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更多新书请上(https://bbs.fanfan.vip)或百度搜索饭饭电子书 饭饭会员整理制作,版权归作者所有,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   《大佬总被我拒绝》作者:百户千灯   文案:   薄溪云穿进一个个陌生世界,他只想安心疗养,却总会遇上曾有过奇怪交集的大佬。   比如他只是顺手帮忙给学神送了张纸条,就有同学面色古怪,小声说:“你还暗恋他啊?没戏的。”   薄溪云:“……这是我暗恋对象?”   拿着纸条沉默看他许久的学神忽然开口:“不是。”   薄溪云明显松一口气,他实在不太会演痴情戏。   学神声线低沉冷冽:“是我想告白被你拒绝了。”   薄溪云:“……”   拒绝学神的后果是,对方让他终于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暗恋成痴。   痴情也没什么不好,就是有点费腰。   以至于下一个世界,薄溪云虽然破产,却对着拿出包养合同的男人断然拒绝,义正辞严——   “我不喜欢包养关系,更喜欢平等恋爱。”   高高在上的冷面大佬肯定不会愿意谈恋爱,薄溪云只想对方赶紧发火走人。   他看见这双和学神像极了的眼睛还隐有阴影。   腰疼。   对方又沉默看了他很久,声音平静无波:“你曾经包养了我三年,说不想恋爱。”   薄溪云:“……”   拒绝大佬的后果是,一千零九十五晚,差一晚都不叫三年。   偿完还有下一个世界在排单。   *   后来,薄溪云才明白。原是冷情人最痴心似海。   【真·痴情冰山大佬攻 x 略迟钝天才美人受】   1.所有世界都是双初恋,身心1v1,攻暂时没有其他世界记忆,所有攻是同一人。   2.甜文,好好谈恋爱,穿得可能不算太快。   3.架空快穿,私设与现实有出入。日常修文,正版与盗文有出入。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快穿   搜索关键字:主角:薄溪云;大佬 ┃ 配角:下本待开见作者专栏 ┃ 其它:完结文:《协议结婚后我离不掉了》   一句话简介:……没力气能拒绝了QAQ。   立意:发展是螺旋式上升,波浪式前进。   作品简评:   薄溪云穿进了一个又一个陌生世界,原本他只是想安心疗养,却总会遇上曾有过奇怪交集的大佬。本着安分守己的原则,薄溪云准备远离大佬,却没想到,原来一次次被他拒绝的大佬,却是暗恋他最痴心的那个人。本文文笔流畅,描写细腻,情节引人入胜,人物生动立体,讲述了感情对于成长的帮助。主角人物各有独特的性格,外热内冷的天才少年与冷漠外表下藏着似海情深的大佬,他们在相处时的互动也令人期待,读后使人会心一笑,是一本温馨酸甜、值得一读的美好故事。 第一卷 性单恋被告白 第1章 拒绝告白   Q市一中。   刚考完试的教学楼里热闹非凡,同学们庆祝着终于得以解放,连罕见的寒潮都丝毫没有影响室内的热度。   高三一班,教室内。   “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你做出来了吗?”   “考场上没写出来,但我刚刚算了一下,结果是二吗?”   班长和数学课代表正凑在一起讨论最后一道大题,两人却迟迟没能达成一致。   眼见他们争得已经开始撸袖子,课代表正想去找老师问答案,忽然听见一个清润温和的声音。   “四分之三倍根号二。”   两人猛地回头,就见一个面容略少血色的漂亮少年正看着桌上的试卷。   “云神?!”   “你竞赛完回来了?”   这边的动静瞬间吸引了全班的视线,大家愣了一下,旋即惊喜:“欢迎回来!!”   “竞赛怎么样?拿奖了吗?”   少年迅速被热情的同学们包围,被挤开的班长和课代表艰难地贴在墙边,代入结果做了最后的演算。   果然,等式成立。   “靠,不愧是云霸!”班长还是被惊了一下,“大题看一眼就知道结果。”   那边,被盛情欢迎的少年也终于得以回答同学们的问题。   他摇摇头:“竞赛结果还没有出来。”   课代表一拍大腿:“没出来肯定也是咱第一!”   “哧。”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嗤笑,在大家开心的声音中格外突兀。   众人转头,就见一个下巴削尖的瘦高男生站在门边,脸上带着明显的嘲弄。   班长皱眉:“白宋,你来我们一班干什么?”   “这不听说云、神回来了吗?”   白宋故意把“云神”两个字念得阴阳怪气,冷笑道。   “说什么‘结果还没出来’,我看是根本没拿上名次才对吧。”   说这话时,他就直接盯着少年,眼看着对方回望过来,白宋脸上明晃晃的恶意也没有丝毫遮掩。   毕竟,这人可是刚爆出了一个那么大的身世丑闻。   妄他白宋还叫了这人几年“堂弟”。   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像白宋想象中那般窘迫不安。   少年略显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一点波动,淡然的面容好似过于精致的白釉冷瓷,望向白宋的目光也不带任何情绪。   以至于那视线更像是在认知什么物件……而不是在看一个人。   白宋皱眉,被看得愈发不爽,正要继续嘲讽,却听见一声——   “哦。”   一旁的课代表也学着白宋冷笑:“哧,那也比你这种连竞赛初试选拔都没过的人强吧?”   “哈哈哈哈!”   同学们笑出声来,应声附和:“就是!”   “你……!”白宋的脸瞬间冷了下来,“狗拿耗子,关你屁事?”   班长反问:“那你来一班找什么事?”   其他同学懒得理论,已经准备把少年拉走了:“走了小白。”   “小白?”白宋却忽然扬声,“他都被我们白家赶出去,根本不姓白了。”   他盯着沉默的少年,故意把每个字都咬得格外清楚。   “你难道没告诉他们这件事吗,你已经改姓了——薄溪云!”   被叫出名字的少年面上终于有了些反应,那长而卷的睫毛微微动了动。   薄溪云。   他略显干涩的薄唇微动,正要开口,却被几个同学一下护住,挡在了身后。   同学们对白宋彻底看不下去了:“喊什么喊,改了又怎么样?”   “就是,一个姓而已,难不成你们家还有皇位要继承啊?”   还有人喊:“关门关门!”   白宋就这么被直接关在了一班门外,他低嗤了一声。   看你还能风光多久。   教室内,大家自觉忽略了白宋的到来,继续围着刚回来的少年问东问西,直到班主任推门进来。   “把试题答案发一下——呦,溪云回来了?”   教室里出现了一小片哀号,大家并不想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面对答案。可惜老师不为所动,笑眯眯地发下答案,对薄溪云道:“来,跟我到办公室一趟。”   办公室里聚了不少老师,也很热闹,班主任找了个椅子让人坐下:“就听老刘说今天竞赛队回来,果然是。感觉怎么样?”   薄溪云想了想:“难度中上。”   班主任失笑:“我听老刘说,今年的考题难到好些学生心态都崩了,对你来说才中上?”   他又问了几个竞赛相关的问题,薄溪云一一答了,忽然见老师皱了皱眉。   “你脸色不太好,身体不舒服吗?”   薄溪云原本就肤色偏白,前些日子学校里流行什么拍立得,他总是合影里最容易过曝的那个,眉眼全然像是被暖光勾描过。   然而此刻,迎窗而坐的少年却是面上毫无血色,在冬日里越发吝啬的日光下,透显出似是会一触即散的透明感。   “可能今天降温,太冷了。”薄溪云自己倒没觉得有什么,“没事,谢谢老师。”   今天的确有罕见的寒潮,气温骤降,北风呼啸,但班主任明显不认为是这个原因。   他也听说了前些时日,少年家里发生的事。   班主任斟酌片刻,最后还是道:“降温注意添衣服,你上周才发过高烧,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等少年点头应了,他还不放心,又叮嘱道。   “有什么事就跟老师说,放假了也是,我手机每天都开着。”   最后,班主任又给人怀里塞了些暖乎乎的糖炒栗子,才把他放了回去。   少年一离开,办公室里就有老师叹气。   “唉,多好的孩子,怎么摊上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有不明情况的老师好奇:“难道白家那个真假少爷的传闻,是真的啊?”   “可不是真的吗,白家找到了真儿子,发现家里这个不是亲的,当天就把他的东西全扔出来了。”   “扔出来了?!”   “咱说发现养的孩子是假的,家长生气也能理解,可这事做得也太绝了!”   “是啊,这孩子正在首都B城参加国家竞赛呢,白家直接去了B城,拉着小孩就要去改姓,坚决不让他继续姓白。”   “小孩当天就被闹病了,高烧四十一度,把老刘都心疼得直上火,他爹一句话不带问的。”   “真的……就算是个小猫小狗,养了那么多年也该有点感情吧?”   老师们又叹气。   “唉,造孽哟。”   办公室里的谈论,薄溪云并没有听见。   不过他刚刚倒是看到了,班主任桌上的那叠文件表。   那是申请更改学籍档案表中姓名信息的表格。   从白溪云——   改为薄溪云。   薄溪云倒没什么波动,甚至比起姓白,后者才是他更熟悉的名字。   因为没有人知道,现在的薄溪云其实是在那场高烧后醒来的。   四十一度的高烧让初醒的薄溪云意识一片混沌,记忆也不甚清楚,连确认自己身份都花了好一番功夫。   最古怪的是,他还凭空听见了一段对话。   “这样就可以了?已经开始疗养了吗?”   “嗯,但后面需要他自己进行,我们的能量不足以监测之后的事了……”   这陌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薄溪云脑海中,之后便彻底消失,再没有响起过。   等他彻底清醒过来,面对的便是一个格外陌生的世界,甚至于连对各种日常用具的使用,薄溪云都需要思索一下再进行。   但他对自己的身体却很熟悉。   哪怕是在醒来后初次看向镜面的第一眼,薄溪云也完全没有体会到任何的惊讶或陌生感。   对世界陌生,却对身体熟悉。   难道他穿成了平行世界中的自己?   薄溪云没来得及细想,紧接着,激烈的竞赛决赛便开始了。   好在熟悉的身体给了薄溪云很大便利,他顺利完成了比赛。   而在今天回到Q市,见过白家人和改名表之后,薄溪云也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多了解。   所以,在那段对话里,最关键的一个词——   “疗养”。   是要他疗愈目前困境中的自己吗?   看起来,他接下来会面对的,还不止一个被迫改姓。   薄溪云思索着,走回了教室。   温暖的教室里,讨论仍在热烈地进行着。   “今天不止竞赛队回来,好像上一届高三的竞赛金奖获得者也要来学校了。”   “高三金奖?我去,难道是易少??”   “就那个传说中的学神大帅哥吗?!那今天是不是可以见到真人了?”   “去年我们跑去高三楼悄悄看过,是挺帅的,但是本人太冷了,要不都说没人敢追呢……”   “岂止是没人敢追,这位好像连绯闻都不喜欢,敢向他示好的人都没几个。”   “没人敢?哎,我记得前段时间不是还传,说有谁喜欢他……”   后面的讨论声忽然混乱起来,似乎是有人匆忙拦住不让说了。   恰好走到门口的薄溪云正思考自己的事,没有细听,推门就走了进去。   “……”   教室里忽然静了一瞬,薄溪云抬头,就见有不少刚刚还在聊天的同学正愣愣地看着自己,气氛颇有些奇怪。   薄溪云没怎么在意,还是问了一句:“怎么了?”   “没事没事!”一旁的数学课代表冲出来,“对了溪云,刚刚那个四分之三根号二你怎么算出来的?我算了三遍都得不出这个结果啊。”   等薄溪云被拉走,大家才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转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最后,把这两种情况取交集就可以了。”   薄溪云写完过程,把草稿纸递给了课代表,课代表直勾勾地盯着那些算式,猛地一拍桌子。   “牛啊云霸,不愧是你!”   薄溪云失笑:“没那么夸张。”   “你就是很厉害。”课代表却莫名坚持。   旁边跟着听的另一个女生也点头:“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很多人都喜欢你的。”   同学们七嘴八舌:“对,就算有人不喜欢,也不是你的问题,那是他们没眼光!”   “?”薄溪云隐约觉得,话题好像有点偏。   他听得出大家都是好意安慰,因此也就点头应下了。   虽然对这些话他还是有些茫然,没怎么听懂。   没多久,铃声响起,到了平日的晚饭时间。   虽然明天才能离校,但因为放假,今晚的气氛依旧很轻松热闹,还有人从年级部打听来了确切消息。   “真的有往届学生来啦!老高都亲自去迎了,今晚估计就是全年级去礼堂听演讲了。”   “耶!!”   学生们都兴奋起来,反正只要不用上课,叫他们干什么都很高兴。   高三楼里顿时更加嘈杂了。   几个同学约薄溪云一起去饭堂,他正好想实地熟悉一下环境,便一同去了。   但考完后的人群格外拥挤,才刚走出教学楼,戴个口罩的工夫,薄溪云就和同学们走散了。   他还突然被一个人拦了下来。   “喂,你是高三的吗?”   对方穿着高二的校服。天气太冷,加上流感防控,学生们在室外都戴着口罩,但来人的脸实在陌生,薄溪云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   那人问:“思学厅在哪儿?”   薄溪云根据记忆里的地点给对方指了路,但高二生并没有走,他看了看腕表,“啧”了一声:“来不及了,我走不开,你帮我送去吧。”   高二生把手里的纸封塞给了薄溪云,亮了下吊牌:“我学生会的,你把这个流程表送到一区那边,十分钟内必须送到。”   说着,他还拿出手机,“咔嚓”一声,直接拍下了薄溪云的学生胸牌:“快去,别迟到了。”   “记住啊,送到本人手里!”   高二生说完就走了,薄溪云看了看纸封,视线一顿。   上面写着接收人的名字。   走散的同学们找了过来,薄溪云和他们说了一声,便向一区走去。   他会帮忙跑腿,也有那个名字的原因。   易钟深。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应该就是同学们口中,那个今晚可能会来演讲的前一届高考状元。   不过除此之外,薄溪云还隐约觉得——   这个名字……   好像有些耳熟。   *   一区。   校园主干路的交汇处敞亮而开阔,此刻正人头攒动,围聚了不少兴奋好奇的学生。   “易少!!”   “啊啊钟神!”   他们都是为那位传说中的学神来的。   易钟深的突然到来的确出人意料,不过他才进校园没多久,就已经被闻讯而来的学生们给包围了。   连来接他的老师都晚了一步。   直到年级部高主任赶过来,才勉强控制住场面。   “好了好了,大家都安静一点!考完就野了是吧?”   实在是这个时间点太巧,若是放在平日,学生们每天上课十几个小时,就算真有什么明星过来也难以引起多少关注。   但今天一中刚考完,学生们在教室里的都按不住,更别说跑出来的了。   因此,即使年级主任出面,依然没能拦下所有人。   眨眼就有人冲到了那个身材修长的冷淡男生面前。   “学长。”   来人是个女生,近距离正面对着易钟深,她的耳朵肉眼可见地红了起来。   “呦——”   旁边同学跟着吹口哨,笑闹起哄。   “这么会,还叫学长!”   女生耳朵更红了,仍是坚持说:“打扰了,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她显然也知道易钟深的性格,还补充说:“是我有个朋友,托我帮忙送给你,她希望你一定收下,可以吗?”   同学们一脸了然,都清楚这只是个借口。   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你自己.jpg   这边的礼物一送,连旁边老高的动静都被盖过去了,大家的目光全被吸引过来,好奇地期待着易少的回应。   易钟深却并没有什么反应。   男生眉眼英俊,周身却透着显而易见的疏离冷淡,把一身的黑白休闲装穿出了制服的风格。他戴的是一只深灰口罩,眉骨本就深而高挺,在日暮的天光下投落出薄薄的阴影,为俊美的眼廓更添一分冷意。   四下分明人头攒动,却没有人距他近于半米。   “不。”   易钟深回应很简短,声线低磁而冷沉。   “谢谢。”   拒绝得格外直白。   没有一点商量余地。   女生明显僵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对着男生冷淡的眉眼,她到底还是没再敢开口,僵硬地点点头,就转身跑开了。   大家看着易少,也下意识地收敛了声音,四下都变得有些静悄悄的。   直到被学生淹没的刘老师好不容易挤过来,同高主任一起,准备和易钟深去办公楼。   “好了,大家散一散……”   刘老师的话没说完,忽然看见学生中又有了动静。   一个眉眼格外漂亮的男孩一面小声致歉,一面从人群外走到了最里面。   “溪云?”   刘老师是今年竞赛队的带队老师,自然一眼认出了薄溪云。   “刘老师。”   少年和他打了个招呼,便转向人群正中的易钟深,拿出了一个纸封。   “打扰了,有个东西要送给你。”   这熟悉的说法,顿时让旁边许多同学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   又是花样送礼物?   薄溪云并未察觉。周遭围聚的学生太多,刚来的他并不知道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事。   他道:“一个学生会的同学,托我帮忙把流程表送来,说要交给本人。”   他原本打算送完便离开,但在说话的时候,薄溪云却察觉了对方的视线。   面前的男生比他高出许多,正垂眸望过来,一双淡褐色的眼眸深暗无波。   薄溪云看见对方已经朝他伸出了手,指节修长,骨节劲瘦有力。然而在听见是别人的委托时,易钟深的动作却停了一顿。   “流程表?”   听见话的刘老师已经把纸封接了过去。   他顺手就给拆开了:“谁送的……”   话没说完,刘老师和旁边高主任的神色都是一愣。   甚至旁边有同学忍不住发出了低呼。   因为拆开的纸张里,并没有什么所谓的流程,只有清晰飘逸的几个字。   【易:   我喜欢你。】   刘老师惊讶地看向薄溪云,而更多的学生已经下意识齐刷刷地看向了易钟深。   其实不看也清楚。   大家都猜到了,无论面对什么花样的示好,这位学神肯定都会是一样的毫不留情。   但出乎意料的是——   易钟深并没有像众人预想中那般立刻拒绝。   男生依旧神情未变,即使望着引得周遭一片惊愕的“告白者”,他那冷淡的眉眼依然看不出一点波澜。   但许是日落西斜,暮色霭霭,他那原本浅冷的眸色,此刻却显得颇有些晦暗。   “这,应该是哪里出错了……”   刘老师察觉气氛不对,正要替人解释几句,却见易钟深终于将目光从薄溪云身上挪开,他复又扫了一眼纸条,忽然开口。   低磁的话音比老师的解释更先一步,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他的字。” 第2章 拒绝告白   易钟深的话把大家惊得更甚,学生们都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是该震惊于这次易少居然没有拒绝,还是要惊讶于这句话所蕴藏的深意。   不是他的字……   那岂不是意味着,易少对这位的字很熟悉?   连高主任都觉得很惊奇:“钟深,你怎么知道?”   没等本人回答,刘老师先想了起来:“你们俩在竞赛之前见过,是吧?”   他和主任解释:“去B城比赛的时候,正好离T大挺近,我请钟深来给学生们传授过经验。”   “哦哦,对,”高主任也反应过来了,“说起来你们俩也是上下两届的呢,是吧,溪云?这么近,还都总考年级第一,是不是前两年在高中就认识了?”   薄溪云突然被问,摇摇头:“前两年没有。”   他的确回想起在记忆里,竞赛前曾经有人来队里指点,那时他曾见过易钟深。   但记忆里并没有更早的交集了。   “……”   易钟深的眉尾垂了垂,没有说话。   但不知为什么,薄溪云对他仍然有一种难言的熟悉感,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那边刘老师已经顺手把纸封收了起来,没有再提这个乌龙事件,他一边引着人向办公楼走,一边开始问正事。   “钟深今天怎么有空回来?对了,你晚上不急着回去吧?”   旁边依旧有不少同学跟着,不过老师也没有赶大家散开,毕竟学生们也难得能有放松的时间。   反正等一会儿晚间上课铃响起,他们也都得回教室了。   高主任也说:“对,思学演讲厅正好空着呢,怎么样,给咱下一级的高三生们做个演讲?”   易钟深的家人前些年就搬去了B城,只有他这个家中独子还在Q市上高中。易钟深自去年考上全国TOP2的T大之后,也直接去了B城,自此还没有回过Q市。   今天他难得过来,老师们自然想多留他一会儿,给学生们看看榜样。   易钟深却没有直接答应,只道:“有事过来,时间有限。”   老高好奇:“什么事,还要你专程跑一趟?”   薄溪云也跟着三人在走,一路在思索着什么,视线还落在易钟深的身上。   结果他忽然听见易钟深说:“来找薄溪云同学。”   薄溪云一愣,莫名生出一种被抓包的感觉。   随即,他就听见了对方接下来的话。   “内部成绩出了,他拿了竞赛金奖,T大的老师让我来联系他。”   “……?!”   高主任当场就走不动路了,刘老师也愣在了那,直勾勾的视线在易钟深和薄溪云间反复来回。   反倒是学生们的反应更加直白。   “金奖?!”   “又一个金奖!新学神!!”   “我靠T大??金奖是不是可以保送T大了?!”   虽然大家早已听闻过高三那位常年位居第一的云神相当厉害,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厉害——这可是全国范围的竞赛。   连一向寡言的易钟深,都好像因为佩服而多说了几句:“他是全国第四,进了国家集训队。”   国家集训队的名额有五十个,只要是前五十名就可以直接进入。   但全国前五,这含金量绝对又高了一级。   “比我去年的名次更优秀。”   易钟深说着,望向薄溪云,淡淡道:“恭喜。”   薄溪云怔了怔,点头:“谢谢。”   但其实,能平静说话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了,连身经百战的刘老师和老高都激动得声音开始发颤:“金奖,全国第四,真的?我的天!”   “T大让你来的吗?凭这成绩可以直接保送了?”   易钟深:“对。”   “哇——!!”   学生们又是一阵惊呼,看向薄溪云的眼神甚至比之前看易钟深的更加炽热。   这可是学校里每天都见到的学神啊,“封神时刻”还是由他们亲眼见证的!   一趟能看到两个学神,大家都觉得赚翻了。两个老师也好不容易才平复了些情绪,想起还要去办公楼。   高主任搓了把脸,揉了揉笑僵的嘴角,终于冷静下来:“外面太冷了,走走走,屋里谈。”   然而说着说着,他嘴角又控制不住地扬了起来:“哈哈,金奖!”   薄溪云:“……”   原本淡然的他,却好像被传染得也有些失笑了。   这么个难得的惊人喜讯,没多久就传遍了校园。老师们还知道克制,学生们就完全不加掩饰了。   走到办公楼的短短一段距离里,聚过来的同学越来越多,大家倒是很有秩序,没太过吵嚷,就是都很期待着看学神们一眼。   这么多热情祈盼的目光,总让薄溪云隐约觉得,自己有点像记忆里的某一种生物——   “锦鲤”。   任谁都很想摸一摸蹭一蹭他。   好不容易进了办公楼,四下才终于安静了些,室内也比外面暖和许多。   “来来,坐!”高主任一边招呼着,一边翻纸杯接水,问,“钟深啊,你是为说这个消息来的吗?”   刚才太过兴奋,现下想一想,这个消息其实完全也能在线上或电话通知,没必要大冷天的跑一趟。   果然,易钟深道:“不止。”   他说着,忽然伸手拿起桌上的遥控器,将中央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   “呦,冷吗?”高主任见状,原本接水的动作也停了,转而去拎刚烧开的热水壶,“是不是在外面吹风太久了?我换点热的。”   易钟深没有拒绝:“谢谢。”   这让刘老师有点意外。   不记得易钟深怕冷啊。   去年带高三的时候他还感慨过,小年轻就是火气旺。   不过易钟深依旧是那般没有多少外露波动的模样。   倒是一旁的薄溪云,因为明显更温暖的热风而放松了一点,被冻到冰凉的身体渐渐缓了过来。   薄溪云本来就怕冷,又遇上今冬这罕见的寒潮,就更难捱了一些,刚从室外进来,纤挺的鼻尖和耳廓都泛着白。   他接过主任递来的热水,摘下了一直戴着的口罩,轻声说了句“谢谢”。   纸杯冒出袅袅热雾,在暖意的熏染下,少年薄白的皮肤上终于浮现出一点血色,耳尖也晕上了淡淡的红。   他悄悄地喟叹了一声,漂亮的眉眼无意识地舒展下来,被飘悬的热气烘衬着,更惹得人视线流连,让人挪不开眼——   想要目不转睛,隔着似云般水雾,将他看得更清楚。   温暖的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直到刘老师忍不住提醒:“钟深,你说不止这件事,那还有呢?”   薄溪云这时才想起,易钟深的话还没说完。   他双手捧着纸杯,抬眼望过去,易钟深还没摘下口罩,看不全表情,不过他的眉眼很平静,语气如常。   “学弟资料有一点问题,要补一些证明。”   薄溪云冷不丁被叫,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学弟”指的是自己。   “资料有什么问题?”高主任立刻反应过来,“因为改名的事吗?”   易钟深:“对。”   高主任皱起眉,刘老师更是面色不好看,开口就想说什么,不过顾及薄溪云的心情,还是忍住了。   白家改名这件事,真的是给薄溪云多添了太多麻烦了。   但薄溪云其实并没怎么在意。   他的更多心神反而在易钟深身上。   两人坐得并不算近,从薄溪云的视角,能看到易钟深的侧脸。男生大半张脸仍被黑色口罩遮着,薄溪云的视线却莫名地停在了对方侧颜的鼻骨线条上。   易钟深的五官极立体,山根深而挺直,无形中便透显出了威慑的冷意。他高挺的鼻梁上有一处极小的凸起转折,更显得侧脸轮廓格外凌厉。   ——也让薄溪云莫名觉得熟悉。   就好像,他曾对着那轮廓长久细看过一样。   自己到底在什么时候见过这人?   薄溪云的记忆尚还不太清晰,他正疑惑地思索着,却见自己视线投落的地方,沉默了有一会儿的易钟深下颌动了动,瘦削的喉结极慢地滚了一滚。   薄溪云以为对方口渴,又或者是酝酿着想要开口,但他又看了一会儿,易钟深既没有摘口罩喝水,也没有说话,甚至连淡色的眼睫都垂停着,不动了。   直到正在商量什么的刘老师和老高看过来,薄溪云才回神,意识到一直盯着人看不礼貌,忙收回了视线。   这时他才又听见易钟深的声音。   “曾用名和现用名的资料证明,需要提前上传。”   不知是不是错觉,薄溪云觉得对方声音微微带一点哑涩。   好像真的口渴了。   听得薄溪云忍不住浅抿了一口纸杯里的水。   他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热水好舒服。   相比之下,两个老师更心急许多,忙追问:“是不是要在系统出成绩之前上传好?”   易钟深点头:“出成绩后只有半天时间确认个人信息,我来之前看过,学弟在系统里的名字还没有更新。”   “那得赶紧传证明啊,”刘老师说,“等确认完了一出公示,就来不及了。”   他忙招呼薄溪云:“来来溪云,我陪你去给家里打个电话,赶紧把证件备齐传上去。”   薄溪云起身跟上了刘老师,带上房门前他无意间回眸一扫,正巧看见了易钟深终于将口罩摘下,低低换了口气的一幕。   瞥见易钟深的脸,薄溪云倏然一怔。   他终于从略显混乱的记忆中找出了对方的身份,可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却着实不算妙。   因为这人好像……   是传闻里他的暗恋对象。   去B城参加全国竞赛时,白家小少爷的身世被揭穿,他被指认为冒名顶替的假少爷,因此被各种针对找碴。   还有人发现他似乎暗恋易钟深,这件事当即就被刻意宣扬了出去,成为了某些人又一个可以拿来羞辱假少爷的笑柄。   不过少年紧接着就因为白家的到来和闹事而高烧昏迷,薄溪云醒来后,竞赛决赛已经迫在眉睫,他没再分心听人说什么闲话,后来也一时没有回想起这一件事。   直到今天回来,遇见易钟深本人。   薄溪云这才反应过来。   怪不得有人针对陷害的方式,会是让自己来送写着“我喜欢你”的纸条。   还有来之前在教室里,聊着易钟深的同学们突然见他进来,为什么会有那种尴尬的安静和绞尽脑汁的安慰。   薄溪云:“……”   那位冷淡疏离的易少,似乎忽然就变得危险起来。   从薄溪云假少爷的身份被曝光之后,他就收到了不少恶意,这种暗恋的传闻大概也是用来羞辱他的手段。   虽然易少本尊八成听不到这种小道信息,但以易钟深的身家背景,如果他真有不悦,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教训,对现在的薄溪云来说也相当棘手。   “溪云?”   一起出来的刘老师察觉少年的神色略有些异样,不由得担心起来,连声安慰说,“没事,别怕,老师陪着你呢。”   他拿出手机:“来,你把号码输上,我跟他们谈。”   薄溪云回神:“好。”   他知道刘老师是担心白家人再出什么恶言,伤到自己,便诚恳地道了谢。   “麻烦老师了。”   门外两人打电话的同时,办公室里,高主任也在叹气:“白家这些事闹的,可把孩子给坑惨了。”   “你知道改名这是怎么回事吗?”   老高用手背拍着掌心。   “这居然是他原来的父亲白格磊亲口逼着要改的!要不是刘老师他们极力劝阻,好不容易劝着推迟了几天,白家赛前就要改名了!真这么搞,溪云连竞赛都参加不了,哪还能拿到今天这个金奖?”   高主任着实有些气不过,当老师的,最看不得原本前途大好的孩子被生生耽搁。   “你说说,唉,这可是一辈子最关键的高三,白家差点就把孩子的前途给断送了!”   老高气喘都有些发急。   但他也知道,这实际上是薄溪云的家事,不好和别人多说。而易钟深又一贯是不会关心他人杂事的性格。   老高平复了一下,勉强压下火气,正想转开话题,却听见易钟深说:“不止改名的事。”   高主任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易钟深神色平静,声线却似窗外的霜寒天气,带着冷意。   “刚刚的纸条也是。”   “纸条?”高主任问,“你说溪云刚刚拿来的那个什么‘流程表’吗?”   他知道易钟深的性格,也察觉对方情绪不算好,开口便想劝:“那肯定是个误会,溪云不是这样的孩子……”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听易钟深道。   “不是误会,有人针对他。”   “哎?”老高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有人故意想害溪云?”   易钟深道:“刘老师说竞赛队赶在今天回来,是要参加校长推荐,回学校填报名表。”   和竞赛保送一样,校长推荐同样是高校提前招生的一种方式。薄溪云平日成绩优异,表现良好,自然也入选了校长推荐的名单。   “校长推荐有考察期和公示期,”易钟深道,“如果他现在被爆出喜欢同性和早恋的传闻,学校就不会通过对他的考察,他不能参与校长推荐。”   高主任愣了愣:“是……对,你说得对。”   他这时才发觉了自己的一个疏漏——无论是自己还是老刘,他们这种熟悉薄溪云的老师都觉得溪云不是乱来的孩子,所以对刚才的纸条都没有多想。   但如果这件事真的传开去,学校里其他不认识薄溪云的老师和学生听了,却真的会对这个孩子造成相当大的影响。   “是我疏忽了。”高主任定了定神,“溪云在竞赛前还发了高烧,要是他竞赛成绩不理想,回来就只剩校推这个办法了。”   这两年自主招生的政策不断收紧,连降分都审查得很严格,至于保送,基本上就只剩竞赛和校长推荐这两条通道。   老高到底是年级主任,迅速就意识到了严重性:“如果这个时候,他的校推又被搅黄,那不仅是保送堪忧,对他的心态也会是严重打击,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高考……”   易钟深沉默。   他的长指交叉,指腹缓缓摩挲了一下手背瘦削的筋络。   “对了,这么一说我还想起一件事。”老高道,“之前好像就有人匿名举报过溪云。”   “说他冒充白家儿子,品行不端,应该予以公开处罚。”   老高顿时有点坐不住了:“这么看,针对他的坑害早就开始了啊。”   易钟深蹙眉:“举报怎么处理的?”   “当时学校觉得这个和学习没关系,就按‘据查无此事’回复了,也没怎么在意。”老高疑惑,“谁会这么针对溪云?”   易钟深顿了顿,说:“我听闻,最近白家动作很多。”   “他们反应是挺激烈的……”老高说着一愣,“你是说,是白家人做的?”   易钟深言简意赅:“那几个字,是有人模仿学弟笔迹写的。”   老高还有些发愣,但细想之后也觉得有道理。   “也是,能对溪云这些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的确可能是身边的人……好像白家还有个孩子也在高三,叫白唐还是白宋来着。”   不管如何,可以想见,薄溪云接下来回家后的生活肯定不会太好过。   老高叹了口气:“这样,我找人先去具体查查之前举报的事,还有今天那个让溪云送纸条的人。”   这边刚理出些头绪,门外打电话的两人就回来了。   刘老师脸色明显不算好:“白家说没空,不给找证件。”   老高难以置信:“没空?”   刘老师叹了口气:“连电话都不是家长接的,是什么秘书,说白家正在举行宴会,没时间。”   老高简直大开眼界。   怎么会有这样的家长?   相比之下,薄溪云的反应倒是很平静,主动道:“我回去拿吧。”   他问刘老师:“是今晚要,还是明天?”   一旁的易钟深道:“越早越好。”   男生一开口,薄溪云便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他需要尽可能地和对方保持距离。   刘老师说:“那现在去吧,反正晚自习也没课了。”   薄溪云点头,正要为能离开小松一口气,就听易钟深对高主任道:“您还记得,刚刚说的……”   “对!”高主任立刻道,“溪云别自己走了,找个人陪你一起。”   照他们刚才的设想,白家现在并不安全。而且不管始作俑者是谁,现在最关键的就是要保证薄溪云能顺利保送。   学校今晚还有学生,两个老师都走不开,老高道:“那就拜托钟深去一趟吧,正好拿到就把证件传上去。”   薄溪云一愣。   和易钟深一起?   刘老师说:“唉,那高三学生们就没法听钟深的演讲了。”   对。薄溪云正想附和点头,就听刘老师道:“下次吧,还是这件事要紧。”   薄溪云:“……”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送上了和易钟深一起回家的路。   甚至于在上车的时候,他正想拉开后座的车门,却听见易钟深低冷的声线:“后座有东西。”   于是,薄溪云就这样在对方的注视下转而向前,略显僵硬地坐上了副驾驶。   同居前座,是比刚刚共处一室更狭窄亲近的距离。   薄溪云看着自己放在双膝上的指尖,尽量避免与对方包括视线在内的任何接触。   以免冒犯。   “嗡——”   车还没开动,旁边忽然有振动声响起,驾驶座上的人将手机拿了出来。   薄溪云本来就一心回避,现下出于礼貌,更不该旁听。   见接电话的人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他就客气地示意了一下,准备自己下去。   结果却听见易钟深说:“不用。”   薄溪云分明从各路人口中都听说过这位易少的冷漠寡言,可现下他却听见对方又道。   “外面冷。”   薄溪云一愣,通话已经被点开,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易少?”   薄溪云拉着车门的手还没松开,就听“咔嗒”一声。   他看见易钟深的长指一动,按下了驾驶位的车锁。   “……”   现在就算拉着车门也打不开了。   薄溪云放开手,终于发现,自己暂时已经没办法再远离了。   电话那边的声音开始汇报:“已经联系到了一中教务处的人……”   易钟深沉默地听着,只偶尔地会应一两声。   车内如此安静,薄溪云虽然没想听,但还是知晓了个大概。   易钟深在查那个让薄溪云送来纸条的学生会成员。   出来之前,高主任已经向薄溪云仔细询问过帮送纸条的始末,说这件事他们会处理,让薄溪云安心去完成自己的事。   可现下,虽然主任说过会查,但易钟深这边却好像又找人在处理。   薄溪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前方,却在后视镜中望见了正在接电话的人。   易钟深目视前方,车外路灯的光影投落在他英俊的脸上,更显得他眉宇沉沉,神情冷肃。   看起来,他似乎的确很介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告白的事。   薄溪云想起同学们之前的讨论,据说,这位学神很不喜欢被传绯闻。   他正想着,就见易钟深挂断了电话,许是察觉了镜中的视线,对方抬眸望过来,恰好与薄溪云对上。   薄溪云再想收回目光,已经是来不及了。   “怎么了?”   车门已然落锁,封闭的车厢里,易钟深偏于低沉的声线带出冷淡磁性的尾音,落在耳膜,震得生出一点若有似无的痒意。   薄溪云摇头:“没什么。”   但易钟深的目光并未挪开,甚至不再通过后视镜,直接看向了身侧的薄溪云。   薄溪云无法,顿了顿,还是问。   “您是不是,很不喜欢绯闻?”   易钟深看着他,开口却先是一句:“不用敬称。”   他目光再未挪开,薄溪云这时才发觉,从上车之后,对方没有再戴上口罩。   如此安静的空间里,那张近在眼前的冷淡面容愈发显得存在感十足。即使那俊美的线条轮廓已然在照片上看熟了,此刻却依旧透着无法忽视的凛冽慑人。   易钟深说:“嗯,我不喜欢。”   薄溪云暗自叹了口气。   果然。   安全起见,他还是和易少离远一点。   正想着该如何保持距离,薄溪云却忽又听见对方说。   “除非是真的。” 第3章 拒绝告白   除非是真的?   薄溪云一怔。   这意思是,易少只讨厌假的绯闻?   薄溪云不知道易钟深为什么会补充这后面半句,但他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跟着点头道。   “虚假的绯闻确实不好,还会影响到真正的恋爱。”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听了薄溪云的认同,却并没有多少积极的反应。   易钟深眸光沉沉地望着他,反而更沉默了一些。   薄溪云只以为对方一贯冷淡,也没有多想,顺势便想要先为之前送纸条的事道歉。   “傍晚那张纸条的事情,添了那么大的麻烦,我很抱歉。”   “……”   易钟深沉默着,冷淡的神色愈发显得有些莫测。   不过他最后还是说了一句。   “不是你的问题。”   汽车启动,两人没有再多聊,薄溪云继续安静地并腿坐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刚驶出校园没多久,又有电话铃声响起。   这次易钟深直接点开了车载屏幕,接通了电话。   “钟深,你到一中了吗?”   电话那边是个极温文清雅的年轻声线,原本在看自己手指的薄溪云都不由得被吸引,偏头看了一眼。   许是察觉他的视线,易钟深将音量调低了一点,维持在不吵人的程度。   他道:“出来了。”   “哎,你已经忙完了?”对面的青年有些惊讶,“我还堵在路上,市东这边在下雨,到那儿估计还得半个小时。”   车载屏幕上显示着来电人的备注。   【顾二】   青年问:“你现在准备去哪儿?”   易钟深:“白家,拿证件。”   “这么巧。”青年想起什么,“对了,他家好像在举行什么宴会,说是为了庆祝找到真正的儿子——”   易钟深微微蹙眉,抬指落在了屏幕上,截断了对方的话:“嗯。”   “见面聊。”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车厢内重新安静下来。   易钟深的目光偏落向一旁,身侧的少年安安静静,并没有因为最后的话而生出什么异样。   他单薄的背脊挺直,双膝并拢,坐姿乖得让人心痒。汽车平稳行驶着,街边晚灯的薄薄光亮投落进车内,给少年柔软的轮廓涂抹上了暖调的晕影。   看起来温暖又安宁。   但车又开了一会儿,等到在一盏红灯前停下时,易钟深却忽然开口,问:“不舒服?”   薄溪云迟了半拍才听见他的声音:“……嗯?”   少年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卷长的睫毛在光下愈发有些金灿灿的,他似是没听清:“什么……?”   他自己还没意识到,但车内另一个人已经发现了。   易钟深说:“你腿前的储物箱里有晕车药。”   少年有些精神不好,人看起来就更乖了,说什么都照做。他依言拉开箱门,就看到了里面的喷雾剂和未拆封的一次性喷罩。   “谢谢。”   他撕开包装,罩住口鼻喷了两下。喷雾式的晕车药见效非常迅速,薄溪云很快缓和了一些,脸色也终于不再那么苍白。   易钟深的指腹在方向盘上摩挲了一下,问:“坐前排也晕?”   薄溪云闻声抬头,浅色眼眸里晕着些湿漉漉的水汽。   他轻声说:“之前不会,可能这两天太冷了,有点没精神。”   少年原本体质就不算好,最近整日奔波,状态差得更明显了些。之前班主任叫他去时,就发现了端倪。   事实上,现在距离薄溪云上次四十一度高烧也才仅有几天时间,他的身体和精神都还有些虚弱。   “没事的。”   薄溪云有计划要花时间妥当养好这个身体,但他并不惯于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所以仍像应对班主任时那样回答没事。   “晕车药很管用,谢谢。”   而且,易钟深开车很稳,这辆车内也没有什么难闻的汽油和皮革气味,反倒似是如主人一般,温暖的空间里沁漫着一种清淡的薄薄冷香。   在这冷香之中,薄溪云渐渐舒缓了许多。   他又察觉到了易钟深的视线,但望过去时,对方已经收回了目光,说:“箱里有毛毯和眼罩。”   眼罩是一次性的睡眠款,毛毯也是新的,带着晾晒过后暖融融的阳光味道。   只不过这些东西与车内过于简洁沉稳的陈设风格相比,着实有些不搭,薄溪云也没想到,易少的车里东西还会备得这么齐全。   易钟深的声音低了下来,却依旧不像是可以打商量的样子:“会堵车,休息一会儿。”   薄溪云也的确有些晕沉,便没有推辞,依言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他太纤瘦,眼罩便显得稍微有些大了,没能盖严。透过边缘一点间隙露出的视野,薄溪云迷迷糊糊看见身侧人握着方向盘的臂肘,以及大衣严整的袖口处露出的凸起手腕骨。   那骨骼线条,同样被雕琢出了俊朗而锋利的弧度。   易钟深去年毕业,虽然他和薄溪云只差一岁,但横跨在两人之间的,已经是成年与未成年的距离。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冬雨。   夜深天寒,那抹薄薄的冷香却好似为人搭构出了足以遮风避雨的安全感。   规律的雨滴打落声中,薄溪云渐渐安然地睡了过去。   *   白家主宅。   虽是寒冬,此刻的白家却是热闹非凡。在外墙绚丽灯光的映照下,多层的宽敞别墅有如豪华礼堂,各处都被装点得格外精致,从大门通往主宅别墅的路上,甚至还铺满了艳丽的红毯。   看得出,白家为这次宴会做了十足精心的准备。   客人们已经悉数到场,尤其是一些有身份的贵客,更是被专门的侍者请到了贵宾厅中,一应的招待格外周到。   所以,当白家大门外出现一辆根本没被记录过的陌生汽车时,保安的第一反应就是将来人拦了下来。   雨势已经变小,透过挡风玻璃可以看见车主的脸,保安们并不认识这人。而且这辆车虽然停了,却连车窗都没有打开。   保安们难免有些狐疑。   但尽管不认识车主,他们却不可能不认识迈巴赫。因此保安们的态度很是良好,车停了没多久,就有一个迎宾打扮的侍者小跑过来,负责与来客沟通。   结果看见车主的第一眼,侍者就愣住了。   他甚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   “易……易少?!”   易家虽然已经搬去了B城,但当年在Q市却是绝对的首位。现下易家在首都更是势头大好,侍者自然不会认错易家的独子。   他忙不迭赶上前,车窗却没有降下来,侍者这时才发现副驾驶上还有一位乘客,看起来似乎是在睡着,大半张脸都被眼罩遮住了,只露出一个漂亮的尖尖下颌。   “快快快,快请贵宾进来!”   侍者忙让保安们让路,也没再敲窗去打扰易少,便请车开进去了。   “哎这车怎么……”保安们不由疑惑。   从大门一路铺到别墅门口的红毯很长,这是客人们要走过去的区域。之前其他车辆来时,在红毯前都会停下,客人们步行,车则被停放在大门外的停车场。   可是刚刚这辆迈巴赫,侍者却根本没和对方说这些规矩,直接就将人请了进去。   以至于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   在两旁明亮的灯光下,这辆银黑双色的迈巴赫一路轧着华美的红毯开了过去。   侍者却根本顾不得给保安们解释了,他连忙用对讲机和远处别墅内的同事们联系,汇报易家少爷到场的事。   惹得保安们愈发疑惑。   这位易少的到来,值得人这么激动吗?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别墅内、宴会厅里,易少的到来所引发的轰动,远比在侍者间的更上一层。   “真的?!”   “易家来人了?这可真是贵客啊……”   “太难得了!”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中,听闻这个消息,原本正优雅地轻声交谈着的客人们纷纷露出惊讶的神色,乐声悠扬的礼厅顿时变得有些嘈杂起来。   同样在宴会厅中的白宋,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   白宋是提前从学校回来的,为了赶来参加白家这个宴会,他理所当然地翘掉了晚自习。就在刚刚,白宋还被父母带着见了不少客人。   只是今晚来客们的身份非富即贵,尤其是贵宾厅的一些客人,姿态更高一些,对白宋父母热切的态度也没有表现出多少兴趣。   毕竟,白宋一家充其量也只算个亲戚身份,白家实际上是靠家主白格磊一个人做大的。   不过白宋知道,这机会已经相当难得。好歹他是白家人,才有机会见到这么多大人物。   不像那个已经被白家赶出去的冒牌货。   想到薄溪云,白宋不由得又露出了冷笑。   周遭仍在继续有关易少的话题,白宋知道,在Q市,白氏企业绝对是名列前茅,因此,市内数得上名号的人物,今晚基本都受邀到了场。   也正是这个圈层的人士,才更清楚易家的地位。   在场诸多人里,还有不少人或多或少,都曾受过易家的荫庇。   言谈间,众人对易少也是赞不绝口。   “来的是易家公子吧,去年刚去了T大的那位?”   “对啊,成绩又好,人也稳重,前途简直不可估量啊!”   “易少人也随了易先生,长相那也是一等一的……”   白宋等的就是这种机会。   他趁机提高声音,对身边人道:“易少这么优秀的人,居然还有人不自量力想高攀,真是可笑。”   现下跟在白宋身边的都是他的跟班,闻言顿时配合起来。   “这说的谁啊,不会是那个假少爷吧?”   “可不就是他吗?”白宋哼笑,“都知道易少专心学业,最讨厌绯闻,薄溪云还上赶着去打扰,我都替易少觉得烦人。”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着实不算低,再加上说的话都与易少有关,很快就把众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   也叫大家都知晓了这件事——   白家那个刚被赶出门的假少爷,居然妄想着追求起了易少。   见众多目光集中在自己这边,白宋顿时更加愉悦。   他知道客人们不会对自己的话一股脑全信,不过今天他本来也只是想把传闻点一下,给众人大致留下一个浅浅的印象。   等傍晚在学校的那件事彻底传开去,那才是真正的热闹。   白宋想着,脸上不由浮现出了冷笑。   这一次。   薄溪云会被彻底踩进泥里。   对了,学校那边的人怎么还没发来消息?   白宋摸出了手机,屏幕上并没有未读消息。   只是现在并不方便摆弄手机,他也就没有主动和对方联系,打算再等一会儿看看。   白宋继续和跟班们添油加醋,聊着薄溪云被拆穿的暗恋与高攀,引得宴会厅内其他人都开始低声议论。   直到白家家主出现,宴会厅内才重新安静下来。   白格磊来了。   白格磊身材高大,步履带风,昂贵考究的西装三件套削减了他一贯的悍然气势,更添一分上流风度。   他刚一进来,客人们便纷纷和他问候致意,白格磊淡然颔首,俊朗的面容不怒自威。   不远处的秘书迎上来,白格磊道:“易少来了?”   秘书点头:“已经在门口准备停车了,一两分钟就能进来。”   闻言,客人们终于确信,易少真的来了。   众人纷纷惊叹。   “这是专程来为白公子回归送祝贺的吗?”   “易少可有日子没回Q市了,怎么也得大半年了吧?”   “还是白总的面子大啊,易家的都能请来!”   白格磊依旧神色严肃,并没有多余的表示。   但看得出来,对这样的称赞,他其实相当受用。   “去通知小修,”白格磊对秘书道,“让他换好礼服就尽快过来,不要让易少久等。”   秘书应声:“是,我这就去找少爷。”   吩咐完,白格磊便转身向正门方向走去。   这个宴会厅本来就是由复式别墅内二层挑空的大客厅布置而成,别墅正门正好也是宴会厅的入口。   见状,客人们也随白格磊一起,向正门的方向聚拢了过去。   而备受期待的易少,并没有让大家等待多久。   “咔嗒”一声轻响,雕花木门缓缓被推开,一名迎宾侍者走在最前,引出了其后那个修长挺拔的身影。   围拢的人群纷纷翘首望着这边,只见来人并未让侍者代劳,却是亲手撑着一把宽大的黑伞,伞檐下,男生的面容英俊而冷淡,一双漠然的淡色眼眸有若幽深寒潭。   他步入屋厅,仿若一同带进了深冬夜雨的霜寒。   最让人惊讶的是,易钟深的身侧居然还有一个身影。   众人瞩目之下——   易少亲自撑伞,护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第4章 拒绝告白   客人们脸上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对外界而言,和易少的显赫背景一样出名的,就是他的冷漠难近。可现在,易钟深却带着伴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谁能让易少这么破例?   而更让大家没想到的是,易钟深在拒绝侍者近身,亲自收起伞后,他第一句话却不是和守在面前的白家家主打招呼,而是对身旁的人说。   “香水呛。”他低声提醒,“口罩戴好。”   这下,客人们已经不是意外,而是十成的惊愕了。   谁曾见过易少这般体贴?   众人后知后觉地去细看另一位来客,那人身形明显比易钟深纤瘦许多,在这寒冷的冬夜中更显得有些单薄。   尽管他的脸被口罩遮去了大半,却依旧藏不住出色的相貌,单是那一双生得极漂亮的眼眸,就足以令人由衷惊叹。   客人们是看得被惊艳,此刻的白家人,却根本是震惊到难以置信。   最前的白格磊好歹还勉强控制住了表情,白宋却已经失声叫了出来。   “薄、薄溪云?!”   被这声音一提醒,众人才反应过来。   这居然是白家那个被赶出门的假少爷?   因着白家的地位,之前也有不少客人曾见过薄溪云。但今天的少年却比之前明显清减了许多,纤白的脸颊衬得眼睛更大了,似是刚生过一场大病,大家才一时没有认出他。   这下,场面瞬间变得戏剧化起来。   易少居然和这位“假少爷”一起来了白家?   客人们惊讶的同时,宴会厅内还有不少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了刚刚还和跟班聊得尽兴的白宋。   人易少这都亲自陪着回来了。   这就是传闻中的“痴心高攀,暗恋不得”?   白宋之前还因为享受众人的注视而愉悦,现下却瞬间转变成了全然的窘迫,他还沉在一片不可置信之中,整个人直挺挺地愣在那里,身形格外僵硬。   事实上,不只是他,连见惯了大场面的白格磊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前段时间因着一笔足以影响白氏发展的大项目,白格磊没少去B城打点。他也找去了易家门上,只是对方的态度一直是公事公办,白格磊始终也没能讨得什么好处。   直到前些天,白格磊因为要求薄溪云改名的事赶去B城,他又忽然收到了易家来过问白氏的消息,顿时觉得说不定有戏。   所以今天易少亲自过来,白格磊只觉自己的猜测正好被印证。   方才客人们争相捧赞,道是白家厉害,才能请到易少,白格磊也同样这么认为。   可现下他看着同来的薄溪云,却有些猜不透易钟深的来意了。   “您这是……”   因着易家的地位,白格磊甚至对一个小辈用了敬称。   但被他小心询问的易钟深,却并没有回答。   众人只见易少默然垂眸,看向了身旁的薄溪云。   诸多视线顺势集中到了薄溪云身上,少年开口:“来拿东西。”   他话说得简短,神色也淡然,仿佛并未察觉众人的瞩目和打量,也并不在意面前众人围拢来欢迎的这么大阵仗。   少年虽然苍白清瘦,却没有一点外人预想中的被赶出白家的落魄狼狈。   甚至于,他也完全没有因为能和易少共同前来,而表现出丝毫的骄纵张扬。   就像薄溪云说的。   他仿佛真的只是为取个东西一样。   白格磊的脸色沉了下来。   旁人看见薄溪云只觉惊艳,白格磊看见他,却觉得这好像是自己的耻辱被剖开晾在所有人面前,被指指点点,任由评判。   翻腾的厌恶涌上心头,白格磊根本难以按捺,他下意识便想开口斥责:“你——”   但他的话才刚出口,就被易钟深的声音打断了。   “学弟来拿东西,我陪他过来。”   易钟深淡淡开口,他仅有的客气也很疏离。   “不巧撞上宴会,打扰了,各位继续。”   白格磊被迫收回了声音。   他不可能对易家人不敬。   转向易钟深时,白格磊已经敛下了情绪,如常道:“易少来,怎么会是打扰?您真是客气了,来,这边贵宾厅请!”   白格磊的话回得很是周到,但客人们已经发现了不对。   易少说,不巧撞上宴会。   这话的意思,是易少根本不知道今天白家会有宴会?   众人这时才明白过来。   这位哪儿是冲着白家来的?   他分明是为了陪这位“假少爷”才过来的。   果然,对白格磊这位家主的亲自邀请,易钟深也没什么反应,他连眼睛都没有抬:“我在这儿等学弟。”   薄溪云独自上了楼,而易钟深就像他说的那样,当真等在了门口。   虽然他刚刚说了“各位继续”,但易少在大门口站着,谁敢真的继续?   甚至于虽然这整个宴会厅里的客人都已经围拢了过来,但如果薄溪云在这儿,他就会发现——   和在学校时一样,这里同样没有人敢与易钟深离得太近。   就连站在最前的白格磊,刚伸手想要缓和下气氛,想到什么,还是下意识地收回了手。   倒是易钟深先开了口。   “谁去帮忙?”   白格磊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说的是帮薄溪云。   “这……要拿的很多吗,还需要帮忙?”   说实话,白格磊其实根本不明白易钟深今天的举动。   他之前完全没有听说过易少和那个杂种有什么联系。   “不多。”   易钟深淡淡道。   “学弟的东西不都被扔出去了吗?”   易钟深的声音并不大,他本身的音域也偏低,磁性更多些,不是那种嘹亮惹耳的声线。   但此刻他正是全场视线的焦点,堪称安静的室内,易钟深的话,几乎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客人们的神色顿时变得更加微妙了。   一方面,大家是惊讶于白家的做法——把薄溪云除名的举动无可厚非,毕竟白格磊的确被骗了十多年。   但直接扔东西,就实在有些落于下乘了。   另一方面,更关键的是,众人都察觉到了易钟深的态度。   听他的语气,似是为薄溪云的遭遇感到了不悦。   最让人倍感微妙的,还是易少对薄溪云的称呼。   学弟。   天然便带着一种无形的亲近。   学长学弟更常是大学流行的叫法,不过薄溪云还在念高中。   而要说高中,易钟深之前在一中就读,一中又是Q市最好的高中,在场客人们家里的小辈基本都会在一中上学。   如果真要论起来,这些小辈其实都能算易钟深的同校学弟。   可之前,从来也没人听易少这样叫过。   难不成……   众人忍不住猜测。   易少这回真是来给人撑腰的?   听见易钟深的话,白格磊的表情僵了僵,但提及薄溪云,他依旧没有什么好语气。   “白家被他欺骗了十多年,现在犬子终于被寻回,自然要——”   易钟深根本没有要听他说来话长的意思,直接道。   “证件。”   薄溪云的一些证明还被白家扣在手里,哪怕他之前在这主宅住过许久,现在上去,也不可能独自找到白家人存放的证件。   “学弟竞赛拿了金奖,得到T大的保送邀请,现在需要证件,他取完就离开。”   易钟深声音依旧平淡,但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落在众人耳中,却如惊雷般激起了万千感叹。   “T大??”   “保送!我的天!”   “所以易少是代表T大来的?”   T大在场内每一个家长,乃至绝大多数国人的眼中,都是绝对的梦中情校。哪怕是易钟深,他在外人口中的风评这么好,也绝对有“T大学子”所附上的光环。   难怪刚刚易少一直说的是“学弟”。   保送这事一成,可就真是亲学弟了。   客人们忍不住议论起来,而在诸多讨论声中,已经被忽视了许久的白宋,此刻的脸色却是越来越趋于惨白。   刚刚易钟深和薄溪云一同进来,直接打脸破了他那些谣言时,白宋在震惊失色之后,还勉强稳住了心神。   但现下,他的耳边一片轰鸣,却是彻底地崩溃了。   凭什么……   凭什么好事总是他的?那个冒牌货,他有什么资格?!   之前因为没能通过学校的竞赛选拔,白宋和家里闹了许久,催着父母去给自己要一个破例的名额,可是学校却坚决没有通过。   直到白家出了真假少爷的事,那个冒牌货在B城高烧不起,白宋才感觉终于出了一口气。   看他还怎么参加竞赛。   可是现在,现在这个假货竟然被保送了T大……   白宋几近面如死灰。   周围却已经没有人会再多分给他一个眼神。   只在不远的距离外,站在门口的易钟深忽而抬眸,看了白宋一眼。   但这曾经奢想的注视,白宋都因为心神浑浑噩噩,全然没有发现。   其余的客人们还在热烈地讨论着T大的保送,今晚的来客大多和白格磊年龄相仿,他们都是家长,也正是对孩子的学业最为上心的时候。   议论间,除了对T大的向往,还有不少人明显对薄溪云生出了惊叹。   白家的事最近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客人们显然没有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薄溪云还能正常比赛,甚至获得了这么耀眼的成绩。   他才十七岁啊,在大人眼里还是个孩子,却独自承受住了这么大的压力。   这种心态,甚至可能比薄溪云考上T大的能力更为可贵。   对白家真假少爷的事,在座的客人基本都清楚实情,此刻自然也就对薄溪云生出了敬佩之心。   但同样的消息落在白格磊耳中,却是全然不同的意味。   “去找夫人,让她快上楼去帮忙找证件。”   白格磊对易钟深依旧很客气,闻言便立刻派人前去了。   他停了停,又问。   “易少是替T大来的?”   既然易少的态度是与学业相关,白格磊便不担心了。   他不是没感觉到易少像是对薄溪云有所袒护,但无论旁人如何看待,白格磊却只将薄溪云视作纯粹的耻辱。   最近他寻回的亲儿子,才是真正遗传了他基因的人,在学业上的表现也格外优秀。   算算时间,换礼服的儿子也该下来了。白格磊再开口,便有意无意地将话题往亲儿子身上引。   “不过这种小事,想来也不值得劳烦易少亲自跑一趟。说来巧,我家小修之前也拿到了竞赛的资格——”   但白格磊没能想到的是,他的话居然又被人打断了。   “谁说不值得跑一趟?”   未关紧的雕花木门再度被推开,一个同样年轻的英俊青年走了进来。   他的声线清润,很是好听。   “这可是全国第四的顶尖成绩,别说钟深要跑一趟,学校在本省内的招生组老师都准备过来了。”   看清来人时,众人又是集体一惊。   “顾、顾少?”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往日里求着都见不到的两家都有人来了?   在Q市,顾家的名号同样响亮,有时甚至会比易家更盛一些。   毕竟,顾家才是真正传承了三代的世家豪门。   不过相比起步于Q市的易先生,顾家只是之前有一个分支曾扎根在Q市,他们的主要势力仍在首都B城,且现在分支也已经搬回了B城。   但饶是如此,也没人胆敢在Q市轻视顾家人。   甚至就连今天主办宴会的白家,当年都是由小顾先生提携起来的。   因此,白格磊对顾少的态度更是客气了三分:“您怎么过来了?”   “有点事。”顾笙说,比起冷冰冰的易少,他开口时温和许多,“本来该早点到的,路上堵车了。”   见到顾笙,客人们初时的惊讶消退之后,心思也渐渐活络起来。   被易少一对比,顾二少简直好相处太多了。顾家搬回B城许久,轻易联络不到,今天简直是个天赐的难得机会。   虽然不知顾二少今天的来意,但只要能和他说上几句话,就绝对稳赚不赔。   只不过还没等众人行动,他们就听见顾笙问易钟深。   “证件拿好了吗?”   证件?   结合顾笙刚刚进门时的话,客人们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怎么顾少一来,关心的也是那位“假少爷”的事?   “已经上去取了。”   听见问话的白格磊主动解释,还接着问道。   “顾少的事,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因着当年顾家的提携关系,白格磊到底比旁人更有优势,现在和顾笙说话也更主动一些。   顾笙却道:“不急。”   “先把证件确认的事处理完吧,不然老师们都要等不住了。”   话题重新回到了薄溪云身上,白格磊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他想转开话茬,便邀请顾笙进贵宾厅,顺势也想将易少请进去。   可顾笙见易钟深要等在门口后,自己也没有动,一起站在了门边,惹得白格磊冷汗都要下来了。   而顾笙几次开口,说的也都是竞赛和保送的事。   客人们对学业的话题有兴趣,听得都是连连赞叹,白格磊却实在不想再多听一个字。   而且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笙虽然和易钟深同岁,读的却是同为TOP2的P大,并不是T大学生。   白格磊委婉地开口,想要截住话题:“没想到顾少对T大的事也这么清楚。两位放心,证件的事一定会好好处理……”   但他忘了,顾笙是个很会抓关键词的人。   “T大的事?”   顾笙露出疑惑的神情。   “还不一定吧,确认是竞赛系统里的流程,不是要确认保送T大。”   他又随口补充了一句:“全国第四的成绩,想要抢他的学校肯定不止T大。”   没等白格磊反应,客人们先炸开了。   “不止T大?!”   “别的学校也会发保送邀请吗?”   之前大家最大的震撼就是来自于保送T大,毕竟,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顶级学府。   然而他们现在却得知。   T大还要靠抢才能录取薄溪云。   清楚这件事后,大家很难不联想到顾二少所在的P大,再联系到顾二少今天罕见地突然到访,具体会是什么用意……   天哪——   客人们简直要被惊呆了。   该不会是T大和P大抢着要录取薄溪云吧?!   这个猜测虽然惊人,但众人议论着,确实越想越觉得合理。虽然因为拿好证件的薄溪云已经下楼,大家没能来得及细问,但诸多客人看向薄溪云的视线,已经染上了近乎崇拜的敬意。   惹得薄溪云有些莫名。   他好像……又被看作了一次锦鲤?   直到薄溪云和易钟深离开宴会厅,围绕他们的议论依旧未停,连留下的顾笙都没有分去多少话题。   经过刚刚的事,已经没有人觉得顾笙是为白家宴会而来的——白格磊明显地察觉到了客人们的态度变化,此刻却已经无法挽回了。   甚至于在不久之后,等今天刚回家的真少爷换好礼服进入宴会厅时,尽管这位真少爷身形挺拔出众,相貌也是十足英俊,的确值得白格磊引以为傲,但他的出场,也没能引发多少波澜。   客人们只是礼节性地庆祝,却再没有多少惊艳之感了。   这一晚,白家精心为迎回真少爷所准备的晚宴,却无意间被人抢尽风头,全成就了另一位主角的高光传说。   *   薄溪云拿着文件袋,同易钟深一起,在所有人面前离开了宴会厅。   室外的冬雨已然停了,只是夜风依旧很冷。呼啸的北风迎面吹来,薄溪云伸手捂了捂被吹到刺痛的耳尖,听见了身侧易钟深微沉的低音。   “门廊下等我。”   薄溪云抬头,就看见了易钟深快步朝西边走去的背影。   虽然下车时薄溪云还有些晕沉,但他也记得,那是停车区的方向。   “易少!”   薄溪云出声叫住了对方,趁着男生停步回望的时候,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去。   “我和您一起去吧。”   他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   易钟深是想将车开过来,让他不用顶着寒风去停车区。   短暂的相处中,薄溪云也发现了易少的一点特殊习惯。   从来时到现在,易钟深始终拒绝陌生的侍者近身,之前进别墅时,他就是自己撑伞,现下出来要离开,侍者想帮忙开车,也被易钟深回绝了。   易少或许是有些许的洁癖,又或是其他原因,薄溪云不觉得这是自己该管的事。   只是现在让易少独自去开车,薄溪云觉得这样不好。   好像是在把对方当作司机一样。   虽然始终谨记要和对方保持距离,但作为今晚被帮助了许多的一方,薄溪云并不想让对方被怠慢。   寒风呼啸,单薄的身体很快便被吹得冷透了,薄溪云却依旧没有停下步伐。   易钟深回身看了人一会儿,最终没有坚持,任对方跟了上来。   “不用敬称。”易钟深转到了外侧,说,“叫我学长就好。”   学长?   薄溪云怔了怔,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易钟深的手机响了起来。   易钟深扫了一眼屏幕,将电话接了起来。   同时,他又像早已猜到薄溪云下一步动作似的,直接抬手示意对方,不用回避。   不知道是不是薄溪云想多了,他好像还感觉到这位学长提前后退一步,走在了自己的侧后方。   以至于薄溪云就算想回避也无路可去,只好安安分分跟易钟深一前一后,同去往停车区。   易钟深接着电话,回应时照旧只是简短几声。因为风大,电话那边传来的声音也被模糊了许多,只有零星几个字,被风吹到了薄溪云的耳侧。   “绯闻……处理……”   隐约地,薄溪云似乎还听见了白宋的名字。   易钟深皱了皱眉,等挂断电话后,他忽然停下脚步,叫住了薄溪云。   “稍等。”   原本准备离开的易钟深,却突然带着薄溪云转头,走向了花房边专门为客人准备的休息室。   “在这等我一下,有事要处理。”   把人带到了安静温暖的休息室,易钟深垂眼,指尖飞速点击着发了几条信息,又开口。   “顾笙很快会过来,我们一起走。”   薄溪云不赶时间,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他坐在沙发上,习惯性地将双膝并拢,纤白十指搭在膝上,望向对方,乖乖点头:“好。”   易钟深本来已经要离开了,看见少年乖乖应声的模样,脚步忽地一停。   薄溪云察觉,好奇道:“怎么了?”   男生原本就比他高出大半头,此刻两人一站一坐,易钟深的视角更在高处,目光落过来,便是自上而下,一览无余的俯视。   室内的安静又深沉了几分。   薄溪云愈发有些不解。   他疑惑的时候,本就显大的眼睛会更圆一些,而且现下室内暖和,小孩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些,被烘得微微晕开了些粉色。   乖得更让人想伸手摸一摸。   易钟深垂眸,深深地看了薄溪云一眼,却是什么也没说,关门离开了。   薄溪云:“……?”   他低头看了看,反复确认了一下,自己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不妥。   最终他决定把原因归结为,大概是易钟深因为要去处理绯闻,心情不太好。   薄溪云没等多久,休息室的门便被推开了,之前出现在别墅的顾二少走了进来。   来人开口,声线同薄溪云之前在车上电话中听到的一样温雅清润:“溪云是吗?我是顾笙。”   薄溪云对他的声音很有印象,起身道:“您好。”   “不用这么客气。”   顾笙笑起来,他是典型的北方帅哥长相,骨相英俊,鼻骨极挺。薄溪云之前初次听见他的声音,就已经带了些好感,现下见到本尊,顾笙总眉眼含笑,又让人不由生出亲近之意。   顾笙说话让人听着也很舒服:“总听老高夸你,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见薄溪云似有不解,顾笙主动解释:“我小时候在Q市住过,和你们年级高主任是邻居。”   他笑道:“今年又能保送一个TOP2,老高得乐坏了。”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顾笙看了看四周,问:“易少出去了?”   薄溪云点头:“刚刚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   “哦对,应该是去处理下午的事了。”顾笙也听说了学校里发生的那个乌龙事件。   薄溪云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易少,好像心情不太好?”   “是吗?”   顾笙想了想。   “可能因为他比较烦这种事吧。”   “易少本身就不太喜欢和人亲近,要是有谁和他传出绯闻之类的,他会更厌烦。”   没办法,这人就这样,有点铁直男。   当然,最后这句吐槽并没有真的说出口。   顾笙对这个漂亮又厉害的小学弟很有好感,主动安慰道:“这情绪不是冲着你的,放心。”   薄溪云点头,抿了抿淡色的薄唇。   他也发现了这一点,这次纸条乌龙事件,尽管是也是感情绯闻,但易钟深并没有迁怒薄溪云。   薄溪云稍稍放松了一些紧绷的弦。   那之前被人恶意传散他暗恋易少的事,或许也会如此。   如果自己好好和易少保持距离,应当能降低不少风险。   两人又聊了没多久,易钟深就回来了。   易钟深没有急着要走,他伸手向薄溪云:“证件。”   男生的手掌修长有力,平白为人添了一分可靠的安全感。薄溪云把文件夹递过去,易钟深接过来,直接帮他用手机扫描好,把一应相关证件进行了上传。   这毕竟是国家级的竞赛,对参赛者的身份确认相当严格,因此流程也颇有些烦琐。   单是身份证号,薄溪云就在不同页面反复填写了好多遍,更别提还有其他诸多步骤,着实有些累人。   但整个过程中,一直在引导帮忙的易钟深,却完全没有露出一丝不耐。   薄溪云不由生出了些感激之意。   今晚,易少的确帮了他很多。   他又想起刚刚顾笙说的话——易钟深不喜和别人亲近。   薄溪云想和对方保持礼貌的距离,一是表明自己的态度,二也是不想让对方觉得不舒服。   所以在证件上传终于告一段落后,薄溪云主动开口,真诚地对易钟深道谢。   “谢谢易学长。”   他顺势改成了对方要求的称呼,带着姓又不会太越界,显得过分失礼。   闻言,易钟深垂眸,暗沉沉的眼睛看了看人,没有说话。   男生又一贯没什么表情,也让人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豫。   但到底易钟深没有拒绝这种叫法,薄溪云便安了心,准备之后就这么称呼对方。   “好像还需要一中那边的验证确认吧?”顾笙插了话,问。   他一直在旁边,而且刚刚并没有注意这两人的交流和神色,反而专注在看屏幕上的流程。   “给学校打个电话问问?”   薄溪云正要点头,恰好在此时,铃声响了起来。   这次有来电的是薄溪云的手机。   刚刚薄溪云一直在用易钟深的手机填写,他自己的手机则被放在了玻璃桌上,顾笙站得离桌子最近,顺手就帮忙递了过来。   “谢谢学长。”   薄溪云接过手机,走去了一旁接听。   电话恰巧是学校那边打来的,询问进展怎么样。薄溪云正好借此请老师帮忙,用学校的账号帮忙完成确认。   “您稍等,我找个信号好的地方。”   这间休息室的信号和网络都不算太好,薄溪云便向屋内两人欠身示意了一下,推门走去了外间的路由器旁,继续通话。   他出去之后,休息室内便安静了下来。   顾笙随意地向后一倚,靠在了桌边,他转头舒展了一下肩颈,随口问道:“钟深,你刚刚那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因为高主任,顾笙本身就对薄溪云的印象不错,今天见到本人,更是聊得投缘。   他对这个小学弟很是有些好感。   易钟深回来,顾笙正打算劝一劝他,不要因为对白家的印象,影响易钟深对薄溪云的看法。   这位大佬待人总是太凶又冷,别再把小朋友给吓到。   然而顾笙还没来得及开口劝,刚把视线转到易钟深那边,就猛然察觉了不对。   “怎、怎么了?”   顾笙忽然觉得背脊有些发毛。   因为面前男人正阴沉沉地望着他,本就冷漠的俊脸此刻更是面色不善。   等易钟深开口,连他的声音里都带上了湿淋淋的阴郁寒气。   “为什么他叫你学长,不加姓?” 第5章 拒绝告白   顾笙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钟深指的是薄溪云刚刚的称呼。   对着顾笙时,薄溪云说的是“谢谢学长”。   对易钟深,他却是更客气一些的“谢谢易学长”。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易钟深提起,顾笙刚刚都没注意这一个字的差别,现下回想起来才发现,他对两人的称呼确实有不同。   “你问他什么叫你生疏啊?”   顾笙搓着手臂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   “是你吓到人家了吧?”   他说的是真心话,就易钟深刚刚那神色,顾笙看着都还有些余悸。   更别说人家小朋友了。   不过身为好友,虽然顾笙后背还有点发凉,仍是努力安慰。   “我觉得以学弟的性格,不会特别针对谁的,可能就是被你吓到了。”   只是看易钟深依旧冷淡至极的神色,对方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   顾笙不觉有异,还在继续开导。   “我说真的,人这小孩挺好的,成绩这么优秀,性格也好,又懂礼貌。”   他说着说着,就不由带上了一点温和笑意。   “你看刚刚我们俩聊天,聊得也挺投缘的。”   易钟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笙感觉对方的脸色好像更差了。   不过没等他再说什么,对方已经面色不豫地转了话题。   “你和白家谈完了?”   “嗯。”   顾笙脸上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   他垂眼,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意料之中。”   意料之中的失望结果。   “十六年过去……时间实在太久了。”   温暖的休息室内沉默了一瞬,易钟深低声道:“还有希望。”   “嗯。”   顾笙点点头,抬手捏了捏高挺的鼻梁。   “反正无论多久,我们都不会放弃的。”   他声音也低下来,却如此笃定,不容怀疑。   “一定会把我弟弟找回来。”   今天的晚宴上,客人们受到的冲击太多,不由对顾笙的来意生出了猜测。众人大都以为顾笙和易钟深一样,是为替大学邀请薄溪云而来,但其实顾笙今天回来Q市,还另有目的。   ——因为白家找回丢失爱子的消息,传到了顾家那里。   十六年前,顾家也丢失了一个孩子。   但当年的情况太过复杂,甚至直到几年之后,顾家才知道这个孩子有可能还活着。之后顾家耗费了大量的心血与精力,高额悬赏、联系警方、资助大大小小的官方和民间组织……各种方法都用尽了,几乎寻遍了全国每一个可能的角落。   却依然一无所获。   饶是如此,十几年来,顾家始终没有停止过寻找,时至今日,他们甚至连每个地区打掉的人贩集团数量都再熟悉不过。   自然,对白家寻回孩子这件事,顾家也相当关注。   所以今晚,顾笙才会亲自赶来Q市,询问详情。   顾笙低舒一口气,语气稍微轻快起来:“况且白家孩子丢了十多年,也找到了,说不定我们家也会有这种好运。”   易钟深沉默了一下,忽然问:“白家是怎么回事?”   顾笙道:“和白格磊的前妻家有关。”   难得见他追问,顾笙便将详情整个叙述了一遍。   “白格磊是农村长大的,家里条件很差,和初中同学恋爱后,连上高中的钱都是女友家帮忙垫的。后来这个女友也就成了他的第一任妻子,柳然。”   顾笙小时在Q市长大,因着顾白两家的接触,白家的情况,他之前也知道一些。   “柳然怀孕之后,撞见白格磊出轨,两人因此离了婚,当时白格磊的生意已经有了些盈利,但柳然家里对他的行为非常生气,离婚手续办完就断了所有联系,再也不和他来往。”   这些事并不是秘密,白格磊年轻的时候颇有许多风流传说。离婚之后,他更加不受束缚,一连交往过许多任,玩得相当大胆。   “结果在三年后,白格磊遭遇了一场意外事故,险些在车祸中丧命。之后他就性情大变,外界说他是生死关头走了一遭,醒悟了,不仅人沉稳了很多,还懂了要善待身边人。所以他就找到了前妻家里,想要弥补前妻和孩子。   “但当时白格磊的前妻已经因病去世,只剩下一个两岁多的孩子,白格磊就把孩子接到了身边亲自抚养,人也收了心,不再去外面厮混,还和当时的小女友结了婚。”   顾笙补了一句:“他当时的女友就是现在的白夫人,巫颖。”   这么算算,白格磊确实已经十多年没有再拈花惹草。之后他的名声好转、生意做大,也和这些事有关——看在外人眼里,白格磊的确是转了性。   可是沉默听着的易钟深却明显没有几分听信,连一点表情都欠奉。   他离门边不远,男生先是向门外扫了一眼,听到远处走廊尽头的通话声仍在继续之后,才收回视线,冷淡道:“但他和巫颖没有孩子。”   顾笙笑了笑:“不愧是你,重点抓得这么准。”   “确实,白格磊转性的原因不是他车祸后幡然醒悟。”   从顾笙进入休息室后,花房门口就被随他来的保镖守住了,因此现下绝不会有外人来打扰,顾笙说话也很直接。   “而是他不行了。”   易钟深冷淡的眉眼间并无意外之色。   “外界不知道,但我们家清楚,”顾笙说,“当时白格磊曾经求到顾家来,想请我家帮忙寻一位国手,进行治疗。至于其他各种手段、各类偏方,他也尝试了很多。”   显然,最后都失败了。   “而当年他的前妻因为离婚时身体孱弱,打胎很有可能一尸两命,就把孩子生了下来。因此前妻的这个孩子,就成了白格磊唯一的后代,巧的是,那还是个儿子。   “所以白格磊在当年车祸之后,才一定要把这个孩子接到自己身边来。”   顾笙道:“白格磊很不乐意提起这些旧事,所以我才专程过来,一是祝贺,二也是想问问实情。”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秘闻,顾家才会选择让顾笙亲自过来,而不是只在线上对白格磊进行询问。   顾笙来后,刚刚在别墅向白格磊问起详情时,白格磊的脸色果然相当不好看。   无论是当年实情,还是现下波澜的起因,对白格磊来说,都是他不愿提及的耻辱丑闻。   “你和学弟今天来得比较早,白夫人和白家刚找回来的亲儿子还在楼上准备,等你们俩出来之后,他们才下来到宴会厅,白格磊和白夫人一起接待了我。   “在白夫人的劝导下,白格磊把实情告诉了我。”   夫人巫颖在场时,白格磊情绪会更稳定一些。   看得出,虽然白格磊没有真正转性,但这十几年的相处,也让他对现任生出了一些感情。   “十五年前,白格磊向前妻家柳家要孩子的时候,柳家根本不同意,还要他先对着前妻的牌位磕够十八个响头,两方基本是完全闹掰了,一句话都没法沟通的那种。   “但后来,柳家受挫,出了意外,好像连孩子都抚养不起了,最后还是让白格磊要到了孩子的抚养权。”   顾笙点到为止,并没有细说柳家“受挫”的具体情况。   “之后柳家的人都元气大伤,老一辈也去世了,而且柳家不在Q市,他们也再没和白格磊有过联络。”   顾笙顿了顿,继续道:“但白格磊可能留了后手,一直在提防着他们,所以今年,等到柳家有人外出就医,准备给家里一个小辈治哮喘时,白格磊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察觉了不对。”   “因为他的前妻,就是死于哮喘恶化后的并发症。而哮喘这种病,很大可能带有遗传性。”   易钟深沉默听着,眸光闪了闪。   果然,顾笙道:“白格磊在出省的路上把人拦下,直接带去做了亲子鉴定。”   “结果出来,这个患有遗传性哮喘的孩子,才是他的亲儿子,白修。”   “白格磊发现自己被骗了——前妻家对他厌恶至极,根本不想把孩子交给他,所以就在亲戚的孩子中找了一个同岁的小孩换给了他,十五年前的亲子鉴定不像现在这样严格,那也是前妻家找人调换样本,作弊出的假结果。”   顾笙捏了捏眉心:“所以才会有最近这一场真假儿子的闹剧。”   易钟深眉眼沉而冷,他忽然重复了几个字:“亲戚的孩子?”   顾笙顿了顿,委婉道:“白格磊前妻的父母和哥哥也算有些积蓄,那个亲戚拿到了一大笔钱。”   他明显看出了易钟深的面色不善,顾笙自己也不由得叹了口气。   从头到尾,被换来顶替了真少爷身份的薄溪云,都没有任何过错。   甚至于,在这短短前半生的十五年里——   他还被两个家庭,彻底地抛弃了两次。   “小孩人这么好,就是命太苦了。”   顾笙说着,又叹了一口气。   他的难过里,还有更深一层的失望。   “我也问了,溪云的父母确实就是他前妻柳家的亲戚,因为生父姓薄,所以白家才将他改成了薄姓。”   “虽然可能本来就是妄想,”顾笙苦笑了一下,“但发现他确实不可能是我小姑的孩子,还是会有一点失落。”   易钟深沉默了一会儿,等友人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问。   “他生父母现在?”   “薄家的那对夫妻已经去世了。”顾笙低声说,“柳家现在情况也很不好,自顾不暇。”   白格磊从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性格。   更何况是受了这种欺骗。   所以现下,薄溪云仍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易钟深抬眼,透过门上的玻璃窗,他能够望见外面的走廊,那里的尽头站着一个还在通话的纤瘦身影,影影绰绰,不算真切,却能望见那单薄但挺直的脊背。   “还剩半年。”易钟深淡淡道,“只要脱离白家,没人再能影响他。”   等在未来迎接他的,必然是光明似锦的大好前程。   “脱离白家?”顾笙有些疑惑,“他不是已经改名了吗?”   “你是说……”   他反应了过来,有些愕然:“白家也在报复溪云?”   顾笙皱起眉:“白家人不是已经把十几年的抚养费用列好,全算到柳家头上了吗,怎么还和小孩过不去?”   易钟深没再开口,将手机上一些信息转发给了顾笙。   顾笙点进去,扫了一眼就惊讶道:“下午那件事,也有白家的参与?”   信息有些杂,一部分是高主任发来的,还有些是易钟深的人查出的,顾笙又细细看了一遍。   学校已经找出了下午那个让薄溪云送纸条的学生会成员,而他半小时前被找到时,身为学生会副主席的白宋正好将电话打过来,两人一同被抓了个现行。   “怎么白家一个两个都是这种德性,”顾笙不由感叹,“这么看,溪云的确不是他们家的孩子。”   他没有再问白宋会怎么被处理,不提高主任那雷厉风行的性格,单是被面前这位易少记上名,这人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易钟深也没有说话,沉默地看着门外。   顾笙把消息翻完,又扫了一眼时间。   “还挺顺利的。”他道,“这么快就找到了罪魁祸首。”   顾笙刚想感叹一声,不愧是好友处理绯闻时的直男速度,就听见对方终于开口,道。   “他记住了那人卡上的编号。”   顾笙愣了愣:“你说溪云?”   易钟深点头。   那个学生会成员用拍下学生胸牌的方式,强迫薄溪云去送信,同时那人也很机警地把自己的胸牌藏了下来,借了个别人的胸牌来替代。   学校顺着胸牌上的名字一去查就发现,那胸牌的主人是个女生,不是他本人。   但那人怎么也没想到,他脖子上反挂着证件牌,大剌剌地跑去高三楼行使学生会特权,然而证件牌背面那一长串足有十一位的数字编号,却被扫过一眼的薄溪云记了下来。   根据薄溪云给的编号,高主任和教务处直接抓到了本人。   易钟深用指腹按了按食指指节,声线终于不再似平时那般冷淡。   “他很聪明。”   “确实,这么厉害。”顾笙也赞同。   他还松了口气,笑道:“我之前还怕你因为乌龙绯闻的事讨厌他,幸好没有。”   “……”   易钟深眯了眯眼睛,冷漠的面色间,已经敛去了刚刚难得的和缓。   他好像懒得再和顾笙开口,直接收回视线,重新望回了门外。   顾笙没有察觉,也顺着人的视线看向门外。   “溪云打电话还没回来啊?确认的流程这么烦琐。”   薄溪云的确仍在通话中,似乎在和老师商量着什么。   顾笙看了没多久就收回了视线,主要是走廊只有薄溪云一个人的身影,其余一片白茫茫,没什么好看的。   也不知道易钟深怎么能看那么久。   顾笙拿手机回了几条信息,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钟深,你晚上住哪儿?”   天色已晚,今天肯定要在Q市住了。   易家和顾家一样,虽然都已经搬离了Q市,但还有房产在这边,日常有钟点工在打理。   顾笙道:“我就不回家里别墅了,一回去阿姨就会过来收拾,大哥又要找人查房看我几点睡。”   晚宴时,白家也提出了入住的邀请,被顾笙回绝了。   “我刚刚在网上找宾馆开了间房,你呢?”   易钟深的视线还落在门外,闻言也只简短回了一声。   “随意。”   顾笙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这个期末你没少熬吧?我听说你们院考试周十五门测试,昨天才结束,还有两份大作业要赶,好多人都是今天才有时间开始。”   “你既然离校,那不得是都弄完了。”   易钟深一向严格自律,顾笙并没有多想对方为什么会像是赶时间一样提前离校,来了Q市。   他只是有些担心对方的身体状况。   “来的时候苏姨还叮嘱我,提醒你记得注意寝具过敏。”   顾笙看了看易钟深,说。   “你熬夜久了……小心又会应激。不然还是先定下晚上住哪,提前把床品备好吧?”   易钟深明显是听见了,却连眼睛都没有抬。   顾笙无奈,他知道对方的性格,任谁劝都无济于事,而且易钟深说随意,就是真的随便,住什么地方对他来说都一样。   没办法,也只好等晚些时候住宿前再提醒一句了。   几分钟后,终于打完电话的薄溪云回到了休息室。   需要的证明已经全部上传完毕,学校那边不放心,老师还专门去和竞赛的组委会通了电话,好生确认过一番,现在一切都已处理妥当。   薄溪云道:“老师说,现在只要等公布成绩就可以了。”   顾笙跟着松了口气:“恭喜,总算顺利结束,真的是辛苦你了。”   薄溪云摇摇头:“之前更劳烦的是易学长和老师们,辛苦他们帮了我这么多。”   他说完“易学长”,就察觉易钟深又在看他。   男生的表情仍是一贯的冷漠,但不知为什么,薄溪云隐约觉得对方似乎有些微妙的不爽。   没等薄溪云细想,他就听见顾笙说。   “对了,我正想问,你们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比赛之前?”   薄溪云点头:“嗯,当时竞赛前去B城集训,带队的是刘老师,老师说有个去年考得很好的师兄正好在附近,就把易学长请了过来。”   “哦对,你们是在附中比赛吧,那是挺近的,就在我们两个学校的隔壁。”   顾笙说。   “不过,这次参加竞赛的只有一中学生吗?没有其他学校的了?”   “有,”薄溪云道,“竞赛队包括全市的同学,每个学校都出了老师,刘老师是组长。”   “市里带队去啊,那还挺好的,统一住宿也方便。”   顾笙道。   “省得考前还要自己费心找旅馆。”   一旁的易钟深忽然插话:“费用多少?”   顾笙愣了愣,这人怎么突然关心起了这个?   薄溪云也有些意外。   和顾笙,薄溪云可以轻松自然地对话聊天,但对易学长,他总觉得对方形色冷淡,很是寡言。   没想到这位也会开口对这些琐事进行询问。   薄溪云想了想,才报了一个总数。   数额不算小,毕竟在B城那么多天,单是住宿费就不便宜。   易钟深又问:“交过了么?”   顾笙这时才反应过来。   钟深这是在担心小学弟缺钱?   顾笙和易钟深一样,都是自小家境优渥,出门随身有保镖,所以顾笙刚刚和薄溪云聊天时,根本没有想到还会有费用这个问题。   但事实是,现在对薄溪云来说,钱可能真是一大难关。   毕竟,已经被家里赶出来的他,现下还只是个高中生。   “还没有,”薄溪云道,显然他也意识到了易钟深的关注点,补充道,“不过老师说我拿了金奖,市里会有资金奖励,学校已经去帮我联系了。”   易钟深这才没有继续问。   顾笙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主要还是小朋友优秀。   这样一来,薄溪云以后更有许多机会能去申请奖学金和助学金,正常的读书和生活都可以维持下去。   顾笙又问了几个问题,他自觉和小学弟投缘,聊起来就很投机,一没留意就多说了几句。   然而聊着聊着,顾笙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回头抬眼,就见易钟深正看着他,薄凉的目光像极了之前逼问他称呼差异时的样子。   顾笙瞬间又感觉脊背有些发凉,莫名道:“……怎么了?”   易钟深冷淡地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应,反而转向了薄溪云。   “一中寒假会封校。”   这是惯例,薄溪云正要点头,就见面前高出半头的男生垂眼看过来。   尽管室内如此温暖,但离得近了,易钟深身上的薄香依然沁着淡淡凉意,无声地浸染了每一次呼吸。   男生的音调也微微低下来,尾音中愈发明显地透出振痒耳膜的磁性。   他问。   “你今晚住哪儿?”   旁边目睹这一切的顾笙怔了怔,疑惑不由得压过了后背的寒意。   他自然听得出易钟深的语气有多认真。   不是。   你连自己今晚住的地方都不在意——   怎么这么在意别人住哪里? 第6章 拒绝告白   易钟深说的话,顾笙一时没有搞懂,薄溪云同样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由怔了怔:“……晚上?”   “嗯。”   只有易钟深神色如常,平静地继续问这看起来和他自己毫无关系的问题。   “假期,你怎么打算?”   虽然薄溪云现在已经获得了保送资格,但他的高中生活还没有结束。   除了之后半年需要顺利拿到毕业证,竞赛的国家代表队那边也还有许多任务。   “哦,”薄溪云反应过来,“刚刚在电话里,老师也和我说这些事了。”   学校清楚薄溪云现在的家庭情况,为此,班主任还特意来和他谈。   对薄溪云来说,进入国家集训队并不是终点,按计划,他还应该等开学之后,继续参与下一轮选拔,选拔的最终获胜者才可以进入国家队,参加国际级别的世界竞赛。   “我现在有两个选择。”   薄溪云道。   “一是假期就离开Q市,提前去B城。除了学校会给助学金之外,好像我也可以提前申请大学的助学贷款,在B城度过寒假。等开学后过一段时间,再去参加国家队的选拔。”   干吗这么早去B城?   顾笙一开始还没听懂。   毕竟,B城那边消费可比这边高多了。   但他很快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老师没有明说,可这个选择明显就是为了——   远离白家。   顾笙虽然知道白家的情况肯定会给被抛弃的薄溪云造成阴影,但之前都只是旁观者角度,而且薄溪云本人并没有表现出什么。   直到发现学校这么郑重其事地提出建议,顾笙才终于切实地意识到。   薄溪云才十七岁。   他还只是个孩子。   白家也不仅是个轻飘飘的代词。   那是一个孩子扎根生长,真切度过了十几年的家庭。   心绪翻涌,顾笙一时难平,随即就听见易钟深问。   “白修也参加了竞赛?”   听得出,易钟深的声线明显冷了下来。   显然,他也意识到了白家的问题。   倒是薄溪云一如平常,点头道。   “嗯,白修前些天转来了一中,白家给他争取到了信息竞赛的名额。”   不同于薄溪云参加的物理竞赛,国赛中信竞的选拔方式会更灵活一些,不全靠笔试,最终名单确认得也相对较晚。   白家在认回亲儿子之后,立刻就为他争取到了这个竞赛名额。   以白修之前的底子,他自然不可能拿什么金奖,获得保送资格,但只要能有参赛证书,就对之后有益。要是白修真的走运了拿个名次,获得降分资格也不是没有可能。   白家显然为白修花了大力气。   “……”   顾笙听了,却满脸写着一言难尽。   白家对薄溪云连行李都要扔出来,直接不管他的死活,对刚认回的亲儿子却大摆宴席,花钱买也要给他弄来名额。   虽然因为之前和白家的接触,顾笙知道过一些白格磊的事,但现在看这人在血缘关系之事上的极端化处理,的确不能再深交。   顾笙暗自思忖。   等下和家里也说一声吧。   “白修以后在一中读?”易钟深仍在问。   薄溪云点头。   顾笙皱了皱眉。   白家把亲儿子也转到了一中,以后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年级,这位所谓的“真少爷”大概率会和薄溪云有接触。   易钟深没有表现出什么,只道:“另一个选择呢?”   “二就是留在这儿,”薄溪云道,“趁假期补一补课,参加竞赛类的培训,等到国家队选拔开始时再去B城。”   两个选择一对比,区别就是这整整一个寒假,薄溪云要在哪里度过的问题。   室内沉默了一会儿。   顾笙问:“老师给了你多久的考虑时间?”   薄溪云想了想:“三天。”   三天也不算长,顾笙道:“那你好好考虑一下……”   他还没说完,就听身旁的易钟深说:“你答复了?”   什么?   顾笙一惊,他看向易钟深,却见对方的神色并未有显露,唯独冷静无澜的目光定定看着薄溪云。   钟深怎么知道?   顾笙还没想明白,就见薄溪云略带意外,却是点了点头:“嗯。”   “我刚刚就回复了老师。”面对如此重要又关键的抉择,薄溪云却一如寻常,声线平稳,“我选择留在Q市,备考竞赛。”   竞赛国家队的选拔难度颇大,需要在假期进行大量地专注练习。   况且。   解决困境的最佳方式,也绝不是逃避。   所以,毫无犹豫。   少年面色淡然却坚定,看着他,顾笙不由神情微动。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顾笙已经笑了起来。   薄溪云略有不解,歪头:“怎么了?”   “没什么,”顾笙弯了弯唇,说,“就是想起了一个人。”   他发现自己对面前这个小学弟越来越喜欢,小孩看似纤弱单薄,却如此目标明确,行事坚定而果决。   “你和她的性格,有一点像。”   顾笙声带怀念。   只可惜那人的光华风采,顾笙也只是在旁人的描述中听说过,因为年龄太小,他并未能亲见。   毕竟那位惊才绝艳、受尽了全家疼爱的顾家小女儿。   顾笙的小姑。   在十六年前就已经辞世了。   也可惜。   顾笙暗自叹了口气。   面前少年也是别人家的。   这么好的孩子。   顾笙敛下情绪,问:“所以今晚去哪儿,你想好了吗?”   薄溪云点头:“老师和我说了,今天可以去学校住。”   顾笙疑惑:“不是要封校吗?”   薄溪云道:“明天放假后再封。”   虽然拖着行李会有点麻烦,但好歹有地方能住一晚。   一旁抱臂的易钟深淡淡开口:“假期呢?”   顾笙也道:“假期里就没法在学校了吧?”   薄溪云点头。   其实刚刚老师也提到过,还劝了好几次让薄溪云到他家住,但被薄溪云婉拒了。   他不想给老师添太多麻烦。   顾笙说:“那是不是就没别的地方了?”   易钟深没有说话。   他看着薄溪云,瘦削的喉结微动,极缓慢地滚了一下。   顾笙直接提议:“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吧?正好我们也要找地方住。”   薄溪云微怔,随即摇头:“不用,谢谢学长,那样太麻烦你们了。”   他的回答几乎没有丝毫犹豫。而对他的拒绝,始终望着人的易钟深表情也没有显出什么意外。   “寒假里学校周围有不少辅导班,”薄溪云道,“我可以找个辅导班打工,一般应该会包住。”   易钟深垂了垂眼,没说什么。   顾笙或许是今日才发现,但易钟深早就知道。   小孩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   他会自己把一切都做得很好。   顾笙犹豫了一下,还想再劝,毕竟打工也挺费时间,不过他还没说两句,薄溪云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薄溪云习惯性地去外面接电话,不过这次通话很短,他应了两声就结束了。   顾笙听到了一点声音,觉得耳熟:“白夫人?”   薄溪云还因为电话有些发怔,闻言回神:“对。”   顾笙正要开口,忽然察觉一件事——钟深这时候怎么不问了?   他望向易钟深,易钟深依旧没有表情。顾笙看不出什么,就先问道:“她说了什么?”   薄溪云明显还有些意外,他用手指抠了抠脸颊,细白柔软的皮肤被他自己弄出了一小片晕红。   “阿姨说接到了老师的电话,所以她给我安排了宾馆,让我假期住在里面。”   顾笙今天见了巫颖,那是位很漂亮的年轻女士,穿着温柔的白色长裙,相处时也看得出来,这位白夫人比白格磊好说话得多。   这么看,或许反而是续弦的白夫人对薄溪云更有感情一些。   这样一来倒是正好,顾笙道:“那正好,你也先别打工了,假期就安心学习。”   薄溪云点头应了。   顾笙又叮嘱了他几句,这时才想起旁边的好友。   对白夫人的安排,易钟深从始至终都没有任何波动。   虽然他平时就没什么表情,但顾笙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感觉钟深早就知道似的?   顾笙没来得及单独细问,时间不早,室外的凛冽寒风终于缓了下来,他们也该离开了。   巧的是,白夫人给薄溪云订的宾馆和顾笙今天订的是一家,同去也顺路。   三人走到停车场,顾笙很自然地招呼薄溪云上自己的车:“溪云,来。”   但他还没拿出车钥匙,就听见了易钟深的声音。   “过来。”   易钟深在对薄溪云说。   “他开车不稳,你会晕。”   顾笙:?   我带着司机来的呀?   不对,顾笙慢了一拍才意识到这句话真正的问题所在。   我开车挺稳的啊?!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这赤裸裸的诋毁,那边,薄溪云已经被易钟深带上了车。   剩下顾笙在原地,在这寒冷的夜风里满心疑惑。   哎,你不是不让别人坐你的车吗?   顾笙和易钟深认识这么久,自然清楚易钟深的习惯,哪怕是多年好友,他之前也从未见过对方破例。   可今天怎么……   猛地,顾笙又想起易钟深的话。   “开车不稳,会晕”。   看起来,似乎薄溪云很是敏感。   顾笙忽地想到了什么,恍然。   难道说……   易少要用学弟来练车技?! 第7章 拒绝告白   可惜顾笙的疑惑和猜测,已经没办法让两个当事人听见了。   薄溪云再度跟着易钟深上了车,仍是前排副驾驶座,这次他甫一进来,就闻到了一种很清淡的草药味道。   系好安全带后,薄溪云一抬眼,就看到了后视镜上新添的一个古朴香囊。   身侧的人正在打方向盘倒车,按在其上的手掌廓线凌厉,骨节分明。他瞥向后视镜,也察觉了薄溪云的目光,开口言简意赅。   “防晕药包。”   薄溪云知道,像易学长这种家世,出门多会带保镖,这药包应该就是刚刚差人添上的。   想了想,薄溪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麻烦了。”   “其实之前的晕车药就很管用,谢谢。”   易钟深没有表现出什么,薄溪云也习惯了这位学长的肃色寡言,但车开出停车区,身侧一直目视前方的男生忽然道。   “别多用,会有抗药性。”   薄溪云怔了下,才点头应了:“好。”   他没料到对方还会提醒这种细节。   后视镜中,易钟深似是望了他一眼,声线低冷。   “休息一会儿,别看窗外。”   薄溪云乖乖闭上了眼。   他发觉易钟深似乎和他一样,喜欢提前将事情控制在可控范围之内。   但显然易学长更厉害一点,可以游刃有余地规避掉多余的麻烦和风险。   对易钟深近乎巨细无遗的叮嘱,薄溪云由衷地在心底感叹了一句。   难怪易学长现在这么优秀。   银黑迈巴赫在夜色中行进。   停掉视觉之后,其他感观更加敏锐起来。温暖的空间里,草药的气味若隐若现。   但真正弥漫在薄溪云气息之间未散的,却是另一种淡淡冷香。   他认得出,那是易钟深身上的味道。   汽车开得很稳,平稳规律的行驶中,薄溪云的精神渐渐放松下来。   车内没有放音乐,四下很是安静,口鼻间被薄香萦绕着,恍惚地,薄溪云生出了一点幻象。   他好似看到了霜覆的寒冰。   那坚冰沉默地燃烧着,无声地散发出凛冽的冷香。   从白家到宾馆的路途并不算长,但因为车内如此舒适又温暖,薄溪云差点又睡过去一次。   抵达宾馆后,迎宾将顾笙和薄溪云的行李拎进去,在前台办入住时,顾笙才想起来,这还有个人没说准晚上住哪儿。   “钟深,你……”   但顾笙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前台递过来三张房卡,易钟深也拿走了一张。   顾笙惊讶:“你也住这儿?”   这是什么时候订的房间,动作这么快?   易钟深只点了个头,半句没解释,转身就去交了三份的押金。   顾笙看着对方的背影,怔怔的,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怎么感觉他今天怪怪的……”   顾笙摸着下颌,他仔细思索了一番,也只想出了一个线索。   “是因为今天处理了绯闻,心情不好吗?”   一旁的薄溪云听见,深以为然:“应该是了。”   “希望易学长的心情能早点恢复吧。”   三人的房间在同一层,巧的是,这层还有一个天台,薄溪云经过时看了一眼,室外的风景很是不错。   几人各自去房间安顿下来,薄溪云的行李是从B城竞赛完后直接带回来的,东西更多一点,里面还堆叠了不少竞赛用的资料。   他索性把学习相关的物品都翻了出来,正好趁今晚闲暇整理一下。   不过薄溪云很快就遇到了阻碍——屋内空调挡风板的扇叶似乎被卡住了,高高地上翘着,无法摆动。   空调又装得很高,薄溪云搬来椅子踩上去试了试,也没能够到,只好去找服务生帮忙。   他的房间在走廊尽头,一出门,薄溪云便望见了走廊中的一道修长身影。   那人站在天台的玻璃窗边,似是正在通话,他唇间噙着一支白烟,微微垂眼,在清冷月光的映照下,冷白俊美的侧脸越发矜贵。   “嗯,我个人建议断绝所有合作。”   薄溪云被清凉的月色晃了一下,慢了半拍才确认。   那是顾笙。   顾笙的通话很快就结束了。他挂掉电话,望着窗外,未带笑意的脸上平白多出一种陌生的距离感,似是也染上了这寒夜的疏离凉意。   薄溪云蓦地想起,其实在传闻里,顾家是比易家更枝繁叶盛的存在。   顾二少也是个优秀到堪称传说的可望不可即之人。   只是现在,那位传说转过头来,望见薄溪云,眨了眨眼,轻浅的笑意便从眼眸中浮现出来。   似是错觉般的距离感从他周身全然退去,顾笙道:“溪云,怎么了?”   声线一如平日温润。   他望见了薄溪云手中的房卡,问:“要出去?”   “去前台,”薄溪云说着,走过去,“想找人帮忙看一下空调,挡风板卡住了。”   “唔?”顾笙还咬着那支白烟,说话也没有被影响,“打不开吗?”   但薄溪云走近后就察觉,顾笙身上并没有烟味,反而带着一股很清淡温柔的薄荷香。   他这才发现,那不是白烟。   是一支薄荷糖。   顾笙已经把那支薄荷糖抽了出来,三两下咬碎,白棒扔进了垃圾桶,他卷起袖口,露出清瘦有力的腕骨。   “走,我去看看。”   哎?薄溪云意外,慢了半拍跟上去:“可以吗?谢谢学长。”   “没事,”顾笙笑笑说,“不用那么客气。”   薄溪云并不知道,在他开门之前,顾笙那一个电话,正和他有关。   在天台边的电话,顾笙打给了家里人。   虽然保镖已经在第一时间将白家的情况汇报过,顾笙还是重提了一遍,同时还说起了另一件事。   终止和白家的后续合作。   顾笙这次来,其实也有替家里进行考察的意思。顾家虽然已经离开了Q市,但家里的生意遍及全国,这段时间,顾家正好在华东地区有一个项目。   原本顾家有意找曾经合作过的旧识,而现在,顾笙已经在劝父亲去另寻合作对象了。   因为之前的接触,顾笙对白家有些印象,但只限于商业接触,他对白格磊这个人本身并未做评判。   不过现在看,哪怕是商业往来,这人也完全不值得托付。   打完了电话,又看见这么乖的小孩,顾笙的心情都好了许多,他跟着薄溪云进房,简单查看了一下空调,就道。   “借我张纸。”   薄溪云的桌上正好放了不少学习资料,他撕了张白纸递过去,顾笙把纸垫在板凳上,才踩了上去。   如他所料,扇叶只是被东西卡住了,顾笙伸手够了一下,很快就在里层拨弄出了一个碎片。   空调立刻便可以正常工作了。   “好了。”   顾笙拍了拍手,他刚从板凳上下来,就看见了薄溪云亮晶晶的眼神。   “学长好厉害。”   顾笙失笑:“有吗?”   薄溪云肯定地点头,不失羡慕地看着对方的个头,背脊还悄悄地挺直了一点。   之前和易钟深一起时,薄溪云就被清楚地比衬出了将近一头的身高差,现下顾笙虽然不及易钟深,但也比薄溪云高出许多。   顾笙更想笑了。   他今天无论是在宴会厅还是在休息室,看到的都是薄溪云的淡然冷静,没想到小孩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你多吃点也能长高。”他当即开始画饼忽悠,实在是看不过小孩现在的模样太纤瘦,“对了,晚上还没正经吃饭吧,想吃点什么?”   说着,顾笙把踩脏的白纸收好,准备将板凳放回桌边。   “易少应该在洗澡。”这是易钟深的习惯。   顾笙道:“等他洗完,我们就去……”   他分心说话,却没注意一旁的矮桌,一不小心就磕了一下。   桌子晃了晃,摆在上面的一些纸张被震得掉了下来。   “抱歉。”   顾笙放好板凳,伸手便要去捡,但无意间瞥见那些纸上的内容时,他的动作却猛然一顿。   “没事没事。”薄溪云说着,已经准备自己去收拾。   可是等看清那些纸张时,他也愣了。   被碰掉的是一个素色信封,外皮是最寻常的款式,丝毫不起眼,但信封上没有一点折痕,看得出一直在被细心保存。   信封原本还被纸胶带封着,许是胶带失了黏性,又被突然一震,里面被小心存放着的纸张就全部滑落了出来。   因为竞赛时的资料太多,尚未整理好,这个信封薄溪云之前也没有见过。   所以他怎么也没有料到,信封散开,里面整整齐齐,精心留存的——   一页又一页,居然全是手写的草稿。   纸张都散开了,所以张张都看得清楚,草稿上有的是解题步骤,有的是讲题时誊抄的题干关键词,甚至还有些都无关学习,只是随手记录的只言片语。   而所有草稿明显都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纸上的字体俊逸凌厉,笔锋极为有力。   赫然正是易钟深的笔迹。   有人默默把易钟深某一时期随手写过的草稿细心收集起来。   悄悄珍藏在了信封里。   散落的草稿静静地躺在地上,室内一时寂静得有些异常。   薄溪云的身形微僵,草稿纸离顾笙比距他更近,顾笙自然也会看得更清楚。   而他知道,身为旧交,易钟深的字,顾笙肯定也能认得出。   薄溪云当即想要解释,他不想让对方误会,但话还没有开口,门边就传来了“笃”的一声轻响。   这声响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明显,屋内两人一同回头,循声看了过去。   就见忘了被关好的门正大大地敞开着,门边,面无表情的易钟深站在那儿,修长有力的手单指抵在门扉上。   是他敲了一下门。   因着刚洗过澡,男生周身明显还带着湿润的水汽,他额前原本撩起的发丝垂落了下来,本该是闲散一些的状态,但这些浴后的差异,却仍然未能将他自身的冷意消减半分。   易钟深面色无澜,微凉的视线扫过顾笙,最终落在了略显僵硬的薄溪云身上。   “你们在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痴汉:保存草稿。   真正的痴汉:开房,洗澡,哄睡,药包。 第8章 拒绝告白   易钟深来得如此突然,让这本就寂静的室内气氛更僵硬了一分。   薄溪云下意识地侧迈一步,挡住了地上散落的纸张,他还没想好怎么解释,一旁的顾笙却先开了口。   “溪云房间里的空调有点问题,我刚来帮他修了一下。”   说着,顾笙也随意地向前走了半步,恰好站在了一张飘得远了些的纸张之前。   那个位置,让他恰好遮严了门口易钟深可能的视线。   “钟深,你洗完了?”   顾笙的语气很是寻常,状若无事地说。   “刚还说要问你呢,晚上夜宵想去哪儿吃?”   薄溪云趁这个时间矮下身子,捡拾起了地面上的稿纸。   静了一下,门边才传来易钟深声线低沉的回答。   “问学弟。”   顾笙看了一眼正在低头专心整理的薄溪云,无奈地叹了口气:“学弟肯定也随意,最后还是得我选。”   他拿出手机:“我搜搜附近的推荐吧。”   没搜两下,顾笙又起了话茬,似是想起什么:“对了钟深,你寝具换了吗?”   易钟深没说话,顾笙就知道了答案。   “别再不当回事了,快让人去换一下,不然我都不好和苏姨交差。”   他催着易钟深回了房间,等易钟深离开后,顾笙把房门关好,反身靠在了门上,这时才终于真的松了一口气。   地上散乱的东西全被收好了,刚刚的信封也已经不见踪影,顾笙看着攥着手指乖乖站在那儿的薄溪云,心不由得软了些。   “没事,别担心,易少应该没看见。”   薄溪云张了张嘴:“我……”   “我知道,”顾笙安抚道,“你放心,我没有其他意思,刚刚是怕易少误会,所以才先瞒着把他支开。”   “他本身就对绯闻的事比较排斥,今天又心情不佳,突然看到那些纸张,有可能会多想。”   薄溪云愣了愣,没料到对方会这么说。   他知道刚刚那些散落的纸张的确很容易引起误会,再加上傍晚“我喜欢你”的纸条,和之前那些不知道有没有传播开的暗恋传闻,更是让人很难不去多想。   但薄溪云没有想到,顾笙居然会是这种反应。   顾二少毕竟是易钟深的好友,而现在,他却是如此周到地在为薄溪云着想。   还在易少面前,滴水不漏地维护了薄溪云。   薄溪云乖乖应声,真心实意地道谢:“嗯,谢谢学长。”   “不用,”顾笙摆手,“又不关你的事。”   他又解释了几句。   “可能他们家遗传吧,易叔也是个特别专一的人,就不喜欢听别人乱传绯闻,觉得会对自己的爱人不好。”   “就是钟深最近好像更明显了,对绯闻之类的事尤其敏感。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喜欢上谁了呢。”   说完,顾笙又笑。   “开玩笑的,就他那种冰山铁直男,怎么可能。”   这种轻松的语气让薄溪云也放松了许多。随即,顾笙又有些好奇地问。   “不过,溪云你为什么会有这些稿纸啊,竞赛前留下的吗?”   虽然顾笙也单身,但他很谦虚地觉得,自己这样,才是直男思维应该学习的榜样。   就像现在看这些被珍藏的亲笔。   别人可能会误会,顾笙却不会。   “嗯,是竞赛前易学长写的草稿。”   薄溪云终于有了机会解释。   “当时易学长周末过来,陪我们上了两个晚上的自习,有不会的题去问他,他会帮忙讲,草稿就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所以你就留下来了,”顾笙说,“想整理当笔记?”   “笔记已经整理过了。”   薄溪云说,他重新把信封拿了出来,随意抽出了其中的一张,展示给对方。   “留着稿纸,是因为这些纸都是易学长从他学校拿来的,带着T大的名字和校徽。”   雪白的横格稿纸上印着红色横线,最上方果然明晃晃地带着T大的校名。   “那时候,我觉得T大挺遥不可及的。”   少年微微有些赧然。   “之前老师也天天教育我们,可以定一个目标学校,好激励自己。”   薄溪云说得认真,一面又小心地把纸张收好。   “所以我看到这些稿纸,就把它们都收集起来了。”   这种念头倒也很好理解。   毕竟这可是T大。   谁没梦想过呢?   顾笙听着,却皱了皱眉。   他忽然问:“你是之前就一直很想考T大吗?”   薄溪云想了想:“也不是,没有很明确哪所学校,就是觉得TOP2的学校很厉害。”   顾笙一拍椅背,立即接话:“对吧!其实TOP2的另一所也很厉害。”   “之前我就说过,你这次全国第四,给你发保送邀请的肯定不止T大,估计很快P大也要来消息了。”   “说实话,真要论物理,其实P大物理系才是全国第一。”   顾笙语重心长。   “选学校这么关键的事,你一定要好好考虑。”   薄溪云愣了愣:“……P大?”   他解释前想过顾笙的反应,甚至想过自己说的原因对方会不相信。   却唯独没想到,顾笙会这么说。   而顾笙已经在拨电话了。   电话很快被接起,顾笙匆匆问:“喂,老大,你还在学校吧?”   “你明天帮我去学校文创中心买点东西,明信片书签钥匙扣之类的,你看着拿就行,高中生能用到的都要,买完帮我寄过来。嗯,主要买稿纸,抬头要带P大名字的,名字一定要显眼,越大越好。买个……”  顾笙看一眼薄溪云,想了想。   “先买一箱吧,就剩半年了,应该够用。好,嗯,谢了。”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薄溪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顾笙就已经挂了电话。   “离确认保送资格应该还有一段时间,正好你多了解一下这些高校,好好对比一下。”   顾笙还一脸严肃道。   “就比如这个,说实话,不是我有意贬低隔壁,论稿纸,肯定是P大的好用,你试试就知道了。”   T大那几张稿纸算什么啊。   咱这儿有新的,随便用,一整箱!   薄溪云:“……”   他看得有些瞠目,完全没能理解,慢了好几拍才反应过来。   或许这就是……   TOP2之间的攀比心?   顾笙又好生叮嘱了一番,才暂时离开。   等过了一会儿,房间都简单收拾好后,三人便去吃了夜宵。   吃完夜宵回来,已经十点多了,走回酒店大堂,室内温暖的热风不由让人放松了许多。   “还是酒店暖和。”   顾笙发出了一声舒服的喟叹,按下了电梯键。   “不早了,回房早点休息吧。”   他想起薄溪云今天着实是忙碌了一整天,道:“不行就先睡吧,溪云,行李明天整理也行。”   三人上了电梯,薄溪云应道:“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我回去看完今天的题就睡。”   “看题?”顾笙意外,不是考完了吗,“还有什么题?”   薄溪云道:“一些竞赛册。”   “今天还看啊?”顾笙问,“刚放假的第一天,不歇歇吗?”   “没事。”薄溪云笑了笑,说,“平时也这样,放假没什么区别,习惯了。”   顾笙听得却是一脸惊奇。   他和易钟深一届,也才刚从高中毕业一年。   哪个高中生不是放了假就去疯玩的?这次假期后又没有考试。   像薄溪云这样会保持平日时间表的例子,简直万中无一。   “这么认真啊……”   电梯抵达楼层,顾笙还在感叹,却听已经先走出去的易钟深对人说。   “看完题,最好比平时早半小时入睡。”   易钟深的声线依旧低磁微冷,听不出多少温度。   “今天太冷,你又晕车,身体需要休息。”   晕车?   顾笙这时才想起,刚刚易钟深选夜宵店时就要求在附近,可以步行不用开车,难道就是因为怕学弟晕车?   他愣神的时候,易钟深已经把人送到了房间门口。   少年乖乖应声:“好。”   而顾笙一向很会抓重点。直到薄溪云进屋关门,走廊里隐约还有顾笙的疑惑。   “哎钟深,怎么让人累成这样?”   “你之前在车上干什么了?”   *   第二天清早,顾笙好不容易在一大早起床,打着哈欠下了楼。   这家酒店的早餐相当有名,是传统的粤式茶点,吸引了不少客人慕名前来。   下到一楼餐厅,顾笙走进去,果然看见易钟深已经坐在了靠窗的一张桌子边。   隔不远还有一些同样来进餐的年轻客人,在悄悄看他。   顾笙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走过去拉开椅子就在人对面坐了下来,他没忍住,又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直到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顾笙才终于清醒了一点,有气无力地打招呼。   “早。”   但对面的人显然对他千辛万苦才起床后的珍贵问候毫不领情,易钟深看着手中菜单,眼皮都没抬。   “起来,那是学弟的位置。”   “啊……学弟?”   顾笙困得神志不清,反应都慢了半拍。   “这么早,溪云还没起吧,让人小朋友多睡会儿……”   易钟深抿了一口茶,淡淡道:“他已经跑完三公里了。”   顾笙直接被彻底惊醒了:“什么……几公里?!”   “我早上出来,正好遇见他去晨跑。”易钟深道。   清晨太冷,室外还有裹尘的早雾,易钟深叫住了正要外出的薄溪云,带他去了酒店的健身房。   小孩的身体不算好,体力也有待加强,看得出之前没什么底子,锻炼应该是最近才开始的。   但他身上很有一种韧性,喘着气也还是坚持慢跑完了整整三公里。   最后是易钟深提醒不宜操之过急,他才没有继续。   也不会逞强。   哦对。   易钟深默数着少年的特性,又抿了一口茶,喉结缓慢地滚了滚。   还很容易耳朵红。   不只白皙柔软的耳尖,薄溪云的锁骨和手指尖也会泛红,许是因为他的皮肤太薄,偏于生嫩,即使不被外物擦蹭,运动时所生出的薄红,也会格外显眼。   悄然生艳。   顾笙还愣愣的,沉浸在震惊之中:“我的天,假期晨跑,这还是高中生吗?”   直到他被易钟深盯着让出了桌对面的座位,改坐到另一侧,顾笙仍然有些愕然。   他点点腕表,简直不可置信:“现在才七点啊,大佬!连晨跑都结束了,你们俩是什么时候醒的?”   顾笙知道易钟深极为自律,平日里作息时间严格得近乎变态,但他没想到,薄溪云这么一个看着白白弱弱的小孩,居然也有这种毅力。   加上昨晚的放假后也要看习题。   他自律得简直不像个高中生了。   “怪不得溪云昨晚夜宵也没吃多少,喝了点粥就不再动了。”   顾笙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他是不是还会觉得,太晚吃东西对身体不好啊?”   “夜宵就是不健康。”   易钟深冷淡地一语下了判定。   “别带坏他。”   顾笙:“??”   他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在这两人面前,自己确实没什么底气。   ……昨晚他还熬夜了。   顾笙一时被噎住,恰在此时,薄溪云也过来了。   少年换下了昨日的校服,穿了一套自己的休闲装,加绒外套是奶绒绒的白色拼着浅蓝色块,看起来更显得年纪小。许是因为刚锻炼过,他看起来状态不错,淡色的薄唇也比昨日的苍白更多了些血色。   男孩柔软的发尾还带着一点湿漉漉的潮气,明显是刚回去沐浴过。   易钟深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他,抿完了杯底的最后一点茶。   薄溪云看见顾笙,有些意外:“顾学长下来了?