:“又鱼,搬到这里应该是我最幸运的事,认识了你,写的书还得到了许多读者的喜欢,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离开这儿。”   他磨磨蹭蹭,却都无法改变来意。   是的,没错,他是来提前告别的,戚又鱼难过地想。   心里的悲伤快要溢满,却还要假装若无其事。   原来,只要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变成诗人,戚又鱼苦中作乐想到。   “那、那你可要跟我说新住址,我们可还是好朋友啊。”   呸!狗屁的好朋友!   不行,不能等了,再等人就没了!   郁止推了推眼镜,遮住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流光,“嗯,会告诉你的,我接下来可能有点忙……”   “好的!好的我知道,不会打扰你。”戚又鱼忍着心痛道。   他决定了,等关上门就先跑回屋里大哭一场!   难过,真的太难过了!   “我的意思是。”郁止却抬头看着他道,“你要照顾好自己,每天晨练不能断,三餐认真准时,作息健康,对身体好。”   刚刚还难过得不行的戚又鱼顿时又可以了,一股暖流在心底冲浪,迅速流遍全身,心也不痛了,鼻子也不酸了。   “那什么,没事的话我就继续码字了,明天的还没写。”郁止慢吞吞转身回家。   戚又鱼:“……”   所以如果是男朋友会不会宽容一点?比如原谅一个杠精号什么的……   他真的真的已经想不出明天的评论发什么啊!!!   *   回到家,郁止正好收到父母的电话。   最近他稿费增多,相应也给那夫妻俩打的钱也多了一些,怕他们不自己用而借给其他人,也只多打了一千。   可就这一千,都让那夫妻俩打电话过来关心询问。   “儿子,你找到工作了?”电话里郁母的嗓门很大,郁止也听得很清楚。   “不是,之前不是跟您和爸说过吗?我在写小说,最近赚的比较多。”   “还是工作稳定,不过最近生病的多,等疫情稳定了再找工作也不迟。”   “我跟你妈这里没什么花钱的地方,你留着自己用,不用担心我们。”   郁止静静听他们说完,时不时应两声,至于到底会不会听,那也是后话。   “爸妈,最近我没事,想回去住两天。”   闻言夫妻俩都很高兴,“那好啊!乡下好!乡下人少,可不兴疫情传播!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妈做你喜欢吃的菜!”   “嗯,到时候跟你们打电话。”   电话挂断,编辑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应该是说卖版权的事。   《名剑风骨》才写到一半,成绩在网站也不算特别突出那一批,更没有出圈,因此,价钱也卖不上太高。   加上稿费,他到手的钱在这儿也买不上什么大别墅,既然不是别墅复式,其实换不换地方住也差别不大。   版权刚开始谈,后续签合同看房买房装修又要好久,也不至于这么快就会搬走。   他刚才说的话,稍微动点脑子就知道是假的。   可偏偏戚又鱼的脑子被其他东西占住,智商和理智寸步难行。   “好,有时间。”   “线上也行。”   合同重点就那么几个,到手后郁止看完关键地方,确认公司靠谱,合同也没什么问题后,便敲定了这份合同。   网站负责来签合同的负责人还邀请郁止担任编剧。   “实不相瞒,我们看过这本文,郁先生很有写剧本的天赋,如果有兴趣,不妨试一试?”   一部戏的编剧肯定不止一个,就算教不会郁止,也能让其他人顶上,可原作者担当编剧,无论是对普通民众还是读者来说都是件好事,他们会对这部剧更有信心。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郁止要求如果他做编剧,那他要参与选角并有一票否决的权利。   事情又僵持了两天,等合同重新拟订,郁止的行李也收拾好了。   于是,等戚又鱼终于确定好告白计划,出门一看顿时傻了。   郁止人呢?!   他那么大一个未来对象呢?! 第328章 网络一线牵10   z市某省的乡下,简洁的农家小院远远便传来了呼喊声。   “他爸!快把昨晚做的豆腐洗一块,孩子说上午的车,中午就能到家了,可别人回来了饭都吃不上一口。”郁母一边喂鸡一边絮絮叨叨。   郁父抱着刚从地里搬回来的西瓜回屋,“知道了,等我把西瓜洗干净放进冰柜。”   “今儿早上我吃到的时候跟小田唠嗑,说咱儿子每个月给咱们三千,她还不信,话里话外说咱儿子失业找不到工作,还不如回家种地。”   “呸!她儿子倒是在城里有工作,每个月四五千,开着车来来去去,可也没见着她儿子给他多少钱啊,听她在外面吹,都是虚的,还是咱儿子孝顺。”   “唉,就是不知道他在城里到底过得咋样,稳定下来没有。”   夫妻俩上次倒是去了一趟,然而他们到底多活了些年岁,哪能看不出儿子租那房子的猫腻。   家里连好些日常用品都不齐全或者半旧不新,一看就是才搬不久,且不一定住得长久。   不过他们怕儿子失了面子,又担心他会继续逞强,便没说,而是几天后便走了。   他们原本担心儿子之前每个月打两千是逞强,可这个月竟然给他们打了三千,这就应该不是逞强了,但他们同时也开始担心,儿子到底哪儿挣来的这么多钱?写点字就能赚这么多钱?他们儿子该不会是被骗了吧?   被骗的郁止刚下客车到镇上,打了个的回了乡下家里。   郁父郁母连忙上前关心,“瘦了瘦了!”   “在外面没吃好吧?”   “哪有,没瘦。”   郁止回来只背了一个包,两人想要帮忙拿都找不到行李。   “这回你回来住几天?”郁母拿出郁止在家穿的拖鞋,郁父则是去切西瓜。   “住不了多久,我这次就是回来看看你们,顺便跟你们商量个事。”郁止坦然接受这对夫妻的照顾和关心。   “啥事儿啊?是不是没钱了?爸妈有,想要多少?”郁母作势要起身去翻存折。   郁止制止她,“不是,我赚到钱了,目前不缺钱。”   “真不缺?”郁父还有些不信,“我们是你爸妈,你瞒谁也用不着瞒我们。”   “真不缺。”郁止将之前签订的版权合同拿出来给两人看。   郁母掐了一把郁父的大腿,恍惚出声,“郁有年,你看这是多少?!”   她指着上面的七位数不敢置信。   郁父拿着合同的手也在颤抖。   郁止哭笑不得,给他们讲了十多分钟,才让他们了解合同的内容,并相信它的真实性。   “所以啊,我就想在城里买套大房子,把你们都接过去一起住。”   以他手里的钱付首付应该能买到一处不错的房子。   这里乡下交通不便,医疗设施也不够好,让夫妻俩一直住在这儿他有些不放心,不如接去城里一起住。   不过搬家不是立刻的事,一时半会也搬不了,他回来不过是跟他们打声招呼,并说服他们。   儿子有钱买房了,想接他们一起生活,夫妻俩当然高兴!恨不得走出门就宣扬这件事。   然而他们高兴之余又有许多顾虑。   “还是不了。我和你爸在乡下住了大半辈子,去了城里反而不习惯,我们去了就是拖你后腿,还不如在乡下种地,种点你喜欢吃的作物,之前你不还说想吃西瓜吗?今年你爸种了好几亩地的西瓜,管你吃个够!”   “就是,你过你的,偶尔回来看看我跟你妈就行。”郁父也满脸笑容,一副欣慰的模样。   郁止其实不赞同这样一心一意为子女付出的父母,但也不得不承认,他们是对好父母,愿意为子女付出一切。   “爸妈,其实我在城里一个人住一点也不好。”郁止话锋一转,语气都变了。   “咋了,不是说挺好的吗?”郁父郁母下意识担心道。   郁止开始诉苦,“都是为了安慰你们,不想让你们担心才这么说的。”   “在城里虽然买东西方便,但是东西都好贵,一斤肉比乡下贵一块,水果更贵,出门去哪儿坐个公交来回就是四块,忘记带水杯,买瓶水也是两块,之前我失业后存款都快花光了,不得不住在地下室,没床没水又小又黑,还是怕你们担心,才租了个一室一厅。”   郁父郁母听得心疼不已,就差没抱着郁止哭了,郁止还说个没完,“后来没钱稿费又没发,我还去超市买了好多方便面饼,煮个面连一片菜叶子都舍不得放。”   “没办法,我那个手艺你们知道,勉强填肚子,一点也不好吃,没人做饭又没钱点外卖出去吃,只能在家糊弄一下,差点吃出胃病……”   “好好好,妈去城里,我们把地交给别人种,专门去城里给你做饭!”郁母一边抹泪一边拍板道。   郁父也不好受,“等我把咱们家的摩托车卖了,去城里买一辆电瓶车,你想去哪儿爸都送你。”   就这样,凭着卖惨,郁止成功让郁父郁母同意搬去城里。   他没说电动车不能载人,而是笑容满足,颇有几分原主的模样,“谢谢爸妈!”   “是该去城里陪你,你都这么大了,怎么也该找个对象,我跟你爸还等着抱孙子孙女呢!”郁母答应了去城里,便开始想去城里的各种好处。   说起这事,郁父也跟他同样的想法。   “你妈说得对,你要忙工作,没空跟姑娘们接触认识,可我跟你妈有时间啊。”   郁止忽然沉默,脸上的笑容都有了变化。   郁父郁母一看儿子这表情就知道有情况,当即追问:“怎么了?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   郁止轻咳两声,低头小声道:“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那好啊!”夫妻俩兴奋道:,“她喜欢你吗?”   郁止点点头又摇摇头,两人没看明白。   “他就住在我隔壁,喜欢我写的小说,但是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欢我。”   “那你追啊!男人就是要主动点!”两人激动道。   “可是……”郁止迟疑片刻道,“他也是男人啊。”   郁父郁母:“………………”   这下好了,他们恨不得立刻搬去儿子家里,想盯着儿子不跟男人乱来,不要被男人哄骗。   同性恋什么的他们听说过却不能理解,可碍于儿子,他们又不好说什么重话,儿子这么孝顺,肯定没错,有错的都是别人。   哪怕从郁止口中得知对方在儿子低谷时期一直鼓励他陪伴他,给他精神支撑,才让儿子没有中途放弃,但两人仍然不放心。   废话,谁乍一得知儿子喜欢上一个男人能放心?就算对方看起来是个好人也一样。   他们倒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男妖精竟然勾了儿子的心!   虽然知道两人现在还不会去城里,但郁止仍不忘道:“对了,他现在还不知道我喜欢他这件事,只单纯把我当成朋友和喜欢的作者,爸妈你们别突然找到他面前说些有的没的,我会很生气的。”   有他这么句叮嘱,郁父郁母有些郁闷,却还是没打算让儿子不高兴。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了。”   郁止见他们是真放在心上,便也放心地回屋。   刚关上门放下包,郁止便掏出一直关着的手机。   开机。   看着上面好几个未接来电,以及微信里的二十多条消息,郁止忍不住抿唇掩住浅浅的笑意。   他反手回拨过去最近的未接来电。   那边几乎是秒接。   “郁止你去哪儿了?走了竟然都不跟我说一声,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电话里戚又鱼的声音着急气恼又委屈,连珠炮似得说完,缓了片刻后才喘着长长的气道,“对不起,我就是……我就是有点担心。”   电话那头的戚又鱼将手里的发财树叶子揪了下来,不自觉团在手里皱成一团,声音里的郁闷和委屈被他竭力压下。   换了别人,就算嘴上不说,戚又鱼也要在心里将人数落个千八百遍,可面对郁止不行,要是……要是真把人念叨跑了该怎么办?!   “对不起啊又鱼,我手机没电关机了,刚刚才充上电。”郁止张嘴就来。   “搬家的事没告诉你确实不好意思,我最近就在找房子,因为有点急,所以都很忙,都忘了跟你说。”   戚又鱼心塞,委屈不已,却还是不得不强撑着道:“那你找到了吗?”   郁止勾唇,“找到了,很合适,目前正在办手续,等我这次回去就搬完所有的东西,你放心,虽然我们不住挨着了,但我们还是朋友,不影响什么的。”   还是朋友?还是个屁的朋友!你都要走了还说不影响?没了你我怎么每天坚持晨练?没了你我怎么稳定三餐?没了你我怎么作息健康?!   什么都做不到你跟我说不影响?!   哼!郁止,你就是个骗子!   心里吐槽一阵,面上却还是道:“那、好吧……我等你回来,有些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吗?”郁止故作不知问道。   “不能,必须当面说!”戚又鱼坚持道。   郁止只好答应,“那好吧。”   戚又鱼在恋恋不舍中挂断了电话。   心里捉摸起了告白和坦白的事。   他现在纠结的是,这两件事到底是一起办还是分开办?如果是分开,那哪个先哪个后?还有必须要坦白吗?如果不坦白,能一直把那个杠精号瞒下去吗?   头疼。   *   “他爸,你说咱儿子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这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呢?”白天刚听说这件事,晚上郁母怎么睡得着,当即在被窝里跟男人说着小话。   “是不是真的,咱们亲眼看看不就知道了。”跟郁母不同,郁父不仅听过同性恋,还亲眼见到过,不过即便见过,也无法改变他想起来后的不自在,他也无法理解儿子是个同性恋。   “还看看?看看就迟了,万一他真就要那个人怎么办?”   “那不是说明咱们儿子就是同性恋吗?行了,现在同性恋又不犯法,咱们不接受又能怎么样?跟儿子断绝关系?”   这要是不听话的孩子也就算了,可从小到大郁止都很听话,他们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一句,现在当然也一样。   两人想来想去,竟发现只有接受这一条路走,不由有些心堵。   心里要见见那个勾走儿子心的男妖精的想法更强烈了。   跟郁父郁母的彻夜难眠不同,郁止这一觉睡得很好,先前说好要在这儿多住两天,帮郁父郁母把家里地里的作物能收的收了,不能收的等以后再收。   这动静不小,很快村里便有人知道郁有年家的儿子出息了,要在城里买大房子,把郁有年夫妻俩都接去城里住。   每每有人来好奇跟郁父郁母攀谈,都会被这两人炫耀儿子的能干和孝顺。   “这孩子每个月都给家里打钱,之前是两千,后来工资多了,又加了一千。”   “嗨,我和他爸干不了什么工作,也帮不了他什么,可这孩子自己争气啊,不声不响就赚了小几百万,这不,房子都要买,等我们过去住现成的。”   “什么?之前失业了?是失业没错啊,可架不住孩子自己有才,在网上写什么书,赚了不少钱,现在还要拍电影呢,等电影出来了我们请乡亲们一起去城里看啊!”   郁父郁母忙着炫耀儿子,郁止也不阻止,只是抽空在线上跟房子卖家联系,商量好等回去后现场看房,如果差不多,就可以直接签订合同。   乡下的日子待了几天,郁止便又启程回程,等郁父郁母收拾好家里,将房子交给别人看管,再收拾东西搬去城里。   郁止这次回去也帮忙带了不少东西,大包小包背了不少,都是一些放不住的吃食,夫妻俩也不怕郁止糟蹋东西,直接让他把东西拿回去吃。   郁止也不客气,全都带上了。   几天没回来,楼道里干净地仿佛这几天什么都没变过。   他正掏出钥匙插上锁孔,刚拧开门锁,房子露出一条缝,还没来得及推门,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   “郁止!”   “你终于回来了?!”   戚又鱼冲上前想要抱住郁止,然而对方身上的大包小包却阻碍了戚又鱼拥抱的动作。   “你怎么……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戚又鱼抿了抿唇忐忑问道。   他刚开门,看见郁止这动作,也不知道他是刚回来想开门进去,还是想关门离开,他私心里希望是前者,而不是后者。   很快,郁止的话证明了他的猜测。   “其实,我回来是收拾东西的,已经跟新房房主谈好了,马上就要去办理过户手续,而且过段时间我爸妈就要过来,我得在那之前把房子安置好。”   郁止说话依旧温吞,只是这回的头比以往更低,声音也有些轻,明明是跟戚又鱼说的,却又仿佛害怕被戚又鱼听到。   戚又鱼心里一沉,“那你……那你搬走了会告诉我新住处吗?”   他们还是朋友吗?还有更多相处时间吗?还能更进一步吗?   一系列问题都是戚又鱼想要问郁止的,然而话到嘴边却又只说了这么一句。   郁止好似松了口气,微微一笑道:“会的!我们是朋友嘛!”   戚又鱼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不舍,郁止看起来还是很在意他,可他要的根本不是朋友啊!   不行,不能再等了!   *   第二天,郁止来到了新房家里,在房主的带领下参观了这套刚装修还没来得及入住,就因为工作原因而必须常驻国外,而不得不转手卖掉的房子。   房屋主人虽然从事外企工作,但他更喜欢国内的文化和气氛,房屋装修是古现结合的简洁典雅风,宽敞明亮。   精装修,只要买一些家用电器家具就可以直接入住。   郁止很满意,直接跟对方办理了买卖过户手续,拿到了新房钥匙。   回去之后,便看见戚又鱼不知道何时蹲坐在他门前,也不知道等了多久。   郁止蹲下身,叫醒这个不小心睡着的人。   “又鱼,又鱼,困了就回家去睡。”   然而他蹲下来才发现,戚又鱼不是睡了,是醉了。   满身的红酒气息,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双颊绯红,差点让郁止以为是着凉生病了。   “我不……困!我不困!”戚又鱼迷迷糊糊睁开眼,朦胧的双眼看见眼前蹲了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人!   “我要……等人!”戚又鱼煞有介事地点头,醉醺醺道,“我在等人!没错,等人!”   郁止心情好,便继续蹲着跟他说话,声音含笑,眉眼也弯弯,“你在等谁?”   戚又鱼愣了愣,半晌,小心翼翼地捂住胸口,“等我的心……心上人。”   郁止:“……”   这人到底看了多少油腻情话?   “哦,那他在哪儿啊?”他好整以暇继续问。   “他在……他在……”戚又鱼双眼朦胧,眼神迷茫又难过,“他、他要走了……不要我了!”   说着,眼泪就啪嗒啪嗒往下掉。   郁止:“……”   这人醒来还会记得吗?还会有记忆吗?万一没失忆,还真不知道到底尴尬的是谁。   他发誓自己从没想惹哭戚又鱼,真的。   “别哭。”郁止摸出纸巾为戚又鱼擦眼泪,“为什么这么说?你仔细想想,他真的不要你吗?怎么看出来的?他又亲口说吗?”   虽然有误导,但他分明从来没说过这种话对吧?   “就是有!”戚又鱼执拗地说。   “哪里有?”郁止无语。   “我说有就有!”戚又鱼蛮横不讲理。   郁止:“……”   他无奈失笑,“好吧,你说有就有。”   “连你也觉得他不要我了吗?”戚又鱼悲伤地继续哭了。   郁止:“…………”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不要试图跟喝醉的人讲道理,因为讲到最后无论如何都是你没理。   郁止放弃了,只想把戚又鱼哄好。   “他没说过不要你,也没说离开你,你仔细想想,我说的都是真的,他其实……很在意你。”郁止擦泪的动作温柔地不像话,声音也带着丝丝缕缕的甜,让人忍不住安安静静听他说话,这是一种享受。   然而享受过后,面对“真实”的戚又鱼又自闭了。   “他就是这个意思,就是不想看见我了,因为我……”话到此处,他突然顿住,捂住自己的嘴,似乎有秘密不能说出来。   郁止挑眉,忍笑问:“因为什么?你说出来,我还可以帮你参考,让你弥补一二。”   戚又鱼慢半拍地抬头看郁止,眨了眨眼睛,眼前的郁止依旧看不清。   “……真的吗?”   郁止点头,“嗯,真的。”   戚又鱼低下头,像个认命的罪犯,自投罗网承认罪责。   “那好吧,我、我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   “嗯。”   “我、我是个杠精……一直在杠他,无理取闹地杠他……他肯定、肯定好烦好烦我了!”   戚又鱼垂头丧气,像只失了斗志的小公鸡。   “他们都说……都说我是他的黑粉。”   他又仰起头,“难过。”   “……想骂人。”   郁止:“……”   “哦,你是杠精?可他怎么记得你是个天天吹彩虹屁的彩虹屁精?”郁止调整手机摄像头,将它对准面前的戚又鱼,调好焦距。   就见戚又鱼一个白眼过来,“真笨,不知道还能开小号吗?”   郁止:“哦……”   “那你杠精的马甲号叫什么名字?”郁止忍笑继续问。   “你才是马甲号!”打心底里,戚又鱼还是很喜欢自己大号的。   郁止从善如流地改口,“那你的杠精大号叫什么?”   戚又鱼眯着眼睛盯了他半晌,似乎在确认什么。   “在看什么?”   “你是谁?”戚又鱼慢吞吞问。   “我是我。”郁止面无表情道。   “不是……郁止?”戚又鱼似要确认什么。   郁止:“……不。”   “那我告诉你。”说着,戚又鱼倾身凑到郁止面前,两人本就离得近,现在更是耳鬓厮磨。   醉了的戚又鱼身体不稳,差点栽倒。   郁止不得不伸手扶住他,这一扶,便是抱了个满怀。   镜头里只有暗沉灯光下不够清晰的墙面。   声音却收得准确无误,一字不差。   “它叫咸鱼抱星,好不好听?”   郁止小心地抱住这条咸鱼,含笑道:“好听。”   希望你明天醒来也觉得它好听。 第329章 网络一线牵11   清晨的朝阳倾洒在整片天地,也打在了床上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人身上。   温度逐渐升高,将本就将醒未醒的人照得迷迷糊糊睁开眼。   他下意识伸手去枕头底下要找手机,然而把枕下床上摸了个遍也没找到。   意外令他不得不睁开眼睛,然而片刻后,他看着陌生的环境,并不算熟悉的房间,两眼茫然。   从床上跳下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戚又鱼敲了敲脑袋,让被酒精荼毒过的脑子逐渐清醒。   他记得,自己昨天是打算跟郁止告白来着,然而又因为没有勇气,干脆喝了一瓶红酒壮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就记得自己在郁止家门口蹲着等人,谁知等着等着,酒劲上头,他也不知是醉还是睡了过去,所幸是夏天,不容易感冒。   所以是郁止把他带回来了?   也是他把自己抱上床的?   他就说怎么这屋有点眼熟,分明就是上次他在郁止家留宿的房间,只是跟那时不同的是,这里的床单被套已经换了,以及屋里的所有东西摆设都消失不见,就剩下个空空荡荡的书架,和两个床头柜。   视线扫到床头柜时他发现上面的一只招财猫也没了,只有一个手机……手机?   戚又鱼拿起来一看,果然是他的手机。   “你醒了?”郁止推开门,看着他道。   闻言,戚又鱼惊得瞬间转身。   冷冷看着郁止,“啊……哦,我那个、我醒了!”   他一边仔细观察郁止,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微表情,一边又试探询问,“我怎么在你家?你家怎么这个样子了?还有昨天,我没有……说什么话吧?”   喝酒之前他心心念念要告白开着,他不会借着酒劲就上去干了吧?郁止什么反应?看他没把自己丢着不管,还抱回来放床上睡,看来郁止是没跟他绝交。   不对,郁止这么好的人,就算是告白失败,应该也会这么做。   所以到底做没做?成功没有啊?!   “这个……你说哪句?”郁止迟疑问。   所以他还说了别的吗?!戚又鱼惊悚了!   除了告白,在他心里另一件压着的事就是坦白啊!   他咽了口唾沫,战战兢兢道:“我应该……没说别的吧?”   郁止却低下头,不再接话。   他沉默片刻后道:“又鱼,其实我回来是搬家的,这是最后一批了,没能搬完是为了等你醒过来。”   戚又鱼怀疑自己不是睡了一夜而是一周,这……这么快的吗?   好吧,好像也没有那么快,毕竟之前就说过了,但是……但是他好像还没告白成功啊?   “这里有好多东西都是不用拿的,本来想送人,但是又想你应该也不会用别人用过的。”郁止继续絮絮叨叨。   戚又鱼心里狂点头,他要啊!他用啊!只要是郁止的他都要啊!别单方面给他下结论好吗?!   “我把这些都送去废品店,或者挂在二手网上,新房可以直接入住,今晚开始,我就不住这儿了,你一个人……”   郁止的话还没说完,戚又鱼就忍不了了!   “什么一个人?我不要一个人!”戚又鱼上前猛地抱住郁止,这一刻,他也不去想昨天到底有没有告白,有没有成功,反正再来一次得了。   这回他是清醒的,当然不会再错过,现在不抓紧,以后就没机会了!   “我喜欢你!”   最重要的四个字说出口,戚又鱼心里骤然一松,是他想差了,告白这种事就不应该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直接说出来,如果郁止同意,那就皆大欢喜,如果郁止不同意,那也能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转变角色定位。   他不再是什么邻居朋友,而是可以喜欢可以交往的人。   至于绝交疏远?   这都要搬走了,他还顾得上这一茬吗?!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戚又鱼一连说了好多个“我喜欢你”,直到喘不上气,才长舒一口气道,“不是粉丝对偶像,也不是读者对作者,而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喜欢!”   郁止一脸懵逼和茫然,似乎被眼前这一幕吓到,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他颤抖着动了动唇,然而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戚又鱼抢话。   “早在知道你是秋风至之前我就喜欢你了,早在我想尽办法要留宿你家时就喜欢你了,早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忍不住关注你,想看着你,倾听你,了解你……”   “我以前没认识多少人,也没有什么朋友,可我知道这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我想亲你摸你睡你,所以我拐弯抹角打听你的性向,试图将所有潜在情敌都从你身边赶走。”   “知道你是我喜欢的作者更觉得有缘,每天花式吹彩虹屁,就是想吸引你的视线,就算……”就算是杠精,也是想让你看到我,注意我,知道在茫茫读者中,有我这么一个人,对你是特别的。   虽然一直做杠精有迫不得已的因素,可实际归根究底,还是戚又鱼想要得到郁止的关注,想要占据郁止身边所有特别的身份,哪怕是个不讨喜的杠精。   他越说越激动,仰头看着郁止,抱着他腰的动作却不肯放松一星半点儿。   郁止被他抱得很紧,他面红耳赤,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你等等……你、你先放开……”   戚又鱼没放,心想都这样了,自己再也没有退路,干脆把心一横!   踮起脚的同时,又按住郁止的后脑勺,简陋的出租房,空荡荡的卧室,除了阳光没有任何见证。   这样的情况下,两人有了这么个半强迫的吻。   戚又鱼狠狠心,在郁止嘴里横冲直撞,大约是破罐子破摔,也不怎么收敛。   可他之前从未干过这个,动作也不得要领,与其说是亲,倒更像是在啃。   不多时,郁止的唇上便多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口子。   好半晌,郁止才跟反应过来似的,用力推开戚又鱼。   当这场单方面的“啃食”结束,两人都在气喘吁吁。   “你……”郁止理了理头发,又推了推眼镜,看着戚又鱼似乎忘了要说什么,又要怎么说。   刚才的满腔孤勇过后,戚又鱼的勇气消耗一空,这会儿竟然连看都不敢看郁止,余光不经意瞟过对方唇上破的几道口子,殷红的血色似乎给这张被遮挡了颜值的脸上增添了几分魅惑和动人。   “是,我就干了!”戚又鱼假装理直气壮,实则双腿发软,心虚不已。   “你、你要是觉得亏了,可以、可以亲回来!”   郁止没说话。   戚又鱼抬眼小心翼翼看了郁止一眼。   他都走到这儿了,可不能打退堂鼓。   “你看这样怎么样?”   “你看,我刚刚也亲过你了,你觉得什么感觉?有没有恶心?觉得男人滚开,没有的话就代表你也不排斥同性吧?要是这样,那你要不就跟我试试?我保证,我绝对能做个好对象,让往东不敢往西,让吹彩虹屁绝不阴阳怪气!”   “咱们就……试试?”   戚又鱼小心翼翼看郁止。   郁止的脸还染着绯色,沉吟半晌,看了戚又鱼好几眼,后者差点没被这好几眼给弄得心脏病发作。   到底行不行你特么给个准话啊?!   戚又鱼心里差点没憋死。   终于,在戚又鱼耐心即将耗尽时,听到郁止的声音传入耳中,击打着鼓膜,将声音传入神经。   “你真的……喜欢我吗?”   他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比戚又鱼还不敢置信,带着跟戚又鱼如出一辙的小心犹豫。   “为什么啊?”   他似乎有点困惑,仿佛喜欢上他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   然而这语气里并没有戚又鱼所想的那种反感和厌恶,这就已经比预想中的情景好上许多。   他小小松了口气,“那当然了,喜欢你还有假的吗?还需要找理由吗?你有那么多的优点。”   “真的吗?”郁止看起来似乎有些开心,唇边都染了浅浅笑意,这让戚又鱼心里又是一松,竟然有种妄想,觉得自己今天能成?!   他当即兴奋起来,浑身上下的所有细胞都在叫嚣着冲啊上啊继续啊!曙光已经出现,光明就在眼前!   戚又鱼连连点头,掰着手指头数着郁止的优点。   “你长得好看,性格温柔,为人孝顺,会做家务,厨艺很好,对生活有规划,正直善良却又不会过分圣父,有原则有底线,有坚定的自我,不会轻易被动摇……”   郁止越听越不好意思,不由伸手握住他数数的手,“够了够了……被你这么一说,我好像都被夸到天边去了。”   虽这么说,但他脸上的笑容和害羞却不减反增。   “这是夸吗?分明是事实啊!”戚又鱼继续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好话。   完了终于停下,重新小心翼翼地看着郁止,不过这回的小心翼翼里多了许多期待。   “那你的决定呢?”   “要跟我试试吗?”   郁止低着头,面上的绯色却仍没有消退的趋势。   他犹豫片刻后道:“其实我对你也有好感……”   简简单单一句话,将戚又鱼脑袋打得一懵,令他觉得恍如梦中。   郁止也喜欢他?怎么可能!   “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喜欢,反正,看见你就觉得轻松愉悦,被你缠上也不觉得是麻烦,当知道你喜欢我写的小说时,还觉得真巧,四舍五入也是喜欢我了。”   郁止声音不疾不徐,一如平时说话一般,只是那声音里透着的喜悦却很难让人忽视。   “我以前没喜欢过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但是如果是你。我想我是愿意跟你过一辈子的。”   什么喜欢,什么交往,都不如这句话分量重。   前面只是谈恋爱,后者却是真心愿意与之共度一生,共享悲喜。   然而戚又鱼脑子更懵了,像是慢半拍般得反应过来。   “……你也喜欢我?”他怎么就没看出来?   郁止点头。   “不对啊,你不是卖版权买房搬走吗?”既然喜欢他,为什么要现在搬走?难道短时间内的租房都不愿意了吗?   “可是,结婚的话,应该要有房吧?我知道你有钱,但是我不想占你便宜。”郁止解释道。   戚又鱼脑子彻底转不过弯了,不是说买房吗?怎么扯上结婚了?   不是……他们都还没交往,甚至都没告白互通心意,怎么就说结婚了?   而且同性恋能结婚吗?不能啊!   有那么一瞬间,戚又鱼觉得自己是穿越了,不知不觉穿越到了跟郁止交往几年后。   然而周围的一切都在向他说明,他在做梦。   “可你买房不是就要搬走了吗?你还说以后就不住我隔壁了。”没告白交往就搬走,这是喜欢他的样子?   郁止低声悠悠呢喃,“这个……住在对面的话,那确实不是隔壁啊。”   戚又鱼:“…………”   他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你买了对面那套房?”   郁止点头。   “所以你说签合同……”   “就是跟对面的房主约的时间,已经办好了。”   “那搬家搬东西?”   “就是搬去对面那套房啊。”   戚又鱼:“…………”   好啊,他就说怎么搬家这么快,一觉醒来东西都没了,原来是新家就只有几步路,这能不快吗?   “所以你之前打算……?”   郁止抬头,面色微红,不好意思道:“就是想有了房子搬了新家,才有底气跟你在一起啊。”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敏感了?”   “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过要占你便宜,也没想过你会觉得我占你便宜,我就是……就是想证明自己,证明我也是个有一技之长,不愁生计的人,证明我有条件追求你,跟你在一起。”   写书买房,确实不愁生计,他成功了。   戚又鱼还懵着,怎么也没反应过来,半晌才讷讷道:“啊?”   他刚刚听到什么?真的不是做梦吗?   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嘶——真疼!   真的!   戚又鱼转不过弯的脑子终于开始转动,理清了现状,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你生气了吗?”郁止试探问。   戚又鱼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笑话,他怎么可能生气!   这个世界上还有自己告白的对象其实也喜欢自己,而且也向自己告白这么美的事吗?   没有!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郁止内向怯懦,没有安全感和自信心,想着赚钱买房后再告白有错吗?   没错啊。   郁止搬去对面,为了给他惊喜,给未来的告白做铺垫,他错了吗?   没错啊。   所以,他到底哪儿来的感觉?   “那我们算交往了吧?”郁止面露喜色和期待,“男朋友?”   男朋友……   自己是郁止的男朋友……   后知后觉的戚又鱼终于被喜悦冲昏了头脑,将心里那点不对劲给压了下去。   嘿嘿……   从今往后,他们就是情侣了!   *   郁父郁母来城里的这一天,郁止是带着戚又鱼一起接人的。   戚又鱼开的他的车,郁止坐副驾驶,两人开到车站,远远看见推着行李袋的郁父郁母。   郁止冲他们招手,“爸!妈!”   夫妻俩看见儿子满脸喜悦,然而看见郁止身边的戚又鱼则是满脸局促别扭。   戚又鱼也觉得紧张,却还是热情地上前帮两人拿行李。   “叔叔阿姨,你们好,我是郁止的……”他看了郁止一眼,才继续笑着道,“嗯,男朋友。”   “我叫戚又鱼。”   伸手不打笑脸人,夫妻俩面对这样的戚又鱼也不好说什么,也都客气了几句,总得来说,双方会晤还算成功。   “爸妈,我们现在去新家,是我们自己的房子,那里可漂亮了。”   郁止一路上都在跟郁父郁母说话,安抚他们进城后的局促不安,期间戚又鱼偶尔插几句话,渐渐的,两人也都放松下来。   等到了新家,他们更是被新家的漂亮和大开了眼界,住在自己的屋子里,小心翼翼,就怕弄脏了哪儿。   他们带来的行李箱和行李袋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两人甚至有些后悔带这些东西过来,这会弄脏房子吧?   郁止显然都为他们想好了,“爸妈,你们今天先休息,明天我们去市场挑你们屋里的家具,你们带来的东西也明天再收拾,不能用的一起买。”   两人有些晕车,这会儿确实没什么精神,回屋休息去了。   然而等躺下后,郁母才猛然坐起身,拍了一把郁父的手臂,惊呼道:“竟然忘了问那个小戚住哪儿了!”   戚又鱼住哪儿?当然也是住这儿。   自郁止搬家后,两人也成了名正言顺的情侣,同居简直天经地义。   戚又鱼凭着厚脸皮和据理力争,为自己争取来了同居权。   不过,虽然同居,但两人一直没有真刀实枪地干过。   戚又鱼总觉得郁止太容易害羞,想着同居应该就是郁止的底线,如果继续得寸进尺,那对方该是不同意的。   他也不想刚交往不久,就因为饥渴难耐而把男朋友给吓跑了。   于是一直装着正人君子,忍着诱惑不碰良家妇男。   然而今晚躺上床,“良家妇男”主动靠近“正人君子”。   “又鱼,我真的好高兴!”   “我的小说有人看了,有钱买房,房子里还有我爸我妈,有你有我,简直像做梦一样!”郁止抱着戚又鱼的腰,二人宛如鸳鸯交颈,亲密无间。   “那你掐一掐我,就不是做梦了。”戚又鱼轻叹一声道。   心说这正人君子真不好当,柳下惠能忍住,一定是因为他不喜欢对方。   可戚又鱼不是啊!   他一边琢磨要怎么样自然而然提起这件事,才会显得他不唐突,也不好色。   然而想了半天,什么办法也没想到,最后又把思绪定在酒上。   在他走神时,忽然感觉唇上一热。   “我不掐你,我亲你。”郁止笑眯眯的模样也无法掩盖他耳根的红晕。   有那么一瞬间,戚又鱼觉得自己认错人了,眼前这个一言不合就亲人的。真的是那个连个拒绝都说不出口的郁止吗?   根本不像啊!   “等等……”感受到郁止这个吻没完没了,甚至都要往别的地方去了,戚又鱼终于出声忍着贪念,摸着良心制止。   “你、你爸妈都在呢。”他小声纠结道。   明明刚刚还在浮想联翩,现在却还要装正人君子,戚又鱼也有些不好意思。   “他们在楼下,这里隔音很好的。”郁止低声呢喃。   若非他耳朵还红着,戚又鱼都要以为郁止换人了呢。   “你怎么……怎么这么快想到要……”那点不对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然而戚又鱼没抓住关键,一时也想不明白。   “啊?”郁止先是一愣,又明白戚又鱼在说什么,不由垂着眼睛,害羞之色溢于言表。   “这个……不是很正常吗?他们都说……嗯,同居就是要做这个的。”   他像个不知事的年轻人,只知道应该做,可以做,对这种事好奇又期待,让人舍不得拒绝。   而戚又鱼想拒绝吗?   当然不想!   他只是没想到郁止会这么主动而已。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快他便忽略掉心里的不对劲,专心跟郁止探索起人生的奥秘。   “你会吗?”戚又鱼见郁止翻身而上,有些迟疑。   “我虽然不会,但是我了解过的,你要相信我啊,我是写小说的,可不能连这个都不了解。”郁止有理有据道。   戚又鱼心里下意识点头,觉得郁止说得没错。   写小说的谁不会开几天几夜的车去秋名山?郁止会这个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然而被吻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戚又鱼又忽然想到。   不对啊,郁止说他以前从来没看过其他小说,那他怎么来的经验?怎么懂的?   而且他是写男频的,就算懂那也是懂男女那事儿,他应该没去过耽美频道吧?   片刻后,他再没功夫走神,恍惚中,他看见郁止从床头的抽屉里拿出了辅助工具。   戚又鱼:“……???”   他神志不清地想:所以这些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准备好放在这儿的?   以及……到底哪里不对劲啊?! 第330章 网络一线牵12   翌日清晨,温柔的敲门声传入两个还没起床的人耳中。   “儿子,起床了,妈给你做了好吃的!”   郁母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后又断断续续响起一阵争执声。   “你别挤,我先听。”   “怎么没动静?还没醒?”   “咱们要不要进去?”   “不行,小戚也在里头,你想什么呢?”   “我、我不就是想看看俩孩子……”   两人争论间,屋里的两人先后醒来。   郁止先起身穿衣,昨晚睡觉之前床上就整理好了,也洗过澡,这会儿倒是不用再洗。   他一动,身边的戚又鱼也露出了半边身子,睡衣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肩头和颈间的淡淡红痕也若隐若现,配上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整个画面活色生香,让人不难猜出昨夜发生了什么。   “几点了……”戚又鱼将被子往上拉,重新蒙到脑袋上,空调开着,也不会热。   “已经九点半。”这个世界很轻松,唯一的麻烦也解决完了,郁止难免让自己放松了些。   “该起床吃早饭了。”   在郁止的影响下,戚又鱼也逐渐养成了按时吃饭的习惯,今天已经九点半,比平时还晚了一两个小时。   “我不想起床……”戚又鱼疲惫慵懒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声音闷闷的。   “要的,又鱼,可以吃了再睡。”见他确实不想起,郁止只好把早餐端进屋里,让还没彻底清醒的戚又鱼吃完再继续睡。   他则端着空碗回餐桌。   “小戚怎么了?这个点还没醒?”郁母忍不住问。   郁止解释道:“昨晚睡得有点晚,他身体有些不舒服,让他多休息。”   “妈,你做的油条味道比外面卖的好。”郁止夸道。   郁母眉开眼笑,“那当然,这可是我早年偷师学来的!”   那时候人太穷,郁母每次捡废品的时候都在仔细看车站卖油条豆浆的小摊,暗暗把他们做食物的方法步骤记在心里,回家自己琢磨,倒是也琢磨出来点东西。   “那你这个完全可以自己做了卖啊,咱们小区住户那么多,最近的早餐店也要走一百米,不如我给你买个小推车,你就在小区门口卖豆浆油条,肯定有很多人买!”   郁止说得兴致勃勃,他倒不是让想让二老干活,而是他们从乡下来到城里,刚开始几天还好,时间长了就会各种不习惯,城里高楼林立,视野不开阔,邻居之间也来往少,关系冷漠,日子久了会让人觉得憋闷。   不如让他们找点活干,心里有个依靠,能挣钱就不会觉得自己无用,是拖累。   “这能成吗?我这做的就是家里吃的,拿去外面能有人买?”郁母激动又忐忑。   郁止肯定道:“那一定啊,就算刚开始没人买,只要固定下来,以后也会有的,大不了刚开始做少一点,能卖多少算多少。”   郁母没想到来城里还能继续赚钱,想到自己不会给儿子拖后腿添麻烦,郁母心里就颇觉安慰。   “那行!你改天把小推车买了,我跟你爸一起干!”   郁止决定今天下午出门采购的时候就顺便把这事办了。   *   戚又鱼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十二点,睡得太久让他脑子还晕乎乎的,洗完脸后才稍微清醒了点。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里的神情越来越清明。   终于,他趴在盥洗池跟镜子里的自己脸怼脸,半晌,他才在恍惚中想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们doi了!   戚又鱼睁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镜子里的自己,伸手拍了拍脸颊,感受着迟钝的身体传来的异样感,戚又鱼终于再次确定,他真的跟郁止doi了!   戚又鱼:“!!!???”   高兴又奇怪的感觉,他从来没想过两人的关系会发展地这么快!   这才多久?   他怎么有种似乎昨天才告白的感觉?   告白没多久,同居不说,还就这么doi了?这是从步行瞬间进化到宇宙飞船啊!   直到现在,他都有种还在做梦的感觉。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快?   明明他们才开始交往不是吗?   回想起昨晚郁止自然而已的言行举止,这让戚又鱼有种自己是大惊小怪,仿佛本来就该这样的感觉。   是他见识太少?还是郁止这个宅男作者见多识广?   不对,明明郁止都比不上他见多识广好吗!   同为宅男,为何就能这么不一样?   一定是郁止这个宅男太不同寻常,毕竟他还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宅男会每天按时作息,坚持锻炼,还经常出门对周边商铺了如指掌的。   浴室的门从外面被打开,郁止进来看到他,脸上瞬间带出了笑意,微垂眉眼似乎还有些不好意思。   “你醒了,身体还……没事吧?”他低声关心地询问。   戚又鱼想起来郁止早上还给他喂过饭,顿时脸一红,磕磕巴巴道:“没、没事!我身体好着呢!”   笑话,上次给他喂饭的还是他爸,而且是十几年前生病的时候。   “那就好。”郁止似乎松了口气,犹犹豫豫道,“那我没弄伤你吧?我昨天看了,没出血,擦了消肿的药,应该会好点。”   戚又鱼:“…………”   难怪他觉得身体还行,明明昨天搞那么晚……   嗯?等等……   他双眼一眯,“你怎么知道可以擦那种药的?还有,你到底什么时候买的那些东西?”   想到昨晚两人尝试用了好几个味道的“泡泡糖”,戚又鱼顿时又觉得面颊滚烫。   他用沾着凉水的手拍了拍脸,终于好了些。   “这个,我提前做了功课啊。”郁止慢吞吞道,“要做这个,当然要提前学习啊。”   “我们都交往了,你、你不想跟我上床吗?”他小心地问。   当然想!戚又鱼心里莫名开始反思,或许是自己不对,自己没太把这回事放在心上,没像郁止那么认真。   “想的想的。”眼见郁止都快要内疚后悔了,戚又鱼连忙道。   郁止这才笑了,“我也是。”   这有什么可骄傲的?   等郁止插科打诨结束,离开洗手间时,只留下戚又鱼一个人还在想,他刚刚到底想什么来着?   怎么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他忘了?   *   “我早上没出去吃早饭,叔叔阿姨不会对我有意见吧?”戚又鱼穿好衣服,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连忙紧张问。   郁止也换上要出门的衣服,“不会啊,我爸我妈性格很好,我说你身体不舒服,他们不会不高兴的。”   戚又鱼面红耳赤道:“那你这么说,他们岂不是就猜到我们干什么了?”   “可是……我想让你多睡一会儿。”郁止直直望着他,眼中的神色认真又温柔。   戚又鱼顿时被这眼神一杀,心跳紊乱,再也生不起其他心思,只想溺毙在这眼神里。   “那、那就算了。”   “不过,下次还是尽量叫醒我吧。”   “都听你的。”   郁止笑眯眯道。   临出卧室时,郁止忽然想到什么提醒道:“又鱼,你知道的,我怕爸妈在乡下出什么事也没人照顾,为了把他们接来,我费了不少功夫,花了许多心思,有些时候有些话,也是为了达到目的才说的,等会儿你可别拆穿我。”   “行!”戚又鱼压根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如果是郁止,那他可以无条件信任。   或许他下意识觉得,郁止不会骗人,根本没把这话认真放在心上。   然而等上了桌,听着郁止对郁母的手艺各种全方位无死角地夸赞,夸得人见牙不见眼,戚又鱼脑子还是有些懵的。   他看了看郁止,又看了看眼前的饭菜,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不会做饭,说郁母手艺高超的人,确实就是郁止。   他也终于明白,老实人也会骗人,老实人也会说谎,还面不改色心不跳,如果不是真的尝过郁止的手艺,说不定他也会被骗。   他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郁止是个老实人?   现在的他看起来,无论如何也不像啊……   整顿饭,他都沉浸在茫然的情绪中,直到碗里多了一片藕。   “你喜欢吃的。”郁止还含笑看着他。   戚又鱼心里一软,顿时又觉得自己刚才想的都是胡思乱想,郁止怎么可能心里深沉,说谎成精呢?他明明这么好,温柔又细心。   “谢谢,你也吃。”他也给郁止夹了一条小黄鱼。   郁父郁母看着眼前这一幕,纷纷对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决定无视眼前这秀恩爱的一幕。   儿子交了个男朋友这种事让他们接受都勉勉强强,还想让他们吃狗粮?   没门!   加起来已经一百岁的两人幼稚地开始给对方夹菜,桌上的菜都被他们夹了个遍,最后就剩下郁止和戚又鱼也不夹菜了,就这么看着郁父郁母,看得二老不好意思。   一大把年纪了,竟然还跟孩子过不去!   “我们在吃饭,对,就是吃饭。”   “来来,大家一起吃!”   尴尬就被这么悄无声息地掩盖过去,仿佛刚才的那一幕没发生过一般。   出门采购,戚又鱼还忍不住道:“叔叔阿姨感情真好!”   他看了郁止几眼,意味深长道:“如果我们到了他们那个年纪,也能有这种时候就好了。”   这是在变相说要长长久久呢。   郁止抿唇含笑,却并未言语,只是按照地图上的指示去市场。   戚又鱼:“……”   这人到底听没听到?听没听明白?   *   交往同居的日子太甜蜜,让戚又鱼暂时忘记了别的烦恼。   直到他再次继续追更新,才忽然想起来,自己到底忘了什么。   戚又鱼:“……”   所以咸鱼抱星这个号还能不能注销了?!   其实,要注销一个账号也并没有很难,只需要简单的操作,花不了几分钟。   可戚又鱼就是好几次都没继续下去。   他表面上理由冠冕堂皇,什么麻烦,什么时机不对,什么不能消失,都是借口。   真正的原因不过是这是他用了很多年的账号,承载了他许多经历和记忆,让他舍不得注销罢了。   之前他是担心追不到人,现在他们都交往了,还doi了,郁止又不是提上裤子不认人那种人,就算知道他是个杠精,也会原谅他的吧?   当然,最好还是不说,把它当做秘密,一直藏着,等以后老了,或许还能拿出来回忆。   说一句“没错我就是那个杠了你一辈子的杠精,没想到吧”。   这么一想,戚又鱼竟然觉得很甜!   账号就这么保留了下来,两个账号,一个挑刺一个吹彩虹屁,慢慢的,他竟然觉得精分也挺好的,别人最多也就能得到郁止一句回复,可他能得到两次呢!   心情极好的他,没忍住上微博发了条消息。   【咸鱼抱星:今天是个好日子~】   那荡漾的波浪线瞬间炸出了不少人,底下评论逐渐增多。   【天哪,星哥诈尸了!】   【我去,平常一天发好几条微博的人竟然半个月没消息,原本还以为是不是出事了,现在看来确实是出事了,不过好像跟我想的出事不是同一种。】   【惊!关注星大这么多年,见过他用的最多的标点除了逗号就是感叹号,这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用波浪线,莫名有种销魂感。】   【销魂没错啊,说不定人家就在晚上怎么销魂呢。】   【楼上吃了什么垃圾,味儿这么冲?】   【呵呵,我吃的垃圾哪有你们星大多,整天没事干在秋大文下胡说八道,也是秋大脾气好才不计较,我们这些读者可都看在眼里。】   【emmm,虽然楼上说话不好听,可我觉得没毛病,咸鱼抱星这号都快成秋风至职黑了吧?要不是知道习惯,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接单了,专业给秋风至挑刺,合着全网就没其他文能给你挑了呗?可怜秋风至倒霉,好不容易文起来了却被你这种人追着讨嫌,可能都恶心坏了。】   【哎呀呀,大家都是开玩笑的,星大可能只是单纯想吸引秋大注意力吧?看现在秋大就算别的读者不回复,也从没漏下过星大就知道了,这一招还是有用的。】   【呵呵,那秋风至可真倒霉,遇上你这种读者,如果可以,他肯定不想要你追他的文。】   【喂喂,歪楼了,你们难道不想知道到底星大发生了什么好事吗?比如谈恋爱什么的?】   【呵呵哒,虽然上面有些人说话过分了点,但是有句话必须要说,咸鱼抱星这种杠精都能找到女朋友?这个世界上可能就没光棍了。】   戚又鱼一边看一边被气得浑身发抖!   “我怎么就成职黑了?不就是挑了几回刺吗?好歹怎么说也算有理有据吧?”   “什么找不到女朋友?我是没有女朋友啊!可我有男朋友,还是你们喜欢的作者!气死你们!气死你们!”戚又鱼气得跳脚。   郁止听见动静进来,“在干什么?”   戚又鱼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坐在沙发上,又轻咳两声故作平静地冲着郁止笑笑:“没、没什么啊,我刚刚在练习跳舞,就是健身操,减肥健美那种。”   郁止静静看了他片刻,才轻叹道:“沙发是新买的,要爱惜啊,我上网买个瑜伽垫,以后你喜欢就在那上面跳好不好?”   戚又鱼哪能说不好,当然连连点头答应下来。   心里却对刚刚那不切实际的想法打消了。   拉郁止去读者面前打脸什么的,还是太羞耻了!   好吧,他也是要脸的,知道是自己不对,要真带着郁止在读者面前官宣,简直像个做尽坏事还趾高气扬的祸国妖妃。   想想就脸热。   门外,郁止刷新微博就看到戚又鱼的消息,眉心微蹙又松开,   “嗯,暂时就这样吧。”   他低低一笑。   *   一个小时后,戚又鱼不知从哪儿出来,幽灵一般出现在书房,郁止放在键盘上的手怎么也敲不下去,文里的配角正在磕头,估计这个头还要磕很久。   “秋大?”   “郁止?”   “男朋友?”   戚又鱼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称呼也一个比一个亲密。   “我在。”郁止推了推眼镜,看着对着笑脸走过来的戚又鱼。   “嘿嘿那个……我就是有点事,想找你问问。”戚又鱼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模样换个人能急死。   然而面前的是能比他更慢更温吞的郁止。   后者声音不疾不徐,“什么事啊?”   “就是……如果有一个人,他其实很喜欢你……”戚又鱼斟酌良久,才犹豫着道。   “我不需要其他人喜欢啊,只要你喜欢就好了。”郁止适时打断道。   戚又鱼既高兴又心堵,“那你的读者呢?他们的喜欢你也不要吗?”   “他们喜欢我的书我的角色我的故事就好了,至于喜欢我?其实没必要的。”郁止含蓄一笑。   似乎根本忘了,之前是谁说高兴被人喜欢来着。   不过即便戚又鱼追问,郁止也可以解释那个“喜欢”指的是喜欢书。   戚又鱼:“……”   “那要是……有人为了吸引你的注意力,做了一些……呃,在别人看来不太好的事呢?”他忐忑不安道。   郁止皱眉沉思,半晌道:“一定要吗?”   戚又鱼:“什么?”   “一定要那样做才能引来注意吗?”   “这个……倒也不是。”   “那他这样做了,我不喜欢。”郁止说得干脆直接,“如果有人为了吸引我注意,做一些不好的事,我会不高兴。”   “所以,又鱼,你不要骗我,也不要做那样的事。”   戚又鱼慌忙点头,“一定一定!”   说罢转身逃离,跟他一起逃的,还有他的手机,上面展示着的咸鱼抱星账号页面的屏幕一锁,瞬间黑屏。   几天后,郁父郁母的早餐摊子顺利开张,为了引客,郁止和戚又鱼还当了两次免费的托儿,在郁母摊子上吃早餐没给钱。   “你好,一共7块5谢谢。”郁母装东西,郁父算完账道。   穿着睡衣的女人扫码付款,一边问他们,“你们以后每天都来吗?一般几天到?”   这样问的基本都想一直光顾,郁母连忙笑着道:“是啊,美女要是喜欢,欢迎经常来捧场!”   女人随意点点头,这儿油条味道不错。   “支付宝到账,17.5元。”   “不好意思,刚刚输入错了!”女人歉声道,“能不能……”   郁母低头翻钱包,拍大腿道:“美女,没有十元整了,只有十个一块……”   女人不想拿一把零钱,略微皱眉,便听见郁止道:“扫码加好友还你。”   他下意识摸手机,却发现手上都是油条的油。   “又鱼帮我拿一下。”   说着,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做贼心虚地提醒道:“微信就可以,其他软件可以不用浪费时间。”   戚又鱼一愣,当即双眼一眯。   有问题。   郁止的手机没有锁屏密码,轻轻一滑就开了,戚又鱼给那女人转了账,眼睛便粘在这手机上,有些移不开。   “又鱼,手机可以给我揣衣服兜里。”言语间是迫切地想要拿回手机。   为免打草惊蛇,戚又鱼故作平静,仿佛什么都没发现一般还了回去。   郁止轻出一口气,将一节油条撕小,喂给戚又鱼,“你也吃,我吃不下了。”   戚又鱼味同嚼蜡。   心里一边琢磨着手机里有什么,一边琢磨着怎么找机会再看看。   虽然偷看手机,窥探别人隐私很不好。   但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为了这段很短却已经进行完所有步骤的感情,他……不道德就不道德吧!   戚又鱼忍痛地想。   然而接下来两天,戚又鱼千方百计找机会要用郁止的手机,也不知道郁止是做贼心虚还是突然想起来这件事,他一直没找到机会。   直到一次事后,郁止要抱戚又鱼一身去浴室洗澡,戚又鱼视线瞄到床头的手机,撑着疲惫拒绝了。   等郁止离开,戚又鱼才偷偷拿过手机就要查看。   然而一滑动屏幕……密码锁。   怎么会……明明之前都没锁的!   戚又鱼心慌不已,该不会真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这么一想,似乎偷看别人手机都变得理直气壮。   不行,一定要查清楚!   他倒要看看郁止背着他勾搭了什么小妖精! 第331章 网络一线牵13   回想起郁止时常看着手机屏幕偷笑的模样,戚又鱼心里被分裂成两半。   一个说郁止那么喜欢他,怎么可能勾搭其他人。   一个说男人都有劣根性,追到手了就不在意了,而且也没说一定是出轨,很多人都只是心痒聊骚,真要分手还会哭求,或许郁止也是这种人?   才不会,郁止看起来那么老实,无论是他的小说还是本人,三观都正,这种人怎么会出轨?   可写的书可不一定能代表作者三观,做人都能伪装,写书当然也能。   可是……可是做那事的时候郁止也不熟练,他肯定不是渣男!   傻子,渣男会在脸上写渣男两个字吗?新手也可以伪装啊,真要是新手,能在刚同居几天就上床的吗?   戚又鱼:“……”他自己不就是吗?   忽然感觉自己的箭射中了自己,受到会心一击!   管他呢,无论郁止有没有出轨,这手机里一定有藏着掖着不能被自己看到的东西是没跑了!   戚又鱼下定决心,一定要一探究竟。   可是密码是什么呢?   郁止的生日,他的生日,他们告白交往的日子,甚至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日子他都用上了!   可是密码就是没打开。   戚又鱼越试越气,刚刚因为偷看郁止手机而产生的心虚愧疚现在已经被气恼取代。   忍不住想,藏的这么严实,难道是真的有什么重要却又见不得人的东西?!   而且……而且他把两人重要的日子全都试过了,都不是,这不就是代表他在郁止心里不那么重要吗?!   戚又鱼又气又委屈,眼眶都红了,听着浴室里的哗哗水声,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想好了待会儿要说什么分手的话。   手指在虚拟键盘上不断试,或许抱着侥幸和奇迹,想着或许刚才按错了,那些日子其实有密码呢?   忽然,戚又鱼在输入告白日子的时候,手快了一下输入错了,原本的日期提前了一位,然而就见眼前一晃,密码锁开了!   戚又鱼:“!!!”   他飞快回忆自己输入的是什么日子,又疯狂回想那天做了什么。   告白前一天?不就是他喝醉的时候?   可他那天干了什么?   难道他喝醉的时候真做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事?   戚又鱼心头急促跳动,一股不妙的预感在心中升起。   这会儿他连找什么证据都没那么急切了,也不知道这是在找谁的证据。   然而手机都开了,不继续下去之前的功夫不就白费了?也白生气了。   郁止的手机很干净,除了码字软件和小说网站app,以及手机自带的软件,几乎没有其他东西,连游戏都没有,一看就是个无趣的人。   但是有一个特别的软件吸引了戚又鱼的注意力,一个视频编辑制作的app,而且不是手机自带,而是自己下载的那种。   戚又鱼的眼睛几乎是立刻就落在那上面,心里甚至有一个预感,就是它了,自己要找的一定是它!   毕竟在这些要么需要用的工具和自带的软件里,只有这么一个是郁止不需要,他却下载下来的。   戚又鱼的手指不自觉地点了进去,嗯,竟然还设了加密,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让戚又鱼顿时觉得郁止在把他当傻子!   心虚又顿时被气恼取代,他输入密码的动作更快了,同样的密码,同样的开锁。   然而当解锁后,看着那简简单单,一眼就能看完一切的作品列表,戚又鱼又有些退缩害怕了。   仿佛这就是潘多拉魔盒,一旦打开就有难以预料的事会发生。   如果不打开,还能继续装傻,相安无事。   戚又鱼不想分手,却又不愿意自己走到这一步又不得不放弃,最终他把决定抛给老天爷,如果是花就打开,是字就不看。   硬币抛下,是字。   戚又鱼心一梗,心说老天爷也要跟他作对是吗?!   他忍不住抛了第二次,又是字。   他不信邪地抛了第三次,还是字!   硬币捏在手里,戚又鱼沉默半晌,其实早在他抛出第二枚的时候答案就已经出来了。   他不是个喜欢自欺欺人的人,就算……就算他识人不清,就算郁止真是个会伪装的渣男,那他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手指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开唯一的那个,取名为秘密的视频作品,这扇关着秘密的大门由此敞开。   戚又鱼心里激动又忐忑,直到视频里出现熟悉的场景,是他们家外面的楼道,他顿感不妙。   “哦,你是杠精?”视频里的声音突如其来响起,戚又鱼既想看下去却又不敢看下去。   他的手指却不听他使唤,在屏幕上乱点,这时他突然发现,视频里的自己脸上用特效涂了两抹腮红,对,就是最土最可笑的那种腮红,高原红都比它好看!   这个视频也用了特效,星星雨不断落着,配上滤镜,整个画面堪称梦幻,可是这梦幻里有那两坨红,瞬间把浪漫变成了土气,仿佛八九十年代乡下农村结婚,又土又喜庆。   然而这些戚又鱼都顾不上了,他整个人都沉浸在刚才听到的内容里。   “真笨,不知道还能开小号吗?”   “……”   “你才是马甲号!”   “……”   “你是谁?”   “……”   “它叫咸鱼抱星,好不好听?”   “……”   哈!   哈?!   戚又鱼手指僵硬,不止手指,简直浑身都在僵硬,两只眼睛瞪得老大,仿佛要将手机屏幕给看穿,然而他再怎么瞪,也改变不了眼前看到的一切。   有那么一刻,戚又鱼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要睡觉,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睡一觉醒来,他就没见过这个视频,睡一觉醒来,他也不知道咸鱼抱星已经被自己酒后暴露,睡一觉醒来,他就不知道郁止早在交往之前就知道他的杠精号了啊啊啊啊啊!!!!!   戚又鱼想疯!   *   浴室里的水声暂停,戚又鱼知道,郁止这是刚洗完头,正在洗澡,也就是说,最多还有几分钟,郁止就能从里面出来。   不行!   藏起来藏起来!   戚又鱼迟钝的脑子全都是快把手机藏起来。   犯错的人最先心虚,此时此刻他没想到其他,就只想到要把这些东西藏起来。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他一开始的紧张和头脑风暴过去,脑子顿时清醒了一些。   不对啊,他再怎么藏,不都改变不了自己的大号被发现的事实吗?   戚又鱼藏手机的动作顿时停住。   他看了看视频,又想了想郁止,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傻逼。   冷静下来后,他重新把视频打开看了几遍,并放大音量,重点听郁止的声音,并成功从中听出了郁止说话时的忍笑。   回想起跟郁止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脑子逐渐清醒的戚又鱼茫然了。   一些从前没放在心上的细节逐渐放大,似乎露出了其中本质。   郁止曾经说过一字字一句句都在自己眼前反复播放回响。   他开始怀疑,郁止真的是视频那时候才知道他是咸鱼抱星吗?   如果不是,那他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如果他一早就知道,那他从前说过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为了什么?   什么珍惜读者,什么舍不得任何一个读者消失,什么喜欢被挑刺……   还有什么不住隔壁,什么最近很忙,什么要搬走了……   这些话,之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全都是恍然发现,这都是故意诱导啊!   戚又鱼气得跳下床,握着手机在屋里走来走去。   心虚被他刻意压下,心里涌现出浓浓的理直气壮。   就在他心里捉摸着一会儿郁止出来要怎么站在道德制高点,率先把郁止打趴下!   “你早就知道我是谁,故意说话整我!”   “你分明没想搬走故意说话诱导我!”   “录视频记录我黑历史,说不定还准备威胁我,让我一直提心吊胆!”   “还有……还有刚同居你就诱惑我上床!你个色狼渣男!”   “你根本就不是个老实人,什么含蓄内向,什么害羞胆怯,全都是骗我的!你分明腹黑有心机,心眼子和鬼点子比蜂窝还多!你从一开始就在套路我!”   对!就是要把这些话甩在郁止脸上,就该这样提前把郁止打下去,让他从一开始就在自己面前不占理!   只要他算账快,就轮不到被算账!   跟郁止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比起来,他做的这些算什么?   不就是个杠精号?不就是杠了他几百章几十万字吗?不就是在知道郁止身份后还试图隐瞒且继续做杠精吗?这算什么!   戚又鱼一屁股坐在床上,忽然觉得自己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武器。   一切都不慌不忙了起来。   “还没睡吗?”郁止穿着一身浴袍,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珠,胸膛露出一片沾着水珠的肌肤,大约是因为平时注意锻炼,郁止的身上虽然算不上肌肉遒劲,却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看起来美观又诱人的肌肉,令人看着便食指大动,很想凑上前啃一口,一定很美味。   “太热了吗?我把气温再调低一点。”   郁止用遥控器操纵空调。   戚又鱼望着郁止,刚刚沐浴过的他没戴眼镜,平时遮住额头和眼睛的头发此时也被他往上梳。   光洁饱满的额头露出,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看着眼前这个人,戚又鱼实在难以明白,之前自己为什么会把这人认为是老实人,难道就因为他时常“含羞带怯”地低头脸红吗?   现在想想,每次这人“含羞带怯”的时候,分明就是在嘲笑吧?   嘲笑他这个傻子正在一步步往他怀里跳。   好深的心机!   假的理直气壮成了真的理直气壮,戚又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郁止,你是不是忘了什么瞒着我,没告诉我的?”   这要是道歉,要是说他不是故意的,那他就……好吧,他不信。   “啊?”郁止茫然看他,下意识想要推眼镜,却发现洗澡的时候把眼镜放下,这会儿没有装备。   可他的动作那么自然,自然得戚又鱼都一时沉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有啊。”郁止仔细想了想道。   “又鱼,我好像没有什么需要瞒着你的,反倒是你,应该有什么忘了跟我说吧?”   他勾唇笑了笑,“其实我一直在等你说哦。”   戚又鱼:“……”   他握着手机的手轻轻颤抖。   “我……我有什么说的,你不是……不是都知道了吗!”   “可是你没亲口告诉我啊。”郁止声音似乎有些委屈。   戚又鱼几乎是下意识产生了心虚,艹!这被“咸鱼抱星”弄出来的情绪是摆脱不了是吗?!   “我是有马甲没错,可那都是在认识你之前的事了,而你录这个是为了什么?你肯定是留着准备偷偷看我笑话的!看我为了隐瞒各种小心翼翼,在你面前撒谎,你是不是很开心?故意看我窘迫,故意记录我黑历史,你……你就是拿我当笑话呢!”   戚又鱼越说越觉得对,越说越理直气壮,越说越觉得郁止好坏!   什么老实人,这根本是个心机男!   他瞎了狗眼才会认为郁止老实!   “又鱼,原来在你心里就是这么看我的吗?”郁止受伤道,“你觉得我有什么机会能早就知道你有两个号?难道我有读心术吗?”   戚又鱼:“……”艹!这人到底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   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他确实胡思乱想到了特异功能这方面。   “你觉得我录视频是耍心机,看你笑话,可我在录之前也根本不知道你会说这些啊。”郁止声音委屈,“我以为你想跟我告白,用手机录个心上人的告白视频很过分吗?”   不过分。   戚又鱼心里下意识接道,如果他能提前知道,也一定在告白那条找个摄像机录下来。   这么一想他忽然觉得郁止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既然没有提前知道他是咸鱼抱星,那什么故意玩他就是想多了。   至于搬家,他或许真的只是想给个惊喜?   还有上床,这不是证明自己很吸引他,让他忍不住迫切想要更进一步,这也是自己魅力的象征啊?   “所以,又鱼,你想到我做错什么了吗?”郁止走进戚又鱼。   戚又鱼下意识摇头。   “我对你处处真心,你却因为一点小事就怀疑我,说实话,我很伤心。”郁止低垂着头道。   “那个……我也不是故意的。”戚又鱼心虚道,“这不是凑巧吗?”   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觉得郁止说的没错。   不过是个视频而已,还是自己的罪证,怎么就让他针对起郁止了?   他没做错什么啊。   “可你污蔑我。”郁止别开脸去,不让戚又鱼看见自己的表情,“我不高兴。”   “是我不对,那你要怎么样嘛?”戚又鱼无奈哄人,正好他也想刻意忽略“咸鱼抱星”这件事,嗯嗯,反正不提最好!   “连道歉都要问,你都不诚心。”郁止换了另一边别开脸。   戚又鱼不得不跟着他转,苦哈哈的模样令郁止差点没忍住笑。   刚刚还想着把郁止打成渣男的人,这会儿不得不像个渣男一样哄人。   戚又鱼要真是渣男也就算了,可他分明不是啊。   “要怎么样补偿,你说我都答应!”戚又鱼好话说尽,气喘吁吁地放话。   郁止看样子还是不太满意,却不再揪着这事不放了,“好吧。”   戚又鱼终于松了口气。   “我要你用咸鱼抱星的号给我吹彩虹屁,之前无理取闹杠了多少条,现在就吹多少条。”郁止提条件。   戚又鱼差点给他跪下,“祖宗……爷爷……我给您跪下,您知道您写了多少章吗?”   他每章一评,更新多少章就杠了多少章,他觉得这会儿老天爷直接把他带走可能更轻松。   郁止也不看他,直接转身上床,不高兴道:“我不管,反正你不写我就不跟你睡,你独守空房。”   说罢,他真就睡了。   戚又鱼:“……???”   到底谁还记得今天本来是他抓奸的?????   *   郁止说到做到,说不睡就不睡,他管不住戚又鱼非要睡在这间屋,可就算戚又鱼脱光了衣裳,他也不多看一眼,活像是之前刚同居几天就没忍住doi的不是他似的。   戚又鱼百般诱惑都没办法,最终欲哭无泪地抱着手机,悲哀地想他真的没办法了吗?   他真的不想一辈子守活寡啊!   此时此刻,他倒是有些庆幸自己没注销账号了,否则郁止说不定真要他再注册一个“咸鱼抱星”回来道歉。   虽然不是道歉,可是反吹彩虹屁比道歉还难好吗!   戚又鱼抱着手机咬手指。   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不得不认命地去百度各种彩虹屁用语。   这会儿他倒是后悔开小号了,小号提前吹了那么多彩虹屁,这会儿他已经不知道还能吹什么了啊!   在遇上郁止之前,他从没想过杠精用语也能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   同样,在现在之前,他也从未想到彩虹屁也能吹不动的。   天要亡他!   在连续输出十几条艰难的彩虹屁后,戚又鱼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太放纵肆意,这年头,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虽然还没见过老天爷,可老天爷却已经提前把报应送给他了。   偏偏他还拒绝不得。   这种又甜又有毒的感觉……谁尝谁知道。   戚又鱼不是很馋肉,可这一直吃着肉,突然有一天就不给吃了,不给吃就算了,肉还每天在自己面前晃,正好还是他最喜欢,最美味,最恰到好处的那一块,能不勾得人眼馋嘴馋浑身都馋吗?   他觉得郁止真是坏透了,明明自己做了好多事使坏,偏偏却有正当理由解释,让人明知道是他做的,明知道他是想做什么,明知道这样能达到什么目的,导致什么情况,却怎么也找不到证据证明。   比如录视频。   戚又鱼听着视频里郁止的话就知道他是在诱导自己说他想听的话。   可他要是真这么问,郁止一定会给出“我就是顺着你说,我也不知道你后面会说什么啊”这类回答。   还有视频编辑,在上面做的星星雨和腮红特效都证明郁止对这段视频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喜欢,他根本不讨厌“咸鱼抱星”,却非任性生气,就为了让他还彩虹屁。   每每戚又鱼一个人的时候都能想得很清楚,可每次在郁止面前,他又会被带进沟里。   现在最佳的生气时间已经过了,他想要追着郁止算拍视频装正经的账都会被说是炒冷饭,吵架都提不起兴趣。   戚又鱼浑身一个激灵,深感郁止的可怕,为了自己今后的性福生活着想,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妥协,忍一时之气,以后才有机会还回去。   对!就是这样,才不是因为他害怕郁止那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嘴。   于是,很快,《名剑风骨》的读者们就看见一个熟悉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号在文下疯狂刷彩虹屁,每章一条,条条或改词或重组,条条不重样。   戚又鱼刷彩虹屁,其他读者就追着他看笑话。   【卧槽!瞧瞧这是谁啊?这不是星大吗?怎么回事?星大被盗号了就在微博上直播,我们帮你举报。】   【刚刚基友还让我来围观壮丽奇景我还不信,结果一看果然是奇景,星大竟然也有吹彩虹屁的一天?我以为上次的鼓励已经算是难得一遇了!】   【星大加油!第53章 了,继续!孩子已经看到头了!】   【哈哈哈哈不管不管,管他是盗号还是别的,我截图为先,以后拿出来晒晒还能笑一笑,免得某人以后找回账号恼羞成怒删除就找不到了!】   【网站也太不行了,这么明显的盗号都不管,管理员!管理员呢?!】   【喂喂,你们就认定是盗号了吗?就不能是他本人吗?万一他良心发现回来道歉了呢?】   