我还以为你会晚一会儿……那我让服务生把早餐送过来。”   他说完便又转身回去了,顾笙这时才发现,薄溪云过来的方向并不是客房,而是餐厅前台。   “哎,溪云刚才不在,是帮我留早餐去了?”顾笙惊讶。   易钟深:“嗯。”   因为这家酒店的早茶过于出名,客人太多,酒店每日的供应时间有限,过了九点就会结束。   而如果住宿的客人起晚了,就需要提前登记,酒店才会在客人醒来后,将茶点送到房间。   顾笙摸了摸鼻子。   他的确习惯熬夜,今天还是因为怕大哥查寝才难得这么早起。   薄溪云很快就回来了,顾笙向他道了谢,感叹道。   “溪云这么细心。”   薄溪云摇摇头,没觉得有什么。   顾笙却道:“我之前也遇到过和你作息时间差不多的人,就在我们隔壁寝室,每天都准时十一点睡六点起。当时刚开学自我介绍,他说自己很自律,大家还很佩服他。”   “结果后来发现,他十一点睡后就不允许任何人有动静,六点起的时候又吵得能把全宿舍给闹醒,把舍友都快给折腾疯了。”   相较之下,薄溪云虽然也作息极为规律,但他却完全没有因此产生优越感,更不会强迫别人配合自己。   反而还会尽可能地体贴旁人。   不只是这顿早餐,还有昨晚吃夜宵,他虽然不习惯那么晚吃东西,却也没有扫兴说不去。   所以顾笙才会那么夸他。   “啊,”薄溪云听懂了顾笙的意思,他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有不好的地方。”   “?”顾笙问:“什么?”   易钟深也抬眸望了过来。   就听少年道。   “如果只是临时有事的话,我怎么调整都没关系。”   薄溪云的作息并不是刻意的,为了达成什么目的才建立起的。   只是他喜欢这种可控的感觉。   “但如果有什么事会经常地出现意外、超出个人计划,我会不由自主地想要尽快结束这件事。”   薄溪云的本意是想表达他比较自我,他还是更习惯把生活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顾笙听了,却意识到了另一个重点。   “哎,那你这样岂不是都不想谈恋爱了?”   毕竟,感情可是最难掌控的事情之一。   “比如你想看书,你对象却突然提议去逛街,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薄溪云没想到他会说这个,直接摇头:“我没想过恋爱的事。”   虽然只是高中生,薄溪云平时也少收到过告白。   但他从来没考虑过,接受一个人持续影响自己。   这完全超出了他的可控范围。   坐在他对面的易钟深不易察觉地顿了顿,沉默地收紧了握着茶杯的长指。   顾笙倒是笑了笑,说:“其实,找个和你习惯差不多一样的就可以了吧?”   “比如……”   顾笙顺嘴就想说易钟深,毕竟这两人一样的自律。   但想起昨日易钟深对感情传闻的排斥态度,顾笙忽然停住了,险而又险地咽回了易钟深的名字。   可是话说到一半,又没办法卡在这儿,顾笙只能胡乱改口,说。   “比如我这样的。”   “……”   桌边明显地静默了一瞬。   察觉薄溪云投来的惊讶目光,顾笙干笑了一声:“哈哈。”   他掩饰地喝了口水,刚想扯点什么结束这个话题,忽然听到易钟深说。   “既然一样。”   男生声音平静,面无表情。   “明天早上先十公里。”   “咳、咳咳……!!”   顾笙这一口水喝得差点没把自己呛死。   “不,咳、不用了,咳咳……我今天就买票走!”   薄溪云略带担忧地看他,递去了几张纸巾,随即听见易钟深说。   “不用听他的。”   易钟深垂眸,淡淡抿了口茶。   “今天不走。”   新茶的淡雾似是将他凌厉冷淡的面色柔缓了几分,易钟深道。   “明早如果你想晨练,我还是同样的时间。”   顾笙勉强压抑住自己的呛咳,因着易钟深的声音,不由生出了一点疑惑。   同样是明早,怎么感觉易钟深刚刚对他说的十公里,活像是夺命绝杀令。   转头对薄溪云却毫无凶意。   甚至会让人错觉以为,那是报备的语气。   是想要提前加入薄溪云的计划表。   易钟深还在看薄溪云,视线停在少年被湿漉发尾微微遮过的白皙耳尖。   “红还没消?”   薄溪云摸了摸耳朵,他知道自己皮薄,运动后容易泛红生热。   “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   他暗自叹口气,自己太菜了,没办法像对方一样。   早上同样的锻炼时间,易钟深多跑了五公里还游刃有余。   薄溪云想着,没有察觉仍有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柔软的耳尖被他自己的手指揉过,白皙耳廓上透显出的薄红晕染开来,愈发惹眼。   更艳了。   “明天一起。”   薄溪云听见了对方的建议。   “我教你调整呼吸。” 第9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原本没计划和学长们有过多接触,毕竟有那些绯闻在先,他还记得要保持距离。   但既然对方已经快要离开,薄溪云也没有想太多,便应下了晨练的事。   他和学长们的相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   果然,之后一整天,薄溪云都忙得没有时间和两位学长遇见。   不只是竞赛需要走流程出成绩,之前因为薄溪云离校去B城参加比赛,学校这边也有不少遗留的事项需要本人处理。   直到天色已晚,薄溪云才终于把学校里之前落下的事忙得差不多。   一中已经放假了,校园里顿时变得有些过分冷情,薄溪云在锁门之前离开了学校,他刚去市图书馆找了个自习区,就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溪云,你在哪儿呢?”   班主任的声音难掩喜气。   “今年市里的冬令营成功办起来啦!”   电话里,班主任介绍得很详细。   冬令营是为备考各高校自主招生所准备的,基本上把Q市各个高中的名师都集中了过去,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几位顶尖优秀的物理老师。   “你假期不是还要练物理么?我给你申请到了一个名额,这样,明天你去看看?”   薄溪云当即应了:“好,谢谢老师。”   他的道谢真心实意,毕竟有这么多名师在,冬令营的名额肯定很难争取。   而薄溪云也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这么一个机会。   原本薄溪云已经打算自己刷题,毕竟竞赛辅导不能大班授课,也没法找普通老师,只能找专人一对一,而这个费用,现在的薄溪云肯定负担不起。   因着白家的事,薄溪云醒来后的处境并不算好,甚至可以说是举步维艰。   但他也发现。   一路以来,始终有人在向他倾予善意。   薄溪云第二天就去了冬令营,上课地点就在一中附近,离他现在住的宾馆也很近。   冬令营的人数并不少,除了各个学校的尖子生,还有一些是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学生,想通过自主招生获得一些降分资格。   整个冬令营基本上以学校为单位,被分成了三个班,由老师们轮番授课。   一中因为成绩好,得到的名额也最多,一个学校就占了整个一班,不需要再和其他学校的学生拼合。   此刻在整栋教学楼里,最热闹的也是一班。   学生们都是同校的高三生,彼此也熟悉,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早就聊开了。   有人好奇:“哎,白宋没来吗?”   因着白家的背景,加上他本人的高调,白宋在一中也算有名。   这次冬令营他没参加,第一时间就被人发现了。   “他还来什么啊,”有人笑,“你们不知道?白宋出事了。”   旁边同学纷纷好奇:“出什么事了?”   老师们还没有来,教室内除了一些尖子生在安静地看书,不少同学都凑热闹地靠了过来,听八卦。   “白宋本来被内定了新一届的学生会主席,现在这事黄了,他被撤了。”   “啊??真的假的?”   “白宋等这换届不是等挺久了?”   其他同学也有人知道内情,忍不住好笑。   “是啊,本来换届都是每年上学期的事,这时候不该换人的。这回是上届主席因为高三学业太重不做了,才轮到白宋。”   “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结果还没上任呢,就被撤了。”   “为什么会撤他职啊?”   “好像是白宋指使学生会的人去污蔑陷害吧,就是易神来的那天闹的事。”   “对,我也听说了,白宋还私自给学生会成员开通行证,让学生会的人哪儿都能去,教务处都管不住。”   “说实话,学生会那群人确实挺狂的……”   学生会张扬的行事风格,在一中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不少人都撞见过,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了起来。   但还是有人说:“真撤了对白宋也没多大影响吧?反正人家家里有钱……”   “嗤,白宋家有什么钱啊?”   以白宋的行事,早有人看不惯他,嘲笑道。   “他靠得不就是他那个大伯吗?这回找大伯也没用了,白宋搞的幺蛾子直接惹到了易少,白家都受了牵累,他大伯把他给骂惨了。”   “真的啊?”   “对啊,白宋寒假前不还嘚瑟自己要去欧洲游吗?现在别说去欧洲,他哪儿也去不了,上学期求着大伯给买的那辆新山地车都被收回去了。”   “哈哈哈,这也太搞笑了吧?”   不少人都听乐了。   这边正聊得热闹,突然有一道不满的声音响起,突兀地打断了闲聊。   “瞎叽歪什么呢?”   同学们回头,就见几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最前面开口那个,正是平日里和白宋形影不离的人,胡鹏。   “别人怎么样管你们屁事?”   胡鹏声音不小,整间教室都听得见。   “有本事出来单挑!”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被吓住了,紧接着就有声音说。   “白宋平时少在背后造谣别人了?”   “说什么呢?”   胡鹏火了,“砰”地一砸桌子。   “滚出来!”   说话那人也站了起来:“行啊,你来示范示范怎么滚?”   教室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眼看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忽然“哐”的一声轻响,教室前门被推开了。   一个略显单薄的漂亮少年走了进来。   前排几个原本在看书的学生顿时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溪云?”   “云神!!”   薄溪云笑了笑,淡色唇边抿起一个小小的浅涡。   “好久不见。”   因为来时遇见了班主任,薄溪云迟了一会儿才到教室,基本上算是最晚到的一个。   年级里基本上都听说了他拿到竞赛金奖的事,所以薄溪云一来,原本安静看书的尖子生们都围拢了过去,好奇地询问起了他竞赛的事。   教室后面的对峙就这么被打断了。   胡鹏面色阴沉,冷冷地盯着薄溪云。   原本因为白宋的事,他就对薄溪云很是不爽,现在看着那些平日里根本不屑于和他们往来的尖子生,此刻却全都众星拱月般围住薄溪云,胡鹏更是忿忿难平。   他当即就甩下了原本的僵持对象,准备上前好好去给薄溪云一点颜色看看。   只是胡鹏才刚带着人走了一步,前门就有老师走了进来。   来人正是薄溪云的班主任。   他一来就是一句:“都坐好,老师们还在开会,你们先上自习。”   虽然教室内坐的是整个一中的高三生,原本三班的同学并不多。不过班主任老师的脸还是相当管用的,这话一说,大家都安分地各自坐了下来。   胡鹏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和老师对着干,只能踹了一脚桌角,转头回去了。   他踹桌角的动静并不小,换做平时,早该被老师训了。   但此刻,班主任却根本没关注这边,声音里已经难掩笑意。   “溪云,过来,P大也来电话了!”   薄溪云被叫了出去,教室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就炸开了锅。   “P大?!!”   大家都在讨论薄溪云,谁还有空多看胡鹏他们,一时间教室里吵嚷不停,等薄溪云回来时,他已经被彻底地坐实了“学神”的新身份。   直到薄溪云的班主任又来了一回,教室才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自习。   而那个传说中的梦幻选择题也终于真实地摆在了薄溪云面前。   上T大,还是上P大?   薄溪云还有几天时间慢慢考虑。而在教室里,因着老师们还没有过来,同学们就暂时先按照平常学校的时间表上下课。   等到了下课时间,由于教室里有些闷热,不少人都去了室外透气。   薄溪云也和同学一起走了出来。   室外仍旧寒冷,有几处地面还结了冰,但空气很是清新。   他们上课的地方是一所小学,出了教学楼,不远处就是学校内升旗演讲用的主席台,旁边还有一些单双杠之类的体育器械。   小学早已经放假了,现在校园内只有这些冬令营补课的高三生。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大多都聚在了体育器械区。   没多久,远处的办公楼传来了一些动静,同学们抬头望过去,就见有不少老师从办公楼里走了出来,似乎是刚开完会。   让薄溪云有些意外的是,他居然在人群中看到了易钟深。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但很快就有眼尖的同学叫起来。   “哎,那不是钟神吗?”   对易钟深,叫他易神或者钟神的都有,高中生正是喜欢这种称呼的时候。尤其是尖子生之间,互道x神,以示敬意,不知道的听见了还以为是什么中二大会。   不过对易钟深,大家的敬佩却是十足的真心诚意。毕竟考上T大之前,易钟深就已经因为每次总是碾压式的显眼成绩,而在校内相当出名了。   因此今天一见到这位,学生们就很是关注。   “钟神来干吗,他还没走吗?”   同学们好奇地张望着,随后就发现易钟深并不是独自出来的,跟他一道的还有两个中年男人,面上都笑呵呵的,在和易钟深说着什么。   有同学道:“哟,那不是老焦吗?旁边是谁啊?”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正是一中的校长,焦林。另一个面孔更陌生一些,但还是有人认了出来。   “那个好像是教育局一个副局长吧,以前见他来过一中。”   “易神这么牛?还能和政界人士谈笑风生。”   “哪里笑了?谁要是能见到易少笑,那才是真的牛好吧。”   同学们嘻嘻哈哈地笑闹着,不过还是有人知道得更多一些。   “易少他爸转正之前好像就是分管教育的,这副局长大概就是以前的下属吧。”   “哦……”   学生们对职位都还没什么概念,听过也就过了。   不过紧接着,他们就看到焦校长聊得兴起,开怀地笑起来,还伸了手,似是想去拍易钟深的肩。   只是校长的手还没碰到易钟深,就被那位副局长中途拦下了,副局长说了句什么,校长恍然点头,随即就收回了手。   薄溪云也看见了这一幕,他没怎么在意,却听见旁边的同学们惊叹。   “传闻是真的啊?”   ?   薄溪云问:“什么传闻?”   “云霸你不知道啊?”   站薄溪云旁边的就是他同班的数学课代表,柯迪,闻言给他解释道。   “易少不仅不喜欢绯闻,还不喜欢别人靠近。他平时就穿得挺严实的,就算是大夏天也不会像我们这样穿短袖大裤衩,人再多也不会和别人离得太近,更不要说直接的肢体接触了。”   这么冷的天,柯迪居然不知道从哪摸出了一把瓜子,冻得手指头几乎没法打弯还在嗑,边嗑瓜子边八卦。   “而且据传闻说,从来没人见过他破例。去年高考表彰大会的时候,领导和易少握手,易少都戴着手套没有摘。”   旁边的同学似乎也都听说过这个传闻。   “是啊,所以刚才老焦想拍他,就被副局长拦下来了,估计是知道易神的习惯吧。”   “瞧瞧,这是什么?自带结界啊!”   同学们还在七嘴八舌地讨论,薄溪云听着,却不由生出了疑惑。   不会和人有肢体接触?   他之前的确察觉易钟深似乎有洁癖,可却并没有发现对方会对碰触排斥。   薄溪云略有不解。   就在今早晨练的时候,学长教他调整呼吸,不是还……   “哎?”   身边同学忽然叫了起来。   “易神是看过来了吗?”   薄溪云被声音拉回了意识,这时才定睛去看。   刚刚思索的时候,他就怔怔望着远处的易钟深,此刻一回神,薄溪云正好对上了男生的视线。   “……?”   薄溪云一愣。   学长真的在看这边?   他知道易钟深对视线很敏感,但也没想到对方会敏锐到这种程度。   现下已经连想说对方看过来是错觉都不可能了——易钟深已经告别了领导们,径直朝这边走了过来。   从办公楼的方向过来,正好要经过高高的主席台。而方才同学们为了讨论八卦,都已经聚在了高台一侧,还有人站得累了,干脆靠在了主席台边。   易钟深走过来,没有绕路,长腿一迈,直接踏上了主席台,他从斜对角穿过来,走到了聚集的学生们这儿。   主席台下的这一侧站满了学生,易钟深没有走下来,而是停在了台边,他本身就个子很高,此刻站在高台之上,就更添了一分让人难以触及的俯视感。   同学们都没想到易钟深会过来,一个个愣愣地仰头望着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大家连开口打招呼都不齐,称呼一点也不统一。   “钟神……?”   “易少好!”   易钟深微一颔首,竟是应了这些问候。   虽然他的回应绝对不算热情,但见易少没有像传闻中那样把大家视若空气,已经足够让同学们意外了。   捧着瓜子的柯迪下意识问了一句:“易少找我们有事?”   这位看起来冷冰冰,声音更冷冰冰的学神居然也回答了他。   “来找学弟。”   他口中的“学弟”指的是谁已经不用再问,因为此刻,易钟深就正看着主席台边的薄溪云。   大家闻言,也纷纷好奇地和他一起看了过去。   视线聚集过来,薄溪云本人显然也有些惊讶。   他睁圆了漂亮的眼睛,长睫上沾着冬日霜染的湿漉水汽:“……我吗?”   易钟深垂眸看着他,一时竟是沉默了一瞬,没有接话。   “有事?”   薄溪云未觉有异,但他也没猜出易钟深的来意,能想到的只有一件事。   “易学长是要回B城了吗?”   所以来和自己道别?   薄溪云说着,出于交谈的礼貌,他向前迈了一步,离易钟深所站的主席台更近了些。   但不巧,主席台边恰好有一块碎砖。天寒地冻,地面上又结了霜和薄冰,薄溪云一步过去,踩到碎砖,不小心就趔趄了一下。   旁边同学忙拉住他:“小心!”   不过这到底是平地上,而且薄溪云走得也不急,他并没有什么大碍,立刻就站稳了。   谢过同学之后,他还准备继续和学长交谈。   但下一秒,薄溪云的腰侧忽然一紧——   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原本站在高台边的易钟深单膝向下,利落地矮下身来,竟是用手臂揽住薄溪云的腰,直接将人圈抱了上去!   薄溪云穿着一件雪白的羽绒服,还带一圈毛毛领,整个人很是蓬松。直到他被易钟深抱住,才显露出了过于纤细的身形,腰线竟是细到被人一只手臂就能圈住。   而易钟深的动作,根本不像在抱一个已经抽条长个的男孩,倒更像是轻飘飘地拎起了一只猫咪。   还是幼猫,小得又轻又乖的那种。   薄溪云甚至没有看清,他只觉脚下一空,身体一重,紧接着,他就已经稳稳地踩在了高台上。   易钟深的力气很大,抱他的手臂非常稳,甚至似乎还选好了圈抱的部位,完全没有硌痛他。   可是虽然薄溪云身上没受什么影响,主席台边的同学们却已经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发……发生了什么?!   柯迪还捏着枚嗑好的瓜子仁,甚至都忘了往嘴里送,瓜子仁直接掉在了地上。他傻傻地张大嘴巴,已经开始在怀疑自己的眼睛。   ??   说好的拒绝身体接触呢?!   清冷的冬日天光之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易钟深既没有戴手套,也完全没有排斥和薄溪云的接触。   那双裸露在外的冷白手掌修长有力,在日光下微微透出青色的筋络,毫无隔阂地圈过了薄溪云单薄瘦窄的腰侧。   在所有人面前,主动把他的学弟抱了上去。   同学们的惊讶太过明显,薄溪云自然也不可能忽略这传闻和现实的差异。   尽管已经被对方放开,他还有些怔怔地,慢半拍地想通了这件事。   ……果然八卦不能全信。   所有人里,神色淡漠如常的只有易钟深,男生那冷淡的表情,让人完全没办法将他和刚刚所做出的惊人举动联系起来。   易钟深终于开口,解释了来意。   “我不是来告别的。”   现下站上主席台的成了两个人,易钟深同身侧少年一起,以超出大家小半个身子的显眼高度,站在高台之上,被所有人仰头惊讶又目不转睛地注视着。   “我申请了加入冬令营,假期都会留在这里。”   那低磁微冷的声音,也被所有同学听得清清楚楚。   听他对薄溪云说。   “今天起,由我担任助教老师。”   作者有话要说:   白天当老师,晚上当老——   易钟深病历守则第一条:只让喜欢的小朋友碰。 第10章 拒绝告白   助教老师?   薄溪云一怔。   易学长不走了?   不同于他的怔愣,其他同学听见这话,第一反应都是全然的惊喜。   “真的?!易神要带我们上课吗!”   “请易少当助教,这也太奢侈了吧!!”   还有人迫不及待地直接问了。   “易神!你会看着我们自习吗?”   易钟深略一点头。   “嗯。”   “哇!!”   这下同学们爆发出了愈发兴奋的欢呼。   有易神看自习,不仅意味着大家能和他有接触,更关键的是,有什么难题,随时都能得到解答。   而且这位学神还是全能类型的——各个科目的题目都可以去问。   这让谁听了能不兴奋?   听着周围同学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薄溪云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易学长真的要留在这儿了。   嘈杂的议论声中,薄溪云听见身侧的易钟深道。   “你今早说,寒假会尝试坚持晨练。”   男生声线低磁,在一众吵闹声中,依然能让薄溪云听得很清楚。   薄溪云还有些惊讶,慢了半拍才点头。   他现在的身体着实有些孱弱,记忆中之前也是体弱多病,所以薄溪云才想趁寒假稍微加强一些锻炼,慢慢养好自己。   除此之外,也还有一小部分原因。   是薄溪云的意愿。   他不希望总被生病打乱自己的时间安排。   易钟深看着他,说:“我在酒店续了房间。”   “一个人锻炼挺枯燥的,”易钟深问,“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和你一起么?”   如果顾笙在这儿,听到这话可能像是活见了鬼。   易钟深从初中开始独自晨起跑步,连学校操场都不去,他唯一的原因只可能是嫌有人在太烦。   但薄溪云并不知道这些。   他们所在的酒店价格不菲,平日也不会客满,早起去健身房的人就更少了。   所以虽然健身设施昂贵又齐全,但这两天晨练时,健身房内都是空荡荡的,几乎只有他们两个人。   “没什么介意的,易学长太客气了,”薄溪云说,“这两天都是我打扰你,如果能一起的话就太好了。”   他说着,下意识望了一眼易钟深的手。   男生指节修长,他此刻并没有像八卦中说的那样戴着手套,瘦削的双手直接裸露在外,骨节分明,手背上隆起着淡青色的血管,只消一眼就能觉察到其间的精悍有力。   但那双蕴着绝佳力度的手掌,在今早晨练中触碰到薄溪云的前胸与腰腹时,却是如此轻缓体贴。   就像刚刚将薄溪云抱起来时一样。   没有将他触痛半分。   主席台边的学生逐渐又被两人的对话吸引过来,似是想听清两人在说什么。   大家对于易少当助教的兴奋,实际上也并没有冲淡太多他们对两人关系的好奇。   但不远处的老师已经看到了这边,开始大声招呼同学们回屋,大家才想起,已经快要上课了。   同学们纷纷结伴走向教学楼。   主席台这一侧没有台阶,薄溪云单独和易钟深一起穿过主席台,从另一侧走下来。   他这时才想起来问:“易学长过年前就不回B城了吗?”   薄溪云记得顾笙昨天还说过,很快就要走了。   易钟深看了他一眼:“不用加姓。”   薄溪云怔了一下:“……学长?”   “嗯。”   易钟深这才点头。   “我会留在这儿。”   “有重要的事。”   易钟深说得语气认真,甚至到了近乎郑重的地步,让人不由有些意外。   易少也会有这么在意的表态?   薄溪云想了想,说:“那祝学长一切顺利。”   易钟深却道:“可能不会顺利。”   他停了停,轻声道。   “但也没关系。”   薄溪云听着,更觉有些奇怪。   他莫名觉得,学长虽然这么说着,却好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如果不是已经习惯了易钟深的冷淡漠然,薄溪云甚至要错觉以为,对方的语气隐约带了点笑意。   回到教室,室内依旧很热闹,同学们还在因为易神的到来感到兴奋。   见薄溪云进来,有不少人好奇地问。   “溪云,你和易神认识?”   “易神刚刚碰你了哎!”   “你们什么关系啊?”   薄溪云又把竞赛前的认识过程和同学们说了一遍。   “我们没什么。”   他们至多也就是学长和后辈的关系。   薄溪云还着重解释了一句:“是那些说学长不接触人的小道消息不可信。”   但同学们听了,还是感觉很新奇。   还有人道:“对了,放假前那天白宋惹事,陷害的就是云神吧?易少和云神当时也有接触。”   教室后门,刚走进来的胡鹏听见白宋的名字,顿时露出了不爽的表情。   课间胡鹏几人虽然没有在主席台那边,但他们也听说了易少来的消息。   现下,看见这么多人因为易少而吹捧薄溪云,胡鹏更是嗤之以鼻。   那是因为易少不知道薄溪云做过什么事。   他要是知道,还会让这么恶心的人靠近自己?   这么想着,胡鹏就准备上前去给那些背后说白宋的人一个教训。   但他还没来得及动作,老师就已经走了进来。   “安静!”老师敲着讲桌说,“快坐好,准备上课了。”   胡鹏也只能忍下来,愤愤不平地回了座位。   冬令营的课上得很全,各个科目都会有,此外还有一些面试技巧。   虽然薄溪云已经拿到了保送资格,但跟着听完了课,还是受益很多。   冬令营还有晚自习,虽然不做严格要求,但大部分同学都会来参加,毕竟,这已经是高三的寒假了。   更何况,晚自习还有易神看着。   这位助教老师刚上任的第一天还没什么,第二天,冬令营就忽然多了不少人,甚至就连其他班,都有想往一班来上课的。   毕竟,易神晚自习看的就是一班。   课下同学们讨论时,也没少谈到这件事。   更惹人议论的是,在这种时候,居然出现了一个例外——   有一个一中的学生,被分在了三班。   “三班不都是李东区那几个学校的学生吗?咱们一中的谁去了啊?”   “对啊,我昨天路过三班,也没看到熟面孔。”   “因为不是熟面孔吧,是一个刚来一中没多久的人。”   “谁啊?”   “白修。”   这个名字许多人并不耳熟,但他的身份一出,大家就都想起来了。   “我去,这是白家顶替了云神的那个真儿子?”   说话间,有不少同学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到薄溪云在教室里,才悄悄松了口气。   并不是说大家要背着薄溪云讨论什么。   只是白家的事着实有些敏感,同学们都不想戳到薄溪云的伤心处。   “他为什么不来一班啊?难道是因为云神在这儿……”   “不是。”   有消息灵通些的同学当即否定了。   “我听人说,他去三班是为了十七中。”   大家好奇:“十七中怎么了?”   Q市所有高中里,的确是一中和十七中的成绩最好,但这也不像是白修要去三班的理由。   “他学籍不都转到一中来了吗,干嘛冬令营还要跑到十七中那边去?两边都要学啊?”   “哎呀,不是学习,是为了十七中的许欣怡。”   “啊……”大家恍然,“那位十七中校花啊。”   许欣怡这个名字,即使是在一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   她人长得漂亮,家世也好,从小就各种奖项拿到手软,十七中一有什么活动,甚至是市里举办青少年活动时,基本上都是由她做主持,充当门面。   但还有人不懂。   “白修和人家校花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俩恋爱了?没听说啊!”   “不是恋爱,是更进一步。”   “什么??”   “哎呀,就是白家和许家想让他们两个培养感情嘛,所以就放在一个班里了。”   “培养感情?!”   同学们听得目瞪口呆。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这一套啊?”   “那换个词,豪门联姻?”   “得了得了,这个词更尬好吧……”   一班教室里这些热闹的讨论,并没有传到外面。   相邻的办公楼里,室内就极为安静。   前来问候的领导刚离开不久,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内只剩一个修长冷峻的身影。   易钟深独自坐在桌边,单手拿着平板,在对着看桌上电脑屏幕中的大堆数据。   这两天除了领导们来得频繁一些,易钟深并不算忙。无论是市教育局还是一中,对他能来冬令营都非常惊喜,活像是白捡了个头等大奖。   毕竟单是这么一个榜样立在这里,就已经能起到堪称巨大的激励作用了。   这个助教职位也没有什么繁重任务,授课都有老师负责,易钟深主要就是晚上看一下自习,他白天甚至都可以不用过来。   但这两天,易钟深都全日满勤,白天一直在这个独立的办公室里。   学校人少,网速很快,易钟深就在办公室跑数据搭模型,他坐在靠窗边的位置,正好能看到拐角处相邻教学楼里的一班教室。   两天里,已经看得熟悉的那个前排位置。   坐的就是薄溪云。   小朋友今天又换回了之前的加绒拼色外套,他穿浅色时并不像寻常人一样,反而会被衬得愈发纤白。   即使在坐满了人的教室里,也能一瞬便吸引住远远望来的视线。   溪或云,两个轻巧灵动的意象,皆是他。   湿漉又清澈。   桌上的手机振了一下,拉回了易钟深的思绪。   他扫了一眼,长指点开,顾笙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钟深,数模赛这两天报名开始了,你们队报上了吗?”   两人不在一个学校,队伍自然也不是同一个。   “嗯。”   易钟深单字应了一声,视线仍在电脑屏幕上,没有挪开。   “啊,我刚报上就有点后悔了。”   顾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愁意。   “怎么感觉工作量比我想象中的还大?我们队这刚开始问题假设,就废了好多方案了,你们队的这部分过了吗?”   其实顾笙不问也知道结果,以易钟深的性格,这部分肯定早就做好了。   所以他听到易钟深的“嗯”也没有多意外。   真正让他意外的,是下一个问题的回答。   “你做到哪了?”   “搭模型。”   “??!”   电话里一阵“丁零哐啷”的乱响,不知道是碰倒了什么,好一会儿才重新传来顾笙茫然的声音。   “大哥,大佬,都开始搭模型了,你这什么速度?你考试周都比我晚一周才结束啊!”   顾笙甚至已经开始放弃思考了。   “我拜拜你能加速吗?”   然而大佬并不稀罕他的膜拜,易钟深直截了当:“还有事?”   这话的意思是,没事就挂了。   顾笙知道他的性子,忙道:“有,对了,是溪云的事。”   易钟深的视线忽然从一直看着的屏幕上收了回来。   “学弟怎么了?”   “你还记得我前两天说的吗,我给他买了点P大的文具,正好趁他冬令营上课送过去了。”   顾笙道。   “结果今天小孩跟我说,同学们看到了P大的稿纸,都很心动,问我可以不可以分一点给同学们。”   “其实东西都已经送给他了,肯定是任他自由分配嘛,没想到他还专程来问我,这么有礼貌。”   顾笙忍不住感叹。   “小朋友真的太乖了。”   易钟深没有说话,拿在手中的平板笔,却是在长指间流畅优雅地转了半圈。   确实。   “你说,我要不要再送点别的啊?”   顾笙兴冲冲地问。   “我感觉其实小朋友现在挺缺东西的,衣食住行都得花钱。”   易钟深又想起了薄溪云今天穿的加绒外套。   几天以来,其实少年重复在穿的就是一件白羽绒服和这件加绒外套。   从当初的行李大小也看得出,少年现在其实并没有多么充足的随身衣物。   “反正这两天我也都在Q市,其实我更想带他直接去商场扫货的,”顾笙说,“就是怕溪云不会要,小孩自尊心也挺强的……”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易钟深道:“不用。”   易少声线依旧冷淡。   “你的品味,他不喜欢。”   “??”   顾笙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这位大佬最近怎么总是质疑他的能力?   他忍不住要为自己正名一下。   “我的车技和衣品都是一流好吧?”   通话中出现了一阵危险的沉默。   显然,电话又快被挂断了。   顾笙只好先道:“还有最后一件事!”   “你突然去冬令营,惹得好多人都跟着去了,想通过接触你和易家打好关系。有的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易钟深一贯冷漠的性格摆在这里,众人见行不通,自然会有聪明人想到去联络顾二少。   “我就负责带句话啊,你做不做随意。”   顾笙说。   “你还记得开金矿的许家吗?他们家之前和我们有合作,人还不错。这次许家的女儿也去了冬令营,他们家想请你有空的时候帮忙指点一下。”   原本已经在看平板的易钟深却忽然转回了视线,看向手机。   “许家?”   “对,他家女儿好像成绩挺优秀的,之前还入选了竞赛队,现在在三班,叫什么许……”   顾笙想了想。   “许欣怡!”   他刚说完这个名字,就听见了易钟深的回答,无比干脆利落,甚至还隐约带着一点阴恻恻。   “不带。”   顾笙:“?”   “没事挂了。”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徒留顾笙满脸疑惑。   听钟深的语气……   怎么感觉活像是和这位许小姐有过节?   挂断电话,坐在办公室里的易钟深朝一班教室看了一眼,不由皱了皱眉。   他依然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眼看就要上课了,小孩怎么还没回来?   易钟深收起平板,正准备出去看一眼,办公室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   一个学生急匆匆找过来。   “易少……老师,外面出事了!你快来看看吧!”   易钟深起身向外走去,视线却在那学生身上多停了一瞬。   这张脸。   这人是胡鹏的邻座。 第11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下课出去一趟的工夫,就被人堵在了外面。   堵他的正是白宋的好友胡鹏,以及几个平日里一直和白宋胡鹏厮混的人。   “喂,你怎么好意思觍着脸在这儿待下去的?”   胡鹏咬着一片草叶,单脚踩靠在楼边的一辆自行车上,上来的语气就毫不客气。   “冒牌货就这么不知廉耻吗?”   几个小弟也跟着起哄:“哈哈,没脸没皮!”   胡鹏声音更加嚣张:“你就是个假货,人真少爷都来了,就在三班,跟许小姐甜甜蜜蜜的,你还在这儿留着,恶不恶心人?”   听他这么说话,跟着薄溪云一起出来的几个同学都有些忍不住了。   柯迪直接呛声道:“不是,真的假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进白家祖坟了?”   胡鹏“呸”的一声把草叶一吐:“我这人就看不惯恶心事,怎么着?”   柯迪气不过想要上前,却被身边的薄溪云拉住了。   薄溪云对他摇摇头,甚至还对其他一起出来的几个同学道:“大家先回去吧,这儿我来解决。”   “溪云!”   柯迪皱眉。其他同学也道:“他们人这么多呢,你自己出事怎么办?”   薄溪云依旧神色平静,甚至还笑了笑,安抚道:“大白天的,能出什么事?”   他被堵在的并不是什么太偏僻的地方,而是在两栋并排的楼宇之间,右侧不远处就是教学楼,透过一楼带防护网的窗户,还能直接看到一班和二班所在的教室。   同学们仍是有些不放心,薄溪云扫了一眼胡鹏旁边的一人,那人手里转着一只手机,屏幕亮着,显示正在通话中。   显然,除了眼前这几人之外,还有人在关注着这边。   甚至可能,就是那人远程主导了这一次挑衅。   “这算是白家的私事吧,”薄溪云说,“我自己会处理的。”   同学们无法,只好先离开了。   几个同学走后,薄溪云重新看向了胡鹏几人,淡淡道:“白宋,你没必要这么折腾。”   胡鹏那边静了一瞬,随即,果然有一个声音从电话中响起。   拿着手机的人当即按下了扩音键。   白宋阴冷的声音传来。   “你他妈有什么资格指挥我?”   薄溪云并不准备进行毫无意义的骂架,一会儿就要上课了,他没时间。   他直接道:“我知道你这么多年一直对我耿耿于怀,是因为当年白格磊找前妻和亲儿子受阻,你父母曾经提议过,把你过继给白格磊。”   这的确是白家的隐私秘闻,连胡鹏他们都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了手机。   白宋本来要被过继给他的有钱大伯?   薄溪云继续说。   “但我被接回了白家,你过继的事就泡汤了,所以你一直觉得,是我抢了原本应该属于你的阔绰生活。”   “难道不是吗?!”   实际上已经无须怀疑,白宋激烈的反应直接坐实了薄溪云的话。   “而且你还是个冒名顶替的假货!”   对比之下,薄溪云的声音更显冷静。   “白宋,就算当年没有我也一样。白格磊要的只会是自己的血脉,即使亲弟弟的孩子也不行。”   “因为,白格磊只爱自己。”   他冷静得简直不像是一个尚未成年的、被至亲驱逐抛弃的小孩。   他还反问白宋。   “这一点,难道你不清楚么?”   听筒的那边,扩音功能将声音完整地传散出来,甚至连白宋的粗喘都清晰可闻。   即使没有开视频,白宋此刻的模样也完全能被人想象出来。   自己深埋了这么久的恨意,白宋根本不知道薄溪云是怎么发觉的。   这人拥有如此惊人的洞察力与敏锐度,而他那点隐秘的心思,居然早就被看透了。   “你……!”   或许连白宋自己都没有察觉。   真正让他出离愤怒的,是薄溪云最后的话根本无法反驳。   白宋如此嫉妒的、眼馋的、拼命想要得到的,来自大伯的独对于自己的疼爱。   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白宋只能恼羞成怒,虚张声势地指责薄溪云。   “你他妈说什么鬼话!这就是你的错!”   不远处的楼边传来了细碎的声响,胡鹏身边有人往楼里看去,就见教学楼内的教室里,有人被外面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开了窗在往外看。   这次,为了让薄溪云颜面扫地,胡鹏他们特意把地点选在了教室窗外。   现在,教室里的同学们果然被吸引了,不只一楼的一二班,连楼上的三班都有人开窗在往下看。   胡鹏旁边的人见状,用胳膊肘碰了碰胡鹏,小声说了句什么。   电话里,白宋还在语无伦次地谩骂着,但很清楚听得出,他已经从内部被击溃了。   胡鹏自然不可能坐视白宋吃瘪,他今天这么大费周折地堵人,就是要在所有人面前,揭穿薄溪云的恶心作为。   “少把自己撇得那么干净了。”   胡鹏先嚷了一句,随即敲了敲一旁的手机屏幕,说。   “宋哥,让我来。”   白宋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而胡鹏已经拿出一个薄本,高高举了起来。   “薄溪云,看看,认识吗?”   薄溪云本来已经准备走了。   他对白宋言尽于此,再没什么好聊。如果白宋继续纠缠,那他之前做过的不少事,想必当惯了大家长的白格磊会很乐意管。   不过胡鹏拿出来的那个薄本,薄溪云的确眼熟。   本子是简单的素色封皮,看起来并不显眼,但在封皮的右下角,却画着一朵小小的云。   薄溪云一眼就认出了那一朵云。   那是他自己画的。   他的视力一直很好,不会看错,不然刚刚也不会隔着那么远在手机屏幕上看到白宋的名字。   那是薄溪云的笔记本。   怪不得,薄溪云心想,之前整理笔记的时候总觉得缺了一部分。   教学楼内的教室里,聚集在窗边向外看的同学越来越多,胡鹏已经迫不及待。   “这是你的本子吧?里面全是你的字。”   他晃了晃那本子,随即翻开本子,拿出了里面夹着的一张照片。   “看看,你在本子里私藏了什么?!”   照片是张半身照,那张脸,赫然正属于在场所有人都熟悉的一个人。   以免教室里围观的同学们看不到,胡鹏还扬声说了出来。   “你竟然偷藏了易少的照片!”   他故意皱起眉,做了个呕吐的表情。   “恶不恶心啊你?!”   隔着窗户,教学楼内的三个班都传来了不小的惊讶动静。   显然,大家都听到了。   而薄溪云也终于在这一刻,拼起了自己原本混乱的记忆。   他总算清楚,自己暗恋易钟深的消息是怎么传开的了。   竞赛之前,白家接回亲儿子的事情传开,“假儿子”就开始被各种恶意针对,连书包也被翻乱过,被弄得一团糟。   这个笔记本,也是那时候不见的。   这是薄溪云醒来之前的事了,而他苏醒后就是决赛,身边同学也都专心致志地在学习,周围没有人再讨论这些杂事。   这也是胡鹏最不满的地方。   这一桩足以当成笑柄的暗恋丑闻,居然没有传播多久,就被竞赛和之后薄溪云拿到金奖的消息给盖过去了。   好在他们还拿着当时搜翻到的证据,现在,终于可以在所有人面前,将薄溪云的秘密彻底揭穿。   “还好意思在这儿说宋哥,你作的恶还少吗?骗了白家那么多年,现在还想高攀易少!”   薄溪云并未被胡鹏拔高的声调所威吓住,直接道。   “那是T大校门的照片,和你说的那些有什么关系?”   那张半身照,是在T大二校门口拍的。   青砖白柱,也正是T大最出名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这张照片和之前那个信封里的草稿纸一样,都是因为T大才被珍藏的。   之前因为这些模糊的暗恋传闻,薄溪云始终在和易钟深保持距离,而这些天相处下来,他最初那规避风险的心态,已经有了些许转变。   毕竟,学长帮了他那么多。   现在对着胡鹏他们的满口胡言,薄溪云最先想到的,并不是要立刻撇清关系。   而是之前易钟深处理绯闻时,似乎心情很是不好。   他皱眉:“你们不要用这种谣言影响易少。”   听薄溪云这么说,胡鹏几人顿时更加嚣张。   “少来这套,我看你就是心虚了!”   “是吧宋哥?”   他们还不忘提一句白宋,好给人找回场子。   不只胡鹏他们,就是现场围观的这么多同学,也几乎都知道。   易钟深对绯闻有多么厌恶。   胡鹏冷笑起来,他们憋屈地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大庭广众下的这一刻。   他扬声说。   “这事要是让易少听到了,你猜会怎么样?”   “我听见了。”   一个极度冷淡,含霜带冰的沉冷声音忽地响起。   在这被众人围观的楼宇间空地上,不啻为一道惊雷,倏然炸开。   胡鹏几人悚然回头,话都打了磕绊。   “易、易少?”   从楼侧拐角走过来的人,赫然正是面带寒霜的易钟深。   高挑挺拔的男生几步便走到了眼前,长款大衣的下摆带出一抹弧度,将本就威慑力十足的主人衬得愈发气势惊人。   听闻再多也不如亲见,在绝大多数同学眼里,这位传说中的易少一露面,就真切地让人感受到了几近实质的逼人寒意。   胡鹏几人这时也感觉到了有些不对。   明明易少的确是他们提前叫来的,但对方的反应却和他们的设想并不一样。   或许易少就是因为听见绯闻的事,太生气了呢?   胡鹏想着,还强笑着想要开口先解释,但在他之前,仍在通话的手机却先发出了动静。   “你们……”   白宋的声音明显压低了下来,可扩音还在开着,他的声音依然清晰可闻。   “谁让你们弄的……易少怎么来了?!”   让胡鹏几人奇怪的是,白宋压低的声音里明显带着颤意,却不是惊讶,而是惊恐。   “嘟——”   随即,通话戛然而止,白宋那边竟是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就像是眼前这让别人争相想要讨好的易少,却让白宋只会感到十足恐惧一般。   见宋哥这种反应,胡鹏也有些慌了。   引易钟深前来的事他们的确没告诉白宋,那是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能不能请得动易少。   而现在,易钟深不仅来了,还直接拿走了那本夹着他照片的笔记本。   眼睁睁看着易少靠近时,胡鹏手都控制不住在抖。   易钟深此刻并没有把多余的目光施舍给他们,他只将那本夹着照片的笔记本合好,甚至还用指腹抹了一下页脚,将原本胡鹏他们粗暴弄出的褶痕展平。   随即,易钟深才在三个教室中挤在窗边的同学们围观下,开了口。   “竞赛前一中让我给学弟送了些T大的东西,因为他的成绩能稳冲T大。”   说话时,易钟深已经走到了薄溪云身边,把那个笔记本递给了他。   薄溪云微怔,接过来,轻声道了谢。   而学长的下一句话,让他不由微微有些讶异。   “这张T大校门的照片也是我给的,他当时在做题,我就夹在了这本笔记里。”   易钟深回眸,望向胡鹏几人,冷淡如冰。   “谁有意见?”   谁敢有意见?   胡鹏他们几个吓得连自行车都快要靠不住了,灰溜溜地互相扶着才勉强站稳。   而薄溪云惊讶的是,他记得这照片并不是易钟深放的。   但显然,对方这么一说,对胡鹏几人的威吓力确是十成十。   而这时,薄溪云又听见了一声微磁的低语。   “还是送得太少了。”   他看向易钟深,茫然地眨了眨眼,一时甚至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易钟深已经望向了自己身后,那边,正有两个落后几步的同学提着大包小包的盒子和包裹,小跑着赶过来。   “易老师!”   两个同学跑过来,把东西全交给了易钟深。   包裹形态各异,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外包装上都带着T大的标志。   连封装的胶带上,都清楚地写着T大的校名。   易钟深扫了一眼堆积的包裹,直接拆开了一个硕大的纸盒,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件款式新潮、白绿拼色的工装羽绒服,一看质地就知道卖得很贵。   而在羽绒服的前胸口袋上,同样印着一个小小的标志。   Tsinghua。   易钟深说:“这些T大的东西,是你的。”   薄溪云惊讶,眼睛又睁圆了,偏于浅色的卷翘睫毛在冬日的阳光下,透着雾津津的纤长柔软。   “这,这么多……?抱歉,我不能……”   这也太贵重了,单这一件羽绒服就价格不菲。   易钟深看着他,声音低了下来。   “顾笙的可以收,我的不可以吗?”   薄溪云一怔。   面前男生周身的寒意还未消退,然而此刻他垂眸看过来,却莫名让人生出一种,似是他在失落的错觉。   薄溪云一时竟是没能再拒绝。   等他反应过来时,身前的学长已经凭着长臂与身高优势,轻而易举地帮他将那件羽绒服披在了身上。   纤瘦单薄的少年,被整个圈裹在了宽大温暖的外套里。   甚至还是在帮人将领扣系好之后,易钟深才收回了手。   四下是一片沉浸在惊讶里的安静,三个教室的窗口依旧是挤满了同学,在众人瞩目之下,易钟深抬眸,淡然开口。   他的声线依旧平缓低沉,却能教所有人全听得清楚。   “你是我T大的人。” 第12章 拒绝告白   之前易钟深在主席台边抱人的动作,还只是一班的部分同学看到。   现下,却是三个班绝大多数同学的视线全被吸引了过来。   所有人愣愣看着,瞠目哑然。   这,这还是那个传说中冷若冰封、不近人情的易少吗?   易钟深的举止,甚至已经完全不是一个“袒护”能形容的了。   这一次大家都亲眼看见了易少的反应,胡鹏几人自然也发现了自己的错误。   他们以为散播开薄溪云的暗恋传闻,就可以让易少对这人彻底厌弃。   然而此刻事情真正发生,恨不得当场消失的,却是他们自己。   白宋的电话早就挂断了,胡鹏现在只恨自己不是在线上,不能直接断网下线。   他越看越心惊,趁着易钟深给人递外套的时候,已经在给小弟使眼色,让他们掩护自己,准备撤了。   但胡鹏却并没能成功把存在感降低。   他才后退了一步,就听见了易钟深的声音。   “谁允许你们乱翻东西偷拿笔记的?”   不对着薄溪云时,易钟深的声线更多几分平静。   也因此而显得更冷了。   胡鹏讪讪,这问题让他怎么敢回答?   然而他身边的几个小弟更是不敢出声,一个个连腿都站不直了,胡鹏只能硬着头皮强笑道。   “抱歉,易少,我们知道错了,一定改,立刻改。”   这话他说得表情诚恳,却没有几个人信。   尤其是一班那些知道他底细的同学,此刻更是有不少人皱眉露出了排斥的表情。   胡鹏却不管他们,他现在只一心向易少表态。   “我们这次也是初犯!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易钟深冷淡的视线落过来,让人不由得背脊微寒。   “一次警告。”   胡鹏几人听见,不由惊喜。   只是警告?   然而还没等他们松一口气,却忽然见易少屈指敲了敲身旁的包裹,发出了闷闷两声轻响。   随即,像是接到了什么信号一样,一班本来已经被打开的窗户忽然被拉到更开,窗边的人直接就把什么东西递了出来。   薄溪云纤淡的眉梢不由得动了一下。   因为他看见,窗边递出东西的人,正是柯迪。   似乎是刚刚柯迪回去时正好遇到易钟深,听过了吩咐,此刻他打起配合来,几乎是有点迫不及待,动作也格外麻利。   刚刚送包裹的两个同学还没走,在窗边接住东西,就上前送给了易钟深。   那东西不是别的,正是一只背包。   胡鹏看见包就变了脸色:“这是我的……”   易钟深直接把包口向下一倒。   这就是他说的,警告。   胡鹏他们现在才知道,易少刚才说的意思,根本不是口头警告。   而是一报还一报。   胡鹏的包没拉好,里面的东西哗啦啦全掉了出来,散了一地。   一副耳机,三盒散装香烟,五盒一排带塑封的烟。   还有一罐啤酒,掉在地上,骨碌碌地滚出去了很远。   顿时惊起了周围教室里的一片讶然。   “天哪,这么多烟?”   胡鹏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   这些东西对学生来说,全是禁品。   耳机这种电子产品还勉强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烟酒不是,一旦被抓到,就是板上钉钉的全校通告处分。   恰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厉喝。   “怎么回事?!”   同学们纷纷望过去,就见一中高三的年级主任大步走了过来。   年级主任的眼多毒啊,平时没少练。老高一眼就看见了散了一地的烟。   “这是谁的?谁带来的?无法无天了是吧?!”   最后,胡鹏几个人直接被高主任给一锅全端了。   当着三个班的面,高主任直接对所有同学警告道。   “我告诉你们,这个冬令营不是玩的地方,现在营内名额已经超了,不想学就退出!把空间留给学习的同学!”   毕竟是高三的年级主任。   老高几句话,就说得整个教学楼针落可闻。   “纪律问题,各校老师已经开过会了,下午三个班开集体班会。以后再有带烟带酒的,一律开除!”   高主任一向雷厉风行,铁面无私,以他的性格,绝不会因为是自己学校的学生就徇私。   果然,下午,胡鹏他们几人的位置就空了。   被高主任训完话之后,三个班都老老实实地回去坐好,各自上课。   薄溪云也被易钟深带走,先回了办公室。   大包小包的东西被帮忙的两个同学搬回了办公室。这些包裹是刚在校门口被快递送来的,当时门卫不让快递员进,就叫住了这两个同学送进来。   同学把包裹放下,易钟深抽了两张一百递给他们,做辛苦费。   但两个同学死活不肯收,最后脸都有些涨红了,说:“真的不用,易老师和云神讲题已经帮了我们很多了。”   说完,俩人就跑了。   薄溪云看着,有些失笑,忽然见易钟深转头过来,问他。   “还有同学找你讲题?”   薄溪云点点头。   他已经获得了保送资格,现在其实只需要学物理,和其他同学相比,时间会更多一些。   不过就算是平时,薄溪云也没少帮人讲题。   易钟深也清楚这件事。   所以难怪学弟人缘会那么好。   好到吸引了那么多……   易钟深神色未变,声音无波,说。   “以后让他们问我。”   “哎?”薄溪云微怔。   易钟深看着他,少年本身单薄纤瘦,虽然已经穿了加绒外套,再加上一件羽绒服,却依旧没什么分量,看得人只想把他裹得再圆润蓬松一点。   “你的时间也很宝贵。”   薄溪云点头应了,易钟深才没再多说。   易钟深从包裹里拆出了文具类的用品,拿给对方,其余的先放另一边,叫了跑腿等下送回酒店。   薄溪云看着两大箱的稿纸笔盒,还是有一点犹豫。   “不用这么……太多了一点,学长,顾学长送的那些我还没用完。”   听着小孩叫对了称呼,易钟深的声音听起来明显心情不错。   “那些分给同学,你用这个。”   薄溪云愣了愣,随即又想到了学长之前的话。   “你是我T大的人。”   ……果然是TOP2之间的攀比心吗?   薄溪云摸了摸鼻尖,只能先把这些也收下了。   有了这两大箱,别说高中,估计到大学他都不需要再买文具了。   薄溪云先拿了一部分现用的文具,准备回教室。   虽然这节不是物理课,但他基本不会缺课。   临走时,薄溪云想了想,还是先把自己刚穿上的工装羽绒服脱了下来。   “怎么了?”易钟深问。   “教室里空调不热,你可以穿着。”   薄溪云确实不是怕热。   他本身体弱偏寒,此刻因为骤然脱掉一件外套,臂肘和颈后还隐约生出了一点凉意。   但薄溪云还是道。   “穿着T大衣服回教室,可能会影响其他同学。”   换作其他人,可能还听不懂这话。   穿什么衣服和别人有什么关系?   但易钟深一瞬就明白了。   因为这个冬令营里全是高三生,而和已经获得保送资格的薄溪云不同,绝大多数同学还在为未知的前程而惴惴不安,心有彷徨。   薄溪云不想影响其他同学的心态。   他一直以超出第二名许多的优势,出奇地耀眼了这么多年。   却从未有过分毫的优越感。   易钟深垂眸看着面前的少年。   怎么会有小孩这么乖?   明明他才是遭遇了最多苦难的那一个。   却总是他,对旁人如此温柔相待。   薄溪云见对方没有反对,便准备告辞离开了。   但他还没开口,就见易钟深像变魔术似的,不知从哪儿又拿出了另一件崭新的外套。   易钟深解开衣扣,递给了他。   “这件没标T大,不会影响。”   那是件浅蓝色的羊羔毛外套,毛茸茸又暖乎乎,看起来,甚至比羽绒服还暖和一点。   而且衣服上果然没有T大的标志。   “……”   薄溪云停了一瞬,轻声问。   “这件,是学长单独买的吗?”   易钟深看着他,蓦地想起了之前在顾笙家见过的那只长毛金渐层。   易钟深对这种偏于娇弱的小型动物并没有什么偏好,但此刻看着薄溪云,他却忽然理解了半分——那么多人被漂亮小猫可爱到心尖发颤的原因。   那只长毛金渐层就生得极漂亮,它很黏人,也会警惕,睁着大大的圆眼睛看你,谨慎地观察着你要做什么。   就像此刻,探究询问的薄溪云。   易钟深看了他一会儿,才腕骨一转,翻出了外套的内层。   “不是。”   只见内侧的纯色布料上,果然印着一行一行的T大校名。   “T大有很多社团和组织,也经常承办大型会议和活动,所以有多种定制服。”   说着,易钟深又把外套递了过去。   “谢谢……”   薄溪云还没上过大学,不清楚情况,只是觉得学长肯定不会骗他。   但收这么多东西,他实在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谢谢学长。”   易钟深却道:“应该的。”   最后,薄溪云还是穿着这件羊羔毛回了教室,继续上课。   办公室里,易钟深直身站在明亮的窗边。   他抬眸远望,阳光正好,让人不由得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不远处的教室里,少年正穿着他的衣服。   现在,可以被更显眼地看见了。   *   尽管教室窗外发生的事因为上课而暂时收场,但围绕这件事的热烈讨论,却一直没有终止。   几次事情下来,是个人都看出了易少对薄溪云的特殊关照。   可是真论起来,却没有任何人能挑出什么毛病。   人家易神关照一下亲学弟怎么了?   也不是没人羡慕过薄溪云的待遇,可那是云神用T大的保送换来的。   同学们忍不住扪心自问,自己能考上吗?   能就好了。   对绝大多数同学来说,考上T大比接近易少难多了。   况且薄溪云本身人缘也很好,并不会有人真的因为他产生什么不平。所以自从胡鹏几人被开除后,薄溪云的冬令营生活反而比之前更平静了几分。   这次的事,并没有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不过事情传开之后,三班却有了些动静。   有同学打听完消息就回来说,那位十七中的校花,许欣怡,似乎对这次的部分传闻很是不满。   同学们是在课间讨论的,薄溪云也听到了一点。   听见许欣怡的时候,他不由被吸引了注意。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很快就是晚餐时间,薄溪云没有细究。他走出教学楼,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两个熟悉身影。   是易钟深,和顾笙。   冬令营期间没有开食堂,同学们的用餐都需要自己解决。   薄溪云有时会和同学一起去附近店里买些素包馅饼之类的,但更多时候是自己去菜市场买食材,晚上在酒店提前处理好,第二天带过来。   毕竟,他还需要省钱。   之前薄溪云吃饭的时候,就被易钟深撞见了几次。   学长扫了一眼他的饭,说。   “这样吃,蛋白质太少了。”   恰好那天顾笙过来给人送稿纸,听易钟深说小孩吃得不行,顾笙就直接带人出去,请了一顿大餐。   薄溪云推辞不过,跟着去了。   但今天顾笙又来,薄溪云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整天都麻烦顾学长。   不过这次,请客的却不是顾笙。   “白夫人给你在附近饭店订了餐,以后你三餐都可以直接去吃,要是来不及,就提前发个短信,让他们送来也行。”   顾笙说。   “你今天没带手机是吧?白夫人把电话打到老师那儿了,老师刚刚让钟深帮忙转告你。”   薄溪云看起来似乎有些意外。   事实上,就连顾笙都很惊讶。   他没想到,这位白夫人居然还会这么照顾小学弟。   不过最后,薄溪云也没有说什么。   三人一起去了订餐的饭店用餐。薄溪云的那份已经提前做好了,是每日不重样的套餐,顾笙两人则是另外点的。   只是在点餐时,顾笙却发现,薄溪云也在看菜单。   后来顾笙才意识到。   小朋友其实是在看价格。   他把餐费记了下来,想来是在计划着。   以后要还给白夫人。   *   吃过饭,三人一起回了学校。   当作饭后消食,顾笙也跟了过来。   他们一同走到了教学楼,一进去,就看见一班门口围了一圈人。   远远地,薄溪云看见人群中间站着一个眉目娇俏、面容姣好的长发女生。   女生神色严肃,抱着手臂,好像在和一班的什么人说话。   “请不要造谣,可以吗?我和白修有什么关系?”   女生似乎是在质问,但她的语气并不咄咄逼人,声调也不拔高刺耳,反而很是冷静。   “我知道胡鹏被开了,但是传这话的只有他一个人吗?你们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传谣说我和白修是情侣,向我道歉了吗?”   “哎?”顾笙微讶,“这不是许家那个小孩吗?”   他后知后觉地转了个头,果然看见一旁易钟深的表情冷了下来。   薄溪云没有注意这边,他还在往人群的方向看。   许家?   这是那位许小姐?   因着欺扰同学,又被查出带烟,胡鹏和他几个小弟全被开除了,原本还千方百计想要进冬令营的白宋,也被彻底断了可能。   不过之前和胡鹏混在一起的人里,也有没参与堵薄溪云的。这几个人侥幸没被开走,最近也明显安分了许多。   但这次,他们却被许小姐找上了门来,好好算账。   几个人理亏,只能老老实实地和许欣怡道了歉。   但似乎还有人不服,小声说了句什么。   许欣怡立刻皱起了眉:“我是和家里说过,可以和白家的人聊一聊,但白家可是把人都给换了。”   她的声音不算吵,但此刻不少人都在围观,走廊里相当安静,许欣怡的话自然也就被人听得很清楚。   许欣怡说。   “要不是薄溪云,谁要和白家聊啊?” 第13章 拒绝告白   顾笙:“?!”   旁听的同学们:“?!!”   四周的人都听愣了。   忽然被点到名字的薄溪云也怔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感觉到了身侧卷来的一点微风。   原本站在他旁边的易钟深径直走了上去。   “快上课了。”   易少的声音一响起,同学们纷纷回神,忙给他让出了位置。   易钟深的视线随即落在许欣怡身上,声线也同样含霜带冷。   “同学,你哪班的?”   这就是在赶人了,   毕竟这是一班的门口。   平常人被易少这么盯着,肯定被吓得不轻,许欣怡也愣了一下,正想说什么,忽然看到了易钟深身后不远处的薄溪云。   她明显地眼睛一亮:“云神!”   “不好意思老师,我来找人的。”   许欣怡向易钟深示意了一下,随即就跑开了。   她几步快跑到了薄溪云这边:“老师让竞赛队的同学过去,领个证明,我来通知你,走吧?”   直到薄溪云和许欣怡离开后,走廊里围观的同学们才反应过来。   “他们校花真的喜欢云神啊?”   “看起来是没错了……”   只是有易钟深在这儿,敢大声说话的人并不多,尤其是看见易少颇为冰冷的脸色后,同学们更是连交头接耳都不敢了,纷纷回到了教室就座。   一楼两个班都回了屋,走廊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顾笙原本打算把薄溪云送到教学楼就回酒店,却没想到还撞见了这么一出,现在他也不急着回去了,慢步走到了易钟深身边。   “你脸色怎么回事啊,这么不爽?”   顾笙忍不住笑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吃醋呢。”   易钟深冷漠地看了他一眼。   大冬天被冻得这么冷飕飕的,顾笙受不住,只好投降。   “好吧好吧,我没有说你喜欢许欣怡的意思。”   “……”   随即顾笙就发现,走廊里好像让人感觉更冷了。   他猜不透,只好问:“那你干吗不高兴啊,你担心溪云?”   顾笙清楚许家人的品性,因此刚刚并没有多加担心。   易钟深沉默了一瞬,却说。   “我不担心。”   顾笙望了望薄溪云离开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身旁好友。   总感觉……   他和易少说的“担心”,并不是指同一件事?   虽然说了不担心,但在易钟深英朗冷峻的眉眼之间,却能清晰看出。   此刻他的情绪并不算高。   或许是因为易钟深知道。   无论是对许小姐抑或是对另外何人,都不必多余担心。   ——因为薄溪云不会选择任何人。   *   许欣怡和薄溪云一前一后,朝办公楼的方向走去。   前段时间的全国奥竞决赛中,许欣怡参加的是化学竞赛。薄溪云记得,两人之前在竞赛队里也有接触,彼此还算熟悉。   但他还是隐约感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   走出教学楼不远,主席台边还有另一个人,那是位瘦削的男生,面容很是英俊,见两人过来,男生微笑抬手,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嗨。”   许欣怡朝他笑了一下,态度不冷,但也绝不算热切。   “走吧。”   薄溪云也朝人微一颔首,对方看过来,又朝他笑了笑。   男生眼睛很亮,笑起来颇为温和,看人的时候,目光也很是专注。   三人一同去了办公楼,老师还没下班,正在忙,见他们来了,直接一指。   “在桌上呢,看好名字,自己拿走就行。”   三人分别拿好了自己的证明,正要离开,忽然又被老师叫住了。   “哎对了,你们顺便去一趟门口的影印室吧,把印好的知识要点拿回来,标号十五那个,三个班都有,晚自习正好发下去让同学们看一看。”   他们应了,走出办公楼,正要去校门口的方向时,许欣怡却突然转头对另外那个男生道。   “我们俩去就行了,用不了这么多人,你先回去吧。”   男生看了看她,神色间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点了头。   “好。”   他声线也很温和,偏于低沉,应完便先离开了。   倒是薄溪云有些意外。   等人离开后,他略有迟疑地问:“我们俩……?”   他没想到会和许欣怡单独相处。   毕竟是一男一女。   出于礼貌,薄溪云下意识地和对方保持着社交距离,但许欣怡听了他的话,回过头来,却明显有些疑惑。   “难道你想让他跟着?那多尴尬啊,刚才来的一路我都觉得好漫长。”   许欣怡说着,意识到了什么。   “哎,你没见过他吗?”   刚刚那个男生,薄溪云醒来后的确没有见过。   不过他还是猜出了对方的身份。   “白修?”   毕竟,冬令营里去过竞赛的人,似乎就剩一个白修了。   果然,许欣怡点头:“对。”   “所以我说嘛,我和他在一起尴尬,你和他也是,还不如我们两个去。”   许欣怡快走一步,转过身来,笑眯眯地看向薄溪云。   “放宽心,我又不是李香,不会多想的。”   薄溪云皱了皱眉:“……李香?”   “哎,你不会不记得了吧?”   许欣怡边背着手倒着走路,边说。   “就是那个总自称Cindy的卷头发女生啊。”   薄溪云提醒她:“当心,看路。”   许欣怡耸耸肩,摊了一下手掌,转了过去,还不忘问。   “你想起来了吗?就是比我早一周告白的那个。”   她撇撇嘴:“也不知道人怎么想的,老给自己整个洋名。”   薄溪云的脚步却猛地停了一下,瞬间睁圆了眼睛。   ……告白?   混乱的记忆终于有了头绪,在许欣怡这些话的提示之下,薄溪云这时才想起了自己之前一直遗漏掉的那部分。   然而他终于想起之后,此时此景,却似乎比刚刚和白修在一起时更尴尬了一分。   李香是之前去B城备战竞赛时,曾经和薄溪云告白过的女生。   ……许欣怡也是。   她们都被薄溪云婉拒了。   似是察觉了薄溪云的沉默,许欣怡回头看了看他,笑道。   “我们的告白那么吓人啊,隔了这么久你还不想提?”   虽然这么说着,许欣怡语气中却没有多少介怀。   薄溪云自然也察觉了对方的态度。   许小姐明显已经不怎么在意告白被拒的事,甚至可以开玩笑似的讲出来。   “没有。”   薄溪云摇摇头。   “我只是觉得,当时大家认识的时间也比较短,没有想到会收到这种致意。”   而且还不止一个。   许欣怡却不这么想。   “如果是别的时候,可能快了点,但在竞赛队里的话,很正常吧。”   “毕竟,那可是奥竞国赛,纯粹拼智商的时候,智力碾压的魅力感多强啊!”   就是在那种时刻。   最明亮有光环,最容易被喜欢。   许欣怡笑着“啧”了一声   “你都不知道,你给人讲题的时候有多耀眼。”   薄溪云微怔,最后还是说了声:“谢谢。”   “所以跟你告白很正常嘛。”   许欣怡拍拍手。   “我估计除了我们俩,肯定还有其他人也和你告白过。”   女生放慢了脚步,逐渐开始和薄溪云并排走,但也很礼貌地保持了不算太近的距离。   “不过,拎不清的八成就只有李香了吧,当时她把告白闹得动静那么大,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拒绝之后,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在有意保持距离,不和她单独相处。”   许欣怡说。   “就她傻,以为你的礼貌是对她有意思,直到后来吵得让老师都知道了,被训了一顿,才知道消停。”   薄溪云回忆了一下。   记忆里似乎的确有这件事,但他印象并不深。   他只记得自己一直在专心备考。   薄溪云向来都有自己的规划。   说实话,一直以来,旁人对他的影响并不大。   “可能是竞赛前心态比较紧张吧。”   薄溪云道,他对李香的举止也没有什么多余指责,只道。   “想找一个缺口放松心情,缓和一下情绪。”   许欣怡失笑。   “你啊,就是太会替别人着想了。”   她抬手拢了一下长发:“其实不止李香,你对每个告白对象都会保持距离。”   说着,许欣怡转过头来,朝人眨了下眼睛。   “也包括我。”   薄溪云微怔。   他看着许欣怡,对方仍是笑眯眯的,天色已晚,月上梢头,月光下,女孩的神色娇俏又狡黠。   “不过你真的不用担心,放松就好啦。”   许欣怡哥俩好地拍了拍薄溪云的肩。   “我知道你那时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薄溪云逐渐确认。   许欣怡肯定生活在一个父母很恩爱的和睦家庭里。   大抵是显赫的家世和父母的疼爱,养成了女生如此大方得体的自信,她刚刚直白夸赞薄溪云时就格外坦然,语气毫不尴尬。   而现下,两人谈论的其实一直是敏感话题,但许欣怡说话时却从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或许,这也是尽管之前告白者良多,但薄溪云只对许欣怡多说了几句的原因。   那时候,薄溪云说。   “抱歉,我不想浪费别人的喜欢和爱意。”   “我没办法接受另一个人长久地参与到我的生活里。”   许欣怡的声音又拉回了薄溪云的思绪。   “后来我追剧,还看到了和你一样的情况。”   她摸了摸下巴:“我发现这还是个挺时髦的设定,有个听起来很高级的名字。”   薄溪云:“什么?”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许欣怡真的给出了一个答案。   “性单恋。”   许欣怡解释。   “并不是不会产生情愫,但就是不愿意被别人的感情所打扰。就算是喜欢上谁,一旦发现被对方回以爱意,也立刻会主动远离。”   薄溪云顿了顿:“……性单恋?”   “嗯。”许欣怡说,“你当时和我说过呀,你并不抗拒喜欢别人。”   那天在空旷的自习楼里,暮色西沉,晚霞瑰丽。   靠窗而立的少年被完全笼在了身后的夕阳余晖里,他出众的面容轮廓被光晕勾勒得愈发柔软。   可即使是如此辉煌壮丽的晚霞夕照。   却依然未能将他沾染上分毫的暖意。   “我并不抗拒喜欢别人。”   少年淡淡说。   “只是我更习惯自己一个人。” 第14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也回想起了那一日的情形。   尽管对许欣怡所说的“性单恋”,他尚未能确认,但那些“更习惯自己一个人”之类的话,的确是薄溪云自己的想法。   薄溪云的记忆里,也有自幼年到长大所亲历的,白格磊和现任白夫人的相处。   见过所谓“爱情”的模样。   他还是决定选择一个人生活。   两人边谈边走去影印室,领了三个班的资料回去。   许是因为已经聊过了告白的事,许欣怡和他聊天时就更随意了些。   “我都不知道白家怎么想的,还把那个白修硬塞过来。我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好吧?之前在竞赛队的时候,我和他说的话总共都没超过五个字。”   白修因为是后期才加入进来的,所以他并没有和竞赛队住在一起。   而在考完后队伍集体从B城回Q市时,白修又被白家人单独接走了,赶回去参加那个白家找回真少爷的庆祝宴会。   也因此,薄溪云在醒来后才会没见过他。   许欣怡拢了拢怀里的资料,她拿的分量不多,大部分都被薄溪云拿走了。   她想了想,说。   “对了,白修过两天估计会转去你们一班。看他的意思,他好像还是更想和一中的同学熟悉一下。”   薄溪云点头:“嗯,谢谢。”   他知道许欣怡是好意提醒,怕自己突然撞上白修会尴尬。   毕竟,两人还有一层真假儿子的身份关系。   许欣怡倒不在意什么真假身份,她自己的家世已经足够好了,并不会在乎别人的。   两人直到走进教学楼,才各自回了教室。   许欣怡说得没错,第二天,一班果然来了一个拿着背包的新同学。   正是下课时间,教室里的同学们正在三三两两地聊天。新同学走进来,环顾了一圈,似是在找空位。   最后,他走到了薄溪云的桌边。   “请问,”男生开口也很客气,一如昨日,“这儿有人吗?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教室内因为一个陌生面孔的走入而逐渐安静下来,同学们都转头看向了他。   有不少人都不认识这位,而那些见过他的同学,表情就很微妙了。   白家那位亲儿子不是在三班吗,怎么跑回来了?   还一来就找上了云神。   薄溪云正在给一个同学讲解题思路,闻声他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桌边的白修。   光线明亮的白日,白修的英俊相貌比昨晚暮色中更清晰了几分。事实上,他的长相其实也是偏于锋利英朗的风格。   随了他的生父。   只是白修似乎很爱笑,眼里总带着笑意,那种冷硬薄凉的气质就被冲淡了许多,整个人的气质也显得很是温和。   薄溪云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了一个冷淡的低音。   这位才是真正纯粹的、毫无折扣的冷。   “那是我的位置。”   薄溪云稍稍歪头,绕过面前白修的遮挡,果然看到了走进来的易钟深。   “学长!”   薄溪云和人打了个招呼。   “嗯。”易钟深应了一声,走到薄溪云身边,才抬眼看了一眼白修。   薄溪云原本坐的是前排一张单桌,后来易钟深来看晚自习,嫌讲台上粉笔灰太多,就加了张单桌,坐在了薄溪云旁边。   “哦好。”白修略带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打扰了。”   他转而去了后面的位置。   白修的到来并没有给薄溪云造成多少影响,虽然同学们仍会偶有议论,但在自己的时间里,薄溪云依旧专心在刷厚厚的成本的物理竞赛题。   他有不会的地方,刘老师和易钟深都会帮忙。   易钟深还不知从哪儿给他弄来了历年国家队选拔的真题合集,很是充实了一下薄溪云的题库。   让他每天的计划表都完成得很圆满。   不知他人如何,但薄溪云自己很喜欢这种规律可控,一项项列好计划,又一项项完成的感觉。   充实的日子如水流逝,很快就过了一周。冬令营虽然时间紧任务重,但也并不是全程无休,周末还是会休息一天半。   周六中午放学的时候,顾笙又找了过来。   易钟深没有回B城,顾笙也没回去,有时还会过来和易钟深商量一下建模的事情。   薄溪云偶尔听他提过,选择留在Q市是因为这里更自由。   顾笙家里似乎还有位格外严厉的大哥。   这次周六过来,是因为他们约好了周末一起用餐。顾笙来得早了一点,就直接去了教室。   走到一班门口,教室里已经下了课。   顾笙一眼看到了前排的薄溪云,同时也看到了那个站在他桌边,正和他说着什么的男生。   “哎?”顾笙有些惊讶,“那是……白修?”   易钟深也看见了,他直接走了进去。   白修正在向薄溪云问周末作业的事,见易钟深过来,他很客气地叫了声老师,和薄溪云说完了最后一句,便先离开了。   白修走时,还和站在门口的顾笙打了个招呼。   顾笙点头应了,见他离开,不由多看了两眼。   之前在白家那场宴会上,顾笙也见过白修,只不过他当时并未多留意,现下看来,白修和他想象中的似乎并不相同。   顾笙忍不住道:“哎……这人和他爸好像差别挺大的。”   可能因为不是他爹养出来的?   易钟深却皱眉,看向薄溪云:“他又来找你?”   “嗯,问了些作业格式。”薄溪云倒没怎么在意,“他之前在隔壁市上学,对这儿的高三还不是很熟悉。”   顾笙听了,却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一班这么多人,怎么白修偏要找薄溪云来问?   不过他们没有细聊,尽管已经放了学,但教室里还有些同学在收拾东西。   而顾笙和易钟深一进来,就吸引了所有的视线。   两个大帅哥一起来接放学,这着实有些太过梦幻,一般这种事只会出现在小学生或初中生的梦里。   顾笙他们并不想太惹眼,等到薄溪云就离开了。   走出校门,顾笙舒展了一下肩颈,准备调出步行导航。   今天天气不错,气温不算很低,吃饭的地方步行就可以过去,正好可以避免薄溪云晕车。   顾笙搜着导航,问:“去万象湾是吧?”   薄溪云却叫住了他:“顾学长,稍等一下。”   顾笙回头:“怎么了?”   薄溪云正在向道路两旁看,反倒是一旁的易钟深回答了他:“等个人。”   顾笙一愣。   什么人?   不对,钟深怎么知道?   顾笙逐渐发现。   易大佬好像对小学弟的事了解得越来越清楚了。   没等顾笙将疑惑问出口,道路尽头就传来了一阵引擎的轰鸣声,   顾笙循声看去,就见那边开来了一辆热烈似火的亮红色超跑,跑车在拐弯处甩了一个漂亮的漂移,裹着风疾驰而来,随即一个猛刹,轮胎稳稳抓地,正好停在了薄溪云面前。   这辆敞篷跑车的出场极为拉风,若不是现在冬令营已经放学,附近人员并不多了,恐怕还会引起一场规模不小的围观。   跑车的配置也很是亮眼,一眼可见的专业,连顾二少看见都不由内心赞叹了几声。   的确是辆好车。   但比车更惹眼的,却是开车的人。   敞篷跑车的车门向斜上升起,走下来了一个身穿黑红机车服的女人,修身的制服将她曼妙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来,魅力尽显无遗。   女人随手摘下宽大的护目镜,露出了一张极为艳丽的面容,看起来也很是年轻。她抬眸扫了一眼,冲易钟深两人点了个头。   “易少,顾少。”   易钟深微一颔首,而顾笙已经满心疑惑。   这人谁啊?他见过吗?   女人并没有多说,打过招呼后就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薄溪云。   她先拿出了手机,皮质半手套中露出的指尖葱白纤细,更显得繁复镶钻的烈红指甲十分惹眼。   女人给薄溪云看了几张图,红唇轻启。   “选哪个?”   顾笙也看到了手机的屏幕。   那上面的照片,是几件油光水滑的皮草大衣。   薄溪云看了两遍,指了一个。   “行。”   女人也不多说,直接将薄溪云选的那张图发给了谁,似乎是在订货。   顾笙看得愈发疑惑。   他都想不明白,她这么长的指甲是怎么打字和飙跑车的。   女人发完信息,随手收起了手机,又从限量版的奢包里取出一个红包,递给了薄溪云。   那红包的厚度很足,外皮还带着HERMES的图样,看起来就显得财大气粗,简直像装着厚厚一沓现金似的。   薄溪云接过了红包:“谢谢姐。”   女人一勾唇,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并起双指自额角向上轻轻一挥。   “走了。”   随即,她就潇洒利落地上了超跑,与来时一样帅气拉风地离开了。   直到火红色的跑车消失在拐角,顾笙才终于愣愣地收回视线。   他一回头,就见薄溪云已经拆开了信封,正在数里面的东西。   那居然真的是整整一沓百元大钞。   “这……这怎么回事?”顾笙愕然。   薄溪云已经数完现金,记下了数目,闻言解释道。   “她说现金比用卡方便,不容易留多余的痕迹,所以直接给了我现金。”   顾笙听了,惊愕却是一点都没少。   他想问的并不是什么方式,而是那女人为什么会给钱。   溪云为什么又肯收下了?   相处这么久,薄溪云一向克制有礼,顾笙也知道,小孩很有自己的主意。   之前顾笙和易钟深送东西或请吃饭,薄溪云有时都会推拒。   怎么现在这女人直接给了一大沓现金,薄溪云却收下了?   顾笙不由看向了易钟深。   趁着一旁薄溪云装红包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问。   “这谁啊?怎么还送钱?你每天在这儿,见过这人吗?”   顾笙不由得有些担心。   他看薄溪云和女人的对话,感觉这两人似乎还很是熟悉。   可薄溪云一个高中生,为什么会结识这样的人?   再加上最后那句“谢谢姐”,顾笙甚至还胡乱想到了什么干弟弟之类的事。   他忍不住道:“别再让小孩被带坏了……”   但顾笙的话还没说完,就在易钟深的注视下骤然停住了。   如果说之前易钟深看人,还只是常让人生出寒意。那现在,他的目光却是让顾笙觉得,自己好像连智商都有问题了。   易钟深声线也很薄凉。   “那是巫颖。” 第15章 拒绝告白   “谁??”   顾笙感觉自己好像真的智商不太正常了。   又或者他可能是个半瞎的聋子。   “你说谁?那是白夫人?怎么可能?!”   薄溪云听见了动静,抬头,也有些疑惑地看了过来。   “顾学长之前去白家的时候,不是见过吗?”   “……”   顾笙呼吸一滞。   他宴会那晚的确在白家见过白夫人。   可当时那人一袭白裙,妆容素雅,笑容恬静。   ……和刚才这位红唇艳丽的机车装女人有一点相似之处吗?   这么一来的确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薄溪云和女人似有相熟的感觉。   ——两人好歹也共同生活了十多年,能不熟识吗?   而顾笙也确实听说白格磊这两天不在家,去了B城处理业务。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   白夫人在家和在外面居然会有这么大的对比反差。   最让顾笙感到挫败的是,连一直以来被他认为是铁直男的易钟深,都将巫颖认了出来。   却唯独顾笙自己没有。   ……他难道比易少还直吗?   这边顾笙还在怀疑人生,易钟深已经侧头问起了小孩。   “怎么叫她姐?”   虽然巫颖的确不是白格磊的原配,薄溪云也和白家没有了关系,但单纯按年龄来算,两人也不是平辈。   薄溪云说:“她觉得叫阿姨会把她叫老了,所以白格磊不在的时候,都让我叫姐。”   他还道。   “我本来叫颖姐的,她说太土了,还是喜欢听姐,或者姐姐。”   ?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顾笙,不由有些疑问。   这是什么爱好?   但一旁的易钟深听见,眸光微动,却没有多说。   这种事,其实只消代入设想一下,就很容易理解了。   要是能听着小朋友叫哥,或者。   哥哥……   回答完就低头整理背包的薄溪云莫名觉得有些耳热,不由抬手揉了揉耳尖。   他转头望了望,没发现什么,只觉有些疑惑。   怎么没运动,也耳朵热了。   说完巫颖的事,三人终于动身去吃饭,路上,薄溪云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电话居然是许欣怡打来的。   “喂,云神,你明天有安排吗?”   许欣怡好像和朋友在一起,背景音稍微有些吵。   “有个很有意思的多人密室本,现在缺一个人,你要来玩吗?”   她还特意强调了一句,   “七八个人呢,里面还有你们一中的同学,大家一起去,没有单独活动,你来不来?”   但许欣怡并没有等到薄溪云的回应。   她甚至都没听到薄溪云的声音,只听见了一个薄冷的低音。   “他有事,不去。”   随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许欣怡:“??”   易钟深挂了电话,才把手机还给薄溪云。   “明天下午有个直播讲座,到时我发链接给你。”   薄溪云看看手机,又看看他,点头。   “好。”   既然学长有学习安排,薄溪云也没有再和许小姐多聊。   到了附近商厦,三人这顿午餐吃的是火锅。   严寒的冬日里,热腾腾的汤锅很是暖和。   因着刚刚遇见了巫颖,顾笙又提了几句白家的事。   现在他大抵已经能确认,薄溪云并不会再受白家的影响,因此说话也更随意了些。   “之前那个白宋,好像还和他学生会里的人说,以后白家就不会供溪云上学了,溪云只能辍学回自己穷乡僻壤的老家待着。”   “这话让高主任听了都给气笑了,这么好的学生怎么可能不上学?他们还担心白家那些破事影响溪云成绩呢。”   顾笙道。   这是实话。学校之间都拼成绩,出一个保送TOP2的学生就足以大张旗鼓地宣传很久,如果薄溪云当真不能上学了,最心急的肯定是一中老师。   “老高说,别说不让上学,对溪云这种,都得是学校死活扒住他,生怕他跑了。”   薄溪云笑着摇摇头:“高主任夸张了。”   他刚咬了一口土豆片,就见碗里忽然多了一块圆润饱满的虾滑。   用公勺给人舀了东西的易钟深看了他一眼,却道。   “说得没错。”   薄溪云:“?”   更让人疑惑的是,易钟深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只是赞同继续上学的事。   倒更像是在赞同最后一句——   生怕人跑了。   薄溪云正想说什么,目光落在易钟深的脸上,却生出了些迟疑。   ……咦?   三人吃完饭,顾笙在门口消除火锅气味用的喷雾机前面站了一下,顺便回头问。   “想好下午去哪儿了吗?”   难得薄溪云过周末,他们之前计划着,下午在外面放松一下。   易钟深照旧没有说话,顾笙原本在等薄溪云的回答,却见小朋友几次看向了易钟深,最后轻声问易钟深。   “学长,你是不是不舒服?”   “哎?”顾笙愣了一下,“钟深怎么了?”   易钟深神色间并看不出什么异样,他依旧眉目冷淡。   但薄溪云却说:“好像从昨晚开始,学长的气色就不太好。”   顾笙愣了一秒——小学弟都能从大佬那万年冰封的神色中看出不同了?   薄溪云又道:“刚刚吃饭也是,学长吃得就很少。”   虽然易钟深没少用公勺,但大多数捞起的餐品都被他舀给了薄溪云,盯人吃饭倒是盯得很认真。   可他自己却动筷不多。   顾笙也看向了易钟深,瞬间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   “没事。”   易钟深淡淡道。   “昨天改模型,睡得晚了。”   顾笙还想再问,却见易钟深转身,已经准备走了。   顾笙无法。他知道好友的旧症,但更清楚对方的脾气。   易钟深不想提,那再怎么问都无济于事。   顾笙只好也跟了上去。   因着易钟深的状态,三人也没有继续在外面逛,薄溪云提议让学长早点回去休息,他们便先回了酒店。   不过下午,因为朋友找过来,顾笙还是外出了。   等他在外夜宿一晚游玩回来,已经到了周日晚上。   顾笙回到酒店,正好看到薄溪云从房间出来,顾笙顺口问了一句:“溪云,你周末干什么了?”   薄溪云道:“和学长上了自习,下午还听了一个学长帮忙报名的讲座,收获挺大的。”   “……?!”顾笙惊了。   难得的周末,这两人就这么上了一天半的自习?   但小学弟却明显很是开心,酒店空调很足,走廊里也不冷,少年穿着一件薄杏色的毛衣,拿着东西,很是快乐地去了易钟深的房间。   顾笙有些愣怔,慢半拍才问了一句:“你去干什么?”   薄溪云已经走到了易钟深门口,闻言回头扬声,语气很是轻快。   “和学长商量明早的晨练内容。”   “……”   顾笙终于还是沉默了。   学神的自律世界,他不懂。   薄溪云的周末过得很是愉快,但显然,并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快乐。   入夜,从易钟深的房间回来,薄溪云照常刷完了一套题。   他正准备去倒杯水时,却见手机屏幕一直在跳新的信息提示。   薄溪云学习时会习惯性地把手机放在一边,所以等他打开手机,就见自己微信里已经收到了不少信息。   消息几乎都是许欣怡发来的。   两人之前在竞赛队的时候就已经加过好友,只不过线上聊得不算多。   但今天,许欣怡一晚上发过的消息数量,就几乎已经超过之前的所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TAT】   【我以为白修之前来三班的事已经是极限了,我真没想到我家长还能去找易少,指点我学习情况】   【易大学神给我妈推荐了十八本习题,十八本!!每科十八!我妈全买回来了!!】   【他还建议我妈让我趁寒假尽快把题型练完,我假期都不剩十八天了吧?!】   【我就知道,大佬肯定是对我有意见了TAT】   中间还夹杂着数张表情包。   线上的许欣怡,语气似乎比平日见面时更活泼一点。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心情着实太过哀怨。   薄溪云想了想,回复了一条。   【学长讲题和教人的水平都很高,可能是想用习题册帮你查缺补漏?】   对方那边迅速就回复了。   回了一长串跳楼表情包。   薄溪云又问。   【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吗?】   他回忆了一下之前竞赛队在B城的事,但并没有想起这两人有什么过节。   事实上,易钟深对谁都很是冷淡,对学弟学妹们也并没有多么亲近。   辅导的那几天里,和他说话最多的人应该就是薄溪云了。   那时,许欣怡似乎和易钟深没有多少交集。   薄溪云正想着,就见许欣怡发了一条。   【你现在方便电话吗?】   薄溪云刚回了一个“嗯”,电话就打了过来。   “云神。”   电话里,许欣怡的声音反而显得很冷静。   甚至她还稍稍压低了一点声线,像在说什么秘密似的。   “我觉得,我好像发现易神为什么针对我了。”   薄溪云边听电话,边用玻璃杯接水。   “怎么了?”   许欣怡浅浅地吸了一口气,说。   “因为他喜欢你吧。”   薄溪云拿杯子的手一顿。   停了几秒,他才关上饮水机的按键,将水杯放在了桌面上。   薄溪云认真想了想,问。   “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今天是什么特殊节日?”   许欣怡却道:“不是,我没有开玩笑。”   “你是觉得性别不对吗?现在同性感情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同性伴侣的意定监护权早就被承认了。”   薄溪云失笑:“不是性别,是人物不对。”   学长对他,怎么可能?   但接下来对方的话,却让薄溪云意识到。   许欣怡是认真的。   “有件事,你是不是还不知道?”   许欣怡说。   “当时在竞赛队里,我向你表白的时候,易钟深学长也在那栋自习楼里。”   薄溪云微一蹙眉,目光定在了手机上。   他的确不知道这件事。   “所以我才想。”   许欣怡的语气格外严肃。   “会不会是易学长听到了你那天说的话,所以即便再喜欢,也没有开口告诉你。”   独自一人奏演。   这一场无望而无声的暗恋。   “他不愿被你疏远。” 第16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沉默了一会儿。   许欣怡知道他没有信,继续道。   “云神,那天是竞赛队第一次放周休,几乎所有同学都外出了,只有你还去了楼里自习。我爬楼去找你时,正好在楼梯间看到了易学长。”   “我因为一心惦念和你告白的事,没有细想,直接就去教室找你了。但后来我们说话,离开教室去了走廊,如果易学长一直在楼里,他真的有可能听见我们的对话。”   薄溪云听着,安静地抿了一口水。   等对方说完,他才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当天楼里确实很安静,易钟深会注意到两人的动静也不奇怪。   “但假使学长那天真的听到了,也不能代表什么。更不能说明他喜欢谁吧。”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许欣怡忍不住想吐槽。   那天难得竞赛队休息,整个楼几乎都空了,易钟深更是没有理由过去。   谁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薄溪云才去的?   但这么说的话,就有些妄加揣摩了。许欣怡并没有真的说出口,只提到了最直接的佐证。   “冬令营这些天,易钟深学长对你的态度,和对其他人的差别那么大,这还不能说明他对你的感情吗?”   薄溪云失笑。   “那是因为我们之后可能要上同一所大学吧。”   一直以来,学长对他都是如同对待后辈一样的关照。   许欣怡:“……”   许欣怡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终于不再说什么了。   薄溪云只觉许欣怡因为十八套辅导书的事,现下还在气头上。   因此,他反过来劝慰起了许欣怡。   “十八套肯定是多了,你可以先挑一套书做做试试,看有没有效果。”   “学长指点人时真的很厉害,针对性也很强,我之前在竞赛队时听了他的教导,就受益许多,现在也是。”   电话那边静了两秒,随即,薄溪云的微信消息振了一下,来自许欣怡的消息里多了一个表情包。   【邓布利多摇头.gif】   许欣怡的叹息有气无力。   “云神,你的心里只有学习。”   薄溪云又安抚了她几句,许欣怡恹恹的,最后还是应下了,老实去看那十八套辅导书。   等电话挂断,已经到了计划的洗漱时间。   薄溪云收拾妥当,便按表休息了。   第二天依旧是充实的学习,和之前唯一的不同是,薄溪云下课去办公楼多跑了两趟。   他还惦念着学长的状况。   易钟深已经没什么异色,见状,薄溪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事实上,即使状态最不好的周六那天,易钟深的外表也几乎让人看不出什么异样。   那天不只顾笙后知后觉,就连易钟深上午在学校时,同学们和老师也没有人察觉到什么。   只有薄溪云问了他。   “学长是不是不舒服?”   薄溪云发觉,学长似乎是很能忍耐的性子。   薄溪云去了办公室两次,就被塞了两回吃食。第一次是杯热饮,易钟深说自己点多了,喝不掉,给了薄溪云。   第二次是一大包果汁软糖,易钟深又说太多了,一个人吃不完。   虽然薄溪云不懂为什么学长的东西总是超额,但他想,学长现在也还算是病人嘛,心情不好想买东西很正常。   所以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但对那包分量过大的果汁糖,薄溪云怎么也不肯收,最后还是只拿了一颗,就跑掉了。   回到教室,因为刚刚跑得急,薄溪云还有些微喘。   他停在门口撑住边框,刚想平复一下,却听见了教室里的声音。   现在是下课时间,班里似乎在发东西,薄溪云听见的,正好是白修和课代表的对话。   白修:“这份是我的,嗯。还有这个是我哥的,我帮他拿过去吧。”   教室里并不吵闹,所以白修的话,不少人都听见了。   大家再一抬头,看见站在教室门口的薄溪云时,更是齐齐安静了一下。   主要是,白修的称呼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他……哥?   察觉同学们的异样,白修抬头,也看见了门口的薄溪云。   白修笑了笑,将手中一份试卷放在了薄溪云的桌上,在一众表情颇为微妙的同学之中,他反而是最淡然的那个。   “哥。”   白修又这么叫了一声。   同学们的表情更古怪了。   离白家闹那么大动静,把薄溪云赶出家门的事才过了几天?   怎么这就叫上哥了?   没等薄溪云说什么,白修就笑了笑,道。   “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们俩还有血缘关系了?”   薄溪云倒还记得这个。   白修的生母是白格磊的前任,柳然。   而薄溪云死去的父母,也是柳家的远亲。   算起来,两人的确有血缘关系。   这声“哥”倒也没有叫错。   只是,没什么必要。   薄溪云摇摇头:“都是同学,叫名字就好了。”   白修抿了抿唇,他将自己试卷也放好,几步走到了门口。   他对薄溪云道:“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教室里到底人多,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两人走出教学楼,去了一个避风的偏僻拐角。   薄溪云问:“什么事?”   白修看了看他,神色间有些许怅然。   他低声问:“哥,你是不是都不记得了?”   薄溪云眨了眨眼睛,白皙漂亮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一个问号。   “?”   白修低低吸了口气:“我天生有哮喘,从小是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小时候就一直在奔波看病。”   薄溪云知道这个。   白修的哮喘是遗传性的,和生母柳然一样。   而之前,白修会被白家找回来,也是因为柳家带一个孩子去外地看哮喘,被白格磊发现了端倪。   即使是现在,被白家接回去好生将养了这么多天,白修的面色依然显得有些苍白,人也偏于瘦削。   白修道:“我小时候体格很弱,经常毫无预兆地就会哮喘发作,所以身边一定要有人看护。但舅舅和爷爷都有工作,有时他们忙不过来,就会找薄叔叔他们过来,帮忙照看我。”   薄溪云安静听着,继续等待和自己相关的那部分。   “薄叔叔他们来的时候,有时也会把你带过来。”白修看着他,说,“大概是我们三四岁的时候……你还记得吗?”   薄溪云沉默。   他确实不记得了。   薄溪云自高烧后醒来,本身记忆就有些混乱,更不要说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   不过如果按时间算,白格磊在大约十三、四年前才去和前妻柳家要回孩子。   那四岁之前,薄溪云的确有可能和白修见过。   看薄溪云的反应,白修也猜到了结果,他摇摇头,又笑了笑。   “大概是我可以外出的机会太少,遇到能一起玩的同龄人就更少了,所以对你的记忆特别深刻。”   “那时候,你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却会帮我拿药,还会看顾我……哄着我说,弟弟不苦,喝完吃糖。”   说着说着,白修又微微吸了一口气。   许久,他才将情绪和语气都平复下来。   白修垂下头来,低声道:“所以,在我心里,其实一直还觉得你是我哥。”   他的声音和神情都很诚恳。   “刚刚的事,我很抱歉,如果你不喜欢这个称呼的话,我以后就不叫了。”   薄溪云看了看对方,语气放缓了些,道。   “不用这么叫我,叫名字就可以了。”   他解释:“要是白先生听见了,他可能会不高兴。”   白修轻声应了:“好。”   他问:“那我叫你溪云可以吗?”   薄溪云道:“随你方便。”   虽然他到底还是和白修不熟,但和巫颖相处过这么多年,薄溪云也没想要因为白格磊,而牵累对白修的印象。   只要白修不是白格磊那种性格。   他们正常相处就好了。   将旧事说开之后,白修似乎也轻松了许多,再找薄溪云问题时,神色也越发自然。   其实同学们也对他们的事好奇了一波,但见这两人都没什么特别反应,渐渐的,议论声也就平息了下来。   冬令营的学习生活,逐渐变得愈发顺利平稳。   只是薄溪云的平静,却在一天回酒店时被打破了。   这天从下午开始,薄溪云就没有见到易钟深。傍晚吃饭时他收到了一条消息,易钟深说自己有事,明天回来。   晚自习,易钟深果然没有来。   等薄溪云上完课,晚上回到酒店,他还特意往学长的房间那边看了看,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仍在忙碌。   就在路过学长房间门口的时候,薄溪云听到了另一侧传来的动静。   似乎有人在争执着什么。   他们三人仍然住在最初定下的房间,距离房间不远处就是一个半露天式的天台。   声音正是从天台上传来的。   薄溪云踮起脚尖,从天台门上方的玻璃窗向外看了看。   站在天台上的两个人,正是顾笙和易钟深。   顾笙背对着门口,看不见表情,但单是从他的声音和动作也能看得出来,男生一改平日的温和,情绪很是激动。   “这都多久了?从你熬考试周的时候就开始了吧?……这根本不是熬夜,你这是在玩命!”   隔着一道门,天台上的声音并不能完全被听清,但顾笙因为激动,扬高了声调,所以声音断断续续也传了过来。   “我知道你一直觉得这是心理问题,不是器质性病变,不想去看。可你这样拖下去,迟早会有不可逆的那天。”   “来之前苏姨就叮嘱我,拜托我看好你的状况,你这样,我怎么跟苏姨交代?”   薄溪云愣在了门边。   他原本没准备偷听,薄溪云之前是连旁人打电话都会礼貌性回避的性格,可现在,顾笙说的话却让他很难挪开步伐。   学长怎么了?   薄溪云又想起了周末时易钟深的异状。   ……学长病了吗?   薄溪云略带茫然,他站在天台门外,一时间有些无措。   就在此时,天台上的说话声骤然停了下来。   薄溪云抬眸,透过玻璃,正对上易钟深那幽深如渊的双眼。   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对薄溪云的视线,易钟深总会第一时间察觉,总会穿过层层人海、重重隔碍,一瞬不眨地望过来。   因为易钟深的视线,顾笙转过头来,也看到了门外的薄溪云,未尽的话语戛然停了下来。   薄溪云抿了抿干涩的薄唇,推开门,走上了天台。   “抱歉……”   他刚走一步,不远处的男生已经走了过来。   “有风。”易钟深垂眸看他,低声道,“去房间说吧。”   薄溪云仰脸看了看他,被人带回室内,去了易钟深的房间。   顾笙长叹一口气,也跟了上来。   进了门,薄溪云指尖紧了紧,抓着单肩包的背带,又说了一声。   “抱歉,我不该偷听学长们说……”   他话没说完,肩上还没来得及摘下的书包就被人接了过去。   易钟深拿过他的书包,放在之前薄溪云过来时常坐的椅子上。   “不用道歉。”   顾笙也摆了摆手,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这事也没必要瞒你。”   薄溪云问:“学长怎么了?”   他看着易钟深,直到这种时刻,男生外表依然没有什么异样,只除了脸色有些苍冷,唇上失了血色。   易钟深让小孩在另一张软椅上坐了,才道。   “一些旧症,没有大碍。”   薄溪云又去看顾笙,顾笙搓了把脸,掌根捋过了前额。   因为刚刚说得太激动,他的声音都有些干哑。   “应激性皮肤病症,他快一个月没睡着觉了。”   薄溪云猛然睁圆了眼睛,失声惊道。   “……一个月?!”   易钟深被他看着,终是低了低声音,似是带了些无奈。   “没有睡不着,只是没睡好。”   顾笙在一旁说。   “这种应激病症本身就需要休息,休息不足就会频繁发作,一发作起来,就是痒上加疼,从皮一直疼到肉和骨头缝里,折腾得人更睡不着。”   薄溪云原本就偏浅的唇色逐渐变得愈发素淡,几乎失尽了血色,他的唇瓣几次开合,才问出一句。   “那要怎么……怎么才能缓解?”   顾笙双肘撑在膝盖,又揉了揉额头,说:“要去医院,他不想去,觉得治疗太花时间了,耽误做事。”   从易钟深刚来Q市那天起,顾笙就有提醒过他应激过敏的事。但直到今天,他也没能劝动。   “他现在就是被棍子打昏过去,睡一觉,也比这么干熬着好。”   薄溪云看向易钟深:“学长。”   易钟深薄唇微抿,垂着眼,少见地没有回望他。   “就算再忙也不能不顾身体,”薄溪云轻声说,“我们高三生都知道,即使学不完也不能熬垮身体。”   易钟深胸口略一起伏,终于抬眸。   “好。”   顾笙有些狐疑地看他,显然还有些不信他这么好劝,怀疑尚有后话。   易钟深却好像是真的改变了态度。   “不再让高三生担心了。”   薄溪云眼睛微微亮起来,本就漂亮圆睁的眼睛愈发晃人心动:“真的吗?”   易钟深复又应了一次:“嗯。”   薄溪云压抑的情绪终于恢复了些,又忍不住问:“这种病症,Q市能看吗?要不要回B城,去首都医院?”   “不用。”   易钟深一瞬就否定了,丝毫没有犹豫。   “这边也有医生,我等下去联系。”   “别等下了,”顾笙直接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约,挂明天一早的专家号。”   要不是专家没有晚间急诊,他都想现在就去了。   顾笙起身去和医生打电话,临走时还不忘叮嘱一句。   “溪云,你先在这陪你学长一会儿,我约好就回来。”   像是生怕易钟深会反悔,回来再找不到人。   薄溪云立即应了。   顾笙离开后,薄溪云四下看了看房间,他正思索着什么,就听见易钟深道。   “是先天性的免疫问题,不严重。去年六月我伤寒,加上高考,压力增加,有过应激反应。顾笙见过,所以他这次反应有点过激。”   薄溪云看看他,明显没怎么信那句“不严重”。   易钟深道:“一个月睡不着是夸张,我不是铁打的。”   薄溪云心想。   那就是一个月没睡好。   他四下看完,又看了看易钟深。   “学长,不然你先别坐着,换个放松些的位置吧。”   薄溪云还惦记着顾笙说的易钟深没睡好,如果真是休息不足,学长现在肯定很是疲惫。   而易钟深平日坐姿极为端肃,即使是现在,依旧是习惯性的肩颈立挺,背脊笔直。   着实不是一个放松的状态。   易钟深没有反对。   最后他半靠在了沙发上,薄溪云也搬了个软椅,坐到了沙发边。   连房间内的灯光都暗了下来,换做了柔和昏黄的睡前模式——薄溪云瞥见了学长眼底隐隐的血丝,过亮的白光,肯定也会让人难以放松。   空调安静地运作着,室内暖风轻拂。   柔色光晕下,沙发一隅,两人相对而坐。   少年低头,看着易钟深的手臂,轻声问。   “应激发作的部位,是小臂这里吗?”   之前在天台门外,他看见顾笙指过易钟深的右臂,而刚刚交谈时,学长的臂肘也的确有些许的反应僵滞。   果然,易钟深应了一声:“嗯。”   薄溪云咬着唇,看了那被深色衬衫包裹的手臂一会儿,又抬头看了看易钟深。   对小孩此刻的那种视线,易钟深实在没什么办法应对。   他抬手解开袖扣,将衣袖卷到臂肘,露出紧实有力,隐现肌肉轮廓的小臂。   夜灯下的视野不算清晰,但也能看见,易钟深手臂上并没有红疹肿胀之类的异状。   只是他小臂的肤色不比平时一贯的偏冷色泽,现下显得微微有些暗红,更像锻炼之后生了热的肤色。   而且即使没有显眼可怖的红疹,薄溪云也看见了对方那明显紧绷的肌肉线条。   紧实的手臂之上,似是连青蓝色的血管筋络都微微凸显了出来。   薄溪云轻声问。   “现在还在疼吗?”   他逐渐发现了一点诀窍,问关键性的问题时,就要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易钟深问。   果然,对方被他看得沉默了一会儿,颈间瘦削的喉结动了动,低低道。   “嗯。”   薄溪云又忍不住蹙眉,问。   “有什么药膏之类的,可以缓解一下吗?”   易钟深道:“不用药膏,激素会有依赖性。”   薄溪云点头,很是认真地记下了。   他看了一会儿易钟深手臂上的血管轮廓,又轻声问。   “那之前,还有什么其他能放松些的办法吗?”   易钟深沉默几秒,道:“有时会按揉,让肌肉放松。”   薄溪云坐着也比他矮一点,抬起眼眸微微仰头认真看他,浓密的眼睫纤长而卷翘。   从易钟深的角度看过去,更是乖得让人心痒。   乖小孩还在认真追问:“按摩吗?是不是需要什么特殊手法?”   “不用。”易钟深的胸口又缓慢地起伏了一下,换过这口气之后,才道,“怎么按都可以。”   少年的神色明显一亮,但接着,易钟深就道。   “但表层皮肤痒,碰过后会更痒,手控制不住就会抓破。”   刚刚顾笙就说过,易钟深发作时既疼又痒。   忍不住抓碰后会更痒,比疼更难抑制,还不如不碰。   薄溪云微一拧眉。   那岂不是,自己按也不能缓解?   易钟深说完这些,已经看向了桌边钟表。   “不早了,去休息吧。”   按平日的习惯,现在已经到了薄溪云的习题和洗漱时间。   “我自己歇一会儿就可以了。”   少年坐在沙发旁看着他,却没有动。   “我知道睡不着的感觉,很难受,会从1清醒地数到1000。我每天上床后也平均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入睡,如果身体不舒服,入睡就会更困难。”   薄溪云的语气很平静,却很是坚持。   “硬抗的话会更难受的,学长,你可能需要放松一下。”   易钟深皱了皱眉,发现了不对。   “你睡不好?”   “嗯?没有睡不好。”薄溪云道,“我入睡会慢一点,但一个半小时后就可以睡着了。”   一个半小时还叫没有睡不好?   这不是明显的入睡困难吗?   “你刚说,从1数到1000还清醒。”   易钟深问。   “那你每天怎么睡着?”   他有些担心小孩会误用药物。   薄溪云道:“再从1开始数就可以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   却让人听了不由皱眉。   一直以来,薄溪云的表现都相当自律。   但也让人没能想到。   就连休息这种事,他都是在要求自己去做好。   没等易钟深再说什么,薄溪云已经将原本的话题拉了回来。   “学长,我刚刚想,你自己按揉的话,可能会因为力度失控而受伤。”   他还在认真考虑易钟深的事。   “那如果用外力来让肌肉放松呢?”   薄溪云问:“你试过按摩仪,或者让其他人按摩吗?”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他搭在膝上的白皙手指,与易钟深的手臂才不过一掌的距离。   即使在昏黄的夜灯暖光之下,那纤白细长的手指与赤裸紧实的小臂,依然对比出了一点色调差距。   许是因为离得过于近了,易钟深那正处在紧绷状态的手臂肌肉,甚至几乎隐隐已经能感知到那纤细微凉的柔软触感。   易钟深手背上凸起的瘦削筋络动了动,他的眸光微微暗下来。   少年只是随口提及,无心他意。   但他丝毫都不清楚。   自己远比激素有着更为危险的成瘾性。   “没有。”   易钟深声线低涩,本就体温偏高的手臂绷得更紧了些。   可皮肉之上那些原本恼人的痒痛,却好像因为无言生出的情愫,蓦然地变得无感了许多。   大抵。   身熬总难抵心痒。   易钟深动了动臂肘,正要将赤裸的小臂收回来,远离那危险的成瘾源。   那白皙的指尖却忽然离他更近了些。   “或许控制好按摩力度的话,既能让肌肉放松,也能避免受伤。”   少年倾身向前,清软的声线也稍稍低了下来。   他冷静地分析完,又小心地询问男生。   “学长,我来试试可以吗?” 第17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会提出这个尝试,也经历了反复的考量。   按摩仪今晚肯定是来不及找了,而且易钟深的手臂此刻正处于应激状态,并不适合使用。   哪怕是再轻柔的按摩功率,也有可能会对表层皮肤造成损伤。   至于让其他人帮忙按摩,薄溪云也想过等顾笙回来。   挂号的事其实并不麻烦,甚至可以直接让保镖去约,但顾笙似乎是还有别的事要忙。   他刚刚说话时就提到过那位苏姨,现下很可能也要去和易钟深的家人说一声。   薄溪云之前已经看向过房门几次,门口始终没有动静。   没有等到顾笙回来,但薄溪云却看见,身前学长的手臂一直在肌肉紧绷。   所以他才提起,想自己试试。   薄溪云说完,室内静默了一会儿。   易钟深没有回答。   薄溪云耐心地等着,心下也不是没有忐忑。   这个提议本就有些冒昧,而且虽然两人之前有过接触,对方并没有表现出排斥,但薄溪云也很清楚,学长平时明显有一些洁癖。   现下还是特殊状态,可能对方会更不喜欢被碰。   他犹豫了一下,道:“要是学长介意的话,还是算……”   “不介意。”易钟深终于开了口。   不知是不是被疼痛所扰,他的音色更低了些。   “怕耽误你休息。”   薄溪云摇头:“现在才几点,怎么会耽误。”   他虽然作息规律,但也不是机器,到点就必须关机。   见易钟深终于同意,薄溪云便准备上手了。   这种事他也是第一次做,没什么经验,不过薄溪云看了看,还是道。   “不然,学长先换件宽松些的衣服吧?”   易钟深还穿着白日的衬衫和外裤,虽然严整,但到底还是显得有些束缚。   对方也同意了,去洗漱间换了衣服。   易钟深换好出来,重新卷起袖口,靠在了沙发上。   薄溪云这时才发现。   自己是第一次见到学长穿睡衣。   平日总是衣着端整一丝不苟的男生,此刻穿着休闲的家居服,削直有力的肩颈线条展露无遗。   薄溪云之前查过一些健身科普,有的说肩颈部分的肌肉是最难练的,除了难塑形,这还要看各人本身天生的骨相。   而易钟深的肩颈轮廓,即使薄溪云没有健身,什么都不懂。   这也是他一眼能见的好看。   薄溪云心中坚持锻炼的信念又被巩固了一点。   随即他伸手,轻轻覆在了易钟深赤裸的右臂上。   之前在晨练时,薄溪云就见过易钟深的肌肉,男生虽然从没有穿过什么可以明显凸现出线条的紧身训练服,但在不经意的动作之间,他那紧致有力的肌肉轮廓仍会显现出来。   不过虽然多次见过,但真实碰到时,还是会有与预想不同的感觉。   何况,这还是毫无隔阂的直接碰触。   易钟深的皮肤光裸紧实,透着一点高热。薄溪云原本就体温偏低,此时更是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的热度,还有那表层下肌肉所隐隐蕴藏着的有力。   薄溪云难以避免地,生出了一些羡慕。   他的晨练也已经坚持了有一段时间,最近还在易钟深的指点下开始了一些无氧运动。   但薄溪云的身条却仍是细细瘦瘦的,一点没长肌肉。   还掉秤。   薄溪云自己私下查过资料,好像有的人体质就是这样,难长肌肉,就算真的练出来也很容易被消解掉,又变回原本的单薄,羡慕也没办法。   但易钟深不同,他的身形轮廓就很明显。   他是那种穿衣显瘦的类型,肌肉丝毫不会显得夸张,却很有力度。   晨练的健身房里张贴了许多赤膊猛男的海报,大块的肌肉油光水滑,沟壑分明。薄溪云却觉得,学长的线条比那些更好看许多。   不过羡慕也只是一瞬,薄溪云随即敛下心神,开始小心地揉按。   他明显能感觉到指尖下的高热和紧绷,哪怕没有疼痛,这种热度大抵也会烧得人很不舒服。   薄溪云更放轻了一点动作,柔软微凉的指腹小心翼翼地抚按过对方的手臂。   易钟深的手臂上并没有明显的创口和红痕,但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应激可能是整片皮肤都不舒服。   所以薄溪云的按揉动作慢慢触及了对方的整个小臂,连手臂内侧的部分也没有遗漏。   寻常人的下臂部分一般较为柔软,薄溪云自己的下臂内侧就有一层薄薄的软肉,晨练这段时间他捏过几次,一点也没发现这里有变紧的趋势。   还是软啾啾的。   但易钟深的下臂肌肉就很紧实,触碰时的手感很是柔韧。薄溪云按揉着这里,又不由得为自己遥遥无期的锻炼成果,生出了一点叹息。   他稍一分心,再回过来神来时,却发觉掌下的体温似乎并没有随着按摩的放松而降低。   反倒是周身的室温,好似也一起被烘高了。   薄溪云顿了顿,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室内空调并没有升温。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   让他感觉到热度的,是易钟深的气息。   薄溪云抬头,就见易钟深正垂眼看着他,暗色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   近在咫尺的距离,男生身上的薄香愈发清晰,冷淡而凛冽,又让人生出了那种,似是冰块在烧燃的错觉。   薄溪云保持着轻缓的力度,轻声问:“这样会不舒服吗?”   易钟深停了一秒,胸膛缓缓起伏了一下,才道。   “不会。”   他声线仍是有一些低涩。   “谢谢。”   “学长口渴吗?”   薄溪云立即发现了,起身道。   “我去倒杯水。”   他端了杯温水回来,重新坐下,等易钟深喝完水,把水杯放在一边,薄溪云才继续按摩,补上了刚刚的话。   “学长不用和我那么客气,如果你要对我说一个谢谢的话,那我就还欠你九十九个谢谢。”   这些天来,易钟深对他的关照甚至已经没办法用谢谢来计数了。   薄溪云心想。   以至于让许小姐都生出了那种误会。   他继续捏按着易钟深的手臂,思考着怎么让学长转移对疼痛的注意力,还随口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   “等我再提学长按摩九十九次,慢慢还清吧。”   薄溪云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说的这种话,对另一个人来说,根本不叫放松。   而是另一种意味的折磨。   小火慢烹。   易钟深沉默着,没有,抑或是没能接话。室内安静了一会儿,渐渐的,捏揉在小臂上的手指动作有了些许变化。   似是用上了一些技巧。   易钟深低声开口:“之前练习过?”   他的声线依旧薄冷,语气却有一点难以察觉的意味不明。   从易钟深的角度,他一垂眼就可以看到面前少年专注的神色和卷翘的长睫。   小孩太瘦了,下颌都是尖的,只有颊侧有一点软肉,微微透出一点柔软的弧度。   为了放松,易钟深被小孩劝着半躺在了沙发上,他知道自己如果再坐高一点,就能直接望见少年低头动作时露出的纤细后颈,光滑颀长,莹然一片白如温玉。   按摩这种事,距离太近了。   别人见过吗?   易钟深的思绪似乎并没有被对方察觉,薄溪云还笑了一下,问。   “我的手法这么好吗?”   “没有练习过,”他说,“这是你晨练时教过我的,拉伸后自己放松的手法。”   易钟深少见地怔了一下。   薄溪云没有抬头,所以也没有看见,他只笑道。   “我的技术,都是易老师教出来的。”   易钟深:“……”   薄溪云“咦”了一声,他好不容易按摩到稍稍放松的手臂,好像又紧绷起来了。   “又疼了吗?”   易钟深的声音都有些硬邦邦的。   “不疼。”   薄溪云又按了好一会儿,才让那手臂肌肉重新放松了一些。   随着手臂状态的放松,易钟深表层皮肤的体温也不再复之前的高热,似是好转了一些。   但即使如此,他光裸的皮肤依旧透着温热。   而薄溪云的体温日常偏低,指尖也带着些凉意,他自己已经习惯了,平时也没觉得有什么,这次才真切体会到了自己和学长的体温差距。   按揉了这么一会儿,薄溪云的双手指尖都已经被对方给烘热了。   少年继续按着,没多久,他的手掌也悄悄地贴了上去。   小孩的掌心触感更软一点。   易钟深没说话,垂眼看了看他。   薄溪云小声解释。   “我不是要暖手。”   他的耳廓微微泛红,有点不好意思,怕对方误会。   “我是想着,用手掌按,你会不会更舒服一点。”   用手掌按压,比起纤细的手指,力度会分散得更均匀一点,不同意触痛。   易钟深从鼻腔中低应了一声。   “嗯。”   薄溪云这才放松了一点,继续认真地帮人按摩。   他能感觉得出来,对方的肌肉比之前疼痛时的紧绷状态,已经明显有了些缓和。   薄溪云用掌心轻轻地贴按了一会儿,低声问。   “那还会痒得不舒服吗?”   易钟深看了他几秒钟,才道。   “不会。”   皮肉之上的苦痒早已消声褪去。   被另一些无以言明之物,悄然吞噬,取而代之。   少年坐得离他极近,除了体温的贴触,易钟深也被那清淡微凉的气息所疗愈着。   原本时刻叫嚣着、撕扯皮肉的痒痛,被如此轻而易举地抚平了。   却又被那轻浅的无心抚触,引诱出愈加贪婪的渴望。   无垠无底,深渊万丈。   易钟深沉默地呼吸着,自耳廓中清晰听得见那激荡奔涌的血脉之声。   直到那清软的,欣悦的声音响起。   “那就好。”   身前的少年笑起来,漂亮的眉眼微弯。   他的开心一眼可见。   那些刺透皮肉,扎根在血骨之中的难填渴求,一瞬却又被消解了全部的疼痛。   仅留复苏严寒的暖意。   薄溪云又说了句什么,这次易钟深却没有听清。   他垂眸专注地看着,两人坐得如此之近,少年又因为询问而倾身向前,几乎就要贴进他的胸口。   这个距离,近到只需一抬手,就可以把人揽入怀中。   圈为所有。 第18章 拒绝告白   “学长?”   直到薄溪云又叫了两声,易钟深才将将回神。   “嗯?”   少年在问他:“你要不要试试躺下来?”   