【这要是真的,我倒立洗头!】   【这要是真的,我倒立拉稀!】   【楼上的截图了!】   过了一会儿,咸鱼抱星的账号在评论区发了一条跟这本文无关的话。   【咸鱼抱星:……是本人。】   读者们:……   【好你个盗号狗!冒充人就算了,还冒充得这么假,不知道这条鱼从来不说人话吗!】   戚又鱼:“…………”   特么的!   隔壁窥屏的郁止终于没忍住,低低笑出了声。 第332章 网络一线牵14   无论读者们怎么震惊看稀奇,戚又鱼都不得不认命地继续还彩虹屁。   他假装眼瞎,无视了这些人的冷嘲热讽,心中暗道笑吧笑吧,现在笑吧,等你们知道我已经追到你们喜欢的作者的时候,希望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戚又鱼适时露出个略带阴险的笑容,然而笑到一半又不得不苦着脸崩溃地继续写彩虹屁,他现在已经开始偷奸耍滑,一边用电脑登录小号,翻到自己发出评论的页面,一边用手机登录大号,照着上面已经写过的彩虹屁开始抄。   他发过那么多评论,郁止肯定没记住多少,就算抄了也看不出来。   这么想着,戚又鱼就放下心来,美滋滋地继续打字。   然而当他抄到第二条时,清脆的消息提示音在这时响起,不需要他点开,就见页面上出现一条微信消息。   【郁止:抄一条,还两条。】   戚又鱼手一抖,差点把手机都掉在地上!   读心术!这家伙绝对有读心术!   这就是证据!   【郁止:没有读心术。】   戚又鱼手又是一抖,这回却没有上一次的好运,手机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他恨不得仰天长啸,男朋友能读心是什么体验?   别问,问就是感觉自己随身跟了个心灵摄像头。   苦熬半宿,戚又鱼终于把把彩虹屁刷到了两百章,文下的读者也已经从一开始的震惊到以为被盗号,到现在已经基本接受这个号皮下就是星大本人,但他们对咸鱼抱星行为的疑惑却并没有减少半分,甚至还因此而更觉得奇怪。   恰好郁止新章更新,正在回复评论,好事的读者们纷纷跑到新章向郁止报告这个情况。   【大大,你知道那个杠精咸鱼吗?他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在评论区刷屏呢。】   【秋大,可能是那杠精改邪归正想从良了,您可千万别轻易原谅他啊,不要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己抓心挠肝去!】   【呵呵,我就说了那就是个吸引人的手段,现在验证了吧?作者我跟你说,这种为了吸引你而故意杠你的都是粉黑,看起来是黑,实际上也是黑,现在想装作黑转粉晚了,之前杠你的话可没有消失也不能时光倒流,他们根本不值得被原谅!】   读者们有言语温和态度客观的,有言辞戏谑看笑话的,还有言辞激烈怒斥戚又鱼的,不过有一样他们都相同,那就是等待郁止的反应和回复。   而郁止也没有无视他们的话,却也没有深入解释,不过简简单单回了一句:【谢谢,我知道的。】   读者们弄不清他的意思,但既然作者都说知道了,他们再追问似乎也有些不应该。   于是,众人便纷纷歇了那份心,只等着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后续。   刷了两百多条后,戚又鱼终于撑不住,迷迷糊糊在床上睡着。   郁止看见评论区没有他的身影,便去隔壁次卧看了看,见人睡了,微微一笑,进去给人盖好被子,调好空调的温度,又将手机放到床头,做完这一切,才从房间退出去。   “爸,妈,这么晚还没睡?”刚出门,便看见郁父郁母在走廊。   “儿子,你跟小戚这两天怎么回事啊?这既然在一起了,那就好好处,别轻易闹矛盾,感情这东西,经不起消耗的。”   虽然他们对儿子找了个男朋友这件事有些不自在,但要是儿子轻易分手,对待感情太随意,他们会更担心。   郁止轻笑一声,“没事,我们闹着玩呢,没真的吵架,你们放心。”   闻言,两人见郁止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也不由放下心来,“那我们回屋了,你也早点睡,晚上别熬夜,对身体不好。”   *   戚又鱼连续刷了几天,终于顶着黑眼圈把任务完成了,他脑子嗡嗡作响,只觉得有无数条彩虹屁在眼前飞过,跟苍蝇似的。   他抬手一拍,只听清脆的声响,随后便是郁止委屈的声音。   “又鱼,我知道你气我让你还债,可你也不能因此而打人吧?”   戚又鱼揉了揉眼睛,才看见他刚刚打的既不是彩虹屁也不是苍蝇,而是郁止的手。   戚又鱼:“……”   “我要说我是眼花,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郁止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两只眼睛分别写着两个字:不信。   咳咳……好吧,戚又鱼承认,心里是有那么一丁点暗爽,可他真不是故意的,这可不能冤枉他。   他把手机塞到郁止手里,猛地上前抱住郁止的脖子,兴奋道:“你看你看仔细看,我做到了!你现在是不是该原谅我了?!不许耍赖!”   郁止推了推眼镜,嘟嘟囔囔,“我本来就是来跟你说这事的,谁让你先打我。”   戚又鱼选择性忽略了最后一句话,凑上前就是热烈的深吻,一把撤过郁止碍事的眼镜,就要将人往床上推。   “等等……我、我还要检查验收。”郁止试图制止。   戚又鱼才不听他的,“别废话了,不把之前欠的补回来,今天你别想出这门!”   他早看透了,这人就是假正经,惯会装模作样,哼。   门外的郁父郁母听着动静,面面相觑,看来儿子之前说的话都是真的。   年轻人的生活真激烈啊,他们这些长辈还是不要去打扰了。   8月12是个特殊的日子,在这一天,《名剑风骨》破天荒的断更了!   读者们在文下嗷嗷待哺,然而等到十二点过了都没等到更新。   【大大,大大你去哪儿了?不是说好一般情况都不会断更的吗?就算有特殊情况也会提前请假的吗?怎么今天就没了?】   【秋大爆更劳模,断更一天怎么了?虽然我也就等到半夜而已。】   【这不是断不断更的问题,而是秋大一个从来不断更的人,突然有一天无缘无故断更没消息,一定有问题!】   读者们纷纷在评论区关心询问,然而一直到凌晨,第二天,都没能等来郁止的半点消息。   直到第二天中午,文章才更新了一章,并附着郁止姗姗来迟的解释。   【出了点意外,昨天欠的今天给大家补上,另外,本文即将进入最后一卷,也是完结卷,目前已经卖出了简体出版和影视版权,详细情况会在微博进行跟进。】   这还是读者们第一次听说这本文卖了版权这件事,纷纷为郁止撒花恭喜,并表示会买实体书,他们都没对影改抱什么希望,毕竟大家都知道影改的速度很慢,经常好几年都没什么消息,就算有消息也不尽如人意,拍摄出来的效果很差。   能火的只是绝少数。   幸存者偏差让人只看到那些大火特火的作品,可有些即便卖出去也拍出不来的作品,或者拍出来没什么水花的作品才是绝大多数。   他们以为这本《名剑风骨》也一样,然而偏偏令人意外的是,出版的事还在缓慢进行中,《名剑风骨》的电影已经立项。   导演和公司虽然都年轻不太出名,但名下仅有的作品也拿的出手,有人去看了过往的作品,觉得还不错,便对《名剑风骨》也多了信心。   郁止刚刚完结小说,便不得不跟剧组准备剧本事宜。   戚又鱼也是这才知道郁止竟然还应邀担任了电影编剧?!   “那你岂不是要去剧组,能见到那些明星?”他有些兴奋地问。   普通人对明星这类人都有些好奇,戚又鱼也难以避免。   “是啊,不仅能看到,还能参与选角。”郁止自然道,“你想看谁?说不定还能帮你要签名。”   戚又鱼嘿嘿两声,忙帮他捏脸捶腿,“怎么会呢,我最想要的一直是你的签名啊。”   郁止低头,“谁知道呢,我又比不得那些明星光彩照人,你更喜欢别人也是应该的。”   现在戚又鱼已经不会被他这些看似自卑实则假装的话影响了。   “谁说的?在我心里你才是最好看的。”   郁止推了推眼镜,声音沉闷,“我不信。”   戚又鱼觉得牙酸,不由咬了咬牙,拉着郁止的胳膊就往外拽。   “走,我让人帮你做个造型,保证比那些明星还帅!”   滚蛋!还想装自卑,我让你没了道具还怎么装!   郁止心知这是把人给惹毛了,想笑却还要忍住。   “我不想去,我不想被陌生人看着。”   “不行,非去不可!”   “又鱼,我错了。”   “你没错,你哪儿错了。”   两人一路拉拉扯扯,黏黏糊糊,来到了一家造型店,戚又鱼把郁止按着,不许他走。   等人家造型师来了便直接道:“给他换个更帅更时尚,能把明星都比下去的造型。”   造型师顿觉压力山大,心说这要求也太高了,明星是随随便便就能比下去的吗?   然而他低头仔细看了看郁止,却发现对方因为发型衣服和眼镜看起来不起眼,实际身材气质五官骨相和仪态都很棒。   他当即大手一挥,“没问题!”   于是,几个小时后,郁止造型大变,额前没了碍事的遮住眼睛,黑框眼镜也换成了隐形眼镜,又化了个淡妆,换了身衣服,身上的配饰也换了一套,整个人看起来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就见一早知道郁止是潜力股的戚又鱼都没想到,换了个造型效果会这么明显。   走出造型店,他还愣愣看着郁止,郁止下意识想要脸红低头推眼镜,却发现自己没眼镜。   好吧,戚又鱼是对的,没了道具,想装都不好装了。   本来戚又鱼能逮着这个机会抓郁止把柄,谁知他在走神没注意。   这一走神,就走神到了回家。   “这谁啊?小戚,你带朋友回家做客?”郁母听见动静把电视声音调小看了过来。   戚又鱼:“……”这是自己儿子都没认出来?   “阿姨,您再仔细看看这是谁?”   郁母又上前看了看,随即瞪大眼睛震惊道:“儿、儿子?!真是你啊?怎么、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他们是知道儿子长的不错,然而换了造型又打扮过后的变化是巨大的,让他们都一时没发现。   郁止哭笑不得,“是我,又鱼非要拉我去换个造型。”   戚又鱼瞪他:什么是他非要?要不是这人还装,用得着这一出吗?   郁母忙叫郁父出来,一起欣赏他们的儿子,他们儿子这么帅呢!   晚上,戚又鱼抱着焕然一新的男朋友闹腾了半宿,临睡前,才猛地从床上坐起:“不行!我要跟你一起去!”   他要看着郁止,才不给郁止看见明星后变心的机会,更不给别人勾搭郁止的机会!   “行啊,你想以什么身份去?”郁止欣然道。   “除了你男朋友,我还能有什么身份?!”戚又鱼斜眼看他。   “还有我的护花使者。”郁止开玩笑道,“当然不是,还有我的粉丝,你忘了吗?”   戚又鱼:“……”   忘倒是没忘,可你说的是哪个粉?   杠精还是彩虹屁精?   前者他大概要挨打,后者……真的不会被当成私生饭吗?   *   说当粉丝当然是玩笑,粉丝进不去剧组,要带着他只能是以家人的身份,至于剧组保密,签个协议就行。   两人在剧组倒是跟平时在家差不多,原本制作方还以为要让郁止学一段时间的编剧,可谁知人家是真的会,很快就上手,且写出来的剧本效果令导演也拍案叫绝。   “火!肯定要火!”   电影能不能火,得从各个方面来看,剧本导演演员打光服化道……哪一个有问题,整个电影都会有问题,但是其中最关键最重要的还是剧本,只要剧本搞定,其他都会简单很多。   剧组按部就班拍摄,在被好几个人凑上来说是粉丝求签名后,郁止便很少来片场,而是跟戚又鱼一起卧在酒店,完善剧本的同时还开了新文。   新文一改从前的风格,写起了悬疑推理。   没有妖魔鬼怪,也没有特异功能,就是很原始的悬疑推理。   然而就是这样一本冷文,读者的留存率却惊人。   【从来不看悬疑推理,本来只是来随手支持一下秋大,结果万万没想到……掉进坑里就不来了。】   【啊啊啊,有没有人告诉我第二章 的医生说的几维世界到底什么意思?难道主角是假的?是在做梦?高中生看得好痛苦!】   【大三生也头晕,短短几万字,我就看到十几个冷门的专业知识,佩服作者能从犄角旮旯里把它们拉出来出场,素质过硬!】   【啊?有那么难吗?为什么我什么都不懂却能看得毫无障碍?怀疑我们看的不是同一本文。】   【目前看来是什么都不懂的读者看得最开心,对他们来说这就是本沙雕爽文,半懂不懂的人会觉得这是一本有深度的悬疑推理小说,而对完全能看懂的人来说,这是一本黑色幽默细思极恐的小说。】   【这就是我佩服作者的地方,能把一本文写得无论哪个知识阶段的人都能看下去,却又看出不同的风格,这文神了!】   新文冷门,却因为内容大爆,跟寻常的爆文不同,这本文的爆是因为有许多人,各个行业的佼佼者被推荐了这本小说,并对其中的专业知识进行讲解,这一推荐和讲解间,便将这本文推得更广。   等到大众读者反应过来,这本文已经上了课堂,并成为许多老师讲解的例子。   读者们:“……”   虽然不李姐,但他们大为震惊,只想说一句秋大牛逼。   默默关注着这本文的其他作者们也懵了,还能这么玩的吗?   这文火得奇特,却也有人看出不对之处。   “虽然能将这么多知识融会贯通并作用在文里不显半点违和,但作为一本网络小说,它是失败的,它的题材和内容决定了它永远也不可能像那些大火特火的网络小说一样火爆,完全看得懂的人是少数,而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这就是一本沙雕爽文,看过爽过就完了。”   戚又鱼指着这条评价给郁止看。   郁止挑眉。   “你就不生气吗?”戚又鱼抿唇道   “为什么生气?他说得没错。”   “那你还写这本文?”戚又鱼不理解了。   他觉得郁止不是没能力写更好看更能火的文,可他却偏偏写了这本。   “为什么要换?”郁止抬头看他,“我不能写这类文吗?”   “不是……”   “那为什么要换?”   “我当然能写其他的,事实上我也会写其他的,它们或许比这本文更火更赚钱更好看,但那又有什么关系?”   郁止靠在电脑椅上,双手交叠在桌上,“我只是想写,就写了,仅此而已。”   “表达欲是写作最根本的动力,就像一开始为什么入这一行,就是因为想写,这个想字。”   “那你一开始写小说也是因为这个?”戚又鱼回神,随口一问。   本以为答案板上钉钉,谁知郁止却否认,“不是。”   “一开始是想赚钱。”郁止笑了笑,“但现在还继续写则是因为表达欲。”   很多事情,想做便做了,只要不会危害社会和他人,不会违反道德法律,那就去做,没什么犹犹豫豫。   一个想字就是动力。   “就跟我喜欢你一样呗,一开始遇见你,就想勾搭你,还真就勾搭上了!”戚又鱼现在回想,还觉得跟做梦似的,他真的跟一见钟情的邻居在一起了,对方还恰好是他喜欢的作者!   郁止含笑不语,究竟是主动勾搭还是踏入圈套,在此时此刻,也没那么重要了。   就是有一点不太好,现在没刘海没眼镜,装内向装委屈也不太像了,爱人好像都没那么顺着他了,真是令人苦恼呢。   *   剧组待了几个月,两人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深秋。   “听说枫山的红枫叶景很好看,咱们去玩一天再回家怎么样?”戚又鱼提议。   郁止没意见,“好啊。”   秋天的枫林确实很美,来赏景的人不少,郁止和戚又鱼也不可避免地拍了不少照片。   帮忙拍合照的女生直到离开时仍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郁止。   同伴询问:“怎么了?”   “总觉得刚才的帅哥有点眼熟。”   “你看帅哥都眼熟吧?”同伴吐槽道。   “去你的!”   二人打打闹闹,一路下山。   “今年网站的年终盛典会请哪些作者?会不会有秋大?”   “应该不会吧,虽然最近两本成绩不错,但今年火文也不少。”   “唉,如果有就对了,好想见见他什么样。”   “之前不是在微博发过照片?”   “几年前的照片,而且拍成那样,谁能看清他长啥样。”   两人都以为年终盛典不会请郁止,谁知一个月后情况转变,《名剑风骨》电影定档春节档,而另一本名为悬疑推理竟被国家图书馆收录,列为二级作品,并被某些出题老师青睐,成为高考考研的常客。   作为一本网络小说,它确实比不上许多作品火爆,可他却比那些作品都重要,令无数考生欲仙欲死。   年度盛典的作者邀请名单里,赫然有秋风至的名字,粉丝们翘首以盼,也终于等到了郁止在现场流出来的照片。   这一天,有个粉丝在微博疯狂尖叫。   【博主: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真的我真的我真的亲眼见到了秋大!还给他们拍了照片!那就是秋大和他男朋友啊!!!】   【!!!!!求细节!什么男朋友?什么拍照?!】   【什么!秋大是女的?不能吧?!之前照片不是男的吗?】   【楼上傻不傻,不是还有同性恋或者变性吗?】   【……一时竟不知楼上是粉是黑。】   【……一时竟不知希望是同性恋还是变性。】   【博主:秋大是男的!跟他一起的男生也很帅,之所以我说是男朋友,是因为他们拍照时动作很亲密,还亲了!】   【!!!!!】   【我不信!我才是大大女朋友!别的小妖精都滚开!】   【我不信,除非有照片!】   很快,上面那条便被人@,并配文:【有图有真相[图片]。】   众人顺着爬过去,就看见这是咸鱼抱星的微博,图片上两个帅哥倒是十分养眼,但是……能不能告诉他们,发这个图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抱歉,他们脑子有点懵,反应不过来。   【卧槽!死盗号的盗到微博来了,还盗图p图?看我不把你举报到橘子去!】   然而很快,郁止亲自出来辟谣。   秋风至:【不是盗号p图。@咸鱼抱星:有图有真相……】   咸鱼抱星:【是男朋友~】   不必多说,波浪线已经展现了他荡漾的内心和炫耀的情绪。   微博下面安静了好一会儿,粉丝们纷纷还沉浸在这场几乎是跨次元的恋情带来的震惊中。   好半天,才有人反应过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所以那几百条彩虹屁其实是追求的情话吗?!我也可以啊!!!!】   【虽然但是……我觉得楼上可能想简单了。】   【论黑粉上位成嫂子,还得看这条咸鱼啊!鱼嫂,求教程!】   【啊啊啊啊啊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大大你睁开眼看着我,要是被威胁了就眨眨眼睛,我们这么多人帮你刷屏,保证怼死那个杠精,你千万别以身饲魔啊!!!】   窥屏的戚又鱼差点没顺着网线跟人打起来。   他气得直接爆了小号,并@了那个人,【对,没错,就是上千条彩虹屁把人追到手了,你们也吹啊,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们一眼!】   读者们:“……”   虽然看不懂戚又鱼的操作,但他们大为震惊。   【原来,这年头不仅流行粉装黑吸引人视线,还流行开马甲一个粉一个黑吗?】   【学到了学到了,我这就去开个黑马甲,决定粉和黑共同进行,总有一个能勾搭上喜欢的作者。】   郁止:“……”   总觉得有不少作者会遭殃呢。   戚又鱼一个人怼不过所有粉丝,拉着郁止一起,“愣着干什么,我要秀恩爱气死他们!”   “有什么好生气的。”郁止笑道。   “在他们眼里,一个黑粉能上位,你已经是最厉害了。”   戚又鱼被哄得高兴,却还是冷哼一声,发了张亲吻合照上去。   【他,我的!存稿,我的!新文,还是我的!】   读者们:“……”   【啊啊啊啊啊交往可忍先看存稿不能忍!兄弟姐妹们,冲啊!怼他!】   戚又鱼再也用不着看文做杠精了,因为他的微博下天天都有郁止的读者跟他互怼,而每每互怼到最后,都会变成他单方面的秀恩爱,尤其是发存稿箱截图,因为他发现这一招比说任何话都有用。   而这个世界,郁止一直到退休都在创作,他写过火遍国际的作品,也写过千奇百怪的冷门,写过普通的爽文,也写过深度堪比名著,写过几千字短篇,也写过数百万长篇。   他笔下万物,从无定数,像一年四季,花团锦簇,各有各的美。   但在一次采访中,记者问他最喜欢哪一本。   “《名剑风骨》吧。”   记者有些意外,笑道:“还以为郁先生会说是下一本。”   郁止浅浅一笑,岁月带有他的青春,却带不走他的从容和温柔。   “其他作品都只是作品,可这本文里有他。”   网为线,书做媒,转身遇你。 第333章 影帝的养成1   群演是个辛苦活,每天二十四小时待命,睡觉只能抽空,有活群演头就会喊人,你不动作快一点还赶不上。   宁知微高中肄业,从十六岁开始在当群演,做过尸体,演过路人甲,前两年每天几十块,成年后每天一两百,倒是跟普通人的收入差不多。   可他并不满足,生活在演艺圈边缘的他有一个从来没跟人说过的梦想,他想成为影帝。   这对于年过二十三却还没签约经纪公司的宁知微来说显然不切实际,所以他从没跟别人说过。   努努力就能达到的目标叫梦想,坐火箭窜上天都够不着的目标叫痴人说梦。   他从不给人创造能嘲笑自己的机会。   然而这一天,他的梦想似乎真的有了希望?   普普通通的一天,普普通通的早餐,赶在过期前一天把那袋花生奶喝掉,喉中熟悉的干涩令他不得不多喝了几口水。   “小宁,今天有一个有台词的角色,你抓紧时间把自己拾掇拾掇,别丢了我的脸!”   管理宁知微的群演头姓孙,年过四十,长相发福,想红是不可能了,年轻时候的志向被磨光,现在也就安安心心干着管理群演的活,愿意给手底下资质不错的年轻人机会。   其中他觉得最可惜的就是宁知微,因此虽然知道有人刻意打压他,也肯给他更多机会,年轻人就别在这没出路的地方窝着,多出去看看。   宁知微笑容热情洋溢,“谢谢孙哥!”   忽略周围人看过来的暗暗不平的视线,他转身去水龙头给自己抹了把脸,将那张本就清清丽脱俗的俊脸洗得更干净,整个人看起来更清爽有精神。   这是一个民国剧片场,他的角色是个大户人家的下人,台词只有一句,他珍惜地把那句台词记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   在来拍前,他早已经在旁边待命。   这场戏是有人暗杀女主,女主家的下人大喊提醒了一句,男主在最合适的时候出场英雄救美。   宁知微便是那个下人,大喊之后立刻扑街,后面都是男女主的主场。   虽然是个简单的剧情,但因为男女主都在,而变得格外重要,每一个地方都不能出差错,导演叮嘱了好几遍。   男女主也各就各位,半个多小时后,有宁知微的画面终于拍完,他也没在这儿碍眼,更不想像以前一样,莫名其妙入了不想入人的眼,导致他这两年连几个镜头都没捞到。   整场戏拍完,男主也跟着在显示屏看完整视频,皱着眉不高兴道:“怎么回事?一个小厮都长得这么好?”他说不出喧宾夺主,因为不想承认自己被一个群演给压了。   可他的表现却那么明显,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导演,这个镜头能不能剪?拍出来的效果不好也会影响这部剧整体不是?”男主经纪人在一旁施加压力。   导演心说怎么效果不好了?人类一个群演一句台词说得都比你家男主标准。   面上却还是和善笑笑,想要打太极,“这拍都拍了,也是花了钱的,投资商的钱也不能浪费不是?”   女主适时轻笑一声,摇着道具扇子慢悠悠道:“我倒觉得这小厮长得好也挺好的,我这么美,难道还不配用一个好看的小厮吗?”   最近男主团队拉着她炒cp,她不愿意,可因为剧组和公司都同意,没办法反对,只好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地方上找茬。   宁知微的镜头不过是这三方之间博弈的牺牲品,运气好能留下,运气不好什么也没有,没人知道有个年轻人为了那个几秒钟的镜头花费了多少功夫,又抱着多少期待和希望。   小人物罢了,谁又在意呢。   孙哥在不远处听着也是一脸无奈,他悄悄找到宁知微,想要暗示一下,让他不要太抱有希望,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宁知微不是傻子,在孙哥对他说钱到手就好了,其他的不要太在意的时候,就知道可能有什么变故,他勉强笑笑。   “我知道的,谢谢孙哥。”   “隔壁剧组还需要尸体,你拍完的早,可以加你一个。”孙哥安慰道。   “嗯,我先去上个洗手间。”宁知微刚转身,笑脸就跨了下来。   他仰头看天,良久,最终也只能长叹一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然而当他从洗手间出来,却见一辆房车出现在剧组片场外。   不少没事的人正在远远围观,想知道又是哪个大人物来视察。   宁知微也对房车多看了几眼,但也仅仅是几眼,是人就没几个不爱车的,但他又买不起,多看又有什么用?   因此他也没看见,车上下来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孙哥面前。   “您好,孙鹏先生是吗?我们老板想找宁知微先生,有劳您引荐一下。”   说话这么不客气,可孙鹏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甚至因为那几句“您”而觉得心情舒畅,然而一听内容,“找小宁?”他几乎是下意识扭头看向宁知微,满眼都是‘你小子从哪儿认识的这种大人物’?!   周围听见的人也纷纷惊疑不定地看向宁知微,眼中好奇又羡慕嫉妒。   宁知微:“……”   他懵逼地对那两人道:“找我?”   两人走到他面前,“您好,宁先生,我们老板想见您,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跟我们走一趟?”   宁知微一时反应不过来,即便是上次那个想要潜规则他的知名经纪人也没这么大阵仗。   “如果我不愿意呢?”   那两人对视一眼,“那我们只好继续问您了。”   反正老板的命令是他们必须把人“请”到。   宁知微:“……”   继续问?怎么问?一直追着他?   那他还要不要工作了?   于是乎,最终宁知微还是在其他同事的注目下上了这辆车。   不过在上车时,他的手机调到了拨号盘界面,报警的号码已经按了,只需要一键拨出。   虽然光天化日之下,这些人也光明正大,可防人之心不可无,还是谨慎一点好。   孙鹏看着车子渐渐远去,不由摸了摸头感叹道:“小宁这是要飞了啊?”   面对凑上来想要打探情况的人,孙鹏也一概说不知道,毕竟他本来就不知道。   打发走其他人的时候他还在想带走宁知微的究竟是哪个老板。   刚才的房车够气派也够奢侈。   一看就是会享受的。   啧啧,有钱人真豪横。   *   此时此刻,在车上的宁知微也有这种感觉。   这辆车太豪华了,玻璃、窗帘、车上的各种配置,无一不是造价昂贵,精致美观。   不仅豪华,还奢侈享受。   “宁先生,冰箱里有冰淇淋和饮料,保温箱里有酒店大厨做的菜,您可以挑选您喜欢的口味。”   “如果您愿意,也可以在车上洗个澡换身衣服,衣柜里的衣服都是新的。”   地上的虽然不知道价格但一看就觉得很昂贵的地毯,屁股底下的真皮沙发,几乎让宁知微下不了脚。   他忍不住想,难道那个所谓的老板,就是想用这辆奢华的车给他一个下马威?或者故意展现他的财能?   如果真是这样,好吧,他成功了。   他敢保证之前那个经纪人也没这么大手笔。   宁知微心里觉得那个老板想要潜规则他的念头越来越强烈。   这种念头在发现这辆车开往的不是什么写字楼办公室,而是别墅区的时候,念头达到了顶峰。   他暗暗握紧了手机,身边有两个保镖不敢乱动,他决定在见到那个老板的时候,趁着对方不注意,率先按下报警电话。   “宁先生,到了。”   里面的人看见车子到来,门自动打开放他们进去,车子停在别墅里的草坪上,车门被保镖打开。   宁知微被恭恭敬敬地请下车,别墅里有一些打扫的帮佣,看着宁知微窃窃私语。   “这就是小少爷请来的客人?长得还挺好看。”   “也不知道小少爷请他来做什么,该不会是陪他玩吧?”   “小少爷大病初愈,贪玩也没什么,不过咱们可要看着,不能让人欺负了小少爷。”   宁知微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他们当成潜在坏人盯着,他跟着保镖进去,直到一扇门前,保镖敲了门。   “老板,宁先生到了。”   宁知微心说时机到了,他的手揣在兜里握着手机,看着面前缓缓打开的门,在门彻底打开前掏出手机解锁按下拨号键!   “喂!110吗?我要报警,这里有……”   宁知微的声音戛然而止。   保镖依然站在一旁,根本没像他之前设想的那样前来抢他的手机。   当然,宁知微此时也没去关注保镖,他的头原本是看着正前方,此时却不得不缓缓向下,一直向下,最终定格在大约是他大腿高度的位置。   只见屋里站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貌如仙童的小男孩儿。   宁知微左看看右看看,就是没看到其他人。   “您好先生,您说有什么?”   宁知微犹豫道:“这里有个小……男孩儿。”   他忍不住低头看着那个一直看着他的小男孩,低声询问:“小孩儿,你认识这里的主人吗?你怎么来这儿的?你爸妈呢?”   他还在想那个所谓的老板是谁,为什么把他和这个小孩儿叫来一起,虽然小孩儿很可爱,虽然他觉得这孩子很有眼缘,但无论左看右看,他都跟这小孩儿和这豪华别墅没关系吧?   电话里的警察还在询问:“请问是有小孩儿走失吗?”   宁知微正在想怎么说,就见那两个保镖径直走到小男孩儿面前,恭恭敬敬低头道:“老板,宁先生请来了。”   哐当一声,手机掉落在地,宁知微连忙低头捡起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连连道歉。   警察还在追问,宁知微咽了咽唾沫,语气艰难道:“没事……没事!这里没有潜规则的老板,也没有走失的小孩儿,是我……我搞错了……”   小男孩儿头也没抬,对保镖道:“嗯,你们都先出去吧,帮我把吴叔叔请过来。”   保镖们下去了,临走之前宁知微瞧见他们唇角肉眼可见地抽搐了两下,可见忍笑忍得辛苦。   可宁知微笑不出来,此时此刻,他只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然而这豪华别墅没有地洞给他钻,他只好厚着脸皮,假装若无其事。   “咳咳……”   “你好,我叫宁知微,请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小男孩看起来也不想面对他,在一开始的仔细看过后,这会儿已经转身坐上了他的儿童座椅。   没办法,要是坐大的那会更可笑。   “是有一些事,不过这得等人到齐了再说。”   他看见宁知微唇角有些干裂,跳下来用两只手端起茶几上的水壶给他倒水。   宁知微连忙上前阻止:“我来我自己来!”   他怕这小孩儿一个没拿稳,水壶就倒了。   小孩儿抿了抿唇,脸色不太好看,有些懊恼有些无语,更多的还是藏在眼底的无奈。   若是大人做这些动作或许会气势十足,然而换了小孩儿,只让人觉得这孩子真可爱。   大约只有一张表情包能表达他的心情。   [生无可恋.jpg]   可是没办法,这个世界会穿成小孩儿也是郁止没想到的。   穿越这件事,能穿到什么人身上他自己也不知道,否则也不会有之前的绝症患者、将死名士、性无能医生,穿成什么样,得看脸。   短短几天,他已经接受现实,不管怎么说,总比有些情况好上许多。   宁知微觉得自己大约是因为之前的误会和乌龙,对眼前的小老板心生愧疚,忍不住一直关注对方,看见郁止要倒水连忙自己上,看着郁止想喝水很想亲手喂,看着郁止转身回座位,恨不得自己亲手将人抱上去。   好难才忍下冲动,他以拳抵唇轻咳几声。   终于,在房间再次被敲响时松了口气。   来人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戴着金丝眼镜,身着西装,提着公文包。   “小老板,您要的东西都带来了。”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郁止点头示意,对宁知微道:“你看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签了吧。”   “什么东西?”宁知微一边接过来看一边疑惑,然而这疑惑在在看到文件名称后便是一愣。   这是一份经济约。   不,详细点说,这是一份条件优越,几乎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经济约。   其中包括了为他打造怎样的路线,无论是想唱歌还是演戏,又或者是做综艺做导演做经纪人,它都有详细的计划。   只要他想,就能把他捧红。   而在此期间,他除了跟公司的合理收入分成外,不需要任何额外付出。   唯二严苛的地方也只有合约年限和违约金。   这份合同的年限是二十年,而违约金几乎是天价,一百亿。   任谁看到这份合同,恐怕都要说疯了吧?   制定合同的人疯了,签合同的人也疯。   然而当它摆在面前,宁知微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理由拒绝。   可他也没理由接受。   “咳……小……老板是吗?冒昧问一下,为什么你会给这么一份合同?为什么是我?”   他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跟眼前这位财大气粗的小老板有什么关系和交集。   “你不是想干这一行吗?”郁止语气随意,“至于为什么是你?是就是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抽签抽的不行吗?”   小孩儿脾气还挺大,宁知微暗道。   若是大人,用郁止的姿态和语气,给人的感觉会是深不可测,可郁止这样……只让人觉得这孩子真爱玩,想一出是一出,根本没认真。   宁知微一边想谁家家长养出来的这种败家熊孩子,一边心动地犹豫要不要签。   郁止心情不太好。   没办法,谁摊上这种情况心情都不会那么美妙。   虽然跟爱人见面了,且这辈子还有几十年能相伴,然而这种情况也并不值得高兴好吗?   他不想喊宁知微叔叔,也不想做他儿子,心里认的也不行。   “快签,我数三个数,你不签我就反悔了。”郁止语速很快,“三、二、一……”   “我签我签!”宁知微还想继续犹豫,然而郁止却不给他这个机会,眼见着机会就要从眼前溜走,他哪儿还坐的住。   并且,他心里暗暗有个想法,若是没了这合同,他一个只能混个温饱的小群演,以后还能跟眼前这个小富豪老板有交集吗?   不会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下笔的动作就格外流畅,再没有迟疑。   郁止拿起合同看了看,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宁知微心想他看得懂吗?这个年纪的小孩儿才在念小学不久吧?   “带他去新住处吧,先安排课程。”郁止直接打发他们出去。   嗯,快走吧,已经见过了,他现在不是很想看见宁知微。   再留下来,他可能要忍不住研究基因进化的药剂了。   让这个世界的发展揠苗助长,天道不许。   “小少爷,今天的下午茶有您最喜欢的冰淇淋蛋糕。”管家是看着郁止的爸爸长大的,也见证了郁止的出生和成长,把郁止当亲孙子看待,要星星不给月亮,非常纵容。   郁止板着小脸叹气,“唉,从今天起,我戒掉下午茶了。”   “为什么?是厨房做的不合口味吗?”管家忙关心道。   郁止摇摇头,面色郑重,却看得人好想捏一捏那严肃的小脸。   “我要长高。”   不能吃太多甜食。   管家笑容满面,“小少爷会长得很高的。”   郁止的爸妈都高,他的身高应该不需要太忧虑。   可主要是,除了长高长大外,也没什么需要郁止忧虑的。   原主家里是百年前开始发家,一直积累至今,底蕴深厚,可底蕴深厚也架不住人丁稀少。   别人说三代单传,原主家里是五代单传,其中有一代还是女儿。   原主作为独苗,本该受尽宠爱,然而先是爷爷突发急症,后是亲爸亲妈飞机失事,亲爹这边的其他亲戚都出了五服,亲妈那边的亲戚都不在这儿,原主本来是该被舅舅收养,但舅舅在国外,他不愿意跟过去,舅舅也因为工作不能回来,只好让他在家住,有看着他出生长大的管家和佣人,也不担心他没人照顾,每天打打视频和电话看看情况也就够了。   原主家里就剩下一个人和数不尽的钱,自然引来不少人觊觎,管家怜惜他孤苦伶仃,对他多有纵容,舅舅也不忍苛责。   这种情况下,原主活得无忧无虑,意外而死时,唯一的遗憾也只有一个,他的钱还没花完呢!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遗憾,人没了,钱还在。   原主的遗憾不仅仅是这一点,他还遗憾自己没吃遍世界上所有的美食,没赏遍所有的美景,没看够所有美人,没玩够所有有趣的娱乐。   总之不离四个字,吃喝玩乐。   这大约是郁止唯一庆幸的地方。   嗯,这个世界他只需要玩,不用奋斗不用逆袭不用功成名就。   挺好的。   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呢。   “小宁,今儿来找你的是什么人?”孙鹏见宁知微回来,身后还跟着之前两个保镖,不由低声询问,“要真是有什么事儿,你就……算了,孙哥我也帮不了你,帮你打电话叫救护车还是行的。”   宁知微:“……”   他收拾完自己的东西,笑着对孙鹏道:“谢谢孙哥照顾,等我安定下来,有机会请你吃饭。”   孙鹏啧啧两声,“真的发了?”   他觉得现在宁知微要是告诉他买彩票暴富他都信。   “什么大老板?有多大?”该不会是五六十的老头吧?   宁知微忍不住轻咳两声,忍笑道:“嗯,是挺大的。”   孙鹏眼中露出些许怜悯。   他自认看人准,知道宁知微不是心甘情愿接受潜规则的人,想想那辆豪华房车,肯定是老头子强迫宁知微。   前有经纪人打压封杀,后有老富豪逼良为娼,小宁真是太惨了。   他拍了拍宁知微肩膀,感慨道:“你也不容易。”   宁知微感慨点头赞同,忍住不去揉捏小老板的脸,他确实很不容易。 第334章 影帝的养成2   “老板,宁先生已经搬去新家了,公司的人员也已经找好,都是按您的要求找的。”   吴经理将所有资料都放在郁止面前,完全没这么小的孩子能看懂这些东西吗的怀疑,仿佛郁止真就是手握巨富的大老板,而不是一个应该上小学二年级的孩子。   郁止当然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自己什么都会的模样,他只是学着原主,任性贪玩,把开公司培养艺人这种事当成是游戏,只要吩咐下去,有的是人会帮他做。   “吴叔叔,我想看武侠片,就是有人在天上飞来飞去,很帅很漂亮!”   吴经理十分尽职尽责道:“老板,那是仙侠片。”   “就这个!这个好听!”郁止一锤定音。   小老板任性,底下人也只能满足他的要求,吴经理很快去了刚刚成立的公司,对这个旗下目前只有一个艺人的公司人员聚集起来,吩咐道:“我们公司开张,第一部 作品就定仙侠剧,记住,男演员要帅,女演员要美,服装要仙气飘飘,画风要唯美。”   众人等着他后续要求,然而吴经理认为自己说完了,双方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吴经理才问:“怎么不动?写剧本找导演找演员找场地啊。”   众人一脸懵逼:“这就没了吗?吴总,对这部剧就没什么别的要求吗?”   兼任总裁的吴经理推了推眼镜,“嗯,要捧宁知微,其他没有。”   只要好看就够了。   众人:“…………”   他们晕乎乎地下去做自己的事,写剧本的写剧本,找演员的找演员,组建剧组的组建剧组,上广电报备的也开始准备资料。   他们以为吴经理说的场面话,等把成品拿给吴经理看后一定会一改二改再改,什么没要求,甲方的没要求就是最大的要求。   然而当他们把剧本拿给吴经理看的时候,吴经理确实什么要求都没提,只是说了句:“嗯,我知道了,具体通不通过要等老板通知。”   这下众人知道了,幕后老板才是这个公司的真正话事人,掌握着这家小公司的所有话语权,吴经理都得看他脸色。   大家纷纷想象这位幕后老板的真面目,他可能很任性,毕竟能拿出这么多钱组建公司,还随便给下面定了个任务,根本不关注真正的进度。   他可能很年轻,毕竟喜欢仙侠偶像剧。   他可能还喜欢追星,毕竟对演员的要求是男帅女美。   他可能……   诸多猜测标准不一,然而有一个相同的认知是——   他一定很有钱!毕竟真的很少人能这么造作,还没想着赚钱,就吩咐手底下的员工不用帮他省钱,什么都要用最好的,什么实景拍摄,豪华服装,那都是最基本的要求。   不得不说,能在这么壕的老板手底下工作,他们刚刚加入这个公司的小员工都觉得更安心更有底气了呢。   幸好郁止没现身公司,否则要是让人知道这家公司的真正老板就是个小孩儿,恐怕人都得跑了大半。   *   郁止手里捧着保温杯,里面装着新鲜的牛奶,他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咬着吸管喝一口,耳边还不断传来吴经理念剧本的声音。   作为小孩儿的他不应该看得懂剧本,但他听得懂故事啊。   这就苦了吴经理了,不仅要跟郁止口述剧本,还要将剧情像讲故事一样跟郁止讲解。   “为什么这个女二要害女主啊?”   “因为她喜欢男主。”   “为什么都喜欢男主?他很帅吗?”   “老板,宁先生演男主角。”你自己看中的人,能觉得不帅吗?   郁止哑言,他当然不能打自己脸,但他对这部烂俗套路的剧本实在没什么兴趣,就算拍了,恐怕顶多也是不赚不亏,可他的服化道那些钱是同类型剧组的几倍还多,恐怕连不赚不亏的要求都达不到。   而且拍这种剧的男主对宁知微根本没什么好处。   宁知微是想做演员,不是做偶像吸粉。   他随手将保温杯放在手边的桌子上,蛮不讲理道:“我不管,他是我的人,我不要好多人喜欢他,他也不许喜欢别人!”   吴经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都要怀疑自己面前的究竟是不是个小孩儿了,小孩儿会说出这种话?   不过也对,很多时候往往霸道的都是小孩子。   作为手下员工,正经产业都有其他人打理,他需要做的就是陪小老板玩儿,让他玩得高兴,玩得开心。   他也不去想郁止说的“他的人”、“喜欢”是什么意思,一定是简单的字面意思,他怎么能用成年人的思维去想一个可爱的孩子呢?   老板他,还是个孩子啊。   于是,无条件哄老板开心的吴经理拿着算盘否定的剧本回了公司,撂下一句话,“改!全都改!”   上面一句话,下面跑断腿。   这一句改下来,编剧组全都开始加班加点。   “我都说了这种套路剧本行不通,人家老板都是小孩子能被随意哄骗,人家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从业好几年的老编剧道。   写剧本的新编剧低头忏悔,“对不起,我是想着咱们公司什么作品都没有,这种偶像剧很容易卖出去的,所以……”   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小孩子也不能被随意哄骗。   此后,这家刚成立的星光娱乐公司决定了要走的路线,制作精品剧。   所谓精品剧,并不一定要正剧。   喜剧、文艺片、鬼片、悬疑科幻、单元剧、小品剧、偶像剧……做得好看什么都能精品。   唯一的要求就是要好看。   有金钱的支持,底下员工放开手脚,大干起来,编剧们大开脑洞,终于再次敲定了一个剧本。   在郁止突发奇想的要求下,这是一部仙侠喜剧。   男主身上没有了奇奇怪怪的感情线,成为了这部喜剧里唯一的正常人,而他的正常,在这部剧里其他角色的衬托对比下却显得不正常。   这种诙谐和正经的碰撞,让男主被贴上了反差萌的标签。   包括其他角色各有各种不同人设组合的cp,跟男主的万年单身狗属性也是强烈的反差和对比。   就连吴经理看了都对编剧组啧啧赞叹,能把这种设定融合得完全不违和,完全满足小老板的要求,他们也真是不容易。   不出所料,这部剧成功通过,没有不利教育,歪曲历史,血腥暴力等因素,广电那边审核也很快。   宁知微这边刚上了一个月的课程,将声台形表刚练得勉强拿的出手后,他的经纪人李姐便通知他,他的第一部 男主剧已经准备好了。   宁知微差点没原地劈叉,不可思议道:“这么快?”   他可是知道公司是新成立的,在此之前什么都没有呢。   “这就是金钱的力量。”李姐也跟着感叹了一句,她在经纪人这一行也干了不少年,手里培养出一个影后,一个视帝,还有一个当红流量,然而当红流量嫌弃她管得太多,仗着他背后的金主把她从原公司踢了出去。   李姐不是离了公司就干不了,不过这时恰好有人高价挖她,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在听到挖她的高价时,李姐就对星光娱乐的幕后老板有多壕大概有了个初步的了解。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跟宁知微一样,对公司这么快的动作表示惊讶。   不过她比宁知微好一点,惊讶过后便拍了拍宁知微的肩,“好好把握机会。”   宁知微狠狠点头,“我知道的李姐!”   他当然要好好干,否则小老板看他不赚钱,把他踢了怎么办?   唉,有一个月没见小老板,还真是想念,想念那张一本正经的肉脸。   幻想着自己上手肆意揉捏的画面,宁知微忍不住露出怪蜀黍般的猥琐笑容。   忽然感觉手臂被人拍了拍,他回神看过去,便见李姐一脸严肃地低声询问:“小宁,我只问你这一次,你别误会,能抓住机会出头这不是什么坏事,我只是希望能提前应对未来可能有的危机。”   她这么严肃,宁知微也不好放松,正经道:“李姐你说。”   “你跟咱们公司大老板到底是什么关系?很亲密吗?到什么程度了?”李姐严肃询问。   宁知微:“……”   虽然他知道李姐是在问什么,但他真的也不知道回答什么啊。   难道说是抽签抽到的关系?   而且他莫名觉得这是小老板随口哄他的,多半是因为恼羞成怒。   “我们大概……”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才迟疑着道:“是想上手却还没上手的关系?”   他真的馋小老板的脸很久了。   李姐心中了然,这就是富豪砸钱追求,小演员还在矜持中的关系。   看宁知微这丝毫没有排斥,甚至想到什么还在偷笑的模样,想必离富豪得偿所愿的那天也不远了。   只希望这位富豪有点良心,不要到手了就没兴趣了,否则看小宁陷进去的模样,只怕是会受伤。   *   “被潜规则”的富豪小老板郁止从吴经理那里听到消息。   “他要见我?”   “是啊,说是为了感谢您的关照。”这里有一听就很敷衍。   郁止心知肚明,然而现在的他见到宁知微又能怎么样?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宁知微面前,是怕对方找不到机会捏他吗?   别以为他那天没注意到,宁知微走时的遗憾都快溢出来了。   可是,他也挺想对方的。   他拿出手机递给吴经理,“我允许他加我微信。”   这是他最大的妥协了。   他不要被宁知微捏脸。   真的好像爸爸和小孩儿。   虽然没能见面,但能要到微信也是意外之喜。   宁知微毫不犹豫地加了。   【宁知微:小老板好啊!(恭喜发财)】   【郁止:嗯。】   犹豫片刻,郁止还是没打出“我不小了”四个字,长着眼睛的他无法蒙着眼睛说自己不小。   八岁都没有,好歹来个十岁呢?   【郁止:好好工作。】   宁知微想象着那小孩儿是怎么双手抱着手机一本正经地打下这行字的模样,便忍不住眉眼弯弯,一天的疲惫的减了不少。   【宁知微:我会的!】   【宁知微:小老板也要好好上学哦。】   郁止面无表情地退出了聊天。   他仰头问管家:“我不想去学校。”   管家笑着答应:“可以,小少爷,我请老师上门家教,您只需要在考试的时候去学校。”   郁止勉强满意,不去学校已经不错了,不要家教那是想都不要想。   但他可以慢慢显露出自己的聪慧,一些简单的东西就不需要再学。   “老板,剧组即将开机,您要亲自到场吗?”不久后,吴经理前来向郁止汇报。   郁止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书本,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估计公司和剧组的人都想不到,阻挡了霸总脚步的不是娇妻,而是上课和作业。   *   宁知微第一次当主角,自然有许多不熟练的地方,不过因为剧组里全都是自己人,就算演员和导演是请来的,在公司全资的情况下,他们也都是“自己人”,宁知微并没有不自在。   谁都知道他是这个不见经传的公司目前唯一的艺人,钦点的男主,专门捧他的,大家都不会得罪他,对他不说人人都笑脸相迎,却也是和颜悦色。   宁知微在剧组里不断成长,人忙碌起来,总会忽略一些其他的。   不过他每天晚上都会跟小老板说几句话。   两人的关系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慢慢拉近。   只是有件事宁知微很奇怪,为什么每次他说要请小老板吃好吃的,小老板都会顾左右而言他?   是他不想见面?   还是因为别的?   *   “小少爷真是太聪明了,不说二年级,三年级的课程他都没问题,各课均衡,就是太均衡了,我们也不知道他该全力发展哪一门。”虽然这家人看起来很有钱,家教老师也十分尽职尽责地分析。   管家对小少爷的开窍并没有太兴奋,却也是笑着的。   “辛苦了,小少爷还小,我和他的亲人都不希望他过得太辛苦,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就好。”   这算是拒绝了家教老师培养郁止的建议。   不过人家有理有据,明着说家里不缺钱,就希望让孩子开心,家教老师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你们可以试着培养孩子的兴趣,他很聪明,如果真的喜欢某样东西,一定会做得很好,既能得到快乐,又能发展特长,岂不是更好?”   这回管家没有全然拒绝家教老师的话,他开始冥思苦想郁止究竟有什么兴趣,喜欢什么?   是找不到喜欢的吗?   不,是太多了。   小少爷以前喜欢玩具,什么小汽车小房子人偶都喜欢过。   喜欢吃甜食,现在却也戒了。   但他的喜欢并不能持续太久,很快就会没兴趣。   至于郁止现在喜欢什么,他想了又想,却没什么头绪。   最近的郁止正在努力习字,然而管家知道,他习字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能看懂电视剧看懂书认识字。   除了这个,那就只有……   “小老板,剧组已经拍摄过半,我已经找了人写主题曲插曲片尾曲,您要不要听听?”那边传来吴经理的声音。   “嗯,给我吧。”郁止淡定道。   管家福至心灵,双眼一亮!   对,开公司,拍戏,捧人,这就是他家小少爷现在喜欢的啊!   思及此,原本觉得郁止是在玩,并不怎么将那个娱乐公司放在心上的管家也分了一些注意力在那上面。   一些地方大开绿灯。   也让这部名不见经传的剧还没拍完,就已经有电视台前来询问。   被联系的导演都惊了!   他听着手机对面的电视台负责人,战战兢兢问:“张总,您怎么知道我正在拍一部喜剧?”   “呵呵,小梁啊,能搭上这样的关系,你人脉还挺广,苟富贵勿相忘啊。”   什么消息也没得到,但导演却明白了,这部剧幕后有人!   还是大人物!   原本对星光娱乐这个新公司没什么感觉的导演顿时觉得对方身后跟着一座金山,连带着对宁知微的态度都恭敬了不少。   这可是金主爸爸的人!   一直都在幕后,从没进入台前的郁止,就这样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时候,在娱乐圈有了名声,被贴上了豪横神秘的标签。   无数人想跟星光娱乐的幕后老板搭上关系,然而始终没能得偿所愿,更让众人见识到了这位老板的神秘。   不少人都对宁知微羡慕嫉妒恨,在别人想见人一面却不得其门而入的时候,这人却已经成了对方的人,享受着对方的专宠和偏爱,这怎么让人不羡慕嫉妒?   被众人羡慕嫉妒的宁知微却没什么感觉,他每天除了拍戏就只有跟郁止聊天。   在外人心里的神秘老板,现在不过是个正在学习小学课程的八岁小孩儿。   而他作为小老板手下的员工,当然要体贴老板,关心老板。   宁知微的体贴和关心就体现在关心郁止的课业上。   比如……   【宁知微:小老板,今天的作业写完了吗?要不要我帮你讲讲?免费的哦。】   【郁止:……】   【郁止:需要我提醒你,你的工资和片酬都是我发的吗?】   想着那小孩儿无语的小模样,宁知微便忍不住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小老板聊天,他都有种自己在跟大人聊天的感觉,下意识忘记对方只是个小孩儿,因而每每想起对方板着脸的小模样,便更觉得搞笑。   【宁知微:没忘,这不是来回馈老板了吗?】   【郁止:不需要。】   【宁知微:唉,看来还是老板瞧不上我这个高中都那没毕业的。】   郁止什么也没说,只给他发了个白眼的表情包。   心里却想起了这个世界宁知微的命运线。   这是一个娱乐圈世界,宁知微不过是个连名字都没有的路人,炮灰都算不上。   男主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人,跟宁知微有许多地方相似。   同样的学历低,同样的家中变故,同样的进了娱乐圈,甚至一开始,他们试镜过同一个剧组,同一个角色。   男主看到宁知微,心中担忧自己不能被选上,然而最终的结果是他被选上,而宁知微落选。   男主高兴地拿了角色开始演戏,根本没关注其他人,更不知道这次试镜的人中,有个经纪人一眼看中了宁知微,想签他,并且发展进一步关系,但被宁知微拒绝。   原本板上钉钉的角色丢了,宁知微也再没有这样的试镜机会,一直在群演里打转。   在那里,没有郁止,他做了许多年的群演,后来在许多乡土剧和家庭剧里做配角,成了一个观众们都觉得眼熟,知道见过,却叫不上名字的演员。   最后一次描写是男主在电视上偶然看到了他,回想起来从前似乎还跟这人一起试镜过,可如今境遇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感叹一句人生需要不断攀登,否则就会被同行的人扔下。   宁知微连名字都没出现过。   郁止低头看着屏幕,感受着宁知微透过屏幕传递过来的愉悦心情。   【郁止:演你的戏,演不好就不要你了。】   当然是假的,小孩子有权利说些任性的话。   宁知微明知道是郁止说着玩的,却仍是没忍住心头一跳。   不妙啊,他该不会是……父爱泛滥,见到个无主的小孩儿就想给人当爹吧?   不行,这可是金主爸爸。   人家才是爹。   【宁知微:不要我,老板你是想再找一个比我长得好、比我会演戏、比我会聊天、比我聪明能辅导你作业、比我运气好的员工吗?】   郁止笑。   【郁止:其他就算了,运气好什么意思?】   【宁知微:能从千万人里被老板你抽签选中,这还不运气好?那这世界上就没有好运了。】   郁止无语。   这人不是去演戏吗?怎么尽学了拍马屁?   郁止却忘了,自己现在是小孩儿,宁知微的拍马屁放在这里还有另一个说法。   哄孩子。   也算是弥补宁知微没能捏到脸,没能抱过人,更没能把人抱在怀里藏着的遗憾吧。   不知道为什么,对郁止,宁知微有种想将他抱回自己家,只给自己看的冲动。   他将之归结于小老板太可爱了,走在外面就有人想偷的那种。   好想偷回家自己养啊! 第335章 影帝的养成3   今年夏天,暑假还没开始,学生们已经讨论起假期要做什么了。   “一定是旅游啊!好不容易有个长假,当然要去外面玩个尽兴才行!”王佳佳早就想好了,等放假要出国旅游,全家一起去。   “旅游有什么好的,暑假那么热,待在家里吹空调不好吗?”刘小婉不赞同道,“我爸妈还打算把我送去乡下奶奶家,乡下好多蚊子我真的愁啊,带多少花露水都没用。”   “我也不想出门,是家里空调不够爽还是冰淇淋买不到?一边赖床一边追剧不好吗?我都已经做好攻略了,要把今年所有错过的剧都补完。”另一个同学许娇说。   “今年有什么好看的剧?现在的剧都没什么好看的了吧?全都看到开头就能猜出个八成和结尾,演员我都认不出谁是谁,长得太一样了。”王佳佳也是个追剧达人,听见这个话题当即聊了起来。   “我最近粉上一个小哥哥,长得可帅了,还很温柔,看他采访还脸红,真的好甜!暑假有他的剧要播出,我一定要从头追到尾!”许娇双眼都在发亮。   “叫什么名字?我看看?”刘小婉凑过来看许娇屏幕。   学校不许拿手机,但是总有同学偷偷带,屡禁不止,学校也不能一个一个查,她们寝室就有漏网之鱼。   “你看,这是他跳舞时候的图,我还有视频,舞跳得可好了!”许娇非常热情地跟她们安利。   几个女生分不出这些舞跳得到底好不好,又有多好,但对照片里的少年的长相还是有认知的。   “还不错吧。”但也没有到太出色的地步,许娇会这样,绝对是粉丝滤镜。   许娇看出她们不热衷,也没说什么,轻哼一声,“这只是照片,我哥哥换上古装还能更帅,到时候保准你们舔屏都舔不过来!”   她可是早就看过消息了,哥哥拍的第一部 剧,而且是担当男主的剧,是要在上星卫视黄金档播放的。   听说很快就要出预告片了,等她到时候把预告片拿给她们看,肯定能惊喜她们一脸。   怀着这样的期待,许娇跟其他粉丝一样,关注着电视剧剧组的微博,等着他们放出确切播放消息和预告片,明确关注草莓电视台。   早在之前,节目组就有工作人员透露,多半是草莓电视台播放。   几年前草莓电视台是当之无愧的流量之王,虽然现在流量有所下滑,但依然是青春偶像剧的首要选择,虽然粉丝们整天吵着电视剧越来越不行,可谁让拍出来的哥哥姐姐好看呢?粉丝们也忍了。   然而许娇跟其他粉丝一起等啊等,却没等来她们哥哥的剧的宣传预告,而是等到了草莓电视台预告了一部陌生新剧。   看着电视上的特效缓缓显现出《趣仙》两个大字,许娇跟粉丝们一起在群里打出无数问号。   这什么剧?他们哥哥的剧呢?   怎么是个没听过也没见过的剧?这些演员谁啊?   别说,长得还挺好看的。   短短十多秒的时间,许娇已经看到了好几个长得好看的俊男美女,还都是各有特色,风姿绰约。   有人仙,有人灵,有人冷,有人英伟,两只眼睛都看不过来!   许娇想想手机里收藏的哥哥图片,不自觉咽了咽口水,怎么办?哥哥突然就不香了呢。   * 第一部 剧拍摄结束,原创推广和销售就是公司后期运营的事。   郁止是指望这部剧有个好开头的,不仅仅是对公司,也是对宁知微第一部 正经作品的期望。   草莓电视台因为星光娱乐后台的原因,愿意卖这个面子,买下这部剧并且在黄金档,但要求要独家播出,其他平台都不能播放。   郁止心里不同意,“电视平台可以独播。”   但他还要卖网络平台。   草莓电视台不愿意得罪星光娱乐幕后老板,却也不高兴星光娱乐这么不识抬举,最终,合同是签了,但他们调整了时间,不再是黄金档,而是午夜档。   郁止对他们的做法不置可否,但他转手把这部剧网络独播权卖给了一家视频平台,且播放的速度快电视两集。   现在电视收视率下降得厉害,年轻人更多上网,看电视的少了很多。   而这部剧针对的主体就是年轻人,郁止更重视网络也无可厚非。   预告片一出,广告四处投放,果真吸引了不少人的兴趣,预订了这部剧。   郁止一边审核拍摄这部剧的那些演员,准备挑选一些资质好心性好的签约公司,虽然是为了捧宁知微才开的这个公司,但公司上下那么多人,总不能都指望着一个宁知微吃饭。   他一个人也吃不下那么多资源。   公司发展更好,对宁知微也就更好,众人也更不会轻易招惹他。   他这边想得好,然而宁知微听说刚合作过的一些新人演员也签约了星光娱乐时,还微微愣了愣。   随后才反应过来对他们说恭喜。   “那从今以后我可就是你们师兄了。”   几人都是星光娱乐从学校或者素人里面挖掘出的人才,都很年轻,年轻人在演戏上可塑性更强,且更有灵气。   而年轻人往往比老油条更单纯,更不看重名气和身份差距,为人也都随和,闻言也纷纷笑道:“那今后就多谢师兄照顾了。”   宁知微:“好说好说。”   到无人处,宁知微脸上的喜悦才淡了下来。   那几个新人的签约条件没宁知微那么丧心病狂,却也是业内新人里的独一份。   由此可见公司待他们也很优厚。   所以,他宁知微也没什么特别的,不是吗?   之前他没想过为什么自己会走运,得到小老板青睐,反正就这么发生了,他就是这么走运。   可现在他发现,只要小老板愿意,别人也能像他这么走运。   他的颜值、能力、品行、潜力、价值,虽然有优势,却也不比别人出彩多少。   他都能,别人为什么不行?   想到这一点,宁知微便长叹一声。   还需努力啊……   至少要努力到,他是公司、是小老板不可或缺的存在才行。   什么养老板,现在被养的分明是他自己。   *   知道宁知微拍完和宣传之间有空隙,那人几次三番有意无意在聊天中提起要回来看看的想法,回公司是假,想看他是真。   郁止也没想着要躲宁知微一辈子,虽然现在年龄障碍略大,但在灵魂的牵引下,当父子什么的是决计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关系更亲近一点也不碍事。   但他都做好准备了,却没想到李姐传过来的消息却是宁知微要上课,课程很慢,没办法回公司。   这么有上进心?   郁止疑惑之余,却也十分善解人意地让吴经理转告他们安心上课,不用担心其他的。   李姐收到回复后松了口气,看来这幕后老板还挺好的,虽然是追求人,却也很尊重宁知微。   她将这事告诉宁知微时还没忍住说了句:“我瞧着这老板好像还不错,如果你也不是太排斥的话,倒不如稍稍妥协……”也免得原本不错的老板恼羞成怒对宁知微打压,他的日子会比之前更不好过。   宁知微不明所以:“什么妥协?”   他想了想小老板有威胁他什么吗?   思来想去也没想到?   李姐见他不像是为了自尊说假话,不由皱眉,“你跟老板不是那种关系?”   难道是她误会了?   不能啊,之前可是宁知微亲口说的。   宁知微比她还莫名其妙。“什么关系?”   “不是你自己说的?上手没上手什么的……”李姐怀疑宁知微在唬她。   宁知微:“………………”   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李姐误会了什么。   他狂汗,试想一下小老板追求或者包养自己的画面,他便忍不住想笑,还有种莫名其妙的酸爽感。   虽然此时想起这事他没有之前面对那个想要潜规则的经纪人时的恶心,但他将之归结于小老板太小了,他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可能。   如果真这样,那上了警局等待坐牢的都不是潜规则的小老板,而是被包养的他好吗。   “不是……误会了,我跟老板没那种关系,我们就是普普通通的老板和员工。”   呵,这对于见过宁知微那份合同的李姐来说,她一个字也不信。   真要是普通,能签约那么丧心病狂的合同?   或许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但她也不觉得这两人关系普通。   宁知微也不是非要说服别人的人,李姐不信他也没办法。   不过晚上看着手机屏幕的聊天界面,他都忍不住在笑。   郁止还是个小孩,他实在不想在宁知微面前扮演写错字的孩童,为了隐瞒自己认字又快又准确的事实,郁止跟宁知微聊天通常都是语音。   【郁止:暑假也不回来?我别墅很凉快,还有游泳池。】   虽然没说,但爱人明明就在这个世界,却见不到面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尤其郁止这还是个孩子的身体。   小孩儿的身体很多地方都没发育完全,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有种偏执的占有欲。   郁止可以轻松将其压制住,但不代表它不存在,每每在跟宁知微交流时,总会时不时冒出来那一星半点。   【宁知微:很心动……可作为公司的台柱子,我可不能懈怠,不抓紧时间做得更好,被后面师弟师妹赶上来怎么办?】   郁止挑眉,他倒是没想到,宁知微会有这种想法。   不过想想也对。宁知微不是爱占别人便宜的人,能接受他的提携和帮助,自然便会想着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回报公司,也回报他。   郁止没说什么就算他做得不好也没关系的话,他知道宁知微不会喜欢。   【郁止:好吧,那你加油。】   【宁知微:小老板,你的加油就这么一句口头上的吗?】   【郁止:那你还要什么?】   【宁知微:小老板刚刚说的福利简直太令人动心了,我也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只要小老板兑现就行。】   【郁止:兑现游泳?】   【宁知微:是跟小老板一起游泳。偷偷告诉你,我游得不错吗,可以教你。】   【郁止:想的美。】   郁止发送成功,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转身喊来管家。   “小少爷有什么事吗?”管家尽职尽责询问。   半晌,郁止都没能说出自己的要求。   他刚刚一定是被这具身体幼稚的生理影响到了,才会产生把游泳池填平的念头。   “没事了,我就是觉得天有点热。”   管家叹气道:“小少爷,空调温度已经够低了,再低你就要生病了,上回发烧可把家里人给吓坏了。”   “嗯,不会了。”在家里的人面前,郁止还是要做个孩子,“曹爷爷,我想吃零食。”   曹管家心疼他心疼得不行,闻言当即亲自去准备郁止喜欢吃的零食饮料和水果,就放在茶几上,郁止想吃就能拿到,在这种情况下,郁止打开电脑看起了刚开播的《趣仙》。   海量广告的投放是有效的,没多长时间,这部剧已经在观众面前刷够了名气和关注度。   当正片一开播,立刻吸引来了不少观众。   其中,演员们的千姿百态也是这些观众们追来的重要原因。   娱乐圈已经很久没出现特色鲜明的演员了,尤其是女演员,各个网红脸现代妆,男演员也是爱豆居多。   不管内容如何,《趣仙》的演员们首先就让观众眼前一亮。   这部剧名字取得很随意,可无论是制作拍摄服化道还是后期,处处都用了心。   真正做一件事,用心还是不用心,观众们一眼就看得出来。   这部剧开篇就以众仙的人设和剧情反差反转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节奏紧凑,演员对手戏张力十足,演员表情也生动形象,还没看到十分钟,有眼力劲的观众便在心中有了想法。   这剧不错。   郁止看剧时把弹幕也打开,上面弹幕肉眼可见地在增多,底下的评论也在不断刷新。   【本来是冲着俊男美女们来的,但是入坑就出不去了,我的天,这剧太上头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闲余仙子是要笑死我好继承我的花呗吗?!她是怎么做到觉得恋爱要约会太麻烦而分手的?因为太懒打坐万年直接成了大罗金仙可还成?这大概就是“我靠咸鱼走上人生巅峰吧”?】   【呜呜呜明明红尘仙人一个海王那么浪,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他好帅好帅!各种截图已经准备好,就差舔了!】   【你们都在说别人,只有我觉得男主归元仙尊很有趣吗?他真的太惨了,他到底是怎么在咸鱼、海王、戏精、变态、乌鸦嘴……里面活了这么久还一直保持着正常脑子的?未免太艰辛了,我的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   开局爆火。   郁止并不算意外。   一部剧在开播前都有一个评估,公司大概会评估这部剧会不会火,能不能火,又火到一个什么程度,虽然不一定准,却也差不多。   可虽然有所预料,但星光娱乐整个公司上下对这个情况还是激动万分。   还没到一天,都已经商量着要开个庆祝宴了。   郁止作为老板,自然也被告知并邀请,   同样被告知的还有宁知微。   短短几天,这部剧已经越来越火,其中就算是一个小配角,在网上也有了小几十万粉丝。   而作为男主的宁知微更是一夜之间涨粉两百万,这还是在公司没有买僵尸粉的情况下。   现在走在外面,如果不带口罩,都能被认出来几次。不少人拍摄路透发上网。   也是这时候,宁知微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真的火了。   虽然比不上什么当红流量,但跟他以前的籍籍无名也是天壤之别。   李姐告诉他,暗地里已经有经纪公司来挖角,开出了不低的条件。   “李姐你不会帮我做什么吧?”宁知微有些担心。   李姐翻了个白眼,“我自己就是星光娱乐的,怎么可能帮你跳槽。”   “再说了,就算我想帮你谋划,你给我这个机会吗?”   有那份合同在,宁知微这辈子都要给星光打工了。   偏偏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子像是乐在其中,最近还特别拼,一天到晚时间排得很满。   “那就好。”宁知微笑笑,“老板很好的,傻子才走。”   李姐白眼更大了,心说她又不是老板,在她面前拍老板马屁,人家也听不到啊。   宁知微哪里是拍马屁,他真就是这么想的,进公司这么久,他从没有想过会离开,无论是因为合约还是因为他自己。   “这次庆功宴你要去吗?”   “去吧,第一部 剧,意义重大呢。”   李姐看了他一眼,看似不经意地提醒道:“去也好,我听说这次咱们的神秘老板也会出现,你消失这么久,去刷一刷脸也是好的。”   正在压腿的宁知微差点滑倒扯到裆,好不容易忍痛站稳,不敢置信道:“你、你说什么?!”   李姐:“……老板要来很惊讶吗?”   怎么宁知微一副震惊我全家的样子?   别的老板来公司为员工庆祝当然不惊讶,可他们老板……   难道小老板真的要用孩子的模样出现在员工面前吗?真的不怕第二天员工们集体辞职?   知道真相的宁知微开始怀疑人生。   *   郁止当然是不想让别人知道,星光娱乐的老板是个八岁小孩儿的。   别说八岁,就算他是十八岁,恐怕也会有不少业内老狐狸打他的主意。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瞒一辈子,但能隐瞒多久是多久,至少也要等宁知微,等公司发展起来,在圈内占有一席之地,能自己抵抗别人的觊觎和风浪才行。   可在第一部 剧的庆功宴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出现也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他想了个取巧的办法。   宁知微到会场的时候还在四处低头看,主要看谁最矮。   然而怎么看也没看到那道身影。   直到片刻后听到广播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各位好,我是星光的老板,姓郁。”成熟的男声响遍会场。   “噗!”宁知微一口酒喷了出来。   “宁哥?没事吧?”戴眼镜的小姑娘认识他,或者说在场所有人就没有不认识宁知微的,这会儿看到他喷酒,脸色憋得通红的模样,担心他是不是喝酒上头,有什么问题,忙来询问。   宁知微连连摇头,摆摆手道:“我没、没事!”   “可是你看起来好像真的很辛苦啊……”   有点像便秘。   这话小姑娘红着脸没好意思说出来。   宁知微确实快憋到便秘了。   他怕自己一个没忍住当场笑出来,还是一连串大笑不带停的那种。   恐怕所有人都要怀疑他在现场发疯。   他忍得辛苦,说不出太多话,一时也没注意,那广播里的领导讲话已经结束,员工们受到了老板的激励,个个都像吃了兴奋剂,觉得自己还能再干五百年!   “姐姐,他没事,你玩你的,不用管他。”软软的童声在戴眼镜的小姑娘身后响起。   小姑娘转过身,就看到一个穿着小西装,脖子上系着领结,一个小霸总模样的男孩站在那儿。   “你是……”   郁止没说话,宁知微便忙为他打圆场,“这是老板家里人。”   小姑娘恍然大悟,老板儿子啊?长得真可爱!看来老板也长得很帅!   小姑娘对老板感到好奇,却没敢打听老板家里事,很快便离开了。   而这时,老板的绯闻对象和老板家里人才有机会去没人注意的地方说悄悄话。   郁止板着脸走在前面,宁知微紧紧跟在身后。   有人暗暗偷看,心说这是上演霸总给五百万让人滚的戏码?怎么是个孩子?   这年头的霸总文学已经不仅仅要天才儿童,连甩支票也要孩子出场了吗?   他还是个孩子呢!   郁·孩子·止现在很不高兴,哼,别以为他刚才没看到宁知微忍笑忍到腹肌酸痛的模样。   到了无人的角落,他站定,转身刚要严肃地对宁知微表达自己的不满和谴责时,却被宁知微突然袭击。   在他没反应过来的气候,宁知微的双手已经袭上了他的脸。   “宁!知!微!”郁止语气含糊地咬牙切齿。   耳边却传来那人欢快的笑声,带着得偿所愿的满足和感慨。   “摸到了!” 第336章 影帝的养成4   宁知微的手带着些许凉意,大约是刚才握着酒杯过久。   郁止下意识想要将人推开,可与爱人亲近,本也是他心中所愿,哪怕是不想以这副模样出现在宁知微面前,也不及前者愿望强烈。   没碰到也就算了,可眼下人就在眼前,他正摸着自己,他们肌肤相贴,亲密无间。   那点子因为模样和年龄生出的羞恼便也散了,竟一时没能动作,而是就站着让宁知微好好rua了一会儿。   宁知微笑容明媚灿烂,只是大约灯光有些晃眼,他总觉得眼前有些花,唯有郁止那双眼睛是那样明亮透彻。   “好久不见啦,小老板……”   郁止嗅着他身上的酒气,有些无奈,“你喝了多少?”   “不多啊……”宁知微竖起手,比了个三,“三杯,都是很好喝的味道。”   他不懂酒,只知道好不好喝,觉得好喝就多喝了点。   不过这会儿也只是微醺,他的意识还在,知道这是哪儿,知道眼前是谁,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只是酒意给了他更多胆量,让他将那些原本压在心里的小心思付诸行动。   “小老板,你脸真嫩。”松开时,宁知微还有些恋恋不舍。   如果小老板是他家的就好了,那他想怎么rua就怎么rua。   郁止:“……”   他有些幼稚地想让宁知微还回来,让他也捏几下,但又觉得太幼稚只好放弃。   “下次不许了。”他明令禁止,“我都没答应。”   宁知微听出了言外之意,双眼一亮道:“那只要你同意我就可以吗?!”   郁止没说话,不想回答。   但沉默也是默认,宁知微当即打蛇随棍,拉着郁止来到甜品区,指着摆放整齐,样式精美,香味扑鼻的各式甜点,豪迈道:“跟我说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拿来,你再让我摸一摸好不好?”   郁止无语地看着他,“如果我没记错,这是我花的钱。”   借花献佛都没这样的。   “哎呀,不要在意那些细节。”宁知微酒意上头,面颊绯红,却也不知羞意占了几分。   “你没钱吗?连请我吃东西都付不起?给你的片酬呢?”郁止在工作上给宁知微安排得很仔细,可私事却并没有多插手,也没怎么关注,宁知微这么大,又孤身一人活了许久,早就懂得怎么照顾自己,安排自己的生活。   “有啊,都收着呢。”宁知微之前没什么名气,给的片酬自然也不会太高,三十多集电视剧下来,也不过小几百万。   “可我还得存着买房呢,这点钱远远不够啊。”宁知微想要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   这是很久之前他就有的愿望。   可现在,这个愿望上还多了不少限定条件。   他想要一栋,离郁止家里不远的房子,这样以后也好成邻居做客不是?   可郁止家附近的房子是随便就能买的吗?   在宁知微没有大红大紫之前,那是想都不要想。   郁止不知道他的想法,不过在这座城市想买一套好一点的房子,宁知微手里的钱也确实不太够。   “那你之前还说请我吃饭,不就是在骗我?”郁止双手环胸,挺着身子站在宁知微面前。   宁知微一边幻想着给郁止套上各种可爱的衣服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这不就是请了吗?我之前听吴总说你喜欢吃甜食。”   小孩子,就没几个不喜欢吃甜食的。   郁止酷酷转头,“我早就戒了。”   宁知微啧啧两声,一脸遗憾,“那真是太可惜了,你都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少。”   郁止唇角微抽,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宁知微自己端了个盘选了不少甜点吃,一边吃还一边对郁止描述它的口味和口感。   “这个奶油真好吃,一点也不腻。”   “贵的就有贵的道理,上面的草莓都比我平时在店里买的打折款甜。”   “这块曲奇味道有股焦香,如果能再焦一点就好了,我喜欢吃焦的。”   郁止:“……”   这人是在诱惑他一个孩子吗?   如果他真是一个小孩儿,宁知微就是在欺负小孩儿。   现在换了他,宁知微就是欺负他。   “要是知道哪家店做的就好了,我就算不吃饭也要攒钱去一回。”宁知微一边吃还在一边感慨。   郁止面无表情道:“别想了,我请的私人大厨,人家不对外服务。”   宁知微遗憾地叹口气,吃了这么多食物,他的酒意这会儿都已经散了大半,知道自己刚刚做的和现在做的都是什么对小老板大逆不道的事,可他偏偏没什么感觉,甚至还想更过分一点。   “唉,那就没办法了。”   “我只能做你家人了。”   郁止:“……”   他非但没生气,反而还没忍住笑了,没有小孩惯有的洋洋得意,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纯粹干净的笑。   说出的话却是……   “想得美。”   宁知微也不恼,嘿嘿笑了两声,捧着脸道:“我长得美,想得美也是应该的。”   郁止:“……”   怎么有种这人脸皮变厚了的感觉?   事实上,也只有面对郁止时才这样,在别人面前,宁知微都是一个温和有礼,积极向上,谦逊勤奋的人。   唯有面对郁止,他才会换了个模样。   不是有意的,而是自然而然,仿佛本该如此。   人面对自己喜欢的、亲近的人,和面对外人,总是不一样的。   不是刻意,只有本能。   “快十点了,要走了吗?你这么小,应该早睡早起,才长身体,不然长不高。”宁知微看了看时间道。   长不高这一点确实戳到了郁止,想想宁知微之前在宴会里找人时都在低头找,郁止表情一时难言。   小孩子觉多,他这具身体的睡觉时间早就过了,这会儿确实有些困。   “一起,我送你。”   宁知微为了省钱,住的也是公司安排的宿舍,离这里并不远,可跟郁止家却是两个方向。   闻言,宁知微忍不住抱住了郁止的小胳膊,语气恳切,声音哀求,“不能请我去你家吗?你看,这还能节省你回家的时间,让你早点睡觉不是?”   郁止面无表情地推开宁知微的手,理了理衣服,一本正经道:“我不送你会更早回家。”   宁知微:“……”   最终,宁知微还是如愿去了郁止家。   管家见小少爷又请来宁知微,便知道宁知微在郁止心里是不一样的,小孩子一会儿一个想法,可他家小少爷对眼前这位却是格外长情呢。   也不知道到底怎么认识的。   宁知微住的客房跟郁止卧室在同一个楼层,算是这栋别墅里,离郁止卧室最近的卧房了。   郁止回屋睡觉,宁知微却在客房里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他真的再次来到这儿了,还有幸留宿。   他不想睡,如果睡着了,一睁眼,就又该走了。   他打开电视想让自己更享受一下,让这个夜晚变得更漫长。   可惜他最近学习课程很满,有时候还要挤时间飞来飞去参加剧组宣传,他是男主,别人缺席他却不好缺席,最近都许久没好好休息过。   电视打开,没一会儿,宁知微就进入梦乡。   翌日,郁止准时起床,洗漱,吃早餐,锻炼,上课,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进行。   等宁知微下来,真是早上十点,郁止一节课都已经上完了。   “不好意思,睡得太晚了。”   第一次到别人家就懒床,给人留下个不好的印象,宁知微真的很想重来。   天知道为什么他今早没被设定的闹钟吵醒。   “嗯,再多睡会儿一上午就过去了。”郁止坐在沙发上,墙上是正播放着的电视,面前是时刻准备着的零食饮料水果和白开水。   郁止太小,坐在大沙发上两腿都触不着地,斜坐侧躺都太随意,不礼貌。   所以坐的沙发是管家特地找人定制的专属沙发,坐下来正正好。   可这样的沙发本就是吸引人的存在,配上跟它配套的小矮人郁止,更令宁知微有种想拍下来的想法。   真可爱!好想偷拍做屏保!   “我能拍你吗?”他终究没忍住问道。   “不能。”郁止站起身,一副转身要走的模样。   “欸,我不拍,不拍,小老板你别生气走啊。”   郁止面无表情道:“该继续上课了。”   宁知微:“……”   郁止要上课,而他要上班,还没等多久却又要分开,这回要多久才能见面?又是几个月?   宁知微是不觉得工作苦,也不觉得累,能有这么个机会他做梦都要笑醒。   然而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大约是分开有一段时间,宁知微都明显觉得现在的郁止要比一开始高一点。   而忙着工作的他,又有多少时间看着郁止成长呢?   奇怪,明明他不是小老板的父母,怎么操了一颗父母的心?   大概是因为……他真的太可爱了吧?   已经成功摸到了小老板的脸,下一个目标——给小老板穿上童趣睡衣。   加油!宁知微,你可以的!   *   郁止不知道宁知微脑海里可怕的想法,否则肯定会在长大前坚决拒绝跟宁知微见面。   在超额完成课业后,他又继续造作自己的娱乐游戏。   “新剧反响很好,这部剧没亏,反而小赚了一笔,以后继续卖播放版权,还能继续赚,这些都是不需要成本的。”吴经理向郁止汇报。   他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小老板虽然年纪小,但在商场上的敏锐度是许多成年人都比不上的,有时看似任性的行为和天马行空的想法虽然不同寻常,但往往都能带来出乎意料的收益,无论是运气还是真的有这本事,吴经理都是真心佩服,并且对经营这份本来是玩儿的事业更有了信心。   “小老板,公司另外有两部剧已经在筹备了,您看要不要把关一下?”   现在公司都以为幕后老板是个有手段和野心的成年人,有郁止把关会更有信心。   “为什么一定要我看?我很忙啊。”郁止要的是一个成熟的团队,就算没有领导人,也能自主运行,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现在不成熟,那就一点一点,不断成熟。   小老板皱起眉,一看不得了。   这是烦了啊,也对,很多事尝试一次后就没了那么多好奇,也就没那么想做。   吴经理没办法,只能自己更仔细认真做事,免得等这小老板突然问起的时候,自己不会告诉他,原本势头正好的公司已经造没了。   不过,郁止不会太插手公司运营,却一直把关着剧本,每回有什么新剧本,都有吴经理讲给他听,凭借他敏锐的嗅觉,通常都会很直接指出不喜欢的地方。   要是随意说的便也罢了,可每次改了之后,编剧导演都觉得这部剧的剧情更流畅更吸引人了。   一次走运,两次巧合,三次四次那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此后,公司大老板眼尖,很会看剧本这件事就在公司里传开,编剧部顿时成为炙手可热的存在,保不齐那天就被上头发现,提拔人才。   *   “李姐,你都盯了我好几天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你这样盯着,我也会不自在的好吗?”   宁知微正在看新剧本,实在受不了屋里另一个人的视线,忍无可忍地开口。   也不知道怎么的,从上回庆功宴回来后,李姐总是用这种犹犹豫豫,欲言又止的模样对着宁知微。   好几次宁知微都要让她开口,却都忍住,然而这么两天过去,她还这样,他就有些忍无可忍了。   “最近你没听到公司说什么闲话吧?”李姐终究开口道。   “什么闲话?”宁知微皱眉不明所以。   “就是上回,有不少人看见你跟着老板家的小少爷走了。”   在那之后,什么豪门小少爷当恶毒继子,要对亲爸的小情人甩支票这半玩笑半取笑的话就在公司私下里流传了起来。   人都是喜欢八卦的生物,哪怕这个人品行良好,态度端正,也免不了好奇心。   大家都是新同事,且工作时间不长,倒没有人真的嘲笑宁知微,就算不看宁知微本人,也得看这他是公司力捧的人的份儿上,便没人会没脑子去招惹。   可私下的流言却没少过。法不责众,当所有人都知道,都在讨论时,就算要罚,也不知道该罚谁了。   “我知道老板对你很好。”李姐见宁知微表情怔愣,不由叹了口气。   “也知道你受了他不少恩惠,一心一意想要报答他。”   “可人家如果有家庭……这了就不好说了。”   如果单纯是包养,以后大不了还能统一口径说交往,可要是做小三,那可就怎么也洗不白了。   宁知微:“……”   万万没想到,他现在不仅要跟老板传绯闻,还要跟“老板的儿子”来对手戏,中间还夹了个不知名的老板夫人。   小老板一人就饰演了一家三口,也是够够的。   “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插足别人家庭,你所想的黑料根本不存在!”未免经纪人乱想,以至于行事出错,宁知微这回说得斩钉截铁。   李姐松了口气,“那就好……”   此时此刻,她甚至有些盼望宁知微之前说的真的,他跟老板其实没什么关系,是她误会了。   宁知微哭笑不得,正打算继续看剧本,却见李姐将手机给他。   “你的粉丝已经过五百万了,可以适当互动一下,准备好什么福利了吗?”   宁知微翻开微博,没一会儿就翻到之前发的有关他自己的基本信息。   性别、年龄、星座、属相、生日、过往经历……   宁知微眸光微顿。   “福利?那就给他们耍一回剑舞吧。”   剧组拍摄过程中,他没怎么用替身,就算是动作戏也是自己来,一段剑舞不难。   “礼物呢?”李姐一边编辑备忘录,一边头也不抬得询问。   宁知微心中警惕,“视频不就是礼物了吗?还要送什么?”   “别的明星经常会送手机化妆品什么的,你打算什么都不送?”李姐看了他一眼。   宁知微摸着钱包觉得肉痛,“……不能吗?这是我辛辛苦苦攒的老婆本。”都还没攒够呢!   李姐:“……”   宁知微顽强抵抗:“你觉得我亲手写的贺卡签名怎么样?我现在也有那么一丁点儿名气,签名卖几百应该没问题?这都是无本的钱啊!”送给粉丝,粉丝也是赚的!多好啊,谁都不亏!   李姐认认真真将他上下打量半晌,才感叹道:“如果有朝一日圈内要竞选最抠门的艺人,你一定榜上有名。”   “好说好说。”   宁知微完全没放在心上,什么名声,在他的房子和老婆本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这么穷。   连小老板一身装扮都买不起,装什么大款。   宁知微心里清楚,其实以他之前的身价,根本拿不到这么多报酬,这些多出来的报酬都是公司优待,他更不能随意挥霍这笔钱。   慈善捐款什么的他可以给,但是这种非过年过节生日之类特殊日子,根本没必要大肆铺张。   而且对于真正的粉丝来说,他亲手做的东西大概比什么手机电脑化妆品更有价值。   如果不是真爱粉,那就更没必要浪费这笔钱。   他看似抠门,其实把什么都算得清楚,又把握得恰到好处。   正如他可以用几个月时间每天聊天拉近和小老板的关系,最终在得到一次rua脸并且还没任何惩罚一样。   他也可以花更多功夫,以求有朝一日能成功给小老板穿上童趣睡衣。   自己已经去过小老板家里做客了,什么时候小老板也能去他家呢?   他真的很期待呢。   *   “舅舅。”郁止对着电脑屏幕,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成熟男人。   “在家过得怎么样?”常年忙于工作,男人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很容易让小孩儿害怕,自然而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原主不愿意跟舅舅出国,除了恋家,也未必没有这个原因。   “很好。”郁止想到对方是在异国他乡,不由关心道,“舅舅你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   郁止舅舅不由心里一软,果然外甥长大了,都懂得关心人了。   “嗯,你也是,我看了你公司拍出来的电视剧,很好看。”其实他只看了前面两集,工作忙,没那么空闲时间看电视,但必要的鼓励是不可少的。   “是吗?我也觉得好看。”郁止笑了,学着其他小孩子,说了一些剧里的角色怎么怎么样的话。   当然,他也不忘提前帮爱人刷好感度。   “演男主的那个最好看了,他人也很好,还请我吃小蛋糕。”   虽然小蛋糕是他买的。   而且他也没吃到。   舅舅点点头,有管家在,他不担心外甥的交友问题,便没多关注,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今年你生日我可能回不去,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多请些朋友庆祝,到时候我给你打视频。”   郁止对生日不热衷,却也不会拒绝。   但他不想请一群圈内的小孩儿过家家。   思来想去,还是在公司庆祝好了,送些礼品什么的。   这一天,公司上下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小蛋糕,还有商场优惠券,   老板生日这一天,也被记在了所有员工的日程表里。   远在外地拍摄的宁知微在休息时间刷朋友圈,正好刷到不少公司同事都在晒今天的福利。   生日?   郁止?   宁知微皱眉,翻了翻跟郁止的聊天记录,发现对方确实没提到过,不由咬了咬唇瓣。   犹豫片刻,他终于敲下一行字。   【宁知微:小老板,今儿什么日子啊?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郁止:?什么日子?没什么啊。】   【宁知微:…………那我这个是眼瞎吗?[图片]】   附图是他朋友圈里别人晒小蛋糕和优惠券的消息。   他没有小蛋糕,也没有优惠券……   真是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不甘心。   【宁知微: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了,结果你连生日都不告诉我……】   【宁知微:也不请我。】   【宁知微:别人都有礼物,我什么也没有。】   【郁止:…………】   【宁知微:你说,你是不是不拿我当朋友?】   【郁止:……朋友过生日,都要送礼的。】   宁知微知道啊,送礼怎么了?他送不起吗?   【郁止:你那么穷……】   宁知微:“……”   【郁止:还那么抠……】   宁知微:“…………”   【郁止:我真的是为了你好。】   宁知微捂着心口,他信了!   【郁止:反正你也送不起什么礼物,留着攒你的钱买你的房吧。】   宁知微:“………………”   我谢谢您,您还真是善解人意啊……   宁知微欲哭无泪,所以他形象还变得回来吗?   【郁止:不用谢。(微笑)】   宁知微:“……” 第337章 影帝的养成5   环山别墅的夜晚静谧安宁,夜风吹动着飘窗的白纱,翻飞飘扬。   细碎的星光通过白纱影影绰绰,倾洒进屋,与手机的光芒相辉映。   床头的智能助手发出提示音,“现在是晚上十点三十分,检测到主人还没睡……”   郁止将头伸出被子,对床头的智能助手道:“小米粒,关机。”   灯光闪烁片刻,智能助手再没发出声音。   郁止手里的手机光亮在这屋里格外明亮,不过照亮的却只有郁止的小脸。   晚上看手机对眼睛不好,郁止没打算继续聊多久,看着屏幕里对方发来的流泪猫猫头,他弯了弯唇角,微肉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似乎是想到什么,郁止又很快把这抹笑给收了起来。   嗯,这个世界还是走冷酷霸总路线更好。   翻了翻宁知微的日程表,郁止发现自己似乎还不如宁知微。   明明说好要吃喝玩乐的他,却在管家和家教老师的安排下,假装学习那些早就会的知识,浪费光阴。   虽然他也不缺这点光阴。   心里想着事,郁止很快就睡着等来了第二天。   “什么?小少爷要出门视察?”管家实在很难将视察工作四个字放在他家小少爷身上。   不用说小少爷从前只爱玩闹的性子,就说这年龄,也万万没到要工作的地步。   平时在家指挥也就算了,出门视察算什么?   哪有这么小的孩子视察的?   “嗯,我听宁知微说,他们这次拍摄在云山,哪里有山有湖有草原,还有漂亮的小狐狸……”   听完郁止说完这一长串,管家彻底悟了,他家小少爷这不是去视察工作,而是去玩,不过是换了个冠冕堂皇的说法罢了。   管家本来不应该同意郁止真的胡闹的,毕竟在家才更安全更便利,想要什么说一声就能准备好,无论是娱乐享受还是人身安全,都是最有保障的选择。   然而……   看着郁止双眼期待的模样,管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既然要出门,那就要什么都准备好要是。   保镖、交通工具、厨师、老师,能带走的都带走。   别人出门旅游是提着一行李箱的常用衣物,郁止出行是带着全家伺候他的衣食住行。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这样做,别人见了好一点的会说声壕,差一点的说不定会仇富地说一句皇帝病。   可这是一个孩子,人们对于孩子总是宽容许多,他们有着可爱讨喜的外表,还有萌里萌气的言行举止,很容易俘获大人的心。   因此,哪怕郁止戴着墨镜,跟着保镖,想巡视一般出现在几个剧组,也有不少工作人员和演员在暗暗观察他,甚至想上前套近乎。   这种想法的产生不仅仅是因为他看起来身份贵重,更因为他出色的外表。   “小少爷,您来了,您累不累?渴不渴?饿不饿?老张,今儿中午咱们不吃盒饭,去酒店吃!”导演鞍前马后,一副要尽全力伺候好郁止的模样。   他可是知道公司的老板姓郁,而眼前这位小少爷也姓郁,其中的关系还用得着他多说吗?   想想之前公司传了许久的流言,导演就觉得眼前这位可是个小祖宗。   这可是个能出面见亲爸小情人的人。   可不能糊弄了事。   郁止随意摆手,“不用了,我就坐这儿,你们忙你们的。”说罢,他便占了导演的矮凳。   小身板挺直,饶有兴趣地看着场地里穿着各色服装的演员,以及忙里忙外的工作人员,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   导演看出这小少爷就是来看稀奇的,也不需要他怎么伺候,便也放下心来,开始完成自己的拍摄工作。   “各就各位——!”   这是一部现代剧,郁止提前了解过,是一部都市生活剧,主要讲了现下大众人的生活百态,社会上的各种现象和矛盾。   大龄不婚、为了拼职场而决定丁克的男女、留守老人、网瘾少年、明星爱豆……   虽然要素过多,但是编剧对剧情和人设的把控很棒,郁止看过,觉得问题不大。   这类生活剧没什么大牌明星,事实上,现在的星光娱乐只有一部作品,想要请大牌明星,就算出天价对方也不一定会接,郁止是不缺钱,可有那个钱,他都能拍好几部作品了。   郁止没在这个剧组多待,只看了一天,第二天就走了。   他的最终目的地可不是这里。   在他走后,导演才松了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小少爷这么小,可当他坐在身边,导演大气都不敢出,小小年纪气势逼人,不愧是霸总预备役啊!   “导演,那小孩是谁啊?你对他的态度怎么这么郑重?”   吃饭的时候,几个主要演员就凑在一起八卦,脸上满是好奇,看得出来,他们虽然没明说,心里却想的是导演竟然对那小孩儿毕恭毕敬,像皇帝面前的大内总管。   导演没好气道:“去去去,你们可别乱打主意,人家跟咱们公司老板一个姓。”   主演们震惊之余却又了然。   原来是星光娱乐老板的儿子/孙子啊!   他们之中不全是星光娱乐的签约艺人,因此不知道那次庆功宴上的事,现在知道了,也没有太多想法,只隐隐约约有个念头。   儿子/孙子都这么有霸总样,那星光娱乐的幕后老板也一定是个厉害人物,心里不由暗暗加重了星光娱乐的地位。   郁止这一次出行打着视察的旗号,去了公司名下三个剧组后,才终于来了宁知微的剧组。   这次他不疾不徐,可以在这儿多留几天。   *   “你们别跟着了,就在这儿等我,待会儿我叫你们再进来。”   保镖们跟着太过醒目,郁止不好隐藏自己,这次他不想大张旗鼓。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赶在郁止平时说话就十分有分量,他们在考虑过郁止的人身安全不会受到威胁后,还是不得不同意了郁止的要求。   “是,小少爷,我们在外面等您消息。”   天气渐冷,加上这地方海拔有些高,郁止身上穿着很轻的羽绒服,将自己裹成了一条黑色毛毛虫,脚下的步子却很稳,直直朝着剧组走去。   这里拍摄的剧组不多,人烟稀少,因此看守也没那么严,郁止很轻易就混了进去。   “卡!”   “小宁休息,小姚你再酝酿一下情绪,想想那个画面,是你发现追杀自己的是你喜欢的人,那个情绪转变和循序渐进都有个层次感,别表现的像你跟观众上帝视角早就知道一样!”   这是一部古装权谋剧,大男主剧,宁知微饰演反派男二号,一个表面君子,内里小人的皇子,前期有多霁月光风,后面就有多阴沉恶毒。   这样一个跟之前的喜剧仙侠里的仙尊完全不一样的角色,是郁止亲自挑选的。   当然,他不可能说这个角色好,可以让你迅速从喜剧的固定印象里脱离。   他用的理由很简单。   抓阄。   “你以后的角色都要我给你选,我答应你才能演。”郁止当时霸道地说。   小孩子的霸道能算霸道吗?那分明是表示对宁知微的喜欢啊。   就是有些别扭。   宁知微当然不会拒绝。   “可你要是抽中我演不了的角色呢?”宁知微笑问。   “为什么演不了?”郁止反问他。   “比如我做不到,看起来太假了之类的。”宁知微试探问。   “可这些不都是假的吗,你演的了一个为什么演不了其他的?你做不到吗?”郁止的眼中有着怀疑,似乎在说不会真的做不到吧?   宁知微顿了顿,半晌才笑着对郁止道:“我能做到。”   郁止说的对,没有演不了的角色,只有演不了的演员,如果他演不了什么角色,那一定是他能力不够,做得还不够好。   有了郁止这一通话,在新剧本到手后,宁知微便拼命钻研,看书看剧这人物小传,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开拍后果然很轻松地进入状态,是这群演员里适应最快,也发挥最好的。   男主角是圈内一位有实力的前辈,只是近几年没有什么符合时下审美和潮流的角色,名气下滑得厉害,否则也不会拿着不算高的片酬来这个剧组。   女主角是圈内小花,之前退圈生孩子,这是她复出的第一部 剧。   宁知微的工作态度带动了男女主的积极性,两个原本对这部剧不算太满意的人为了不让后辈追上,纷纷拿出了十分能力,他们可不想被小辈比下去。   主演们内卷,其他配角能划水吗?   于是,不知不觉,整个剧组都开始了内卷生活,上到导演主演,下到配角群演,几乎都随时看剧本练习。   郁止刚来,就看到被导演说过可以休息的宁知微离了镜头便拿着剧本神游天外,化妆师正在一旁给他补妆。   郁止知道,他不是在神游天外,而是在脑海里模拟拍摄的场面,从站位打光画面景物还原现场,努力在脑海里构想怎么才能发挥出最好的表演。   走神之余,连郁止的靠近都没察觉。   周围工作人员倒是察觉了,他们也不认识郁止,但看见郁止脖子上戴着出行证,就以为是谁带来的亲戚。   “小可爱,你是谁家小孩儿?怎么到这儿来了?”有工作人员上前关心询问。   “我哥哥就在前面。”郁止随手往宁知微的方向指了一下。   那边还站着不少人,他这随意的行为还真让人很难知道指的是谁。   不过那工作人员看确实有几个年轻男生,也没怀疑,“那你乖乖的,去找哥哥,不要在这里乱跑好不好。”   “嗯。”郁止点头。   乖巧的面容太有说服力,工作人员根本没办法怀疑或者拒绝,成功放走郁止,让他进了能接近宁知微的地方。   宁知微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补妆,好不容易补好,他却不想睁开了,就这么闭着。   “之前是我想错了,我们是朋友,当然要用送礼物加深感情,告诉别人,你是特别的,别人收礼,你送礼,这才特别。”   “所以我特地来找你要礼物了。”   “宁知微,你准备了吗?”   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差点让宁知微从椅子上滚下去!   好不容易稳住扶手,睁开眼睛转头往身后看。   只一眼,他便顿住,一动也不动,直直盯了郁止半晌。   他揉了揉眼睛,把刚刚上好的妆揉了个乱七八糟。   “你……你离家出走了?!”   宁知微左看右看,都没看见郁止身边还有其他人,这熊孩子是一个人来的?!   他当即又惊又惧,还有一股慢了半拍,却将所有情绪都挤下去的后怕。   郁止眸中一柔,却是伸出手,理直气壮道:“礼物呢?”   回答他的是拍在他手里的一巴掌。   宁知微要被吓死了,无论郁止看起来有多成熟厉害,在宁知微眼里,也都是个八岁小孩儿。   一般情况下,让这种小孩儿去小区外买个东西都得犹豫,郁止却竟敢一个人千里迢迢来这么远!   一把拍向郁止的手,顺势将人握住,拉到自己身边,恶声恶气道:“礼物?什么礼物?我看你就欠揍!”   嘴里这么说,手上却还是动作轻柔地探了探郁止的额头,检查他有没有生病发烧。   郁止还从未用孩童的身体享受来自爱人的关心,有幸从小孩长大的那个世界,他整日遭受的也是同为小孩儿的爱人乱七八糟又啼笑皆非的玩闹。   宁知微是个成年人,更会照顾人,虽然真的很像家长啦,但郁止还挺受用的。   这种受用在宁知微试图将郁止抱坐在怀里时被彻底打消了。   “跑什么?我怀里不好吗?可暖和了,还比凳子软,”宁知微挑眉诱哄道。   郁止躲在宁知微椅子后,“不要。”   他不想被“抱儿子”。   “我有专属座位。”怕宁知微再说什么话,郁止赶紧打电话让他几个保镖进来。   还带着他的随身家当。   本来他跟宁知微说话就已经吸引了不少人的视线,等几个保镖进来,众人更是移不开眼,就连导演和酝酿情绪的女主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看向宁知微,不,准确来说是他身边那个小男孩。   一个保镖搬来小沙发、暖炉、防风帽,另一个搬来饮料零食保温的饭菜。   不到十分钟,郁止就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面前的折叠桌上摆放着各种美食,虽然冷,但依然有人闻到了甜点的香味。   只见他喝一口牛奶,吃一口蛋糕,手机里播放着正热的动画片,暖炉把手脚全身都烤得暖烘烘的。   围观剧组众人:“……”   宁知微:“…………”   他刚刚到底是怎么自以为是地认为郁止是一个人离家出走的?   *   “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宁知微虚弱地低声询问。   郁止:“来视察啊。”   是吗?他怎么觉得是皇帝在巡视领地的同时来游山玩水呢?   忽然想起曾经看过的几部电视剧里皇帝南巡的场景,郁止比他们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至少皇帝都得坐马车,郁止直接私人飞机。   然而想想那些皇帝的老脸,宁知微又连忙摇头,将那些画面抛诸脑后。   他家小老板可比他们可爱好看多了!   郁止给宁知微递了一份午餐,“一起。”   宁知微还惦记着自己下一场戏,转头看向导演,终于被保镖告知郁止身份的导演连连点头,示意宁知微吃吧,这会儿不拍他的戏。   反正妆已经花了,再花一点也没什么。   “多吃肉,长高。”宁知微将肥肉挑进郁止碗里。   郁止默默抬头盯着他。   宁知微面色如常,仿佛他不是挑食,“怎么了?吃啊,别浪费粮食。”   郁止:“……”   他舀了大半芹菜放进宁知微碗里,“多吃蔬菜,不长胖。”   宁知微:“……”   看着他含泪咽下讨厌的芹菜,郁止才眉梢一挑,唇角微弧。   远处围观的工作人员和演员们见状不由感叹道:“他们什么关系?感情真好啊,父慈子孝的。”   “怎么不是兄友弟恭?这一看就不是父子吧?宁老师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儿子!”   “怎么不可能?十五岁,古代的时候人都能当爹了。”   不多时,宁知微有私生子的消息就在私下传开。   不知不觉竟传到了导演耳朵里。   他差点没一口水喷出来!   父子?什么父子?!   人家小太子自己有亲爹的好吗?!那会是宁……   导演心中一顿,霍然抬头,看向宁知微和郁止的方向,目光灼灼,像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事。   不对……不对!   为什么宁知微不能是小太子的爹?   亲爹有点难,后爹还不行吗?   无论宁知微跟星光娱乐的老板还是老板老婆有关系,这都是有可能成为后爹的啊!   就这样,宁知微一个人承担起了郁止一家三口的绯闻,事实到底如何已经没人知道,也没人想知道了。   他们都抱着自己心里的那个“事实”,认为自己那个是真的,谁都说不过谁。   “给小宁放半天假,下午他的戏不用拍了,明天的话看情况。”导演大手一挥直接宣告。   毕竟钱都是金主爸爸出的,总不能让金主爸爸的亲儿子来剧组却孤零零就看他们拍戏吧?   枯燥又无趣,哪有小宁好看。   “你一来,我就拍不了了。”宁知微提前感慨。   郁止默默望着他,“礼物就算了,你连一点时间都不肯给我吗?你也太抠了!”   宁知微:“……”   他差点都忘了这一茬!   “你听我解释,其实我不是这样的。”   郁止试探看他,“哦?”   “蹭甜点不是你吗?那个叫什么?借什么花。”   “借花献佛……”   “对,就是这个,也是你啊。”   “……”   “为了不花钱,送福利送签名的还是你啊。”   “…………”   “我说的不对吗?”郁止一脸无辜地看着宁知微,表情略带茫然。   “好吧,我就是抠。”   宁知微放弃挣扎。   “所以你的礼物没有了。”他理直气壮道。   郁止:“……”   宁知微还对他微笑:“小老板,你这出行还全副武装,拖家带口,应该也不缺我那点老婆本买的礼物吧?”   老婆本?   郁止满意了,“哦,那是不缺,毕竟你没我有钱。”   “抠是应该的。”   宁知微:“……”   偷听的围观众人:“……”   他们还要再偷听下去吗?再偷听也改变不了他们也很穷的事实啊。   别问,问就是玻璃心,不平衡了。   此时此刻,仇富的心理让众人面目扭曲。   众人纷纷对宁知微产生同情,这位大兄弟到底是怎么对着这个熊孩子生存下来的?人类的忍耐力也太强了。   随着继续开拍,众人终于把注意力都转移到拍摄上,宁知微放假,就得先拍摄其他人的镜头。   男女主纷纷上阵,郁止的视线也看向拍摄场地中央,看着男女主的互动单手支撑着右脸。   “好看吗?”声音幽幽响起。   郁止点头,拍得还不错,“好看。”   宁知微不知怎的,想起了之前公司里的传言。   因为当时郁止放出来的消息是只要俊男美女。   有人玩笑说老板在给后宫选妃。   现在……瞧瞧郁止盯着男女主不放的模样,想想郁止到剧组的皇帝架势,还真应了那句给后宫选妃。   “我的会更好看!”不知怎的,宁知微心里生出了不满,和隐隐比较的想法。   “什么?”郁止看他。   “我说,我的镜头会比他们更好看。”宁知微语气坚定道。   确实,宁知微饰演的角色是个翩翩君子,一直都是所有人心里美好的象征,对比起幼年流落在外的男主,以及总是受伤被追杀的女主,宁知微这个那男二永远都是风度翩翩,气质斐然的模样。   他真的会比男女主好看。   没有骗郁止。   郁止看了他片刻,才“哦”了一声。   “本来就该这样。”   “你可是我抽签抽到的。”   “那就是最好的。”   也不知他是在肯定宁知微还是在肯定自己。   但宁知微不在乎,他的注意力都在那一句最好的上面。   他笑了,忽然觉得刚才明里暗里争宠的自己有些好笑。   “嗯,我是最好的。”   他要成为最好的。   毕竟,他可是小老板抽签抽到的呢。 第338章 影帝的养成6   《重明》作为一部权谋剧,讲的男主作为一国太子,经历废而又立,终于为母报仇,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的故事。   其中还有不少形形色色的配角,狡诈狠毒的继后,一心为民的忠臣,黑化的宠妃,从天真变成熟的公主。   宁知微饰演的反派男二沈介前期是个温文尔雅的君子,他身为皇子却不受宠,自小受欺负,却凭借自己的聪慧在宫中争到了一席之地。   他假意依附男主,以忠心的外表,行阴谋之事,给男主找了不少困难,却每每都能全身而退。   他智计无双,却不行正道,有王佐之才,却偏要为一己私利行祸国之事。   在暴露后,他也不曾有半分后悔,“这天下是皇帝的,是百姓的,是太子的,可都不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那我伤害它,又何必心疼?”   他坏得彻底,毫不留情。   前期能好得令女主都倾心,后期暴露便能坏得令所有人都远离。   他姓沈名介,可很多人都知道,原本皇帝随口说的名是芥,身为皇子,命却如草芥。   同为草芥,他又何必去同情那些百姓?   若想摆脱草芥之命,自然只有逆天改命,皇位谁都坐得,昏庸的老皇帝能,以农民之身起义的太祖皇帝能,凭什么他不能?   若他为皇,他也能做得很好,他凭什么不争?   这样的人在现实中必然被人人唾弃远离,可在电视里,在所有观众都知道这是假的,是人演出来的情况下,观众们看到他的便是魅力多于可恨。   在这段时间里,宁知微的微博粉丝已经涨到了三百多万,娱乐圈的地盘就这么大,资源就这么多,他的冒头就意味着别人会丢失利益,在这个圈子里,永远不缺竞争对手。   《重明》预计在年初播出,拍摄任务很重,一开始当宁知微担任男二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不少黑粉看他的笑话,纷纷跑到他微博底下嘲笑。   说他被金主甩了,说他之前的表演一定是被导演引导出来的,换了剧组就会原形毕露,说他出道即巅峰,永远也超不过。   宁知微多少还是受到了网上这些消息的影响,心情不太好,虽然不影响工作,但心情不好对身体也不好,还会产生自我怀疑。   他忍不住想到自己原来就是个小群演,是借了郁止的力才有这样的机会,可如果没有郁止呢?   就像曾经想要潜规则他的经纪人说的:“宁知微,你长得不错,演戏也有些天分,自己也努力,可娱乐圈从来不缺你这样的人,你凭什么出头?我现在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是因为你那张脸符合我的审美,可如果换了别人,你连这种机会都得不到。”   宁知微不得不承认,那人说得没错,娱乐圈太拥挤,他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又不是天才,哪能被人追着捧着不放?   经纪人被拒绝时骂了他一句自命不凡。   他当时还在心里暗暗反驳,他没有自命不凡,他有勇气,也有资格对自己有信心。   可现在他却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自命不凡?   自我怀疑的同时忍不住更加努力,更加勤奋,将整个剧组都带得卷了起来,心里的怀疑却还是没消除。   直到郁止给予他肯定。   “你可是我抽到的人。”郁止说得理直气壮,仿佛被他抽到就是气运之子,世间无人能比。   宁知微忍不住笑,心里一直压着的石头落了地。   对,他是郁止抽到的人,仅凭这一点,便能打败绝大部分人。   别人都没有他的运气。   “小老板可真是我的小福星。”宁知微好想亲一亲小老板的脸蛋,肉嘟嘟的,亲起来一定很舒服,可他又担心小老板恼羞成怒,大庭广众之下直接发火。   他伸出手想要捏一捏,然而被眼尖的郁止给提前避开。   小老板细眉一拧,表情不悦地看着眼前这个胆大包天的人。   宁知微讪讪收回手,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郁止有惊无险地在外人面前维持了霸总的形象。   嗯,霸总他儿子也是小霸总。   “我带你去剧组其他地方玩!”说罢,宁知微牵着郁止就起身离开,躲开了其他人的视线。   没了别人围观,宁知微才松了口气,保镖们不远不近跟在他们身后,听不见却看得见。   “我抱你!”宁知微大胆道。   郁止转身拒绝,“不要!”   “别这么小气嘛。”宁知微心情轻松,也有兴致跟郁止逗着玩闹。   郁止却不配合,他觉得现在的宁知微有点将他当成玩具,可以抱在怀里随便玩,他不想做人形玩偶,任由宁知微怎么求也不肯。   “不行,我还抱不动你。”他坚定拒绝。   “我抱你跟你抱不动我有什么关系?”宁知微不解问。   “你抱我,我就要抱你,这才公平。”郁止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对宁知微说。   宁知微笑道:“那照你这么说,父母都不能抱孩子了?毕竟他们孩子还抱不动他们。”   “你是我爸吗?”郁止双手环胸淡淡问。   宁知微发现,小老板虽然小,但礼仪却很好,即便再无语,也没朝他翻白眼。   真的很特别,明明还是个孩子,却比许多大人还成熟有礼,这让宁知微忍不住向往,到底怎样的父母家庭和环境,才能培养出这样的小老板?   任性却不失稳重,可爱又不失正经。   如果他的儿子能是这样,他做梦都得笑醒。   他忍不住感叹道:“如果我孩子能有小老板你的一半,我这辈子都不用发愁。”   郁止:“…………”   他沉声道:“你还要儿子?”   宁知微挑眉:“不可以吗?我都23了,法定年龄都到了,就算结婚好像也没什么吧?”   郁止:“……”   他咬着唇瓣,细眉紧拧,“你喜欢女人?”   宁知微:“…………”   这回换他沉默了,表情微变,脸色严肃地将郁止拉到自己面前,低声愠怒,“你听谁说的?我当然喜欢……女人。”   事实上,宁知微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他对男女都没什么感觉,刚才那么说,不过是因为现实中异性恋为主,便下意识那么说了。   可郁止这话什么意思?他还这么小,从哪儿知道的那些奇怪知识?   “没人说,我自己看的,不能吗?”郁止态度淡定,表情不变,仿佛不知道自己说的不该是八岁的孩子说的话。   宁知微追问:“从哪儿看的?”管家怎么会让郁止接触这些东西?   “就是书、网上。”   “很奇怪吗?男女都一样,喜欢男人当然也可能喜欢女人,反过来也一样。”   郁止说得仿佛人类要吃饭这样天经地义。   宁知微:“……”   虽然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歪理,但好像他没看法反驳。   他想到了郁止刚才口中的公平,心想这孩子是不是对世间万物都讲一个公平?   “以后别再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别再这样说了。”无法,宁知微只好在郁止身边坐下,好声好气劝道,生怕郁止不听话似的。   郁止看了他片刻,最终还是答应了。   “好吧。”   他这勉勉强强的模样,仿佛是因为是宁知微才答应的,看得宁知微好笑的同时又忍不住高兴,荣幸。   看着这样的小老板,宁知微忍不住想象,将来的小老板会长成什么样呢?   他应该会很有钱,应该不会长残,就算真长残了,也能手术整容,他会对人彬彬有礼,却也霸道到骨子里,就是能掩饰得好一点。   他出行高调,走到哪里都是最亮丽的风景,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会有很多追求者,无数人喜欢他的钱权才貌,想要跟他组建家庭。   结婚后,他会有一个或者几个跟现在的他一样优秀又可爱的孩子,一家人平安快乐,令人羡慕。   可那时,自己又会在哪里?   *   三个月后,郁止看到了《重明》的成品,刚看完前三集,他就知道这部剧会火,而且还是大火特火。   果不其然,开播后,《重明》便火遍全网,无论是电视上的收视率,还是网络上的点击播放量,都是top1!且一骑绝尘,甩了第二名两倍。   空间微博到处都是这部剧里的角色台词,剧照截图也成了许多人的屏保,小视频表情包也满天飞,每天上两三个热搜,这还是在剧组没有买热搜的情况下。   【奇怪,当年景轩正当红的时候我都没get到他的点,可在这部剧里我却觉得他好帅好帅!】   【十年老粉,被这部剧感动到了,我轩哥真的好棒!他演的好好!】   【姚菡菡生了孩子身材还保持得这么好,我减肥女孩实名羡慕了!娱乐圈的女艺人都不是人!是妖精!】   【姚菡菡终于支楞了一回,虽然一个是柔弱鬼仙,一个是心有丘壑的才女,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我却好像再次看到了当年她演的明仙仙,一样的动人,一样的好像就是角色本身,她的演技找回来了!】   【这剧找演员的能力好高,男二我吹爆!本来以为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以前也没听过他的名字,演技会拉垮,可看了正片,很好,是我的新晋男神了!】   【什么名不见经传,宁宁演的《趣仙》是去年爆款好吗!楼上是有多久没看电视了?】   【倒也不必如此,虽然《趣仙》刚火过,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看过。】   【目测《重明》会比《趣仙》还火,坐等全集播出!】   【这个宁知微好像很不错啊,作为主演就拍了两部剧,偏偏两个都是爆款代表作,演技能跟得上圈内前辈,一力压下同期同人气其他男演员,他不翻身谁翻身?】   【啊啊啊啊我喜欢的就是这种君子如玉的角色!从此这类小说的男主都长脸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沈介温文尔雅,才华横溢,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凭借我多年的看剧经验,这个角色后期会反转。】   【自古男二多反派,虽然已经出现了害男主母亲的继后,跟男主不对付的宠妃,以及死死盯着男主,试图揪出男主狐狸尾巴的皇帝和朝臣,以及几个不省心的皇子,可我就是觉得沈介才是这部剧最大的反派。】   【我也觉得!你们看剧情简介,里面就暗示了这一点。】   【双重人格?阴谋伪装?更香了怎么办!(鼻血)】   【嘿嘿嘿,大家一起来磕兄弟啊!才五集就有好多糖!所有人都把沈介当太子的影子,只有太子记得沈介的喜好,太子四面树敌,沈介却一直不离不弃,不惧艰险。】   【话说,这个男二的光环太大了吧?连女主都喜欢他,这不是抢了男主的风头吗?呵呵,有靠山就是厉害,名为男二实为男主。】   【楼上酸什么酸,人家才女喜欢才子不应该吗?两个人惺惺相惜不行吗?反正你家正主肯定没那个本事!】   【虽然但是,楼上还是把话说清楚吧,免得别人看了还以为这是景轩的粉丝呢,别拉踩。】   【你们都在说演员,只有我注意到出品方吗?这是星光娱乐的作品,就是上次拍《趣仙》的那个,还是宁知微的签约公司,拍了两部作品,两部都爆了,这是要有良心制作了吗?】   吴经理扬着笑脸来向郁止汇报,“已经有好几家企业向我们递来了合作意向,赞助费和广告收入很可观!”   这都是业绩啊!他钱包里的收入又多了。   虽然小老板看不上那点钱,但他看得上啊!   郁止随意点头,好像并不太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真就是随便玩玩。   “做得不错。”随口一句夸赞,他的眼睛又落在了电视屏幕上,不,或者是说落在电视屏幕里的沈介上。   宁知微演技突飞猛进,所说《趣仙》里还能看到点青涩,那在《重明》里便几近成熟,跟有实力的前辈搭戏也能轻松接住。   短短时间有此进步,郁止欣慰又自豪。   他一边将手机屏保换成沈介的剧照,一边对吴经理道:“宁知微拍这部戏拍了好久,我想要他多来找我玩,你给他接点比较短,容易拍完的吧。”   两部剧已经足够稳定住宁知微的地位,现在他需要的不是虚浮的名气,而是更多的演戏经验。   群演有群演的作用,群演经历帮了宁知微很多,可这还不足以让宁知微今后的积累。   多演一些不一样的角色,多积累经验,对他的演绎生涯有好处。   吴经理心道小老板还真长情,这么久都没腻了小宁,看来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啊。   他没想歪,只以为郁止是喜欢跟宁知微玩,毕竟这么小的孩子也不能指望他能懂什么大人的世界不是?   小老板的要求宁知微向来不会拒绝,于是他答应得干脆,“是,我这就跟小宁说。”   宁知微受到消息的时候微微一愣,在李姐皱眉思考老板这是什么意思的时候,他却忽而笑了,笑容明媚,这是李姐以前从没见过他的笑容。   “真的?他真这么说?”   李姐:“……”怎么还兴奋起来了?这孩子到底知不知道老板什么用意?   她入圈这么多年,见过形形色色的关系,也见过不少投资人,像老板这样,多半就是见手里的金丝雀翅膀硬了,能飞走了,想要掌控对方,便一改之前的态度,开始打压。   现在是让人拍配角,以后就可能封杀,宁知微到底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啊?!   今天的经纪人也在头秃!   宁知微完全没意识到李姐所想的严重性,他非但没担心,反而很高兴。   一直以来,他觉得自己在小老板心里就是个有趣的玩具,喜欢的时候就玩一玩,逗一逗,不喜欢了随时可以放在一边,去找其他的玩具和兴趣。   聊天的时候,也是他更主动,有点像死缠烂打,而小老板永远是平静又礼貌的。   平静让他不热情,礼貌让他不会无视和拒绝宁知微的死缠烂打。   他一直这么以为。   可现在不是了。   原来,小老板也是想他的,无论是把他当成什么,心里总是惦记着他的。   “好啊,正好我也觉得有些快了,稳一稳挺好的。”   什么都没有时,宁知微会担心,会焦虑,可当他自己有了实力和力量,他的心也跟着沉静了下来。   *   【宁知微:在G市的宣传结束了,我订了晚上的机票提前回来。】   郁止是让他沉淀积累,不是让他真的赶回来看自己。   【郁止:不用那么急,宣传也是你的工作,影响到我赚钱了。】   【宁知微:……】   【宁知微:原来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宣传效果……扎心了!(捂胸口)】   郁止唇角弯了弯,肉肉的手指却在屏幕上乱飞。   【郁止:也不知道是谁,连份生日礼物都舍不得买,我可没他抠。】   【宁知微:…………】   【宁知微:其实我买了,就是没找到机会亲自送给你。】   郁止挑眉。   【郁止:真的假的?不信。(斜眼)】   【宁知微:真的,看我真诚的眼睛。(认真脸)】   【宁知微:你肯定会喜欢。】   郁止额角一抽,有种不好的预感,宁知微说的喜欢,他能信吗?   不管信不信,礼物肯定在路上了,郁止干脆不去想他,而是继续看起了电视剧。   演员和演戏的角色往往有很大区别,无论是习惯性格喜好还是品行,都有着巨大不同,他们是两个人。   可有着快穿经历,见过不同的爱人,郁止有时会想着或许剧里的角色也有可能变成他的星星。   或许哪一天,他见到的便是剧里的他。   这种想法在他看到弹幕和评论里的拉郎配时不由皱眉。   【兄弟cp我站了!帮他们搬民政局,赶紧领证吧!】   【没人吃弟兄吗?暴露后的沈介真的好攻!心机深沉、手段诡谲,连男女主都被他耍得团团转,这还不够攻吗?!】   【都滚开!自古女主和男二才是真爱!坚决维护我“戒指恋”!】   【只有我站官配吗?不许沈介插足!】   【明明是男主插足好不好,女主最开始喜欢的就是沈介。】   【你们都成双对,只有我大三角,n那个p什么的不香吗?!】   郁止越看细眉越紧。   他抿唇片刻,将截图发给了宁知微。   【郁止:你真的喜欢男人吗?】   宁知微看见这条消息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掉在地上。   【宁知微:……不是,假的,他们开玩笑乱说的。】   他皱眉等了一会儿,才收到郁止慢吞吞地回了一句。   【郁止:哦。】   所以这是信还是没信?宁知微眉头拧得死紧。   小老板这么小,怎么能让这些事影响了自己。   宁知微一个电话打给李姐。   “……对,找人压一压cp粉们,尤其是我跟男性的cp。”   李姐以为他是做贼心虚,身为同性恋担心会受到同性恋影响,有心劝说,然而宁知微态度坚决,怎么也不肯妥协。   “压cp也是要花钱的。”李姐幽幽道,意思很明显,你舍得吗?   宁知微:“……不能借用公司公关吗?”   “未必能有你想要的效果,再说了,公关也要花钱啊。”李姐道。   宁知微低头沉默,犹豫半晌,才终于磨蹭蹭掏出一张卡,忍痛递给李姐,“拿去!”   这回李姐是真刮目相看。   能从抠逼手里拿到钱,可见宁知微扫清cp党的心有多坚决。   “那个……帮我压同性拉郎,异性的话就随它。”好歹省点钱吧,辛辛苦苦攒的老婆本,这就要去不少。   李姐答应下来,打电话上报给公关部,也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李姐表情有些变化。   挂断后她才出了口气道:“公关部那边说这是维护艺人的形象,理应由公司处理。”她将卡还给宁知微。   “你的老婆本保住了。”   宁知微:“……”   这么巧,他不会是被套路了吧?   郁止算着宁知微回来的时间,晚上甚至晚睡等人,终于在十一点多等来了宁知微。   宁知微刚进客厅就将行李箱打开,拿出里面一个礼盒。   很大,略扁。   “补你的生日礼物。”宁知微笑着看他。   郁止却从这个笑容里捕捉到了一分好整以暇看好戏的情绪,心里越发警惕起来。   这人该不会弄什么恶搞玩具吧?   “大开看看。”宁知微催促。   郁止给自己做好心理预设,想象着如果是这人恶搞他的东西,要怎么做才能让他还回来。   这么想着,他打开了盒子。   “……”   “……”   “……”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好半天,郁止才忍着抽动的额角,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宁知微。   抿唇无语。   将他一系列反应和表情看在眼里的宁知微没忍住笑,将盒子里的小六各科最新习题册往郁止面前推了推。   “上次看你说在准备小升初,我特地在G市买的不一样的习题送你,怎么样?这份礼物不掉价吧?”   “喜不喜欢?”   郁止:“……”   嗯,他不仅要做题,还要做这种把自己当成白痴的题,真的很喜欢呢。 第339章 影帝的养成7   郁止面无表情地将盒子重新合上,淡淡道:“礼物我收到了。”   “难为你在忙碌的时候还记着我的事。”   “正好,我也有一份礼物要给你。”   宁知微来了兴趣,可他直觉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却还是谨慎问道:“是什么?”   郁止也没回答,而是打电话叫来管家,“小少爷?”   “给我找几个教高中的老师,高薪聘请他们来做家教,辅导人高考。”郁止拽着一张冷漠无情的脸,无视宁知微陡然瞪大了双眼和满脸拒绝的神情。   “我是老板,我说了算。”他任性地说。   管家也仿佛没注意到宁知微天塌下来的表情,笑着应下,出去安排了。   等这里重新剩下两个人,宁知微才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不能这样!这叫公报私仇!恩将仇报!”   郁止淡定又从容地坐下,双手环胸,“我这叫知恩图报,你关心我学业,我也关心你的学业。”   “你高中毕业了吗?”   宁知微:“……”   “我是……我是有原因的!”   “哦,那就是没有了。”郁止无情地说,“那我也不用问你考的什么大学了。”   宁知微:“……”   他抿唇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这个可恶的熊孩子!   心想幸好这小孩儿家里有钱,否则就凭这张嘴和这个丝毫不给人留面子的性子,或许都活不到长大。   “你这样是找不到老婆的。”他忍耐着道。   郁止意味深长地看了宁知微一眼,眼底似乎划过一丝笑意,“哦,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宁知微憋气。   没一会儿,管家就回来,告诉郁止一个好消息。   “小少爷,老师已经找好了,不知道你要他们什么时候来?”   郁止看了有些慌乱不安的宁知微一眼,“明天吧,明天来家里。”   “对了。”他似乎想到一般,再次吩咐道,“帮宁知微准备一下要用到的东西,生活和学习都要,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会经常住在这里,陪我一起上课。”   管家笑着应下,“好,我亲自安排。”   等人走后,宁知微才快步来到郁止面前,“什么上学,我没答应你!”   他才不要上什么学!   就算是郁止要求他也不要!   “我是老板。”郁止也不跟他废话其他,直中红心。   宁知微被噎得难受,赌气道:“那我要解约!我要开除你!”   听着宁知微说要开除老板的狠话,郁止心中一笑,面上也笑了,端起温度正好的牛奶慢悠悠喝了一口,好整以暇道:“随便,给违约金就好。”   想到那百亿违约金的宁知微:“……”   所以他当时到底是为什么会签下那样智障的合同?!   是被萌傻了脑子吗?!   不过好在他也不是傻得彻底,想了想后,当即反驳道:“公司违背我的意志,强行逼迫我做我不愿意的事,而且这一年内,公司在我身上花费的利益也没那么多,打官司的话违约金到不了一百亿!”   郁止不慌不忙道:“你说的违背你意志的事是上学吗?可这是出于对你好的角度考虑,无论是舆论法律还是上法庭,你都会输。”   宁知微被堵得没话,一脸憋屈地看着郁止,完全不明白这么小的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懂得法庭打官司这些的,这真的是小孩子吗?让他这种成年人怎么活?   “没话了吗?”郁止笑看着他,“这就是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你要是想学,那就得读书,想清楚哦,我资助你,不收费。”   宁知微:“……”   他不得不提醒面前这个小混蛋,“我上过高中……”   所以按学历来说,他比现在的郁止高。   “你投资我的工作,资助我的生活,现在还要把学习也包圆,到底在想什么?”说是老板,可谁家老板像他这样的?   “你是我的人,我养的金丝雀,我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吗?”郁止理直气壮道。   宁知微:“………………”   他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儿,想着他站起来大概才到他大腿的身高,慢慢以手掩住脸,半晌,才顶着一张被憋红的脸哭笑不得地看着郁止,“你到底……从哪儿听的这个名儿?”   “还金丝雀?你这年龄身高身材,轮得到你养什么金丝雀吗?”   面上这么说,可即便他自己,也无法否认和忽视刚才在听到郁止的话时,心里不知从哪儿升出的一丝莫名其妙的喜悦。   很淡很淡,却令人无法忽视。   大约是郁止的话里,将他分入了自己的领地,像一只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的鸟儿,忽然有了一个家,一个牵绊。   哪怕那是一只笼子。   “为什么不行?”郁止一副我行我素,绝不更改的模样,“别的霸总都有金丝雀,我不能没有,输人不输阵。”   宁知微:“………………”   “还有,别人的金丝雀都是什么大学生,高级秘书,你连高中都没毕业,这不行,你代表我,我不想输,你也不许输。”郁止态度强硬。   “反正老师已经请好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接下来你要在我家住,除了出去工作的时候,其他都得报备,看我同不同意,我得看着你,绝不给你投机取巧偷懒耍赖的机会!”   说罢,他转身就要上楼,也不看宁知微一眼。   宁知微却忍不住心底的冲动,慌忙喊住他,“喂!”   “小老板,真的不行!”他忍着能住下来的诱惑道。   “我都好多年没读书了,以前学的东西都忘了,去上课也是给你丢脸。”宁知微急急道。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想上课,非常不想。   为了这种不想,他甚至能忍住能留在郁止身边的诱惑。   郁止抿唇回头,拧着细眉不解问:“为什么不行?忘了重新学就是了,很难吗?你以前学过,应该比没学过的人还容易为什么不学?”   宁知微欲言又止,郁止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是你不想,还是你不敢?”   不敢两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如千斤重砸在宁知微心上。   钝痛袭来,那么轻易,又那么重。   他张了张唇,喃喃半晌,才抹了把脸,双眼微垂,竟一时抬不起头看郁止,这个比他还小,比他还矮的小孩儿。   干涩的嗓音仿佛掺了沙子,艰涩道:“对,我不敢。”   他承认了。   郁止说得没错,无论他说出无数个原因,什么年龄太大,什么工作太忙,什么曾经学的东西都忘了……   可归根究底,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不敢。   他不敢。   小时候,他的愿望是离开孤儿院,有自己的家,可这个愿望在逐渐长大,错过了最佳领养年龄后,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离开剥削他们的孤儿院。   当他成年后,这个愿望达成了。   可当他脱离孤儿院后,才发现曾经的他太过幼稚,孤儿院虽然压榨他们打零工做小工,赚的钱大半还要被拿走,可他好歹也没饿过肚子,也有个睡觉的地方。   离开孤儿院后,他发现这个世界很大,可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因为要兼职,他的学习从来不怎么好,毕竟别人能拉灯熬夜刷题学习,他的所有空余时间都得赚钱,从前是给孤儿院赚钱,现在是给自己赚,他凭什么超过别人?   又不是天才,他就是个普通人。   曾经的他偏执地想反正自己的成绩也考不到什么好学校,不如退学。   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全都上了高中大学吗?不可能。   既然有那么多人没有上高中大学,那么多他一个又怎么了?   他太累了,要兼职赚钱维持生活,要上学上课面对同学同情的眼神,群演的生活很辛苦,要不是受到别人照顾,他都不一定能接到活,因为太累,上课经常打瞌睡,想学也学不进去。   同学老师同情他,却也无法帮助他,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仅仅认识几年的过客。   生活磨平他的锐气和志气,他胆怯地退缩了。   为什么他会喜欢演戏,为什么他会坚持在这一行努力?   因为演戏能让他逃避现实,赚钱能给他带来自信和满足。   他企图通过坚持在这一行努力,来证明自己,证明他当初的选择没错,证明他也能像那些有名的成功人士一样,即便没有高学历,也能成功。   他是个失败者。   一直压在心里,对自己都不敢露出的真相和心情,现在面对郁止,他竟毫无表留地袒露出来。   也不知道是郁止太小,想着他或许不懂,一种名为大人的优越感让他有了勇气。   又或者是郁止这个人,本就有让他安心的能力。   宁知微自嘲苦笑。   “你说的没错,我不敢。”   “小老板,你还小,不懂大人的心思。”   “大人这种生物,是不会承认自己错了,不会承认自己后悔的,他们只会用无动于衷来伪装,用‘你经历太少’做借口,他们口是心非,为了面子能死撑着不肯在人前妥协,人后也会麻痹自己。”   “在别人或调侃或指责或借用他们的经历告诫其他人的时候,他们会沉默地翻白眼,心想着别人不懂。”   “在别人说他们失去了什么的时候,他们会率先不屑地说自己不需要,不想要。”   “在别人否定他们的时候,他们会率先否定自己。”   “就算后悔已经溢满了整颗心,他们也会装作无视,因为他们是大人,大人,是不会犯错的。”   宁知微没有家长,他很早就学会做自己的“大人”,他坚定地认定自己的选择是对的,是最好的,无论如何也不愿意承认曾经的怯懦。   可有些东西,不是否认就可以当做不存在的。   有些道理,一定要到了那时候才能明白,有些错,一定要犯了才知道。   可那时,已经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曾经的宁知微认为,没有学历也能成功。   事实上,这话没错,可没有学历不代表没有学识,他只看到那些成功人士人前的辉煌和过往的艰难履历,又怎么会知道他们背后的付出,以及千千万万个有和他们一样经历,却没有跟他们一样成功的人呢?   他用浅薄的认知,为自己选择了一条岔路。   岔路不是不能到达终点,但它一定要比大路艰辛,往往很多人还没到达就已经倒下,且欣赏不到大路的风景。   时间的残忍就在于无论世事如何,它们都无情地走着,不会为任何人停留,也不会给任何人重来的机会。   宁知微早就错了。   却也早就知道自己没有后悔的机会。   他走到郁止面前,第一次蹲下身,仰头看着郁止,他是该这样看他的。   在人生这条路上,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郁止都有资格让他仰望。   他笑了笑,经过刚才的倾诉,他的心情竟渐渐平静下来,笑容也平和安宁。   “小老板,你很好,聪明却不骄傲,自信却不会自大,你的条件能让你走得很远很远,站得很高很高。”   而他终有一天会被郁止甩下,成为他成长中的一处风景,风景过后,渐渐远去。   “那你呢?”郁止问他。   “我啊?”宁知微想了想道,“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错就错了,生活一样继续,未来还会有无数选择需要我面对,我努力下一次,下下次,以后的每一次都不要选错就好。”   宁知微心里很清晰,可以不承认后悔,却还是要认真面对未来,争取让假装不后悔变成真的不后悔。   “为什么要等下次?”郁止歪头看他,眉头紧锁仿佛面对了一个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的难题。   “想上学可以继续上,想学习可以自己学啊,你不想去学校,我就请家教,只要考试去就行了。”   “后悔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可犯错是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但只要改正和弥补不就好了吗?”   “为什么明知道错了却不弥补?时间不可以重来,但是你可以啊。”   宁知微被郁止的话说得愣住,他出神半晌,才低头道:“是害怕吧。”   “你还小,还在上学,对学校的概念很正常,可对我来说,重新踏入学校,却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已经离开学校好几年,经历过很多事,很难回到上学时纯粹,不用想太多的时候。”   这不仅仅是年龄和知识遗忘的影响,而是一个失败的成年人跟一群未来无限的年轻人的格格不入。   郁止说得没错,他不敢。   “谁要你去上学跟一群小孩子玩了?”郁止眼神无语地看着他,“不是说了给你请家教吗?”   宁知微:“……”你一个八岁小孩儿对高中生一口一个小孩子,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郁止却完全没在意这一点。   “你可以没有学历,但不能没有学识,你可以不去上学,但不能不去学习。”郁止双手插兜。   郁止从来不觉得上学有多重要,但学校是最简单最容易系统化学习的地方。   “你说大人不会后悔,不会犯错,那你就重新做回小孩子不行吗?孩子可以犯错,可以改正,事实上这并不丢脸。”   “如果你想,你就可以在我面前做个孩子。”郁止居高临下俯视着蹲在地上仰头看他的宁知微,酷酷地说,“我可以宠你。”   宁知微:“……”   他想笑又想哭,觉得有趣又感动。   “你是我什么人?就说要宠我了?你才多大?还被人宠着呢!”   却无人看见,他的手不自觉轻轻颤抖,他用手按着膝盖,努力克制着这份颤抖。   从小到大,还从没人对他说过“我会宠你”这句话,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或许正因为孩子的天真纯稚,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感动到了。   感动得无以复加。   或许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对他说这句话了,宁知微想。   郁止唇角微弯,却故作小大人般叹口气,满脸无奈地道:“那也没办法,谁让你是我抽到的金丝雀呢。”   “霸总就是要宠金丝雀的。”   宁知微哭笑不得:“到底是从哪儿学来的?”   郁止:“甜文小说的亘古定律。”   宁知微大手揉了揉郁止的头,郁止竟也反常地没避开,“以后少看些乱七八糟的。”   他真怕郁止没像他想得那样成长为人生赢家,而变成沙雕霸总了。   不过,即便真的变成沙雕霸总,那也一定是最可爱的那个。   宁知微笑着想。   他微微直起身,却也没站起来,而是蹲到跟郁止一样的高度,视线齐平,眼中含笑又认真,“我答应你。”   “跟你一起学习。”   “陪你一起成长。”   宁知微还是害怕,害怕很多,怕老师和学生会露出异样的眼光,怕粉丝会失望,怕黑粉会欢天喜地地嘲讽。   可看着郁止,听着他说的话,宁知微便觉得那些害怕都消失了。   似乎有郁止的鼓励和认可在,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他们都不是郁止。   谁又比得上眼前这个人呢?   小小年纪,聪慧纯稚,还说会宠他的人。   他握住郁止的手,勾着小拇指盖章,“小老板,麻烦多多关照啦!”   郁止竖着大拇指盖章。   “你要乖一点。”   我的金丝雀。   *   就这样,事情便从宁知微给郁止送题变成了宁知微被郁止要求继续学习。   事后回想起来,宁知微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   但它就是发生了。   当事人非但没后悔,反而答应得心甘情愿,令经纪人李姐听了都在心里无语半晌后直呼神奇。   “所以事情就是老板让你继续学习,你就答应了?那你的工作怎么办?”李姐皱眉有些焦急。   没办法,她的工作可是带红宁知微,有关于宁知微的工作安排她都要关心,眼见着有个不错的苗子培养培养能大火,现在却被老板赶着去学习?   虽然知道老板这是为宁知微好,但她心里依旧犯嘀咕。   老板这怎么想一出是一出?要让人上学怎么之前不安排?现在工作眼看着上正轨了,一会儿让接配角,一会儿让上学高考。   不过想想老板随便开公司就为了捧宁知微的作风,这种事似乎也不奇怪。   “戏偶尔还是会接的,不过应该会比较少,而且都是小角色。”能住在小老板家里,宁知微也是高兴的,不想离开。   “辛苦你了李姐,我的工作会减少,也不能让你一直闲着,如果你看中谁,可以跟公司说,再带一带别人。”   “我知道了,你自个儿决定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不管怎么说,上学总是好的,李姐没理由反对。   但她不由认真思考起宁知微和老板的关系来,原来她觉得是追求,后来觉得是潜规则,现在怎么看着看着,倒像是来真的?   她是不是该把公开后的公关开始准备起来了?   另一边,宁知微挂断电话,就见郁止敲门进来,“老师已经来了,你跟我来书房。”   见宁知微动作温吞,郁止干脆上前拉着他的手将人往外带。   “别拽别拽,我来了。”怕没拽动自己,反而把郁止摔出个好歹,那可不得了。   原本宁知微还担心老师会眼神奇怪,可事实证明老师是有职业操守的,即便年龄与宁知微差不多,即便认出宁知微是最近刚火的男明星,在一开始的惊讶后很快收住,认认真真教了起来。   宁知微确实忘了许多知识,他原来也没学好,这会儿高中的课几乎要全补,初中的也得复习,工作量很大。   每每他沉不下心来,就抬头看一看身边认真安静做题的郁止,浮躁的心就会安定下来。   一天的课上完,老师留下任务离开,只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完成作业。   看出宁知微独处时有些不自在,郁止暗暗笑了笑。   “宁同学,我想借用你的钢笔。”   宁知微看了看,“你不是有吗?”   “我就想用你那支。”郁止霸道地说。   宁知微哪能拒绝,将这支新钢笔给郁止,自己用的签字笔。   “我的涂改液很好用,你想不想用?”郁止又问。   宁知微这回聪明了,没问,直接道:“想。”   郁止满意地将涂改液给他。   看着涂改液上面幼稚的长耳兔,宁知微不自觉露出一道浅笑。   郁止用胳膊顶了顶他,小声问:“你觉得我们像不像同桌?”   “像。”岂止是像,这分明是事实。   他显然明白郁止在做什么了,虽然学的不一样,但他们就是同桌,正如他之前说的,他们一起学习,一起成长。   郁止给他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跟我做同桌是你的荣幸,要好好珍惜啊。”   宁知微低头含笑。   “我知道。”   “小老板,我会珍惜你的。”   不是珍惜学习,珍惜机会。   是珍惜你。 第340章 影帝的养成8   “话说,好像好久没看到哥哥了,公司的行程安排也没公布,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一直和谐的宁知微粉丝群里,突然有粉丝冒出这么一句话。   宁知微自出道火了以来,并没有怎么管理粉丝,但是粉丝私下会组建群,这是必不可少的。   他的粉丝比较佛系,每天就刷剧刷剪辑的各种视频,在微博吹吹彩虹屁,在有黑子的地方战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宁知微没代言,没上综艺,没唱歌出专辑唱片,他们想给宁知微花钱都找不到地方。   有粉丝还哭着说:“做哥哥的粉丝真的太难了!”   他们一分钱没花,都不好意思说是宁知微的粉丝。   不过事实上,宁知微也不需要这么多粉丝就是了。   他的梦想是成为影帝,而不是成为偶像。   但既然担了这个身份,那他怎么也要担起一些责任。   于是,李姐也在一些群里联系了人,管理群里的粉丝,让他们不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们只要一直佛系下去就好。   有剧就追,有歌就听,有综艺就看,偶尔想要接机,只要提前打好招呼,那也不是问题。   但其他,什么拉踩,打榜,控评,吵架,那都是不需要的。   粉丝进群时就能看到群公告,一目了然,清晰无比。   也因为这样,粉丝们更觉得自己粉对了人!   也更怜爱他们的偶像,对他的事业非常关心。   “对啊,哥哥上次活动还是在x市参加《重明》的宣传,然后就没有消息了!”   “栗子姐,你问过李姐吗?她怎么说的啊?”   栗子就是这个群里跟李姐联络的人,也是管理群的人。   栗子姐很快便出来冒泡,“问过了,李姐说是私事,跟工作无关,不久后就会有消息,还说对宁哥来说是好事,让我们不用担心。”   “真的吗?”   “如果真的,那我就放心了。”   “说实话,好久没粉到宁哥这么省心的明星了,什么都不需要我们做,让我都觉得亏心。”   “哥哥今后是打算向演艺界发展的,不是偶像,专心事业,当然省心。”   “艹!不行了,微博那些黑子烦死了!条条黑宁哥出事,说真的,宁哥到底有什么事啊?我们都不能知道吗?能不能早点公布好打那些黑子的脸啊?”   栗子皱眉问:“在哪儿?什么情况?”   那粉丝发来链接,《重明》剧组官博和宁知微微博下面确实有黑粉在冷嘲热讽最近销声匿迹的宁知微。   “呵呵,某人果然现原形了,现在销声匿迹,该不会是因为没伺候好金主,所以被‘惩治’了吧?”   “早就觉得他长那模样有问题了,动过刀子吧?金主给的钱?”   “某些野鸡就是没红的命,早该认清现实就好了!”   栗子皱着眉将这些言论看了一遍,截图发给了李姐,担心询问:“李姐,他们这么说真的没问题吗?宁哥到底有什么事啊?不能说吗?”   李姐见状也皱眉,但她也不好去打扰宁知微,最近对方正在被大老板压着学习,自己再用这些事去打扰未免太看不懂人脸色。   “知微最近有新剧播出,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让大家帮忙宣传一下新剧,暂时转移视线,至于是什么私事,等到时机成熟,会公布给大家的,是好事。”   再次从她这里确认了是好事,栗子稍微安心了一点。   她将消息发到群里,有新剧的消息让群里粉丝终于热情了起来。   星光娱乐的剧那不用说,有老板一开始的硬性要求在,怎么拍隅樨都要男俊女美。   就算是朴实的乡土剧,那也要朴实得有味道。   华丽有华丽的美,质朴有质朴的美,惨烈有惨烈的美。   在这种情况下拍出来的宁知微,那自是不必说,每一个截图都能拿来做屏保。   新剧是一个刑侦现代剧,宁知微在这部剧里饰演一个智力有问题的少年受害者。   他智力低下,性情单纯,对所有人都好,远近闻名的好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好人,却在某一天被残忍地杀害,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这算是一部单元剧,宁知微饰演的傻子在这个单元里是死者,他的害死他的凶手最终被主角团找到,是傻子的姐姐。   亲姐姐。   被抓捕时凶手也不逃,她平平静静,仿佛还松了口气般停下正在切菜的动作,跟警察走了。   她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人是我杀的。”   “为什么?多简单啊,因为我恨他。”   “为什么恨他?那可多了去了。”   “让我想想啊……这事可能得从我出生时说起。”   “我生在39年前的一个夏天,那天真热啊,要不是邻居家的婆婆把我从尿桶里救下来,我恐怕也会跟我那些个妹妹一样,被溺死。”   “从小到大,我吃的都是他们吃剩的,穿的也是他们扔掉的破烂,睡的是杂物房,从拿的动锅铲开始就要帮家里做饭,别的孩子去读书,我在家里包揽全家的活,要不是村里的干部跟他们说,我得上义务教育,不然要罚款,恐怕连学校也去不了。”   “去了学校,我永远是班里最穷最差最脏的,来月经的时候连卫生巾都买不起,还是同学施舍给我,或者我捡废品去买。”   “我想学习,拼了命地想学,可是学了又怎么样,初三那年,我好不容易,考上一个高中,可他们二话不说勒令我退学回家,因为那年,接连生了三个女儿的他们,终于拼命生了个儿子。”   “儿子,珍贵的儿子。”   “为了这个多了二两肉的东西,我必须回家干活,必须伺候他穿衣吃饭,他哭了我得哄,尿了拉了我得换洗,笑了我得赶紧抱着他去他们面前讨赏,你们看,弟弟笑得多开心啊,这时候他们心情好,说不定还真会赏我点吃的。”   “为了他上学,他们把我卖给一个老鳏夫,我不恨他们这个,因为这件事,我也终于遇到了一个愿意疼我的人。”   “他是个好人,年轻的时候死了女人,一直没再婚,把孩子盼大了,才想找个伴,我嫁过去,虽然每天要做家务,要照顾继子继女孙子,可我觉得,那是在享福。”   “可他们还不肯放过我,渐渐的,他们以弟弟学费不够为由,逼我从家里给他们拿钱。”   “然后……然后弟弟他啊,就傻了,傻子还怎么上学呢?你们说是吧?”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这样就算了,可他们还不肯,还不肯放过我……”   “生病要钱,吃饭要钱,我看弟弟一个傻子,也就给了。”   “可这还不够,现在弟弟要结婚,又要钱,钱钱钱,为了钱,他们还想拐走我家的小外孙女。”   “他们说,一个丫头片子,丢了也就丢了,说不定我继女还要感谢他们。”   “我把他们赶走了,把外孙女锁在家里。”   “我想这样不行啊,只要有弟弟在,他们就会一直这样,只有他不在了……只有他不在……”   “他真的很听我的话,我把他照顾养大,他很亲我,直到我杀了他,他都是笑的。”   “可我恨他,恨他从小受宠长大,恨他傻了也没被他们放弃,恨他……永远痴痴傻傻,干干净净,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   说到此处,姐姐麻木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这一幕堪称演技炸裂,弹幕密密麻麻占了满屏。   很显然,在这个单元,凶手姐姐才是单元主角,宁知微只是一个配角,   姐姐的人设戏份都比宁知微好,可看完这个单元,宁知微已经被无数人心疼。   姐姐虽可怜,可她也杀了人,而且是在这里面最傻最纯的弟弟,她不干净。   弟弟吸姐姐血长大,严格来说也不干净,可他的傻,他的纯和蠢,他的无知无觉都让他属于无辜。   被迫吸血是他的错吗?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在他眼里,大概只是爸爸妈妈爱他,姐姐也爱他,所以他对爸妈姐姐都好,很信任。   观众看完,纷纷在微博底下怜爱姐姐弟弟,同情他们俩,这段剧情也引发了无数人思考。   唯有人对宁知微的演技发出了质疑。   “这段弟弟给姐姐吃糖,并且还在姐姐拒绝的时候,跟姐姐讲道理说这糖应该吃,是不是不符合他傻子的人设?到底是编剧的问题还是演员的问题?八岁孩子能说出这种道理吗?”   刷到这条评论的宁知微笑着指给郁止看,“看到没有?我演的傻子才多说了几句话就被网友怀疑,你有没有反省过自己?”   哪有八岁小孩儿像郁止一样的?大道理一堆一堆,好听哄人的话也一堆堆,简直让人大开眼界。   郁止只扫了一眼,理了理身上衣服,双手环抱,“宁同学,麻烦你要知道,世界的参差和智商压制,人跟人从来都是不同的。”   宁知微:“……”   这孩子好臭屁。   不过……他喜欢。   说实话,他早就彻底了解到了世界的参差,比如郁止能迅速学完小学的知识,开始进入初中教学,而他却连初中的知识才堪堪补完。   这小子,都快要把他追上了!   二十三岁的成年人被一个八岁小孩儿追上学习进度,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   所以宁知微从来不对任何人吐露,但是一个人憋着也太难受,于是他干脆注册了一个微博小号,专门每天放自己和郁止的学习进度。   大概因为对比惨烈又奇葩,竟然真的吸引来了几个粉丝。   “博主坚持住,别给我们成年人丢脸!”   “呜呜呜,我也好想有这样一个儿子啊,天才儿子腹黑娘什么的,也太霸道了!”   “楼上你在想屁吃,脑残小说看多了吧?”   郁止却给这条评论点了赞。   宁知微惊道:“你干什么?!”   话说,这人到底什么时候偷看到他的小号的?   郁止慢条斯理道:“点赞啊,这个小说看起来很有趣的样子。”   宁知微:“…………”   “你说我当天才儿子怎么样?你演什么呢?霸总爹?性格就不对了。”   “那腹黑娘?也不行,性别和性格都不对了。”   郁止一副冥思苦想,非要想出一个结果来模样。   宁知微看得胆战心惊,怕郁止要跳屏去别的频道,赶忙握住他的手,诚恳地道:“还是霸总吧!这个比较帅,还能养金丝雀!”   没办法,沙雕霸总受伤的只有单纯可爱的小老板,天才儿子受伤的是别人(特指他自己)啊!   郁止皱眉勉为其难同意,“那好吧。”   转身却弯起了眉眼,忍笑忍得辛苦。   这可是你自己愿意的。   我的小金丝雀。   *   有老师一对一教导,宁知微在一年半后,成功补完了高中课程,以他的成绩,考一个普通的一本基本没什么问题,这也是有郁止在追赶的结果,宁知微这么大不一样自己被一个八岁小孩儿追上,因此学得特别卖力。   “你要学表演吗?”郁止问。   宁知微想了想,摇头道:“不了。”   他平时也可以上表演课,想要学习学院派的表演方式也不难,有一个上大学的机会,他更愿意将它花在别的上面。   他学了导演。   有时候,从导演的角度来看问题,也能对演戏有很大帮助。   当高考成绩出来,宁知微在郁止的参考下,填报了一所本市的影视学院的导演系。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宁知微手都在微微颤抖。   从前被他舍弃的,再次被捡了回来。   眼中涌上热意,他转头看向低头看手机的郁止,不由浅浅一笑。   有些事,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你要发微博吗?我帮你发了哦?”郁止举着手机道。   十岁的郁止身高已经窜高了不少,至少现在已经到了宁知微的腰,而不是大腿。   身材也逐渐修长,唯有脸上还有肉,那是至今未消失的婴儿肥。   也是宁知微时常手痒,每每都要想方设法才能成功捏到的脸。   “发吧。”   有他答应,郁止将录取通知书截图发上网,以宁知微的口吻发布了这条消息,正要按下去时,手却顿住。   “还是你来吧,我觉得你自己说更有意义。”   郁止心里,他跟宁知微谁做也没差,可现在的宁知微却不一定这么觉得,毕竟他们现在只是投资人和金丝雀的关系,可不是爱人。   宁知微没有拒绝的理由。   很快,微博上的粉丝网友纷纷看到了这条微博。   【宁知微:之前一直没有说,还让一些关心的粉丝担心了,今天终于能告诉大家这个好消息[图片],虽然晚了点,但是能够重新挽回弥补一件事的感觉,真的很棒,我做到了,大家都可以。】   很长一段时间只发工作微博的人,突然发了生活微博,顿时涌来了无数粉丝。   【卧槽!看看我看到了什么?!某人诈尸了!】   【卧槽!我看到了什么?!x大录取通知书?!真的假的?!】   【卧槽!宁知微信息里学历写着高中,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上面卧槽,我也卧槽,原来某人是偷偷惊艳众人去了,厉害厉害!】   【呜呜呜……早就听经纪人姐姐说宁哥在忙私事,但是一直没说,现在公布,原来真的是好事啊!太棒了太棒了!宁哥能重新复读,考上x大,简直太棒了!】   【讲真,以前对宁知微无感的,觉得就一普通明星,顶多长得好看点,演得不错一点,现在路转粉,作为复读生,在没有人能比我更能领会退学又复学的苦了,真的太难了!宁知微不仅复学,甚至还取得了这么好的成绩,在我眼里就是偶像!】   【还以为哥哥会去读成人大学的,虽然猜错,但是哥哥比我想的还厉害!哥哥放心飞,我们永相随!】   从前不少黑粉攻击宁知微的学历,可宁知微用事实堵住了这条黑点,再黑下去就是为黑而黑,不占理了。   原来有人觉得宁知微高中肄业,看不起,觉得他不值得粉,可现在他们也不得不承认,宁知微值得粉。   知错就改,永远是值得原谅的。   何况他还起了很好的引导作用,成了别人劝学的实际例子,应得了不少家长粉和路人粉。   这是郁止早就料到,却还是为此高兴的事。   宁知微在微博下挑了几个评论回复,基本是谢谢关心,以及对之后工作学习安排的解释。   郁止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就站在这儿,看着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屏幕,对于那些阴阳怪气的评论一笑置之。   心中欣慰,面上却不显。   他背着手,傲娇道:“别人恭喜你几句,关心几句你都要谢,帮你最多的人站在你面前,却看都不看一眼。”   宁知微停下滑动屏幕的手,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面前,却故意不看他,只用侧脸对着他的男生。   他看起来高了不少,但那张脸一如既往的诱人,诱人想上手捏。   可今天,他却不想捏。   郁止等了片刻,才等到脸上忽然传来一片温热的触感。   他一愣,转过头却看见俯身低头的宁知微,他笑意盈盈,面上还带着不好意思的红晕。   “谢谢你了,我的小老板。”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最应该感谢的是谁。   可他并不希望,自己与小老板之间只有恩情和感谢。   “怎么办,如果我去上大学,你就不能再跟我做同桌了。”他遗憾感叹。   郁止忍住想要弯起的唇角,故作淡定道:“我有办法,我也去读大学不就好了?”   宁知微:“……”   所以他还是摆脱不了被一个比他小十五岁的孩子追上的命运吗?   *   开玩笑罢了,郁止在学校的学籍才初三,别说高考,他连高中都没上,怎么可能直接去读大学。   而且就算去了大学,也不一定去读宁知微的学校和专业,更做不了同桌。   最终,去上大学的也只有宁知微自己。   当他提着行李箱站在客厅时,怎么也迈不动离开的脚步。   他有许多话想说,也有许多话想问,但到说话时,他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想问什么,应该说什么。   郁止让管家给他安排车。   去学校,总有很长时间不能回来,郁止虽不舍,却没有表现出来。   送宁知微到门口,郁止抬头,便看见宁知微痴痴看着他的目光。   仿佛被烫了一下,却又舍不得移开不去看。   车子已经准备好,一切都准备就绪。   天上的烈日云彩,地上的草地,每一缕风,每一片光,都在诉说着时间到了。   他该走了。   宁知微忍着难受,故作淡定地笑着问郁止:“小老板,我还能回来吗?”   郁止眸光微动,“你不想回来吗?”   “想啊……”宁知微做梦都想。   他想留下来,一直留在小老板身边。   可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小老板在长大了。   这两年他们相处的时间很长,长得令他觉得他们似乎就能一直这么相处下去,忽略了其他。   现在他发现,自己似乎绊住了郁止。   如果没有他,小老板会认识很多同龄人,会呼朋引伴,以他的背景、实力和智商,宁知微丝毫不怀疑他会成为这个圈子里的领头人。   是自己让他与同龄人脱节。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远离郁止,让郁止的生活步入正轨。   感情上,他却一点也不想。   “你应该结交更多的朋友,再过几年,你还可能有女朋友,那时候,估计你也想不起我来了。”宁知微故作受伤地说。   难受是真的难受,可这模样却是装的。   宁知微的难受从来都藏在心情,深藏不露,绝不会表现在脸上,还这么明显。   郁止心里清楚,更清楚此时看起来像是开玩笑的人,说的却是真心话。   以玩笑掩饰认真,是敏感内敛的人惯用的伎俩。   “不会。”   他并不含糊,而是直接回答。   “我又不喜欢他们。”   “你想回来就回来,我还会赶你吗?”   说得随意,却字字句句皆是——   不会忘记你。   不会抛弃你。   不会赶走你。   “你是我的金丝雀。” 第341章 影帝的养成9   宁知微真的去上大学了,不少学校的人和路人路透,只是他去学校并没有真想交朋友,所以直接办理手续不住校。   除了一开始熟悉环境的那些天,之后他宁愿每天花费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也要每天回郁止的别墅,   郁止也如他说的那般,只要宁知微想回来,就可以回来,这里的门为他敞开着。   只是宁知微每天都回来很晚,没去打扰郁止,只在第二天起床后,双方才能见面,有所交流。   仅仅如此,宁知微也满足了。   相较于宁知微的忙碌,郁止就清闲很多。   他在学业上几乎一骑绝尘,又没有想要当天才科学家的想法,老师即便对他恨铁不成钢,也不能强行让他学习,他一直保持一种边学边玩,且后者重于前者的状态。   “小止,你将来想做什么?”作为他的监护人和最近的亲人,舅舅柏深承担起了为他指引未来道路的责任,不得不问出这个很多家长都会问的问题。   “将来啊,管理家族产业。”郁止想了想道。   嗯,他总不能说他得吃喝玩乐,什么都干,就是不干正事。   管理家族产业已经是唯一且理由最正当的一件事了。   “我听管家说你很聪明,学习方面从来没让人操心过,你老师也说你是人才,以后不进修是浪费,如果你专攻某一领域,一定会在这行业里取得惊人的成就,这些,你都不想吗?”柏深缓缓询问。   虽然他也觉得一个十岁的孩子被那些老师夸成那样或许有点夸张,但外甥的聪明他却从未反驳,这孩子本来就聪明。   “可是舅舅,我都不想啊。”郁止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自己在浪费自己智商的自觉。   “我已经拥有很多了,再获得更多又能怎么样呢?”   他既不能推翻政权,又不能撬翻地球,还不能飞越星际。   在这个世界能做到的极限,也与他现在差不多而已。   何况原主的愿望在,郁止自认是个负责的任务者,无论如何也会想办法完成原主的愿望。   这个世界只需要他好好玩就够了,他当然要完美达成原主的愿望。   视频另一头的柏深也陷入了无言状态。   他发现外甥说得没错,当一个人没有进步的空间,他当然不会有太强烈的上进心。   “那你总得有喜欢的事做,当然,不能沾那些脏东西。”柏深道。   “我知道学习难不倒你,不要用它当借口。”他率先打断了郁止想要说出口的话。   郁止:“……”   “舅舅,你是不是忘了,我今年才十岁……”   “我要是忘了,这会儿已经回来压着你不许浪费光阴,直接上大学了。”柏深淡淡道。   郁止:“……”   他是不是应该感谢舅舅常驻国外且不能随意离开的工作?   “其实……我之前建立的那个公司现在发展还不错。”郁止不得不他目前唯一的事业拿出来。   柏深也知道这件事,不过当时只是简单了解了一下,现在过去两三年,消息早就落后了。   宁知微虽然沉寂下来,但星光娱乐在不断纳入新人,目前已经培养出了一个一线,两个二线,好几个三线,出的作品也部部都热。   星光娱乐已经从找人拉投资,变成了人人都挣着抢着给它送钱,都知道投资它稳赚不赔,谁不想投?   目前宁知微甚至已经不是星光娱乐一哥,不是最火的艺人,可宁知微不慌,同时带着新人的李姐也不慌。   宁知微是因为知道自己有真才实学,未来怎么都有机会翻红,甚至更红,所以他不慌。   李姐是因为知道宁知微这么久以来都跟那位神秘的老板很亲近,所以她不龉熹慌。   “一个娱乐公司……”柏深并不怎么将它放在眼里,不过既然外甥看重,他也不会说什么。   事实上,能从之前的玩,走到现在的地步,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你做得很好。”他想了想,还是夸道。   郁止笑了,“舅舅如果有时间,可以抽空看看。”都不用柏深自己找地址,郁止直接就把那些电视剧发给柏深。   这造成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柏先生一有空就会掏出手机看一会儿,追剧。   他外甥大约真的运气好,即便是这种小公司,也做得风生水起,连拍的电视剧都格外好看,至少他看的进去。   “柏,你在看什么?”   一个外国人正用一口不熟练的中文跟柏深对话,凑过来却看到柏深手机上正播放着漂亮的画面,穿着古装的俊男美女正在打斗,画面优美,画风充满着浓浓的国风色彩。   外国人睁大眼睛看着屏幕,尽情享受着这一场视觉盛宴,他没看剧情,只觉得这个视频漂亮极了。   经过郁止的打磨和锻炼,星光娱乐制作的剧在美术、服装和妆发上几乎一骑绝尘,突飞猛进,每个场景和画面构图都有讲究。   外国人竖着大拇指夸赞道:“太美了!有机会的话真想去你的国家看看。”   他满脸向往,显然说的也是真心话。   柏深礼貌道:“欢迎。”   “能给我看看这些视频吗?”   “抱歉,这是我外甥发给我的他公司拍的的电视剧,如果你想看,我可以发给你网站链接。”   网上还要会员,他作为舅舅白嫖无所谓,其他人就算了。   外国人对那个瑰丽的国家越发神往。   不过他现在被柏深的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外甥也在这里面吗?他是明星?”   “不是,他是老板。”   “你外甥真厉害!太棒了!”外国人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是的,他很聪明。”柏深面上染上笑意。   “他今年才十岁。”   “oh!柏,你一定在骗我,这不可能!”   “真的。”   “上帝,这一定是个玩笑。”   “以后有机会你就能知道,这究竟是玩笑还是天才。”   *   郁止不知道国外有个人想一睹他真容,一戳穿这个可怕的玩笑。   他正在跟宁知微视频。   虽然在上学,但宁知微还是会接一些有挑战的配角。   这两年,他的名字经常出现在各个剧组的特别出演里。   特别的角色少,特别又出彩的配角更少,因此宁知微很珍惜每一次机会。   他现在在一座山里,只能每天下戏的时候爬到山顶找信号给郁止通视频。   然而视频往往都会因为信号不好而变成语音。   “今天这么晚?”郁止看着屏幕里的宁知微周身黑暗,高大的树木将天空遮蔽,连月光都吝啬。   “是啊,有个演员身体不适,多拍了几条才过。”   “你有没有生病?”郁止率先关心的是这个。   “这个你放心,我有李姐准备的常用药,衣服也都带的多,生病这种事轮不到我。”宁知微自信道。   然而事实证明,人不要立flag,不然很容易被打脸。   两天后,宁知微就不能跟郁止打电话发语音了,他感冒了,鼻音很重。   然而郁止不用听,见他只能发信息这情况就能猜到什么事。   没过几个小时,便有直升机降落在山下。   宁知微:“……”   不是吧?   看着熟悉的保镖从直升机上下来的时候,宁知微仍不敢相信,郁止竟然这么高调。   “宁先生,小老板让我们来给你送东西。”   一名医生全副武装来到宁知微面前,“麻烦宁先生配合一下检查。”   宁知微配合检查全程都是出神麻木的状态,不用回头,他都能感觉到剧组其他人看过来的灼灼目光。   已经有窃窃私语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真的好夸张,宁哥该不会是什么神秘家族的人吧?”   “可是宁哥本人真的很平易近人,没什么架子,一点也不像什么世家子弟。”   “可能这就是大佬的风范,越厉害,越淡定。”   “我之前听说一点小道消息,说宁哥有人捧的,星光娱乐本来只是为他一个人开的,但是因为公司太给力,才发展到现在这地步。”   “我天!不会是真的吧?!这也太玛丽苏了!”   “星光娱乐现在可是圈内巨头,咱们这么编排不好吧?”   “别的我不知道,但宁哥确实是星光娱乐第一个签约艺人。”   “完了,不得了,我脑子里已经开始想象霸总和金丝雀不能说的二三事了!”   医生检查过后,负责道:“没什么大事,我这里开点药,你平时按时喝,注意休息,不要被病毒入侵,山里和城里环境不一样,有些病菌也不同,得注意。”   宁知微回神,认真点头,“谢谢医生,我知道了。”   医生摇头笑:“我还要谢你呢,能有这么个出差的机会,拿着高薪,还不用做什么,别人求都求不到的好生意。”就是会这么干的人不多。   宁知微:“……”   他是不是该教育一下某人,不要败家?   可医生的药确实有效,他喝了没多久,说话声音听起来都好很多。   郁止让人送来的不仅仅是医生和药,还有一些衣服,取暖工具,很多零食,和宁知微在郁止家里睡习惯了的枕头。   其他不必说,零食却是被宁知微分了一些给剧组的人。   郁止送来的时候就有两份,一份给宁知微,一份让宁知微分给别人。   宁知微看了看,分给别人的那些零食里就没有他爱吃的,于是给得也毫不犹豫。   “大家辛苦了,这是我朋友送给大家的礼物。”   山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买点东西都要开车走几个小时,这些零食在众人眼里简直比钞票还吸引人。   “好吃!”   “这个牛肉干味道不错。”   “我想吃那个巧克力,这牌子好贵!”   众人争抢着零食,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两三样,看着宁知微手里还抱着一袋,羡慕不已。   “宁老师,这些都是你家里人送的吗?谢谢啊,有机会的话一定请您吃饭!”   家里人?   宁知微挑眉,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意。   这个称呼他喜欢。   “嗯,是我家里人送的。”   “他对您可真好,这直升机也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有人说话都掩盖不住那股酸意。   众人面面相觑,不由离那说话的人远了一点。   宁知微仿佛没察觉到这人说话的柠檬酸一般,依旧笑盈盈道:“是啊,他对我最好,我是他养的嘛。”   众人:“…………”   您这么轻而易举说出口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宁老师该不会把脑子烧糊涂了吧?!   就连刚才说话柠檬酸的那个,这会儿也不敢说话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能把这种事挂在嘴上的人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自己肯定斗不过。   “我吃他家的住他家的,被他养没说错啊。”宁知微十分自然道。   众人:“……”   到底是不是他们想歪了?宁老师说的话可能只是表面意思?不然不能这么自然啊。   看着众人噤若寒蝉,连零食竟也不敢再拿的模样,宁知微无奈地叹口气。   为什么就没人能想到,他真的只是想简单炫耀一下呢?   他家小老板,真的对他很好啊。   可惜就是太好了。   好到让人心存不切实际的妄想,且深陷其中,不愿醒来。   *   “小老板,这是秦家送来的请柬,邀请您去参加秦家小少爷和方家二小姐的订婚典礼。”吴经理将一张请柬奉上。   现在很多人都惯用电子请柬,但同时也会发一些纸质请柬,一般都是交给一些身份更重要,或者关系更亲近的人家。   秦家和郁家关系不算亲近,事实上,郁家跟谁家的关系都不亲近,否则郁止也不能安安心心陪宁知微整天宅在家。   能有这张请柬,只能是因为郁家的地位。   “嗯,我知道了。”   “小老板,您要去吗?”   “去,帮我准备西装和造型师。”   虽然并不打算跟圈里人有太多往来,但他也是该出现一下,显示自己的存在感,否则别人也会忘了还有郁家的存在。   订婚典礼在秦家自己的酒店举办,很热闹,席间宾客言笑晏晏,衣香鬓影。   郁止被当成谁家带来的孩子,被人带去了孩童桌。   桌上围的一圈都是大大小小的孩子,郁止混在里面简直毫无违和感。   所幸富贵人家长大的孩子教养都很到位,没人吵吵闹闹哭哭啼啼,都很注意礼仪和体面。   郁止正想着要不要起身找几个认识的人说几句话,喝杯果汁,却见今天订婚典礼的主人公方家二小姐,端着果汁走了过来。   “这位就是郁小少爷?之前便听说郁小少爷生得眉目如画,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方二小姐不悦地看向服务生,“怎么能将郁小少爷安排在这儿?怎么也该让郁小少爷坐前排。”   附近别人说话的声音都小了,纷纷默默关注着这一幕。   郁止年纪小,之前也不怎么露面,没多少人认识也正常,但方二小姐主动上前说话,便意味着他的身份不平凡。   等方二小姐说完,众人才想起来郁家人都没了,还剩下一个小少爷。   这就是那个小小年纪就继承家族产业的小孩儿?   有人羡慕嫉妒,有人暗暗点头。   “方阿姨。”郁止开口便噎人。   十岁小孩儿叫二十七岁的女人为阿姨,过分吗?   一点也不过分。   但对方二小姐来说,绝对过分。   众人心里默默对这孩子竖起一个大拇指。   方二小姐脸色都有一瞬间的扭曲。   “恭喜再订婚快乐,希望你这回顺利结婚。”郁止对着方二小姐喝了口果汁,就算敬了。   众人:“…………”   方二小姐之前有个未婚夫,可是未婚夫破产后就解除了婚约。   这小子,真是太会气人了!   赶在方二小姐出洋相之前,她的未婚夫秦小少爷终于出现,将即将发火的方二小姐给拉走。   郁止重新坐下,再没人来找他说话,而郁止在圈内人面前刷存在感的目的也达到了。   “吃啊,这个虾味道不错。”连一桌小孩儿都偷偷看他,就是不吃菜,郁止不由劝道。   孩子们:“……”你还吃得下?   有孩子已经对郁止露出了星星眼,崇拜的目光就要溢出来。   “哥哥,你刚刚好帅啊!”   “对,老阿姨都被你气跑了!”   郁止嘴角抽了抽,心说方二小姐要是还在,绝对也能被你这句给气跑。   “有吗?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郁止也不想的,可那个方二小姐非要来找茬,他不能让,让了就是郁家输了。   一个人代替整个郁家,他也是逼不得已,毕竟责任很重,希望方二小姐能理解他。   要是这次理解不了,那就下次。   方二小姐能理解吗?   当然不可能。   她被秦小少爷拉进休息室,推开人坐在沙发上,脸色极差道:“这小鬼还真不好对付!”   “小小年纪就会耍心机,还会利用自己的优势,要是他成长起来,郁家就更难吞了。”   方秦两家联姻,便是在为吞并郁家联手做准备。   “当初要是趁着郁家那夫妻俩死的时候动手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想?”秦小少爷脸色也不太好。   郁家刚出事的时候他们当然想出手吞掉这块蛋糕。   可一来这蛋糕太大,一家根本吞不下,其他有意的家族也未必齐心。   二来是郁家有许多项目都是跟政府合作,政府为了项目顺利开展,亲自出手干预企业动乱,又帮郁家找好了代理人,顺利完成了动乱平息和权力过度。   当时他们要是动手,保不齐就得上政府黑名单。   好不容易现在政府跟郁家的合作项目有的已经上了正轨,有的已经顺利完成,真是展开行动的好时机。   至于郁家一个十岁小儿,谁在乎呢?   “别慌,一个小孩儿罢了,就是有些小聪明,他懂什么企业经营吗?懂资本运作吗?恐怕连郁家的那些经理人有贪的行为都察觉不到,不足为患。”秦小少爷想了想道。   “小弟说得对,一个郁止不足为虑,我们要考虑是怎么在不过分引起经济动荡,惹来政府警告的情况下吞并郁家。”秦大少理智道。   “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方二小姐双眼一亮。   “什么?”秦家兄弟好奇问。   “我名下有个不温不火的娱乐公司,之前听说娱乐圈里有家还挺有名的公司是郁家的产业。”方二小姐想了想道。   “娱乐公司?”秦小少爷皱眉,“郁家没涉猎过娱乐行业才对。”   “老板姓郁,且很有背景,在圈内,有名的郁家也只有这一个。”方二小姐坚持自己的判断。   “等查一下再说。”秦大少为人谨慎。   郁止虽然一直没暴露身份,但也没有刻意隐瞒过自己的行为,很容易便能查到结果。   消息到手时,方秦两家兴奋不已!   有星光娱乐这么个突破口,他们想要攻击郁家,且不引起太大的经济动荡,就很有可能了。   只要把星光娱乐的老板是个小孩儿,全公司都不过是人家的玩具的消息传出去,想必很容易引起公司动荡,再趁机挖墙脚,就不信还有撬不动的墙脚。   再把消息引导上郁家,不愁郁家企业的股价不跌。   没几天,郁止就收到一个消息。   “老板,有人联系媒体要爆光您是星光娱乐幕后老板的事,企图打击公司。”吴经理将从八卦公司那里得来的消息交给郁止。   想要在娱乐圈立足,没有八卦新闻的势力怎么行?郁止从不喜欢把主动权交给不信任的人。   于是,除了公司公关部,还有一个潜伏在众多八卦新闻里的一家小媒体,也属于郁止,想要得到消息很容易,平时就负责消息搜集。   他可以不应对敌人,却不能不了解敌人。   “他们打算做什么?”   一直以来,娱乐圈不是没有想要打击星光娱乐的,在星光娱乐站稳脚跟并成为圈内巨头之前,没少受到攻击,可这回却不像是圈内。   “公布您的消息,动摇员工人心,破坏公司稳定。”   就这?   郁止在怀疑对方到底有没有脑子。   就算公布他的身份又怎么样?星光娱乐这几年发展一直很好,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只要一直不崩坏,就能一直在圈里屹立不倒。   即便公布郁止,郁止完全可以推脱公司一切都是吴经理在管,他不管事。   至于员工挖墙脚?   那就更不用说了,现在想要口碑,想要戏路,想要机会的艺人的最佳选择就是星光娱乐,赚快钱的另算。   何况这些艺人大多都是被星光娱乐挖掘的新人,签合同的时候待续优厚,可违约金和年限都有高要求,当然,不可能比得上宁知微,但在圈内也是少有。   真挖墙脚谁赔钱?   艺人肯定不肯或者赔不起,要是幕后之人赔钱,恐怕还没动摇星光娱乐,他们就得赔个底朝天。   “小老板,要拦下吗?”吴经理问。   “我的钱虽然可以烧,但不想白送人。”郁止淡淡道,“随他去。”   他不跟傻子玩儿。   “好的老板,我知道了。”吴经理说完就要去工作。   “等等。”郁止叫住他。   “你帮我办件事。”   *   #星光娱乐幕后老板才十岁#爆   #富豪们的游乐场,在座各位都是玩具#热   #娱乐巨头或大厦将倾?#热   几条热搜上了前排,无数网友点进去,就看到各个大v发的消息。   【娱乐星星星v:据传星光娱乐神秘的幕后老板还是个小孩,以游戏的心态开的公司,公司内所有的员工和艺人都是一个小孩儿的游戏工具,你们可在为自己的偶像担心?】   【…………】   【今天愚人节?】   【别开玩笑。】   【这个热搜真的不是在搞笑吗?】   【哈哈哈哈吃饱了撑的吧开这种玩笑?之前不是还传宁知微被星光娱乐老板潜规则?现在又说老板是个十岁小孩儿,怎么,十岁的小孩儿都能潜规则了?能硬吗?】   【就是,造谣年年有,今天最离谱,你说宁知微是星光娱乐老板儿子我都信,说一个小孩儿潜规则?没毛病吧?】   【别啊,还是有可能的,楼上两位结合起来,万一是宁知微其实是星光娱乐老板的爸爸,隐姓埋名进入娱乐圈奋斗,天才儿子为他保驾护航,这不就圆回来了吗?】   【……】   【…………】   【上面那位仁兄,您真是位……逻辑鬼才!(拇指)】   看到这条消息的郁止:“……”父子这是过不去了是吗?   网友们吃瓜吃得哈哈笑,然而没过多久,他们就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惊疑不定。   越来越多的大v转发了最初那条爆料,其中不缺以只发事实著称的大v。   【卧槽!这不会是真的吧?这个世界玄幻了?!】   【小说里的天才儿子出现了?快rwkk,长的不好我可不认!】   【别贫了,星光娱乐发澄清视频了,快看!这是什么天使的面孔恶魔的内心,点击就看天才儿子在线做爹![视频]】 第342章 影帝的养成10   视频打开正对着一间办公室,厚重贵气的老板椅,奢华典雅的装修,木制黑漆桌上摆着一座精致的崖柏。   微微摇晃的老板椅背展示着背后的座位上并非空无一人,然而高高的椅背却看不到对方的头。   桌上的钟指到了上午九点,铃声响起,椅子终于转了过来。   座位上的人伸长手臂将桌上的闹钟的闹铃按下,这才抬头看向镜头。   年轻又漂亮的双眸正对着摄像头,也正对着正在看视频的所有观众。   清隽矜贵的少年眉目如画,简洁的白衬衫加黑裤将他的身材衬得修长匀称,唯独与身下宽大的老板椅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两只修长白皙的手时不时转动着手里的签字笔,这种让老师家长看到就想打孩子的动作,在他手里却显得格外理所应当。   “听说,有人想认识我?”   小少年的声音还没进入变声期,听起来带着些许稚嫩,也是这股稚嫩,让人骤然从他从出场便渲染出的气氛打散了不少。   所有观众才反应过来,回神想起,视频里的少年不是积威甚重的大老板,而是一个看起过于年轻的小少年。   无数网友纷纷在视频上发弹幕,他们知道这个视频是一早就录好了的,可这不代表他们为这个第一次看见的视频,第一次见到的少年惊喜欢呼!   【啊啊啊啊啊好帅好可爱!!!】   【小可爱,麻麻爱你!】   【呜呜呜天哪,又是骗我生儿子的一天!】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的参差会这么大?别人家的孩子是个小王子,自家儿子就知道跟小区里的熊孩子一起打仗!】   郁止当然不知道这些弹幕,他稳稳坐在老板椅上,单手托腮,面对镜头时也由内到外透着一股慵懒随意。   “既然那么多人关心我,那就跟大家见一见好了。”   “如你们所见,我叫郁止,今年十岁,目前正在读高中,并且打算在一年内读完所有高中内容,升入大学。”   “唔,可能有人不知道我是谁,不过我开的一家公司应该很多人都知道,这几年星光娱乐能发展得这么好,也没少大家捧场,作为星光娱乐的创始者、拥有者、法人代表,我今天在此向大家表示真诚的感谢。”   郁止眉眼弯弯,看着便是亲切可爱,然而他说出来的话却让正在看视频的无数人愣在当场。   不可能吧?   开玩笑吧?   今天不是愚人节啊!   许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在脑海里汇成了一团浆糊,它们张牙舞爪地叫嚣着要从他们脑子里冲出去。   所有的声音都汇聚在一起,最终和成了一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弹幕里突然多了许多尖叫鸡。   “我知道,大家一定在想,怎么可能呢,一个几岁大的孩子就能创建并发展出一个庞大且成功的企业,简直是天方夜谭。”   郁止声音悠悠,态度淡然,“但今天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要因为年龄看清一个人,纵观古今知名伟人,虽有大器晚成,但更多的还是自小就显露端倪。”   【翻译一下,小老板话里的意思是:天才从小就是天才。】   【反过来:废物永远都是废物。】   【艹!扎心了!】   【儿子你这一刀可真狠,伤妈妈心了呜呜呜……】   郁止笑了笑,似乎不觉得自己说话有什么不对,“当然,我并不是说自己能与伟人比,但比起许多同龄人,自认智商和能力都要高那么一点。”   【所以是一点还是亿点?视频没字幕简直是折磨!】   【视频是星光娱乐官网转发,刚刚看了星光娱乐成立的信息,跟视频里的小老板说的一样。】   【所以……这是真的无疑了?!】   所有人都在怀疑人生,迷糊着脑袋看视频。   “不可否认的是,这个世界往往都会以貌取人,这个貌自然也包括年龄。”郁止缓缓转动着老板椅,悠闲自在的模样像一只浑身贵气,戴着王冠,坐在王座上懒洋洋的小猫。   它通身雪白,珍贵漂亮的王冠也不过是它的陪衬。   小猫懒洋洋地舔了舔爪子,蜷着身子卧在王座上,只有一双虽温和,却好似睥睨天下的目光盯着所有人。   敛去锋芒,却遮不住锐气。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对自己的身份做了一些隐瞒,在此,我为曾经被我隐瞒欺骗过的员工们道歉。”   “至于道歉礼物……就这个月奖金翻倍好了。”郁止想了想道。   星光娱乐全体员工:【啊啊啊啊啊谢谢老板!老板赛高!】   观众们也纷纷红眼病。   【星光娱乐还招人吗?我专业扫地二十年!】   【本人20,身高170,体重95,诚招男友,要求就职星光娱乐。】   【同一个世界,不同的老板,好想开除老板啊!】   郁止显然没忘拍这个视频的最终目的。   “听说有人不止关心我,还关心我的公司会不会倒闭,那我只好在这里回答一下他们,星光娱乐自成立以来,一共制作出13部作品,其中10部拿下当季收视冠军,另外3部是因为跟自家公司的其他作品打擂台。”   “这个成绩我虽不骄傲,却也可以说圈内少有。”   “成立以来,共签约23名艺人,其中有线有名气的人大家都看得到,至于那些大家暂时还不了解的,我们也都有给他们安排合适的路线,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也会跟大家见面。”   “解约共三人,一人赚够了钱退圈创业,一个发现自己的天赋点在厨艺,改行当厨师,目前正在四星级酒店当主厨,直播网站还有账号,粉丝百万,最后一个属于玩票,退圈后继承家业,除此之外,其他艺人皆没有解约的意向。”   【……】   【…………】   【所以,星光娱乐是怎么把这些人集合在一起的?】   【可能是大佬的嗅觉,大佬只会跟大佬一起玩。】   【狠狠地慕了!】   “我说这些,不是想说自己有多能干,有多慧眼识珠。”郁止淡淡道。   “事实上,我虽然有把关,但这些艺人基本都是下面人在管理,我的作用不大。”   “也正因为我的作用不大,才彰显出一家成功企业的成熟性,有我没我,公司一样运转,那些担心我会把公司玩垮的人大可不必。”   “我并不喜欢玩游戏,真的。”   郁止表情无奈又含笑。   【啊啊啊啊啊儿子快到麻麻怀里来!不要被坏人拐跑了!】   【理智告诉我他是个高智商天才儿童,名副其实的大佬,可脑子告诉我……啊啊啊啊啊我家有女六岁半,小少爷真的不考虑做我女婿吗?!】   【太可爱了太可爱了太可爱了…………(此人已疯)】   “啊对了。”郁止像是突然想起来一般,又道,“之前总有人造谣宁知微跟我的关系。”   “我在这里澄清一下。”   “目前为止,本人与宁知微并没有除了朋友、伯乐与千里马、老板和员工之外的关系。什么包养、父子,都是无稽之谈,希望大家以后不要乱传播。”   “我是个守法公民,不会知法犯法,也不会诱导他人知法犯法,未成年不恋爱,也没有给自己认个爹的想法。”   郁止浅浅勾唇,望着镜头的眼神中带着并不掩饰的慵懒和矜贵。   “另外,我并不认为除了血缘外,辈分的决定取决于年龄,有人在稚童之年却已经见过世间千万,有人活到古稀,却还不知道人是人,困于方寸之地。”   “虽然比不上先贤,却也自以为比得过许多同龄人甚至更年长的人,当不得诸位的儿子。”   一堆喊儿子的网友们:“…………”   【我来翻译:不是我说,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爸!我喊你爸还不行吗!】   【别走别走,郁爸爸,麻烦帮我看一下明天的股市……】   【爸爸,儿子饭都吃不起了,麻烦施舍点干粮吧!】   【爸爸,我不想努力了,把我接回家吧!】   【爸爸,我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啊!】   【………………】   【万万没想到,儿子没找到,反而还多了个爹?】   【十岁老板有什么稀奇!点击就看全网在线认爹!】   这个短短不到十分钟的视频火了,直接越过那个被买的十岁老板的热搜,一越成为第一!   词条还十分莫名其妙,直接就是#爸爸#。   不明所以的人还以为是讲什么父亲父爱的,结果点进去才发现,嗯,确实是讲父爱的,但这个父爱需求也太多了。   视频被星光娱乐发布,很快就被公司艺人转发,其中包括那几个名气不小的明星。   每个人底下几千万粉丝,这一转起来,就是水军也压不住。   眼看着雇主让买的热搜已经下来,他们不得不一边擦汗一边联系雇主。   【雇主,这单干不了了,订金不退,剩下的尾款我们也不要了。】   【不行!你们不是水军吗?!赶紧给我找人刷啊!一定要把热度刷上去!】那边的人显然也怒火攻心,气急败坏。   水军头子知道不能继续跟这种雇主交谈,否则可能还有麻烦,直接删了好友。   不用拼命忙活的水军公司员工纷纷泄气,“唉,这钱还真不好挣!”   水军头子看着视频里侃侃而谈的郁止,心里酸得不行,“你们说人家小小年纪就能开娱乐公司玩得风生水起,我们怎么就跟条狗一样忙来忙去还赚不到钱呢?”   员工们:“……”   老板你跟谁比不好?跟个妖孽比?!   是不想活了不想活了还是不想活了?   是的,这个视频一出,除了一堆喊爸爸的网友外,还有不少人给郁止取了外号。   远超寻常人的智商和能力、俊美如天使的外表、看似温和实则高傲的性情……这一切的一切,都让网友们把这位十岁老板称为妖孽。   星光娱乐在圈内的地位本来就超然,有了这么一出,更显得星光娱乐的不凡。   人们固然对星光娱乐更有信心,却也对星光娱乐的员工艺人羡慕又同情。   还有不少粉丝纷纷跑到他们的偶像微博下怜爱。   【哥哥,在这样的老板手下工作一定很难过吧?摸摸你,别自卑,小老板有智商,可你有我们!】   艺人们:“……”   说实话,还真没有,主要是在此之前他们也不知道不是?   要不是官博发了视频还让他们转发,他们现在都还不知道,他们以为的“老板的儿子”,其实就是老板本人!   想想有时候老板来公司,他们都凑上来嘘寒问暖(主要是想占小孩儿便宜,捏捏脸什么的)的画面,众人全都不寒而栗!   小老板他……应该不会……记仇吧?   有艺人战战兢兢,有艺人欲哭无泪,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都没有如幕后之人想的那样方寸大乱。   老板是个孩子怎么了?   这孩子智商高啊!   十岁就读高中,很快还要跳级去大学,还没成年说不定就能研究生毕业,有这种人才,星光娱乐的未来还愁什么?   他们非但没有担心,反而比以前更有信心了!   不只是他们,网友们对星光娱乐也更有信心了,这主要体现在星光娱乐的股价。   非但没有方秦两家所想的那样下降,反而在不断上升,而这,也是郁止会发视频的真正目的。   有人想搞事,他可以不接招,却不想因为对方而受损,如果能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就更好了。   方秦两家:“…………”   方二小姐摔了杯子,怒斥道:“废物!”   秦小少爷站起来怒道:“你在对谁指桑骂槐?要不是你出的这主意,我们能败得这么惨吗?!”   方二小姐也不认输,“现在指责起我来了?我说的时候你们也没反对啊!你们查的什么资料,连那小混蛋的真实情况都没查出来,可真厉害啊!”   听见她阴阳怪气,秦大少爷面色不虞。   吞并郁家的事还没进展,这个并不牢固的联盟却已经岌岌可危,也不知道能支撑到什么时候,但他们想要联合起来吞并郁家的想法却是不可能了。   谁都能看出,这样的郁止成长起来,绝不是和简单人物。   至于想让他成长不起来?那也要有机会啊!   郁止整天宅在家里,想要动什么手脚他们都没办法。   宅男就是这么恐怖。   这个联盟还没成功,就得瓦解。   且在分道扬镳时还不忘撕下对方一块肉,最终两败俱伤,有吃准机会的人趁机吃了两家不少,致使两家伤上加伤,产业缩水。   *   “我看过视频了。”宁知微晚上跟郁止视频,不仅如此,他还转发了。   他笑着对郁止竖起大拇指,“视频里的你真厉害,跟平时很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郁止特地让视频里的自己看起来很傲,他有傲的资本,这点傲不会令人反感,反而还会更符合他“天才儿童”的形象。   “那你喜欢视频里的我还是平时的我?”郁止忽然问。   宁知微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最后不得不道:“都喜欢。”   视频里的郁止看起来像只大猫,现实中的郁止却像个睿智的学者。   可无论哪个郁止,他都喜欢。   有句话郁止说得对,辈分的决定并不是取决于年龄,同样,在成熟和幼稚之间,决定性也不是年龄。   他虽然比郁止年长十五岁,但很多时候却还比不上郁止成熟看得清。   “你在视频最后,为什么要澄清跟我的关系?”   宁知微眸光闪了闪,淡声问:“那些都是胡说八道,捕风捉影,只要你的身份暴露出来,一切就会自然而然迎刃而解。”   根本用不着郑重澄清。   除非……郁止有别的用意?   所以,是什么?   郁止抬眼看了屏幕里的宁知微一眼,宁知微眸光微闪,隔着屏幕其实看不大清,但郁止太了解宁知微,在他问那句话时,便多少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波澜不惊地喝完睡前牛奶,爬上床盖好被子,淡淡道:“不为什么,只是之前看到好多人说我们有不正当的关系,所以顺便澄清一下,又不碍事。”   “可能因为平时跟你相处也不像晚辈对长辈,甚至下意识觉得你比我小,觉得澄清一下更好。”   宁知微:“……”   他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异样,怀疑问:“真的?”   郁止自然点头,“不然呢?”   也对,除了这个,还能有什么原因?当然是因为顺便,不然还能因为自己跟郁止真的有什么,所以要心虚地掩人耳目?   宁知微心中失笑,觉得自己越想越不着调。   竟然臆想跟一个孩子有什么,他是不是太龌龊了?   还是这么多年没恋爱,心里饥渴难耐,却因为身边没什么合适的可发展对象,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无论是因为什么,宁知微都在心里暗暗唾弃自己。   不能因为郁止对他太好而妄想得寸进尺!   “你做得没错,现在确实没人说我跟你有什么了。”反而有不少人来跟他拉关系套近乎。   毕竟作为郁止主动澄清的对象,以及在视频里唯一提到的有名有姓的艺人,再加上之前帮宁知微重新高考,一系列的事都标明郁止对宁知微的态度跟对其他艺人不一样。   能交好宁知微,就有可能交好郁止,还不用担心两个人的关系密切会因大佬吃醋反而被穿小鞋。   多好的交好对象啊。   宁知微没说,晚上甚至有来他房间,想发展进一步关系的人。   虽然郁止看起来对这些也不是不了解,但对一个孩子说这些,总归影响不好。   “这么晚了,最近几天你还要去公司,早点睡。”   郁止点头:“你也早点休息。”   挂断视频,郁止才弯了弯唇角。   他重新打开之前录制的视频,将里面一段话反复放了几遍。   “目前为止,本人与宁知微并没有除了朋友、伯乐与千里马、老板和员工之外的关系。什么包养、父子,都是无稽之谈,希望大家以后不要乱传播。”   “我是个守法公民,不会知法犯法,也不会诱导他人知法犯法,未成年不恋爱,也没有给自己认个爹的想法。”   目前为止……   未成年不恋爱……   郁止自认将重点都说了,但到底能不能发现,发现了又能不能想到,那就是宁知微的事了。   说好了未成年不恋爱,他可是个说话算话的人。   思索间,郁止不自觉眉眼微弯。   眼中自有春花秋月,明眸动人。   另一边,宁知微挂断视频后也没睡。   他今天白天没戏,睡了几个小时,晚上不困。   他开始在网上刷微博。   因为郁止那天的几个热搜,最近几天网上全都是他的推送,宁知微总爱看,他爱看,大数据也爱给他推送。   看着文章里和评论区几乎都是在夸郁止的,宁知微也忍不住弯起唇角。   当看到类似“什么人啊每天都推送他烦不烦啊”、“呵呵,又是黑心资本家立起来的人设吧”、“也不知道谁拟的文案稿子,不得不说他成功了,整个娱乐圈人设都没他牛逼”的评论,宁知微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点击举报。   嫉妒,嫉妒,嫉妒。   不用看他都能想到这些人嫉妒丑陋的内心,哼,就是见不得别人比他们厉害比他们好。   自己不是天才,就不许别人是天才吗?   没人能比跟郁止一起做同桌一年多的宁知微更了解郁止在学习上的天赋。   当然,也没人比他更懂郁止在平时的松散享受。   外人看到的,仅仅是收敛后的郁止罢了。   郁止郁止郁止……满脑子都是郁止,就他这状态,把郁止当臆想对象也不奇怪了。   为了避免自己把邪恶的心思对准祖国的花朵,他必须转移视线了!   很快,剧组就发现宁知微对他们似乎热络了许多,说话也会多说几句,还会主动帮人对戏,从之前不咸不淡的前辈,变成现在的交际花。   努力让自己跟更多人来往的宁知微脸都笑僵了。   好累啊,宁知微开始怀疑人生,为什么他要跟个傻逼一样跟这些人假笑?   另一边,看到宁知微三天两头跟人传绯闻的郁止:“……”   他的刀呢? 第343章 影帝的养成11   “最近很忙?”   在宁知微刻意冷待的情况下,郁止每天找宁知微,几乎说不了几句话就会被对方找各种借口离开,随后失踪。   一次两次还好,第三次的时候郁止就察觉到了。   之后更是在一些捕风捉影的媒体新闻里看到宁知微的身影。   不过因为背靠星光娱乐,倒是没人敢造谣,基本都是疑问句式,或者是一些想要蹭热度的人发的一些还算正常的通稿。   比如宁知微跟谁谁谁关系好,跟谁是最好的兄弟,帮谁对戏,跟谁共进晚餐(但其实只是吃盒饭刚好离得近)。   这些通稿有些在炒,有些被星光娱乐压了下来。   但无论是哪个,作为星光娱乐的老板,郁止都看过。   他本来想去找宁知微,但想想最近热度还没下去,且宁知微也不剩下多少戏份,用不了多久就能拍完,就算了。   “是啊,赶进度嘛。”宁知微随口道。   “可我还以为,我应该比你的工作要重要一点?毕竟你在的时候我都不会谈工作。”郁止淡淡看了宁知微一眼。   宁知微:“……”   这话说的……就是他不在的时候也没见他对公司多认真啊?   郁止之前在视频里说的话都是真的,除了艺人和剧本他会把关外,其他事务全都有其他人安排,他剩下唯一会做的,也就是在剧的成品出来的时候,抢先看一遍。   “别闹,你还要准备高考。”宁知微找借口。   郁止:“……”   他能不能考上宁知微还不知道吗?   “你希望我考你的学校吗?”   宁知微浑身一个激灵!   “不不不……”   他连连摆手,看模样就知道态度。   他对跟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孩子在同一所大学学习这件事有天然畏惧。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经历这么可怕的事!   “那就乖一点。”郁止笑盈盈地威胁道,“不然我就去做你学弟,你知道的,我一直对影视抱有浓厚的兴趣。”   不得不说,这真把宁知微威胁到了,此后,他也再不敢敷衍郁止,更不敢随意消失,好久都不回复信息。   他知道,郁止要求想进他的学校那是简简单单,进去后保不齐会故意成为跟他同级,那真就是耻辱柱,洗都洗不掉。   要是郁止从学弟变成学长,那更完蛋。   他要叫一个比自己小十五岁的小孩儿学长?   说出去要笑死人。   奇怪,明明对其他人他也没这么大的胜负欲,可在郁止面前,他就是忍不住要计较这些。   明明在这人面前他早就没什么里子面子可言,但还是忍不住去在意。   说胜负欲也不对,他也没有想要压郁止的想法,事实上他也压不过,但就是想要维护那点不剩下什么的面子。   之后,宁知微果然乖了,没再想办法疏远郁止,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也发现,自己根本舍不得疏远这个人。   他继续在剧组和学校以及郁止家来回跑,一边学习充实自己,一边在荧幕上尽情地展现自己。   终于,在郁止成功进入一所跟国际对接很广的大学就读时,宁知微的一个农民工的角色获得了金雨奖最佳男配。   一年后,宁知微主演的《父子》获得了年度最佳影片,而他也成功拿到了第一座影帝奖杯。   《父子》讲述的是一个年少无知的混混当了爸爸后,从幼稚到成熟,逐渐成为一个普通父亲的故事。   在这部影片里,宁知微年龄跨服十五岁,而他与儿子的年龄差也是十五岁,这个巧合般的年龄又让不少网友们代入到了他跟星光娱乐的那位小老板。   “宁哥才二十七,现在演爸爸是不是太早了?别的老鲜肉都还在校园剧里装纯呢。”   “说话就说话,别拉踩,哥哥不喜欢。”   “姐妹说的对,也不是拉踩啊,事实如此嘛。”   “没办法,谁让咱们哥哥又帅又有才,现在已经是影帝了。”   “是呢,27才获得影帝,你家哥哥真是厉害,圈内仅有呢。”   “楼上阴阳怪气个什么劲儿?27岁怎么了?有的人年年买粉买热搜买营销,结果一部有用的作品都没有,27虽还是个镶边爱豆,这都没不好意思,我家宁哥当然值得骄傲。”   “别吵别吵,不是说片子吗?”   “宁哥演的老王绝了,该幼稚幼稚,该狂傲狂傲,该蠢萌蠢萌,该耍帅耍帅,在儿子跟混混打架的时候,提着棍子就把混混揍了一顿的时候简直帅得发光,就算他穿工字背心也减不了半分!”   “可他转头就把儿子也一起揍了,小王当晚屁股开花,还要惨兮兮写作业,太惨了23333……”   “以前看宁知微的剧总有一种在看宁知微本人的感觉,但是这回竟然完全没有,如果不是演员表明明白白标着主演宁知微,我恐怕都想不到那竟然是他。”   “是啊,跟宁哥的角色以前差距好大,但是也真的好看!”   “我看领奖发言,宁哥说的演这部影片最应该感谢一位朋友,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包括这部剧里父子两人的行为性格相处心理,都有对方的形象,这个朋友该不会是……”   “那肯定啊!十五岁这么巧!”   “宁哥好像也什么没承认过的朋友吧?就他一个。”   “所以他们到底谁是父谁是子呢?”   “嗯……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然而网友们并不知道,他们眼中的“宁知微的朋友”,郁止已经来到了国外。   他参加了一年交换生,现在正在法国一所大学就读。   既然出国一趟,郁止就没忘记去见在国外,不能随意回国的舅舅一面。   “舅舅!”郁止孑然一身,没带行李,直接上了柏深安排的车。   “在舅舅这儿多玩一段时间。”之前还觉得外甥玩物丧志,浪费天赋,可真到了跟前,却又劝对方玩。   郁止笑着拒绝:“不用了,我只跟学校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柏深将郁止带回家,一名年轻干练的女人从楼上下来,理了理鬓边的头发笑道:“小止,欢迎来家里玩!”   柏深介绍道:“这是你舅妈。”   “舅妈。”郁止知道这位舅妈,原本就是舅舅身边的工作搭档,日久生情也不奇怪。   只是……   他的视线在舅妈的肚子上停留片刻,“弟弟妹妹几个月了?”   舅妈面颊微红,看了柏深一眼,后者笑着道:“五个月了,再过四个多月就会出生。”   “弟弟妹妹也要跟舅舅你们在国外吗?”   柏深的工作意味着他要常驻国外,而作为她的同事,他的妻子跟他一样,除非他们离开现在的工作职位,但这不可能。   “我们打算等孩子半岁后就送回国,让孩子他外公外婆帮忙照顾。”柏深微微叹道。   不能在儿女身边陪伴,是他们做父母的失职。   原本他们都不想要孩子的,就是有这个顾虑,可再怎么防范也总有意外。   既然有了,那也不能不要。   送孩子去外公外婆家,这是他们夫妻俩原本商量好的决定。   然而舅妈却笑着道:“老公,我反悔了,你觉得让小止帮忙照顾这个孩子怎么样?”   郁止:“…………?”   柏深脑袋里也浮现出问号,“你开什么玩笑?”   舅妈笑了笑,刚刚脱口而出确实是开玩笑,可当这个念头在脑海里浮现,她又觉得这似乎是个好主意。   她扶着腰坐下,“不是玩笑,我爸妈年纪大了,总有精力不济的时候。”   她爸妈跟她姐姐一家一起住,一大家子人总有矛盾,很多时候未必能顾及到孩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   “我看过小止之前发的视频,小止很厉害,有大智慧,能跟在你身边,这个孩子也许能沾到一点你的聪明呢?”   十二岁大学出国,她是完全不怀疑郁止的能力和脑子的。   “家里有佣人和保姆,也不需要你亲力亲为照顾他,你就把他当玩具,高兴了玩玩,不高兴了就不理他。”   郁止:“……”   这话倒是没错,在国内郁止一直在家,家里也全都是监控,根本不用担心孩子会被虐待。   但……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另一个孩子当玩具?这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做出的决定?   “我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   柏深细细考虑后道:“也不是不行。”   郁止噎住。   柏深家里没什么人,孩子只能被送回外公外婆家,可到底不会太亲近,那边也有孩子,两位老人偏心的也未必是这个孩子。   当然,衣食住行肯定都没问题,但难免会被排挤,让孩子感觉寄人篱下。   郁止也不认识那家人,未必能频繁看望。   可在郁止这儿就不一样了。   人少清净,意味着纷争少,且他年龄不大,更容易理解小孩儿,并获得对方的好感和依赖。   柏深之前没想到,纯粹是因为在他的脑子里,一直记得郁止还是个孩子,还没成年,把儿女交给另一个没长大的孩子,谁也不会答应。   可他却觉得这事可行。   “小止,你也不用有太大负担,你舅妈说得对,你就当他是玩具,平时想逗就逗,想玩就玩。”总觉得在外甥手底下长大,比什么挫折磨难都磨砺人。   郁止:“……”   深深觉得自己就不该来这一趟的他顽强地抵抗道:“其实我……我是同性恋,万一这孩子有样学样……”   “这不正好吗!”柏深先是一愣,随后道,“你家以后要是没孩子,就让他给你养老。”   郁止扶额,他真的不需要。   他无语地抬头看向柏深,“舅舅,你就不担心他会打扰到我的感情生活吗?”   柏深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悠悠道:“你不是说未成年不恋爱?”   郁止:“……”   柏深怀疑的视线落在郁止身上,脑子里飞快转动,“我听管家说你没有早恋,没有交往的对象,但这不代表你没有喜欢的人。”   他恍然大悟,“我早该知道……”   郁止眼皮一跳,“……我刚刚随口说的。”   柏深眯眼思考,“跟你走得近的除了家里的人,就只有公司的人,其中最近的只有一个,还是宁知微。”   “我还听说,宁知微最近拿奖的那部剧就是你亲自当顾问……”   “我答应你。”郁止拍板道,“舅舅你别说了,你们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   不就是养个小孩儿,用得着揭他老底?   果然年纪小就是不好,霸总的气势没有成年人足,吓不走所有人。   柏深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郁止抿唇半晌,到底没有说什么。   不是宁知微,他可以假装自己是个孩子,忘掉那不知道多少年岁的年纪。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我还没丧心病狂到要奴役一个小孩儿的地步。”   柏深笑笑。   刚刚的话他半认真半玩笑,不过是见郁止整日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想看看他窘迫的样子。   郁止无语,“养孩子也不是不行,不过养老就算了,我才大他多少。”说不定对方老了他都没老呢。   养老他是专业的。   就这样,郁止刚出国不久,就提前给自己背了个包袱,且这个包袱在一年后,真的跟他一起回国。   柏深想要个儿子,不是因为重男轻女,而且如果是女儿,他会更担心不舍。   男孩他们尚且担心又愧疚,要是女儿,他都不知道要怎么担心才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生下来是个女儿。   一年后,郁止交换生的日子结束,这个名为柏愉的小婴儿就跟着郁止一起回国,住进了郁止的别墅。   好不容易等到郁止回来,特地推了行程的宁知微回到别墅,开门却见到客厅摆放着一个摇篮,摇篮里是一个双眼睁得滴溜圆的婴儿,心中顿时一个咯噔!   事后他承认,有那么一刻……不,是好多刻,他都想歪了。   演过《父子》的宁知微脑子里飞快浮现出“小爸爸”、“英年早爹”、“年少无知怀了崽”各种标题,眼见着脑子就朝着某个方向刹不住车。   郁止的声音在楼上响起:“回来了?”   宁知微抬头,看着郁止脚步从容又自然地从楼上下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新奶瓶,胖乎乎,很可爱。   可无论怎么看都跟郁止风格不搭。   “这是……谁家孩子?”宁知微知道自己想错了,这肯定不是郁止的孩子,毕竟郁止才13岁,那什么功能有没有长齐都不知道。   “我舅舅的,他没空养,托我照顾。”郁止动作熟练地给这孩子兑奶粉。   柏愉不难养,平时一天睡二十个小时,醒着的时候也不哭不闹,只在尿了拉了饿了才有反应,其余时候都只是用那双大眼珠滴溜溜转动,四处看,就看好看的东西。   唯一不好伺候的地方,也只有她是个喜新厌旧的,这一点在喝奶上体现得尤甚。   平均三天换一个奶瓶,不好看的不要,不可爱的不要,没图案的不要,颜色不合心意也不要,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可能就不喜欢了。   她不喜欢也不会哭闹,但就是不吃奶,非要给换才行。   无法,郁止回国之前就让管家在家里囤了一屋子的奶瓶,也不知道能用多久。   “我来!”宁知微实在无法直视郁止给小孩儿喂奶的模样,画面太强烈,冲击着他的眼睛和脑子,让他很难才忍住不笑。   “我在剧组拍戏,也学过给婴儿喂奶,这个你放心。”   没那个本事,宁知微也不敢接下。   郁止假装没看到宁知微忍笑忍得咬嘴唇,转身捡起一本故事书,随手翻到一夜念了起来。   他最近变声,声音不算好听,但也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读出来的声音却有一种风叶沙沙声,节奏舒缓,催眠作用极强。   等宁知微手里的奶喂完,婴儿床上的小家伙也进入了梦乡。   “小少爷,我带愉小姐上楼。”管家出现,小声道。   郁止无声点头。   等人离开,宁知微才给郁止倒了杯温水,“喝口水,润润喉。”   郁止接过喝了几口。   “你的戏拍完了?”   宁知微摇头,“还没有,这不是急着回来见你?”   “哦。”郁止不咸不淡说了句,“真这么想见我,那怎么我出国这么久,你也没来看我一回?”   “咳咳……”宁知微含糊道,“这不是……忙吗。”   好吧,他心知肚明这都是借口。   他确实忙,作为新晋影帝,他接到的剧本几乎让他挑花眼,各种商务代言也纷至沓来。   每天他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一天能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都是好的。   但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腾出时间去看郁止。   可他没有。   “我以为你一个人在国外更开心……”宁知微轻叹道。   实在不怪他这么想。   郁止去了国外后,几乎每天都会发朋友圈,都是他在国外的日常生活。   一个字,玩。   今天参加有意思的派对,明天就能独自一人去爬山观景。   没用多久,他就将法国有意思的地方都玩儿了个遍,甚至连周边国家也没放过。   在这些朋友圈的照片里,不乏各种肤色发色瞳色各异,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他们每个跟郁止同框都在绽放最灿烂的笑容。   生活里没有他打扰的郁止,也过得很开心。   看起来甚至比在国内整天宅在家里更充实。   这样的他让宁知微有些望而却步。   “小老板,我是不是太打扰你了?”   在郁止面前,宁知微这个影帝连半点演技也发挥不出来,一个笑容都那么勉强。   他坐在郁止对面,身高已经160+的郁止坐下来跟他面对面,竟不用再低头才能看到对方。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从前才他大腿的小孩儿现在也快要赶上他了。   每天忙忙碌碌忘记了时间流逝的宁知微突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时间过了太久,28岁的他也不年轻了。   却还像没断奶的孩子一样,想黏着郁止。   “你看。”他掰着手指头跟郁止数,“我们认识这些年,我因为你,获得了在娱乐圈发光发热的机会,演了许多脍炙人口的角色,拿到了不少荣耀,收获了许多人的喜爱,还重新上了学。”   “可反过来,你因为我得到过什么吗?”   宁知微笑笑,跟刚才的勉强不同,这回他笑得自然却也自嘲。   “没有我,你依然能开星光娱乐,依然是豪门小少爷,依然是被许多老师争抢的天才少年。”   “所以啊,看着你在国外玩得那么开心,我就在想……”宁知微眼中的茫然一闪而过,   “小老板,你好像,没有那么需要我啊……”   岂止是不需要,甚至还是负累。   所以这一年的时间,他试着退出郁止的生活,也试着让郁止退出自己的生活。   却发现前者对郁止并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有影响,那也是郁止更自由了,可后者却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尽管宁知微现在已经拥有很多,走出去一大半的人都认识他,每天无数男男女女在他微博下表白,狂热的粉丝能追着他满世界跑。   但他依旧不安心。   他的心落不到实处。   认识的人有劝他谈一场或者很多场恋爱,将心寄托在一个人身上,这就有了归宿。   宁知微总笑着拒绝,“我喜欢看缘分。”   都是借口,事实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心落在哪里。   它漂洋过海,紧随着另一人身上,从未离开。   几年下来,他也分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感情。   亲情?不完全是。   友情?也不尽然。   爱情?荒唐可笑。   像是鸟雀对巢穴,菟丝花对草木,一种介于雏鸟心态、陪伴、寄生、需求的情感关系。   简而言之,他离不开郁止。   但不应该。   郁止不是他的谁,没道理因为帮了别人就要被人缠上。   年少无知也就罢了,在郁止长大后,却扒着别人不放,以至于影响到对方正常生活,这就不对了。   宁知微不想做白眼狼,更不想成为那升米恩斗米仇的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主动远离。   “这些年多谢小老板照顾,不胜感激,如果有需要,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但是我觉得,小老板也长大了,需要自己的私人空间,我也不好一直在你家打扰。”   “今天来不止是见你,还想当面跟你说一声,我也该搬走了。”   放眼圈内,甚至全社会,没有哪个员工常年住在老板家的,除非他们是亲戚。   宁知微的东西早就收拾好,只是没有带走,他现在转身上楼,提着行李箱就能走人。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际,身后却响起郁止的声音。   淡然中带着平静。   “宁知微。”   “你似乎忘了一件事。”   “家养的金丝雀,是不能飞的。” 第344章 影帝的养成12   金丝雀……   几年前被郁止说起的玩笑,此时落在宁知微耳朵里,令他有一瞬间的愣神。   也只是一瞬。   他扯了扯唇角,似乎要笑,却又带着说不清的无奈和苦涩。   “小老板,你知道金丝雀是什么吗?”   他无奈,是因为郁止说着金丝雀,其实对其中含义并不懂。   他苦涩,是因为他发现,金丝雀这三个字,正好暗暗合了他对郁止的心思。   金丝雀美丽又柔弱,需要精心照顾,华美的笼子关着它,却又保护它。   有的金丝雀觉得笼子虽美却是禁锢,有的却觉得是保护,待在这里它才安心。   宁知微是后者。   或许如果让他选,他也是愿意做郁止的一只宠物的,每天什么都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干,只需要乖乖在郁止身边玩,一直陪伴就好。   “以后还是不要随便说这种话了,会被别人误会的。”   宁知微笑了笑道:“虽然我对名声什么的并不在意,但是小老板你这么小,被人误会成什么不正经的人就不好了。”   “名声是什么?我需要在意吗?”郁止挑眉问。   他一不是公众人物,又不是什么能随便任人欺负的人。   宁知微哑言,郁止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他在意啊。   “……总是不好的。”   “另外。”郁止似乎没听见他这句话,“我不知道金丝雀这个词在别人那里是什么意思,但在我这里,就是属于我的意思。”   郁止抬眼看向宁知微,淡定的目光中是波澜不惊的笃定。   “我挖掘你,投资你的人生,让你获得金钱、名利、荣耀、成功、成就感,救赎感……”   “你的一切所得都是因为我,你的一切成果也都有我的一部分。”   “包括你这个人。”   宁知微瞳孔微放大,眼睛也渐渐转了过来,定定望着郁止反应不过来。   郁止坐在浅蓝色的沙发上,黑色的衬衫令他整个人显得矜贵优雅。   “我以为你明白,这里不是什么人都能住进来的。”   确实,这些年来,除了偶尔待客会请他们在楼下客房留宿一晚外,这里再没有别人来过,更没人能跟郁止住同一层。   为什么宁知微会这么特殊?   宁知微从前没想过,或者说,是不敢去想。   他想要的不多,只要能在偶然抬眸时便见到郁止就足矣。   他不去想,也是不愿打破平静。   他双唇微颤,半晌出声,“你把我当玩具吗?”   那种完全属于他,可以任由他摆布的玩具。   他的人生,他的一切,都不过是在他的鼓掌中?   郁止抬眸,“金丝雀是什么?”   “你就是什么。”   说罢,他垂眸起身上楼,步履不疾不徐。   “你的东西还放在这儿,要是你想透透气,我从没有拘束你一定要待在这儿,你可以随时留下,自然……”   他站在楼上楼梯口,转头用那双沉静的明眸居高临下地望着宁知微,淡声道:“也可以随时离开。”   离开两个字砸在宁知微心上,如千金重锤。   宁知微失笑。   对啊,郁止从没有拘束他,从来没要求自己为他做什么,   离不开的是自己,想要走的还是自己。   现在想来,宁知微都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的矫情。   想要上楼的动作没了后续,脑子里却还在想着郁止刚才的话。   金丝雀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可金丝雀,到底又是什么呢?   *   走自然是没走的,但宁知微也没有凑到郁止面前,即便住在别墅,也只是远远看着他。   看着郁止有条不紊地安排自己的生活,看着他动作熟练地照顾几个月大的婴儿,看着他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受他影响地生活着。   可实际上,郁止又怎么会不受宁知微影响?   他不在时,郁止的脑子便在思念,将记忆里的宁知微扒拉出来瞧一瞧看一看,甚至亲一亲。   他在时,郁止时不时便会看他一眼。   偶尔的对视时,二人还能相视一笑,似乎之前的一切都没发生。   可在不久后,宁知微还是准备离开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忍住不回来。   对,郁止给了他可以随时回来随时离开的机会,如果他还回来,那便是他自己忍不住,与郁止无关。   “忙了这么些年,没想过休息一段时间吗?”郁止看着宁知微在为自己打包行李。   当然,并不是全部。   宁知微笑了笑,“想过,可是想休息也是要有机会的。”   当走到这个位置,有没有空,就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   他身上挂着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前途,还有他团队的工作和未来。   “可我觉得,你或许该休息了。”郁止道。   他真这么想,宁知微这几年忙成什么样,他比谁都清楚。   或许这次他情绪爆发,也是因为工作太忙,让人陷入焦虑和紧张。   “我会好好考虑的。”宁知微其实也想过休息一段时间,不是因为工作太累,而是他觉得自己进入了瓶颈期,需要寻求突破。   得到影帝桂冠后,宁知微一度找不到目标和意义,多年前许下的白日梦真的成了真,可成真后是梦境的继续还是梦醒,谁都不知道。   “你觉得我转行怎么样?”宁知微双眼微动,突然道。   “可以啊,只要你自己考虑好要做什么。”郁止对他的愿望没什么插手的地方,无论是当明星还是做无业游民,他都没意见。   宁知微看向他,笑容无奈,伸出手想要像小时候一样揉郁止的头,却乍然发现郁止已经很高了,高到他再摸头已经不合适的地步。   “我知道了。”他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又玩笑道,“小老板就不担心投资我会亏本吗?”   郁止却看了他一眼道:“你这个人都是我的,还能怎么亏?”   心里微微一暖,宁知微看着他失笑,双眼似有水光闪现。   “小老板可真是……财大气粗。”   郁止静静看着他,目送他离开。   无论宁知微是想退圈转行还是进修,目前手里的工作都还要完成。   一部戏杀青后,他却没有回郁止家里。   “怎么要回宿舍住?那里虽然没住别人,但是到底那么久没人住,怎么也要好好整理一番。”   李姐接到宁知微的电话就开始找钟点工去干活,并没有多问。   如果是以前,或许她还会担心是不是宁知微做了什么让老板不高兴的事被甩了,可后来老板的年龄出来后,她整个人都麻了。   原以为的老板儿子就是老板本人?   难怪对方跟宁知微那么熟悉,也难怪宁知微说的那些话。   可她觉得这不是自己的问题,如果不是宁知微在她面前说什么很大来误导她,也说不定也不会跟着其他人一起误会。   “另外,我觉得自己到了瓶颈期,想进修一段时间,接下来李姐不用帮我接工作了。”   艺人有上进心,李姐也不能拦着。   她帮宁知微挡了一些工作,娱乐圈消息传播很快,收到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时,粉丝们还不以为意,可当宁知微行程开始保密,且出现在镜头前的时间减少时,这些捕风捉影也似乎实锤。   出道以来宁知微的正经绯闻也只有一个星光娱乐的老板,后来小老板亲自辟谣,这段绯闻也成了乌龙。   尽管宁知微没有怎么经营,但他的粉丝里仍有一部分是女友粉。   眼看着粉丝们已经往宁知微谈恋爱耽误事业的传闻方向发展,李姐不得不让团队公布宁知微的决定。   进修一年。   宁知微还有戏要播,一年时间根本不算什么,消息一出,风波也停了下来。   “就这么想躲着我?我才刚回来。”郁止看着宁知微拿着刚办下来的护照,似乎有些不满道。   “希望我在这条路走的更远,也是小老板你的希望,不是吗?”宁知微笑着从行李箱里摸出来一个盒子。   “走得急,等不到你生日了,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   郁止收下,宁知微上飞机后,他打开盒子,里面一枚胸针正在灯光的照耀下璀璨闪亮。   灰黄的羽毛闪闪发光,隐约还有几分翠色。   还真是……一只小巧精致的金丝雀。   郁止笑着将他别在自己胸前。   *   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刚满一岁,柏愉小朋友已经能在地毯上像只小老鼠一般飞快得爬动。   别墅里每天都是她天真可爱的童声。   许多佣人都是看着郁止长大的,现在看到家里又有个孩子,对柏愉那是千万个上心。   要不是有郁止,小家伙指不定会被宠成什么样。   不过,也不知道是年龄样貌还是因为别的,柏愉最喜欢的还是郁止这个表哥。   每天想着法吸引郁止的注意力。   比如在地毯上爬着爬着,一屁股坐在郁止脚上。   又比如喝水故意喝漏,吃香香的零食故意凑到郁止面前,以及……故意破坏家里的东西。   “愉小姐,那是少爷亲自插的花。”管家头疼地要把爬上茶几要揪花的柏愉抱下来。   柏愉往郁止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郁止根本没看这边,便伸手揪住粉色月季的花瓣……   “柏愉。”郁止的声音悠悠响起,“这瓶花要是再遭殃,今晚你就一个人睡。”   小孩子需要人照顾,郁止不放心,便在柏愉刚来的那两个月跟她住一个屋。   当然,是郁止睡床,她睡她的婴儿床。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之后柏愉就非要跟他睡,不一起睡就哭闹。   于是,至今郁止屋里都摆着一张小床。   闻言,柏愉揪住花瓣的手顿时停住。   片刻后,她才缓缓松手,还装模作样地给花瓣捋了捋,试图恢复它的灿烂和完好。   “嘚嘚嘚嘚……”   柏愉飞快爬过去,又是一屁股在郁止脚上坐了下来,等到郁止低头看时,发现她已经歪着身子靠着郁止睡着了。   无奈弯腰将她抱起回屋,将人放回小床,盖好被子,郁止才接起一直在振动的电话。   “老板,我得到消息,上面有意向整顿娱乐圈。”吴经理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似乎有些紧张。   随着郁止身高和年龄的增长,现在家里的人和公司的人都自觉去掉了那个小字,开始直接喊他少爷和老板。   “没事,放宽心,自查一下公司的人有没有问题,让所有人做好准备,都低调。”郁止的声音淡定平静,闻言,吴经理问放下心来。   根据这几年的经历,吴经理对郁止完全信服,他说没事就一定没事。   星光娱乐从成立以来一直管理严格。   公司员工和艺人的工资薪酬都是过了明路的,由公司统一缴税,这方面不用担心。   唯一需要查的,就是艺人们私下接的“活”,一些比较小的,没有走公司的账。   在发下消息后,公司内部一开始紧张了一阵,后来看大家似乎都挺淡定的,渐渐也就淡定了。   娱乐圈很是动乱了一阵,三不五时就能听到哪个艺人出事,一些心存侥幸的再也不敢顶风作案,悄悄补税,低调做人。   而那些被抓起来树立典型的,今后是别想再翻身。   圈内一下子空出许多资源,郁止等的就是现在。   代言、综艺、剧本……星光娱乐短时间内揽了不少。   他们公司的艺人有口皆碑,人品方面信得过,且这回的动荡里,唯一毫发无损的也是星光娱乐的人,这就十分难得。   随着一个个星光娱乐的艺人团队向粉丝公众们报喜,网友们也惊奇地发现这一现状,并啧啧称奇。   “对别人来说是灾难,需要加紧尾巴挺过,对星光娱乐的人来说,这是盛会了吧?这回也不知道赚了多少。”   “赚多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回星光娱乐的人是钱财名利双丰收,新闻日报里都拿他们夸了又夸,可见内里不是虚的。”   “就是有人惨了,这个关头竟然进修,这不什么都没捞到吗!”   “楼上干脆指名道姓好了,宁知微虽然没得到好处,却也避免了麻烦。”   “什么麻烦,星光娱乐的人就没损失的,他要是在还能分一杯羹,不在就是实打实的损失。”   “不是说老板跟他关系好吗?现在看来也没好到哪去。”   “人家关系好不好gnps,谁要告诉你了?你这么酸,是嫉妒吧!嫉妒就对了,可就算你嫉妒,人家也亲亲密密,说不定这会儿还在一张床睡觉呢!”   郁止现在没跟宁知微在一张床上睡觉,他正抱着柏愉,坐在床上跟宁知微视频。   “蜀黍,帽子!红嘚!”柏愉睁着一双大眼睛,惊喜地指着屏幕里的宁知微。   宁知微正了正头上戴着的圣诞老人帽,笑眯眯地对柏愉道:“小愉想不想要?要就送给你。”   柏愉欢快拍掌,“要!”   宁知微将帽子取下来,“明天就能收到了。”   “你在哪儿?”郁止看着屏幕里的背景。   似乎有圣诞树,还有花花绿绿的彩炮、星星灯,显然不是宁知微住的地方。   “是一个朋友家里,有很多人,他们在庆祝圣诞。”   别人都在玩闹,宁知微却悄悄躲在阳台给郁止打电话。   “快过年了,要回来吗?”郁止问道。   宁知微没说话。   沉默半晌,才听见他故作轻松的声音,“抱歉,我可能回不了。”   接下来他跟郁止讲了这里的生活,依然很忙,不过这个忙是有时间的,宁知微知道自己手里有哪些事,需要在什么时候解决,其他时候都可以自己支配。   有个老师很幽默,会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冷笑话,有同事不太友好,偶尔会找麻烦但都被他一一化解。   这里的冬天很冷,大雪漫天,天地都是一片白色,出门说句话都难。   这里有清新的空气,别样的人文风情。   电话挂断时,他脸上都是笑得,似乎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挂断后,那笑容却在第一时刻垮了下来。   宁知微望着手机痴痴出神。   他没说的是,这里什么都好,可唯独没有郁止,这就是最大的不好。   “宁,你的演技真的是影帝吗?我开始怀疑华国奖项的真实性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宁知微皱眉回头,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年轻男性从窗帘后走出来。   对方举着酒杯笑着跟他打招呼。   宁知微挑眉一笑,自然而然地与他遥遥回敬。   “虽然演戏是我的工作,但我并不希望它存在于我的私人生活。”   “噢,所以那是你的私人生活吗?我以为你单身。”金发碧眼遗憾地叹口气。   随后又扬起笑脸,看着宁知微啧啧叹道:“我想你是对的,奖项没有错。”   至少在他面前,这人的演技就挺好。   宁知微假装没听懂他的话。   “或许你不知道,我是因为听说你会来,才会出现在这里。”金发碧眼说。   宁知微皱眉,显然他已经想到了什么。   “抱歉,我对恋爱不感兴趣。”   “也不一定要恋爱,有时候做一些能让自己快乐的事,取悦自己,不是很好吗?”   “我觉得自己很不错。”国外的人不知道谦虚为何物,他们对自己充满着自信。   事实上,这人的身材样貌和履历名气也让他有自信的理由。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既然不懂含蓄,那宁知微也拒绝得直白。   金发碧眼显然还不愿意放弃,可见宁知微皱眉,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也识相地没有再紧逼,只笑着道:“我等你反悔的那一天,要知道,为了你,我可是禁欲了一个星期。”   宁知微:“……”   听这语气还挺委屈?   一个星期算什么委屈?他还禁欲29年呢!   不对,为什么他会这么想?   不恋爱是他自己的想法,他又不是为了谁而禁欲。   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宁知微都没想明白自己刚才为什么会突然冒出那样一个念头。   圣诞节之后几天都休息,宁知微在这段时间内参加了好几个活动,他试图体会当年郁止在国外的生活。   可随着时间流逝,他渐渐越来越不耐烦。   他开始不明白,为什么郁止能做到去那么多地方,认识那么多人的?   难道是有社交牛逼症?   可明明在国内就很正常。   即便宁知微对郁止滤镜再深,他最终也没能坚持下去,连续五天后,他就闭门谢客了,谁请也不出门。   宁知微一直记着日子,国内新年那天,他第一时间打电话回去,电话却从一开始的在通话中,但后来变成了无法接通。   他又打电话给管家,询问郁止是不是在忙。   “少爷还在参加宴会没回家。”   “他还小,怎么能让他夜不归宿呢?”宁知微皱眉。   “宁先生,少爷他有分寸。”   宁知微抿唇,头脑冷静下来,方才的担忧退去。   “您是对的。”   一直以来,不懂分寸的都是他自己。   一边说远离,又一边不舍,多次出尔反尔的人是他。   宁知微开了瓶酒,没一会儿就喝了半瓶。   他打开电脑,看着国内网上的春节晚会,听这里面的欢声笑语,酒意上来,他半醉半醒卧在沙发上。   吵闹的门铃声一阵阵响起。   久等不到人后,桌上的手机振动和铃声二重奏。   宁知微烦躁地接起电话,“谁啊?”   “您好,你的快递到了,请开门签收。”   “打错了。”   电话直接被挂断。   敲门声再次响起,醒来的宁知微没办法装作没听到。   几分钟后,忍无可忍的他终于赤脚下了沙发,没好气地冲着门口去。   “都说找错……”   声音戛然而止。   微醺的宁知微瞪大眼睛,打了个酒味的嗝,忙捂嘴。   郁止将手里越来越重的小孩儿换了只手,眉眼淡淡往宁知微脸上一瞥。   “你确定?”   宁知微:“……嗝!”   将人正僵持着,就听见郁止怀里的小家伙闹腾了。   “快滴!快滴!快滴!”   郁止挑眉就要往屋里去。   宁知微这才反应过来,忙从郁止怀里接过柏愉,笑着道:“怎么能把小愉说成快递?小愉多乖啊,是吧小愉?”   “快滴!快滴!”柏愉急促道。   郁止根本来不及提醒,很快宁知微就感觉手里传来一股热流。   宁知微:“……”   柏愉终于不叫了。   宁知微转头看向郁止,后者抿唇,看着就忍笑忍得艰难。   “咳……刚刚就想提醒你来着。”   “她说的不是快递,是快点。”   快点,就是要尿了。   宁知微内心面无表情:现在不用提醒,我也知道了。 第345章 影帝的养成13   郁止坐在沙发上,不着痕迹打量屋中摆设。   这里的东西都很整齐,一眼望去干干净净。   可就是太干净了,干净到有些空旷,不像是家,反而有些像酒店。   浴室响起了哗哗水声,宁知微抱着柏愉出来时,就见郁止从包里掏出奶瓶,兑好奶粉,递给柏愉。   “我来喂。”宁知微两只袖子被卷起,这件衬衫也被他弄得皱巴巴的,算是废了。   “不用,她自己会喝。”郁止绕过他,直接把奶瓶递到柏愉手里,对方果然如郁止所说,抱着奶瓶就开始喝,熟练的动作显然已经做过很多回。   柏愉坐在地毯上,一边看着电视里播放的动画片,一边喝奶,愉快惬意的模样像个大爷。   宁知微看了片刻,这才悄悄抬头看向郁止。   “刚刚打电话给管家,他说你在宴会上。”   郁止坦然道:“嗯,骗你的,不然怎么算惊喜。”   宁知微:“……”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骗人骗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是惊喜吗?分明是惊吓。”   要知道他刚刚的酒意都被吓没了。   郁止抿唇看他,二话不说抱上柏愉,语气淡淡:“你要是不喜欢,那我和小愉走就是了。”   说罢,当真就起身朝门口走去。   宁知微傻眼了,慢半拍地站起来追上去,拉住郁止忙道:“谁说我不喜欢了?我喜欢!真喜欢!”   “那你刚才说什么惊喜惊吓?”郁止眯眼。   宁知微磕磕绊绊道:“这不是一时没反应过来吗,小老板,给我个弥补的机会?”   郁止转身,跟怀里的柏愉一起抬头看他,两双眼睛不约而同落在宁知微身上,“真的?”   不知道为什么,宁知微突然想笑,他也真的笑了,点头道:“真的。”   郁止重新坐了下来,柏愉也重新看起了动画片。   宁知微却看着郁止良久不回神,脸上一直挂着愉悦的笑意。   郁止知道他在笑什么,却还是明知故问:“笑什么?”   “小老板,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行为像什么?”宁知微饶有兴味道。   “什么?”郁止淡定如常。   宁知微欲言又止,想说却又好像因为什么而不好说。   “跟丈夫吵架要抱着孩子回娘家的女人?”郁止斜眼一瞟,帮他答了。   宁知微:“……你知道?”   郁止一点异常也没有,淡淡道:“本来就是从这些情节里学的。”   宁知微:“……”   “所以你刚才是演戏?”   “怎么,宁影帝还没看出来吗?原来我的演技连影帝都能骗到,看来以后也能去娱乐圈随便混个影帝当当。”郁止摸着下巴道。   宁知微:“……”   他不承认自己连这是演戏都没看出来,倔强道:“我那是关心则乱,要是换了别人,肯定能看出来。”   郁止摊手,“事实就是如此,你没看出来。”   虽然一直以来都被郁止处处碾压,但这还是第一次在他熟悉的也最擅长的领域着了道,宁知微有些恼羞成怒,将郁止的两只手抓住整个人往沙发靠背上一压,二人面对面,不足十厘米。   “小老板到底想说什么?”   郁止试了试,宁知微其实没用力,轻轻一推就能推开,但他没推,就这样望着宁知微道:“不为什么,就是来考察一下员工在国外的学习进度。”   “总不能出来几个月一点进步都没有。”   宁知微知道他在开玩笑,故作淡定地退了回去,仿佛刚才压着郁止的不是他一般。   “以后别再这样了。”   “你是老板,检验员工哪需要亲身上阵。”   他低头喝水,掩饰激烈的心跳。   没人知道,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想到郁止刚才是以夫妻的戏份来试探时会心跳加速。   看来他真是单身太久,身体和心理都饥渴又压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郁止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盒子,递给宁知微,“新年快乐。”   “给我的?”宁知微似乎没想到郁止来陪他过年,竟然还带了礼物。   “我能打开吗?”   “可以。”   盒子包装得很漂亮,可再漂亮再昂贵,也改变不了里面只是一个杯子的事实。   一个圆滚滚,胖乎乎的杯子。   白瓷上是几只活灵活现、憨态可掬的熊猫在吃竹子,黑白分明的颜色,翠竹是亮点。   很可爱的大肚杯,用来喝茶喝咖啡都是很好用的。   郁止:“我亲手做的。”   闻言,本来就拿在手里细细把玩的宁知微更加珍而重之地将杯子抱在怀里。   “怎么……突然想到送这个?”   宁知微不由想到曾经听说的送杯子的含义。   一杯子,一辈子。   等等,乱想什么呢,小老板还这么小,怎么会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似乎已经忘了,眼前这位还小的小老板,可是公司的一把手,过目过很多剧本,什么情情爱爱,他比某些母胎单身到魔法师的人懂多了。   “喜欢吗?”郁止对这话避而不答,只问道。   “喜欢,谢谢小老板用心。”宁知微真心道。   郁止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似乎只要宁知微喜欢就够了。   柏愉奶还没喝完,又昏昏欲睡,郁止要抱着她去客房,临走时小声对宁知微说:“你看那个杯子,有想到我吗?”   宁知微不明所以,“当然。”   郁止勾唇,“它既没写我的名字,也没有我的存在,你怎么就想到我呢?”   “可……它不是你做的、你送的吗?”宁知微讷讷道。   郁止轻笑一声,“你也是我做的。”   “我的生活也有你的参与。”   “你看到杯子想到我,我看到家里的桌椅摆设,甚至是书籍地板,也都会想到你。”   “你看,我确实没那么需要你,就像你其实也没那么需要这个杯子。”   “但你就是在了,七岁认识你,现在我十四岁,你参与了我近乎一半的人生,这样的你,还认为自己不重要吗?”   *   宁知微半宿没睡,第二天醒来时眼睛都有黑眼圈,在镜子里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差点没让时间倒退回昨晚。   最后还是用了急救面膜才能出门。   “我还没来过这个国家,有没有好玩的地方带我去?”饭桌上,郁止给柏愉的奶里加了蛋黄,一边头也不抬地问宁知微。   “我也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玩儿的。”宁知微想了想,纠结道。   “呵,是吗?我还以为你跟朋友们玩得乐不思蜀呢。”郁止笑道。   看见郁止唇边的笑意,宁知微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求生欲爆发,下意识道:“真的,我也不了解,都是他们拉我去的,你想去的话等我查一查攻略!”   说罢他打开手机开始装模作样地查找。   消息弹窗却率先跳了出来。   【a:宁,真的不考虑一下吗?我还在等你回心转意哦。】   宁知微想起来,这是上次约他的那个人,其实他没记住对方名字,只是因为对方名字里有个首字母a,他就这么备注了。   “谁啊?回什么心?转什么意?”郁止的声音悠悠响起。   宁知微转头,这才发现郁止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忙扣住手机,“没……没什么!”   敏锐的,他不想让郁止知道这件事,小老板还小,不该让他接触这些。   不能让他知道成年人的世界有多肮脏随意。   “一个认识的人罢了,不用在意。”   “我知道了,有人追你。”郁止语气肯定道。   宁知微:“……”   “但是你拒绝了。”郁止微笑,“我很满意。”   宁知微:“……”   不是……他拒绝yp对象,郁止满意个什么劲儿?   “你是我的金丝雀,当然不能喜欢别人。”郁止淡淡道,落在宁知微身上的目光似乎都带着厉色和热度。   宁知微不敢与他对视,慌忙垂眸,却克制不住紊乱的心跳。   “下次要还有这样,就直接拒绝拉黑。”郁止说话像是在命令,不像是商量。   “不行的。”宁知微道,“我总要谈恋爱。”这样把人都拒绝完了,还找得到对象吗?   “那你对另一半要求是什么?”被宁知微拒绝,郁止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平静地问了起来。   宁知微心里有点小失落,却还是想了想认真道:“样貌不说要顶尖,也要及格,家世不用太高,身材却要高,可以不聪明,但不要蠢,不圣父却也不能随意伤害别人,一个人我可以,有七大姑八大姨我也不惧。”   郁止:“……”   很好,几乎没一条跟他符合的。   他轻笑道:“那你可要擦亮眼睛,仔细找。”   能找到才怪。   宁知微忽略郁止奇怪的语气,点点头道:“我会的。”   好不容易来这儿一趟,还是打着来陪宁知微过年的旗号……好吧,也不能算是旗号,毕竟这确实是郁止的目的。   总之,宁知微总要带着郁止一起在外面玩玩。   “前面就是我目前借读的学校,最近已经开学,只是我请假了。”   人来人往,看起来很热闹。   郁止抱着柏愉往外看了看,“她在睡,就不进去了。”   学校里人多,会把柏愉吵醒。   “那我带你去前面的博物馆,那里安静。”宁知微正要驱车,却听见后面一阵车喇叭声。   没一会儿,就有人敲了宁知微的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宁知微皱眉看着车外的金发碧眼,“有事吗?”   “宁,听说你生病请假了,严重吗?”   宁知微:“谢谢关心,不严重,我还有事,就不聊了。”   不知怎的,从看到这个金发碧眼,他就觉得车里气温低了下来,奇怪,明明他开了空调。   “oh,你真绝情。”金发碧眼男难过道。   “宁哥,小愉要醒了。”柔柔弱弱的声音从车后座响起。   宁知微:“……”他搓了搓胳膊,将鸡皮疙瘩搓下去。   这什么声音?郁止?该不会换人了吧?   金发碧眼男往车后面看去,就见一个年轻少年抱着一个睡着的小孩儿,眼眸含情,面露悲戚,声音柔弱里还带着倔强,“宁哥,我姐姐为了生下小愉没了命,你已经答应过这辈子守着我和小愉,跟别人断了的……”   宁知微:“…………”   等等,他这是拿的什么姐弟通吃绝世大渣男剧本?!   还有,小老板表演欲这么强,演技卓群,不进娱乐圈真是屈才了!   金发碧眼男看了看郁止和柏愉,又看了看坐在驾驶座的宁知微,睁大眼睛道:“oh,宁,你也太禽兽了,他看起来还不到十五岁!”   宁知微动了动唇,就听见郁止的声音又响起。   “没关系的,只要宁哥接受我,我可以一边帮他照顾女儿,一边陪他……”   郁止小媳妇般维护着宁知微。   宁知微:“…………”我特么……   金发碧眼男望着郁止怜悯摇头,“宁,华语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真的太渣了!”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宁知微:“……”你特么一个大渣男种马好意思说他一个母胎单身的人渣?!   车窗重新升上去。   “郁止!”连名带姓,咬牙切齿。   可红着脸的模样,却展示着宁知微更多是羞恼而不是愤怒。   “你刚才胡言乱语什么!”   什么私生女,什么姐弟通吃?!   这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吗?!   郁止不知道宁知微对于十四岁的孩子有什么误解,别说寻常十四岁的孩子都已经生理发育,是会偷偷看片的年纪,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十四岁。   柏愉安安静静在他怀里睡着,半点不知道刚刚她也亲身参与了一场角色扮演。   “我在帮你赶走麻烦啊,难道你想跟那个人约p吗?”郁止挑眉淡淡道。   宁知微当然不想,可他也没想过用这种方式拒绝。   “我不喜欢直接拒绝就是了,你刚才那一出我和你的名气还要不要了?”   “可有效啊。”郁止理直气壮道,“你看他是不是走得毫不犹豫?”   那是因为对方觉得他是人品有问题的绝世大渣男啊!   宁知微心里狂吼。   郁止:“对付这种人,普通的拒绝不行,他们会觉得你欲情故纵,自己还有机会,你要让他们主动远离,才不会继续纠缠。”   话听着像是有道理,作用也确实显著。   他狠狠抹了把脸,“我的清白算是被你给毁了!”   “这有什么,我负责不就好了?”郁止视线盯着后视镜里的宁知微说。   半认真半玩笑,谁也分不清。   宁知微被这句话烫到,再也没说什么。   *   郁止一共在这里待了三天,三天后,宁知微送他上了回国的飞机。   “照顾好自己,别在我没看到的时候受伤生病。”   郁止抬眸瞧他,“我不许。”   宁知微低头,随后轻笑,“知道了。”   把人送走,回家后,宁知微喝水时捧着那只熊猫吃竹子的大肚杯,喝水时都是笑的。   从之前那段视频后,郁止就没有再避免出现在公司和公众面前,平时没事他也会去公司坐镇,也只是要看着柏愉的那段时间才在家,现在柏愉不是需要他随时守着的时候,他出现在公司的时间更多了一些。   “老板不用上课吗?”员工私下交谈。   “不是放假吗?”   “傻啊,这都开学了。”   “你们才傻,老板平时也不上课,我听说都在准备毕业论文了。”   “……”   “这才上大学多久?”   “你管多久,反正十五岁大学毕业。”   “……”   “…………”   “老板牛逼!”   宁知微回国时,郁止已经大学毕业且考研成功。   作为娱乐圈的一个传奇,他的生活和事业一直被公众盯着,可以说,很多人都关注着他。   有人希望他天才殒落,神童泯然众人,有人想看他能走多远,有人拿他当偶像激励自己和孩子。   可那些嫉妒他的人注定要失望。   郁止研究生毕业时,他依旧是被许多老师争抢的学生。   也是被许多老师恨铁不成钢的学生。   许多人都说他可以科研,充分发挥他的智商,可他就是不愿意。   媒体喜欢称他为“被金钱耽误的天才”、“最暴殄天物的人”。   然而再怎么遗憾,也无法阻止郁止并没有继续学业,也没有进入任何一行做研究的决定。   他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地进了公司当他的霸总。   不过不同于从前的玩笑,现在的他确实是名副其实的霸总。   星光娱乐在他带领下,已经成了娱乐圈最大的巨头,其他任何企业都不能与之相比。   不过郁止也没想着垄断,国家也不允许,事实上他只涉猎了影视乐坛几个行业,综艺主持这些他并没有参与。   就这,别人还得感谢他高抬贵手。   “老板,您今年的生日宴要大办吗?”   吴经理一身西装笔挺,神采奕奕,要说郁止认真工作后最开心的是谁,那非吴经理莫属。   从郁止入主公司以来,他掉的头发都肉眼可见的减少了。   眼见半秃还有机会挽救,吴经理伺候郁止可谓卖力。   “不办了,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十七岁而已。   吴经理遗憾道:“好的老板,我会安排好的。”   每年郁止不办生日宴的时候,都是跟宁知微一起过,除非他们有事不在一起。   可今年宁知微刚拍完一部戏正在休息,有人有时间,可不就要一起过吗。   “不用,在家就行。”   于是郁止提前下班了。   公司员工目送他离开。   回到别墅,他刚进门就被某个小家伙抱住腿。   “哥哥!生日快乐!”   柏愉脆生生的声音让整个别墅都染上了欢快和生气。   “谢谢。”郁止要将她抱起来,这小东西还不乐意,非要拉着他上楼。   “有礼物!”她还神神秘秘的。   郁止跟着他上楼,进了她的房间,值得一提的是,在两岁的时候,这孩子终于成功“断奶”,可以独立睡觉,郁止给她安排了个房间,跟他同一层楼。   “是哥哥和我!”柏愉指着纸上的蜡笔画说。   除了两个火柴人,郁止实在找不到其他可以被称为他和柏愉的东西。   “是不是还少了什么?”郁止拿起她的笔,在鬼画符的图上添了几笔,一个同画风却能看出人样的人挨在火柴人身边。   “爸爸!”柏愉指着那个人惊喜道。   “还有妈妈。”郁止几笔又添一个人。   “妈妈!”   “这又是谁?”郁止新画了一个人,指着问。   “爷爷!”   是管家。   “还要叔叔!”柏愉一双大眼睛望着郁止,满是期待。   郁止微愣。   人与人相处,都需要时间,时间、精力、付出和感情成正相关,也因此,柏愉会对郁止最亲。   从出生至今,陪她最久照顾她最多的是郁止,所以画画也只会画郁止。   宁知微虽然也疼她,可陪伴时间绝对比不上别墅里的人,柏愉却谁也没喊,先喊郁止画他。   不过是因为小孩儿比大人更敏感,她敏锐地觉得宁知微对郁止很重要罢了。   “在做什么?”   明知道郁止生日,正在休息中的宁知微不可能让郁止等,他早早就到了这里,只是一直没等到郁止过来。   他刚进门,就看到那张幼稚的画。   “没什么。”郁止将画收起来,起身对宁知微笑道,“小愉画了画,该说要加上你。”   “宁老师,你想和小愉做一家人吗?”   宁知微指尖轻颤,垂眸道:“……如果她愿意的话。”   郁止将小孩儿抱起,错身走过。   “问她有什么用,你该问我。”   他才是一家之主。   也是金丝雀的主人。   宁知微抿唇,跟着下楼。   晚饭吃到一半,柏愉就昏昏欲睡,晚餐草草结束。   时间还早,宁知微睡不着,去阳台吹风,却看到旁边阳台已经有了另一个人。   郁止桌边摆着一瓶红酒,杯子底还残留着酒液。   郁止单手支撑着额头假寐。   “小老板,回屋去睡。”宁知微喊道。   郁止微微睁眼。   “是你啊。”   他举杯对着宁知微,“想喝吗?”   “想就过来。”   宁知微不想喝,但他还是过去了,为了把某个未成年却喝酒的人拖回去睡觉。   然而过去后却见郁止眼神清明,丝毫没有醉酒的模样。   酒杯里已经重新倒了酒,郁止却将它递给了宁知微。   “请你。”   宁知微推拒,“不用,我不喝。”   “这是我喝过的。”郁止笑道。   宁知微:“……”那就更不能喝了。   郁止看着他问:“宁老师,你是不是还没出戏啊?”   新戏里,宁知微饰演一个迂腐老实人。   “喝一杯毒不死人。”   宁知微拿着酒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其实今天我挺遗憾的。”郁止幽幽叹道。   说话能不喝酒,宁知微问:“遗憾什么?”   “遗憾……今天不是十八岁的生日。”   郁止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依旧人模人样,笑道:“宁老师,明年的今天有空吗?”   “提前预约你这天。”   “做点金丝雀应该做的事。” 第346章 影帝的养成14   “你不该喝酒。”都在说胡话了。   宁知微将郁止手里的酒杯夺了过来,转身倒掉,微垂的眼眸遮掩着眼底的惊涛骇浪。   所说几年前的宁知微或许不懂什么是金丝雀,可现在的郁止不可能不懂。   既然懂,又为什么开这种荒唐的玩笑?   他转身将酒杯放在桌上,不经意间看了眼前人一眼,却发现对方身材修长,斜斜坐在椅子上,姿势优雅,神情惬意。   “宁老师,我又没醉。”   郁止是真的没醉,一杯红酒而已。   他欣赏着宁知微掩饰心慌的模样,笑容清浅,站起身,走到宁知微面前,二人面对面,再没有这么直观地对比二人的身高。   不知从何时开始,郁止已经只比宁知微矮一个头顶,可他现在才十七岁,后面还有好几年时间,可想而知他未来多半会比宁知微高。   “还没恭喜你刚拿了奖。”   这几年里,宁知微已经拿了好几座奖杯,有国内的,国际的,平均一年两座。   今年刚32岁的他已经是国内知名影帝,接下来应该主攻国际上的发展。   但他不是很喜欢国外的环境,加上时事有些不安全,并没有努力在国外发展的想法。   可国内的市场他几乎已经开拓到了顶峰,没有进步的空间。   也因此,他的时间空了下来,规定每年拍一部戏,偶尔去公司制作的剧组里客串几个角色,就不再接其他工作。   即便如此,原本说要在附近买房做郁止邻居的他还是没动静,依旧有戏住剧组,没戏就住公司安排的住处,郁止在家时就会来别墅陪他。   “现在恭喜过了。”宁知微不在意道。   他有些受不住郁止这样近距离的靠近,这让他感到有股侵略性,不自在地后退半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小老板,你说我退圈转行怎么样?”   郁止诧异抬头。   他倒不是诧异宁知微会有这个想法,而是诧异对方竟然会在这时候说起。   他早就看出来,宁知微从拿到影帝奖项后就没了逼迫他前进的动力,后来的他看起来依旧在兢兢业业发展,可那不过是按部就班,认真做好自己的工作,心态已经变了。   宁知微的愿望是成为影帝,而这个愿望,早在几年前就已经实现,后来的他只是在纯粹敬业工作,而不是完成梦想。   “好啊,转行你想做什么?”   是啊,做什么呢?   宁知微不是第一次想要退圈这个想法,当然也不是第一次想过退圈后要做什么。   娱乐圈很多人会选择转行在幕后,可对于在娱乐圈混了太久,对其他岗位多少了解一点的宁知微来说,幕后对他没那么有吸引力。   “我……想继续上学。”不拘学什么,他可以去学校,也可以报补习班,不过学校是最好的选择。   与其说他想上学,不如说他享受在学校的环境和氛围,那是他太久没有体会到的单纯和简单。   只是他这个身份,这张脸,出现在学校一定会带来影响,他不喜欢。   “你也可以教书。”郁止建议道。   宁知微笑道:“那都是退圈后的事了。”   所以要在退圈之前考虑好。   宁知微缓缓道:“所以……小老板是同意跟我解约吗?”   他们之前签的合同,年限的一半都没到,还有那个天价到可笑的违约金。   “我好像从来没阻止过?”郁止歪头问。   宁知微:“……”   你是没阻止,可那样严苛的解约条件不就是阻止吗?   当然,这话宁知微没办法说出口,毕竟当初签合同的时候他也是同意的,怨不了郁止。   “我没有一百亿,如果解约的话,小老板可不可以商量一下违约金?”宁知微这些年虽然也赚了不少,但也没有一百亿。   “不可以哦。”郁止拒绝道,“如果你真没有的话,那就将全副身家给我吧。”   他狮子大开口,一点也不怕闪到舌头。   宁知微倒是不介意把全副身家给郁止,但……   “要这样的话,那我恐怕只能在你家蹭吃蹭喝了。”   郁止:“说得你现在没在这儿吃喝似的。”   宁知微:“……”   无话可说。   “不过,同样是吃喝,到时候就得换个身份了。”郁止看着宁知微。   宁知微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敢问出那句什么身份,半晌还是低下头。   他把酒瓶放回酒柜,不给郁止再喝的机会,“早点休息,我去睡了。”   郁止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笑了。   他不介意现在跟宁知微表明心意,但是太突然了也不好,总要给对方一段时间缓冲。   一年就挺好的。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两个因为不太忙而时常在一起的人开始了谁也说不清的暧昧时期。   具体表现在郁止说话时不时撩拨一下,在宁知微主动进攻时又开始装模作样。   宁知微被他折腾得不轻,打游击战都没这么累。   有些几乎已经明示的东西,可没说出口就是没说出口,宁知微要追问,郁止还能说是误会。   单身这么多年,宁知微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青春期,荷尔蒙旺盛,看到郁止的每天都觉得燥热。   从前朦胧的想法早在这几年逐渐清晰,原本以为只是单身太久的胡思乱想却随着时间一点点加深。   到现在,他已经说不出那是胡思乱想了。   那就是他心里最深的,最真的想法。   ——他喜欢郁止。   ——想要跟对方在一起。   然而无论再怎么想,这个念头永远伴随着荒唐二字。   现在的他32岁,郁止也17岁,看着像是差距不大,可想想他是23岁认识不到8岁的郁止,这个差距就太明显了。   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小孩儿,他却想跟对方睡觉。   这事说出去他都得被骂一句禽兽。   宁知微站在浴室里,任由冷水从头浇下。   *   “老板,有人向您发出了综艺邀请。”吴经理将一份合同和剧本放在郁止桌上。   闻言郁止挑眉,“综艺?”   “我记得我不是公司艺人。”   吴经理解释道:“对方是以素人的身份邀请您参加的,您看看,说不定感兴趣呢?”   郁止翻开看了看,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这是一部央视自制的综艺,以引导促进孩子和年轻人好学的节目。   郁止也算半个娱乐圈的人,且本身就带着“天才”的光环,随便就是一个爆点。   当然,节目组也知道他豪富,没想着以巨额报酬作为诱惑,他们再财大气粗也比不上随随便便就能砸几个几十个亿的郁止,所以他们是以诚意,和这个节目的内容来打动郁止。   几分钟后,郁止放下剧本。   “不必,帮我拒绝它。”   “老板,您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能跟央视搭上关系,对公司发展也有好处。”   郁止摆摆手,“我是个好人,不能干垄断的事儿,自己吃肉,总要给别人喝口汤。”   “不然别人都该说我霸道了。”   吴经理:“……”   一度几部剧同时抢占热搜榜位置的你还不够霸道吗?   “好的老板。”   虽然无语,但他依旧尽职尽责地完成老板的要求。   “对了,宁知微呢?”郁止还想跟他一起吃午饭。   艺人不用来公司打卡,但他知道今天宁知微是来了的。   “已经走了。”   郁止:“……这么快?”   吴经理:“……”能不快点吗?再不走就要进狼窝了。   他是万万没想到,老板小小年纪,竟然真的如当年的绯闻造谣一样,要潜规则公司一哥。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郁止这么多年也只对一个宁知微另眼相待。   天底下那么多金丝雀,他偏爱那一只,又能怎么办呢。   *   “暂停工作?”   “没问题啊,现在是你的休息时间,当然可以暂停。”   “以后都暂停?”   “宁知微,你是不是奖拿多了把脑子砸了?不工作你吃西北风啊?你的粉丝还怎么办?”   李姐气急败坏的声音想屋内响起。   宁知微将手机拿远开免提。   “我都考虑好了,目前还在合约期的几个代言可以等自动到合约时间结束。”毕竟都是一年一年签的。   “只要不给我接新代言新工作就好,至于粉丝那边,提前预热一下,不要太突然就行。”   李姐深吸一口气,听得出声音咬牙切齿,“作为男演员,你这个年纪正在黄金年龄,想退圈随时都可以,可要是错过年龄,以后可再难回来了!”   “嗯,我都知道。”宁知微油盐不进。   “反正你还在休息,我可以先暂时不给你接工作,至于退圈的事,以后再说,现在不许提。”   她这已经是让步,宁知微也没想过一下子说服对方,主要是李姐也担心他只是一时冲动,宁知微总要用时间向对方,证明,他不是冲动,而是认真的。   十八岁的生日这一天总是特别的,无数网友、公司员工,和郁止那些成分各异的粉丝都关注着,郁止想低调都不行。   尤其是从前都没怎么办,今年管家和吴经理都要求大办,只是对于大办的地点产生了争执。   “应该在酒店,公司员工那么多,酒店更方便。”   “别墅才是少爷的家,这是少爷自己的生日,当然更应该在家里办,又不是接待不了那么多人。”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谁也说服不了谁。   郁止只能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都办,都办,酒店办商业宴会,家里办家宴,这不就两全其美了?”   两人没意见,可管家还是有些失望。   “家里没多少人,办不了多大啊。”他还以为自己能大显身手,然而失望了。   郁止笑笑,“您别不高兴,我有很重要的人要在家里接待,有一些计划,您一定要帮我准备好。”   管家闻言,当即双眼一亮,连身板都更挺直了几分,“好的少爷!”   管家心里想着所谓重要的人应该是郁止舅舅那些亲戚什么的,然而当看到郁止交给他的妆扮要求时有些傻眼。   “…………”   生日当天,郁止先出现在酒店,商业宴会很枯燥,勾心斗角一点也没意思,郁止虽然能在其中游刃有余,却并不喜欢这种氛围。   照顾完客人们后,在十点刚过,他便离开了酒店会场。   主人公都离开了,宴会却依旧继续,不过一切都跟郁止无关了。   “这么早离开,没什么问题吗?”宁知微自然而然跟着郁止一起走,上车后才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太自觉了。   “没关系,我这个寿星的任务圆满完成,接下来是他们自己地盘,想必会更自在。”   郁止接来脖子上的领带,一身正装让他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我帮你。”宁知微帮他解开。   “宁老师,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郁止看着他道。   宁知微:“……”   车子都上路了才说这句话,是不是太晚了?   “没兴趣,不想回去。”   “嗯,你想跟我走。”郁止显然有些高兴,脸上的笑容都格外明显。   宁知微眼睫微微轻颤,“我是跟寿星公走。”   郁止轻笑,也不拆穿他的嘴硬。   “嗯,金丝雀该回家了。”   *   回家的金丝雀想着寿星公在宴会上喝了好几杯酒,酒意正浓,恐怕会醉,便从下车开始都扶着郁止。   “……我没醉。”郁止的声音有些无奈。   “我扶你。”宁知微坚持。   无奈之下,郁止将手递到了宁知微手里。   车子停在院子里,两人刚下车,就看到别墅的绿植上都挂上了星星灯,还有几只金丝雀形状颜色的灯停在树梢,远远看去,精致美观,惟妙惟肖。   地上一尘不染,别墅的飘窗纱帘都换成了透着浪漫的绯色,清风一吹,飘飘荡荡,喜庆又荡漾。   宁知微没想到这里也安排了装饰,看了一会儿后回神,扶着郁止道:“走吧,回去睡觉。”   郁止却反握住他的手。   “真的确定要进去吗?”   原本没什么,可听他这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倒像是真的有什么一般。   “……不能进吗?”宁知微试探隐隐感觉到了什么,说话声音有些轻。   轻得仿佛一片羽毛,落在心上几乎察觉不到分量,却带着一股难以忽视的痒意。   “当然不是。”郁止笑道,“只是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进去后,你或许就出不来了。”   他笑盈盈的模样仿佛只是开玩笑,说出口的话却格外认真。   “虽然今天是我生日,但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   宁知微眼睫微颤,轻笑一声,低声道:“真巧,我也有一份礼物要给你。”   郁止握住他的手,“那就交换吧。”   推开大门,进入高大宽阔的客厅,灯光应声亮起。   一盏盏精巧别致的暖灯顺着优美的弧度轨迹一一亮起,屋中灯火渐明,宁知微逐渐看清了屋内装饰摆设。   没什么俗气的心形玫瑰,也没有太过常见的彩球礼花,更没有什么亲朋助力,这里连只鸟都没有。   这里既熟悉也陌生。   熟悉是因为大部分物件摆设都没换,有区别的只是一些小细节。   比如向来形单影只的抱枕变得成双成对。   茶几上摆着柏愉喜欢吃的糖,以及郁止和宁知微喜欢吃的水果。   玄关的拖鞋既新又成对。   最明显的,还要数墙上桌上挂着各种各样照片。   有宁知微趴在桌上打瞌睡的,有郁止坐在窗前看书的,有他们相视一笑,有他们互相摸头……   7岁、8岁、9岁、10岁……一直到郁止今晚宴会的照片都有。   当然,也包括宁知微的23岁到33岁,有生活照、剧照、海报、毕业照……   这是他们十年的点滴。   每一个阶段,每一个重要时刻,几乎都有对方的参与。   郁止从小孩到成年,宁知微从群演到影帝。   他们曾稚嫩年轻,曾籍籍无名。   可十年过去,一路走来,他们早已经与最初不同。   “我记得那次送你去学校,你还担心能不能回来。”郁止指着一张宁知微在门口跟他说话的照片道。   “那时我曾说你想留就能留,没有骗你。”   宁知微握着郁止的手微微抓紧。   “我想了很久,想今晚要送你什么,要跟你说什么,很多都被我否决了,临到头,一切都很简陋随意。”   “但我想,你应该会更开心。”   郁止微笑一笑,转头看向视线还在照片上仔细看的宁知微。   “你在公寓的东西我都帮你搬过来了,从今往后,你只能住这里。”   “有件事我有些抱歉,几年前就承诺过你可以留下,却从未为你正名。”   “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以我的家人,这里另一位主人的身份常住下去?时限是永远。”   郁止送的不是一份看得见,摸得着的礼物。   而是一个家。   一个有郁止,有宁知微,有他们所有回忆,所有悲喜的家。   宁知微看起来很平静,甚至不如在车上时的不安,有种尘埃落定的笃定和安心。   他伸手在离他最近的一张照片上摸索片刻,照片上的郁止姿态随意坐在老板椅上,单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镜头,记忆里很好的宁知微记得这是当初那个澄清视频里的画面。   他不由回想起郁止在视频里说过的话。   “目前为止?”   “暂时没有?”   他声音喃喃,半晌,才轻笑出声,“你到底……从什么时候有这个念头的?”   他以为这一年是郁止无聊或者荷尔蒙旺盛下的产物,现在回想,却发现处处是痕迹,步步有心机。   所谓的一时冲动,原来是蓄谋已久。   有一个几岁就开始谋划着圈养他的郁止在,或许相比起来,他对还没成年的郁止产生绮念,也不算太过分?   突然就能原谅自己了。   心情无比轻松的宁知微听到耳边传来郁止的话。   “很久很久。”   “久到金丝雀之前,久到第一次见面。”郁止半点不好意思都没有。   “从一开始就说了,你是我的金丝雀,幼小时,金丝雀是爱宠,长大时……”   ——是爱人。   宁知微指尖微烫,仿佛从心头涌出的热血暖流迅速传递至全身,给四肢百骸都带去滚烫的热度。   他闭了闭眼,压下眼中的涩意,却压不住心里激荡的情绪。   “我……”   “小时候很羡慕被领养的人,因为他们有家,有家人。”   老实说,孤儿院的生活并不好,虽然吃饱穿暖没问题,但也仅仅是这点没问题。   没有独属于自己的床,没有独属于自己的房间,连衣服都不属于自己。   “谢谢……”   谢谢你遇见我、接纳我、喜欢我……   谢谢你如松风叩钟,迎来清晨,送我朝阳。   换作十年前,宁知微一定想不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两个白日梦,都成了真。   在了解自己的心意并下定决心后,他还想过自己和郁止之间的各种难题,亲友反对、年龄差距、身份诟病……最重要的还是郁止自己的意愿。   可现在,什么都不用想了。   他好笑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盒子。   “我这人很俗,送不出什么暖心有重要意义的礼物,挑来挑去总不合心意。”   盒子打开,是两条手链,手铐的形式设计令它更具时尚感和特殊含义。   “对未成年的你产生占有欲,可以算作不想失去亲友,可对未成年的你产生绮念,那是禽兽。”   “我一度因为觉得自己是个禽兽而自惭形秽、克制压抑,最终却发现收效甚微。”   “后来干脆自暴自弃,行事随心。”   回想这一年的纠结折磨,在眼前这家伙眼里大概还是情趣。   有些咬牙切齿,却也同样松了口气。   郁止视线垂落在手链上,笑道:“所以你是想铐住我吗?”   “……嗯。”   郁止抿唇,“要是铐不住怎么办?”   “不怎么办。”宁知微声音淡淡,却带着不惧一切的决心。   “那我就求你,威胁你,强迫你……总有一样能有用。”   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或许能囊括半部刑法的话,语气却坚定无疑。   “以后别这样了。”郁止握了握他的手,“我不想去监狱见你。”   “你要是想要,可以直接问我,我都会答应你。”   “嗯。”宁知微笑着应了。   在郁止的示意下,他低头将手链给两人戴上。   “怎么又答应地这么干脆了?”郁止抬头问,刚刚不还想着小黑屋?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宁知微笑笑。   他不需要求人威胁小黑屋,郁止也会答应他。   因为他是他的金丝雀。   郁止曾说金丝雀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而在郁止喜欢看的许多霸总小说里。   金丝雀。   亦是心尖宠……   心上人。   “小老板,我可以吻你吗?”   回应他的是郁止主动靠近落下的吻。   缠缠绵绵,无声无息。 第347章 影帝的养成15   别墅佣人放假,管家却没有离开,一直默默关注着别墅里的动静。   他看见郁止带宁知微回家,看见主楼客厅的灯亮了很久,看见楼上卧室只亮了一间,看见窗帘里透露出来的两道身影,看见他们依偎亲密,看见他们交缠亲吻,看见卧室熄灯。   他笑着回自己的屋里休息。   早在很久之前他便察觉出了少爷对宁先生的别样心思,不过那时的他并未觉得这种想法会持续多久,青春期的少年有个令春心萌动的人并不奇怪,毕竟宁先生也算是优秀了,可少年的心意最容易改变,不一定长久。   少爷的心意直到今日都没变,也是他没想到的。   不过,能够看到少爷长大,找到喜欢的人,且两情相悦,他也为此感到欣慰。   从今天起,郁家有了第二个主人,他想着明天一定要去给老爷他们上几柱香。   昏暗的卧室里唯有浅浅的壁灯开着,朦胧的感觉和疲乏的身体都有很好的助眠效果。   刚洗完澡的郁止握着宁知微的手,唇上破了的口子是某个业务不熟练的人的杰作。   “还不睡?”   宁知微也不再闭眼装睡,他睁开眼,嗓音微哑地说道:“还不困。”   “快一点了。”郁止看了眼床头的钟表道。   得偿所愿后,身体和精神正处于一种兴奋的状态中,郁止关掉壁灯,让整间屋子都处于一种被黑暗笼罩的状态。   “早点睡,要好好保养身体。”郁止握了握宁知微的手。   宁知微:“……”   这是不是隐晦地说他年纪大的意思?   无论什么明星,年轻的时候都要靠脸,在这方面的保养都会花很多功夫。   宁知微有些后悔前几年忙着工作顾不上休息,身体好像是没有年轻时候好。   “知道,我会好好保养的。”宁知微心中微叹,小老板才刚成年,他却到了要保养的年纪,真是令人无奈的年龄差距。   郁止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吻,“辛苦了。”   宁知微笑了,“小老板,到底谁辛苦?”   郁止没想到他突然开这种玩笑,不过既然开了,他也不是接不上话。   “我出力,可我年轻身体好。”   “我给宁老师按按腰。”   说着,郁止的手便伸向宁知微的腰部。   眼见事态似乎要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去,宁知微忙抓住郁止的手,讨饶道:“太晚了,睡觉睡觉。”   “好吧。”郁止故作失望地收回手,笑着闭上眼睛。   黑暗里,半梦半醒间,郁止似乎听见宁知微的轻声低语。   “小老板,我退圈陪你好不好?”   *   退圈这件事,早在一年前宁知微便着手准备,他这一年除了对之前拍摄的电影做宣传外,没接任何工作。   现在他身上的代言纷纷到期,宁知微自觉退圈的时候到了。   李姐接到他的电话时不由轻叹感慨几句。   “我入行几十年,带过大大小小的艺人,你不是天资最优秀的,也不是能力最强的,更不是最有上进心的,可偏偏是最火且走得最长远的。”   宁知微勾唇笑道:“嗯,我运气好。”   如果不是运气好,他遇不上郁止,也得不到机会和保驾护航,更不会这么一帆风顺。   正因为有对方在,他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学习并施展他的演技和能力。   “其实我不太明白,没有过气没有糊没有丑闻黑料没有经济纠纷更没有被封杀,你没有任何一个非要退圈的理由,为什么一定要退圈?你的粉丝一定会失望难过。”   宁知微站在窗前,看着这座以客人的身份住了很多年,如今一朝翻身成主人的别墅,心情愉悦,语气也轻快道:“正如你所说,我不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也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存在,在我没有想要往国外发展的情况下,我的存在只是其他年轻人的挡路石。”   “只有我走了,他们才有机会上位,有更高的平台。”   “我不喜欢被迫过气,在巅峰退下是最好的选择。”   不知道想到什么,宁知微的眉目更柔和,唇边的笑意越明显,声音也更温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我想回归家庭,全心陪伴最重要的人。”   啪!   手机掉在地上的声音,手忙脚乱地捡起来后查看一番,没摔坏!   李姐心里万分庆幸,这可是她才买的新手机!   声音颤抖:“你什么时候跟人组建家庭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这个经纪人当得是不是太不称职了?艺人谈恋爱且结婚这种事都不知道?!万一狗仔爆出来,她都来不及公关。   宁知微心情愉快道:“昨晚。”   挂断电话时,李姐还在恍惚中,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忘了问宁知微他爱人是谁,都没能送上一份结婚贺礼。   “真的要退圈?”郁止自身后给宁知微递了一杯水,看着他道,“不后悔?”   宁知微接过水杯,情不自禁地吻了吻郁止的唇,“我想要的早就拿到了,现在只想守着最重要的东西。”   郁止抿唇故作不悦,“谁是东西?”   宁知微失笑,哄道:“好吧,是主人。”   金丝雀心甘情愿画地为牢,守着一人到地老天荒。   *   有郁止开后门,宁知微的解约轻而易举就办妥。   当然,天价到离谱的百亿违约金并没有付,解约条件变成了宁知微要一辈子陪在郁止身边,此后余生,相守到老。   他解约的消息一开始只有公司的法务部知道,然而即便是在封口的情况下,消息也会逐渐传开,更不用说郁止并没有命令封口。   如此,星光娱乐毋庸置疑的一哥宁知微解约的消息在短时间内迅速在公司传开。   宁知微去茶水间都能看到不少员工偷偷看他,窃窃私语。   “宁老师不像是忘恩负义的人啊,他跟老板关系那么好,怎么会离开公司,跳槽到其他地方?”   “你们看他进出办公室都悠闲自然,一点也不像跟老板闹翻的模样。”   “宁老师是公司元老,一般这种人都会被赠予一定的公司股份,即便没有股份,也有分红,可据我所知,宁老师什么都没有,当初签合同还有天价违约金,根本赔不起的那种,这种情况下,跳槽也不是没有可能。”   “呜呜呜我不管,老板和宁哥这对cp我从来公司就开始磕,磕了十年,从初出茅庐的小菜鸟到公司老油条,从刚毕业磕到孩子上小学,今天我的cp被拆了!我要请假买醉!”   “为什么公司也有cp粉?别人不知道你们还不知道吗?老板和宁老师就是老板跟员工的关系,最多也是朋友,你们这样暗中yy,被老板知道可能会被炒鱿鱼。”   “……那个,弱弱地说一句……我觉得还是可以磕一磕的,法务部员工,今天有幸看到了宁老师的解约合同,被秀一脸,具体内容保密,反正据我观测,老板和宁老师绝对有猫腻!”   “卧槽,哥们儿你仔细说说?!”   “对啊,吊人胃口怎么回事?我捐一毛,求楼上继续讲!”   “我捐三毛!”   “我一块!”   解约的消息从公司传到公共平台也没几个小时,很快,各个大v都在隐晦地说宁知微很星光娱乐解约的消息。   【娱圈鱼姐v:小道消息,某常年拿奖的影帝跟老东家解约,目前还没有找到新东家的消息,或成立工作室也未知。】   【常年拿奖的影帝?博主你这就差指名道姓了,打码打得这么薄,不怕被追究吗?】   【卧槽,该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吧?!!!】   【不能吧,他跟老东家关系不是很好吗?从签约开始就是一哥,资源从来不愁,没道理解约吧?】   【不可能,我的cp不会崩!】   【呵呵,也就是你们这些傻瓜才会相信老东家厚道的说法,要是真厚道,宁知微也不会解约,要是真厚道,宁知微早就跻身星光娱乐管理层,要是真厚道,这么多年宁知微也不会连个工作室都没有,资本家的嘴脸你们知道多少?就凭几条公关就觉得星光娱乐厚道?星光娱乐在幕后怕不是笑死!】   【楼上知道什么内幕?不如说说?】   【这还需要什么内幕吗?长眼睛的都看得到。】   【卧槽,难怪宁哥去年一年都没什么行程,该不会是被公司打压了吧?为什么啊?】   【本人内部人员,有小道消息说宁被潜规则,不肯,才会受到打压。】   【……】   【…………】   【又来了又来了,我现在已经对潜规则ptsd了!】   【就是,人家十岁就开始说潜规则,现在都八年过去了,还特么说潜规则,能不能换个角度黑?】   【傻逼,十岁没有潜规则不代表现在没有,你们想想现在的老板多大了?该有的东西早就有了,会潜规则有什么奇怪的?】   【那也不应该啊,宁哥跟他认识这么多年,那张脸早就看腻了吧?而是年纪也不小了,不应该换个年轻鲜嫩的吗?】   【可能就是口味独特,xp别致?那个圈子不是还有种叔受?比如某些人也只喜欢姐弟恋。】   【我觉得倒有可能是因为老板太优秀,优秀的人自傲,认为别人都配不上自己,要潜就得潜最优秀的。】   【……我特么竟然觉得有道理!】   【你们在说什么喂!难道不应该强烈谴责星光娱乐吗?怎么还认真探讨起这种事了!】   【就是,要我说啊,星光娱乐就是个坑,表面伟光正,实际内里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你们相信资本家的良心吗?】   【在圈内垄断,没有哪家公司比星光娱乐更强势了,其他公司夹缝中求生存,反正我不相信星光娱乐是什么好东西!】   【哥哥太惨了,姐妹们冲啊!骂死星光娱乐那个狗比!】   公司公关部很快发现不对,原本他们是想一点点放出宁知微解约的消息,先预热预热。   然而舆论却很快从解约事件的真假转移到艺人和公司的矛盾,这要是没有水军下场带节奏他们都不信。   “联系圈内的水军公司,查一查有没有接单,谁的单。”郁止轻敲桌面,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   “官博可以开始放解约消息,另外帮忙准备新闻发布会。”   宁知微就坐在郁止旁边,给他递上一杯水,“慢慢来,不用着急,新闻发布会不用了,我开个直播解释就可以。”   郁止不置可否,喝了几口后递给宁知微,“嗯,你也喝,去订位置,中午我们去餐厅吃,别太远。”   后者自然而然接过水杯,笑着道:“好。”   说罢,就在一旁拿手机开始找地方订餐厅位置。   屋内众人:“……”   他们不约而同地纷纷低头,假装自己没看到这么暧昧的一幕,继法务部后,他们公关部也成功目睹了公司老板和前任一哥的私密事,实锤证明绯闻为真。   这种手握秘密却不能说的感觉谁懂?要不是工作性质在那里,他们真的能被憋死!   很快,星光娱乐官博便放出消息。   【星光娱乐v:今日,我司与宁先生的经济约和平解除,共事十年,祝万事顺意,平安喜乐。@宁知微v】   宁知微很快转发了这条微博。   底下评论区迅速被各种各样的粉丝给淹没,有骂公司的,有指责宁知微的,也有祝双方各自安好的,有询问宁知微新公司的,还有询问宁知微工作日程情况的,   宁知微根本没点开,他直接开了直播,将手机放在桌上的手机支架上,笑着正对屏幕镜头。   “大家中午好。”   “很抱歉今天告诉大家这么一个消息,但我想说的是……可能还有更糟糕的事情要告诉大家。”   弹幕的消息停顿一瞬,随后又是更快的刷屏。   在一年缓冲的情况下,有的粉丝已经预感到了什么,但是他们不想听,不想面对。   “虽然可能回让有些粉丝失望,但是依然要说。”   宁知微双手交叠在桌上,一只手拿了一个靠垫放在他背后。镜头只入了手,看不见人,弹幕纷纷问这人是谁,宁知微全都当没看到。   “自入圈以来,十年里我拍过许多作品,有大红大紫,也有平平无奇,但不可否认的是,我都是认真对待,从未敷衍了事。”   “对于演员这个身份,我自认做得问心无愧,可对于家人这个身份,我却不够称职,能拍那么多有趣的角色是我的荣幸,跟你们相识是缘分,但在接下来的时间,我更想回归家庭,陪伴最重要的人。”   宁知微不禁偏头看向身边某个方向,可惜镜头拍不到。   郁止笑着握住他的手,同款手链在镜头前格外明显。   粉丝疯了一样刷屏,在这时候,水军都没有用,根本没人关注公司和宁知微是不是有矛盾,星光娱乐是不是欺压元老艺人,他们只想劝阻宁知微不要退圈,想知道镜头前的另一只手属于谁?!   然而宁知微并没有如他们所愿不再继续说,也没有解释镜头前那只手是谁。   “所以。”他转头重新看向镜头,“我决定退圈。”   一句话尘埃落定,无数看直播的粉丝们或感慨或落泪或不舍或祝福。   【呜呜呜为什么啊?我才刚粉上就退圈了?!以后再也不粉明星了!】   【哥哥还这么年轻,多的是四十多还在演偶像剧的,为什么哥哥要退圈啊?我不答应!】   【从出道开始粉你,见证你一炮而红,走到巅峰,不管怎么说,祝福吧。】   【我粉的唯一一个无真实黑料无人品问题无人设崩塌的明星,你退圈后我大概也要退出粉圈了。】   宁知微看着弹幕还算和谐,心情也不错,“退圈之后,我不再是明星,只想做个普通人,希望大家不要过度关注我的私生活。”   “过往只可追忆,未来有缘再见。”   说完这句话,宁知微便关掉了直播。   【啊啊啊啊啊所以你还没告诉我们那只手是谁啊!!!!!】   *   娱乐圈顶流影帝退圈的消息,无异于是一场大地震,其他什么想浑水摸鱼的水军连个浪都没翻起来,星光娱乐连公关费都没出,便将那些想要联合起来打压公司的计划粉碎。   微博,贴吧,论坛,无数社交平台上都是宁知微有对象并退圈的消息在屠版。   仅仅几十秒的镜头,便带火了宁知微送的那款手链,商家认领了这对手链,购买者确实是宁知微,却不知道他送给了谁。   手链是唯一款,没有第二对,想买都买不到,只有各种盗版仿品横行。   郁止从不在意别人的看法,无论是在公司还是走在外面,他都不避讳与宁知微亲近。   公司员工对于这两位的消息心知肚明,可在没有经过同意的情况下根本不敢到处说,只在私下传,传来传去就成了小道消息,在今天爆炸的新闻里根本不算什么,也没有引起轰动。   事情解决,郁止心安理得地翘班带男朋友去吃饭。   “之前你说想上学,我帮你联系了学校,办好手续就能去旁听。”郁止还记得这事。   倒是宁知微愣了愣,“这么久了你还记得。”   郁止一笑:“没办法,记性好。”   宁知微却低头心不在焉地看着菜单。   “其实我后来想了想,我想去上学,并不是真的求知欲作祟,而是不想老去,想回到过去年轻的时候,沉湎于过去,本质是种逃避心理。”   郁止理解地点头,“所以呢?”   宁知微嘴上不说,心里却很在意自己比郁止大十五岁。   他见过郁止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已经成人,而现在郁止虽然成年,但其实并没有彻底长成,而他已经是人生的巅峰时期,等待他的注定是衰落。   这样的差距让他迫切想要抓紧什么,让自己能够尽量接近郁止。   物理距离、心理距离、以及时间距离的接近。   “可真的得偿所愿后,我觉得那些都没必要,与其浪费时间在根本做不到的事情上,不如抓紧时间,把握现在。”   郁止眼中流露出欣慰,正要说些什么,却听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柏愉的家长吗?我是她的班主任……”   挂断电话,郁止无奈起身,叫来服务员吩咐道:“不好意思,有点事要先离开,麻烦把我刚才点的菜打包。”   “小愉怎么了?”宁知微关心问。   “小事,两个男生为了她打架。”郁止不慌不忙。   从柏愉上学以来,他就见惯了这种修罗场,不算什么大事。   两个小时后,他领着柏愉从学校出来,“以后不喜欢就拒绝,别让他们以为自己有机会。”   柏愉理直气壮,“我拒绝了啊,我说张辰风不是班长,说李子杭考试不是班级第一,不配做我男朋友。”   郁止:“……”   “所以他们互相揍了对方。”因为张辰风考了第一,李子杭是班长。   柏愉哼哼两声,“等我下个月当了班长,考了第一,他们就不会揍人了。”   “唉,为了世界和平,我牺牲太大了!”她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郁止:“……你加油。”   “宁叔叔!”柏愉惊喜地爬上车后座,凑到宁知微身边,“你什么时候去拍戏啊?我想跟你一起去。”   宁知微还没回答,就听她开始禀报家长。   “哥哥!我要跟叔叔去拍戏!”她可喜欢穿那些仙仙的衣服飞来飞去了。   郁止关车门的手一顿。   宁知微发车的动作停住。   二人不由下意识对视一眼,心有灵犀地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无语。   一个哥哥,一个叔叔,这辈分……   “叔叔?”郁止扬唇看他。   宁知微:“……”倒也不必如此……   他整张脸都显得沉重,郁止却跟打开了什么开关,一路上上瘾似的喊个不停。   “叔叔,开车慢点,我害怕。”   “叔叔,前面停一下,小愉想吃那儿的冰淇淋。”   “叔叔,音乐声音关小点,小愉睡了。”   “叔叔……”   “叔叔……”   宁知微强迫自己静下心,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这可是开车。   直到车子进了别墅,稳稳停在停车场,宁知微熄火却不开车门。   郁止忍笑故意问:“叔叔,你怎么不开锁?我出不去了。”   宁知微面无表情地解开脖子上的纽扣,沉声道:“那就别……”出去了。   话音未落,便觉得脸上传来一片温热。   郁止向前越过椅背,双手自后勾住宁知微的脖子,凑到他颈间含笑道:“叔叔,你是不是想囚禁我?”   痒意自脖颈传至心底。   “别这样行吗?我害怕。” 第348章 影帝的养成16   手臂还勾着宁知微的脖子,唇瓣擦过耳根,令其染上一抹绯色,说话的气息轻挠肌肤,宁知微的手不由紧紧握住郁止的手臂。   “叔叔,你别生气,别抓疼我……”郁止的声音委屈又惹人怜惜,“我从了你就是了。”   宁知微面无表情,“……你要是去娱乐圈,别人都得没饭吃。”   他想狠狠吻住郁止,却又因为在车内被阻挡而无法施展。   郁止哈哈一笑,“叔叔,别人没有那个荣幸。”   “这天底下,只有你一个人能让我演戏。”   宁知微:“……我谢谢你。”   下车后,柏愉就醒了,吵着要吃冰淇淋,郁止把路上买的那个剩下的交给她。   “我想吃家里做的,要草莓。”柏愉仰头对他提要求。   郁止静静看着她,“柏小愉,不许浪费,还有,一天只有一份冰淇淋,今天就是这份,不能吃别的。”   柏愉虽然年纪小,却因为被郁止养大而懂的不少,对郁止也有一定的了解,比如他不会说谎,说出的话不会更改收回。   想要如愿,她只能转头去求宁知微:“叔叔,哥哥欺负我!”   郁止轻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你喊叔叔也没用,他以前听我的,现在更是听我的。”   宁知微一把扯开领带,故意跟他作对道:“既然你喊我叔叔,那我这个做叔叔的也该有个叔叔样,怎么能听侄子的?”   柏愉双眼一亮,觉得有戏!   郁止知道这是自己刚刚喊叔叔喊过火了。   他无奈走到宁知微面前,低声求道:“教育孩子呢,别跟我作对,好吗?宁哥哥。”   最后三个字令宁知微表情差点没绷住,他轻咳两声,小声讨价还价,“再叫两声。”   郁止勾唇,偏头在宁知微耳边轻声低语,“哥哥、宁哥哥……”   肮脏的交易就此达成,宁知微心满意足倒向郁止,“小愉,你哥说得没错,不能浪费,要是觉得化了,可以拿回冰箱重新冷冻。”   柏愉:“……”   哥哥好可恶!把宠她的叔叔还回来!   委屈的柏愉逐渐发现,叔叔和哥哥之间好像有什么变化,比如叔叔真的跟哥哥说的那样,越来越听哥哥的话,比如他们整天黏在一起,亲密无间,她都已经看到好几次叔叔亲哥哥了,哥哥都没拒绝。   深觉自己失宠的柏愉心里危机感爆棚,迫切想要跟郁止和宁知微培养感情,到了晚上的时候,她抱着小枕头来到郁止房间,“哥哥,我想跟你一起睡。”   郁止拒绝得很干脆,“不行,你长大了,男女有别。”   柏愉据理力争,“我才五岁!”她伸出小手,张开五指,对着郁止比划。   郁止揉揉她的头,“五岁也不行,你想要学校的小朋友笑话你这么大还要跟家长睡吗?”   好面子的柏愉:“……哥哥不说我不说,他们不会知道的。”   郁止:“好吧,实话告诉你,不能跟你睡是因为我要跟你嫂子一起睡,你想做电灯泡吗?”   柏愉瞪大眼睛,哥哥有老婆了?!   哥哥要被别人抢走了!   她愣愣看着门关上,转身却看到刚上来的宁知微。   “叔叔,我想跟你一起睡!”   哥哥是别人的了,那她要叔叔好了。   “不行。”宁知微淡淡道。   “为什么?”为什么叔叔也不答应!她要生气了!   “有人了。”   柏愉:“……”叔叔也要被人抢走了?!   宁知微将不肯走的柏愉抱回去,让她睡觉,柏愉在他出去后偷看,却见宁知微熟门熟路地进了郁止房间,一直没出来。   柏愉:“……”   很久之后,她才明白这两人在一起了,跟她爸爸妈妈一样,从此,柏愉心里就有了个纠缠她很久的小问题。   “到底该叫叔叔嫂子,还是叫哥哥婶婶呢?”   “唉,贵圈真乱啊。”   *   “话说,咱们这样是不是应该见家长?”某天饭桌上,宁知微暗示道。   郁止想了想,“你也没有家长啊,至于我,也只有舅舅一家,他们在国外,工作很忙。”   宁知微在郁止跟舅舅视频的时候跟对方说过话,但那并不正式,又不是没机会,郁止了解宁知微的心理,见面是必不可少的。   为了满足他的愿望,郁止在年底带柏愉跟柏舅舅团聚的时候,也带上了宁知微。   他们一起去国外,在国外过节,柏舅舅常年在国外,思想很开放,尤其是郁止以前就跟他说过自己是同性恋,宁知微也是很优秀的正经人,他们谈对象他很满意。   轻而易举取得了家长的认同,宁知微松了口气,开始跟郁止在国外高高兴兴度假。   郁止做惯了甩手掌柜,一时半会不回公司也没关系,宁知微更是已经退圈,两人无事一身轻,在国外玩了一个月。   宁知微发现郁止在写日记。   也不算日记,不过是写他们旅游的过程,什么地方有意思,哪里的食物好吃,哪儿的习俗有趣。   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一部旅游大全,记载了郁止所见所闻,美食美景。   两人玩得很开心,唯一不好的就是宁知微这张脸太有名,观众粉丝网友都还没忘性大到短时间内忘记宁知微的地步,他们旅游的同时还得防备被人认出。   他们不怕恋情被曝光,但是被人围观或者追着要签名合影很影响他们的旅程。   “你说我要不要整容?反正又不拍戏了。”宁知微突发奇想。   拍戏需要做表情,不能动这张脸,现在退圈就没这些顾虑。   “不行。”郁止伸手抚上他的脸,不悦道,“这是我的,不许伤害它。”   宁知微有些酸,“那你是喜欢我还是这张脸?”   郁止低头吻上他的唇角,“你觉得呢?”   宁知微心里受用,嘴上却还是阴阳怪气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郁止笑了笑,“那就不知道吧。”   宁知微:“……”   这人真是越来越可恶,到手后连句好听话都开始吝啬。   他们努力隐藏,却还是被某些火眼金睛的人给发现,照片传上网,宁知微在国外度假的消息瞬间传了回去,网上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呜呜呜好久没有见到哥哥了,哥哥跟嫂子看起来好幸福啊。”   “这就嫂子了?你们眼瞎没看出来那是个男人吗?”   “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觉得旁边的人就是宁哥对象,他们明明没抱又没亲。”   “楼上在说什么屁话,他们亲了抱了难道还能给你看?在想屁吃!”   “两个都带着口罩,反正我是没你们的火眼金睛,能看出其中一个是宁知微。”   “手链!手链!实锤啊!”   “所以另一个人是谁?”   “艹!宁知微是同性恋???ex!”   “人家都退圈了ex个屁!同性恋怎么了?同性恋吃你家大米了?!”   “话说,你们就没想到一个可能吗?关键词天才。”   “靠!不是吧?怎么可能?!这俩差距也太大了吧?!”   “对啊,无论是年龄地位还是别的,都差距很大啊,别开这种玩笑,人家还是孩子呢!”   “这没影的事传了这么多年怎么还在传?烦不烦!”   “怎么就没影了?怎么就没影了?照片都还在呢,不信的话对比一下啊。”   “不能吧,真要是那个人,那他解约好吗?一家人不能好好商量吗?”   “可能有其他原因?反正我觉得这俩有猫腻。”   “虽然但是……我想知道你们都在说谁?不吃瓜的人完全看不懂啊。”   “除了星光娱乐那个还能有谁?能在小小年纪创建公司,并在十年内发展到现在这种规模,也就他一个。”   “人家不还是个孩子吗?!你们也太没节操了!”   “什么孩子,看百度,已经成年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生日跟宁哥退圈的日子很接近啊。”   “……”   “…………”   “姐妹们我突然想到了。”   “我也……”   “+1!”   “啊啊啊啊有没有大大快写,等你成年什么的好香啊!”   郁止刷着手机,时不时勾唇笑笑,宁知微看他,“在看什么?”   “粉丝们大概是世界上最厉害的福尔摩斯,你包成粽子都能认出来。”郁止抬头看着宁知微,看着这张看了十年的脸。   “宁老师,我的十年在不断长大,你的十年却仿佛时间定格,模样没什么变化,可是为什么,我就是没看腻呢?”   郁止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宁知微,后者被他笑意盈盈的模样勾得心动,忍不住上前吻住。   也不怪他,一个单身三十几年的男人,一朝开荤,忍不住随时想着那事。   只是苦了郁止。   拥吻过后,郁止抱着宁知微喘息,好笑道:“宁老师,你也可怜可怜我,我才刚成年,可不能太过分,竭泽而渔的道理大家都懂,要可持续发展。”   宁知微:“……我又不是色情禽兽。”   他就是……就是想,有没有真的要做。   “不是不是。”郁止哄道,“叔叔最好了!”   宁知微不自在道:“别喊我叔叔。”   这称呼听起来就年龄很大,他也想学圈里很多女演员一样,四五十岁还被小孩子喊姐姐。   郁止珍重地吻上他眉眼,“好,床上再喊。”   宁知微:“……”   别啊,他会萎的。   “怎么办?网友们好像都猜出来了,我们要不要公开一下?”郁止假装没看见他的表情,转移话题道。   宁知微皱眉,“会不会对你有影响?”   他一个退圈的人,也不在乎舆论。   “什么影响?”   郁止握住他的手,同款手链在灯光上闪耀璀璨,“别人知道我年纪轻轻就有了这么好的对象,羡慕嫉妒还来不及。”   以星光娱乐在圈内的地位,老板是同性恋这种事根本影响不了它什么,郁家其他产业更不会有什么损失,公开除了一些人会对他的年龄,以及他跟宁知微的过往和身份有猜测和诟病外,没有其他影响。   而那些,都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宁老师,以后你的金丝雀身份可就要曝光了,有什么感想?”   宁知微忍不住凑上去吻郁止那笑意盈盈的唇,他觉得自己仿佛得了肌肤饥渴症,一定要郁止才能解。   “是你的。”   郁止失笑,“对,是我的金丝雀。”   他等了许多年,也守了许多年,才终于等到对方心甘情愿入笼的金丝雀。   他吻住宁知微,二人双双倒在床上,之前说的可持续发展早已经被抛到脑后,谁也没提起一句。   窗外风雪漫天,屋内风月无边,正是情浓。   *   【宁知微v:终于等到你。[图片]@郁止】   【郁止v:余生同喜。[图片]@宁知微v】   配图的一双交握的手上戴着一对同款手链。   网上无数盗版仿品,唯一的正品便是图上这一对。   一只手铐,一只钥匙。   天生一对,天作之合。   微博刚发布不到十分钟,底下的评论就崩了,点开什么都看不到,但所有人都知道,一定有千万个网友粉丝正在不断刷新不断发送。   即便之前就有小道消息流出,但不相信不承认的还是大多数。   可这微博一发,就是公开承认了这段绯闻。   这段从十年前就开始传播的绯闻,终于在今天由假变真,并得到承认。   “啊啊啊啊啊太好了太好了!我的cp没有崩,还成真了!!!”   “我的天,入圈这么多年磕过无数真人cp,这是我磕过的当年最不可能的一个,万万没想到还能有今天!”   “原来是真的,亏我之前还辟谣,难受,删评去了!”   “还以为他们要一直不承认不否认呢,结果还真的认了,还算是个男人。”   “啊啊啊啊啊憋死我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说:对!没错!他们就是在一起了!谁懂内部员工知道太多的痛苦!”   “不行,我接受不了,在我心里小老板还是个孩子呢,我现在都还记得他当年视频里的模样,无法接受他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好可惜!小老板自己不务正业也就算了,现在连孩子都不生,这优秀的基因都传不下去,太暴殄天物了。”   “楼上说的什么阴间话?”   第二天一早,郁止刚醒来就看见宁知微在刷微博。   “宁老师……”声音里透着慵懒和惬意,“你都退圈了,还关注那些做什么?”   宁知微不认同地说:“普通人也有吃瓜权,我吃自己瓜怎么了?”   他就是想看评论里的粉丝们发的祝福和一些磕cp的话。   郁止失笑,无论在哪个世界,这人都喜欢秀恩爱,还越多人知道越好。