易钟深现在正靠坐着,而沙发柔软宽大,足够让身高腿长的男生直接躺下。   薄溪云说:“这样可能会更放松一点。”   哪怕是靠坐,易钟深之前也极少会在人前有如此不严整端肃的姿势,他平日素来一丝不苟。   但这一次,男生没沉默多久就同意了。   换个姿势也好。   不然易钟深也不确定。   自己会不会真的伸出手,把少年圈进怀里。   沙发自带靠枕,躺下来倒是的确很舒服。易钟深放在外侧的右臂也正好送到了薄溪云面前,更方便少年进行按摩。   少年还特意放缓动作,敛起了声音。   易钟深知道,小孩是想让自己在安静的氛围里酝酿些睡意。   虽然自觉没什么可能,不过易钟深还是配合着对方,闭上了眼睛。   见状,薄溪云的动作更轻了。   他几乎就是用双手掌心贴着易钟深的手臂,偶尔才会从掌根开始,极轻缓地施用一点力度。   室内渐渐没有了声响。   夜冷天寒,窗外起了夜风。凛冽寒冷的风声低啸而过,将温暖的室内衬得愈发沉静。   许是按摩当真起了些作用,薄溪云逐渐察觉,身前男生呼吸规律,气息慢慢低缓了下来。   室温舒适,掌下又贴触着如此一道热源,柔和的夜灯光里,连薄溪云都被暖得生出了些许睡意。   周身还被薄薄的冷香萦绕着,像是再早之前,薄溪云第一次坐上学长的车。   那时,他也在这薄香里,悄然睡了过去。   一室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薄溪云的双手覆在男生小臂上,已经好一会儿没有了动作,只是静静地贴着。   突然,他看见沙发边的门灯提示亮了起来。   薄溪云匆忙抬手,眼疾手快地在智能门遥控器上按下了开门键,没有让本该下一秒出现的门铃声响起,打破这室内的安静。   按下开门后,薄溪云也没有回头,而是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沙发上易钟深的动静。   好在,学长似乎并没有被吵到,仍闭目在休息着。   薄溪云悄悄松了口气。   他这时才回头,随即就看到了愣在门口,满脸惊愕的顾笙。   顾笙还维持着开门的姿势。   他望着室内沙发边的两人,简直难以置信。   钟深这是……睡着了?   还是说他自己睡着了,在做梦?   顾笙太过惊讶,慢了一拍才看见沙发边的薄溪云在朝他打手势,示意他关上门。   走廊里的灯光并不刺目,但比起现在室内的昏黄夜灯,还是亮了些。   顾笙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人还处在震惊之中。   他愣愣地看着薄溪云小心掀起薄毯一角,将易钟深露在外侧的小臂轻轻盖住。   少年的动作极是轻巧无声,没有惊动人半分。   将一切安置妥当之后,少年的胸口才明显起伏了一下,似是松了一口气。   随即,他转身向门口这边,看样子是想悄悄出来。   不过忽然的,薄溪云像是又想到了什么,他的脚步一顿,转而在身侧口袋里摸找了一下。   顾笙看见,男孩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物件,然后小心地把那东西放在了易钟深的枕侧。   室内灯光太暗,那物件又很小,顾笙并没有看清具体是什么。   他只望见少年做完这些才终于安心,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   两人一同出了房间,确认将房门关好之后,顾笙才终于得以问出自己的惊愕。   “他,他睡着了?”   薄溪云点头。   他没做解释,反而先发问起来,和顾笙确认。   “之前说学长现在最要紧的就是休息,那他睡着了,情况会好一点吗?”   顾笙还有些愣愣的:“啊……会。”   其实如果易钟深真的能正常休息,入睡深眠,那他不去医院也没什么大碍。   “他这个本身就不是多么严重的病变,更多是精神方面的压力,如果能好好休息就会缓解很多。”   要是易钟深真有什么问题,易家也不可能放心他独自外出来Q市这么久。   顾笙道。   “而且钟深已经挺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了,他这次应该就是太累了,没有休息好。”   薄溪云犹豫了一下,问。   “是不是学长假期也要每天忙助教的事,太辛苦了?”   “没有没有。”   顾笙安抚他。   “助教那点活还累不到你学长,他是之前从期末考试周的时候就开始熬大夜了。”   老实说,顾笙也有点不明白,易钟深那时为什么把自己节奏弄得那么紧,像在赶什么一样。   虽然期末之前,易钟深被请去竞赛队辅导,耽搁了几天复习时间。   但以这位大佬的能力,这也绝不至于会影响他的考试。   更何况,易钟深还提早许久交上了几份大作业。   倒更像是在赶着来Q市一样。   “他来Q市之后也没闲着,不过不是助教累人,是我们假期还有国赛项目和社会实践。另外,钟深在学校里有职务,杂七杂八的事他也有不少要忙。”   顾笙有一点没说的是,他刚刚和易家打电话,苏姨还说,钟深最近每天都在跟易家的一个工程,却从没和家里说休息不好的事。   顾笙只是听着,都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还有易家的工作?   大佬这是一天要干几份工?   薄溪云听完这些,已经蹙起了眉:“学长还在继续熬夜吗?”   “最近他倒是没有熬夜,”顾笙说,“但他晚上睡不好,所以还是休息不足。”   说到这,顾笙又想起自己还没问最关键的问题。   “他刚刚……钟深是怎么睡着的?”   薄溪云便将过程解释了一遍。   顾笙听完,却是更愣了:“你帮他按摩,就……”   这么简单吗?   难道小学弟还是位隐藏天赋的催眠师?   薄溪云仍是有些担心:“今天按摩是我主动提议的,学长这种情况,可以按摩吗?会不会加重他的应激?”   “不会。”   这个顾笙可以肯定。   “上一次他有这种症状的时候,医生就建议过可以试试按摩,放松肌肉。”   然而易钟深没办法接受别人的碰触,不然他的应激反应会更严重。   所以这个提议最后也就作罢了。   没想到今天……   哎?   顾笙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小学弟按摩就没事?   难道易钟深只能接受薄溪云碰他?   顾笙还在想这件事,就听少年道。   “那就好。”   “但学长现在是在沙发上睡的。”   薄溪云还叹了口气。   “早知道,刚刚就去床上给学长按摩了。”   嗯?床上?   顾笙隐约觉得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   薄溪云问:“那等下还要叫学长去床上睡吗?”   “不用,”顾笙回神,摆手,“能睡着就让他好好睡一会儿吧。”   他看了看手机:“时间不早了,溪云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薄溪云点了点头,还惦记着:“室内的灯还没关。”   “没事,已经挺暗了。”   顾笙想了想,说。   “我也不进去了,免得吵醒他,钟深对别人的气息挺敏感的,现在这种时候应该会更介意。”   闻言,薄溪云看了过来:“气息?”   顾笙解释道。   “他平时就不太喜欢别人靠近,洁癖比较明显。”   这种洁癖不仅限于易钟深本人,他私人的领域也是。   “钟深的房间、车子之类的,都不喜欢被别人擅自进入,他以前就很少让别人坐自己的车。”   顾笙说到这儿,又想起来。   易钟深的车也不止一次地载过薄溪云。   他终于反应过来了什么:“钟深好像……只对你不排斥?”   “他是不是对你的气息,有依赖?”   薄溪云想起两人之前的接触,也点了点头:“可能是这样。”   他认真保证:“我会好好帮学长治疗的。”   “?”   顾笙隐约觉得。   这好像不只是治疗的事吧?   但薄溪云已经先回去了,顾笙自己思索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什么。   算了,别的还能有什么事?   见易钟深房内没什么异样动静,顾笙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房后,顾笙确认了一下明早的专家挂号,又和苏姨聊了两句,才起身去洗漱。   洗完澡出来,顾笙习惯性地看了一眼建模软件上的数据,却意外发现,软件显示,有个好友账号曾在五分钟之前上线过。   嗯?   这不是钟深的账号吗?   顾笙擦头发的手一顿,随即在微信上给易钟深发了信息。   【你醒着?】   【刚刚不是睡了吗?】   没多久,微信那边就回复了。   【醒了。】   顾笙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打了个语音过去。   “钟深?”   电话被接起,那边的人声音中并没有多少初醒的倦意。   “嗯。”   “你感觉怎么样了?”   顾笙问。   “要让溪云再过来看看吗?”   “不用。”   易钟深的声线一如平日的冷淡平静。   “让他早点休息。”   顾笙却听得惊了一下。   “你刚刚……是装着睡着了吗?”   为了让小学弟能安心,早点回去休息。   易钟深却道:“不是。”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料到。   在薄溪云的抚慰下,易钟深真的睡着了。   “那你怎么……”   顾笙看了眼表,满打满算,这还没到一个小时。   “怎么这么快就醒了?”   易钟深抬手捏了捏眉心。   “他一走,我就醒了。”   覆在手臂上的柔软触感甫一消失。   本已放松下来的倦怠肌肉瞬间便察觉到了,失去温暖后的汹汹寒意。   顾笙微讶,思忖道:“是不是时间还是有点短?”   可能是易钟深才刚睡着,或许等睡熟了会更好一点。   他建议:“要是溪云不忙的话,等着看看,能不能让他多陪陪你。”   易钟深却道:“他也要休息。”   沉默了片刻,男生忽又补充道。   “而且,学弟不喜欢别人长久地影响他。”   顾笙也想起,之前讨论作息问题时,薄溪云的确说过这话。   但对易钟深这话,顾笙忍不住有点疑惑。   ……也不用那么长久吧?   治病的话几天不就好了么。   又不是要陪你睡一辈子。   “对了,”顾笙忽然想到什么,“我刚刚看他出来的时候,在你枕头边上放了什么东西。”   “你看到了吗,他放了什么呀?”   电话中沉默了一会儿,才传来易钟深的回答。   “嗯。”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笙居然觉得自己从对方的声音听出了一点笑意。   易钟深说。   “一块牛奶糖。”   之前,薄溪云去办公室的时候,易钟深借着吃不完的理由,给他塞过一包果汁糖。   那其实是果汁味的维生素软糖。   小孩的唇平时有点干,看起来需要补充一点维生素C。   虽然那些糖只被拿走了几块,但薄溪云好像学到了这种方法。   少年走后,一室寂静,易钟深在仅剩一人的房间内睁开眼睛。   他一垂眼,就看到了枕头边,这块散发着淡淡奶香味的牛奶糖。   奶糖被端端正正地摆好,带娃娃脸的那面朝上,边角的锯齿都被小心展平,很是整齐簇新。   一个静待被发现惊喜的小礼物。   像是乖乖睡觉的奖励一样。   易钟深拿起那奶糖,上面似乎还存留着一点少年的体温。   他看了许久,默然失笑。   怎么会有小朋友这么可爱?   教人如何不沉沦深陷。   *   第二天一早,易钟深和顾笙就去了医院。   直到临近傍晚,薄溪云才在学校里见到了学长。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同学们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吃饭,薄溪云还没出去,就被拿着书的白修叫住了。   “溪云,B卷这个题你做了吗?”   同学们对白修找薄溪云问题的举动,已经是见惯不怪了。   毕竟,这种事想想其实也很正常。   除了那些或嫉妒或脑子有坑的奇葩之外,普通的同学,谁会不喜欢云神?   而相处了这么多天之后,大家对白修也有了些初步了解。   和之前总是高调嚣张的白宋不同,白修性格很正常。   虽然他和一中的同学们还不是很熟,平日里,白修找的最多的也是薄溪云,但大家和他并没有产生什么隔阂,日常相处也算是平和。   这次,白修又找薄溪云问题,薄溪云被叫住,便给他列出了过程。   白修原本站在课桌的外侧,但因为事放学时间,过道里有不少走动的同学。白修站在那个位置,着实有些碍事。   他让了几次路,之后便向内迈了一步,站到了薄溪云座位的旁边。   为了看薄溪云列出的草稿,白修还微微俯下了身来。   “哦,这一步是用这个来算吗……”   算着算着,白修因为过于专注,直接就坐了下来。   他似乎只是为了姿势方便,自己并没有留意。   但本来在写一步步写过程的薄溪云却抬起了头。   白修坐的,是学长的座位。   白修还在看题,薄溪云刚想说什么,余光就瞥见了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笃。”   从室外严冬中带着一身寒意走进来的易钟深站在桌边,垂眼,面无表情地屈指叩了下桌面。   白修抬头,略有惊讶:“易老师?”   薄溪云也和人打了声招呼:“学长。”   白修回头,看了一眼语气明显开心了一分的薄溪云。   他再回头,易钟深还站在桌边,白修反应了过来,站起身,让开了位置。   白修歉意地笑了笑。   “抱歉。”   易钟深没说什么,他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但没有坐下。   薄溪云已经埋头唰唰两下写完了最后一步,把稿纸递回给了一旁站着的白修。   “这样就可以了。”   “这么快?”白修接了过来,“谢谢。”   薄溪云的目光已经转向了易钟深,好好将人端详了一番。   学长看起来状态还不错。   早上薄溪云出门时,易钟深他们已经去医院了,虽然白天在微信上已经聊过,但薄溪云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学长现在感觉怎么样?”   易钟深抬手,长指拾起薄溪云桌上滚到一边的笔,帮人收回了笔盒中。   “没事了。”   薄溪云知道对方已经看医生拿过药了,也稍稍放了点心。   不过他还有件事忘了问。   “对了,昨晚学长睡得怎么样?”   易钟深看了他一眼,掌心向下,把手伸了过来。   “?”   薄溪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抬起了手。   随即,温凉的掌心微微一热。   易钟深的手指拂过他,两人的体温差距又让薄溪云感觉到了对方的热度。   而他摊开的手掌中,多了一颗饱满的果汁糖。   学长的声音这时才淡淡响起。   “睡好了。”   薄溪云看看那颗糖,又抬眼看了看易钟深。   他没忍住,笑了起来。   少年的眼睛偏圆,笑时微微弯起来,更显得精致的眼廓如此漂亮。   薄溪云笑着说:“我昨晚睡得也很好。”   他把果汁糖收了起来,继续说:“难得很快就睡着了,没用数到一千。”   薄溪云想了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按摩,运动过了,所以睡得好。”   难道自己之前的计划其实有误?   想要改善体质,不该是晨练,更应该夜晚练。   他把这个猜测说了,却见学长听完,神色变得稍稍有些意味不明。   易钟深说。   “你想的话,我可以带你试试。”   只不过薄溪云还没来得及回答,易钟深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手机。   “我先去接。”   薄溪云点头:“好。”   教室内的同学虽然已经走得差不多了,但还有人在,不方便直接通话。   易钟深出去,薄溪云则转头看了看身旁的座位。   刚刚学长站在这个位置和他说话,却没有坐下。   那个座位,之前被白修坐过。   薄溪云知道易钟深有洁癖,而白修许是因为哮喘的缘故,常年服用药物,身上带着一股很淡的药味。   那种味道并不算刺鼻难闻,但以易钟深现在的状况,恐怕他对别人的气息还是很敏感。   薄溪云便翻了翻桌洞,准备找湿巾帮学长擦一下。   用酒精的话,应该能把药味去掉。   薄溪云正忙着,却忽然听见了白修的声音。   “溪云。”   薄溪云抬头,就见白修又站了过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没有走。   “怎么了?”   白修看了一眼门外。   教室内已经没有其他人了,而易钟深为了接电话,也去了拐角的僻静处,不在这边。   白修看向薄溪云,忽然问他。   “易老师是不是喜欢你?”   薄溪云动作一顿,微一蹙眉。   “为什么这么说?”   他第一反应仍是疑惑。   白修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但短时间内,这已经是第二个人问薄溪云相同的问题了。   许欣怡这么说,白修这么问,甚至连顾笙也说——   易钟深似乎对他的气息有依赖。   几次三番,似乎每个人都发现了易钟深对薄溪云的特殊。   像是所有人都知晓,这份并不隐秘的心事。   “哥。”   白修看着他,轻声说。   “他看你的目光,很不一样。”   “像在看一个宝物。”   一份累世的珍藏。 第19章 拒绝告白   听了白修的话,薄溪云的神色并没有太大变化。   停了停,他还问了一句。   “除此之外呢?”   白修微怔,似乎有些惊讶于对方所表现出的冷静。   他想了想,答道:“易老师每次自习时都会特意坐你旁边,另外,其他几个班其实也想请助教老师去帮忙看看,他却只留在了一班。而且吃饭时间,他也经常和你一起用餐。”   白修数着数着,就数到了更早以前。   “还有之前家里开宴会时,易老师特意陪你回去……”   说到这儿,白修突然顿了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可能会戳到对方的伤口。   他忙道:“抱歉,我不是有意——”   “没关系。”   薄溪云对白家的事并没几分在意。   他也没有计较白修刚刚叫错的“哥”。   “你可能误会了。”   薄溪云直接道。   “易老师对我的确很关照,但那是学长对后辈的照顾。”   手机振了一下,薄溪云没有再多说什么,拿出手机扫了一眼。   是易钟深发了消息过来。   易钟深临时有事要处理,让薄溪云先去校门口等,等下直接将人接走,免得耽误吃饭时间。   薄溪云收好东西,便准备走了。   白修和他一起离开,两人走出教室,整条走廊里都是空荡荡的。   楼里的同学似乎已经走空了,四下很是安静,连脚步都似乎隐约会有回声。   白修叫了一声:“哥。”   薄溪云回头看了看他,终于还是提醒了一声。   “哥?”   白修轻叹了口气,立刻改口:“溪云。”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好像只是在给别人的喜欢找一个合适的理由。”   薄溪云知道白修的意思。   但他却道:“我没这么觉得。”   大家如此一致的看法,让薄溪云更确定学长对自己多么关照有加。   那他就更有义务澄清这件事,不让旁人误会。   薄溪云说。   “因为我有更充分的,他不喜欢我的理由。”   白修明显有些意外。   “不喜欢你的理由?”   两人正谈着,旁边不远处的楼梯上,忽然清晰地传来了有人聊天的声音。   那声音还有些耳熟。   薄溪云回头,正好看见许欣怡和另一个女生挽着手,从楼梯上走下来。   许欣怡看到他们俩,也有些意外。   “嗨。”   双方打了个招呼,才各自分别走开。   等许欣怡和同学走远了,白修又追问。   “你刚才说的,是什么理由?”   薄溪云并没有回答。   他发现这里的隔音其实不算好,虽然楼里像是走空了,走廊里也听着很安静,但在这里说话,却很有可能被旁人听见。   薄溪云本来也没打算对白修解释,现下更不会多说了,只道。   “一点私人原因。”   白修看出了他并不想说,也没有再追问。   走出教学楼,薄溪云便和人告别,独自去了校门口。   易钟深回来得很快,他直接将人带上,开车去了订餐的地方吃晚饭。   晚上自习结束,两人又一起回了酒店。   薄溪云惯例先洗了个澡,然后开始做竞赛题。   但做了没多久,他就先把题放下了。   薄溪云还是想去看看学长现在的状况。   虽然今天易钟深已经去过医院,但治疗是个长期的过程,况且易钟深还是以休养为主,药物对他可能并不会直接奏效。   所以又到夜晚,薄溪云才想去问问,对方能不能睡好。   顺便看看自己可不可以帮什么忙。   不过薄溪云才走出门,就遇到了刚回来的顾笙。   “哎,找你学长吗?”   顾笙说。   “我刚刚看他的车不在,应该还在外面忙吧。”   薄溪云有些意外:“这么晚?”   “对,他家有个项目,在Q市这边,”顾笙说,“好像下午负责人就找过来了吧,钟深应该还得忙一会儿。”   他也是今天才确认,易钟深居然真的在忙易家的项目。   顾笙都惊了。   这还是当代大学生的假期吗?   顾笙也在忙一点自己的副业,但和对方一比,他觉得自己简直被衬得好吃懒做、毫无意义。   不愧是大佬。   恐怖如斯。   见小孩似乎还有些担心,顾笙又安慰了一句。   “不过他下午就去了,晚上应该能回来,不至于通宵。”   薄溪云听了,却皱起了眉:“学长下午没有去。”   顾笙:“嗯?”   “他下午在学校,晚上一直看到了晚自习结束。”   薄溪云和易钟深同桌坐了一整晚,不可能记错。   “刚刚回酒店,也是他送我回来的。”   薄溪云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   “学长是为了送我回来才没早点吗?”   “那可能是了。这两天的天气这么冷,放学又晚,你走回来很可能会被吹感冒。”   顾笙倒没觉得有什么。   “换成我,我也得先送你回来。”   正好这些天薄溪云的状态好了些,他已经不怎么晕车了。   听顾笙这么说,薄溪云便没有多想,道过谢就先回了房。   不过等人走了,顾笙拿房卡准备开门时,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哎,那钟深怎么不让保镖送呢?   再不济,好像打个车也行啊。   顾二少的疑惑,薄溪云已经无法得知了。   他回房将剩下的半套竞赛题做完,再拿起手机时,便看到了几条未读消息。   信息是许欣怡发来的。   【傍晚的时候,在走廊里,你和白修是在聊天吗?】   许欣怡果然听到了他们的声音。   【是不是易神的事?白修也觉得易神喜欢你?】   对许欣怡,薄溪云没有否认。   【嗯。】   对话框里先是立即显示出了“正在输入中”,随后,许欣怡干脆直接语音打了过来。   “溪云,你方便接电话吗?”   得到确认答案后,许欣怡才道:“你看我说的对吧,大家都觉得他喜欢你。”   薄溪云失笑,有些无奈。   没等他说什么,许欣怡又问:“对了,你是不是说什么,易神有不喜欢你的理由?”   “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这么说啊?”   薄溪云说:“你看,你都听到我的话了,说明楼梯间的隔音真的不好,那当时在B城竞赛队,学长应该也听到了我的话。”   “对,”许欣怡还是疑惑,“这怎么了?”   这还是之前由她所推出的结论。   “所以,学长既然知道我的想法,知道我可能是性单恋。”   薄溪云解释。   “那他如果喜欢我,就不会是现在这种态度。”   许欣怡没听懂:“为什么不是现在的态度?”   “假设来想一下,”薄溪云说,“如果知道了喜欢上的人是性单恋,那应该怎么办?”   从上次聊天之后,薄溪云也查过性单恋的资料。   他虽然不算完全匹配,但也的确是部分符合。   性单恋的人,会喜欢,会心动。但一旦心仪对象对自己表现出好感,性单恋者反而会对其产生厌烦、排斥,主动和对方疏远。   薄溪云虽然没有明确对谁产生过好感,不过他确实不喜欢被别人影响太多。   如果真有人会一直影响他的情绪、改变他的生活,那即使这个人再优秀不过,再温柔妥帖。   薄溪云觉得,自己也一定会排斥并拒绝。   以这为前提,薄溪云耐心地分析。   “那可能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放弃喜欢这个人,要么就利用性单恋这个属性,进行针对性的举动。”   许欣怡听得一愣一愣的:“……啊?针对性?”   “既然性单恋者不喜欢对方表现出好感,那追求者就应该隐藏好自己的喜欢,刻意和性单恋者保持距离。”   薄溪云说。   “至少表面上要冷漠以对,让人不会厌烦,才能持续地喜欢着自己。”   “你是说……”许欣怡迟疑,问,“故意钓着?”   “应该是这样。”   薄溪云道。   “不然的话,一旦追求者表现出好感,不就把性单恋者烦跑了吗?”   许欣怡喃喃:“好像有道理……”   “但是你看,学长在B城已经得知了我是性单恋的事实,可在冬令营这些天里,学长既没有突然转变态度,也没有刻意冷落我,钓着我。”   薄溪云如此有理有据地分析出了自己的结论。   “所以我才说,他不是喜欢我。”   如果有人喜欢薄溪云,想要追他,就不会对他这么好。   不会冒着随时可能被发现心意的风险。   担心着下一秒就可能会被他疏远。   “你……”   许欣怡这时才反应过来。   薄溪云竟是如此理智而冷静。   生生把自己当做了一个攻略对象来分析。   许欣怡还想说什么,但她思考了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似乎没办法反驳对方。   薄溪云之前拒绝时说得没错。   他的确是一个很难接收别人爱意和喜欢的人。   两人又聊了几句,内容都大差不差。   许欣怡最后说了一点。   “溪云,其实整个过程,你都是从理性上分析的。”   薄溪云就像是以自己为目标,列出了一份绝佳的攻略技巧。   他发现易钟深没有这么做,所以觉得,易钟深不像是想要攻略他。   “但是喜欢可以分成两部分,理性之外还有感性。”   “比如我当时被你拒绝,之后我就收回了对你的喜欢。”   许欣怡并不胆怯拿自己举例。   “这就是理性的部分,因为我知道了你的情况。”   “但感性的部分是,我还是会觉得你很好,成绩特别厉害。”   许欣怡也分析起来。   “那如果有人理性上知道无法追到你,但感性的喜欢却超出了理性……”   说着说着,许欣怡自己又觉得不对,蓦地停住了。   “哎,但是好像,易钟深学长也不是多么感性的人……”   她苦恼地抓了抓头发。   怎么感觉自己反而验证了对方的正确?   薄溪云失笑,适时地接过了她的话。   “学长是个很好的人。”   他素来都清楚着这件事。   所以并不想让学长被绯闻所扰。   “我们之间,只是同学情谊。”   许欣怡叹气,老老实实地被说服了。   挂掉电话之后,薄溪云又给易钟深发了条消息。   对方果然还在外面,似乎还在忙。   易钟深也不知自己何时能回来。只叮嘱了一句,让薄溪云早点休息。   薄溪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好在,明天上午,他就可以陪学长一起去医院复查了。   第二天上午没有物理课,薄溪云之前就请好了假。   他想去看看学长的治疗,平时也好做些帮衬。   一早醒来,天还没亮,薄溪云照例去了酒店的健身房。   练习完,他简单冲了个澡,刚一走出去,他就在健身房门外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面容英俊的男生长身而立,正在门廊下等他。   薄溪云的脚步不由停了停。   他没想到对方会过来。   “……学长?”   这两天因为易钟深要提早去医院,又或是忙易家的事,他早上都没有来健身房,只有薄溪云自己晨练。   今日,薄溪云原本也是打算晨练后等一等,待学长忙完后再一起去医院。   没想到一出来,就正撞见了等他的人。   冬日里罕见的清晨阳光穿过酒店大扇的玻璃转门,落在一贯冷肃的易钟深身上,似是为他也添上了一抹难得的暖色。   易钟深早已经看见了人,他望过来,向来冷淡的眼眸中带了一抹极浅的笑意。   他抬手虚指了一下。   “耳朵。”   又红了。   薄溪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尖,其实不摸也知道,他的耳廓肯定已经全染上了艳色。   他此刻也顾不得这些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上去,与对方比肩。   “久等了。”   “不久。”   易钟深已经伸过手来,帮小孩把匆匆套好的上衣领口整理好。   他道:“明天和你一起。”   薄溪云微抿的薄唇弯了起来。   “好。”   薄溪云这时才发现,自己这两天锻炼时,那种莫名的感觉缘何于此。   原来不知何时,他已经有些不习惯,独自一人的晨练。   从第一次晨练开始,薄溪云就始终和易钟深一起。   极少间断。   一直以来,薄溪云平日行事总习惯了独自一个人。   但或许在这件事上。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多一个人。   两人去了大厅,又等了起晚的顾笙一会儿,才一同去了医院。   结果到了医院,薄溪云才发现,自己不仅是来陪查的。   他还被带着,也去做了一次全套的检查。   许是用了什么贵宾服务,这次检查的流程很快。   等薄溪云从检查室出来,医生已经在和易钟深他们聊结果了。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有点贫血,还有体重过轻了,得看着补补。”   这话听得顾笙都跟着点头。   就是得补补。   看检查单的医生正是昨天给易钟深看病的那位,她继续道。   “有几个指标稍微有点偏低,之前你说什么……哦对,小孩每天睡着需要的时间很长是吧?”   易钟深颔首。   医生说:“应该是有点缺乏微量元素,开瓶维生素B族吧,平时想着吃。”   顾笙有些意外,转头看刚回来的薄溪云。   “你也睡不好?”   “也没有太……”   薄溪云的话没说完,就被易钟深截断了:“他有点入睡困难。”   顾笙惊奇。   “怎么回事,你们俩都睡不好?”   薄溪云还想说什么,却看见,身旁的易钟深已经在等医生给开药了。   他只好道:“就是睡着需要的时间可能会久一点。”   但薄溪云自己并没觉得有什么,他还说。   “也不是每次都这样,昨天给学长按摩过之后,我就休息得很快,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   “按摩那回?”   顾笙想起什么。   “哎,按摩那天,钟深不是也睡着得很快吗?”   “你们两个人单独都会睡得不好,在一起却能改善……”   顾笙忽然发现了什么,他猛地一敲掌心,恍然道。   “那你们俩一起睡不就行了?”   桌边,易钟深的身形一顿。   薄溪云也怔了一下。   ……一起睡?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旁的医生就循声回过头来,道。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   薄溪云茫然:“什么情况?”   “我就诊这么多年,也遇到过不少有睡眠障碍的病人。”   医生耐心地解释。   “有些人就是会有独特的入眠习惯。比如需要某种特定的香薰,或者必须用某一个睡习惯了的枕头,另外还有些成年人,必须要搂着陪伴很久的娃娃才能睡着,这些情况都挺常见的,不是什么大事。”   她建议道。   “要是方便的话,你们俩也可以试试,看一起睡会不会有改善。”   “对啊。”   顾笙附和。   “说不定钟深也有独特的习惯,就是得跟学弟一起才能睡好。” 第20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没太能被顾笙的话说服。   他心想,哪有这么奇怪的习惯?   但等薄溪云转头看向易钟深时,却察觉到对方的肩背似乎有些僵硬。   再细看时,男生的眼下也隐隐带着一抹浅淡的青黑。   想来的确是没怎么睡好。   薄溪云就转变了想法。   不然还是试一试。   说不定呢?   薄溪云问:“学长觉得呢?”   然而听到他开口后,男生的肩颈线条却好像更僵直了一点。   易钟深明显停顿了一秒,才问。   “不会影响你休息么?”   顾笙听了也问:“对哦溪云,要是入睡困难的话,多一个人你会不会更睡不着?”   薄溪云反倒摇摇头:“没什么影响。”   他平时为了入睡,的确需要从1数到1000,或者再从头数一遍。   但既然每天已经这样,身旁再多个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他更在意的是易钟深会不会介意。   “不过要是学长觉得不舒服的话,就算了。”   “不会。”   易钟深这次回得很快,毫无犹豫。   但对于同睡的提议,他还是说了一句:“这几天晚上,我可能会忙。”   “也对,”顾笙说,“那等晚上回去看看情况吧。”   薄溪云点头:“好。”   他还补了一句:“我随时可以。”   易钟深又是一阵默然。   或许这的确是一个有益的提议。   但也更可能会发生。   因为学弟而睡不着的情况。   薄溪云和易钟深一起做完详细检查,听过医嘱之后才回去。   临走时,薄溪云还找医生要了一份手册,上面印着各种放松肌肉的按摩手法,他打算回去好好学习一下。   易钟深和顾笙都还有事要忙,他们把薄溪云送回学校,就先离开了。   还没到下课时间,校园里很是安静。   薄溪云边走边拿着那本按摩小册翻看,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   “溪云?”   薄溪云抬头,就见许欣怡从他身后不远处跑了过来,厚厚披肩垂下的白色绒球随着她的动作轻晃,格外可爱。   “真的是你哎,你怎么没去上课?”   “有事外出了一趟。”   薄溪云看了看她跑来的方向,那边是校门。   “你也刚回来?”   “对。”   许欣怡理好自己的绒球,抬手示意了一下手中的袋子。   “我去了一场签售会,刚排完签名回来。”   薄溪云看了看那个袋子,袋子上画着一个身高腿长,很是美型的卡通人物。   他随口问了一句。   “签售?漫画吗?”   “是啊,”许欣怡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说,看到一个提到性单恋的剧吗?”   她晃了晃提袋。   “那部剧就是根据这个漫画改编的,今天正好作者来Q市,我就去排队了。”   薄溪云问:“你请假去的?”   “我爸帮忙请的。”许欣怡四下看了看,“等下还得藏起来,免得被我们主任看见。”   她回头瞥见了薄溪云的神色,偏了偏头:“怎么了,很惊讶吗?”   “没有,”薄溪云笑笑,“只是之前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个。”   两人一边走一边聊,许欣怡道。   “你说去漫画签售吗?这还好啦,因为今年高三,我已经少出去很多次了,去年的现在,我还在各地飞着追演唱会呢。”   薄溪云略有意外:“演唱会?”   他没想到对方还追星。   “嗯,一个小糊团,舞台还挺好的。”许欣怡说,“他们去年总共开了八场演唱会,我都去了。”   那应该是真的很喜欢了。   薄溪云顺势道:“今年去不了,那等毕业后再去?”   “毕业?”许欣怡扬了扬细眉,“不去,今年我已经爬墙了,那个团都不追了。”   薄溪云怔了一下:“……不追了?”   去年不是还场场不落么?   “那个团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啊,他们今年上了个新综艺,还更火了。”许欣怡说,“就是我兴趣不大了,所以不追了。”   她耸耸肩。   “快乐追星嘛,追完就换。”   “我之前追演唱会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姐妹。她还追别的墙头,也是跟着那个墙头的演出全国各处飞。结果她才追了两场,第二场正好跟那人住一个宾馆,那墙头直接加微信问她,晚上有没有兴趣,去他房间里。”   许欣怡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噫。”   薄溪云听得都愣了:“晚上?那不是约……”   “对啊,所以追星就是快乐两天,不喜欢就换。不要真情实感。”   许欣怡说得坦然,甚至都不用薄溪云劝她安全,她自己就很清楚。   “拜拜就拜拜,下一个更乖。”   “我现在已经爬墙到一个漂亮姐姐了,姐姐多好,还能贴贴。”   许欣怡还指了指自己的披肩。   “这件就是和她买的同款,蛮好搭的。”   薄溪云看了看她的披肩,真心夸赞道:“很好看。”   许欣怡笑起来,扬了扬小巧的下颌。   “我就当你是夸我好看了。”   她的确是个很招人喜欢的女孩子。   或许,许欣怡最大的魅力并不来自于她的长相或家世,而是她的聪颖、大方和通透。   她还道。   “现在说也没什么了,其实我之前向你告白的时候,也有一点这种感觉。”   “喜欢你,是因为能让我自己开心。”   许欣怡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对,忙补充道。   “不过,我没有说你‘下一个更乖’的意思啊。”   薄溪云低笑,安慰她:“我知道。”   事实上,听许欣怡这么说完,薄溪云就发现:“其实我跟你的情况,可能也一样。”   他或许也会对谁有好感,有向往。   但那种喜欢,更多是为了取悦自己,为自己立一个亟待实现的理想。   薄溪云的喜欢是单向的。   那是他一个人的事。   “所以不需要得到回应。”   薄溪云想。   或许这才是自己性单恋的本质吧。   两人一路走回了教学楼,因为许欣怡的提袋太大,薄溪云还帮她挡了一下,骗过了路过老师的视线。   白天照常上课,傍晚的时候,薄溪云自己吃完晚饭,走回了教室。   因为知道易钟深今天很忙,上午顾笙也说过,易钟深又要外出。   薄溪云便早早做好了晚自习见不到助教老师的准备。   结果还没到自习上课时间,薄溪云就见到了明显风尘仆仆赶回来的人。   “……学长?”   薄溪云微讶。   “你怎么过来了?”   易钟深的身上还带着室外的寒意,他扯住指尖摘下了手套,淡然道。   “来看晚自习。”   薄溪云有些不解:“不是还有很多事要忙吗?”   易钟深在他身边的座位坐了下来。   “不忙。”   薄溪云迟疑着看他,却见男生微微皱了皱眉。   易钟深侧过头来,倏地倾身向前。   两人本就是同桌,此刻的距离更近,几乎不过一掌之隔,连男生那高挺鼻骨的每一寸弧度都叫人看得如此分明。   薄溪云清晰闻到了对方身上因为冬日寒气愈发凛冽的薄香。   “……怎么了?”   易钟深看了着少年,又看了看自己的位置,皱眉,突然说了一个名字。   “白修?”   “哎?”   薄溪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你是问,白修来过吗?”   他有些惊讶,没想到学长这都能看出来。   “他下午来找我问过题,不过我提醒了他,他没有坐你的位置。”   易钟深锁紧的眉宇却没有松开。   因为他察觉,一股极淡的药味,还存留在薄溪云的半边衣袖外侧。   薄溪云也猜到了一点:“你是不是还是闻到药味了?”   他道:“我下午给白修推荐了一套习题集,他之前问的题大部分在上面都有详解,之后应该就可以自己研究了。”   薄溪云又看了看易钟深的书桌。   “抱歉,我下午用湿巾擦过一次,不然我再擦一下?”   他说着便想去找湿巾,却被对方轻握住了手臂。   “不用。”   隔着柔软外套,易钟深的手掌直接包握住了少年纤瘦的小臂。   用自己覆去了另一道多余的气息。   这时他才道。   “没事了。”   听人这么说,薄溪云才停下了动作,不过他还没忘记之前的话题。   “学长今天真的不忙吗?”   易钟深低应:“嗯。”   薄溪云看了看他,说:“那晚上回去,是不是可以直接睡了?”   易钟深沉默了一瞬。   薄溪云便猜出了答案。   “不然学长还是先去忙吧,晚自习这边不需要每天看着,我晚上也准备自己回去。”   他劝道。   “你早点忙完,还可以早点休息。”   