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郑重公开,而不是像网友们说的那样不承认不否认。   满足一下爱人想要秀恩爱的心,他也高兴。   忽然想到什么一般,他张口问道:“我记得你有一个小号?”   宁知微刷微博的手一顿。   “你想干什么?”那个号原本是他在跟郁止一起上课时用来记录并吐槽的,后来嘛……   “不干什么,就看看。”郁止作势要拿他手机,宁知微不想给,郁止突然凑上去吻他一下,宁知微中了美人计,手里的手机被郁止趁机偷走。   郁止背过身点开账号关联,果然轻而易举登上了小号。   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这小号比大号还活跃,粉丝虽然只有小几万,但内容却极其丰富。   一开始只是上课记录吐槽,后来也是分享生活,从刚开始的复学大龄儿童跟天才儿童上学的记录,到后来两人在一起。   粉丝除了一些励志的,全都是磕上学cp的。   有粉丝写小段子,产小h文,小h图,都快成为网红cp了。   最令郁止无言以对的是,这么多明确的指向,竟然没人联想到这对上学cp,真人就是他和宁知微。   “他们怎么还没发现?”   宁知微:“……”他也想知道啊。   “那就不管它,看看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曝光。”郁止将手机一丢,拉着宁知微起床。   对于小号要不要曝光,宁知微还挺纠结,一边想暗戳戳秀恩爱,一边想明着秀,转头一看正在穿衣的郁止,又笑了。   秀恩爱从来不是关键,重要是他们真的恩爱。   这一点其实不用他们再次证明,因为已经有人在网上帮他们证明了。   “经公司同意,给大家偷偷看个东西,不要告诉别人哦。[图片]”   跟胡说八道的水军不同,这位是真的星光娱乐员工,他附的图片是一张合同内页。   艺人解约合同本身没什么好看的,唯一的重点是最下面那一行,已经被人标出了重点。   【因乙方未付违约金,解约后需长期陪伴甲方代表,时限永久。】   网友们被秀了一脸血,这才明白什么解约,根本就是变相秀恩爱!   潜规则!绝对的潜规则!   “可恶!被装到了!”   “现在的孩子太会了吧?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单身二十几年了!”   “被迫留在对方身边什么的……这是金丝雀吧?是金丝雀吧?小说有素材了!”   “官逼同死系列!我看过的所有同人文都没有这么会的!”   “呜呜呜只有我好羡慕宁哥吗?做金丝雀做到这种地步,绝对是业内巅峰了!”   “我羡慕郁董,从小投资一个人养成自己对象什么的,也只有这种任性的天才大佬才会做的事。”   “所以他们谁上谁下?”   “……这是个好问题。”   话题一拉开,网友们就掐了起来,有人说宁知微年龄大那么多,不攻不行,有人说郁止才是真boss,年下最香。   然而这种私房事,就不是外人能知道的了。   十年养成,足够让孩童长成翩翩少年,也令金丝雀羽翼丰满。   然而金丝雀飞过万千山水,见过人间万象,却依然眷恋那只华美的笼子。   我用心血浇灌,换你心甘情愿画地为牢,不眷山水人间,唯恋少年。 第349章 风雨有青天1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   算不上杀人放火,可有些与杀人放火差不离的事,常常也发生于黑夜。   县衙后堂,锦衣玉装的富强殷勤递出一个长木盒,“草民有幸偶然得了这把宝剑,听闻大人最喜好舞刀弄枪,便觉有缘,宝剑配英雄,这把宝剑该入大人手中。”   郁止凝神望去,木盒用的稀有长生木,仅仅这个木盒,便足矣抵他几年的俸禄。   眼前正在发生的事毫无疑问,行贿。   富商之子前些日子在街上遇一貌美寡妇,派人抢了去,原想尝尝味便将人放了,谁知寡妇宁死不屈,当晚便撞了柱。   出了人命,富商之子惊惶不已,担心事情闹大,当即派人散播流言,言那小寡妇难耐寡居,与一外乡人私奔走了。   本以为这事这样就能过去,谁知那寡妇的小叔子和公婆皆不信此流言,遂满城寻找,却都一无所获。   听闻有人看见寡妇出现在富商家附近,三人便整日在附近询问,富商之子担心事情败露,派人以银钱贿赂。   那家人得知儿媳妇/嫂嫂受辱,也不要银钱,知道县令是个清官,拼着命不要也要来县衙告状。   富商之子见他们不识好歹,便私下派人将三人打成重伤,两个老人重伤不治,唯一的小叔子也断了腿,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   “我姐姐可是在京城王府为妾,且因生了儿子得封侧妃,要想保你的小命,想清楚了再说话。”富商之子将赔偿的银两丢在地上,冷笑一声,“咱们走!”   富商之子威胁一通后离开,本以为事情了了,然而两日后,被丢到乱葬岗的寡妇侥幸不死,拖着身体回城,却发现家中遭逢变故,只剩下小叔子一人。   为公婆讨回公道,小寡妇上衙门击鼓鸣冤。   遂将富商之子收监。   郁止便是那个将他收监的县令。   过两日富商之子便要上堂受审,今晚富商便以重金贿赂。   郁止知道,这个装宝剑的木盒里还装了几张银票。   “乔老爷好意本官心领了,东西放下即可,夜已深,乔老爷还是别在此处多逗留的好,以免引人注意。”   郁止闲庭信步走到书桌后坐下,淡淡道。   不是他想收贿赂,而是原主没收后,当晚便被人下了毒,整个人都躺在床上醒不过来,更遑论审案。   郁止不会中毒,但他不想麻烦。   乔老爷闻弦知意,笑着提醒道:“那犬子就拜托大人了,草民告退。”   走出县衙,家中管家才跟上来为乔老爷打扇。   “老爷,那县令答应了吗?”   仲夏之夜,空气闷热,即便是夜晚也无丝毫凉意。乔老爷接过丫鬟递上来的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随手将手帕一丢,冷笑道:“还以为有多正直,原来也不过是个见钱眼开的。”不过是为人过于虚伪,从前的人送的不够多罢了。   想想自己送出去的几千两银子和那把据说有神异,得之可得天下的宝剑,乔老爷就一阵心痛。   他没什么倾覆天下之心,可这样一把剑送给京城的人,能带给他的利益颇丰,现在全成了空。   “不过这样也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他也不用动后手。   既收了东西,便有把柄在他手中,真以为他那些银两都是白送的吗?   “去,让人给继祖送些吃喝,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这种苦,可不能委屈了他。”乔老爷又在心疼自己唯一的儿子。   管家忙道:“已经送了,少爷没被为难,看来那县令大人还是敬畏老爷,还有在京城的侧妃娘娘,不敢对少爷乱来。”   乔老爷眯了眯眼,“希望如此。”   县衙后堂,郁止本想把那个原本会给原主下毒的人抓起来,却又想到会打草惊蛇,便暂时按兵不动。   他将木盒打开,昏暗的灯光照在里面那把剑上,郁止甚至能看到它剑身上的血光煞气。   只一眼,便能得知这把剑够凶,定是见过不少血,心智不坚定之人甚至会被这血煞之气影响,理智逐渐崩溃,人也日益暴躁。   郁止却是不怕的。   他伸出手,将剑从盒中取出,抽出长剑,便见剑身通体雪白,灯下光芒万丈。   “这剑鞘不配你。”郁止叹道。   剑鞘镶嵌着好几种宝石,一看便价值连城,却也一看便知与剑不配。   一个是富贵花,一个是锋芒煞。   剑身毫无动静,似乎就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   好看了一点,锋利了一点,其他与别的剑没什么不同。   郁止笑了笑,将它重新收了回去,将剑挂在床头,自己洗漱后上床休息。   一夜安枕。   在他睡着后,那把挂在床头毫无动静的剑似乎动了动,剑柄小幅度地掀开床帐,似乎在往里探头看了看。   郁止翻身时,它又规规矩矩做回一把平平无奇的宝剑,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   翌日一早,郁止在屋外小厮忙碌时便醒来。   “老爷,陈寡妇那边已经准备好状纸,不知您何时升堂?”师爷前来禀报。   “明日一早。”郁止正要坐下吃小厮送来的早食——两个包子,一碗粥,一碟咸菜。   “对了,暗中派人保护陈寡妇和她小叔子,别让人出事,也别被人发现。”   师爷不着痕迹松了口气,规规矩矩应下,“是,草民这就去。”   他今早便听说昨夜乔老爷来过县衙,出县衙后,原本带的东西却没带走一事,本担心县令大人会破戒,收了贿赂,对金钱屈膝,方才试探一二。   既然大人还保护陈寡妇一家,便定然不会包庇乔家。   “老爷,今年的考核将至,您也该提前准备呈与上峰的奏折了。”   师爷临走前提醒道,语气还有些不放心。   不怪他,这位县令大人可不是传统科举出仕,而是因为在圣上南巡时曾救过驾,这县令一职,便是圣上给予他的恩典。   听说在此之前,这位大人是一个来去自如的江湖人士,对官场之事一窍不通,每每都需要他提点。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江湖人士不做,非要做这官场中人,行事受限不说,也不如江湖人士自由。   毕竟江湖人士即便杀了朝廷高官,只要不被抓到,便什么事也没有,可一个七品县令想要杀高官,这小命便别想要了。   “你帮我写了便是,润笔费从我俸禄里扣。”郁止头也不抬地随意道。   他可以写,但是原主从前也没写过。   师爷:“……”   所以大人您俸禄就是这么没了的。   郁止无所谓,原主一个江湖人士,从前常常吃干粮,现在能有口热粥也是喜欢的,根本不在乎没银子吃肉。   心中不忍的师爷到底没从郁止的俸禄里扣润笔费,就当自己做白工了。   有了现在这位县令大人,衙门里人员的月银从来没少过,比起原来那个抠门到家,惯会拖欠月银的老县令好了不知道多少。   私心里,师爷是希望这位大人能做久一点的。   郁止并不知道这位下属丰富的心理活动,饭后他舞了一会儿剑,虽然这把剑没什么动静,但郁止就是能隐约感觉到,它像个捉迷藏的小孩儿,深深藏着,不让你察觉。   小厮看着这把剑,欲言又止的模样像是要被憋坏了。   “老爷,这剑……”   他满脸忧心,显然也是知道昨晚之事的,担心郁止会因为这把剑而走上贪污受贿之路。   虽说官场就没几个清白人,可一个清白又喜欢为民请命的官,谁又不喜欢呢?   郁止用锦帕仔细将剑身擦过,察觉剑身似乎有一瞬轻颤,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嗯,它是我的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令人无法不乱想。   小厮:所以老爷这是要弃明投暗?   不管其他人如何想,明日的升堂还是按时开始。   古代百姓没什么娱乐活动,前来围观看热闹的百姓还不少,新县令来了一年,他们也知道这位县令是个好人,他会为贫者施银,为弱者点醒,为苦主出头。   比起一个官员,他更像一个侠者。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当官不好对百姓拔刀,这位大人通常都是用的惊堂木,丢谁一个准。   “威——武——”   啪!   惊堂木一拍,郁止端坐于公堂之上,头顶明镜高悬的超额,威严道:“升堂!”   师爷忙喊道:“带人犯乔继祖,苦主陈寡妇、陈墨上堂。”   乔继祖被带上堂,一身囚衣竟是干干净净,发髻虽乱,身材却依旧白胖,丝毫未见清减,可见在牢里并未被亏待。   反观苦主陈寡妇和陈墨,皆是消瘦苍白,虚弱伤残,陈墨腿上还裹着夹板,跪都跪不下去。   “草民/小妇人参见县令大人!”   郁止低头看去,“陈寡妇,你可记得堂上之人?”   陈寡妇将唇瓣咬出血,咬牙切齿恨声道:“小妇人记得,死也忘不了!”   “乔继祖强掳小妇人进府,欺辱小妇人!公婆为我讨公道,却被这人殴打到重伤不治,小叔子也断了一条腿,从此与科举无缘,小妇人撞柱后,若非命大,也回不来家中,更上不了公堂。”   “还请大人为小妇人公婆小叔申冤!大人申冤!”   也是因为郁止这一年的名声,陈寡妇才敢告上公堂,请求申冤。   若是换了别人,想必她和小叔子只会忍气吞声,远走他乡。   郁止又偏头看向吊儿郎当跪坐在公堂上的乔继祖,“人犯乔继祖,可有话要说?”   乔继祖立马跪正,扬声道:“回大人,草民有!”   “这女人一派胡言,胡说八道!我不过是见她长得秀美,想与她一同吃饭,她自己撞柱不说,还让家人诬陷草民,草民有银子,花楼里的花魁不比她貌美知情趣?何苦给自己惹祸上身?且若是草民动手,又怎会不直接杀了她一劳永逸?还给她从乱葬岗爬回来的机会?我傻吗?”   说罢他冷笑一声,不屑道:“定是这一家人见我乔家富贵,想要诬陷草民,获得赔偿,这罪名草民不认!”   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显然昨晚乔老爷跟他通了气,他知道今日自己必定无事。   陈寡妇气得浑身发抖,看向乔继祖的目光充满恨意。   “你……你才胡说!”   “若是诬陷,我公婆岂会丧命?小叔又岂会赔上前途!大人,请您明察!”   陈墨也咬着牙,愤恨地瞪着乔继祖,他腿脚不便,郁止特许他不跪。   可他这腿,便是想要踹乔继祖也无法。   “你们一个说是乔继祖所为,一个说是对方诬陷,可有证据?”郁止不疾不徐道。   “有!”二人异口同声。   双方对视一眼后,乔继祖争先道:“大人,草民有家中的下人帮忙作证,他们都可证明是陈寡妇当街勾引我,跟我回去后假作不屈,自己撞柱,草民虽贪图美色,却也只是为人引诱,罪魁祸首分明是他们。”   陈寡妇气得几欲晕厥,头上的伤口又开始渗血,还是陈墨扶着她,两人依靠着才没倒下。   “你家中下人认你为主,算不得人证。”郁止淡淡道。   乔继祖一愣,显然没想到郁止会这么说,他心里忽然有些打鼓,难道他爹给他说的消息是假的?这县令根本没被收买?   “可还有其他证据?”郁止问。   闻言,乔继祖心下了然定是这狗官为了名声要装模作样,非要来往几个回合才会判他无罪,那他便陪他演演。   “有,医馆的大夫可以证明我好心给陈家送银子,那两个老……老人可没死。”   “既然与你无关,为何送银子?”郁止抓住这一点问。   “那……那不是看他们可怜吗?我以为他们得了银子就不会诬陷我了。”乔继祖转动眼珠道。   陈寡妇想把那银子掏出来砸这个混蛋头上,然而小叔子治腿花费不少,他们倒是想硬气,可银子已经用了一些了。   叔嫂二人面色苍白,无力扶着对方,满心凄苦!   难道今日就要被这混蛋赖过去吗?!   郁止:“本官问你,陈家夫妻和陈墨可是你找人打伤?”   乔继祖嗤笑,“大人,您说什么呢,我跟他们无冤无仇,打伤他们做什么?”   “既是他们,陈家夫妻又怎会重伤致死?陈墨也废了前途。”   “这我怎么知道?说不定是他们本就有病,想要讹草民一把,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钱,什么事做不出来?至于前途……”   他不屑地看了陈墨一眼,又用轻蔑的眼神对上郁止,“大人,就算他能科举又如何?一个七品官俸禄还不够养活一家人,哪有直接讹草民上千两划算?若非如此,您也……”   后续话没说出来,但那话里话外分明是在含沙射影郁止。   郁止面不改色,抬手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堂下几人下意识浑身一颤,刚刚抖起来的乔继祖也老实了下来。   “医馆大夫只能证明你去陈家时,陈家夫妻还未死。”   “你心眼极小,睚眦必报,在明知道陈家讹诈你时,又怎会好心送银?”   “你家中下人虽为你说话,可更夫却瞧见那日乔家后门有人悄悄抬了什么东西去城外,乔继祖,既是陈寡妇自己撞柱,你为何不为还未死的她请大夫,而是直接将人抬往城外?”   乔继祖支支吾吾,绞尽脑汁想借口,心中开始慌乱,他越来越觉得这狗官在针对他,并没有被他爹收买。   如果没被收买,那他……   乔继祖不敢想,张口想要辩解,“那是因为……”   “心虚。”郁止接话道。   “因为你心虚,所以不敢看人是不是真死,也不敢请大夫,更不敢告诉陈家人。”   “陈家人大肆寻人,你怕找到你,于是先下手为强。”   “你担心引火烧身,找的都是城里的乞丐。”   “本官已找到被你雇佣的人,他们就等在外面,随时可传召。”   乔继祖脸色慌乱难看,他万没想到,这狗官是骗他爹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他爹会救他的!   还有他姐姐……   “你也莫说本官冤枉你。”郁止丢出一块玉展示给他,“乔公子财大气粗,没带银两便随手给出一块玉作为报酬,那乞丐觉得风声紧,没敢当,到了本官手里。”   “你且看看,可是你的?”   虽然玉佩没什么标记,可这县城小,买这些贵重物品也是有数的,只要有心不难找出这玉佩的主人是乔继祖。   人证物证据在,容不得乔继祖抵赖。   “强抢民女、雇凶杀人,这罪你认是不认!”   郁止端坐堂上,头顶的明镜高悬被日光照得格外明亮。   乔继祖身心颤抖,他坚信亲爹和姐姐会救自己,这罪不能认!   “大人出身江湖,以为所有富人都为富不仁,偏心陈家,这罪我不认!”   “本官不喜欢屈打成招。”郁止幽幽一叹,话音却又一转,“可对你,也不算屈打。”   “来人,给本官打!”   没一会儿,乔继祖便被押上刑凳,板子打在肉上的声音和他的惨叫声响满公堂。   “狗官!你……你滥用私刑……屈打成招!”   郁止恍若未闻,这个时代可没有不能刑讯逼供的说法。   陈寡妇和陈墨本以为今日无法定罪,谁知却峰回路转,不需他们做什么,大人早已经把什么都查清了。   县衙外看热闹的人们对着乔继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言语之中皆是他活该,都是一个县的,谁不知道谁?对于乔继祖做的那些事他们心里一清二楚,认罪不就得了?还能免一顿打。   乔老爷耳边都是儿子挨打惨叫的声音,头昏脑胀,心痛发抖。   事实在眼前,由不得他不承认,他竟然被一个江湖草莽给骗了?!   对方拿了他的银子还打他儿子?!   “走……走!”   他要找女儿,让这贪婪的狗官吃不了兜着走! 第350章 风雨有青天2   乔继祖何尝吃过这种苦?还没挨到十板子便哭嚎求饶,口称认罪。   他虽有罪,却如他所说,他并没有真正亲手杀死谁,陈寡妇是自己撞柱,陈家夫妻是被打至重伤。   郁止判了他监四十年,当堂便让人将他押回牢里。   “大人,乔家恐怕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师爷忧心忡忡。   他虽不愿郁止贪污受贿,却也不想郁止因此而受罪。   想着郁止的来历,若是有人能在陛下面前提起几句,想来郁止就不会出事。   “不必忧心,本官心里有数。”郁止回到后衙,对师爷道,“安排人将陈家叔嫂二人悄悄送走,不要引人注意。”   他一人可脱身,可那二人无依无靠,是最好入手的点,恐怕会遭人暗中下手。   师爷也想到这点,当即谨慎应道:“是,属下这就去。”   郁止进屋便看到挂在床头的那把剑,它依旧那么挂着,纹丝未动,仿佛真是死物一般。   郁止唇角微抿,在室内脱去官服,换上常服。   剑柄在手,冰凉的触感令人仿佛饮了一杯冰饮。   “你叫什么名字?”   他像是在跟这把剑说话一般,“若是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可好?”   总不能剑剑剑地叫着,便是宝剑也不好听。   宝剑安静如鸡,没给郁止半点反应。   送茶水的小厮眼神奇怪地看着郁止。   老爷这是受刺激了?哪有跟一个死物说话的?死物又不会开口。   想着何时去寺里拜拜,小厮悄然退下。   郁止手指在剑身上轻轻抚过,像是在抚摸珍宝。   “你这么安静,便叫悄悄,如何?”   长剑没反应,郁止微笑,“不说话便是答应了。”   他翻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两个字:悄悄。   于是,这宝剑便多了个小名,悄悄。   夜晚,郁止熟睡后,挂在床头的剑才自动抽出剑身,用剑尖翻动桌上用过的那本书,为了不割破书页纸张,它翻得小心翼翼,终于在某一页翻到了白天郁止指过的那两个字。   悄悄。   【孤舟增郁郁,僻路殊悄悄。】   它歪着剑身欣赏许久,仿佛在看这字美不美。   床上传来翻身的动静,宝剑身子一抖,那被它支撑着的书页便纷纷合上。   自它剑身上压下,剑刃吹毛利刃,纸张压下的地方纷纷被剑刃割破。   剑:“……”   它缓缓从破了的书页里抽出自己的身体,重新回到剑鞘,安安静静,假装无事发生。   *   郁止知道乔老爷不会善罢甘休,他早知道乔家有个在京城做王府侧妃的女儿。   虽然是个宗室闲散王爷,不得帝宠,对这小镇上的人,对于一个七品地方官来说,也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他没想阻拦乔老爷,毕竟也没想一直做这个七品芝麻官。   这个世界的原主出身江湖,行侠义之事,可他同时也觉得江湖中人无律法约束,肆意妄为,以所谓的江湖规矩行事的行为并不可。   于是在救了皇帝,对方问他想要什么报酬时,他要了官职。   他想以官身行法度之事,从朝堂到江湖,推行法律。   然而少年人想得还是太简单。   他以为只要自己持身正,便不会受到影响,能够坚定不移地做自己的事。   可官场的水比江湖深太多,他冒冒然闯进来,连规矩都没弄懂,自然不被人接受。   他的官职是皇帝赏的,无人敢动,可别人动不了他,却不代表不排挤他。   原主被排挤得厉害,即便身为当地父母官,也做不了什么,顶多也是帮百姓解决纠纷,找找丢失的猫狗鸡鸭这类鸡毛蒜皮的事。   上官贪污他管不了,当地地主霸占良田他也管不了,官商勾结,私相授受,买卖官职,拉帮结派,他都管不了。   既然入了朝堂,便要受其制约,不能随心所欲。   连自己周围的人和事都管不了,更不用说更远的江湖。   原主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   可既然走到这一步,他便没想放弃。   陈寡妇一案上,原主不肯受贿,毫无防备地被人下毒,表面病榻,最终病故。   临终前他才明白,无论江湖还是朝堂,遵行法度皆是自觉,他管不了别人,只能管自己。   一个人能做的事有限,然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唯一的愿望便是无论身在何处,都要遵守本心,以身行法。   “老爷,乔老爷求见。”小厮前来禀报。   郁止不见也知道对方会来说什么,不是放狠话就是拖延时间。   乔继祖暂时不会死,应该是放狠话可能性更大。   郁止不想跟对方虚与委蛇,干脆道:“不见。”   乔老爷被晾下,他愤愤回家,转头就听说那县令大人拿了几千两银子捐给衙门,买了余粮向受灾地区施粥。   配上他处置了乔继祖一事,一时之间,郁止本就好的名声传得更好更远。   乔老爷差点没吐出一口血!   那狗官拿了他的银子处置了他儿子,给自己刷名声?!   “狗官!狗官!”   被叫狗官的郁止正对有人咒骂自己的事一无所知,此时的他正站在书桌前,右手轻翻着面前一本破破烂烂的求,面色难辨。   半晌,他扬声唤来小厮。   “你动了我桌上的书?”   小厮喊冤,“老爷冤枉,小的哪敢?”   他可是知道书有多金贵,他又不认识几个字,翻书干什么?   郁止定定看了他半晌,似乎在辨认他说的是真话假话,片刻后摆摆手,“出去吧。”   小厮如蒙大赦,迅速消失在郁止面前。   郁止在桌边坐下,将求页翻到破了的最后一张,便见下面那一张上展示的赫然是他曾指给宝剑的那一句。   “悄悄。”郁止拿过宝剑,将它放在书前,“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悄悄:“……”你在说什么?本剑听不懂。   郁止见它装傻充愣,也不再戳穿,反而开始教它认起了字。   “我见你似乎已有数百年历史,你在这数百年时间里可有识字?”郁止问。   悄悄:“……”   它安安静静,似乎并不想承认自己活了数百年,竟然还是个文盲。   倒真应了这名。   郁止叹这一声,“我不管你从前怎么过的,也不问你为何惫懒至此,不过既然做了我的剑,便要听我的话。”   “我这里,不留文盲剑。”郁止说着,似乎还有些嫌弃地看了悄悄一眼。   悄悄:“……”   你小厮还是个文盲呢,怎么剑就不能文盲了?   它心里不服,身子忍不住震颤一瞬,长剑无风自动,若是别人见了怕是会大喊有鬼,郁止却笑了笑,按住剑柄,“不许撒娇。”   悄悄气得不想隐藏,震颤得更厉害。   本剑没有撒娇!没有!   郁止哪管它有没有,将书翻到没破的那一页开始读。   不止读,还在桌上纸张上写。   每写一个便教它一个。   很快,悄悄就不动了,它被这些字给绕晕,开始自闭。   它是剑,听不懂也学不会。   要睡了。   震身飞起,带着剑鞘一起挂上床头,重新做回装饰。   郁止转头望了它片刻,随后拿着那本书走到床头,对着它念。   剑:“……”   它不是人,但郁止真的狗。   果然是狗官!   *   “爹!爹!你来救我了!”乔继祖惨白着一张脸,惊喜地爬向大牢边。   与上次收监不同,这回的他没了任何优待,连身上的伤都没能治,每日吃着粥饭馊菜,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乔老爷看见儿子这副惨状,心痛不已的同时更对郁止恨之入骨。   “继祖!”他忙让下人递上食盒,看见大鱼大肉,乔继祖高兴地大快朵颐,乔老爷摸出几瓶伤药给他。   “你先在这里养着,爹让人每天给你送吃食,伤药也每天换,别吝啬。”   他小声对儿子道:“爹已经派人给你姐姐送了信,快马加鞭三天就能到,你放心,爹和你姐姐一定会救你出去!”   到时候,他一定要把那个胆敢欺骗他的狗官给大卸八块!   “爹,你帮我弄死陈寡妇他们,我要他们不得好死!”乔继祖恶狠狠道。   在他心里,狗官可恶,但陈家叔嫂也罪无可恕,一定要报复回来!   乔老爷遗憾道:“我本来也想抓住他们,好威逼利诱给你翻供,谁知下了堂就没找到他们,也不知道躲去了哪儿。”   乔继祖不满道:“爹,你怎么这么没用!他们可是我的仇人!”   乔继祖睚眦必报,对于自己的仇人更不会手下留情,但凡讨厌的人他必然要惩治一番。   陈家的惨状不过是其中一件,此前他还做过其他伤天害理的事,便是强抢民女也不是头一回。   乔老爷知道儿子的性格,连连应道:“你放心,爹答应你!只要你姐姐派人来,看那狗官敢不放人!”   郁止听着牢头的回禀,点点头道:“本官知道,你下去吧,继续看着。”   “是。”   “大人,您可要早做打算啊。”师爷忧心忡忡。   郁止安抚道:“本官知道。”   师爷:“……”他觉得郁止不知道。   这些天他眼睁睁看着郁止什么都没做,没送信没上门,也不知道他如何应对后续事宜。   再怎么提醒他也不是郁止,做不了什么。   典型的皇帝不急太监急。   打发走师爷。   郁止重新走到悄悄面前,对着它念书。   与以往的装死不同,这回悄悄竟带着剑鞘飞身而下,以剑鞘蘸磨在纸上艰难缓慢地涂写着。   郁止看了好半天,才勉强分辨出来它在写什么。   失笑道:“你怎么也替我着急了?”   这把剑竟是在提醒他。   “乔家之事在我意料之中,如果是你,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悄悄安静片刻,又蘸磨要写,只是这回它写一半丢一半,即便被迫听郁止念了几天书,它也学不成才子,依旧是把文盲剑。   郁止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几个半截字里看出来它写的东西。   先下手为强,杀!   郁止轻叹一声,将它握在手里,把蘸磨的剑鞘尾置于笔洗的清水中,将它洗干净,又用手帕擦干,以免生锈。   悄悄存在了数百年,不会生锈,可剑鞘却是新铸,且以装饰为主,并非与悄悄相配的神兵利器,会生锈。   “至今为止,乔老爷还没有做什么,贿赂的东西一个是你,一个是几千两银票,前者我留了,后者我捐了,倒不好追究,若是他偷换囚犯,那还好办,可既然他没做什么,我也不能因为他要做什么而提前问罪。”   郁止缓缓解释。   目前他既是官,那便要按官的规矩来。   没有哪个官员在人还没犯罪时,因为他以后要犯罪而提前问罪的。   悄悄倒在郁止手里,一副头晕眼花生无可恋的模样。   它,没听懂。   反正只知道这人不会动手杀人。   它不明白,若是郁止不想动手,它去就是了,这个人类给它取了小名,它还挺喜欢,为了报答,它去杀几个人没什么了不起。   可郁止不让。   不识好剑心!   悄悄自挂床头,不理郁止了。   郁止失笑,仰头看了它片刻,眼里是它看不懂的情绪。   “你是一把剑,其锋利天下无双。”   “可越锋利,越危险,就越要约束自己。”   “剑鞘是保护,既保护你,也保护其他人。”   灵剑不出鞘,出鞘即见血。   它从出世开始便行事不羁,喜欢的便喜欢,讨厌的便消灭。   万物在它眼中皆蝼蚁。   不知善恶,不通世情,不分是非。   若是永远如此,它便永远只会是一个邪物。   想要修炼成人,便要拥有人心,通晓人情。   “你还小,若是不懂这些,那便多看,多思,多问,多想,希望有朝一日,你能知善恶,明是非。”   修成人形,便是这个世界的考题。   悄悄:“……”   所以现在不是嫌弃它活了数百年还是把文盲剑的时候了? 第351章 风雨有青天3   “大人!京城来人了!”师爷脚步匆匆,额头冒汗,进入后衙来寻郁止。   郁止正擦着手里的剑。   自从暴露后,悄悄每日都要郁止给它洗澡擦身体,还要给那把不匹配的剑鞘擦,它喜欢干干净净的自己,喜欢漂漂亮亮的剑鞘。   还是郁止说给剑鞘擦太多次会生锈,才把要求降低到每天擦一次,否则恐怕要跟它一样,一天三次不落下。   “什么人?”郁止头也不抬问道。   “据说是京城郡王府的管事。”   乔家女儿便是郡王府的侧妃。   郁止了解过,那郡王人到中年,为人喜好美色,行事乖张,乔家女是凭借生了一子一女以及美貌,才能在府中一位侧妃离世后填补了这个空缺。   不过,无论对方受不受宠,都不是他一个小地方的芝麻官能对抗的。   郁止却淡定无比,“他身上可有官职?”   师爷一愣,摇头道:“没有。”   再是郡王府的人,说破天也是个管事,是奴籍,怎么可能有官职。   “可是奉了朝廷命令?”郁止又问。   师爷继续摇头。   “既如此,又何惧。”郁止收起剑,淡淡道,“若是上门,按规矩招待便是。”   那人是来为乔继祖翻供救人的,撇去身份不提,那人应该做的是上衙门求办事,而非他接待。   师爷被郁止一点,似乎是郁止理直气壮的模样也给他壮了胆,原本不安的心也渐渐平复,听话地下去了。   王府管事带着乔老爷等在前厅,本以为会看到那七品芝麻官诚惶诚恐地出来迎接,谁知只看到一个师爷前来。   “二位,我们大人说了,若是想为乔继祖翻案,按规矩来便是,用不着私下见他。”   管事的脸色很难看,他再京城来往,凭借着郡王府的关系,也有不少人对他客客气气,谁知到了这乡下却还要看一个小破县令的脸色?   “既然县令大人公务繁忙,那小的也就先告辞了。”管家皮笑肉不笑地离开,乔老爷赶忙追了上去。   “赵管事?赵管事?”乔老爷追上去,便看到赵管事难看的脸色。   “乔老爷,小的奉侧妃娘娘的命令前来帮您,您要是对小的有所隐瞒,小的也没办法帮您。”这是明晃晃的迁怒,若是乔老爷提前告诉他,这县令是个不看人脸色的硬骨头,他也不至于丢这回脸。   “非是我不说,我也没想到,那狗官竟然连郡王府的面子都不给。”乔老爷苦着脸道。   这是实话,若是他知道,也不会冒冒然带着赵管事上衙门了。   “赵管事,此番事麻烦你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事成之后还有重谢。”他摸出几张银票塞给赵管事手中。   赵管事看着这些银票脸上顿时有了笑模样。   “乔老爷哪的话,这本就是小的应该做的。”   “那犬子……”乔老爷忧心忡忡。   “那县令冠冕堂皇,那咱们就找证据给他翻案就是。”   “赵管事有所不知,那些证人和陈家叔嫂都被那狗官藏在不知道什么地方,我这是想翻供也找不到办法啊!”乔老爷愁眉苦脸。   “没有证据,还不能制造证据吗?”赵管事意味深长道,“他郁止能凭借更夫乞丐证词给令郎定罪,咱们为何不能借别人的口证明他们在说谎呢?”   “一个玉佩罢了,乔家富贵,许是何时丢了也未可知,算什么证据。”   乔老爷闻言眉开眼笑,对着赵管事拱手,“那就多谢赵管事了!”   *   敌人都到了战场,郁止却没半点着急的样子,任由他们暗地里动手脚,跟牢里的乔继祖一起串通。   “大人,不过是郡王府罢了,您可是救过皇上的人,可不能这样自暴自弃啊!”师爷觉得自己这个太监当得可真称职,人家皇帝一点也不着急,他却替对方担心上了。   郁止笑着安抚:“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就是不上心。师爷心中暗道。   “你若是闲来无事,替我查一些东西。”   “大人您说!”   郁止耳语一番,“记住,悄悄的,避开乔家的人,别让他们提前销毁证据,这段时间任你调度衙门里的人。”   师爷有了正事干,整个人精气神都起来了,脚下的步子都利落许多。   郁止打发了人,不用听对方捞到,也着实松了口气。   他拿起剑,“好了,继续识字。”   “我虽出身江湖,却也曾读书识字明理,若是让人知道,你作为我的剑却大字不识,认字认一半,岂非丢我的脸?”   悄悄:“……”所以除了你到底谁会觉得一把剑通人性会识字啊?!   活了数百年,悄悄也见过不少人,曾有许多人得到过它,不过别人拿到他除了欣赏收藏就是杀人,了不起了觉得它有邪气,不详,还从没有人觉得它可以读书识字。   看着非要给他读书的郁止,悄悄心里自认倒霉,它当初就不该贪图美色和名字,碰上这么个甩不掉的狗官!   它连自己的名字都还不会写,却已经会写“狗官”二字,当着郁止的面还会收敛,等郁止睡着,醒来后会发现自己书桌上的宣纸上,写满了狗爬一般的“狗官”,有的纸还戳破了,可见对方写它时有多生气。   他轻笑一声,转头面无表情地对着挂在床头不肯下来的悄悄道:“不错,再多练练,下次给你考试,哪两个字写得最好就是你的名字。”   索性是小名,悄悄喊得,狗官也喊得。   悄悄:“………………”   再一次深刻见识到了郁止的狗,可这回它却不敢再写狗官了。   只在心里把郁止翻来覆去骂了个遍而已。   然而早晨醒来,郁止看到的纸上尽是悄悄。   是字,也是剑。   *   几日后,准备好“证据”的乔老爷和赵管事上衙门告状。   公堂之上,他们将千辛万苦找来的“证人”推到人前,“启禀大人,这更夫之妻可证明,前日更夫醉酒,言做了假证,意图威胁乔家,要乔家给银子才肯翻供。”   “当夜分明是乔继祖对陈寡妇撞柱一事一无所知,是下人为了推脱罪责,隐瞒不报,私下里将人抬往城外。”   “乔继祖知道事情后,给陈家银两弥补,却被误解,这些都是这群刁奴所为!”   赵管事在堂上振振有词。   郁止却低头看着乔继祖前后两份事件始末相差不大,却轻而易举给自己脱罪的供词,心道这赵管事说故事说得还挺好。   “你们都认同他的话?”他问堂下的所有“证人”,包括更夫夫妻和乔家下人。   他们低着头,匆匆点头。   郁止挨个询问,每个人都重复赵管事的说辞,显然在此之前已经准备好了。   既然如此,郁止也不再多问。   “一番证词有理有据,那本官姑且问,乔继祖,之前本官问你陈寡妇撞柱一事,你为何不否认?”   乔继祖挨过打,虽然恨郁止恨得牙根痒,却也打心底里畏惧郁止。   “我、我被吓到了,口不择言……而且、而且你屈打成招!”   郁止点点头,“虽然是强词夺理,却也多少有点理。”   赵管事心头一松,原本对郁止的戒备也消除了许多,想着或许对方畏惧郡王府的权势,早就想服软,只是碍于面子,却个梯子,他这个梯子搭得正好。   乔继祖和乔老爷却不乐观,他们是见过郁止上次审案的,看着听话,实则不经意间戳你一刀,让你不止反应不过来,还没有半点半点反抗。   “大人,有证人在,且陈家叔嫂已经畏罪潜逃,此案理应了了。”赵管事皱眉催促。   消失的陈家叔嫂直接被他打成了畏罪潜逃。   郁止指尖在桌上轻点,慢条斯理道:“不急。”   他抽出桌上一张纸。   “在定案之前,还要你们告诉本官,在短短几日之内,更夫夫妻是从何处找的门路,送幼子入学?”   “还有你们,家人的卖身契何时交还与你们的?”他看着堂下几个乔家下人,用眼神询问。   堂下重人心头一跳!   赵管事也预感不妙。   他本来计划事成之后再给这些人兑现报酬,可别人也不傻,担心自己办了事却拿不到回报,一定要“定金”。   而此时,这些“定金”便成了指征他们的证据。   “不知道吗?”郁止笑道,“不急,本官容你们慢慢想,在这儿想不出,还能进大牢里慢慢想。”   这是要把他们全都关起来的意思?   更夫夫妻最先顶不住,率先招认,“大人明察!都是他们威胁我们夫妻,不答应就让我们在这城中待不下去,我们……我们也不想的!”   赵管事胸口剧烈起伏,瞪着他们,“你可知道我家主子是……”   “大人,大人饶命!我等卖身契都在乔家,不照做不行啊!”几个下人也连连磕头。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都畏惧那公堂上的人,甚至连看都不敢看,从今日上公堂开始,他们便惊惧不已。   而赵管事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充斥着心脏,他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是这般不经用,上公堂还没个来回,竟把什么都吐了个干净!   话不用说,这些人做伪证,郁止让人将他们押入大牢,其中自然也包括伪造证据企图给乔继祖脱罪的赵管事和乔老爷,至于乔继祖,成功将自己的刑期又增加了几年。   望着前来抓他的衙役,赵管事愤怒道:“县令大人,我出自郡王府,你可知道随意关押王府的人是什么下场?!”   郁止闲庭信步走下来,路过时,将放在公堂上的悄悄也拿起。   “本官按律法办事,便是郡王亲自来,也自认无愧于心,倒是赵管事,你在外仗势欺人,毁王府声誉,郡王若是亲至,先处置的究竟是本官,还是你呢?”   赵管事心中颤抖,忽然有些体会到了那些“证人”的感觉,畏惧郁止的靠近。   明明对方在笑,却觉得对方危险至极。   赵管事不顶用,儿子没救出来,眼见自己也要赔进去的乔老爷心中恨极,又看见郁止的笑容,口不择言道:“你个狗官!收了我银子和礼物却不办事!你不是口口声声依法办事吗?那你贪污受贿,怎么不把自己抓起来?!”   郁止奇怪看他:“你说本官?”   好笑道:“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到底是什么罪名?”   乔老爷气笑了,心说这狗官果然冠冕堂皇,装模作样!   “我送的银票在钱庄可都有号的!到底是谁的一查便知!你休想抵赖!”   “还有这把剑!”他瞪着郁止手里那把剑,只觉得满心不甘和恨意更甚。   “这是我从一个江湖人手里买来的!现在在你手里,你敢说没收礼?!”   他也是恨郁止的大胆,竟然敢明目张胆将这把剑拿到公堂上,岂不是把证据明晃晃地摆在面前?这样肆意妄为,是以为这个县衙他一人做主吗?   乔老爷回头看了眼衙门外看热闹的人们,心中冷笑,狗官以为他得民心,便无人会告发他吗?!   殊不知人人都有私心,即便他在任时对百姓很好,也有一些人会为了利益而害他。   他进大牢,乔家却还有人为他奔走,这些人都是郁止收受贿赂的人证!至于物证,则还在郁止手里!   郁止何尝不知道乔老爷心中所想,他看向衙门外窃窃私语,探头探脑的百姓。   其中有一些熟面孔,原主曾帮他们查清冤屈、征讨损失、解决纠纷……   他们曾喊过他许多回“青天大老爷”,而现在,他们的选择呢?   百姓们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向郁止,半晌,才有一个年轻人大声道:“大人,我们都知道是乔家干了坏事,也知道您不是会收受贿赂的人,一定是他们陷害您的!”   有人开头,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响应。   “对啊,我小儿病了,我们都觉得他活不了,还是大人出银子让我们去医馆,大人不会受贿!”   “我女儿贪玩掉进河里,也是大人迅速将她捞上来的,我就那么一个女儿……”   渐渐的,他们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亮,都是维护他的声音。   郁止不自觉笑了,他持剑对他们拱手道:“身为父母官,那都是本官职责所在,义不容辞,不应当各位如此感谢。”   “本官有没有贪赃枉法,收贿受贿,可不是凭你几句话便能定的。”郁止转头对乔老爷道。   乔老爷正怒于那些贱人泥腿子不按他心中所想办事,乍听闻郁止这话,心中惊怒,难道这人还能睁眼说瞎话?!   郁止悠悠道:“辖内有旱情,为了给儿子积攒来世功德,你自愿捐献五千两银用于旱情,本官感念你爱子心切,才收下这笔善款,用于救灾,何来贪污?”   乔老爷震惊当场,心脏仿佛要爆炸!   他万万没想到,这狗官竟然还真的张口就开始胡说八道,睁眼说瞎话!   可银子解决了,还有这把剑呢?!   这可是明明白白,抵赖不得!   “至于这把剑……”郁止低头轻抚剑柄。   它有邪性,今日带它上堂,一来是让它跟在自己身边多看多听,二来……它在场会不着痕迹影响在场人的情绪,负面情绪会不断增多,令他们露出马脚,不再负隅顽抗。   郁止抽出悄悄,随手挽了个剑花,此时的他虽身穿官服,却更像个剑客。   铮——!   长剑被钉在地上石缝间,伫立争鸣!   “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叫它,它应吗?”郁止轻笑道。   乔老爷心梗,“你这是耍赖!这是死物,我就是再怎么喊也不会有反应!”   “哦。”郁止浅浅勾唇,“可我能。”   说罢,望着长剑轻唤:“悄悄,回来。”   长剑不动。   周围人欲言又止地看他。   郁止:“……”   他无奈一笑,不得不妥协道:“晚上我给你洗三遍。”   长剑依旧不动。   郁止抿唇,丢盔卸甲,“休息三天,不读书。”   众人:“……”   衙役也交头接耳,师爷更是傻眼,大人该不会是傻了吧?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就在众人觉得郁止脑子有病时,却见那问问刺在地上的剑抽……抽动了!   它无风自动,准确地飞到郁止面前,剑柄勾了下郁止的手指,好像在说:你说的。   郁止无奈:“我说的。”   它满意了,正要回鞘,却又想到什么一般,将刚刚刺进石缝的剑尖在郁止衣服上擦了擦,成功把灰尘蹭到郁止身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回鞘。   郁止:“……”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久久沉默之后,才有人惊叫一声,“啊啊啊啊啊!!!”   “有鬼啊!!!” 第352章 风雨有青天4   浮山县有一把邪剑!   古代交通堵塞,信息封闭,可即便如此,不过一天时间,县城里的百姓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县令手中有一把邪剑!   此剑无风自动,似能听人言。   没亲眼见过的百姓们更多是将它当做一个故事听,亲眼见过的百姓们则是纷纷跑回家中,紧闭门窗。   虽然他们也很想留下来继续看看那把剑究竟有多厉害,可他们又实在畏惧那把剑的神异之处。   这剑现在是听县令大人的话,可要是有朝一日它不听话了呢?随便砍杀百姓呢?   众人不敢赌那个可能,只能敬而远之。   要是别人都是畏惧和好奇,那乔老爷就是后悔莫及!   被关在大牢里的他差点没吐血晕厥,要是早知道这把剑竟然不是别人夸大其词,而是真的这么厉害,他定然不会将它送给郁止讨好他。   若是他能驱使这把剑,何愁郁止杀不得?!   若是有这一把剑,何愁勾搭不上京城贵人?!   可这一切,都被郁止给毁了!   听着赵管事在牢里的咒骂声和威胁声,他也只能寄希望于乔家和郡王府那边还有人能够为他们奔走。   他想让人杀了郁止,可他回想今日看见郁止手持灵剑如臂指使的模样,心中忍不住产生了浓浓的忐忑。   这样的郁止,还杀得了吗?   杀不了还不是最令乔老爷悔恨的,他悔恨的是当初自己送出的那把剑!   被他恨着的郁止根本没在意外面热闹的传闻,他正在任劳任怨地清洗着剑身,水盆里里面不知加了香露,还加了花瓣,当真跟人沐浴一模一样。   看得出来悄悄很高兴,躺在盆里让自己浮在水面,在这夏日格外凉爽。   郁止用手帕为它擦洗,“擦个身体又是香露又是花瓣,让旁人知道了,还不知道要如何笑你。”   在外威风凛凛,实际上娇气无比。   郁止笑:“怕是要说你像个女子。”   剑无性别,可有男用女用,雌雄双剑。   不过铸造悄悄的人并没有有意识地将它铸成男用或者女用,它就是它,一把看似普通,却又绝无仅有的剑。   就是这个普通,也仅仅只是看似而已。   剑身开始震颤,在郁止手里不听话地抖动起来。   大约是见过了许多人和事,在这个时代,被说成像女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它不服了。   郁止用指节在剑身上轻敲,“安静,乖一点,不然不帮你了。”   他要是不帮忙,悄悄自己清洗要费劲许多,还不一定能洗干净。   悄悄憋屈地停下震颤的动作。   郁止勾唇一笑,嘴上说着嫌弃的话,手里的的动作却更轻柔了许多。   “女子并非贬低,以前也常有人以女子夸人,就像面如好女,是说跟女子一样美丽。”   郁止经常忽悠,却常常忽悠得有理有据,至少现在悄悄就被哄住了,认为郁止刚刚不是笑它,而是在夸它。   悄悄高兴地抖了抖身子,一边庆幸自己刚刚敛了锋芒,没有伤到郁止。   灵剑有意识,只要它自己不想,便不会伤到别人,可过往数百年,它从未收敛过自己的锋芒,也从不在意是否伤到他人。   郁止忍笑,心想这么傻,要给它读多少书才能让它聪明一点?好让其日后不被人忽悠?   今日的后衙十分安静,原本还常常来找郁止的师爷也不来了。   一来是乔老爷他们都被抓了,该得罪的人已经得罪完,现在收手也来不及了。   二来也是因为那把他亲眼所见,能够听郁止号令的灵剑。   人类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和恐惧,想要避开,唯一的办法便是装傻充愣,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师爷已经决定就当自己眼睛瞎了,根本没看到那把剑。   但这个瞎了也是需要时间平复心情的,等他心理准备做得好一点再去见大人吧。   郁止无所谓他人的态度,他从未想过要让悄悄躲躲藏藏,是他的剑,便谁也夺不走。   至于这身官服,早晚也是要脱掉的,那这个时间就由他来定。   小县城里没有秘密,尤其是这种具有传说性的故事。   有人对郁止抱有好意,自然不会说什么对他不利的事,可有人见钱眼开,或者本身就跟郁止有仇的几家,自然不会帮他隐瞒,不仅不隐瞒,还传播到外面,让别人都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浮山县令手中有邪剑,邪剑诡异,随郁止驱使,叫杀谁就杀谁。   传言这东西,传着传着,也就不断变化,不断夸大,到了京城贵人们耳中,就成了浮山县令是个妖人,手里有一把能够危害天下的邪剑,可千里之外取其首级。   此消息一出,京城人心浮动。   有人只当这是玩笑,有人以为这是危言耸听,有人觉得这是阴谋诡计。   政客、官员、勋贵、世家……弄权的、好色的、好名的……各自有不同的反应。   可要说其中反应最大的,自然是惜命的。   全天下,最惜命的便非皇帝莫属。   他拥有的太多,多到不愿意失去一星半点,更不用说自己没了给别人腾位置。   在经过刺杀后,他的惜命程度又加深了好几分。   皇帝回想当年郁止救他时的模样,心中确定郁止剑术高超,武功高强。   可即便再武功高强,朝廷这么多大内侍卫,还养了许多见不得人的暗部,江湖人进不来皇宫。   可……万一呢?   那可是一把邪剑!   能无风自动,且听郁止指挥!   万一是真的,他将夜夜无法安枕。   思及此,他沉默良久,派人去叫来了那位有个乔姓侧妃的郡王。   两人不知道在殿内悄悄谈了什么,总之,当夜过后,郡王便带着郡王侧妃一起启程去了浮山县。   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有皇帝给的指令和圣旨。   郁止并未等多久,便等到了京城又来人的消息。   “郡王、郡王侧妃到——!”   马车停在衙门口,郁止身穿官服,等在门口不知多久,便见领着一千人军队的马车上下来两个穿着锦衣华服之人。   另一辆马车上下来一名面白无须,穿着宫中制服的人,手里还端着一方红漆托盘。   “圣旨到——!浮山县令郁止接旨——!”   郁止声音沉稳,身姿笔挺。   藏青色的官服在他身上仿佛比锦衣华服更具贵气,腰间悬着的一把剑亦格外明显。   “微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浮山县令郁止偏听偏信,听信谗言,误判案情,所持邪剑来历不明,念在曾救驾有功,现命其上交邪剑,释放人犯,交还乌纱,革除官职,永不录用!”   “庶民郁止,接旨吧。”   短短片刻功夫不到,一道圣旨便将他从官员打回原形,重新变成一个普通人。   圣旨已下,不可抵抗。   托盘除了圣旨,自然也是用来收郁止腰间的那把剑。   皇帝坐拥天下,防得了奸邪小人,防得了人心诡谲,却防不住一把听得懂人话,被他人掌控,却无人可挡的邪剑。   对于危机,自然要将它谋杀在摇篮里,对于听人话的邪剑,自然也要掌控在自己手里。   它可以被毁,却不能被别人掌控。   说起来,皇帝也不算全然无情,至少并未降罪于郁止,也未威胁到他的性命,不过是从前赐予他的东西被收回罢了。   不过,其中究竟是有多少出于不愿逼急了郁止,令他没有退路,只能以邪剑殊死一搏,这就无人得知了。   如今摆在郁止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上交悄悄,二是抗旨不遵,可后者便要以一人之力面对面前上千士兵的围剿。   郁止不怕这一千人,他就是觉得有些好笑。   为什么皇帝会认为只要他交了悄悄,悄悄就会听话地被送走?   难不成是以为自己有龙气镇压,邪剑不得放肆?   话本都没这么写的。   “启禀郡王,陈寡妇一案证据确凿,草民并未错判。”郁止没提圣旨,倒是先解释了这么一句。   他的视线落在郡王身边的女子身上,果然见她面色阴沉,显然是早对他有意见。   翻案一事,是皇帝给郁止寻的错处,有了它,郁止才能名正言顺地被革职。   而郡王侧妃,不过是顺带得了好处。   没人在意这个案子是对是错,皇帝说它是错,它就是错的,皇帝需要它对,它也能是对的,左右天下百姓那么多,多几个人渣对皇帝来说没什么区别。   如今,执意要争一个对错的,也只有一个郁止而已。   在自身难保的情况下,坚持争一个对错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郡王皱眉,对身边的士兵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前收缴?”   他并未对郁止说话,或许在他眼里,郁止这样的人,不配与他说话。   郡王侧妃很快也无暇瞪郁止,她看到了被带出大牢的乔老爷父子和赵管事,忙上前关心。   “爹!弟弟!”   几人抱头痛哭,乔继祖看见郁止,更是愤恨地指着他道:“姐姐,都是他害我,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张口闭口将杀人的话挂在嘴边,郡王侧妃也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显然是不觉得有什么,一个庶民的命罢了。   可圣旨在前,郡王侧妃不敢造次,只隐晦暗示:“皇上亲下圣旨为你们翻案,其他事日后再说。”   闻言,乔继祖也只好咽下这口气,只是瞪着郁止的眼里依旧充斥着恨意。   郁止失笑。   而这一笑,让原本上前来收缴他的剑的人不由停住脚步。   他们虽不信真有那么神奇的剑,却也害怕传言为真,一举一动皆小心翼翼。   “原来这世间最厉害的不是锋利的刀剑,而是文字,是圣旨,是权势,随随便便,颠倒黑白。”郁止轻笑。   “可是怎么办,今日我想做的,偏偏是分一分黑白,辨一辨清浊。”   郡王这才看他一眼,皱眉道:“大胆刁民,圣旨在前,你还想负隅顽抗?”   “非也。”郁止摇摇头,态度从容而平静,仿佛面前面对的不是上千士兵的威胁围剿,和一道否定了他所有的圣旨。   怕是皇帝在自家御花园,都没郁止此时更轻松惬意。   “我只是有些话要说。”   他转身信步来到乔继祖面前,后者被吓得后腿两步。   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乔继祖畏惧眼前这个人。   两次升堂,郁止已经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不杀不可拔除。   他明明与富贵无关,被权势厌弃,至今除了腰间那把剑,一无所有,可当他走近时,还是让乔继祖的身体都忍不住颤抖。   “你、你想做什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我姐姐饶不了你!”   色厉内荏的样子像极了受欺负的小可怜,可郁止却看到他眼底的凶光,即便怕他至此,也没打消杀他的想法。   “我前些日子,着人查了一下你过往所犯罪行,发现陈家一事不过是其中一项,特别的是它被爆出来,而其他事被你用银子摆平了,可是真的?”郁止悠悠问。   乔继祖心头一跳,可想到自己都被放了,“你胡说!我才没有!”   他到底还有点脑子,知道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承认,众人大可当做没听到,可他是皇帝亲自赦免,承认了就是在打皇帝的脸。   郁止摸着悄悄,又问:“是吗,那我怎么调查出你曾抢占良田,强买强卖,用赌博给人下套,逼别人卖房卖地卖妻卖女?”   “在你手里的人命,已经超过五指之数,你看不惯的,小则捉弄,大则毁人前途,陈家不过是其中并不起眼的一件。”   “你胡说!一个贱民竟敢污蔑我!我要杀了你!杀了你!”乔继祖心中的愤恨和仓皇充斥着整颗心,理智告罄,整个人满脑子想的都是要怎么杀了郁止。   乔老爷心头一跳,隐约觉得儿子的状态不对,却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对,只好拉住他,让他忍耐。   私下怎么说都行,可当着这么多人,甚至是郡王还有皇帝面前的红人的面就说打打杀杀,未免太过嚣张。   可他越拉,乔继祖的情绪就越烦躁,心也越乱。   郁止面不改色,没有丝毫怒气,只道:“你是不是很得意?欺凌弱小,藐视法律,轻视人命,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主人,主宰着许多人的命运?”   “是又怎么样?!”乔继祖被情绪冲昏了头脑,扬声道,“那些贱民算什么东西?!”   他双目赤红,情绪极不冷静。   “继祖!”   “弟弟!”   乔老爷二人怒斥惊呼,心跳紊乱,这话要是传进皇帝耳朵里,乔继祖这刚被保住的命就要没了!   普天之下,除了皇帝,谁敢自称主宰?!   乔老爷惊惧地望着郁止,眼中恨意正浓,却拿他毫无办法。   此时此刻,他只想保住儿子的命!   听见乔继祖承认罪行,郁止并没有任何表示,只勾唇一笑,随即转身面向衙门。   他抬步走进,无人敢拦,摘下头顶乌纱帽,将其放在公堂桌案上。   “为官者,头顶乌纱,当清正廉明,爱护百姓,明察秋毫,遵行法度。”   “今日我既不做这官,自不该戴这顶乌纱。”   愿后继者配得上这乌纱和匾额。   众人见他摘下乌纱,以为他乖乖认命,前来收缴悄悄的人也有了底气,上前要他取下腰间长剑。   郁止取下长剑,却并未将它交到他们手中。   而是低头叹道:“身处江湖目无法纪,身处官场处处制约,为侠者,免不了打打杀杀,伤及无辜,为官者,又免不了官场倾轧,权贵遮天。”   “今日我既不做官,也不为侠,只愿做一回执剑者。”   “铲奸除恶,不平则鸣,是为本分。”   他抽出长剑悄悄,并不命令它行动,反而转头看向乔继祖。   “世间有因果报应,命运轮回,你身负血债,罪行律法不判,报应上天不收,我收。”   言毕,无人看见他何时动作,也无人看清他的动作,众人眼前一花,等到能看清时,便见乔继祖脖子正中一剑,剑的另一端还在郁止手中!   灵剑出,鲜血溅,这把杀人用的剑,终是在郁止手中见了血。   郁止抽回剑,乔继祖没了呼吸的身体倒在地上。   他并未多看一眼,只用手帕低头拭去剑上鲜血,动作和眼神都温柔无比。   “今后别乱造杀孽。”   “恩怨对错,我帮你分。”   “奸邪恶徒,我替你杀。”   善恶因果,都一同背负。   长剑震颤,却并未脱离郁止的手,像是在回应。   我愿意。   出世数百年,不认主,不取名,无谓善恶,不理是非,如今却甘愿执于郁止之手,任他驱使。 第353章 风雨有青天5   前任浮山县令抗旨不遵,杀害乔继祖后,突破重围,消失无踪。   啪!   御案上的的笔被摔落在地!   皇帝面色难以维持镇定,压抑着惊怒道:“什么突破重围?消失无踪?他再厉害,还能逃过千人围攻?!”   帝王震怒,郡王和领兵前去的首领都不由心中惊惶。   皇帝没亲眼见过郁止是如何杀人如何离开的,他们却是亲眼所见。   也亲眼看见那把剑当真能听懂人言,即便有郁止顾及不到之处,一声呼唤,便能让那把剑自行行动,解决他的后顾之忧。   一人一剑心有灵犀一般,配合完美。   传言并未掺假!   “启禀陛下,那真是一把邪剑!无人操纵也可自由行动,那郁止一声令下,一剑便能震飞数十人!臣等无能!”两人纷纷跪地。   可跪地又有何用?跪下来皇帝心中就不惶惶不安了吗?跪下来他就能每日安枕吗?笑话!   “没用的东西!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都给朕滚!”皇帝愤怒将人驱逐,两人忙不迭离开。   而在他们走后,皇帝才能面上撤下皇帝的威严和伪装,露出几分不安和惶恐。   他因畏惧郁止和那把邪剑而出此下策,逼迫对方束手就擒,却没料到那一人一剑皆不是好对付的,竟不肯束手就擒,反而奋起反抗,他的千人大军竟半点用也无。   尽管知道那人只杀了乔继祖一人,其他人皆是驱逐或受伤,并未伤及性命,皇帝也并没有感到任何安慰,反而更加惧怕。   在那么多人围攻的情况下,还游刃有余,且能注意到不杀任何人,这样的能力,还有谁能做到?   而拥有这样能力的人,想要入皇宫杀他,是不是轻而易举?!   皇帝心虚地将宫中的守军增加了一倍,每晚就寝身边也要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尽管如此,他依旧惶恐了很久,每夜失眠。   同样畏惧郁止的其他人也都有不同的影响,或许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郡王回府后边休了郡王侧妃,将人赶回了浮山县老家,且不允许她再踏足京城,更别想回来郡王府!   千人队伍里的人伤的伤,怕的怕,辞官的不少,有的是因为伤,有的则是因为怕了,他们对于对敌一事产生畏惧,这种人,即便上战场也是一个死字。   乔家日子也不好过,儿子被杀,女儿被休,乔老爷从那日后边病了,既是恨的,也是怕的,缠绵病榻数月,终究还是随乔继祖去了,乔家迅速没落。   那办事不利还得罪了郁止的赵管事也被郡王府赶了出来,无人敢收留他、用他。   一场大戏,就这么惊世骇俗地落了幕,由于围观的人很多,流言止也止不住,坊间多了许多传说,无数话本纷至沓来,流传至天下。   据说,世上有一把神剑。   据说,世间有一位剑仙。   据说……   可无论再多的据说,也都跟郁止无关。   山脚的小溪边,郁止正在给悄悄洗澡。   “这里没有花瓣,也没有香露,忍耐一下。”   郁止原本穿的官服,显然是不能穿了,不说身份,就是那官服上溅染到的鲜血也让他无法接受。   条件如此,知道郁止暂时也没办法,悄悄并没有任性,而是任由郁止乖乖帮它清洗身上的鲜血,直到剑和剑鞘都洗干净。   郁止起身看了看四周,思忖片刻道:“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悄悄是剑,杀人见血后已经满足,可他是人,需要进食。   郁止在山里打了一只野兔,就地生火烤熟,饱腹后继续往山里去。   这座山很偏僻,可郁止凭借蛛丝马迹仍推测山里有人。   他没有另寻他处,而是直接带着剑进山里,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在山腰处找到一座无人的道观。   “天一观”陈旧破败的大门被推开。   “有人吗?”   无人回应,郁止走进,手指在桌上一探,便见指腹染了一层灰,可见久无人居。   郁止找了一圈,在墙上发现一些字迹。   原来这座道观是本是贵人私建,后来贵人离开此地,道观却无法带走,便留下一个老道士和一个小道童守着。   几月前老道士坐化,小道士不愿在这儿虚度光阴,遂留下文字后离开,言这里的东西可以用,只要离开时收拾好,等待下一个有缘人。   郁止在道观里找了又找,终于在一口箱子里找到几件道袍。   他挑选了其中较新的一件,穿上后,又为自己挽了个道髻。   原本的清贵君子,瞬间变得仙气飘渺。   便是正经道士,都没有他这般道骨仙风的气质。   被搁在桌上的悄悄将自己竖起来,倒像是一个人坐起来认真观察一般。   郁止笑了笑,“我今后不是官员,机缘巧合,做个道士似乎也不错。”   剑柄偏了偏,似乎在欣赏郁止的模样,没反对,便是同意了。   郁止指尖在它身上点了点,“你既然是我的剑,便随我一起修道。”   “我修道行,你修剑心。”   悄悄呆住,觉得自己好像被套路了。   它当即要跳下桌,表示自己的不愿意。   修什么道?是不是还要读书认字学习?它才不要!   好不容易到了没有书不用认字的地方,它才不答应!   然而它想跳下来的动作却被郁止手动止住,在郁止的镇压下,别说是跳下桌,悄悄连动都不能动!   混蛋!   竟然骗它!   郁止眉梢一挑,“不愿意?那下次再杀猎物,就用你,而不用匕首了。”   悄悄:“……”   要它去给兔子剥皮,给野鸡拔毛,给鱼开膛破肚?   休想!   它……它才不要受此奇耻大辱!   什么对它好,什么跟它一起,都是骗它的?!   它一把剑年幼无知,竟被一个狡诈人类所骗,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亏它先前还帮了他!   愤怒又委屈的悄悄奋力反抗,誓要从郁止手下挣脱。   郁止却浅浅一笑,“别闹,逗你的。”   悄悄:“…………”   “你字都认不全,今后能写常用字我都该谢天谢地,又岂会强求你去看道经?”   悄悄:“………………”怎么办,更觉得被侮辱了呢,虽然……好像确实是事实?!   恼羞成怒的悄悄挣扎的力道更大,郁止无奈将它抱住,“虽然不用认道经,但读书认字还是不能少的。”   手边没有书,郁止便开始给它默背三字经。   修行一事在心不在身,只要悄悄一直在他身边,修剑心,化人心,也不过是自然而然的事。   两日后,郁止离开了这座道观,他穿着道袍,挽道髻,是真要做一名道士。   一来这身份与之前的形象有不小的差距,可避免一些麻烦,二来这身份让他入世结识陌生人为更为方便。   为承天一观的一衣之恩,郁止给自己起了个化名道号:天一。   此后,世间再无一名叫郁止的游侠、官员,而多了一名天一道长。   *   小溪村   村子始于战时,众人皆是为躲避战乱而来,在此地自给自足,不见外人。   邻里和谐,夜不闭户,从无鸡鸣狗盗之事,书中誉为桃花源。   桃花源虽好,却也有烦恼。   村子里不与外界来往,自然也不与外人通婚,从百年前开始,村子里便有许多天残子女出生,每对夫妻几乎都有此情况,村民们惶惶不安,悲伤痛苦,觉得是他们遭到了天罚。   由于天残子女不少,他们更不敢与外界来往,怕被外界认定他们是被上天惩治的妖魔,必须上火刑。   数十年后,畸形子嗣更多了。   奚大娘将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子稳稳放在木头婴儿床上,一边看着小孙子一边舂米,喉中还哼唱着乡间小调,显然心情很好。   儿媳妇在滑胎两次后,终于顺利生下一名男婴,且还是个健全的孩子,她能不高兴吗?   不一会儿,门口响起敲门声。   “谁啊?”奚大娘一边放下东西,一边起身开门。   本以为是附近邻居,谁知却见一名年轻道士站在门口。   他们避世百年,许多文化知识和对外界的认知都在退化,因此并不知道道士这类人,只是觉得对方穿着并不像是村里人。   这里来了外乡人?!   惊愕过后,奚大娘心里便生出了警惕和戒备。   “年轻人,你找谁?”   她说话虽然有口音,可郁止也能听懂,他笑了笑道:“贫道游历途径此地,竟见这里有座‘桃源村’,心向往之,前来一观。”   奚大娘有些没听懂他的话,只知道这人好像是路过,且对他们心存好感,心中的戒备降低了一些。   “贫道观气所见,村里可有些难言之事?妖气聚集在村中,此村危矣!”   “哇啊——!”婴儿的哭喊声打断了郁止的话,却也引来了村里其他人。   郁止视线落在那只知道哭喊,连话都说不得的婴儿上,眸光微微一凝,笑容渐深。   这个这个世界的主角现在还是个婴儿,还没长大,还没偷偷离开村子,还没受到外界影响,认为村里的人都被妖气侵蚀,想要解决,必须屠尽所有被妖气入侵的人,也就是那些畸形。   主角不忍亲手杀死自己的亲友,便拜托欠了他一个人情的灵剑动手。   灵剑无人驱使,肆意屠戮,那些罪孽大半都落在它身上,令其化形时间又往后推了千百年。   这本该是悄悄的坎。   却也本不该落在它身上。   郁止轻抚着腰间悬挂的剑,剑鞘因为生锈,被它嫌弃难看,无论如何也不用。   郁止只好砍竹子为它做了一把竹子做的剑鞘,倒也算风雅,勉强能用。   至于原来的剑鞘,被郁止抠了宝石融了黄金,现在已经用作他们的衣食住行,也不算浪费。   *   “这是我们自己种的青茶,不知道还合不合道长口味?”村长年过四十,身上有着别人没有的威严,同样,也有他人没有的忧虑。   “清香味甘,回味无穷,甚好。”郁止夸道。   村长笑了笑,“道长喜欢便好,待会儿我便让小五去装上几斤,交于道长带走。”   “不必如此,出家人不重外物,再好的茶叶于贫道而言亦是清水,解饥止渴,别无他用。”郁止拒绝了。   他越是拒绝,越是淡泊名利,不求回报,村长便越是信服他。   从奚大娘那里听说这位道长的话后,整个村里的人都无法拒绝郁止。   他是村长,关系到村子的生存和安危,他又怎能不顾?   “敢问道长,先前所言村里有妖,可是真的?”   郁止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绕了一个圈子,“贫道自幼与师父在山中修行,研习道法,师父过世后,方游历天下,可惜天资愚笨,未得师父真传,仅有其一二本事,却也能观村里被一股妖气笼罩,久而不散。”   他说得平淡,村长却听得心惊。   只有师父一二本事,却能看出村子被妖气笼罩,可想而知,这村里有多浓重的妖气?!   村长一时也顾不得威严面子,当即起身就要向郁止行大礼。   “道长!我们村子避世百年,自给自足,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缘何遭此磨难?村里人无辜啊,求道长指点!”   郁止并未阻拦,任由村长要跪地,却在即将跪在地上的那一刻点了点腰间的悄悄。   悄悄:“……”   下一瞬,它便飞到村长膝下,不让他跪下去。   村长双眼瞪大,看着面前无风而动,无依而悬的竹仗,惊得往后一仰,屁股当即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重重一声,极为响亮。   “仙……仙人?!”   他顾不上屁股的疼痛,惊喜不已地望着郁止,眼中满是狂热和虔诚崇拜。   “仙人!求仙人指点!求仙人为我村中数百口人寻一条生路!”他双膝跪地,叩首磕头。   原本对郁止只有三分信的村长,此刻已经是深信不疑,虽然他们消息封闭,不与外界来往,可在他们所知道的信息里,也只有那些神话传说里能有此情景。   重新抬头,只见那根竹仗重新飞回郁止腰间,安安静静,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郁止身着玄衣银绣道袍,头顶束发的木簪手艺精巧,乌漆神秘。   他起身行了两步,身形飘渺,气质出尘,浑身上下皆透着一股道骨仙风的风姿。   “贫道义不容辞。”   刚做完装逼工具的悄悄:“……”   这一路上,每每碰到需要以封建迷信来解决的事情,郁止都先靠它取得别人信任,此后再说什么,别人必定深信不疑,这法子屡试不爽,悄悄已经从一开始的觉得是奇耻大辱,变成了现在情绪平稳地完成。   只是如果它有眼睛,此刻必定连连翻白眼。   晚上,郁止又给自家大功臣来了一套保养套餐,说了不少好话,将剑哄得心花怒放,成功同床共枕。   “等解决完这里,就带你去江南,那里的美人美景最多。”郁止哄道。   悄悄往他怀里靠了靠,看来是满意的。   “等见多了美人,今后你化形之时,也可以多做参考。”   郁止握着竹仗,竹子的温度有些凉,却又比剑温暖,摸起来手感不错。   “世间女子易美,她们可以梳繁复的发髻,戴各式各样的钗簪,穿五颜六色,色彩鲜艳,样式美丽的衣裙,如果你想变成人,女子应该是你最好的选择。”郁止诱哄,忍笑问,“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悄悄想了想自己见到的人,发现确实是女子平均比男子好看,那它要变成女人吗?   它没有性别,化形时可以根据心意变幻身体,一旦定下,不可更改。   到底要变成男子还是女子呢?   它陷入了选择困难症。   郁止诱惑道:“你要是女子,还能与我夫妻相称,我为你画眉点妆,你为我巧制罗衣,还是不心动吗?”   回应他的是一根恼羞成怒,翻身要打他的竹仗。   谁……谁要与你个狗……做夫妻?! 第354章 风雨有青天6   晚秋风至,村子坐落于山谷,长风顺着谷道蔓延而上,秋意正浓。   郁止一身道袍,手抚竹仗,双目在四周巡视,似乎在看什么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村长暗暗将他的姿态看在眼里,郁止皱眉时他提着心,郁止放松时他也没能放松,半晌,才出声道:“仙人,这便是我们村子的所有地方了,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郁止眉心微拧,“若我没看错,这里是少见的水滴型,腹大,开口狭窄,其内封闭,也正因此,妖气才容易在这里聚集。”   “恕我直言,村中怪事,可是从你们搬到这里开始的?”   村长心下一惊,忙求助道:“仙人,您说得没错,从我们搬到这儿后,村里出生的天残越来越多,敢问仙人,是否我们离开这儿,村子里的人就能好起来?”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若是一开始离开这儿,或许还能消除妖气,可你们已经在这儿繁衍百年,子孙后代甚至包括你们,身上都有妖气侵染,并非简单的搬走能够解决。”郁止沉声道。   他严肃的模样认真正经,却又并没有严峻,看来事情还有办法解决。   村长连忙跪道:“求仙人指点!”   郁止并未扶他起来,而是神态自若地任由他跪拜,仿佛已经对此事习以为常,这般姿态,更令村长信服。   有了昨晚的经历,他再不敢不信这位仙人,心中打定主意,郁止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我可以设法将此处聚集的妖气清除,可已经侵染你们身体的妖气却无法轻易清除。”   村长一惊,那这不还是没用吗?   却又听郁止继续道:“人的身体本身便具有抵抗妖邪入侵的能力,我动不了,却不代表没有其他办法。”   村长忙问:“敢问仙人,有什么办法?”   “妖邪属阴,最怕阳气,你们村子里的人太少,阳气不足,不足以抵抗阴气,只要去到人多的地方,并接纳外人融入你们,便能不着痕迹渐渐消除妖气,此乃唯一的办法,且短时间内未必有效,只有在十几年,几十年,上百年之后,或许才能看到效果。”   郁止说了一通,村长很快抓住重点,这是要他们出世,与外界来往通婚。   他本想问还没有其他办法,不是他们不想,而是他们隐居了百年,早已经不问世事,出去之后,未必能适应与外人来往的生活。   然而听到郁止那句唯一的办法后,他打消了这个主意,只有这唯一一个办法,他要是不干,这事就解决不了,他们村子日后还会生出越来越多的天残!   只要这么一想,村长便觉得心痛难忍,当即点头答应道:“我明白了,仙人放心,等我告诉村民们,他们为了后代也会同意的,现在还请先生先为这村子里施法清除妖气!”   郁止当然没有拒绝,他倒也不是全骗的村长,这里阴气是很重,他也确实可以帮忙设下风水阵法,让这地方从聚阴之地变成风水宝地。   妖气什么的是他胡说,可阴阳风水,这个世界却是有的。   郁止让村长把村子按照他的要求布置一番,又在村里开坛做法,设下风水阵法。   在阵法成型的那一刻,村长和围观的村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迎面传来一股暖风,暖风过后,整个村子仿佛都被美化了一番,变得更加山清水秀。   原本还不信郁止,认为这是个骗子的村民们顿时就对郁止心悦诚服!   亲眼所见的东西是最能获得他们信任的。   既然郁止能有这本事,那他之前说的其他话也一定是真的!   这下一来,再无人对要迁居一事提出异议。   在选择地方时,村长考虑距离和人口问题,把定居的地点选在了一处距离这里较远,却又不算太远,人口又不少的村子。   他们没有离开过这儿,对于外界还抱有拘谨和害怕,当然不敢去太远的地方。   可这里有妖气,虽说郁止清除了,可谁也不能保证它们会不会再次聚集,他们又想离这里不要太近,免得阴气重新追了上来。   矛盾的心理让他们难以抉择,所幸还有最后一条,人多,根据这个条件,村长他们定下了最后的定居之地。   “仙人,您说这地方怎么样?我们可住得?还有,我们出去后,要是与外人结亲,会不会影响到别人?”   郁止看了看地址,“不错。”   他这个不错,却不是夸地方人多,而是因为这里的父母官还不错,有干劲,愿意接纳外面来的百姓,且城中在修建地方,干活的地方多,去了后也容易生存。   得了他这么一句肯定,村长心里刚松了口气,却又听他继续道:“对他人会有一定影响,但你们必须这样做,才能消除身体的妖气。”   “可我也知道,你们不愿欺骗他人,上天喜欢诚实的人,如果你们能对结亲之人开诚布公,上天许垂怜。”   村长心中一动!   垂怜?!   有老天爷的垂怜能做什么?   或许是让他们几十年上百年的时间缩减一点?   无论有没有用,这都是他们正需要且他人求也求不到的东西。   村长对郁止感激涕零地一拜,“多谢仙人指点!”   在那之后,郁止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就如同他之前悄无声息地出现一般。   村长招呼村民们举家搬迁,而郁止却并未像他们以为的那样离开了,而是在暗中悄悄观察,等到看着他们真的搬去了定下的那个镇上,他才悄然离去。   路过这座镇时,郁止还特地从书局里要了空白的书本,将这段轶事完完全全记载下来。   而在记载完后才揭露,其实这都是骗人的。   天生畸形并非因为妖气入侵,而是近亲通婚,但时人多蒙昧,有时真话远不如假话可信,因地制宜、因人而异、灵活变通,方能以最快且更合适地解决问题。   谨以此书告知于后人,莫要信妖邪之言,一切未知都有其未发现的原因,还须继续探索。   写完这本书,郁止又抄了几本,便将它随意送人或留在书局,让它们自己等待有人发现。   此后,解决一桩心事,郁止继续踏上旅程。   有时他碰上的只是一些恰好碰到的小事,而有些时候,却又是他自己主动去找的人和事。   悄悄虽然还不懂这其中的区别,到它敏锐觉得,这是不一样的。   客栈里,郁止要了一间上房,这里有笔墨纸砚,小二送来了热水,郁止要给悄悄洗澡,可长剑却先一步离身,来到桌边,蘸磨写道:【这回你又要找什么?】   郁止挑眉,玩笑道:“怎么,你才跟了我这么两年,就已经不耐烦了,看厌了我这张脸了吗?”   悄悄:“……”   它歪着身子,用剑柄敲了敲他,虽没说话,却整把剑都写着:好好说话!   郁止失笑,没说它那力道连蚊子都拍不死,只温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我这张脸。”   有时与人打斗或者捕捉猎物时溅到血,它都会拖出手帕先给他擦脸,比小娇妻还贤惠。   悄悄看了看桌上的墨,又看了看郁止的脸,似乎在琢磨着要不要把墨泼在这人脸上,好好洗一洗,多半是太久不洗,脸皮越来越厚了。   半晌,郁止才失笑,指节在剑身上敲了敲,“别担心,只是有些事需要我做而已。”   “无论是恰好遇到,还是自己特意寻找,那都是一些简单的,需要我去解决的事。”   “就像遇到你。”   片刻后,悄悄又蘸磨写下一行字:【遇到我,也是你要做的事,要完成的任务吗?】   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傻,从前它只是一把剑,不通人情世故,可自从郁止教它做人,它便真的学会了不少人与人的事。   郁止眸光微动,“这你可说错了。”   “我做那些,只是因为需要,只是因为恰好遇到。”   “可遇见你,却是我心甘情愿,梦寐以求。”   悄悄有点没明白,它知道,郁止这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平凡,不普通,不寻常,他虽然一直拿自己当成普通人,可有些东西,不是不说就不存在的。   它知道,或许眼前这个人得到它的心思并不单纯,但它也不想离开了。   【等你要离开我,我就杀了你。】   悄悄写下这句仿佛威胁的话,便自觉落入盆中,等着郁止来给它洗澡。   郁止:“……”   虽然这话真的好像是威胁,但郁止心里明白,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而是一句类似于宣言、通知一类的话。   若是悄悄是人,能说话,说出这话时的语气必定波澜不惊、平淡无比。   可它是把剑。   于是,落在他人眼中,便是这把剑凶恶地撂下一句威胁的话,就去盆里等着被威胁的人伺候它,任谁知道,也必然要夸上它一句猛士。   郁止哭笑不得地去给它洗澡,将墨水洗干净,又拿布擦干。   等到了床上,他才将心思放在悄悄写的那一句话上。   等他要走时,先杀了他。   郁止轻叹一声,无奈又想笑。   想必到时候,即便想杀他,也没那个机会。   之前他开玩笑让悄悄变人时变女子,就能与它做夫妻。   可事实上,即便它真的变成女子,郁止也跟他做不了夫妻。   剧情里,悄悄变成人,耗费的岂止是千年,而他这具身体,能用的时间,百年已经是奢侈。   无论它变成男人女人,无论它变成什么模样,无论它变得有多合他心意,多有夫妻相,他也是看不到的。   将长剑揽在怀里,“做人啊,即便不需要,也要学着睡觉,学着品尝美食,学着欣赏美景,在这个世上,总要找一些事来做。”   否则将来他不在,它一把剑要怎么过。   悄悄听不懂郁止的话,本来以为自己长进了,可现在又觉得自己还是那么笨,所以要怎么样才能听懂郁止的话呢?   之后,悄悄一反常态,主动见识其他人,听别人的对话,听别人的故事,郁止有些欣慰,大概就是看到差生主动学习的感觉,虽然不知道它出于何种原因,也不知道它是否能坚持,但这已经足够他高兴。   为此,郁止还特地给悄悄换了身衣服(剑鞘)。   他花光了所有别人感谢他的银两,让人给它量身定制了一把青玉竹鞘,青玉为材,青竹做形,山里随便削的那把竹仗,终于被玉竹取代。   拿着它出去,郁止的身价都高了不少,主要体现在遇到事上雇主家帮忙解决麻烦后,得到的感谢金都无形增多。   为了配这把玉竹手仗,郁止还特地给自己置办了两身更贵气,料子更好的道袍。   那身云锦绣仙鹤的道袍一穿,走在街上都有客人主动上门,在闹市桥下摆个摊子,客似云来。   郁止没真想做什么算命道士,但这个世道如此,算命总是更赚银子,偶尔算两把也没事。   道士也属于出家人,被人看到吃荤食总是不好,每当郁止去到一个地方,在解决完遇到的事后,总会改头换面,带着悄悄去品鉴当地美食。   “这个烧鹅有些老了,料的味道还行,微甜,香味散得也远,隔着几仗也能闻到,有机会的话你也尝一尝。”   “这碗炖雪梨很有特色,比上次尝的那家味道好,不愧是这儿的招牌菜。”   “包子皮薄馅大,看着香软,吃起来更香软。”   “河豚鲜香味美,但是吃这个得小心,食材一个没处理好就容易中毒。”   空荡荡的包间只有郁止一个人,他自言自语的模样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然而在他点评到第八饭菜时,那把剑终于忍受不了,飞身起来要打他的手。   或许他更想打的是郁止的嘴,实在太能说了。   说什么说,反正他又品尝不到!   郁止笑着避开,“知道你尝不到,这不是在提前给你试菜吗?等你变成人,自然能尝到了。”   闻言,悄悄立马焉头耷脑,整把剑都变得有些有气无力,失了精气神。   所以它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成人?   这人该不会是骗它的吧,其实它根本修不成人形?不然怎么会一点迹象都没有?   见它焉头耷脑的模样,竟是连打他都不想做了,郁止忙关心宽慰:“别着急,话本里的妖精修炼成人形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何况你是一把剑。”   还是一把造了不少杀孽的剑。   “或许有朝一日,你睡醒起来,自己就变成人了呢?”郁止笑道,面上似乎并不在意。   悄悄不理他,飞到郁止身后不让他看见。   原来还盼着催着它变成人的人,转头就对此毫不在意。   渣男!   它当然也是有私心的,或者说,它从来都是只有一颗私心,从前这颗心里只想着杀人。   看不顺眼的,杀。   招惹了它的,杀。   没人教它明辨是非,也没人要求它做个人,它是把剑,只要厉害,只要锋利就好了。   可跟了郁止后就变了。   他教它识字明理,教它游览世界,品味一切,寻找除了杀戮之外,其他感兴趣的东西。   悄悄其实知道,也看得出郁止虽对这些美食品评得头头是道,可他吃这些东西时的神态情绪,跟在野外吃干粮时没什么区别。   他并不偏爱任何一种食物。   所言所行,所看所听,都是为了它。   为了给它寻喜恶,为了让它留恋人间,为了让它更迫切地想要变成人。   悄悄不想让他失望。   它想让这个给它取名、教它读书、教它如何做人的人看看……   看它变成人时的模样。 第355章 风雨有青天7   弃官修道第一年,郁止和悄悄的画像被暗处的人广为传播,京中高价悬赏,江湖朝堂皆有无数人企图抓到他领赏。   弃官修道第三年,天一道长在南方小有名气,原本对领赏趋之若鹜的人从未摸到郁止半点身影。   第五年,天一道长在天下扬名,有富商权贵千金求之,或算命测运,或风水改局,或寻求长生,或参与阴谋,但郁止并非谁求都接。   世人皆知天一道长有三不算。   无德权贵不算,无良豪商不算,看不顺眼不算。   这样的人前来,任凭再多酬劳,也请不动他出手。   更神秘的是,明明天一道长未遮掩或者改变容颜,你看他时,也能看清他是何模样,可总是转头便忘,从来也记不住。   也因此,即便逍遥又招摇五年,天一道长之名传遍天下,也无人得知他便是当初那位抗旨不遵,又被皇帝全天下偷偷通缉的前任县令。   郁止曾偶然路过浮山县,那里的百姓生活不错,大约是曾经出过他那么一件事,来这儿的官员因为担心他再出现,都不太敢肆意妄为,更不会苛待百姓。   曾经的当地富商乔家已经没了,有的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   但一个乔家没了,还有别的林家、李家、王家……   有人,有利益,有纠纷,这种情况便无法避免。   原主的想法是对的,唯有遵守约束所有人的法律,在规则下行事,才能尽可能避免这类情况。   法律不是约束,是保护。   第一个五年,郁止顺利扬名。   第二个五年,郁止走在街上都能随处碰到想要求他帮助而大肆寻找的人,可他依旧我行我素。   第三个五年,郁止在一座山上定居,这山风水极佳,是上好的养灵地。   “以后这儿就是我的埋骨之地。”郁止指着一个位置道。   悄悄跳起来拍了一下他的手。   四十都不到,说什么埋骨之地!这人就是欠抽!   郁止收回手,揉了揉,指着上面被自己揉出来的红晕道:“你看,都把我拍红了。”   悄悄:“……”当它是瞎子还是傻子?   “亲一亲才好。”郁止笑道。   悄悄:“……”它又没嘴,所谓的亲跟刚才的拍有什么区别?!   它恼怒地写下这句话,却见郁止满脸了然,“哦,原来你刚才不是打,是亲我啊。”   悄悄:“…………”   郁止笑问:“那你是不是也赞同我以后埋这儿?如果你喜欢,还可以给你留个位置,让你跟我一起睡哦。”   悄悄:“…………”   不想看见这人,它怒而飞身回了竹屋。   新搭建的竹屋宽敞漂亮,迎风自来,尤其是夏日,最是清爽。   当然,能受悄悄喜欢的最主要原因,还是这竹屋与它的剑鞘十分匹配,每日睡在这儿都觉得美美的。   它去楼上画画。   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它渐渐喜欢上了画画,跟读书比起来,它画画就要积极许多。   主动学习并提升画技,主动练习,完全不需要郁止督促。   不过它最喜欢画的不是花鸟虫鱼,而是人物,具体一点,这人物是指郁止……和它自己。   一把剑自然没有人样,它画的是自己打算化形的模样。   在这几年里,它画了很多美人,它觉得最好看的模样,却都未定下来自己要化形成什么样。   郁止也没给它参考,它也从没问过郁止。   从一开始会常常跟郁止聊起化形,到后来越来越少,直到现在,它已经不再在郁止面前提起。   偶尔郁止说起,它也蔫蔫的,不搭理。   “这里没画好。”悬空的画笔被一只白皙的手握住。   郁止不知何时上楼,握着画笔,提笔在画纸上,将那片没画好的地方修饰一番,以其他事物遮掩。   悄悄静静看着,看着那发髻上簪着一只蓝色蝴蝶。   蝴蝶展翅欲飞,却又紧紧贴着发髻,眷恋留恋,生动无比。   窗外清风迎入,袭得纱幔飘舞飞扬,雾蓝色的纱幔犹如清晨浓雾,漫山遍野,遮天蔽日,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朦胧中。   “想变成女子吗?”郁止看着纸上的女子画像,笑着问。   他笑得轻松自然,仿佛未曾认真,可悄悄知道,他是认真在问。   它不说,郁止便继续道:“女子也并非不好,可你若这般貌美,定有不少心存妄念之徒试图将你据为己有。”   悄悄不以为意,它从不觉得自己连一些宵小之徒都解决不了。   郁止当然知道,可他要说的却是:“我知道你能打,可若是一不小心将人杀了,岂不是还要背负一份因果?”   “你是玉器,他们是泥瓦,自然比不得。”   悄悄听着还挺美,它蘸磨写道:【我又没说要变女子。】   【而且,男子也有蓝颜祸水一说。】   郁止笑道:“看来你读书确实越来越厉害,竟没有哄过你。”   悄悄得意地甩了甩墨汁,若是它有人形,此时定是张扬又可爱的模样。   “所以别失落,也别难过了。”郁止轻声道。   悄悄搅动笔洗里清水的动作顿住。   “你看,化形太美有危险,不是最好看你又不喜欢,无论男女皆有不妥之处。”   “所以,化形之事有好有坏,可以化形自然好,但不能化形也能免了许多麻烦,有缘时自接着,无缘也不强求。”   “别失落。”   悄悄纸上写道:【可你不是很想看嘛?】   是因为郁止想看,整日在它面前念叨,它才会这么想化形。   郁止笑着放下笔,转而握住它,将它没洗干净的地方洗干净。   “是啊,我想看。”   “可我更想看你开心。”   笔洗里的清水已经变浑浊,他倒了重新舀了清水回来。   “从前化形能让你开心,我自然喜欢。”   “现在它让你不开心,我就不喜欢了。”   从前他需要用化形当胡萝卜在它面前吊着,这才让它更有好好学做人的动力,可现在它已经学得上了正轨,能写会画,能看会思,且情感越来越丰富,除了阅历,它不必一个普通孩子差多少。   当然,年龄大约在五岁至十五岁的样子,任性骄傲还有些小脾气,会耍小性子,却也会亲昵地亲他挨着他,想要化形哄他开心。   像个心智纯粹稚嫩的幼儿,努力做他喜欢的事哄他。   这样,已经够了。   悄悄觉得郁止这是在哄它,但不影响它高兴。   它兴奋地甩掉身上的清水,凑到郁止面前,用剑尖给郁止修了修头发,这是它最近找到的对郁止好的一件事。   长发披散,清风将青丝吹得飘飘荡荡,这风吹得人很舒服,可在这要修头发的时刻,就没那么美好了。   悄悄气得要去关窗,郁止将它拉回来。   “让它继续吹,陪我睡个午觉,等醒来后再修头发也不迟。”   悄悄被哄得答应了。   郁止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尽管只能拖一个中午,能拖多久就拖多久吧。   悄悄是有一颗当理发师的心,却是个手残,每回修头发都要修得奇奇怪怪,完了自己看着觉得不好看又要一把剑生闷气,然后说一句下次就好了。   可下次过了还是下次,几次过后,郁止就不信这句话了。   有的手残是治不好的,尤其这只手还无法灵活运用。   躺在竹榻上,青丝四散,绕着悄悄缠了又缠,它想将它们弄开,却又停住动作,并没有继续。   片刻后,它安安分分休眠,随着它的休眠一起被带走的,还有那一句不知在哪本书里看过听过的词句。   【结发同心,恩爱不离。】   不离……   它没有头发,却又一颗想长头发的心。   隐居的日子很宁静,每日郁止带着悄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郁止不种田,他种药材,或者从山里采药,拿去附近镇上卖,偶尔遇上附近的村民,也会顺手替他们诊治一番。   渐渐的,他在这附近也有了名声。   只是这个时代信息不流通,他们不知道十余年前有一个惊动江湖官场的县令,也不知道还有一个声名鹊起,无数权贵世家皆在寻找,企图延年益寿、逆天改命的道士。   他们只知道这山里有个会医术的郁先生,先生一人独居竹楼,唯一喜爱的,只有那把从不离身,时时看顾的竹仗。   有时孩童看见他抱着竹仗发呆(冥想),还会以为他是盲人。   这位郁先生在这儿住了五年,可就这五年时间,附近的村民也发现了他的神奇之处。   五年前和五年后的郁止,样貌几乎毫无变化,在他脸上看不见岁月的痕迹,也无人知道他的年纪。   刚来时,他们还以为他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可五年后他还是这模样,他们便不这样想了。   五年后,郁止离开,他在住楼设下阵法,保证在他离开的这些年里,这楼不会腐败崩塌,不会人为损坏,也不会有人入侵。   没人知道郁止什么时候走的,就像没人知道他何时来的一样,等众人回想起来,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郁止的模样,只依稀记得有这个人。   休息五年,郁止继续做任务,都是剧情里悄悄本该遇到的人和事。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行公道,持正义,将一切因果理清,拨乱反正。   数十年后,悄悄已经与人无异。   知道什么是对错,分的清黑与白,看的透人情世故,读得懂人心,当然,也读得懂自己的心。   它是剑,也是人,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   而它喜怒哀乐之因,七情六欲所牵,非山石草木,非万物生灵。   满心满纸,所思所念,皆不过区区二字。   郁止。   郁止……   它踏遍山海,看遍尘世,虽喜于美,却从不留恋。   唯一舍不下,割不去的,也唯有区区郁止。   可现在,郁止也要离开它了。   又是数十年后,郁止大限将至。 第356章 风雨有青天8   再次回到竹楼,竹楼的一切都没变,附近的村民景色虽略有不同,却也相差无几。   孩童依旧在田地乡间奔跑打闹,鱼群飞鸟,依旧来来往往,热热闹闹。   郁止回来后,便着手修建自己的墓穴。   被请来干活的村民们也不知这是哪儿来的人,但他们依稀记得是有这么个人,离开村子又回来。   事实上,从前见过郁止的人早已经去世,现在这些人,脑子里也只有那么一点印象。   见郁止虽是满头白发,样貌却不见老,便自以为白发是病,实际他本人还很年轻,这墓穴是为家中长辈所建。   这也并不奇怪,有的人年轻时爱在外闯荡,可老了却总想着叶落归根,派后辈回乡提前修建墓穴也实属正常。   有银子拿,包吃有肉,他们干活也利索,不到一月,郁止的墓穴便修好。   郁止检查完毕后,便给几人结了尾款,看着这个还算宽敞的墓穴,将他与悄悄这些年经历所拥有的东西和回忆都装了进去。   里面有他这些年写的书,有他们一起作过的画,有写过的字,还有看着好看喜欢,便买来送给对方的东西。   仅仅是剑穗玉坠,几乎都能摆满一口大箱子,至于其他的,类似于玉石,甚至各种各样的剑鞘,什么也不缺。   这里是上好的风水宝地,郁止给它设下了阵法,没人带领,无人能够进去。   之后,他便撑不住了。   这具身体看着年轻,实际内里已经老朽,他控制不了时间流逝,控制不了这具身体走向衰败,即便修炼,也不过多活了数十年。   “我要睡了。”   时至今日,大限将至,他却没说一个死字。   大概也知道悄悄不喜欢。   悄悄一动不动,好像一把普通的剑。   郁止握着它,宽慰道:“这里风水很好,若是在这儿待上千百年,被灵气蕴养,说不定你不用修炼,也能化形成人。”   悄悄没动静,早在数十年前,它便已经不在乎化不化形,或许现在它立马能化形它还会高兴一下,可以后的事,它去想做什么,反正郁止又看不到。   郁止心知肚明,叹息一声道:“悄悄。”   他等待片刻,直到玉竹敲了一下他的手背。   微微一笑,郁止低头抚着它,温声道:“陪我睡一觉吧。”   这一觉或许地老天荒,或许沧海桑田,或许永远也不会醒来……   悄悄却欢快地钻进他手心,令其握得更紧。   虽没有任何言语,可空气中活跃的欢快气氛,依然代表着它的心意。   它愿意。   就像当初郁止问它愿不愿意被他驱使一般,如今又问它愿不愿意与他沉眠。   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它的答案都只有一个。   它愿意。   郁止笑了笑。   没人帮他收殓,无人为他举办葬礼,也没人知道名扬天下的天一道长悄无声息地永眠在这座隐秘的山里。   陪着他一起的入棺的,只有那把裹着玉竹,剑身依旧锋芒毕露的长剑。   长剑无名,再无人喊它一声悄悄。   *   “艹!怎么这么倒霉?旅游还能遇到山体崩塌?要不是跑得快,这会儿咱俩小命儿就没了!”   一个短发男生骂骂咧咧,怨天怨地,从刚开始骂老天爷,到后来连自己多吃半碗饭都怨上了,因为若是他没多吃那半碗饭,就不会遇到一个人,也不会听对方的话前来旅游,更不会遇上山体崩塌。   “好了,别闹了,快看看有没有信号,打求救电话。”同伴……也就是那个邀请他来旅游的长发男生忍了半个小时后,终于无奈求饶。   “你又不耐烦,嫌我话多是不是?话多你别找我啊,那么多喜欢你的人,比我好看比我优秀比我话少,你干嘛不邀请?”   长发男生忍无可忍,终于一把将人抱住,吻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唇,几分钟后,才将人松开喘气。   “他们又不是我男朋友。”   一个吻令短发男安静下来,一句话又让他的心愉悦飞扬,熟练的哄人动作,终于让短发男轻轻哼了一声。   “算你识相!”   说罢他摸出手机,长发男的手机在跑的路上丢了,短发男的手机没事,可这儿信号封闭,打不出电话。   “算了,先治伤擦药。”   他们逃跑的时候多多少少都有擦伤,短发男的脚踝还扭了,好在他们装药的包没丢,否则还得担心伤口感染。   好不容易上完药,两人肚子又饿了,他们包里有一些零食饼干面包和水,两个人吃,一个星期的量还是够的。   他们肯定等不到一个星期就能被人救走,食物倒是不必担心,可是水……   他们又不是傻子,背着一个星期的水旅游,包里也只有几瓶水,大概能撑个三五天。   “要不咱们找找有没有水源?”短发男建议道。   长发男巡视一圈道:“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或许有野兽蛇虫,小心一点为好。”   短发男犹豫道:“可我怎么觉得,这儿应该挺安全的呢?”   刚刚在外面他还因为远处的崩塌胆战心惊,可进了这个山洞后,他便感到一股安心油然而生,仿佛被什么东西保护了。   沉默片刻,长发男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话,他也有这种感觉。   那当然了,这里可是有郁止设下的保护阵法!   悄悄暗暗想到。   它醒来听见这两人说话好久了,大概是山体崩塌破坏了这儿的地貌环境和风水,让郁止设下的阵法有了漏洞,变得不稳。   总之,它醒了。   从醒来后,便听着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说话吵架还亲嘴。   跟郁止走了许多年,它早已经是见过世面的剑,对两个男的亲嘴并不意外。   只是想着自己都没能跟郁止亲一下,有些遗憾。   它连人形都没有,如果……如果它有人形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悄悄只觉得自己体内有什么力量在让身体往自己不可控的方向变化,一道金光自体内向外放射,由内而外,闪耀璀璨。   片刻后,光芒散去,一名长发男子站在悄悄所在的位置。   五官精致,肤泽如玉,眉目清冷中带着一股凌厉剑意,活脱脱一个高冷男神。   只是这男神似乎在耍流氓,身上一件衣裳也没有。   他……化形了?   从前想了百年都未成的事,今日这随意一想,便成功了?   悄悄有些茫然,但更多的却是再次翻涌的遗憾!   茫然的俊脸上滑落一滴泪珠。   他后知后觉地去想现在已经是多少年后?   被灵气蕴养了多少年,他竟能轻易化形?   而这,恐怕也只有外面那两个人知道。   思及此,悄悄便欲出去,又发现自己身无寸缕,脚步一顿,又转身去箱子里翻了衣裳穿上。   有阵法和灵气,这里的东西都和当初一样,几乎没变。   包括郁止的身体。   只是他再也感觉不到他的呼吸,也听不见他的心跳,仿佛这里已经没了魂魄,只有身躯。   也对,都这么多年了,这人说不定都转世了无数遍,又怎么会在这里……   寻找转世的念头在悄悄心里转了一圈,却又被他否决。   重入轮回,连灵魂都灵魂洗涤,那真的还是郁止吗?   悄悄拒绝去想这个答案。   “邹琅,你有没有感觉……好像有股杀气?”短发男拢了拢衣服,警惕地望着四周小心翼翼问。   “这里该不会有什么妖怪吧?”   长发男还没来得及开口安慰,便听见一道清冷的声音夹着肃杀之气环绕在洞中。   “你们是谁?竟敢打扰我长眠。”   两人浑身一缩!   “什么东西?!”   “你们进了我家,还问我的身份?”声音似讽似冷笑。   小情侣抱在一起,互相给对方温暖。   “别、别装神弄鬼!你出来!”   装神弄鬼有些牵强,毕竟他们可以确定,进来的时候山洞里什么人都没有,也没有什么能放立体音的设备。   没人出来,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把悬空利剑!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现的,他们也没看到它出现时有多迅速。   那是肉眼不可分辨的速度,一眨眼,就出现了。   “既然嘴硬,那就留下来陪我吧!”   两人:“……!!!”   “大……大佬!我们、不知者无罪!大佬求饶命!”   两人握着对方的手,紧紧地,心里一边想着怎么自救逃跑,一边想着死也死在一起,似乎也不错……不错个屁啊!   他们大学还没毕业,还没工作,还没赚钱买车买房,还没结婚,还没出柜,还没结婚,关键是还有很多姿势没有解锁!   傻子才想去死!   他们有些后悔了,早知道绝不进这洞,山体崩塌不一定死,对上这种神神鬼鬼东西可是真的毫无胜算,自救都不成啊!   “可你们打扰了我。”听声音,像是能商量。   两人松了口气。   “大佬、大佬……我们道歉,对不起惊扰了您,我们可以补偿,真的!我们年轻人真的很擅长当牛做马!”短发男狗腿道。   长发男:“……”   短发男连忙用手捏他,示意他快点表忠心。   长发男:“……嗯,没错,我们当牛做马的人还挺多。”   属牛属马的确实不少。   那声音冷哼一声,“看在你们这么识相的份儿上,就给你们一个机会。”   悄悄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演戏的本事还在,否则还真不好哄骗这两人。   他可是答应过郁止,不乱杀人的。   这两个人没什么孽债,是普通人,不能杀。   “现在是哪一年?”   看来是个老鬼,就是不知道是什么朝代的。   长发男回道:“202x年。”   悄悄一惊,竟是已过近千年?   睡了这么久,化形似乎也不奇怪。   “带我出去。”不是宣告,是命令。   他曾答应过郁止,要替他看看醒来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两个年轻人十分纠结,理智上他们并不想带这个不知道是妖是鬼的东西去外面,要是伤到别人怎么办?   可他们要是不答应,死的恐怕就他们自己。   犹豫片刻,短发男斟酌道:“大佬……外面山体崩塌,我们根本走不了。”总之出不去。   悄悄轻哼一声,“这有何难。”   两人不明所以,直到看到那把架在他们脖子上的剑飞身而出,悬于天地,向滑坡的方向一划——   天地间的风云被调动,剑光霹雳,落下!   刹那间,原本被堵住的路重新出现,竟是将堵住路的山石泥土劈成了两半!   两人:“…………”   “好了,带我出去。”那声音再次命令道。   两人简直无力吐槽,你这么能耐怎么不自己出去啊?!   不过,不管怎样,能从崩塌中逃脱,又能提前离开,两人还是觉得他们赚到了。   如果这个鬼不跟他们一起走的话。   一个小时后,两人表情茫然,身体僵硬地坐在一辆出租车里,他们时不时偷看副驾驶上的年轻人。   他们十分想上网搜索一下,鬼的颜值也这么高了吗?内卷是不是太过分了?   可是……他们望了望外面的天空,虽然不是艳阳高照,但绝对有阳光,而这只“鬼”,就这么大大咧咧坐在阳光下,没半点不适的模样。   鬼也不用怕阳光?   鬼片鬼故事灵异小说还能不能行了?一点可信度都没有,都是骗人的东西!   心中纷纷吐槽着,帅脸仿佛憋成了翔。   “看什么?”悄悄抬头,凌厉的目光一扫后视镜。   两人连连摇头。   没没没,不敢不敢。   “看大佬您真好看!”拍马屁总归不会错。   司机是个热情的人,刚才是没人说话,这会儿有人说话,他的话也多了起来。   “你们都是大学生吧?周末郊游?没看新闻吗?那边山崩了,可不能去,还好你们运气好。”   两人:“……”不巧,刚从里面出来呢。   干笑两声:“是的是的,祖宗保佑!”   悄悄却听见前面那句,皱眉道:“没上学,不是学生。”   虽然睡了这么久,但对学习的排斥真是一点也不减。   郁止都不在了,他当然不用继续学。   “哦豁,工作了?这么年轻,看着像学生啊?帅哥做什么的?”   做什么?   悄悄想了想道:“杀人。”   其余三人:“……”   司机哈哈两声,“帅哥真会开玩笑!”现在的年轻人压力这么大吗?这帅哥入戏真深。   另外两人却下意识握住对方的手,心中警惕又害怕,他们不是司机,可是亲眼见过悄悄的本事,拥有那样强大力量的人,有必要撒谎吗?   要不要那么倒霉?遇见个妖怪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   是的,因为不怕阳光,有影子,以及那好看到不似凡人的肌肤和样貌,绝对是山精妖怪!   悄悄假装没看到后面两人的视线,高冷的脸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在悄悄想着:这铁盒子是什么车?拉车的马呢?   进了城,给了令两个月光学生心痛的车费后,两人感到十分为难,不知道怎么安置悄悄,去学校住也不可能。   “要不租房?”   “那咱们也跟着住?”万一对方违法乱纪怎么办?   可这样一来,他们得租多大的房子?学校附近的房子可都寸土寸金。   “那住家里?”   “不行,家里还有人。”归根结底,不放心。   两人商量半天没商量出一个章程,正想问悄悄,转头却愣住。   却见周围几米空无一人,刚刚还在的悄悄早已经不知所踪。   人呢?!   悄悄走了,他又不是真想跟着那两人。   又穷又是情侣,他不想看人秀恩爱。   再者,他对这个陌生的世界感到十分新奇。   平坦宽阔还硬的道路,路上来来去去的盒(车)子,高高的,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房子,还有很多亮闪闪的灯,各种风格奇怪又陌生的音乐,有些曲子他竟听不出是什么乐器。   悄悄一张冷脸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那些惊于他的容貌的人都慑于他的气质,小偷看见也躲得远远的。   悄悄跟郁止学了那么久,很会装,现在是不懂装懂,他知道这马路有许多规则,他不懂,却知道跟着别人走应该没错。   机动车道上他速度过快,令一个三轮车预判失误,差点撞上,司机当即就像骂人,转头对上悄悄那张颇具威慑力冷脸,心头一惊。   “长得凶了不起啊!”一踩油门飞快跑了。   悄悄皱眉,他很凶吗?   别人上公交车,他跟着上,目不斜视地要往跟别人一样后面去。   司机:“……?”   “帅哥,忘了给钱了。”   悄悄知道钱是什么,可他也没看别人给银子啊。   “他们也没给。”语气无辜又茫然。   司机:“……他们扫码刷卡了。”   悄悄不知道扫码刷卡,但他什么也没有,应该是坐不了的,后悔竟忘了带银子。   “帅哥,我帮你扫码。”一个大妈热情道。   “谢谢,不过不必了。”悄悄直接下车。   司机:“两块钱都不想给,还想坐霸王车?”   心里却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那人明明那么好看,可靠近他就觉得胆战心惊,仿佛头顶悬着剑,随时会落下。   走了好,走了好……   下车的悄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除了一身衣裳好像没什么了,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当铺在哪儿,收不收衣服。   这衣服料子很好,应该能当一些银两。   他低头看自己,有人也在看他,光明正大,毫不收敛。   这目光太过灼热,令悄悄皱眉看去。   一个戴眼镜的男人快步走来,热情地看着他道:“帅哥,有没有兴趣靠脸吃饭,轻松挣钱?”   他赶忙摸出一张名片,“我是九州娱乐的经纪人,想签你进公司,我保证你进娱乐圈一定大红大紫,大赚特赚!”   “赚钱?”悄悄有点兴趣。   眼镜男见状,双眼放光,热情推销:“我们公司在业内鼎鼎有名,现在最火的那个流量耿焕就是我们公司的!你绝对可以相信!愿意的话我现在就能带你去公司签约!”   “对了,你多少岁?成年了吗?未成年还要监护人签字。”   悄悄低头看名片,这个图案颜色还挺好看,“我……一千四百多岁。”至于多多少,他不记得了。   眼镜男:“……”哥们儿,别驴我。   “能看一下你身份证吗?”   悄悄皱眉:“身份证?”   眼镜男:“……你不会是黑户吧?”   他仔细打量眼前男人,这容貌这打扮,难道他是碰到那些小说里的穿越桥段,有人古穿今?他就是慧眼识珠让挖掘出主角的躺赢经纪人?!   眼镜男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却还是警惕道:“名字呢?帅哥你叫什么名字?”他要看看是不是自己看过哪本文的主角!   名字?   “悄悄。”他道。   “啥?”悄悄?哪有人叫这个的?难道是小名?   “还有其他名字吗?外号那些也行啊。”   “其他名字……”悄悄心里被这四个字激得一跳。   “其他名字……”他还有其他名字吗?   脑海中似乎有一道屏障,阻隔着许多埋藏得深深的,摸不着,也察觉不到的东西。   “人生下来都有姓名,你这只是小名吧,应该有个有名有姓的大名才对啊。”眼镜男还在不断说着。   声音不断传入悄悄耳中,他听得见,也接收得到,却没去想。   他似乎什么也没想,却又似乎想了许多。   脑海中的风暴如云烟,若隐若现,若有似无。   一道声音仿佛在悠远的过去一遍遍响起。   “它们都有名字,我也想要。”幼稚的声音有些傻。   “你不是球吗?”声音中带着调笑。   “不是这个啦,要其他的,这个不好听。”不然他要耍赖了。   一声低笑响起,“一片宇宙中有很多球,每个都不一样,而当距离变得够远,它们会变得很小很小,夜晚来临时,会很亮很亮。”   “那叫星星。”   “叫你星星好不好?”   悄悄骤然睁眼,眸中神色尚未酝酿成型,晶莹泪珠便不断滴落。   “有的。”   “有的……”   “我叫星星。”   话音刚落,整个世界骤然凝滞,风停音止,车辆不再跑动,落叶停止下坠,眼镜男推眼镜的动作僵在半空。   一道身影骤然出现在人群中,仿佛周围都变成了黑白,只有他拥有色彩。   陌生的容貌,熟悉的气息,俊美的面容上宛如在发光。   可当笑容出现,这个念头便又在心头被否决。   世上无数光,又有哪种有他明亮?   模糊的视线无法隔绝那人,星星想擦,却又舍不得错过哪怕一瞬。   那人一步步走近,周遭的一切都成了静止的背景,片刻后站定在星星面前。   抬袖拂去他脸上的泪。   “恭喜做人成功。”   郁止低头在他眼上轻轻落下一吻,声音如春风细雨,温柔缠绵。   “别哭,带你回家。” 第357章 失落的世界1   北荒城   缥缈仙宗十年一度的弟子招收即将开始,北荒城中,五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男女,皆前往缥缈仙宗收徒地,测试灵根和悟性,以期望一飞冲天,逆天改命。   今年带队前来招收弟子的,乃问道峰今何长老,白发玄衣,广袖飘飘,冷峻的眉眼始终注视着现场,化神诸位令他的神识轻松遍布方圆千里。   他看见看热闹的百姓,也看见兴奋的孩子,看见有灵根的孩子欢天喜地,没灵根的孩子绝望哭泣。   “今何师叔,今日是最后一日招收弟子,可数量却不足上一次的一半。”缥缈仙宗大师兄凝眉禀报。   今何长老表情不变,淡淡道:“无论多少,带回宗门便是。”   “是,师叔。”大师兄转身继续登记名册。   “师叔老爷,请问。”一道稚嫩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这里是在做什么?”   今何长老神识遍布全城,自然不会没发现身后的人,早在他逐渐靠近的时候,他便已经察觉到,没出声阻止,只是想看看这孩子想干什么。   闻言,他心中一顿,不是来参加弟子招收的?   低头看去,对上一双清透明亮的双眼,那双眼睛里有的只是好奇,并无半分畏惧和忐忑。   俊秀的小脸很干净,衣服上却破破烂烂,各种补丁,还有污迹,小小的身子还不到今何长老膝盖,看着只有三五岁的模样,小身板却挺直,不卑不亢,不畏不惧。   “小家伙,你叫我什么?”今何长老从未挺过如此奇怪的称呼。   “刚刚那个哥哥叫您师叔,您不叫师叔吗?”小孩儿有理有据道。   今何长老勉强觉得这个理由说的通,这么小的小孩儿,看样子也不像是读过书会识字的,自然只能听别人怎么喊,再鹦鹉学舌。   “那老爷呢?”   “老乞丐说,见到大人就按年龄装束叫老爷夫人小姐少爷。”小孩儿老老实实道。   今何长老明白了。   不过,老乞丐?   “那你叫什么?”   “我是小乞丐。”小孩儿的声音清脆稚嫩,却说得不疾不徐,并不像其他小孩儿那样磕磕绊绊,结结巴巴。   今何长老却发现他说自己是小乞丐,而不是他叫小乞丐。   这意味着,他是知道,小乞丐算不得名字。   “这里是仙门招收弟子。”今何长老回答小乞丐一开始的问题。   小乞丐却微微抿唇,想着这人还没说自己叫什么。   “招弟子做什么?”他没有纠结多久,便继续问其他问题。   “招收弟子,壮大宗门。”今何长老道。   他本不该跟这个小孩儿说话,虽说他似乎有点意思,却也不足以令他另眼相待。   今何长老修行数百年,见过绝世天骄,也见过庸碌无名之辈,有趣的人见过很多,眼前这个小孩儿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之所以愿意与他多说几句,不过是因为他发现,这小孩儿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修不成仙,他们之间的缘分,也不过只有这几句话而已。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吝啬。   “您是仙人?说书人说的那种?”小孩儿却双眼亮晶晶,十分好奇地看着他,丝毫不知道对方心里已经对自己判了死刑。   “修行之人,岂敢称仙。”今何长老笑着道。   小乞丐觉得这话有些复杂,却也大致明白这是否认的意思。   不是仙人啊。   他有些失落,还以为自己见到了老乞丐口中能够移山填海的仙人。   “那您知道,哪里能见到仙人吗?”   他还是想找找仙人,也不做什么,就是想替老乞丐看看,老乞丐死前还念叨着没能见到一面,他看了,再回去告诉老乞丐。   “能见仙人者,自然也是仙人。”今何长老道。   那自己岂不是要先成仙才行?小乞丐苦恼了,他也不知道哪里能成仙,这可怎么办?   他抬起头,望着今何长老,期待询问:“那您知道,哪里能成仙吗?”   今何长老低头看他,这小孩儿眼眸清亮,明明看着他,却又似乎什么也没装。   “成仙,首先要成为修行者。”   “就是你们这样?”   “就是我们这样。”   “我也想做修行者,我能跟你们走吗?”小乞丐思索片刻又问。   今何长老没在他眼中看到欲望,说明他对修行和成仙并不热衷。   “你想要长寿无疆?”他问。   小乞丐想了想,摇摇头。   “你想要修为高深?”   小乞丐依然摇头。   “那你为何修行?”   小乞丐幼稚的声音却十分平稳,无论是情绪还是语速,“我就是想看看。”   “看什么?”   “看看仙人是什么样。”   “我弹指便能令你魂飞魄散,飞灰湮灭,仙人比我更厉害,这样,你不怕吗?”   “为什么要怕?”   “怕死,怕未知,天下仙凡皆如此。”   “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了,为什么要怕?未知,那就求知,知道了,又怕什么呢?”小乞丐歪头问。   今何长老沉默。   半晌,忽然问:“小孩儿,你几岁?有三岁吗?”此时,他的语气已经比刚才亲近不少。   小乞丐有些不高兴,一本正经回道:“我五岁了。”   “别人三岁都比你高。”今何长老笑道。   小乞丐觉得这大人在嘲笑他,不过他也无法反驳,吃得少,他长不过别人。   “等我长大就高了。”他解释道。   “我峰中有食物,能养你,你愿意跟我走吗?”今何长老忽然问。   不远处正往这边走来的大师兄心中微微惊讶,今何师叔从未收徒,如今竟是要为一个三头身还没测试灵根的小孩儿破例?   “跟着你,我能修行成仙吗?”小乞丐没有立刻答应。   “我也不知道,这取决于你自己。”今何长老光棍道。   大师兄:“……”   师叔怎么想的?拐徒弟哪有这么拐的?虽然这小孩儿看着挺小,却看着便天资聪颖,幼年早慧,如何能轻易被拐骗成功?   谁知小乞丐反而放心地松了口气,感激地对今何长老笑笑,稚嫩的小脸也多了几分亲近。   “谢谢您,我愿意。”   今何长老心知,这小孩儿是因为取决于你自己而松口气,比起相信别人,小乞丐更愿意相信自己。   “今后你就是我的亲传弟子,叫我师父。”   “师父。”   两人对答十分流利,这师徒名分就此定下。   大师兄这才踏步前来,好奇看了小乞丐一眼,不由提醒道:“师叔,小师弟还没测灵根。”   小乞丐也双眼好奇地看着那测灵根的石头,他刚才便看见了,那上面能显现出五颜六色的光芒,十分有趣且好看,低头看着张开用溪水洗过的小手,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颜色。   今何长老虽摆摆手,“不必测了。”   说罢,便提起小乞丐御剑飞行回宗门,大师兄则带着新招收的弟子乘坐飞舟回去。   被扔下的大师兄:“……”   “好高啊!”小乞丐兴奋大喊,即便坐在陌生的地方,即便飞得这么高,除了云层,他看不见凡间半分,他也丝毫不敬无畏。   “你要见的仙人,比我们更高。”今何长老低头道。   随即他便见到小乞丐眼里的好奇愈甚,依旧没有其他情绪。   “真的吗?”   “真的,站的高,越危险,摔得惨,这样你也还想看吗?”   “想。”小乞丐依旧点头,他答应过老乞丐,不能食言。   今何长老眉开眼笑,“好。”   幼儿不知惧,伸手触青云。   无意修行路,问仙为何名。   *   小乞丐对自己能让测灵根的石头发出什么样的光芒很好奇,可今何长老却并未让他去摸石头。   他并不知道化神修者只要神识一探,便能知道对方灵根情况。   小乞丐身体里空空如也,意味着他连进入修仙路的令牌都没有。   他不能跟着其他弟子一起修炼,一起上课,刚到宗门不久,便被今何长老以醍醐灌顶之术教授了所有文字,接着便被直接扔去藏书楼,让他自己看书。   小乞丐随遇而安,每天有人送饭,他也安安心心留在藏书楼看书。   也是看了一些书,他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其他一起来的弟子们不一样。   因为别人有灵根,而他没有。   无灵根者,不可修行。   再次见到今何长老,小乞丐直接问:“师父,我没有灵根吗?”   今何长老的回答冷酷无情,“没有。”   “那我以后还会长灵根吗?”   今何长老摇头,“灵根乃天生,一时没有,永不再生。”   小乞丐面上不见失落,而是继续会藏书楼看书。   他没有修炼,不能像别人那样用玉简瞬间领悟于心,只能一点点看,一本本找。   他看不了玉简,今何长老找了人将玉简里的内容都写在书上,供他找寻。   小乞丐看了十年书,从五岁看到十五岁,从幼童看到少年,从三头身看到一米八,依然没找到想要的东西。   常人的灵根除了天生,还有一种挖他人的灵根种于自身。   可这种办法有伤天和,且并非自己的灵根,得到了也无法如天生的那般,即便再好的灵根,最多也只能修炼到化神境,于常人而言或许足够,可小乞丐想要的是成仙,若不能成仙,修行与否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这方法他看过便罢,没多浪费半分感情。   方法没找到,倒是他原来的话实现了。   以后会长高的。   生活在缥缈仙宗,衣食无缺的他已然有在凡间的成年人那般高,这大约是吃带灵气食物的效果。   他的身体可以被灵气滋养,延年益寿不在话下,可他依然没有灵根,无法修行。 第358章 失落的世界2   “师弟,我想找天衍术的玉简。”大师兄进来道。   “大师兄。”已经长成少年的小乞丐头打完招呼,也不抬地回答,“在十一楼第九个架子横竖第九个格子里。”   在这里住了十年,他对这儿的东西摆放位置几乎烂熟于心。   大师兄拿了下楼,见少年依旧坐在角落的地上静静翻看书籍,想到什么忽然道:“师弟,我即将启程去北荒城招收新弟子,你可要一起?”   少年微愣一瞬,似乎这才想起来已经过了十年。   原来已经十年了,他依然没找到无灵根者的成仙办法。   说实话,说不失落是假的,可要说他有多失望也不尽然,他只是尽力做自己能做的事,能做到自然好,做不到他也尽力了。   所以,大师兄不必如此担心。   “整日待在藏书楼也不好,这回正好有机会,回你家乡看一看也不错?”大师兄见他不答,继续问道。   少年知晓因为自己常年住在藏书楼,大师兄很希望自己能多看看外界,却又担心他没有修为会被人欺负,去人间便不同,有大师兄在,也无人能欺他。   他不想辜负大师兄的好意,再者……他也确实想回去看看北荒城,那个有着他回忆的地方。   思及此,便见他弯了弯唇,浅笑道:“好啊,那就提前多谢师兄关照了。”   大师兄沉稳道:“应该的。”他是师兄,本就该照顾师弟。   *   一月后,少年禀报过今何长老和宗门,便跟着其他师兄师姐一起乘飞舟回人间。   宗门之内,同辈之中,除了唯一一个被选出来,处理宗门内务,管理弟子们的大师兄或者大师姐外,其余人的排行均按修为来算。   也因此,无论少年比其他人早入门多久,他永远都是小师弟。   他不常出现,但只要去过藏书楼的弟子便没有不认识他的。   对于这个不能修炼的小师弟,众人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怜悯和疼爱,在飞舟上嘘寒问暖,为他保驾护航,就怕他一不小心被疾驰的飞舟给甩出去。   少年觉得暖心的同时,又有些哭笑不得。   北荒城与十年前几乎没什么区别,至少少年没看出来,到了地方后,大师兄带着其他人招收弟子,少年却在告知一声后,脱离队伍去了另一个地方。   北荒城作为修真界和人间连通之处,危险也不少,有危险,便有死人,除了当地人自家的墓地外,一些外地人,或者没有家族的人,皆葬于郊外乱坟场。   少年循着记忆走了一会儿,方才来到一座土包面前,土包矮矮小小,若非前面还插着一张木牌,木牌上似乎画了什么,想必也无人看出这是一座坟。   少年用剑在木牌上抹去图案,重新刻下几个字:老乞丐之墓。   他虽不能修行,剑术却练得不错,一手字也写得极好,飘逸如仙。   少年不知自己从哪里来,只是从有记忆以来,便是跟着老乞丐乞讨。   他虽不觉得乞讨如何,但他总觉得还能做别的事,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   所以在老乞丐病死,少年拜托其他几个认识的乞丐将人葬了后,他便去溪边把自己洗干净,不做乞丐,总要换个面貌。   去缥缈仙宗收徒现场只是意外,他真的只是想看看罢了。   总觉得自己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轻笑一声,少年转身正欲离开,忽然听见一道声音:“你是……小乞丐?你真的成仙人了?!”   惊喜的声音令少年觉得耳熟,他转身看去,便见一个衣衫褴褛、脏乱不堪、瘦骨嶙峋的男人朝着自己走来,却在他面前站定,任凭心中怎样激动,也没有触碰少年,仿佛自己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瘸子叔?”   瘸子忙不迭点头,“是我是我……”   其实刚才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小乞丐,不过想着能来看老乞丐的除了他应该也没别人,才试探出声,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还记得自己,心中难免受宠若惊。   “做了仙人就是不一样,老乞丐要是知道你有这么大的造化,想来也会高兴。”瘸子一边感叹一边羡慕。   少年哭笑不得,“我不是仙人。”他连修行都没有,遑论成仙。   瘸子却不信,“你这么厉害,把抢贡品的乞丐都吓跑了,还跟仙人穿同样的衣服,怎么就不是仙人了?”   不过是顺手为之,随便一个普通人也能这么做。   少年无奈想解释,却又忽然顿住,表情微愣,半晌无言。   脑中思绪如排山倒海般袭来,将从前十年所见所闻、所思所想都抛却,再次回到当年如老乞丐一般无知的状态。   于蝼蚁而言,人类抬手挥袖间便能令它们倾覆天地、移山填海,也能轻而易举助它们重建家园,救于水火,岂非神仙?   于人类而言,能够瞬息千里,缩地成寸的修行者,又与仙人何异?   他想错了,老乞丐想看的就是修行者,他眼中的仙人,而非天上真仙。   所谓仙人,不过是下位者对超出自己认知的强大者的敬称。   九天之上的真仙头上,未必没有另类“仙人”,成仙,不过是追逐强大的道路。   亦是一场骗局。   少年默然半晌,忽而璀然一笑,明亮的双眼仰头望天,眼中尽是豁然开朗。   *   “什么?你要走?走去哪儿?”今何长老挑眉,诧异看着自己这个弟子。   “徒儿感激师父这十年来的教导,可如今徒儿才感悟,成仙本虚妄,亦非徒儿所求,徒儿知晓师父顶着压力留下徒儿之恩,只是我既无灵根,也不再想修行成仙,自该离开宗门,回到本该属于徒儿的地方。”   少年口中的地方,自然是人间。   本不是修仙人,何必留修仙界。   今何长老冷静问:“你可想好了?”   少年跪拜道:“多谢师父十年来的教导之恩,师徒之情,只是徒儿天资愚笨,辜负了师父的期望。”   他本就聪慧,自然知道这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今何长老肯将他收入门中,应当也是想看他如何克服困难,成功踏上修行之路。   可他如今半途而废,显然是让今何长老失望了,前功尽弃。   “你可知,若是以你的资质,种下灵根,能轻松晋级金丹期?”金丹期虽只是修仙入门,却也是凡人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的。   少年淡定道:“徒儿知道。”   即便面对轻而易举便能得到的力量,他也毫不动摇,没有半点留恋不舍,更无贪欲。   “那你可知,你以缥缈仙宗弟子的身份在宗门里生活了十年,别说宗门,便是修仙界也有有不少人知道你的存在,若是你回了人间,无人可护,极有可能被与宗门有龃龉之人盯上?”   这十年来,缥缈仙宗收了个无灵根弟子的消息在修真界广为流传,少年的消息有不少人盯着,若是回人间,还真不确定能否安全。   少年沉默片刻,才叩首道:“……徒儿知道。”   他是凡人,不求成仙,不逐修行,即便是死,也应该将尸骨灰烬都留在人间。   今何长老轻叹一声,却也无可奈何,他可以收留一个不能修行的弟子,却不能收一个不想修行的弟子。   “你我既然师徒一场,这临别礼物,为师也不会吝啬,只要我有的,你想选哪一样?”   是他的自作主张,将少年带来修真界十年,若是当初他没有多此一举,或许少年已经在人间过上了普通人的生活。   不会知道修真界,不会见到修行者,不会知道有人追逐修行,寿数可达千百年。   蜉蝣未见人间,方能安然朝生暮死,可当它已经窥见世界之大,还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命运,不生出半点后悔和怨怼吗?   老天爷也不知道。   今何长老别的做不到,但送给少年一个护身法器,保他一生性命无忧还是能做到的。   少年闻言思索片刻,才坚定道:“多谢师父,徒儿未有特别喜爱之物,若要选,便选洛书吧。”   上古有洛书,乃人间智慧孕育而生,它本是讲解天地变化的脉络,可随着时间发展,人们对世间探寻越多,象征着上古时代的洛书也逐渐被替代,被束之高阁,放在藏书楼里无人搭理。   不过,少年想要它,并非是因为它乃上古之物,而是它有个比较鸡肋的功能,能够勾连世间所有书籍,想要看什么书,看什么内容,只要问洛书,它便能显示出来,可谓百书通。   寻常修者只需将神识探入玉简,便能将其中内容尽数存于神识,以极快的速度融会贯通,没人会用眼睛看,除了少年这个不能修行的凡人。   所以它的作用于他人而已是鸡肋,于少年而言便合适得恰到好处。   少年在藏书楼最爱用的,便是那本洛书。   使用洛书无需灵气,只需要意念,这于他而言,更是再合适不过。   今何长老并不意外他的选择,他自袖里乾坤中取出一本洛书,与藏书楼里的相差无几,却比藏书楼里的更加古朴典雅,似有神韵。   “这洛书便送与你,待稍后我会派人送你回人间。”   少年并不意外,洛书并不罕见,藏书楼里便有好几个复制品,他看的那本也是,只当今何长老送的这本也是复制而来。   “多谢仙人。”   修仙路绝,从今往后,他们不再是师徒。   少年转身离开后,今何长老以卦盘推演一番,不多时,便双眼不敢置信地迸射出亮光,神色有些激动,望着卦象掐指算。   片刻后,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灵气充沛的鲜血,喃喃自语,“成了……这一线生机,竟真的活了……”   自上古时期以来,世间灵气逐渐减少,人类……无论是修真者还是凡人,皆在逐渐消亡,千万年后,有朝一日,人类或许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再无人知道他们曾经存在过。   这是人类之危,自他们开始疯狂使用天地灵气后便无可挽回,注定在未来到来。   届时无论是仙是凡,待世间灵气耗尽,皆会化作世间尘埃。   少年想得没错,今何长老当初收他确实有目的,一开始只是感兴趣,想看看这少年能走到什么地步,后来则是因为,几年前,修真界所有会推演命数之人,集合修真界的力量,终于推算出一个卦——   人类生存尚有极微小的希望,应在缥缈仙宗,应在今何长老相关之人身上。   作为他弟子的少年,自然也倍受关注。   而今,在少年走后,原本半死不活的那一线生机,竟然真的有了希望,泛出光彩!   可想想今日的变故,今何长老便不由一叹:“或许他本就属于人间。”   “是我误了他。”也险些误了未来。   *   少年并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随心意做事,从前是他主动求今何长老收留他,如今也是他看破成仙,主动求去,他从未因他人而影响自己的意愿。   他只是自己。   也只做自己。   离开人间时,他只有一身破衣,回到人间时,他好歹多了一本书。   重新走在北荒城中,看着城里来往的百姓、街道两旁的店铺小摊、女子娇俏、孩童欢笑。   偶有车马匆匆行过,绿树成荫,炊烟袅袅。   少年步履款款,长久居于藏书楼中,看书时尚不觉得,如今他竟是有些怀念且贪恋这份烟火气。   他合该是凡人。   少年发自内心地想着。   “公子,可要进茶楼坐坐?今儿白鹤先生讲的是《李少甫修仙记》正到精彩处呢!”路过一间茶楼时,店里的小二站在店门口热情拉人。   少年在店前站定,望着里面听得正起劲的人们,耳边传来那说书人的声音。   “……只见那本以为的弱女子,挥袖荡开恶霸,李少甫亦被振坐于地上,痴痴望着广袖飘飘的女子,此次瞧见的再非是美貌,而是心想着:世间真有话本里的仙人?仙人都这般厉害?世间既有仙,那这仙为何不能是我?!”   “好!”掌声震耳欲聋。   少年俊朗的眉眼一弯,眸中似有星光盈盈,抿唇轻笑一声,挥袖摆手。   “不必了,我不成仙。”   小二看着那道蓝衣背影挠挠头,莫名其妙道:“听个说书罢了,还当真能成仙?”   心中竟有些庆幸,还好没拉进去,这人脑子有疾,进去说不定还会闹事。   只这一转念,再抬头,视线中再无那身蓝衣胜仙,少年已然消失无踪,空气中似有一阵书香,还未聚,便已散。   少年方解仙人意,笑行人间不羡仙。 第359章 失落的世界3   青鱼村来了位教书先生,先生容貌清隽,气质文雅,看着年岁最多不过双十。   村里人虽因他的年纪心存怀疑,可对方那身气度实在唬人,再多的怀疑在见到他本人时都放下了心。   听说教书先生要在村里开私塾,也不要什么束脩,村里人感激不尽,便每月都给先生送些肉菜鸡蛋,便也算束脩了。   村里大大小小的孩子都是在田野撒欢惯了的孩子,本来对要上学这事心存不愿,谁知去了一天后全都改了主意,非但没有排斥,反而十分积极。   “先生写字可好看了,还给我们都取了名字!”   “先生懂得好多,问什么他都知道!”   “先生的故事比镇上说书先生讲的还好听!”   “先生功夫也厉害,还教我们练武,等我学成就是武林高手!”   “先生……先生……”年龄最小,也是唯一一个女孩子的苗苗咬着手指说了句,“先生长得也可好看!”   众人纷纷哈哈大笑,欢快的声音传遍整个村子。   随着时间越久,村里人也渐渐发现,孩子们说得没错,这位教书先生真的很厉害,文武双全也不为过,只是唯一奇怪的是,他教书只用一本书,无论什么内容,皆是一本无名之书便足够,且极少翻书,仿佛所有知识皆在他脑中。   几年过去,在这位洛先生的教导下,青鱼村的孩子甚至有几个考取了秀才功名,一时间,洛先生的名声传遍了整个县城,来找他拜师,想在他的私塾里求学的人络绎不绝。   然而就在这时候,洛先生给村里孩子上完最后一堂课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那些来找他的人都扑了个空。   幼时的小乞丐没有名字,后来收入缥缈仙宗,也唯有按辈分定的道号,离开之后,道号自然也要归还。   少年干脆以洛书为姓,以教书先生的身份游走于人间。   他在村里开过私塾,也曾受邀进入富贵人家私人教学,也曾进入别家书院,授课一段时间。   他见过人间赤诚,经历过职场风云,也见过后宅诡谲。   从少年到青年,他的容貌无甚变化,行囊也不曾增减,唯有那身气度,越发沉静内敛。   “洛兄,你可要参加此次科举?”一个相熟书生问道。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问,三年前,他也曾问过这句话。   为了行走方便,青年给自己弄了个秀才功名,便不再往上考,别人问起便说自己还没能力下场,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能力便是考状元也如探囊取物,不继续考,不过是因为不想罢了。   “不了,我没路费。”青年一本正经道。   书生:“……”我怀疑你在驴我而且我有证据。   洛先生之名在府城有多响亮,他还不知道吗?只要他说一声,给他送银子的人纷至沓来。   “你这人……”书生简直无言以对,忍了又忍最终无奈道,“你这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青年满脸无所谓,再暴殄天物,这天物也是他的,是展现还是收敛,皆由他自己,哪能因为他人的言论看法而改变。   “文阁老致仕,天子亲自送行,等文阁老回乡,雍城又要多以为大儒,天下学子蜂拥而至,拼命想成为对方的学生,这样的人生,你不羡慕吗?”   书生语气夸张,内容却半点也不夸张,他口中的文阁老,大概便是天下读书人的典范和目标,拼命想要成为的人。   青年浅笑不语,他既不羡仙人长寿,又怎会对凡间名望多有留恋。   教书,也只是因为喜欢教书,喜欢看那些身处各种不同境地,拥有不同性格的学生。   他对自己的人生和未来并没有多少期盼,但对别人的人生道路倒是有些感兴趣。   今何长老想得没错,蜉蝣不知人间,能安然朝生暮死,在青年见过修仙路,见过修仙之人时,便注定他无法如普通人那样汲汲营营,创造未来。   不过青年是个洒脱之人,这件事不能做,那就做别的好了。   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一件事有趣。   然而他终究还是去了一趟京城。   起因是他曾经的一个学生。   那是他在一个村子里教过的学生,出生便没了父母,吃族人和村里人百家饭长大,也是他在那个村子里最有天赋,也最努力的学生。   青年没想到,再次听到对方的消息竟然是在科举舞弊的案子里。   作为一名得了状元的寒门学子,他在这件事里简直是众矢之的。   好歹有几年师徒情分,青年便走了这一趟,心想要是来不及,对方也不至于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也是对方运气好,青年到京城时,因为各方势力斗争,他竟还蹲在牢里没被处置。   见到青年,孟锦惊喜不已,“先生,您怎么来了?”   青年直言不讳道:“看看来不来得及给你收尸。”   孟锦:“……”   倒也不必,他觉得自己还能抢救一下。   不过他显然也知道自己是为什么会被当成靶子,看了青年一眼,“算了,先生还是走吧,免得被我牵连。”   他知道先生厉害,但毕竟他也只是一个人,哪能跟朝廷作对?   “我也没想拼了命救你啊。”青年理直气壮道。   孟锦:“……”   “醒了,看见你挺好的,我也该走了。”   刑不上士大夫,对于文人,朝廷一般不会用刑。   说罢,青年转身就出了大牢。   孟锦:“……”   还真就是来看看的。   哦,还要给他收尸。   黑暗里,孟锦笑了笑,从进入牢里后,第一次感到安心。   走出大牢,青年抿唇低语,“不会拼了命救人,顺手救一下也不是不行。”   翌日,孟锦是被人叫醒的,前来放他的是一名穿着红衣的宦官,对方对着他恭敬笑道:“孟状元,陛下还在等着您呢,快跟奴才走吧。”   孟锦糊里糊涂地被带上大殿,还没进去就听见里面有道声音,不卑不亢,不疾不徐,仿佛眼前的人间帝王和文武百官在他眼中也不过是跟贩夫走卒一样的普通人。   “舞弊这种事,想要验证再简单不过,把人叫来当场考一番就是,草民也不明白,为何各位大人没一个人想到。”青年的声音略有困惑。   “许是脑子都用在别的地方,没想到吧。”皇帝冷哼一声,言语间竟是配合青年。   孟锦晕晕乎乎上殿,刚跪拜,就听上座的皇帝语气温和道:“孟锦,朕今日给你一个机会,你可别丢了先生的脸。”   孟锦:“……”这就先生了?   虽然知道先生有本事,可一天时间就把皇帝哄得团团转,这本事也太大了。   他恭敬道:“是,谢陛下,谢先生。”   青年坐在皇帝给他赐座的椅子上,欣赏着面前表情各异,但绝对对他没好感的官员们,笑了笑,淡淡道:“好好答题。”   孟锦不敢不听,即便肚子饿得不行,手也被冻僵,他也没有表现出来。   好不容易答完这些官员现场出的题目,令皇帝看了颇为赞赏,官员们也无话可说后,才松了口气。   “先生,给您安排的府邸已经准备好,您还想要什么,朕立马让人给您送来。”皇帝恭敬将人送出去。   青年点头执手:“多谢陛下。”   自己得救了,状元也保住了。   跟着青年走出殿门时,孟锦还有些不敢置信,“先生,您不是不喜欢京城吗?”不是不喜欢功名吗?以前怎么也不愿意来京城,若是为了救他,现在他也没事了,怎么好像是要常住似的?   青年看也不看他,“现在喜欢了。”   他忽然觉得,看着别人看不惯他却又干不掉他的样子还怪有意思的。   “那您不教书了?”孟锦噎道。   “教啊。”还得感谢皇帝,愿意给他造势,让他广收门徒。   好吧,他又不做官,收不收徒,收多少弟子也没太大关系。   不过教书这种事,在哪儿干都一样,村里,后宅,书院,他都做过了,这朝堂上他还没有过,尝试一下也不错。   孟锦内心感叹,先生还真是随遇而安啊。   几日后,当他知道先生教的竟然是朝堂上那些年龄样貌性情能力都各异的文武百官时,差点没摔个大马趴!   半晌,忍不住汗颜,得了状元又死里逃生的骄傲迅速退去,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废物,连先生边角都没摸到。   不过,这么说来,那些家伙现在也算他师弟?这怎么好意思……所以要怎么才能让他们喊呢?   孟锦转动着眼珠。   说是教官员,但大人可不比小孩子,性格已经定型,青年并未真的教导什么,不过是在日常欣赏他们看不惯又干不掉自己的憋屈表情的同时,又让他们互相制约,互相了解,从而稳定朝局罢了。   此后,但凡官员,都要在他这儿“培训”这么一遭,而朝堂格局,也多半是在他这儿定型。   时间越久,官员越新,年龄越小,他们受到的影响和教导便越多,几年后,连当年曾劝青年去科举的书生也到了青年面前,感叹道:“你可真是名动天下!”   青年笑笑,“可还羡慕文阁老?”   “阁老虽好,远不如君。”书生向他长鞠一躬,拜了拜眼前这位绝无仅有的天下之师。   不过几年时间,洛先生之名已经传遍天下,他平日里自己在府中待着,生活十年如一日,也没什么感觉,也从未因此而改变对学生的态度。   除了培训官员,他更多还是会收一些看的顺眼的孩子教学,教育这种事,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对待官员和孩子,他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这也导致许多官员家里会出现这种情况,当官的爹/祖父对他看不顺眼,恨不得眼不见心为净,当学生的儿子/孙子却对青年推崇备至,每天饭桌上小嘴巴巴说个不停,常常多吃一道菜,竹笋炒肉。   这种生活持续了很多年,洛先生从青年到中年,又到老年,熬死了两任皇帝,新皇是当年皇帝的孙子,曾答应祖父和爹要好好照顾先生,为他送终。   “先生,您说什么?要走?”皇帝惊讶道。   洛先生不想再说一遍,心想怎么无论修仙者还是人,都有耳聋和复述别人的习惯?   他老了,想想待在京城几十年也腻了,想趁着还能走去外面看看,这有什么可惊讶的。   这事最终还是如了他的愿,毕竟以他的身份地位,便是皇帝也无可奈何。   洛先生离开了京城,只带着一本洛书,与当年来时一般。   只是青年已老,岁月已晚。   他去了不少地方,众人只知道洛先生之名,却不知他样貌,这让他方便许多,不会有很多人上门求见,非要让他看小孩儿资质。   可怕的是连刚出生一个月的婴儿都有。   说实话,他除了看出他能吃能睡能哭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十年后,他在江南喝着新出来的清溪酒,听到了京城传来的消息。   皇帝病重。   他还腰好腿好一顿两碗。   又过了十年,积劳成疾的皇帝撑不住,撒手人寰。   而这时,年过八十的他还能吃能喝能睡能走。   熬过了第一任皇帝的时候他觉得皇帝命不好。   熬过了第二任皇帝的时候他觉得皇帝真倒霉。   熬过了第三任皇帝的时候他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了。   熬过了第四任皇帝的时候,连他自己每天都在疑惑。   他怎么还没死?   没死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经过他这么多年辛勤付出,弟子收弟子,弟子再收弟子,到现在,非要说的话,天下读过书的几乎都能跟他扯上七拐八拐的关系。   洛先生:“……”   他被自己吓到了。 第360章 失落的世界4   一百一十岁,在人间也是极为罕见。   白发,皱纹,斑纹,行动迟缓……老人有的特点,洛先生都有,任谁见了也只认为他就是个普通老人,就是运气好,活得久。   因为活得久,他的辈分无人能及,皇帝喊他老先生,天下学子皆是他徒子徒孙,都喊他老祖宗。   他像个普通老人一般,在享受天伦之余,继续做着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他就是不死。   若说原本这不死还有可能是因为自己身体好,那在先生主动在雨夜冒雨赏月,却连个喷嚏都没打后,他便不这么认为了。   赶完先帝葬礼后,他又要走了。   这回却与之前不同,没有一个人同意他离开,所有人轮流来劝他好好待在京城,无聊了还有许多徒子徒孙挣着抢着来给他尽孝,想教书了随便一喊就是一大堆孩子,想要什么有什么,完全不用愁。   先生偶尔想到在曾经在乡下见到的猪,乡下人养猪就是这样,只要它活着,只要它长肉,能卖个好价钱就行。   他被这想法给吓到了,也不管其他人怎么想的,当晚便换装过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竟是连只言片语也未曾留下。   第一个想去的地方,自然是缥缈仙宗,他这古怪的状态,说不定修仙者能给出解释和答案。   然而他早已经离开了修真界,便是想找,又能从何处找到呢?   又在荒郊野岭,他看着手里的洛书,忽然随意问道:“是不是你在搞鬼?”   这东西再怎么鸡肋,也是修真界的东西,总与其他东西不同。   洛书书页空白可一会儿,才显示出两个字:没有。   先生并未惊讶,这书能回答他,不过是它本身的能力,而非因为它有了灵智。   从始至终,它都只是一个工具,会保护他安危,能为他解答一切它知道的问题。   既然是没有灵智的工具,那自然也不会说谎。   它说没有,那就是没有。   先生起身,正要继续赶路,他要去的不是别处,正是北荒城,那个早已经不知是何模样的修真界与人间交界处。   “嗷呜——”洪亮的声音响彻山谷。   他转身看去,却见不远处有一只斑斓大虎正迈着稳健的步伐走来,两只眼睛里似乎还露着凶光。   他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当然,不是被吓到了,而是他忽然想到……老虎能吃掉他吗?   这个从前都没有想过的问题,在今天却能有了答案。   他没动,等着老虎动作。   若是他奋起扑来,他躲不过便也算了,左右这百多年也活够了。   秉承着这样的想法,他就这么看着老虎。   看着老虎嚎叫、看着老虎走近、看着老虎……缓缓在他面前跪下前腿,俯下身躯。   它低着头,仿佛这头丛林之王在向他表示尊敬和臣服。   先生脑海中忽然想起其他事。   不知从何时起,他似乎变得颇有动物缘,花草植物也格外偏爱他,在他面前开最美的花,他所去之处,无论秋冬,万物不寂。   老虎的态度告诉他,这绝不是见到的喜爱而已。   这是崇敬,是臣服。   能令花木永盛、百兽跪拜的,唯有一种可能——   圣人。   非是天子别称,而是集人间信仰与名望于一身,得天下尊崇、万世景仰的圣人。   活了一百多年,无论是当年的小乞丐,又或是后来不能修行的仙门弟子,还是天下之师,他都从未看不起自己过。   他是骄傲的,自信的,我行我素的。   小乞丐不为成仙折腰,穷书生不为功名低头。   可这样的他,在恍然大悟后,第一个想到的词竟然是——何德何能!   是啊,何德何能。   上古时期女娲造人,创下人类,得以成圣。   他不过是多看了些书,多教了些人,怎么就成圣了呢?   或许这“圣人”比不上女娲盘古,毕竟他连容貌都无法维持,唯有寿数变故,也正因为这样的变故,令他的未来拥有无限可能。   是不作为,任由自己跟着时间湮灭,还是坚持到底,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他也不知道。   北荒城与百年前并无多少不同,只是许多茶楼酒馆皆换了人,里面陌生的说书先生依然在讲着半旧不新的故事,无聊的人们在门口听得津津有味。   先生并不着急,他在这儿安定下来,五年后,终于到了缥缈仙宗收弟子的时间,他如百年前一般,信步前往。   然而到了地方他却是一愣,宽阔的广场上站着稀稀拉拉的小孩儿。   他们被熟悉的缥缈仙宗弟子照看着,显然是被选中的。   只是这数量……远不如当年。   “荀铭。”犹豫一瞬,他款步朝着那个明显是领头人,穿着内门弟子服的年轻人走去。   “……小师叔?”那人看见他,先是皱眉,随后不解,最后是惊讶。   “您还在啊!”   洛先生:“……”   是呢,他也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没死。   “我已不是门派弟子,不必喊我师叔,今日前来,只是有一件事想跟今何长老聊聊。”   荀铭一愣,先生看出不对,问道:“怎么了?”   “师叔祖他……早在数年前便不在了。”   洛先生:“……”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原来竟然还有修行者活不过普通人的一天……   他闭了闭眼,微微叹道:“他如何没的?”   “测算天机,天理不容。”荀铭沉声道。   天机?   先生微微挑眉,似乎知道了什么。   他也没再问别的,只见到说了几句,就要告辞。   “小师叔!”尽管对方不让他这么称呼,但他也不知道还能喊什么,便也喊了。   先生刚转身,手里便被赠了一个锦囊。   寻常修行者皆用玉简或储物袋,也只有他这个凡人需要用锦囊。   “这是师叔祖临去前让转交给您的。”刚刚没给,是因为忘了,毕竟他也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对方竟然还活着。   将锦囊里的信看完,他面上没什么情绪波动。   “我知道了,多谢你。”   说罢,转身离去。   信里没什么重要内容。   他指尖在洛书上敲了敲,笑道:“倒是没想到还是我占了便宜。”   上古圣物,竟在他手里做了上百年的教学工具。   想问的问题没有问,想得到的答案无人给,他却像是解决了一切一般,心无旁骛,轻松淡然地离开了。   圣人又如何,圣物又如何,无论他从何来,无论他最终将何处去,此时此刻,他就是自己而已。   他望着洛书若有所思,“占了你这么多年便宜,也不好意思再继续用你的名字。”   从未想过要一个属于自己名字的他,竟想要为自己取名。   茶楼的茶水依旧那么涩,他只喝了一口,便不再碰。   说书先生正讲完今日的部分,为了让人们明日继续来,说了那句每日都要说的词。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郁知。”他的声音苍老却不沧桑,这百余年,变的是世事,变的样貌,永远不变的是他洒脱不羁之心。   “知天下事,晓天下人。”他像是还挺满意这个名字,声音里带着笑意。   “就叫郁知。”   *   世人皆知,改名换姓的天下之师修习长生之术,年过百余却不见病亡。   渐渐的,来找郁知求学长生之术的人越来越多。   郁知不想骗人,直白道:“我未得长生,各位找错人了。”   想要长生,应该去修仙。   他又不是修行者。   然而他们能信这些话吗?   他们是敬重他的,可这也抵不过长生的诱惑。   无数人前仆后继,坑蒙拐骗,誓要从他身上得到想要的东西,甚至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刺杀他。   郁知并未闪避,怀中的洛书便率先飞出,发出金光,振飞可那人,对方直接被反弹至自己受伤。   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郁知眼中不禁流露出怜悯。   “我说过了,我不会长生术,你们怎么不信呢?”   当年不求长生意,而今人人妄长生。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那为圣人之心的悲悯。   明知不可能,还因心中虚妄而走上歧途。   人道开始崩溃。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刺杀郁知,却也更知晓他所说的不会长生纯属谎言。   他活了太久,当年相熟友人皆离去。   天下人依旧敬重他,崇拜他的学识,敬畏他的能力和经历。   可他们同样也妄想他。   妄想他长生的秘密。   郁知从一开始的感慨,到后面的麻烦,最后变得无所谓起来。   左右他们也伤不了他,甚至无法到他面前,妄想就妄想吧。   他依旧我行我素,天下遍布他的足迹。   他活了很久,百年、千年、万年……久到成了一个传说,久到这个世上再无人修行。   灵气枯竭,不仅仅是无法修行成仙,世上生灵皆会消亡。   包括人类。   也包括他自己。   “我要走了。”   北海边的石头上,坐着一个样貌清隽,气质卓绝的年轻人,他眉目微转便好似青山生动,江水窈窕。   他低头看着水里的大海龟,“去哪里?”   “海底睡觉。”海龟口吐人言,声音沧桑。   “你睡了,可能就醒不过来了。”年轻人提醒道。   “醒不过来就醒不过来吧。”海龟满不在乎道,“我早活够了。”   它生于灵气开始枯竭时期,占了寿命的便宜,比其他生物有更多的修行时间,侥幸活了数千年,也是他唯一的朋友。   “你要跟我一起吗?一个人睡也怪冷清的。”大海龟邀请道。   年轻人摇头,“我不喜欢睡觉。”   “那你一个人,要怎么过?”大海龟还有些不放心他。   “就这么过呗,没认识你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从年轻到年老,又从年老变年轻,郁知从来都是一个人。   “那你想睡了就下来,我给你留个位置。”大海龟说道。   看着它沉入海底,郁知才掏出那本一直陪着他的洛书。   它与当年并无区别。   万年已过,世间却截然不同。   灵气枯竭殆尽,人类数量逐年递减,草木枯败,生灵要么湮灭,要么沉睡。   他指节在书上敲了敲,“你说这个世界还有一线生机?”   书上显现出一个字:是。   想到什么,他忽然笑道:“该不会是需要一个伟人拯救什么的吧?知不知道现在个人英雄主义早就不流行了。”   洛书:“……”   郁知支着下巴,低声轻叹道:“虽然不流行,但也是真好用啊。”   上古有女娲造人成圣,圣人拥有人类的崇敬和名望,可以说,圣人是人类拥立的。   圣人有功于天下,同时也承载了世间生灵的希望和信仰,二者相辅相成。   若是有这份希望和信仰留在这片天地,或许未来有一天,这个世界会再次出现生灵,出现人类。   生生不息。   要想保留这一线生机,只需要郁知在自己也随着最后一个生灵一起消亡之前,将这份希望和信仰归还天地。   可他本就因为这份信仰而存在至今,若是失去,只有消亡一个结局。   郁知面不改色,敲着洛书道:“一直以来我都不明白,世上伟人不少,比我真心者有之,比我强大者有之,为什么偏偏是我一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成圣呢?”   他不觉得自己哪里不好,却也不觉得自己哪里特别。   这并非妄自菲薄,而是有自知之明。   可他能被天地选中,成为这一线生机,那必然有他特别之处。   洛书沉默片刻,方才缓缓显现:女娲补天,人类曾望着五彩石欢呼。   郁知眉梢一挑。   五彩石必然不会正正好够补天那一块,定然还有剩余,而它们自上古时期便承载了人类的信仰。   若是它们化形成人,天然便能得到他人的信仰。   原来他是块石头。   那似乎还算特别?   不对,剩余的五彩石也不可能只有一块,应该是有很多小块,也就是边角料,而他只是这些边角料之一。   果然……平平无奇。   郁知坐下来,这块石头很高,即便是坐下,也能看得很远。   从前漂亮的青山现在已经光秃秃,很难才能见到一抹绿影。   这个世界充满枯寂和萧条。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救世主。”郁知望着海天交界处,夕阳的余晖格外灼热。   “无论是五彩石,还是圣人,那都不是我。”   五彩石乃天生,不由他的意愿,圣人乃天意和人意共同缔造,也非他本意。   “我可以是小乞丐,可以是仙门里无法修炼的弟子,可以是人间喜好收弟子的教书先生……”   但他不是圣人。   或者说圣人不是他。   “果然,多活这么久,总是要还的。”他微微一笑道。   不要轻易接受命运的馈赠,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是馈赠还是陷阱。   他站起身,头顶着天,脚踩着地。   “我愿意将身躯祭于天地。”   “我愿意将信仰归还生灵。”   他不伟大,他只是在走向本就属于他的唯一结局的前提下,尽可能选择那天风景更美的道路罢了。   “愿天地有灵。”   愿……无人记我恩情。   信仰是他们的,圣人是他们的,这份一线生机从来都是由他们自己创造。   至于他……   “我只是个恰好走运的倒霉蛋而已。”   幸运于这万年光阴,幸运于……他拥有自己。   五彩石那么多,圣人也有那么多可能,但他只有一个。   世间独一。   话音落下,郁知的身体便如星光点点,悄然消散于天地间。   霎时间,洛书绽放出耀眼金光,金光的遮掩下,有点点星光融入其中。   狂风、暴雨、冰雪……齐齐爆发,干涸的江海逐渐充盈,干裂的焦土焕发生机。   某处角落,被雨水敲打的绿苗绽放枝叶,舒展身躯。   世界焕然一新。   却再无洛书踪迹。 第361章 失落的世界5   它是一颗球。   一颗灰突突、圆滚滚的球。   在它的附近,还有许多跟它差不多的球,但是跟它不一样的是,它们都五颜六色,很漂亮。   离它最近的球是莹莹绿色,像一只大西瓜。   离它远一点的还有紫色,像圆圆的葡萄。   另外还有像草莓的红色、像橘子的黄色、像月亮的白色……   它们都很漂亮,灰突突的球很自卑。   终于有一天,它鼓起勇气,用宇宙的语言跟它的邻居们打招呼。   “你们好啊!”   安静……   安静……   还是安静。   没有球回应它。   灰球难过地以为是邻居们都不想跟它这颗难看的球打招呼,刚生出的勇气又降了下去。   后来它渐渐发现,原来不是它们不跟它打招呼,而是那些球都没有意识,不能聊天。   灰球又高兴了,原来不是别的球不喜欢它。   它在星海里转圈圈,愉快地跳着舞,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给自己换了多少个邻居,终于有一天,它在星海里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能动的光点。   它一下子来了精神!   一直以来,它都非常羡慕其他球的漂亮,喜欢它们的颜色和光芒,可惜它自己没有,也不能去偷它们的,可现在有个能移动的光点,或许是从哪个邻居哪里偷偷跑走的,它悄悄藏起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它故作不经意地从光点身边经过,瞄准,捕获,光点顺利落在它身上,成了!   灰球高兴地想打滚,但是不行,要低调,不能把光点吓跑或者甩丢了。   它安安静静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查看那个光点,光点落在它身上,轻轻的,没什么重量。   它长得很奇怪,跟星空里的球都不一样,不是圆的,分开的时候好薄好薄,合拢之后……好吧,也非常非常薄。   灰球觉得自己不能嫌弃,它那么漂亮,而且……而且还是属于它的。   灰球悄悄红了脸,哦,它没有脸。   确定光点不会自己跑后,灰球将它左挪挪,右放放,试图装点过自己身上每一个部位。   它俨然已经将这颗光点当做自己的所有物。   灰球不流浪了,为了让光点的亮光不要消失,它还悄悄往金色的邻居旁挪了挪,企图蹭一蹭这金光。   它小心翼翼呵护着自己唯一的宝贝,避开所有可能会伤到光点的陨石,也避开那些有着固定运动轨迹的邻居,将光点藏在身上最隐秘的地方。   然而即便再如此小心,那点金光还是在很久之后消失了。   灰球快哭了,在它要哭的时候,忽然发现光点没有消失,它只是……不发光了。   原来没有逃走啊。   灰球又高兴了,可看着不发光的光点,它又开始忧心忡忡。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它见过别的球生病,就是从不发光开始,然后颜色减退,最后爆炸成火光或者是石头,它还差点被溅到过,很可怕的。   但它没有想丢掉生病光点的想法,它那么小,就算爆炸也不会很大很痛的,灰球努力安慰自己。   一句关心只是随口问出,谁知道那一直安静的光点竟然在生病后发出了声音。   “你是……谁?”   声音似乎很年轻,又好像很苍老,听着很近,又仿佛很遥远。   灰球被吓了一跳,它结结巴巴、磕磕绊绊地用自己天然领悟来的宇宙语言说:“我……我是球啊。”   自卑的灰球心机地没有说自己的颜色。   “你、你为什么会有声音?”   是跟它一样吗?可是其他漂亮的球就不能说话,一定是孕育光点的球很强大吧?   那、那么强大的球,真的不会跟它抢走小光点吗?   灰球不由有些紧张。   生病的光点似乎愣了愣,查看自己的所处环境后,低声自语,说着灰球听不懂的话。   “我没死……”   “这是哪儿……”   “我怎么、是这个模样……”   灰球有些着急,光点怎么说它听不懂的话?它还生着病呢,不能生气,不能吼,不能大声。   它小心翼翼地哄着问:“你病了吗?要怎么治好你啊?”   是要把它送给隔壁的金色球上面吗?   那样……它也不是不答应,只要光点好起来就好了,灰球忍着心痛和不舍想。   正在整理思绪的郁知听着这个傻傻的声音,也不得不停下思索,他查找到宇宙的语言,试着用“外语”跟这个陌生的声音交流。   “你好,我叫郁知,请问你是谁?”   灰球又重复了一遍,“我是球啊。”   球?   洛书……哦不,郁知看了看自己躺的地方,确实是个陌生的世界。   看着荒芜的环境,他原本以为自己在原来的世界,再仔细看,确实不是。   洛书被这颗球在身体上挪了个遍,他也跟着拥有一切所见所闻,这里是跟原来的世界不同的地方。   它没有天地,没有山水,没有鲜花,没有草木,没有生灵,没有万物。   有的只是浓浓的,厚厚的星力。   这是一颗由宇宙中散落的星力凝聚而成的球。   却生了灵智。   也是亿万分之一的幸运。   “谢谢关心,我没事。”郁知感谢道。   早在原来世界的数千年前,他便知道这世上还有更高更广大的世界,他所在的、所拯救的那个世界,或许只是其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可他依然救了。   无论身处何地,他之所见,他之所在,便是他的世界。   能跟光点说话,灰球可兴奋了,可它还惦记着郁知身上的病,又担心道:“怎么可能呢?你都病了!”   郁知疑惑:“病了?”   早在原来的世界,他的身躯已经献祭,灵魂也已消散,能够再次醒来,拥有清晰的意识,是因为洛书吸收了他的一缕神魂,由它蕴养,由它熔炼。   现在的郁知,已经跟洛书融为一体,他既是洛书,洛书也是他。   “我没有生病。”郁知态度很好,不仅仅因为他能清醒多亏了这颗球上面的星力,还因为这颗球看起来傻傻的,天真的声音听着很可爱。   “可是……可是你都不发光了啊。”灰球难过地说。   郁知恍然,忍俊不禁,“原来你想看我发光。”   因为他没醒,为了保护他的意识,洛书才会自动发出保护和抵御的金光,当他醒来,自然就不亮了,却不想被这颗球当成是病了。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灰球不明所以,“你笑什么啊?”   郁知收住笑意,“没什么。”   他调动力量,重新凝聚成守护金光,“你看,我亮了,真的没有生病。”   灰球惊喜地欢呼:“真的诶!”   光点……哦不,郁知没生病!   一阵风自洛书四周的金光飞过,似乎在轻抚。   某颗球一言不发,若无其事,仿佛刚刚偷摸的球不是它。   郁知笑了笑,却也没戳穿。   通过洛书记录的记忆,他是知道这颗球怎么照顾他的。   无论如何也应该感谢。   “谢谢你捡到我,也谢谢你唤醒我。”郁知真诚道。   灰球怪不好意思,声音都有些心虚,“没……没有啦,你那么漂亮,没有我,也会有其他球偷……捡到你的。”   它才不会说,当初就是想偷偷藏起他,想据为己有,才不是帮助呢。   敏锐的灰球觉得这是不好的事,不能告诉对方。   殊不知洛书对所经历过所听所见都有记载,即便郁知没醒,这会儿也接收了所有记忆,将灰球假装路过时捕捉它,又偷偷藏起他,不给任何球看的行为记得一清二楚。   同样,灰球是怎么保护他,怎么欢喜又珍惜地将他装点在身上每个地方的事,也一清二楚。   郁知无声笑了笑。   他现在是书,笑不笑的,也没人能看得出来,何况是一颗似乎有些傻的球。   一书一球各怀心思,一时竟格外和谐。   打了招呼,算是认识了,灰球大着胆子问:“你从哪里来的啊?”   知道地方,要是跑了,也可以去找。   嗯,它就是这么机智。   谁知郁知不走寻常路,“我也不知道。”   灰球:“……”   郁知哪能不知道这颗球的想法,也就它自己觉得掩饰得挺好,却不知道声音就暴露了它的小心机。   不过郁知也不是不想告诉它,只是洛书带着他离开那个世界后,在宇宙星海里飘了许久,也飘了很远,就算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还可能遇到宇宙危机。   他既没有回去的必要,告诉这颗球也没什么用。   “我也找不到回去的路。”他一点也不心虚地说。   “啊……”灰球觉得自己不应该开心,因为迷路找不到家的郁知很可怜。   但它又真的很开心,因为郁知迷路了,就有可能一直留下来了。   从有意识以来,就从未跟其他对象交流过的灰球真的很珍惜郁知,不想他离开。   于是它表面担忧,悄悄开心。   “你迷路了啊?要我帮你吗?我走过很远很远,很久很久,对这里很熟哦。”   它都帮忙找了,郁知就不会偷偷离开自己找了吧?   “谢谢。”郁知笑道,“不过还是不需要了,我也不是很想回去。”   那个世界就算有了生机,可数万年的损耗,不是短时间内能恢复过来的,回去了也不过是继续过万年孤寂。   还不如这颗球有趣。   灰球更高兴了,它开心地转圈圈,在四周滚来滚去,郁知眼前便划过了好几种颜色鲜艳的球。   宇宙浩大,星球之多,肉眼不可辨。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的球能说话吗?”   郁知忽然问。   灰球的滚动忽然停了下来,郁知关心问:“怎么了?”   灰球沉默。   半晌才听见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说:“我、我很圆的,还会说话,转圈圈也很快,还、还见过好多球,去过好远的地方……”   它细数自己的优点,最后弱弱道:“你不要嫌弃我不好看嘛……”   以为郁知是想找其他好看的球玩,没有其他球漂亮的它玻璃心了。 第362章 失落的世界6   郁知好半天才搞明白这颗球话里的意思。   他哭笑不得,心想果然是颗球吗?连想法也这么特别有趣。   像个孩子。   或许对一颗能存在很多年、很多年的球来说,它也确实是个孩子。   郁知对这种生物并不陌生,在他过往教书那段时间,曾经见过很多孩子,有调皮捣蛋的,有天真可爱的,还有年少早熟的。   幼崽这种生物,因为懵懂而天真,因为天真而可爱,当然,这种可爱通常还带着外表的影响。   他所见过的所有幼崽里,从未有过比这颗球还大的。   它那么大,那么圆,对于人类来说,肉眼不可全观。   可就是这么大的球,刚刚以为他要去别的小伙伴差点哭了。   郁知有些遗憾自己现在还是太虚弱,无法化成人形,他想笑一笑,笑给这颗球看。   “我真的很好哦。”见他不说话,灰球越来越忐忑,却仍旧鼓起勇气说,“它们可笨了,连说话都不会,你不要去找它们好不好啊?”   “我、我这么大,你可以在我身上滚圈圈,一直滚一直滚,很舒服的!”   郁知忍俊不禁,笑声被灰球听到。   灰球忍不住道:“你、你笑什么啊?”   它的声音有些忐忑,却不似之前的怯懦。   这是郁知的笑声给它带来的些许勇气。   嗯,他没有生气,灰球稍稍放心地想。   “没什么,只是想到一些有趣的东西。”郁知没说。   他想了想,故意道:“其实刚刚我没想找别的球玩。”   “真的吗?”灰球的声音充满了雀跃。   “但是被你提醒,我发现这里确实太空旷,太孤独了。”郁知面不改色……哦,他现在没有面,自然更不会改色。   灰球:“……”   郁知在球上转了转,“你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全都是灰蒙蒙的。”   灰球:“……”   “别的球确实很漂亮,那颗蓝色的上面是什么?水吗?绿色那个也好看。”   灰球……灰球真的要哭了。   它也好想变身或者换身衣服啊,但是这个不行的,这灰突突的就是它的身体,怎么也改不掉的。   “你、你要走了吗?”   它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十分难过的样子。   “你想要我走吗?”郁知明知故问。   这颗球当然是不想他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郁知就是想听它亲口说。   这大约……就是又心痒,想欺负人了吧。   说起来这颗球也是只幼崽,欺负这么大的小孩子,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   郁知问着并没有的良心。   “那、你想走的话,你就……走吧。”灰球委屈巴巴地说。   郁止:“……”   这回无言的人成了他。   这颗球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这下他要怎么回话?   正思思忖见,却又听那棵球傻傻地说:“你走了,我就跟着你。”   它故作恶声恶气,却不知道那软软的声音令它像只故作威武装老虎的猫。   “反正你跑不过我!”   灰球很大,速度也很快,若是郁知只是普通的流落星空的垃圾,那他确实跑不过这颗球。   可他不是。   洛书乃上古圣物,带着数万年的信仰,又经过灵气蕴养。   郁知没了信仰,却得到了世界的馈赠和规则降下的功德,无论是哪一样,都不是普通的东西。   它们足够让郁知在这个宇宙肆意漂流游荡,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失去肉身,灵魂融入洛书给郁知带来的更大好处是,他能修炼了。   从前他因为没有灵根而不修炼,可他如今是修炼灵魂和本体洛书,无需受灵根限制。   洛书里有数不清的修炼功法,只要找到合适的,郁知的修行便能日行千里。   也只有这颗球,傻傻的,不知道利用自己的星力,也不知道什么是修炼,什么是力量,只觉得自己跑得够快,郁知便甩不掉它。   郁知失笑,也没再逗它,“可我没说自己要走啊。”   灰球:“……”啊……?   “我只是问问罢了,什么时候说要离开了?”郁知故作不解问。   “可你问有没有别的球能说话……”灰球呆呆反驳。   “我刚醒,还不了解这里,当然要了解一下情况,要是碰到了能说话的,也好打招呼,不至于太惊讶,不是吗?”郁知的声音坦坦荡荡,坦荡地令人觉得你胡思乱想就是不对。   是哦。   灰球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   “那、那你还夸它们好看……”灰球语气酸酸,却不令人讨厌,反而还让人想对它摸摸头,哄一哄。   只是这颗球的头也太大了,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手可以摸。   “那当然是因为它们本来就漂亮,你不觉得他们颜色好看吗?”   灰球:“……”   好看当然是好看,但是嫉妒又自卑的灰球不想说,也不想承认。   它委屈巴巴地难过道:“我、我知道了……”   他就是嫌弃它难看。   灰球默默抱着自己胖胖的身体,无师自通了落泪。   于是郁知便看见,空荡荡的天空……不,这个世界没有天空,根本就是不知名的液体在全球降落,从一开始的淅淅沥沥,迅速在几秒内变成狂风暴雨。   随之而来的还有某颗球号啕大哭的声音。   “呜呜哇啊——!”   郁知:“……”   他忙为自己设下守护金光,金光笼罩着洛书,让他不被淋湿。   他哭笑不得地道:“诶,你别哭啊。”   声音甚至有些弱,对于一言不合就哭的小孩子,即便郁知手段层出不穷,也根本使不上劲,因为孩子是最不能讲道理的。   何况现下是个亿岁小孩。   “我没说完。”他一边躲雨,一边哄球崽,“它们是很好看,但是你才是最独一无二的!”   难过的灰球敏锐地听到了这句话,哭声瞬间停了下来。   “真……真的吗?”声音还有些抽噎,可这莫名其妙的雨确实停了。   郁知压下心里的诧异,继续哄人:“当然了。”   “你看,它们好多都有相似的颜色,有的只是深一点浅一点,或者其中的配色不同,但是没有任何一颗球,是跟你一样的颜色。”郁知逗人的时候让人无可奈何,哄起人来更令人难以招架。   看从前的小孩儿们被坑多次,也依然觉得他是个好先生就知道了。   何况眼前这个不是人,只是一颗有些傻,见识太少的球。   没见过世面,更不知道人心险恶。   听到郁知这么说,便觉得郁知是真心夸它,当即转悲为喜,高兴起来。   “真的吗?”   郁知笑道:“那当然,我从不跟人说谎。”   “人是什么?我不是人啊。”傻球呆呆道,“我是球。”   郁知:“……我也不跟球说谎。”   灰球放下心了,“哦,我、我相信你!”   第一次有人夸它,它心里美滋滋的。   当然,除了郁知,它也没见过其他人,何况眼前的郁知还又是人。   郁知这么说,它就这么信了。   虽然把球哄了回来,但郁知觉得这个哄也太没分量了,就算是其他人,也能分分钟把这颗球哄得找不着北。   为了证明自己的想法,接下来郁知又对这颗球吹捧了一番。   “你能在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救我,说明你心地善良。”   “还好还好啦,我只是顺手……顺手……”灰球很是心虚。   郁知假装没听出来,继续吹着他的彩虹屁,将一个自卑的小灰球吹捧成了助人为乐的宇宙英雄。   虽然看不见,但郁知从灰球时不时回应他的声音里便听出来,对方逐渐昂首挺胸,神气十足的模样。   如果他是人,此时一定带着红领巾。   郁知忍笑,“所以,你愿意告诉我,还有没有其他能说话的球吗?”   灰球:“……”   猝不及防,突然又回到了这个问题。   这一刻,灰球脑子有点懵,本来就不太灵活的脑子更不知道怎么用了。   “没有……”   它不情不愿地说出这一句,   “真的没有,我没有说谎的。”没听见郁知的声音,它急急辩解。   郁知轻笑一声,“嗯,我知道。”   “它们虽然五颜六色,但它们都没有你特别,你怎么会为了它们说谎呢。”   他理直气壮地说着灰球更特别的话,偏偏灰球确实听着更高兴了,那点对其他球的嫉妒和自卑也悄悄退去不少。   “对,他们才比不上我!”   “你在我的身体上,没有去他们那里,它们当然比不上我。”灰球声音里有一丝小小的心机。   还有些心虚。   这样说,郁知就不会走了吧?   若是它有眼睛,此刻必然是灵动的。   那种明明知道它在干坏事,也舍不得责备它的无奈。   按郁知在哪个球上作为判定哪个球更好的标准,令郁知真是……   无语又欢喜。   他感受到了一种独属于他的偏爱。   不是因为他是五彩石,也不是因为他有过人的学识,更不是因为他是圣人。   只是因为他是他。   因为他的声音。   因为他的话语。   他的理智告诉自己,这颗球只是见识太少,太寂寞了,只有他一个说话对象,要是有了别的生灵,一定也会对别的生灵另眼相待。   可假设是假设,事实是事实。   眼下的事实便是:这颗球只有他,这颗球只偏爱他,这颗球……只想要他。   它害怕他离开,还难过地哭泣。   真的……傻傻的。   也是真诚的。   “嗯,你这么特别,我当然选择你。”   特别不是指它的颜色,也不是指它有灵智。   可这颗球不知道,它只知道郁知夸它的颜色独一无二,便也觉得这灰突突的颜色也不是那么难看了。   “那你不走了嘛?”灰球期待问。   “先等等。”郁知却不答应。   “啊?”灰球呆愣。   “如果我留下的话,算是暂住?作为住客,我总要了解你的情况,现在我们可以先聊聊刚刚你哭着下雨淋我的问题。”   没山没洞没房没床就算了,随时天灾不能忍,他现在可是本脆弱的书,当然要为自己的安全考虑。   灰球:“……” 第363章 失落的世界7   “我、我没有下雨。”灰球弱弱地说。   “我只是在哭。”   嗯,它是哭了,没有下雨,也不是故意的,也没有想淋湿郁知。   郁知心中暗笑,“哦,那刚才的雨从哪儿来的?”   这颗球连云层都没有,灰雾再朦胧,也无法改变它们是星力而非云雾的事实。   “我也不知道。”灰球装傻,它是颗只会哭的球,根本不知道什么吹风下雨。   郁知也不拆穿,只悠悠道:“我以前所在的球经常会下雨,除了下雨,它还会晒太阳,吹风,打雷,闪电,下雪,冰雹……”   某颗球竖起耳朵听,并且在思考什么是下雪冰雹闪电?   都是跟刚才的雨一样,是不好的,会淋湿郁知的东西吗?   还是……还是能对郁止好的?   郁知能发光,孕育他的球一定也很厉害吧?   他是不是嫌弃它太没用了?   郁知悄悄注意着,发现在他说话时,四周的气温逐渐降低,降低到一定程度,空中忽然飘起了一片片小雪花。   雪花落在书上,令他感到一阵凉意。   书页不断翻飞,雪花片片飘落,有的掉进了书页里,有的被书页掀起的风飞落下去又消失。   哭的时候会下雨,难过时心情低落会下雪,那其他时候呢?   郁知忽然有些想看这颗球呈现出其他时候的模样。   “在我原来的球上,还有很多其他有趣的,漂亮的东西,甚至比我还好看,比我更能发光。”   他说得轻轻缓缓,似乎是在诱惑这颗球去妄想其他更漂亮的东西。   “你的球好厉害啊……”灰球的声音十分低落,还透着难过。   它、它不会打雷闪电,也不知道什么叫冰雹,大概是养不起郁知的。   郁知被它逗得轻笑出声,“嗯,它很厉害。”   灰球更难过了,它觉得自己能比得过周围其他球,但是那颗孕育了郁知的强大的球,要怎么比得过呢?   “不过我觉得,你也可以。”郁知转了话锋。   “我?”灰球要是有眼睛,此刻整个是瞪圆的,不敢置信,受宠若惊的心情令它连连否认,“我、我不会的。”   它刚刚可是说了,连下雨都不会的,现在当然也不能会。   不对,它本来就不会。   郁知语气正经,“我说可以就可以,你不相信我吗?”   灰球好为难,可以就是说谎,不可以就是不相信郁知,它要怎么选呢?   真的太为难它了。   “你不想看看,我原来所在的球是什么模样的吗?”   “你不想知道,在遥远的某个角落,万物的风采吗?”   灰球心脏砰砰跳,强烈的诱惑令他心里充满了冲动,但它还坚持用最后的理智顽强道:“我……我是真的不会啊。”   “不过……不过你可以教我啦。”   它端正态度,一本正经认真道:“我会好好听的!”   郁知合上书,没有脸,明明看不见脸色,却总觉得他好像正经了许多,语气淡淡道:“哦,看来你也知道自己可以模拟出很多东西?”   灰球:“……”   “下雨你也知道?”郁知继续逼问。   “还有刚才的下雪。”书页翻飞,好些雪花被他抖落在地,一片一片,都是证据。   明晃晃的证据令灰球想要继续死不承认都不行。   灰球:“…………”   “我、我……”   它的声音结结巴巴,委委屈屈,半晌才难过又羞恼,“你怎么这样啊……”   它可以模拟出别的东西,灰球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从前它也没见过多少别的东西,唯一见过最多的就是宇宙里的陨石,还有其他五颜六色的球。   陨石太丑不考虑,五颜六色的球再好看,那也只是球,是它的同类,它觉得自己就算变换颜色,那也是假的,不是真的它。   郁知把球逗得恼羞成怒,终于忍俊不禁道:“别紧张,那是很厉害的能力,想想自己可以幻化出漂亮的景物,不觉得自豪,不觉得开心吗?”   “都是假的。”灰球失落道。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它也没见过多少漂亮的景物,对郁知口中的不知名事物并没有太迫切的想要。   郁知并未开口再劝,洛书翻到某一页,书页上显现出一副风景图,幽静的竹林,憨态可掬的食铁兽抱着竹笋狂吃。   金光浮现,组成一道道线条在空中勾勒出洛书中的景象。   竹林悠然寂静,食铁兽可凶可萌,勾得人心痒。   “想看看它们吗?”郁知直接诱惑道。   灰球……灰球很难说出不想。   它不认识竹子,也不认识黑白色的兽,但是它喜欢,它们好像是能动的,有生命的东西。   虽然不会说话,但是也很有趣。   那个孕育出郁知的世界,上面都是这些东西吗?   那……那真的好厉害啊。   它的球只有它会说话,其他有生命的能说话的一个都没有。   那颗不知名的球能孕育出郁知,在它看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现在再看,还不止了不起啊。   它经不住诱惑,“我、我想……”   就算是假的,它也想。   “那好,你按我说的做,就能看到了。”郁知温声教灰球怎么调动凝聚星力,怎么使用星力,怎么用它在身体上模拟出那些陌生模样的东西。   这颗球平时傻乎乎的,但星力本就是孕育它的能量,它的身体,它的意识,皆是由它组成,这让它对星力天然熟练,轻而易举便能融会贯通,使用起来如臂指使。   当地上出现一棵棵竹子,出现一只只食铁兽幼崽时,郁知也不由一笑。   “这只是第一步。”   第一步是认识星力,会使用,第二步则是了解想要用星力幻化的事物,第三步……   郁知微愣,后知后觉感到不对,他似乎又下意识好为人师了。   是几千年没做过先生,心痒难耐了吗?   似乎也不至于在一颗球上过这把瘾。   教一个三岁小孩儿,这是做先生还是做奶爸?   郁知自己也不知道。   “还有吗还有吗?”灰球兴奋的声音传来。   郁知躺在地上,感受着地面传来的温暖,心中知道这大约是灰球在高兴,心中好笑又无奈,最终还是不得不把这场教学继续下去。   “还有蓝天白云、高山流水……它们还拥有不同的形态。”   “水?水我知道啊!”灰球兴奋的声音传入郁知耳中,令他心中忽然感觉不妙。   然而他还来不及开口阻止,就见天上忽然出现大量的水,从天而降,直冲他而来!   郁知连忙打开守护金光,才避免被这泼天巨浪冲得只零破碎!   他裹着金光,躺在巨浪里,沉默良久。   灰球正高兴呢,结果见他都不出声,心中不安,小心翼翼问:“郁知,你怎么了?”   它可是会变水了!不是哭的!   郁知:“……”   郁知:“你……”   灰球傻傻应声:“啊?”   它怎么了?   无论是竹子食铁兽还是天上来的“银河”,虽然是幻化,但具体来说,其实是星力的具象化。   灰球可以随时掌控它们的出现和消失,但它们只要存在,那就是真实的,能真实触碰,真实存在。   也就是说,刚才的巨浪是真的差点给郁知洗澡。   郁知冷冷地让灰球把水收回去,灰球被吓得一愣,不敢反对,甚至不敢询问,乖乖让“银河”消失后,便听郁知说了一句,“是我对你了解不够,先前草率了。”   他让洛书浮现出文字,而不是图画。   “让你实践还是太早,你现在还是先学学地理吧。”   总要知道河是在地上流,而不是天上倾。   灰球被训了,也不吵不闹乖乖听话。   “嗷……”   虽然郁知没说,但它总觉得,自己是被嫌弃了呢。   但是为什么,这次它没有难过,也没担心郁知会跑呢?   灰球不明白。   它还是个孩子呢。   无论在哪里,纯粹的文字输入总是枯燥的,尤其是这颗球还没学过郁知从前会的文字,只能从认字学语言开始学起。   灰球以前习惯了一个人,能安安静静待上千百年都不说话,可有了郁知,有了能说话的对象,寂寞了很多年的它就忍不住了。   “郁知郁知,这个字为什么有两个读音?是不是记错了一个?”   “这叫多音字。”   “那这个呢,我觉得他们是一样的,但是为什么错了?”   “……你不觉得它们之间有一个点的区别吗?”   “是吗?我还以为那是痣诶。”   人会长痣,竹子也会长,熊猫会长,所以字也会长,嗯,逻辑满分。   但是作业零分。   全被郁知打回去重写。   做过那么多年先生,郁知教过的学生没有六位数也有五位数,却从来没见过比这颗球还笨的。   每每犯了错还一边认错,一边下次再犯。   最离谱也是有理有据的犯错理由居然是……   “字太小了,我没看清啦。”   郁知:“……”跟一颗巨大无比的星球比起来,这个字确实连个黑点都算不上。   他有点心累。   现在走还来得及吗?   这片宇宙没有其他生灵他也认了,这颗球笨得他想逃走。   郁知躺在地上不想翻书不想动,假装睡了。   啃竹子的食铁兽丢下竹笋,捡了几片大竹叶墩墩墩朝郁知走来。   郁知看着它将竹叶盖在书上,食铁兽还蹲着看了郁知一会儿,看得郁知都不想装睡,想起来用书揉揉它的头。   “要盖被子。”灰球的声音低低传来,像是自言自语。   郁知心中一顿,嗯,睡觉要盖被子,这是他前不久说的。   熊也不想揉了,因为他突然想到,整颗球都是星力形成,食铁兽也是星力幻化。   星力就是这颗球。   竹子是,雨雪是,风也是,眼前的食铁兽也是。   竹子摇摇摆摆,雨雪眷恋依赖,清风悄然轻抚,食铁兽还给他盖“被子”……   是它,又不是它。   它看不见,却又无处不在。 第364章 失落的世界8   在浓厚星力的蕴养下,郁知的灵魂一天比一天稳固强健,与洛书的越发契合,他越来越习惯做一本书。   但他还是希望能化形,无他,他觉得自己人形更好看,也更习惯。   在跟灰球的交谈中,他多次提到人这个词,简单的词汇在灰球心里落下一个痕迹。   “郁知,人都是你这样的吗?薄薄的,小小的,怕被火烧,怕被雨淋,这么脆弱吗?”灰球好奇问。   郁知:“……”   “他们大概比我更脆弱。”   洛书虽然是书,却有能力保护自己,虽有些麻烦,却并非真的惧怕水火。   可人类……至少他原来世界的人类,后期连修炼也不行。   “哦,那还好还好,你不是人。”灰球现在已经知道,郁止是本书,虽然它也不是太懂书是什么,但书好像比人要强大。   郁知心情复杂,哭笑不得。   “可我喜欢做人。”   “为什么啊?”灰球不解问。   因为他本来就是人。   不对,他本质是石头化形,算不得纯粹的人。   不过作为郁知来说,他的一生,就是作为人的一生。   “因为人类会思考,有感情,有规矩,眼睛可以看遍万物,大脑可以幻想未来,耳朵可以听见万籁之音,短暂的寿命一代一代不断延续,从弱小到强大,从方寸之地探索外界。”   “他们弱小又强大,平凡又神奇。”   什么意思?   灰球听得迷迷糊糊,不明白为什么分明相反意思的词能同时用在同一个物体身上,这个跟它学的不对啊。   是它听漏了什么吗?为了不暴露自己没学好的事实,灰球决定若无其事,假装自己听懂了。   “喔喔,那他们是很厉害哦。”   郁知忍笑,为了维护某颗球的面子,没拆穿。   “你想变成人吗?”   “不想。”灰球回答得干脆利落。   郁知挑眉问:“为什么?”   灰球心说这还用问吗?   人类那么弱,什么都怕,它才不要。   看它圆滚滚的身材,巨大的体型,虽然还比不上一些邻居,但是绝对比人类大。   它强大又威武,为什么要变成比郁知还脆弱的人?   “郁知郁知,你变成球吧!”它兴奋道。   “为什么?”郁知又问。   “球很强很大,你变成球,就不会怕水怕火怕别的了,我还可以带你滚圈圈,一个圈圈就可以滚好远!”某颗球说个没完。   郁知时不时点头,别的没听出来,倒是把这颗球有些自恋的想法听了个清楚明白。   面对漂亮的同类,这颗球是自卑的,可面对弱小的郁知和人类,这颗球就为它巨大的体型而骄傲。   郁知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非同类的生灵为什么对彼此不容易融入,实在是审美差异就是个难以跨越的巨大门槛。   他也不跟这颗球争辩,只是默默加快了修炼速度,等待有朝一日成功化形给这颗球看。   无他,作为人,他远比这颗球更骄傲。   时间就在修炼和教学中度过,等到这颗球学完了常用字,郁知开始给它讲故事。   然而这故事一开讲便不得了了。   第一个故事,小蝌蚪找妈妈。   “郁知郁知,为什么我没有妈妈?”   第二个故事,孔融让梨。   “梨真的很好吃吗?我也想吃。”   第三个故事,孟母三迁。   “为什么不要搬家?不可以变个书院出来吗?”   郁知:“……”   这颗球教不好了。   他干脆放弃什么寓教于乐,放弃教育类故事,直接讲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   事实证明,西游记是每个孩子的心头好,年龄以亿为单位的球也不例外。   然而郁知还是低估了这颗球的杀伤力。   当他被“吃俺老孙一棒”的吼声从睡眠中惊醒时,差点以为自己穿越了。   一只猴子扛着金箍棒在球上飞来飞去,跳上跳下,愉快地玩耍,竹林被打翻大片,熊猫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郁知:“……”   “你、给、我、停、下!”   猴子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口中说出的却是这颗球的声音,身上每根毛都不听话地炸开,那声音委屈巴巴,仿佛郁知是个不可理喻的独裁家长,“我就玩一会儿……”   郁知:“……”   他能怎么办?   郁知忽然有种感觉,仿佛自己从前那无数年的教学生涯就是为了遇见眼前这个魔星做准备,然而他的准备还是不够充分,以至于现在那这个大孩子毫无办法。   它只是贪玩罢了,它有什么错呢?   这是一颗球,虽然是他的学生,却更是他的朋友。   最终,郁知也只能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不过,为了让这家伙转移注意力,发挥其他精力,他给它安排了基建任务。   虽然变幻出事物对这颗球而言没什么难度,可郁知要求的不仅仅是变化出事物,还要每一处每一样事物都很合理。   沼泽里面不能长树,水火不容,江海不能倒流,悬崖不能有房子。   其中考的各方面知识令灰球头疼,每每绞尽脑汁想半天,也还要出错。   偏偏郁知还不给及时指点,非要让灰球自己发现哪里不对劲,不过好歹他提前有准备,随时开着金光防护,任凭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碰不到他。   他闭关修炼,等他再次醒来,就看见四周焕然一新。   温泉里燃着火焰。   花儿悬在空中跳舞。   苹果结在地下。   ……   “我、我做得好吗?”某颗球还期待地问。   郁知长叹一声,无声扶额,深深无奈道:“算了,别自学了,我都给你看。”   洛书翻开,金光勾勒,一幅幅美丽的画卷呈现在这颗球眼前。   窈窕山水,鲜花草木,晴空云雨,炊烟人家,船桨阡陌……   无数画面在这颗球上展现,也令这颗球移不开眼。   原来……这就是郁知从前生活的世界啊。   确实好漂亮,比它周围的那些邻居都漂亮。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喜悦,若是能将它们都变化出来,这里变得跟他原来的世界一样,郁知一定不会走了。   这个念头一出,下意识心随意动,郁知眼前之景便焕然一新。   熟悉的山峰,熟悉的景物,熟悉的建筑……还有熟悉的人。   赫然是从前的缥缈仙宗。   这在郁知记忆里都变得模糊的事物,如今在眼前却越来越清晰。   郁知有些怀念,然而这份怀念在看见顶着从前同门脸的人,说出的确实这颗球的声音时,整个人浑身激灵,骤然被惊醒!   “喜欢吗?”高大威武的人说着软糯的声音,笑容还那么软。   郁知:“……”   明明灵魂不用吃饭,可他却已经觉得饱了。   “别的就算了,不要变成那些人。”   “为什么?”威武的汉子委屈巴巴道,“你不是还想我变成人吗?”   这人不想它变人,是不是不喜欢它了?   不然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郁知深吸几口气,好半天才艰难道:“你不是他们,顶着这样的脸很奇怪。”   虽然知道这颗球大约是不知道这脸有什么问题的,就像它也分不出来竹子的高矮胖瘦有什么区别一样。   然而这回这颗球却不想听话了,它心里委屈,明明之前要它变人的是郁知,现在又不想它变了,肯定是郁知变心,不喜欢它了。   就像它邀请郁知变成跟它一样的球一样,是因为喜欢,才会邀请别人跟自己变成同类。   可现在,郁知却不要它变了。   “我不要!”它瘪嘴赌气道。   凭什么你说变它就变,说不变它就不变?   它就要变,还要变成其他人。   什么今何长老,什么大师兄,还有人间皇帝,书院先生……它有那个能力,所有人能同时变出来。   于是没一会儿,这儿就出现了郁知从前认识的许多人,每个都跟郁知哼一声。   郁知:“……”   就在灰球暗暗得意,想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却见地上的洛书骤然金光大盛,下一刻,一道人影渐渐出现在原本洛书所在的地方。   青丝飞扬,面容清隽,毫无瑕疵的肌肤似乎透着莹莹玉色,温润清雅,眉眼自带一股书生名士拥有的温柔,不薄不厚的唇微微轻抿,眸色略深,显然心情不佳。   正当他想教训人时,却见原本呆呆看着他,完全忘了反应的所有“熟人”们尽数消失在原地,连个人影都再也看不见。   郁知微愣。   “怎么不变了?”   灰球沉默不语。   不会是怕他吧?郁知想。   他觉得自己就算生气时威严,却也不至于能把对方吓到原地消失。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见一道声音,好似有些羞恼,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晌道:“你、你是对的。”   “什么?”郁知皱眉。   “人……还挺好看的。”那声音软软道。   这个人,或许也可以特指郁知,反正不是它刚才变的那些人。   郁知听了半天,终于明悟这家伙为什么把人变消失。   变的人不是最好看的,自惭形秽了。   郁知半晌无言,一时间无奈又好笑,原本积蓄的怒气竟不受控制地散去。   罢了,就如之前几次一样,跟这颗球计较什么呢?它就是笨,就是什么也不懂,那也是他喜欢的朋友。   作为球时会因为颜色不好看而自卑,变成人时同样因为不是最好看的而放弃,这么在意颜值,也不知道真化形会是什么模样。   甚至觉得这颗球不能化形也是好事,否则要是化形不好看,岂不是要天天哭?   人没了,但缥缈仙宗还在,根据郁知记忆变出来的缥缈仙宗无时无刻不令郁知感到熟悉。   陌生的宇宙,陌生的星球,陌生的世界,却出现他从前所生活的地方。   郁知心中难免有些怀念,还有一种仿佛回到家乡的心安。   这颗特殊的球似乎是最适合他的安息处。   “好久没看过这里了,陪我逛逛吧。”郁知的声音不带半分怒气,知道他消气的灰球悄悄弹出脑袋。   一股微风眷恋地在郁知指尖缠绕,莫名令郁知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   ——绕指柔。   “好啊。”灰球软软的声音传来,在郁知心头悄然掠过,微痒,也微暖。   他却再说不出这是哪一份柔。 第365章 失落的世界9   作为五彩石,天然带着圣意,化形之后自然是美的,但比起颜值带来的视觉冲击,对其他人来说,每每看见郁知,更多是觉得这人神圣不可亵玩,以至于淡化了颜值本身的冲击。   但灰球只是一颗球,它并未去过郁知原来的世界,对那个世界的神圣之物没有敬畏,没有被这层光环影响,直观面对的便是郁知最本质的光彩。   明明郁知没有开金光防护,它也觉得这人似乎在发光。   郁知能化形后,便极少变回原形,而是一直维持人形状态。   洛书本身便有超脱原世界的力量,可郁知喜欢修炼,大约是想将从前不能修炼的事给补回来。   于是,等他回过神来时,便发现这颗球从他维持人形后便极少说话,却是极爱吹风。   在又一道风拂过眉眼时,郁知收回变化出的剑,“出来。”   无声响应。   “我数三声。”   “三……”   “二……”   “一。”   一只胖熊摇摇摆摆抱住他的腿,“我来啦!你想我了吗?”   郁知一手夹着熊猫,微微抿唇后道:“我踩在你身上,闻着你吹的风,看着你的景,你说我还要怎么想你?”   某颗球显然不明白郁知什么深意,只以为这人是真的不想它   它的声音瞬间低落,“你真的不想我啊?可我想你诶。”   郁知心中一软,正要开口,便又听见它道:“想你给我讲故事。”   郁知:“……”   “想你给我看你原来的世界,还有……想跟你说话。”   郁知微愣,随后失笑。   是他最近因为能亲身修炼而正新鲜,忽略了这颗球。   而这颗球也不知道是因为不想打扰他,还是故意跟他赌气,也什么都不说。   “好了,对不起,忽略你了。”郁知道歉。   灰球:“……?”   为什么郁知要说对不起?   它……它就是因为觉得郁知太好看,有些不好意思跟他说话,怎么郁知就道歉了。   球想不通。   算了,不想了。   “想我就叫我便是,偷偷摸摸变风摸我是想做什么?”郁知转而严肃问。   灰球:“……”   “我……你好看嘛!”   它太笨了,想撒谎也想不到借口,干脆说了实话。   好看?   郁知面露疑惑。   哪怕再耐看的样貌,在看了上万年后,也会看腻,算不上排斥,却已经足够令他对自己的样貌免疫,只觉得它极为平凡。   过往也几乎无人与他说过他的容貌。   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东西。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听见这颗球夸奖,他竟罕见对自己的样貌也有了一种“它大约真的好看”的想法。   “哦,好看也不能随便摸。”让对方摸自己的脸,奇奇怪怪。   灰球心说它知道啊,就是因为知道,它才偷偷变成风摸的嘛。   有了郁知的要求,灰球终于不能偷偷摸郁知,主动问也不许,这可让这颗球不高兴了。   它又躲起来不说话。   然而没坚持多久,还是没忍住主动破了冰。   “郁知郁知,我想听故事。”   郁知并未拒绝,也没假装没听到,而是直接挑了个还算有意思的故事说了起来,不过这回灰球却根本没入耳,只松了口气,庆幸郁知没跟它生气。   感受着地上的草都在欢快摇摆,郁知悄悄勾唇笑了笑。   灰球一直有个疑惑,终于在一天问出了口。   “为什么你是人,却还要叫郁知?”   这颗球,把物种和名字根本分不清楚。   郁知沉默片刻,却还是耐心解释道:“人是我这个形态的物种,就像你是一颗球,你的那些邻居也都是球,而郁知是指代我的名字。”   “就像孙悟空是猴子,但它叫孙悟空。”   前面的话半懂不懂,最后这句倒是瞬间明白了。   “那我也要!”   孙悟空也有,它也要有。   “它们都有名字,我也想要。”   “你不是球吗?”郁知想起醒来第一次问这颗球时的模样,忽然笑道。   “不是这个啦,要其他的,这个不好听。”灰球岂不是说它灰突突很丑?   反正……反正它不要叫灰球!   郁知轻笑出声,想了想,似乎也确实该给它起个名。   郁知从前生活在人群里,都懒得为自己取名,借了洛书为名,现在只有他和这颗球,他便也将起名这事给忘了,反正也不用。   可是,要起什么名呢?   以这颗球的性子,要是取的名不好听,不好看,那定是不肯。   思来想去,郁知终是望着宇宙中的无数星球道:“一片宇宙中有很多球,每个都不一样,而当距离变得够远,它们会变得很小很小,夜晚来临时,会很亮很亮。”   “在我原来的世界,它们有个很好听的名字。”   “那叫星星。”   “叫你星星好不好?”   “独一无二的那一颗。”   也不知是这个名字真的好听,还是因为那句独一无二俘获了这颗球的心,却见风越柔,水更清,竹林摇晃越欢乐,便是连缥缈仙宗山上的飞鸟云雾都好似一派愉悦之景。   灰球的声音软软传来,“好……”   郁知感受着脚下的土地微微发色,像是某颗球红了脸,也不由微微一笑。   星星其实算不得很特别的词,在他原本的世界,甚至可以说是烂大街的字眼,可再被用烂了,用在这颗球上也有些非同寻常。   非同寻常的好听。   非同寻常的美。   像是隔着亿万光年,看见那在宇宙另一端闪烁的星星。   它那么亮,那么闪耀,那么安静。   “星星。”郁知自己都没察觉到,他此时喊出的这两个字是有多温柔。   “嗯……”星星弱弱回应,听着郁知的声音,恍惚觉得自己虚拟的心跳得好快。   地面温度逐渐升高,熊猫跑得远远的,似乎不好意思,又似乎担心自己的毛被烫伤。   “我们交换了名字,是朋友了。”明明早就是朋友了,郁知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郑重地确定一句。   “好哦。”星星心中雀跃,连风都吹得格外欢快。   郁知也心情愉悦,不过望着眼前空荡的山峰,又有一股淡淡的遗憾萦绕心头。   若是星星能化形就好了。   可当一缕风缠绕在他指尖,不断萦绕,这股遗憾便又悄无声息地散去。   *   郁知并非耐不住寂寞的人,从前能熬过孤寂的上万年,如今自然也能。   可大约人都会在环境中改变,也会在环境中改变。   在习惯了星星的话唠后,偶然星星休眠一次,他反倒有些不习惯,修炼被搁置,他开始欣赏这片宇宙   星星休眠,脚下的星球便又恢复了原状,只有一片灰蒙蒙,郁知想看到其他景色,便要向外望。   他变回洛书,在附近的星域游荡,偶尔去别的星球上看看,但往往都是远远看一眼就算了。   他一个外来者,去打扰别的星球总是不好。   然而在他正要回去时,忽然听见一道声音。   “捕捉到一名不知名生灵,检测到其可能造成的危险值为100,建议捕捉!建议捕捉!建议……”   捕捉两个字还没说出来,郁知便将那发声的东西给捕获。   是一只白色小团子。   它的身体是郁知未见过的物种材质,当郁知捕捉到它时,敏锐察觉到它想往他神魂里钻,连忙用灵力将其困住。   “你是什么东西?”据郁知所知,这一片宇宙应该没什么生灵,也没什么能说话的生物。   可这只小东西竟然会说话。   “您好,未知生灵,我是时空局员工,检测到您目前脱离原生世界,现诚邀您来时空局工作,等攒够积分,可助您回原生世界。”白团子面上强作镇定,心里却在尖叫。   天呐!这是哪儿来的野生生灵?!它是拯救了世界吗?功德金光亮得吓人,浓厚的天道馈赠也令它头晕目眩,瑟瑟发抖!   郁知眼中的好奇不过一闪而过,他看过的小说不少,自然也知道什么时空局。   原来真的有。   但这念头也不过是一瞬,很快消失,“谢谢,不过我不想,你走吧。”   郁知将它推出自己神魂外,就要将它丢去老远。   白团子却没有顺势溜走,反而凑上来继续劝说:“您好,未知生灵,您真的没兴趣吗?去时空局工作可以在各个体验生活,一定能让您漫长的生命变得多姿多彩。”   “哦,还是没兴趣。”郁知见它不走,自己便要飞走。   白团子的任务便是捕捉流落在各个宇宙的流浪者,劝说他们来工作,还没说上几句话郁知便要走,它怎么愿意,赶忙追上去。   “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我们是正规企业,有五险一金,包吃包住包假期,想工作就工作,想放假也能放假,您加入后一定不亏哒!”听前辈们说这样说话会很萌,白团子也有样学样。   郁知:“……”   明明是同样软软的声音,星星听的他心软,这颗白团子却听得他差点起鸡皮疙瘩。   不知道它怎么的,明明是软萌奶音,却被它说得十分僵硬。   这也是一种本事。   “谢谢,我真的不需要。”   白团子锲而不舍,“您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条件我们可以再谈,真的!”   郁知回到星星上,见那白团子还追上来,不悦皱眉,“麻烦你尽快离开,会吵到我朋友。”   白团子查探一番,并没有检测到其他生灵,“这里没有……”   “嗯……?”   “可以走了吗?”郁知化成人形,凝眉询问,满脸皆是赶人的表情。   “您说的朋友,是您脚下的星球?”白团子有些迟疑问。   郁知挑眉,并未接话,只静静等待。   “第七代源星疑似产生灵智,但无法化形,无法改变能量逸散补充宇宙的结局,亿万年后,等待它的将是沉眠时分解消散。”   “什么意思?”以郁知的理解能力,并非听不懂,但是他依然想再问一遍。   他囚住白团子,威胁道:“不许说谎。”   白团子虽然有时空局给的能量罩,但它能抵挡一时却不能一直抵挡,它不敢撒谎。   郁知身上没煞气,反而有种圣人的气息,白团子对他其实并不惧怕,只是敬畏,像是看见了当初培训它的前辈。   “您脚下的星球是这片宇宙的源星,星力凝聚成星球,星球释放能力回馈宇宙,它由星力凝聚,也会因失去星力而消失,过往几代源星都没有生灵,您脚下的第七代是意外。”   上岗前,前辈早就跟它科普过关于这片宇宙的知识,这是生灵最少的一片宇宙,巡视它也是最清闲的工作,谁知道才上岗没多久就出现了意外,还是两个!   “它已经生了灵智,也会消失?”若是这颗星球没有灵智,而是纯粹的死物,那也无话可说,可这颗球不一样。   “修仙世界生灵想要摆脱原形桎梏,进入修行之路,化形也是最低标准。”白团子解释道。   也就是说,这颗球一直不化形,它便一直是颗工具球,在规则下没有人权。   “所以,您要投一份简历吗?我们时空局承包多种业务,说不定就有包化形哦。”白团子趁机热情推销,一副非要拉郁知入伙的架势。   郁知往它白胖的身上瞥了一眼,“哦。”   “我拒绝。”声音淡淡,波澜不惊。   “为什么?”白团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它不是你朋友吗?!   “不为什么,你走吧。”说罢,郁知便将这颗白团子丢去老远,还能听见对方渐渐远去的声音。   “不要啊,条件我们可以再谈,真的!”   白团子往回飞,却一头撞在了郁知给他星星建立的能量防护上,摔在了宇宙中,怎么也进不来。   郁知低头看着这颗星球。   能量源星?   他抿了抿唇,半晌低声问了一句:“那我醒来并非是因为你刻意用星力蕴养,不过是沾了你散出去的星力的光?”   他就说,这颗球哪有那么聪明。   星星:“zzz……” 第366章 失落的世界10   郁知这一等,便是数年之久。   当地面重新升起一根翠竹时,他便知道星星醒了。   “我又睡着了。”慵懒的声音软软传来,若是这颗球能化形,此时必然正在揉着眼睛。   郁知心里想着刚才那只白团子的话,面上却不显,“怎么经常睡觉?”   “不知道啊,不是本来就这样吗?”星星声音有些呆。   郁知便知道这颗球也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情况。   “你睡着的时候,我认识了别的生灵,它跟我说,在这片宇宙之外,还有更广阔的世界。”郁知隐瞒了有关于源星的事,将白团子说的其他内容讲了一遍。   “什么?!”   星星精神一振,着急追问,“那你答应了吗?”   它这么问,心里却觉得郁知没答应,否则现在郁知也不会站在这儿了。   果然,就听见郁知回答道:“我拒绝了。”   星星松了口气,心里压不住的喜悦,“对嘛对嘛,外面没什么好看的,这里的宇宙这么大,够转好久的圈圈也转不完,你喜欢什么,我就给你变什么,想回原来的时候,我也可以陪你找……”   它连忙说着好听的话,暗戳戳炫耀这片宇宙,想要告诉郁知他没选错。   然而不等它说完,就听见郁知一声打断了它的话:“可我想去。”   刚升起的翠绿竹枝瞬间蔫了!   星星声音透着浓浓的难过和不敢置信,“为什么?”   带着哭腔道:“你……你不要我了吗?”   “是因为我睡了太久,不能跟你说话,你无聊了,还是……还是我这里太无趣,你厌烦了?”   “我、我不睡了,以后都不睡了,你不要走好不好?”雨珠滴滴落下,悄然静谧,无声无息,落在郁知额头、面上、手上时,却又带着丝丝凉意。   细细绵绵,却又针针刺骨。   郁知指尖摩挲着雨滴,明明与寻常的雨没什么不同,可他就是觉得这雨似乎更浓,更重。   “你很好。”   郁知的声音不疾不徐,温和有礼,可这样的温和,似乎更突显出他的决心。   “你很圆,很大,很可爱,也很有能力,能变化出我想要的一切。”   “虽然笨了点,但胜在听话,虽然调皮了一点,但我也很喜欢你的调皮。”   他说着说着,面上不自觉染了几分温柔笑意。   星星抽抽噎噎,虽然被夸了,但好像也不是全夸,而且……   “那你、那你为什么还要走啊?”   “留在这里不好吗?”   “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变出来啊。”   它的声音几近哀求,平时觉得可爱,此时却更显可怜。   像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兽,用自己最珍贵的东西祈求它唯一的朋友不要离它而去。   郁知有些庆幸,这颗球没有变成人或者其他生物,否则此时面对它的泪眼汪汪,他还真不一定能狠下心。   “你所能变的,都是我所知道的,我所知道的,于我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   郁知停顿片刻又道:“这个世上,最能吸引人的,其实是新鲜感,和未知,而这些,如果一直待在你这里,我将永远也得不到。”   “星星,我们是朋友,我很愿意留下来陪你,可未来的我却不一定。”   “你不是人,一次睡觉就要花费几年,可在这里面里,我将一直面对空荡荡的一切,无人交流,无人回应。”   “同样,我也不是星球,可以陪你休眠,跟你滚圈,跟你一起感受宇宙的神奇奥秘。”   “我是人,是群居动物,早晚要生活在人群里。”   “而你也不能跟我走。”   星星难过不已,耳边多次听到人这个字,它不明白,是人还是球,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   如果……如果真的有,可他们从前高兴的、快乐的回忆也不是假的啊,为什么呢?   “我……我可以跟你走,你去哪里,我也可以去哪里啊。”   它的心思很简单,只是不想跟郁知分开,至于在哪里,谁跟着谁,它并不在意。   “可是星星,你要我随身携带一颗星球吗?”郁知好笑问,“没有世界能装得下你,也没有世界能容得下我。”   “那要怎么办?”星星哭声越明显压抑不住,雨滴越来越大。   郁知却不见难过,反而笑了一声道:“学会化形吧。”   “等你有朝一日能化形成人,再来找我,我会来接你。”   它不是人,那变成人就是了,化形与它平时的变化可不一样,平时它可以随意变化,可这只是用它的星力变化,无论变化出什么,它的本体依旧是星球,不会改变。   真正的化形,是要它整颗球都能变成人。   星星不会。   闻言,它想的便是化形,只要它化形了,郁知便不会丢下它一颗球了。   可化形一事,并非它想,便能做的。   郁知掌中浮现几张书页,这是洛书的书页,也是他现在身体的一部分。   剥离它,郁知的身体虚弱了些许,不过并无大碍。   “这是我修炼的功法,送给你,教过你识字解意,相信你能看懂,希望有一天,你能带着它还给我。”   语毕,几张书页便飘然落地。   “我要走了。”   郁知低头望着地面,某颗球没出声,雨还在下,夹杂着雪花纷飞,看来是悲伤至极。   “你要是走了,我……我就不要你了。”带着哭腔的声音明显并不硬气,反而更像是赌气。   听到回应,虽然是绝交的话,郁知却反而放心许多。   “我知道你能做到,外面的世界很陌生,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也希望有朝一日能跟你一起探索新的领域。”   “再见,星星……”   语毕,他便转身飞离这颗星球。   宇宙广袤无垠,星球也有许多,郁知的身躯在这片宇宙中太小太小,小到能够转瞬之间便看不见他的身影。   星星追了好一会儿,却怎么也没找到。   它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难过,哭得更大声了,整颗星球上大雨滂沱。   恍惚间,它看见了郁知留下的那几张书页,却见淅淅沥沥的雨珠滴在上面,不见半点晕染和损伤。   这时它才知道什么不能火烧不能淋雨,那家伙根本就是诓它的。   “呜呜呜……”   “骗子……”   郁知离开星星,却并没有走远,而是化为原型躲在对方找不到的地方。   白团子正想着要怎么给总部发消息,说这里有个潜在危险不愿意被招揽,要不要向上面求援,想其他办法,忽然就感觉自己脑袋被什么人给提了起来。   “带我去你们那里。”郁知的声音传来。   白团子:“!!!”   “……您不是拒绝了吗?”   郁知面不改色,淡淡道:“哦,那我现在答应,不愿意?”   “愿意愿意!”白团子正愁要怎么招揽对方,见对方愿意接受,它当然求之不得,还大松一口气。   为了怕郁知反悔,它也不犹豫,直接飞快带人回时空局。   这是一处位于时空之外的地方。   远远便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小团子和其他奇奇怪怪的生灵。   有人有动物有灵魂有植物有无机物……   它们各不相同,同样的不过是来去匆匆,往返于时空局和各种小世界。   “您好,请登记基本信息。”接待员工也是一只白团子,但是它们身上有不同的标识,这大约就代表它们不同的岗位。   郁知却没登记,而是道:“等等。”   “我第一次来这里,总要先了解一下。”   “你们这里是做什么的?有什么岗位?各个岗位的员工来源和工作性质是什么?工资绩效奖金还有福利待遇都什么样……另外,能随时辞职吗?”   一番话将新手白团子打得头晕,职场新手面对这些问题,颇有些手忙脚乱。   它说怎么这个一看就不好招惹的家伙之前那么好说话,原来都在这儿啊!   *   条件自然是谈妥了的,工作很宽松,可以随时选择工作还是休假,工资福利也都很优越,要在这段时间里给无聊的自己找点事做的话,郁知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爽快签订了契约。   当然,不久之后他才发现,在这地方只要不乱搞事,包括且不限于扰乱世界发展、对小世界造成严重破坏、在小世界肆意妄为、抢掠气运、摧毁天道。   除了这些,基本对他们没什么要求。   时空局里的不少任务者都来自于流落在宇宙中的失家者,担心他们会仗着自身的实力在各个世界任性妄为,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时空局选择将他们收编,要是不愿意收编,便会成为它们的重点盯梢对象。   “关爱他,感化他,救助他,照顾他,给他一个温暖的家。”是这儿的员工们编的口号,听一次肉麻一次。   郁知将之称为孤寡老人收容所。   作为孤寡老人中的一员,郁知自认自己与别人不同。   他有朋友,可不算孤家寡人。   *   时空局会根据员工本身的能力安排任务,这里的任务并不难做,在教育行业待了许多年,除了那颗球,郁知还没翻车过。   偶尔他也会抽空回去看看星星,但都是悄悄的,有时看见它在睡觉,有时看见它在偷懒,有时听见它在骂人,嗯,作为它唯一认识的人,对方咒骂的对象正是郁知本人。   几次郁知都想出去,告诉星星,什么秃头、发福、长不高都是没用的,要骂也应该骂有可能发生的,比如被渣、被虐、一辈子单身。   它那根本连小学生都不如,小学生至少都还会说几句方便面没有调料包、游戏必遇演员。   不过每次他都在出现之前忍住了。   为什么要离开?   明明留在那里还可以亲自教它如何修炼如何化形,对方也不会难过。   可郁知知道,他留下来只有一个结果。   某颗球撒娇卖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而他将对那样的对方毫无办法。   在那颗星星那里,他只能一时狠心,无法做到一直狠心,严师也会不断妥协。   那样的情况下,星星大约也能化形,但大概要等到亿万年后,说不定等这颗球要消散了,它才能一鼓作气化形成功。   因此长痛不如短痛,或许有想见郁知这个念头的激励下,那颗星星能更快成功。   郁知耐心等待。   他等啊等,等到过了数不清的世界,从郁知等到郁止,最后,连他自己都不记得到底过了多久。   终于等到了一份申请表。   姓名:星星。   身份:编号217宇宙源星。   申请内容:化形成功,身份获得考核。   郁止笑了笑,在协助者那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   “郁先生,您做了协助者,就不能再担任监考员。”也不能徇私,“您确认吗?”   白团子一本正经问。   郁止淡淡道:“考核它是你们的事,作为它的朋友,我只会做一件事。”   就是帮助它。   “可是,任务时,为了确保公平,您会被暂时封锁有关于申请人的所有记忆,这样,您也要坚持吗?”   “嗯。”   “好的,那现在告知任务要求,您要在完成所占据身体原主愿望的同时,在每个世界让申请人学会做人、领会情感、学会理智、克制欲望、学会规则……”   剩下的一长串郁止并没有听,这个任务并不难,在他看来,那颗星星除了没有人形,与小孩没什么区别,他要做的不过是教小孩长成大人。   变相养成教学,是他的本职工作。   然而往往觉得自己胸有成竹时,便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意外。   他想的是帮朋友考试,考试前还是半绝交的朋友,考完便成了数万年以来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人。   回来后,记忆解锁后,郁止还有一瞬无措。   可当看见那人站在人群中落泪的模样,他不由回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离开时,那颗星星也是下了很大很大的雨。   无措瞬间被心疼取代。   或许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爱,有的不过是一个契机,给那压抑许久,早在不知不觉中种下种子的感情一个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的机会。   他的喜欢或许早已经藏在那一声声的呼唤、一场场细雨、一阵阵微风……还有那一天天的等待里。   这颗星星占据了他半生时光,并且目测还要继续占据下去。   考核岂止是在考星星,也是在考他。   那么多世界里,他的悲欢喜乐、七情六欲,皆与这个人有关。   它们互相影响、互相促进、互相交织,最后不分彼此,紧紧相连。   他们浑身上下,由内到外,都有彼此的标记。   人海中,星云里,郁止浅浅一笑,满目温情。   抬手为星星拭泪,俯身低头,悄然一吻。   “接你回家。”   多年前离去时许下的诺言,终于实现。   星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变小了!”   “这样正好。”郁止笑着安慰。   星星抱着他不放手:“那我还变丑了……”他以前还比郁止大的,但是现在不仅没他大,还没他好看,不然他怎么看郁止就欢喜,看自己就没感觉?肯定是这个样子不好看。   他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化形只有一次机会,之后不能改的。   “都怪你,你不在,我都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因为你不在我才不好看的。”他率先指责道。   嗯,只要罪责够多,郁止就不能再甩下他。   郁止哭笑不得,不得不伸手轻抚面前这张精致的脸,令对方的表情从蛮不讲理变得渐渐乖顺。   仔细端详过后,郁止才故作平淡地说了一句。   “确实平平无奇。”   “不过是恰好长成了我最喜欢的模样。”   无论美丑,无意风情,只心悦你。   不是因为容貌恰到好处,而是因为拥有这副容貌的人——   是你。 第367章 星光处遇你   “考核通过,这是您的身份认证,请收好!”   一束光芒自白团子身上飞出,进入星星的身体里,很快,星星右耳上便出现一枚黑色的耳钉。   看着是耳钉模样,可实际上非本人不可取下,这是他在这个这个大世界的身份认证,也是天道对他的承认。   寻常生灵生来便有的东西,对于一颗本该自形成到消亡都不会生灵的源星来说,却要经过千难万险才能得到。   “请问您愿意接受我们的招揽吗?我们时空局待遇高,条件优越,各种部门任您挑选,如果您想跟您的伴侣做绑定任务也可以。”   白团子态度十分热情谄媚,没办法,它们实在缺人手,任务多人少,再厉害的员工也分身乏术,员工嘛,当然是越多越好了!   星星正犹豫呢,白团子刚才的话他根本不在意,原本是想拒绝的,可那句能跟伴侣做绑定任务还是勾起了他的好奇心,这让他不由抬头看向郁止。   郁止越过他,来到白团子面前,将身份认证交给它,“麻烦帮我办理休假手续,理由写婚假。”   星星双眼一亮,对哦!他们才刚刚在一起呢,怎么可以不休息就工作,这个白团子就知道坑人!不可信!   白团子:“……”   非但没招揽成功,现在优秀员工还要休假,它这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可它能拒绝吗?那当然不行。   于是它恭恭敬敬帮郁止办理好手续,“郁先生,您的假期已经批好,住二位新婚愉快!”   郁止笑着道谢:“多谢,婚礼会通知各位。”   白团子心里算了算,这人结婚导致它们少了两个员工,如果办婚礼,那参加婚礼岂不是还要随份子钱?还有时间,去的任务者多一个,做任务的人就少一个。   从中品出它们到底损失多少的白团子整颗心都在痛!   郁止跟星星手牵手往外走,来往的还有这里其他员工,他们来自四面八方,进入各自的部门。   星星发现自己并不是这里最奇怪的,目前为止,除了人之外,他已经看到有一棵草、一面镜子、一块石头、一只异兽,郁止告诉他,它们都是这儿的员工。   所以作为一颗星球,星星也不用觉得自己是异类。   “还好还好……”他的原型还是最大的,连郁止都比不过呢!   想到这儿,他便觉得美滋滋的。   “好漂亮!”星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门口飞进来的一束光,它的颜色鲜艳夺目,五彩缤纷,确认过眼神,是星星喜欢的东西!   “郁止郁止,我们买下它好不好?它真的好漂亮!”星星抱着郁止的胳膊轻轻摇晃。   郁止正想说这多半买不到,就见一只白团子飞了过来,将那束光接了进去。   星星睁大眼睛:“……?”   郁止笑着轻叹道:“所以它不是物品,买不到的。”多半也是员工。   星星:“……”   “喜欢亮晶晶发光的东西?”郁止握着他的手。   自觉丢脸的星星正心虚中,低头慢慢嗯了一声。   “那我们回家,陪你看个够。”郁止笑道。   他们回了原来所在的宇宙,还是那片地方。   “你不想回你原来的世界吗?”星星问。   郁止离开这么久,明明能回去,却没回去。   “它在自己发展,不需要我做什么,而要等它发展到我原来的时代,恐怕要几万年,不急。”郁止回道。   他跟原来的世界并没有什么矛盾,当然也不需要避讳什么,不如看,是担心自己的到来会对那个世界的发展造成不可控的影响。   不过,他离开时,人类几乎绝迹。即便留了希望,那些人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不过那个世界承了人类的情,自然不会让人类在那个世界消声灭迹。   即便那些人没能幸存,也会有其他生灵逐渐转化成人类,或许是龙,或许是羊,或许是象,或许是猴,或许……   这个过程会很长,几百上千年,但他们终究能再出现,届时他再去,也不会太过突兀。   星星现在有能力在保留原型的同时,还幻化出人形跟郁止一起闲逛,他们走在这颗星球上,时不时他还会幻化出一些熟悉的情景。   熟悉的郁金香,熟悉的莲灯大海,熟悉的结发同心、玫瑰之吻、白头偕老、朝暮白花图……   从前经历过的一切,纷纷在他脑海中翻涌,又在他手里呈现。   那些幸福的、喜悦的、悲伤的、感动的过往,一点一滴,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他现在这个人。   星球本不是人,它们喜怒随心、不惧生死,郁止猜的没错,若是他当初留下来教星星化形,只怕真要到了最后关头才能发力。   因为对一颗星球来说,死亡或者消散,并不是什么大事,它本就生于宇宙,在宇宙中消亡也是它最好的归宿。   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他不仅是星球,还是人,更有着一个放不下、忘不掉,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牵动着他心神的爱人。   “郁止,你最喜欢哪个世界?”最喜欢那个世界的我?   星星知道,那些世界里的自己并不完美,或许是为了考核,对他的性格有些许影响,但那不过是将他某些方面的情绪放大突出。   他还是他。   他就是那样的不完美。   郁止装作仔细思考片刻,最后才道:“都喜欢。”   答案中规中矩,并未出乎星星的预料,若是郁止能偏心哪个,他才会真的不高兴。   他猜到了啊。   郁止轻笑一声,“不过最喜欢的应该还是竹马那个世界。”   “为什么?”星星睁大眼睛满是不解地问。   “因为想早一点遇到你。”郁止眉眼微弯。   “想在你出生时便相遇,此后你的生活、你的喜怒哀乐都将与我有关。”   无人控制的钢琴突然弹奏起了一首动人的音乐,在这片深沉的宇宙中,显得格外浪漫。   “可是……我那个时候好蠢的。”星星低头害羞,回想起自己在那个世界的蠢样,又觉得不好意思,他太丢脸了。   郁止:“……”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但面上却忍笑安慰,这颗球可是很玻璃心的,不高兴了要人哄,难过了要人哄,就连害羞,也要听好听的话。   “哪里蠢了,明明是真诚可爱。”   果不其然,刚刚害羞低头的星星又抬头看向郁止,眉眼含笑,“嗯。”   夸他的就是嗯了。   郁止微微抿唇,担心自己唇边的笑意会溢出来。   “那最不喜欢呢?”星星想到自己有的世界并不好,戾气重,性子沉郁,还有的世界杀了不少人,那样的他,想必爱好和平,且不喜欢动手的郁止并不喜欢吧?   “七日世界。”郁止这回答得十分干脆。   星星微愣。   “对不起,招惹了你,却又留下你一个人。”郁止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不过,如果有机会重来,想必我还会做同样的选择,不过这回,一定不会犹豫太多,会在见到你的第一天便诉说爱意,会竭尽所能,留下关于我们的点点滴滴。”   他舍不得他一个人,却更做不到不爱他。   星星双眼微红。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   “你每次都在。”   “可我每次都要忘记你。”   没有记忆的人才毫无包袱,带着记忆的人永远沉重。   他欠了郁止好多好多。   郁止心中宽慰,不由笑道:“无所谓谁亏欠谁。”   “只要你爱我,我也爱你,就足够了。”   感情一事,就是这么简简单单,又复杂无比。   “婚礼你怎么想的?在你这里举办吗?要请多少人?”郁止仔细询问。   星星歪头看他:“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他没有朋友,可郁止却认识好多人,要是都来,就好像他们要把郁止抢走了。   只有他们两个人,那他们都独属于彼此,这样不好吗?   郁止还能说什么,只低头轻轻吻了星星的唇角,“当然好。”   星星开心了。   具体表现在整颗星球燃满了烟花,它们将郁止和星星包裹在其中,像是一圈烟花光罩,将他们保护得密不透风。   烟花的光彩映在郁止眼里,却都不及其中的另一双眼睛明亮。   意乱情迷了片刻,星星忽然脑子似乎回过神来,察觉到有些不对,犹豫道:“可是郁止,我们好像……还没谈恋爱啊。”   原来他们都绝交了,小世界虽然一直在相爱,但现实中他们恋爱都没谈,怎么就要结婚了呢?   郁止:“……”   “那你是想我追你?还是你追我?”   星星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郁止的错觉,总觉得那眼里的神色带了几分神气。   “我那么大,滚得那么快,你肯定追不上!”   郁止:“……”   他无奈失笑,不得不道:“对,我追不到,所以……”不如放放水?   “我追你吧。”星星仰头望着他。   他松开手,“你跑吧,我来追你。”   郁止没动。   “你怎么不跑?”星星双眼亮亮的,仿佛盛满了星光,“是舍不得我吗?”   “嗯。”郁止直言不讳,“舍不得你追。”   “所以……”   他牵起星星的手,置于唇边一吻,眉眼缱绻,温柔无比。   “恭喜,你追到了。”   星星仰头吻上郁止的唇……   “那现在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今后还是我爱人,永生永世的伴侣。”   星星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谢自己是人,若非如此,他也无法体会到这份美好和欢喜。   星球的感情纯粹,人类的感情炙热。   他喜欢郁止,正如星星永远围绕着太阳,追逐着月亮。   永不休止,直到宇宙毁灭,直到岁月尽头。   “郁止?”   “嗯。”   “郁止。”   “我在。”   “郁止……”   “是的,我在。”   郁止拥住眼前人,微微阖眸,嗅着对方身上充满星光的味道,深深喟叹:“……且爱你。”   我非天上仙,却也染红尘。   星星没有太阳的炙热,更没有月亮的温柔,它只有细微的一点,并不引人注目,却偏偏像极了一点朱砂,轻轻在心上一点,便再也洗不掉、脱不去。   星光融了心头血,艳丽无比,勾魂夺魄。   明明微弱无比,却能悄无声息,寸寸入骨。   我曾越过万水千山,曾见过无数美景,可自心悦你后,凡见到一点烛火、一缕微光,便觉得它们都像你。   “郁止……”   “郁止……”   “郁止……”   一声声呼唤,一如当年郁止离去时,走过光阴无数,这颗流落的星星终于还是归了家。   岁月悠悠,处处皆是你。   凡有你处,尽是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