易钟深垂眼看人,英挺深邃的眉廓浮现出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倦意。   他的声线也微微低了下来。   “忙太久了,想来这里休息一会儿。”   这话听得薄溪云一下就没了脾气。   他还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了易钟深之前发作过的右臂。   “好……那学长好好歇一下吧。”   许是晚自习这边的工作的确很轻松,一个晚上过去,放学回去时,薄溪云就发现,易钟深神色间已经没有了倦怠之意。   两人一同回了酒店,薄溪云原以为对方还要外出,但易钟深并没有走。   他解释说:“剩余工作,我可以线上完成。”   薄溪云漂亮的圆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那我是不是可以帮你按摩了?”   易钟深看着人,下颌的肌肉动了动,很轻微地收紧了些。   “……嗯。”   “辛苦你。”   薄溪云摇头:“学长才辛苦。”   因着按摩的约定,薄溪云早早洗完澡,就去了易钟深的房间。   易钟深应声开门,请人进来。   少年与他擦身而过,裹挟来一阵素净好闻的皂香。   易钟深薄唇紧抿,喉结微微一滚。   很难说现在的情形是好是坏。   少年对他过于信任,洗完澡便直接穿了睡衣过来。   男孩那细滑白皙的后颈落入人眼中,稍稍显得有些脆弱易折。清瘦的手腕从厚实柔软的冬日睡衣中伸出来,被衬比得愈显纤细。   甚至于,薄溪云还踩着拖鞋便过来了。   连一双白生生的细瘦脚踝都裸露了出来。   素净的皂香之下,更深沁入人口鼻之间的,却是独属于少年的微凉甜意。   薄溪云并未察觉身后的目光,他一眼看见易钟深桌上的电脑还亮着,便问。   “学长在忙吗?”   易钟深也走了过来,声音如常平淡。   “现在不忙。”   两人在沙发旁坐好,薄溪云自觉地收敛视线,不随意窥探对方的工作。   但易钟深并没有要避讳他的意思,电脑直接放在了茶几上,屏幕大开着。   易钟深先调出一个对话框发了条信息,道。   “还要等一个报表,现在没事。”   薄溪云一抬头,就瞥见了桌面屏幕上那数据密密麻麻的表格,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   “好多啊……”   他想起顾笙说,易钟深已经在忙家里的项目。   “这是学长给家里处理的报表吗?”   易钟深:“嗯。”   听薄溪云问了,他还另外点开了几个工作表。   “这种表格大学里也会有,班务或者社团工作,EXCEL的应用都很广泛。”   这几个工作表明显比之前的那份简洁一些,但里面也分门别类地记录了不少数据。   薄溪云不由低叹:“好厉害。”   易钟深道:“如果感兴趣,开学后我可以提前带你去T大看看,下学期有不少活动,校内的学生会和社团也很活跃。”   薄溪云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   Q市一中也有学生会,但那种只会走走形式的组织,和T大这种正经的高校学生活动相比,就当真是云泥之别。   而对生活单调枯燥的高中生来说,几乎所有人都畅想过大学里那些五花八门的热闹活动。   即使是优异自律如薄溪云,也难以例外。   少年看那些工作表的表情还有些懵懵懂懂,看向易钟深时就是纯然的崇敬了,还带着对大学生活的期待和崇敬,更显得眼眸亮晶晶的。   易钟深看着眼前的漂亮小孩,终是没能按捺住。   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抹去了少年微尖下巴上的一点水痕。   “可以多看,选一选,也没有必要参与太多。”   易钟深说。   “更多时间。要花在你喜欢的事上。”   薄溪云眨了眨眼。   少年的皮肤偏于细嫩,被带着薄茧的手指蹭过,激生出了一点微妙的感觉。   他点头,乖乖记下。   “嗯。”   记忆里自幼时以来,薄溪云都很是独立。   哪怕之前在白家的那十几年,有所谓的“家”在,少年也更多是独自行事,依靠自己。   但在这一刻,看着面前的易钟深,薄溪云却蓦地生出了一种新奇的慨叹。   是他第一次这么想。   有个学长真好。   易钟深的报表还需要再等一会儿,薄溪云便先拿出了随身带来的按摩手册,准备进行今晚自己的正经工作。   他还问易钟深说:“学长可以把病历给我看一下吗?”   上面还有医生今天写的一点医嘱。   易钟深去找病历,薄溪云则先翻起了按摩手册。   这本薄薄的小册他今天早已细致地看过了几次,但因为没什么把握,现下还是忍不住临时又翻了一遍。   手册上不仅画出了示意图,还用文字标着要点,薄溪云白天看时就觉得,这才是真正专业的技艺。   至于自己上次的按摩水平,其实薄溪云很清楚,说什么手法好之类的,也都是学长抬举了。   他着实没什么正经的技术。   薄溪云也思考过,上次之所以能够奏效,大概是因为易钟深的肌肉紧绷太久,无法自己处理,急需要一个外力来协助放松。   所以他的帮忙才有用。   这回,就到了考验薄溪云真实技术的时候。   易钟深走过来,将病历递给了他。   薄溪云伸手接过来,刚一打开,还没细看,却见易钟深皱了皱眉,问。   “手还这么凉?”   两人刚刚手指碰触过,的确有明显的温度差。   薄溪云正想开口,指背却忽然覆上了一片暖热。   少年微怔。   他的手,被对方直接握住了。   易钟深的手掌宽大而修长,与纤瘦的薄溪云对比,相距颇大,甚至能将少年的手直接包住。   而薄溪云也的确感知到了那全然包裹来的暖意。   对他来说。   甚至微微有些发烫了。   男生为他暖热着手指,眉心还微拧着,神色很是专注。   薄溪云刚刚那突然被握住的讶异也由此被冲散了。   他吸了吸鼻尖,微赧:“是不是上次冰到你了?”   易钟深抬眼。   他动了动手指,掌心擦过对方细软的皮肤,挪转半圈,贴握住了薄溪云的手心。   少年那薄嫩细白的手背被微糙的手掌贴磨着蹭过,不由得被无声地激出了一阵酥痒,纤白的指尖下意识地拢了拢,却更方便地让人整个包握在了掌心里。   “没有。”   易钟深低凉的声线说得坦然。   “我只是怕你冷。”   “……?”   这如此直白的回答,让薄溪云都怔了一下。   易钟深已经又在问他。   “水不热吗?刚洗过澡还这么凉。”   “热的。”   薄溪云回神,说。   “是我自己容易手冷。”   “白天也是?”   易钟深皱眉。   “戴手套了么?”   薄溪云诚实道:“有手套,但带了也差不多。”   是他自己体寒。   易钟深又垂眼,看了看少年纤白的手指。   白到甚至能隐隐透出皮肤下青蓝色静脉血管的手掌,被易钟深那筋络分明的大手捉握在掌心里。   薄嫩的指上皮肤被暖热了,微微泛出一点生嫩的淡粉色。   易钟深的嗓音低低沉落下来。   “以后冷了,随时找我。”   薄溪云一怔。   “这怎么好意……”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指间的动作吸引去了注意力——   易钟深腕骨微沉,压开了薄溪云合拢的掌心,长指分开少年纤细的手指,指尖探入向前。   便是这样如此。   直接与人,十指交握。   薄溪云意外:“……学长?”   易钟深抬眼,眸色平静:“你指缝也是凉的。”   薄溪云无言。   连带着他那裸露在外的手背,都被人带着薄茧的拇指蹭磨,细细地烘暖了。   易钟深牵握他这一只手,又用左手包握住了少年的另一侧。   骨节分明的手掌宽大而有力,薄溪云的双手全被温热贴裹住。   他不得不承认。   现下的确暖和了许多。   室内倏然地安静了下来。   连窗外都没了低啸的风声。   薄溪云原本凉软的手指逐渐被暖热,偶尔的,他的指尖还会被人轻轻捏上一捏。   明明是在暖手,薄溪云却莫名觉得,自己的耳廓好似也被烘热了半边。   原定的按摩工作还没开始,反倒是让学长给自己暖了一回手。   薄溪云不由有些赧然。   他想着早点让手热起来,好能帮人按摩。正思忖着,薄溪云的余光瞥见了桌上那摊开还没来得及细看的病历。   他忽然灵光一闪。   “学长,我想到了一件事。”   “嗯?”易钟深应着,依然没有放开手。   而正是这交握的手指,给了薄溪云灵感。   他亲身感受到,肌肤相贴的确带来了切实的抚慰。   “今天医生说,我睡不好是因为缺乏微量元素,补一补维生素就可以改善了。”   薄溪云道。   “那学长你压力大,睡不好,会不会也是因为身体里缺乏了一些什么元素?”   易钟深虽然不知道小孩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还是道。   “我的检查指标里没有显示。”   “我知道。”   学长的体检结果,薄溪云早就问过医生,自然知道情况。   但他想说的是另一种可能。   “我是想,会不会是需要某种特殊的激素?”   “我问过医生,她说每个人分泌的激素都不太一样,各有区别。”   薄溪云说。   “你看那天晚上,我的按摩其实很没有水平,但你还是睡着了。”   方才薄溪云觉得,这可能是学长太久没放松的缘故。   但现在他却有了新的猜测。   少年说着,语气微微兴奋起来。   “会不会就是我身上所有的一些激素,对学长的身体有效,所以我的按摩才起了作用?”   平心而论,薄溪云说的全是自己的认真探讨,用词也全是正常描述。   但听这话的人却莫名的沉默了一下。   “所以可能那天对你起作用的,不是按摩的动作,而是我碰到了你,肌肤相贴,传递给了你一些有用的激素。”   薄溪云还在解释,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有道理。   他还推测道:“那比起按摩,是不是我整个抱住你的手臂会更有用?”   薄溪云想得专注,还收回了一只手,去翻看病历,想找找医嘱有没有相关的禁忌,不然就可以试试看。   易钟深仍然沉默,但也放开了原本圈握的右手,没有制止少年的动作。   病历上,医生的手写字有些难以辨别,薄溪云认真看着,忍不住小声念了出来。   “精神压力较大,导致皮肤产生应急性症状,范围,全身……”   少年的声音忽然卡了一下。   他猛地睁圆了眼睛。   全……全身?   不是手臂吗?   薄溪云愕然抬头,看向对方,却见易钟深神色平静,并无意外。   显然,病历并没有出错。   对方甚至还淡然地应了一声。   “嗯,全身性的。”   薄溪云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那他的提议,岂不也是要……   ……不能只抱手臂? 第21章 拒绝告白   抱手臂还可以算做是正经按摩的一项。   抱其它部分可就不是了。   少年反应过来之后,明显有些手足无措,还被交握着的手指也下意识蜷缩了起来。   “我,不是……那个……”   眼见小朋友神情无措,神色间不自觉地流露出了一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易钟深也没可能抵御得住。   他到底还是心软了,适时解围道。   “不过我现在只有手臂出现了应激反应。”   少年这时才找回了声音:“那,那我先帮忙按一下手臂吧。”   他终于小小地松了口气,忍不住反省自己。   刚刚的提议还是太冒进了。   要真是全身的话,他的提议甚至可能和骚扰也没什么两样。   幸好学长并没有和他计较。   易钟深还说:“可以先在手臂上试试你的方法。”   “嗯。”薄溪云点头。   他抬手挽了挽袖口,细白的手臂更多地露出来了一截。   少年把手收了回去,易钟深原本被填满的掌心倏然一空。   他垂眼看着薄溪云的动作,因为人瘦,少年腕骨的线条很是分明,手腕也显得格外纤细。   像是只需用单手,就可以一并捉握住两只手腕。   薄溪云还在认真考虑,要怎么才能实践自己的提议。   他正对着易钟深的手臂研究,却见对方伸手过来。   “学……诶?”   少年不由微愕。   因为他被易钟深揽过腰,直接圈进了怀里。   薄溪云的半边身体都倚靠在了对方胸前,隔着一层睡衣,对方的体温依然通过相贴的姿势传递了过来。   那暖意如此鲜明。   像是一瞬便为他将体内的清寒驱散了大半。   薄溪云被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却听见抱他的人淡然开口。   “这样,手臂能贴住你。”   薄溪云怔了怔,低头看向揽在自己腰间的手臂。   这个姿势,的确是让他尽可能大面积地接触到了对方。   少年小小地吞咽了一下。   他本来还在考虑,想问学长要不要直接贴住手臂的皮肤。   肌肤相触,效果可能会更好。   但现在,他却不太敢说了。   薄溪云的腰本来就很敏感,经不得碰,记忆里即使是和要好的同学玩闹,他也不会和别人离得这么近。   何况现在,他是直接被人圈进了怀里。   即使隔着厚厚的睡衣,即使易钟深的力度并不算重,但揽在腰间的不经意蹭磨,还是让薄溪云难以抑制地抖了一下,身体都不由得缩了缩。   “唔……”   少年鼻腔里忍不住泄出了一声软哼。   似乎是他的声音被人听去了,圈在腰侧的手臂明显松了一些力度。   但薄溪云正要松一口气,以为对方会放开时,那只手臂却只是向上挪了挪,体贴地圈在了前胸,没再碰触他过于敏感的腰腹。   只是这样挪上来,薄溪云觉得自己好像被抱在怀里贴靠得更近了。   但好在腰侧不必再受折磨,薄溪云也小松了口气。   他又低头看了看易钟深的手臂。   薄溪云和对方离得如此之近,自然也清晰闻到了男生身上的薄薄冷香。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随手在网上查找资料时,曾经见有人求过雪味的香水。   想要那种一闻就置身于苍茫雪野间的气味。   其他人反驳不像。   有的香水是气味偏于甜了,有的则是后调木头味太重,熏得呛人。   长长的评论翻到底,最后也没能推荐出一种众口一致的雪味淡香水。   结果薄溪云却在易钟深的身上,在对方的怀里。   被浸染得鼻息之间,全然是霜雪味道的冷香。   薄溪云想。   这大概就是学长独特的味道吧。   人体的荷尔蒙真的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而薄溪云也正在实践用自己的气息和激素为对方帮忙,虽然易钟深只是隔着衣服抱住了他,没有直接碰触,但人与人之间的荷尔蒙本身就会互相影响,离得近了应当也会有一些效用。   薄溪云思忖着,安安分分地倚靠在对方胸前,没有动。   他之前从未和旁人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但为了给学长帮忙,也没怎么觉得不能接受。   圈揽住他的手臂温热而有力,薄溪云看了一会儿,还主动把手伸过去,用掌心轻轻覆住了那光裸手臂的外侧。   抱着他的人微微动了动,似是肌肉也收紧了一些。   片刻之后,薄溪云听见了脑后微沉的低音。   “谢谢。”   两人离得太近,男生一开口,连胸腔的微振都能清晰传递给薄溪云。   薄溪云闻声抬头,仰起脸来看向人。   易钟深垂眼,眸光微动。   这个姿势,只消微一低头,就可以吻到。   原以为拥抱已经是贪求。   现下才发现,对这个在怀里在心底的少年,他的贪欲永远无法餍足。   易钟深连气息都低缓了下来。   不想让那过热的温度,惊到尚未察觉的小孩。   但下一秒,他却见怀中人低低叹了口气。   少年面带忧心:“学长肯定很不舒服吧。”   易钟深:“?”   他不知道对方从哪儿得出的这个结论。   “怎么了?”   薄溪云垂头,又忧虑地叹了口气:“不然学长平时那么不喜欢别人靠近,现在却要忍耐着洁癖,这样抱我。”   “……”   易钟深抿了一抿微干的唇。   他缓缓收紧手臂,把怀里杞人忧天的小孩搂得更紧了些。   薄溪云被人抱在怀里,还比对方矮上半头,他正想继续问,却觉脑后微微一重。   是易钟深低下头来,将下颌轻轻抵在薄溪云的头上,还碰了碰那柔软的发旋。   男生低声说。   “抱你,没有不舒服。”   薄溪云这下就整个被人圈在了怀里。   他这时才切实体会到,自己的体型当真比对方实实在在地小了一号。   抱在怀里正好合适。   薄溪云原本覆在人手臂上的一只手也被对方重新握住了,以体温暖热。   这个拥抱着实有些过于亲密,早已越过了社交的安全距离。   但奇异的,薄溪云并没有生出什么不适。   记忆里,即使是在幼时,与那些所谓的亲人,少年也从未和别人这么亲近过。   但这座陌生的酒店,这个别人的房间。   却莫名地,让他生出了一种独属于家的安宁感。   这一晚的协助治疗,一直持续到了十一点。   直到易钟深电脑上的报表已经发来了半个多小时,对方小心翼翼询问他检验得如何了,易钟深才继续去处理自己的工作。   薄溪云回了房,虽然他不知道学长是几点睡的,但第二天清早晨练时,他在健身房见到对方,已经明显地感觉到了。   “学长精神不错?”   易钟深的状态明显比之前有好转。   “嗯,昨天休息得好。”   “那可能真是我猜对了。”   薄溪云不由得很是开心。   正好易钟深过两天还要去复查,他打定主意,到时再详细问问医生。   晨练后,薄溪云照旧去上课,不过中午的时候,他却被易钟深接了出来。   一起跟来的还有刚起床的顾笙。   顾笙昨晚为搞数模熬了个大夜,好不容易起床,出来吃他的早饭,正好撞见了易钟深。   路上顾笙还有些精神不济,困顿萎靡。路都走了一半,他才稍微清醒过来,想起来打语音,问另一辆车上的易钟深。   “这是要去哪儿吃饭啊?”   薄溪云下午还有课,但现在两辆车却离学校已经有些距离了。   易钟深正在开车:“先去咖啡馆。”   顾笙疑惑:“去咖啡馆干嘛?”   语音里传来了另一个清润的少年声音。   “我要先去和巫颖姐见个面。”   巫颖?   顾笙想起上次那场会面,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眼睛。   ……这次他应该能认出来了吧?   事实上,顾笙还是高估了自己的眼力。   抵达咖啡馆时,如果不是薄溪云指给了他,顾笙仍然没能认出来。   巫颖今天的穿着与之前又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她穿了一件月白色的旗袍,身段极为曼妙,衣料上的暗纹若隐若现,纤巧的手臂间还搭着一条雪色的狐裘披肩。   配上她那披肩垂落的优雅卷发,当真是把“风情万种”这个词活脱脱地演绎了出来。   巫颖在最内侧的卡座里,薄溪云去找她,顾笙和易钟深则先去了另一侧的卡座坐下。   顾笙一到这儿就发现了。   “哎,钟深,这不是你们家开的咖啡馆吗?”   易钟深浅啜了一口咖啡。   “嗯,说话方便。”   顾笙听他话外有话,挑眉:“怎么了,怕白格磊知道?”   不过想想也是,白格磊一直对自己错养了十多年的事耿耿于怀,对薄溪云这个假儿子也始终心有怨恨。   巫颖和薄溪云来往的事,的确最好不让白格磊得知。   只是白夫人的性格,仍旧让顾笙有些惊讶。   他之前也听闻过一些评价,对白夫人的形容都是众口一词的贤良淑雅。   而在的白家庆祝会上,对方给顾笙留下的印象也的确与此一致。   但出了白家,这位白夫人却似乎还有着更精彩的,属于自己的生活。   顾笙和易钟深才聊了几句,就见刚刚才过去的薄溪云走了回来。   “怎么回来了?”顾笙意外。   这么点时间,也不像是已经谈完了的样子。   果然,薄溪云道。   “那边还有其他客人,我等他们聊完再过去。”   客人?   巫颖不是专门来和薄溪云见面的么,怎么还有其他客人?   顾笙偏头向外看了看,他们所在的两个卡座正是咖啡馆里隐私性最好的区域,再加上易钟深吩咐过,这边连服务生都不会再过来。   只不过这两个卡座虽然分处两侧,被幽静美丽的绿藤枝蔓相隔开,但之间并没有再做封闭式的隔绝。   所以从顾笙所在的座位往外挪一挪,正好可以看到巫颖那一桌。   顾笙的确瞥见,那个卡座里好像还有一位年轻男人。   隐隐约约的,那边的聊天声也能传过来一些。   巫颖的位置对着外侧,她刚刚应该已经看见了走过去的薄溪云,所以现下似乎已经在请对面的人离开。   但那个年轻男子却好像没有要离场的意思,还在笑着和巫颖说着什么。   他说到兴起,吐字更清晰,声调微扬,这边的卡座也能听得见。   “白家还有什么事……白格磊么?那个老男人?”   男子的声线优雅,单从身形来看,长相应该也不差。   但他说话时的腔调却很是恶劣。   “想他做什么,我还不能满足你么?”   巫颖并没有抬眼看他,随手弹开了银亮的火机,点起了一支烟。   “这不是你该多嘴的事。”   男子低笑道:“生气了?”   他起身,却没有离开,反而走到了巫颖那边,抬手揽住了女人的肩膀。   “行了,消消气,今天说好了是我的日子嘛,我才刚来,你就要赶人。”   “你不想提那个老男人?不提就不提了,他有什么是我不能给你的?”   男子轻笑着靠近她,故意压出了低磁的嗓音。   “我甚至还可以……给你个孩子。”   但男子的靠近才只到一半,就被迫停住了。   因为巫颖指间那支细长的女士烟调转向外,猩红的火点直接对准了靠过来的男人。   似乎他再靠近一点,就真的会直接烫上去。   男子不得不退后离远了一些,连搭在对方身上的手都被迫收了回来。   他低咳一声,正想掩饰下尴尬,却见面前女人咬住细烟,袅袅吐了一口烟圈,淡淡开口道。   “我后天的男伴是个医生,技术很好。”   她抬眼,面容仍是一贯的艳丽惑人,眸光却很是冷淡。   “既然你这么想要孩子,我会帮你约他。”   对男子那一句“我可以给你个孩子”,巫颖如数奉还。   “——他可以给你个子宫。”   另一旁的卡座里,顾笙他们虽然没有具体看到这两人的动作,但只听交谈的大致声音,也足够让人惊讶了。   顾笙人都听傻了。   他好不容易才压下声音:“男、男伴?”   倒是薄溪云的面色平静,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还点头。   “应该是个新人,估计要被开了。”   看起来不是很上道的样子。   “不是……”   顾笙仍是满脸愕然。   “白夫人……巫颖她,平时也这么说话吗?”   “平时不一定吧,分人。”   薄溪云想了想,解释。   “巫姐就是这种性格,她前两天还教过我来着。”   易钟深微一拧眉:“教你什么?”   顾笙也想问。   他听着就隐隐生出了一些不好的预感。   “也是一些感情上的事。”   少年说。   “巫姐说,我年龄还小,谈恋爱的话不能着急,别被骗上床。”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巫颖会觉得他喜欢男生。   薄溪云继续把话说完。   “她教我,要是真被骗到了的话,就直接用脚,对准脐下两寸和三寸的地方踹。”   为了防止打扰到另一侧的卡座,少年还微微压低了些声音。   但他所说内容的惊骇程度,却没有打一丁点折扣。   “因为男性的生殖器官里没有骨头,很容易就可以踢折。”   顾笙:“……啊?”   易钟深:“……”   他正搅咖啡的手不由一顿。 第22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说完又补充:“不过,我应该用不到这些。”   只是他这话,似乎也没能平复多少听者的情绪。   甚至下一句,还可能会让人更加抑郁——   “因为我不会谈恋爱。”   整个卡座内沉寂了一瞬,无人再接话。   顾笙是惊讶。   易钟深是沉默。   内侧的卡座中,那个毫无自知之明的年轻男子很快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人从一旁经过时,顾笙还顺便瞥了他一眼。   脸果然长得不错,个头也很高挑,看穿着装扮,有点像模特。   的确是有点资本,可以去傍富婆。   就是脑子缺得太多。   男子走后,薄溪云便起身去了巫颖所在的那个卡座。   这次,里面两人的聊天声音都不大,外侧的卡座也没能听到什么。   这时,顾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个问题。   “哎,巫颖教溪云感情问题,为什么要教他防男人?”   难道小学弟喜欢男生吗?   易钟深没有说话。   顾笙早习惯了好友的沉默,也没有在意,还加了一句。   “其实我看,溪云应该是无论男生女生都不会喜欢吧,他不是不习惯被别人影响吗。”   “……”   桌对面的沉默愈发压抑了一分。   顾笙对巫颖的事仍然有些惊讶,特别是他还目睹了今天的对话。   他低声问易钟深:“巫颖这些男伴,白格磊知道吗?”   其实顾笙最先疑惑的,是白格磊知不知道自己夫人在外的穿衣风格。   以白格磊的性格,他一看就不是什么多能接受新潮事务的人。   不过顾笙类比了一下自己——他在外面两次遇见巫颖,两次都没有认出来。   那可能,即使白格磊在外面偶尔碰见了自己夫人,也认不出来。   只是,穿着方面或许还可以有的商量,但男伴这件事,就肯定不是白格磊能接受的了。   他应该还没这么环保吧?   喜欢绿化。   况且,以白格磊的控制欲,想来他也不太可能会忍受这样的事。   果然,顾笙听见易钟深说:“不知道。”   眉眼冷淡的男生用银勺慢慢搅了搅咖啡,道。   “白格磊很信任她。”   “信任?”   这个词让顾笙听得有些新奇。   “我还以为,白格磊那种人谁都不会信呢。”   其实顾笙之前也想过,白格磊原本是那么花心浪荡的一个人,却和现任在一起了十多年。   哪怕这里面有白格磊出事之后想要收心的原因在,他这位现任,肯定也不会是什么普通人。   而在白家聚会上,见过白夫人一句话就将白格磊安抚下来之后,顾笙还想过。   或许两人的确有了真感情,才维系了这十几年。   不过现在看来。   只可能是白格磊单方面有感情了吧。   几次见面下来,顾笙也发觉,巫颖的确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白格磊被她吸引并不奇怪。   但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   “白格磊现在确实不在q市。”   顾笙低声问。   “但是巫颖有什么事的话,不会被人传到白格磊那里去吗?”   巫颖似乎也并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像今天这个小模特,就知道白格磊的事。   虽然白家的家业和顾易两家根本无法相比。但白家在q市也已经算得上前排,觊觎白家财产的人并不少。   白家夫人这个位置,肯定也会有不少人盯着。   巫颖是怎么稳坐到现在的?   这个原因,易钟深倒是的确知道。   他言简意赅。   “巫颖学的会计,现在做财务。”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顾笙听完就懂了。   “白家的财务是她负责的啊?”   “嗯。”   简而言之。   得罪谁也别得罪财务。   薄溪云那边也没有聊太久,没一会儿,少年就回来了。   巫颖也起身走了出来。   路过这边卡座时,她还是同上次一样,点头简单向两人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老实说,巫颖的态度其实让顾笙有些疑惑。   面对顾笙和易钟深时,巫颖的神色很是淡然,却又不是生疏的客套。   她打招呼时就好像……   并没有什么陌生感。   顾笙和巫颖连面都没见过几次,更没有其他联系。   看巫颖这样,难道她是和易钟深有交集?   顾笙又想起,之前薄溪云无处可住,白夫人临时为他订了酒店。   当时突然得知这个消息,顾笙就发现,好友并没有什么惊讶感。   顾笙还在想着,那边易钟深已经在问薄溪云。   “她和你聊了什么?”   薄溪云捧着一杯热牛奶,小口地啜饮着。   其实他们三人也该去吃饭了,不过之前易钟深给薄溪云要的牛奶还没喝完,便打算喝完再走。   “她给了我一笔现金。”   顾笙停了,有些疑惑:“前两天不是刚给过吗?”   “这回算是预支的。”   薄溪云抿了一下唇,把淡色唇瓣上沾染的一点奶汁舔干净。   “巫姐说,白格磊没几天就要回来,估计我们会有挺长时间不好见面了。”   “哦,这样。”顾笙点头。   “不过我也觉得。”   薄溪云拿起了刚刚收下的红包。   “这次的份量,好像有些重?”   这一回的红包是纸制的方盒,入手整个就让人感觉沉甸甸的。   尽管纸盒本身有重量,但也不太可能会这么沉。   而且。   薄溪云轻轻晃了晃红盒,还听到了闷闷的碰撞声。   “里面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   薄溪云打开纸盒的磁吸盖看了一眼。   但里面还裹着一层包装,看不到具体的东西。   薄溪云正想着要不要把内包装也拆开,好记一下这次巫颖给的数额。   不过他还没动作,手里的纸盒就被一旁易钟深接了过去。   刚刚纸盒轻晃时的动静就很让人听得耳熟,易钟深上手一掂,就猜了出来。   这个大小和分量,不会错。   “有金条。”   薄溪云愣了一下,顾笙也惊道:“金条?巫颖给金条干什么?”   易钟深将纸盒还给了薄溪云,神色未明。   他略一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   “难道是怕现金不够用?”   顾笙看了看红包盒,猜测道。   “她是不是把上大学的钱也给你准备好了?”   薄溪云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   可能之后,他和巫颖在q市都不太方便能见面了。   易钟深看着那红盒,却是皱了皱眉。   薄溪云把红包小心地收了起来,又道:“对了,她还问我,白修知不知道我们见面的事。”   顾笙问:“你和白修应该也聊得不多吧?”   薄溪云点头:“我没说过。”   这种事,他当然不会随意和别人说。   “不过我感觉……”薄溪云略有迟疑,“巫姐提起白修的时候,语气挺冷淡的。”   似乎两人的关系并不算太好。   不过想想也是,以这两人的身份,他们相处时,其实也免不了会有尴尬。   薄溪云小口将牛奶喝完,放下了空杯子。   三人便一同离开咖啡馆,准备去吃午餐。   走出咖啡馆前,顾笙忽然想到什么。   “对了,钟深,你们今天怎么想到去外面商场里吃?”   这还没到薄溪云的周休时间。   顾笙说着回头,就见落后自己一步、并肩走在一起的两人,不知何时竟是靠近在了一起。   易钟深就站在薄溪云身前,他比男孩高出大半头,动作很是方便,一抬手,便用指腹轻轻拭去了少年唇畔的一点奶痕。   少年脸上的皮肤更为薄嫩,被指腹擦过的地方立即便开始微微生红。   薄溪云还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又用手背蹭了蹭。   柔软的唇瓣顿时被他蹭得愈发红软生艳。   顾笙站在门口,还挡着会自动关闭的玻璃门。   他看看身后这两人,莫名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多余。   “喂……?”   他刚刚的话有人听见了吗?   易钟深眼睛都没抬,回他。   “庆祝。”   “庆祝什么?”   顾笙疑惑,今天也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啊。   “庆祝你们俩昨天睡好了吗?”   易钟深这时才抬头看了顾笙一眼。   不知是因为顾笙的这句话,还是因为要庆祝的事,易钟深那一贯冷淡的俊脸,此刻居然看起来心情不错。   “学弟收到了t大的确认录取函。”   顾笙:“……”   他嘴巴几次开开合合,却还是没能忍住溢出的一点酸意。   “真的确定了?大也挺好的呀,物理第一呢……”   可惜现在再说什么也已经晚了,薄溪云之前就选择了t大的保送邀请,现在收到确认函,更是已经板上钉钉。   一中那边自然也相当高兴,现在只要再等着核对一下学生本人的学籍之类信息,就彻底没什么问题了。   虽然顾笙之前也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但他到底还是有些心意难平。直到三人到了餐厅,菜都上齐了,顾笙还没怎么能平复下来。   不过他也清楚,这对小学弟来说绝对是喜事,今天这个日子,的确值得庆祝。   三人碰过了杯,等小孩低头小口啜着果汁的时候,顾笙才问。   “专业选了吗?”   “还没有,”薄溪云放下果汁杯,说,“应该是要准备一下,等着参加实验班的考试。”   t大的姚班和智班都很出名,里面有不少学生是奥赛生,薄溪云会选择去考实验班也很正常。   顾笙不由有些感慨:“当年我小姑就是在t大读书,进了核研院,她也是物理成绩特别地出色。”   薄溪云还是第一次听顾笙提起这位小姑:“核研院?核能研究吗?”   “对。”顾笙说,“其实我们家没太有什么搞学术的传统,本来家里是计划让小姑学经济的。但小姑自己一门心思学物理,谁劝也拦不住,最后爷爷奶奶没办法,还是遂了她的心意。”   “物理也挺好的。”薄溪云说,“能做核物理研究的尤其厉害,顾学长的小姑肯定是位很优秀的人。”   “是啊,特别优秀。”   顾笙的神色中却露出了一丝苦涩之意。   优秀到他这个小辈仅仅是在家长们的只言片语中,也足以勾勒出那人的惊才绝艳。   “就是因为她太优秀了……爷爷奶奶才尤其后悔。”   薄溪云意识到有些不对,小心地轻声问:“怎么了……?”   顾笙沉默了一瞬。   一旁的易钟深替他答道:“十六年前,顾阿姨仙逝了。”   薄溪云一惊:“抱歉……”   “没事。”顾笙摆摆手,“是我提起的。”   他吸了口气,道,“溪云,可能还有件事需要拜托你。”   薄溪云立即应道:“好,你说。”   “那我先把这个故事讲完。”   顾笙道。   “小姑毕业后继续了之前的核能研究,她去了机要部门,还成了全院最年轻的研究员。后来她和自己的学生结了婚,两人一起被分派去了核能研究部门,因为研究的内容太过于机密,当时连家里人都没办法和她有太多联系,一整年也就只有她给家里寄来的两三封信。”   信件的邮寄地址,自然也被做了特殊处理,一并隐去了。   “后来小姑有了身孕,她的项目也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进展,家里便一直想要劝她调职回来,也好能照顾一下孩子。小姑似乎是拗不过家里,说考虑三年后,等项目结束的时候回来。”   顾笙很浅地笑了一下,略有无奈。   更多却是敬佩。   “其实家里也知道,小姑不太想回来。那些研究都是她带着新团队一手做出来的,哪怕三年后项目结束了,之后也可能会有更深入、更高层次的研究,以小姑的性格,她绝对是不做到极致不罢休的人。”   “这个三年后回来的约定,可能更多是为了安抚家里的情绪。但好歹,家里人有了一个念想,盼着小姑能早点回来,也盼着想看一看那个从遥远大漠里出生的,还未回过家的顾家小孩。”   薄溪云听到这儿,喉咙已经隐隐生出了一种闷滞的哽塞感。   当已经知晓了既定的结局,前尘往事越是美好,就越会被衬显出几近狰狞的残忍对比。   果然,顾笙沉声道。   “结果三年后,家里并没有收到小姑的调职信息,反而收到了一封……”   他低低吸了口气,捏住眉心,才说出了那三个字。   “讣告信。”   “连同爱人一起,小姑夫妇两人都牺牲了。”   牺牲这个用词,一听就颇为沉重。   薄溪云皱眉,轻声问:“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顾笙低声道:“具体的细节,我也不太清楚。”   十六年前他年纪还小,即使后来,家里人其实也并不会常提这件事。   这是顾家被剜在心头嫩肉上的一片血淋淋的疮口。   没有人想去提及。   也没有人能躲避,这日复一日的流脓渗血。   “我只知道,姑父的尸体上有穿透性的枪伤,他是为了保护小姑去世的,给小姑争取出了撤离到三十公里之外的时间。”   顾笙的语调并不高,说出的内容却足够骇人。   “只是最后,小姑也没能逃出生天。”   枪伤?   薄溪云微诧。   他原先猜测,意外可能是实验室故障或者能源泄露一类的问题,却没想到会涉及到这种方面。   “为什么会有枪伤,有谁专程盯上了他们吗?”   顾笙并没有说得太过直白,但一句话也足以让人听懂。   “他们所在的部门太关键了,涉及许多绝密信息。”   薄溪云也意识到了。   毕竟,那可是核物理。   国际上也从不缺少这样的新闻,某些地区的核能专家,甚至会直接被悬赏开出天价。   但薄溪云还是有些不理解:“国内也会有人进到境内,直接枪杀害人吗?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十几年前,应该已经不像是三四十年之前的条件了。   “之后查出了真相,发现那些人最开始原本打算从内部渗透策反,结果没有成功。”   “后来被上线催得厉害,逼急了,他们才直接暴力强抢。”   顾笙低低地呼了口气。   “小姑成功利用姑父争取来的时间,安全地藏起了信息,没有被偷窃走机密。”   桌边一时沉静无声。   薄溪云的记忆里,他也曾在电视上看到过不少报道。   那些勋章累累的白发工作者,用无数青春和心血浇灌出了卓越的成果。   但再多的镜头与赞誉,也难说尽他们曾经隐姓埋名的那么多年,他们于无人知晓的地方,默默付出了多少。   甚至有家难以归,有亲难相见。   他们的工作,是对整个民族的无私奉献。   是在为家国保驾护航。   而顾家夫妇,更是如此。   他们是烈士,更是英雄。   薄溪云沉默良久,直到他想起刚刚顾笙说的话,才开口,问。   “学长刚刚是说,有什么事能让我帮忙吗?”   顾笙看了看学弟,神色有些复杂。   他道:“小姑和姑父去世后,还留下了一个两岁的儿子。当时,因为夫妇两人平日工作都很忙,孩子便被放在了保育院抚养。”   “结果事发后,负责彻查的人去了保育院时才发现,小姑他们的孩子其实也早就被盯上了。院里的保育员收下了一大笔钱,孩子被另一个间谍带走了,如果第一批间谍没有追杀成功,他们就准备用孩子威胁小姑他们就范。”   薄溪云皱眉。   尽管早从许多文艺作品里见过类似的发展,但当这种事真切发生在现实中,发生在身边眼前的时候,仍是让人很难不愤怒。   那些势力的手段,竟是会如此凶残。   “因为第一批去追杀的间谍被当场剿灭,事发之后,劫持孩子的间谍得知了消息,就立刻潜逃了。那人本来就很擅长流亡逃窜,这一次的行踪更是极度隐匿,上层派了不少人去追查,却都没能找到他。”   顾笙低声讲着。   “得知消息后,我们家也动用了各种人脉关系,一直在寻找间谍和孩子的下落。但整整查了一年半,一点消息都没有,那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后来,直到戈壁上刮了一场几年难遇的暴风,风停后,附近的牧民去放羊时,才发现了一辆被黄沙掩埋了许久的废旧越野车。”   薄溪云意识到了什么:“车是那个间谍的?”   “嗯。”顾笙低应。“当年他慌乱中想从防线松散的戈壁离开,结果遇到极端天气,直接死在了戈壁里。”   戈壁荒滩上的天气变化莫测,到了季风季节,地貌更是能夸张到一日一变。哪怕是自小在本地长大的牧民,也不敢说一定能认路。   何况是匆忙逃脱的境外间谍。   这个结局,其实也算是印证了之前早就设想过的猜测。   “那人的尸骨被发现时,离越野车足有三十多米,车门一侧是开着的,车轮的轴承被卡坏了。应该是轮胎在流沙里陷得太深,那人开车门想下来查看,结果直接被狂风吹飞了。”   顾笙缓了一口气,才道。   “但是周围一百米,一公里,甚至方圆十公里,我们家都找过了。”   “……却没有找到哪怕一点,关于孩子的痕迹。”   薄溪云清楚。   那么小的孩子,肯定不可能在荒漠里留下什么痕迹。   顾家原本要找的,应该是孩子的骸骨。   “那时我们家已经万念俱灰,只想让孩子落叶归根,结果,却始终没能找到他。”   遍寻无果,这也让顾家不由得又燃起了希望。   幻想着,孩子是不是有可能还活着。   或许孩子根本就没有进入荒漠里呢?可能间谍嫌麻烦,就没有带上他。   为这一线可能,顾家颠沛奔波了之后的十余年。   “我姑父是偏远农村里自己考学出来的,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也没有亲人。所以之后,便一直是我们家在找。”   顾笙说。   “不只限于戈壁荒漠,包括附近的游牧聚居地、农村和小县城,甚至于西南西北几个大省,我们家都找遍了。”   “后来就连贩卖人口的团伙,我们也有在查,一心希望能找到他。”   就连看到那些被解救出来的、曾被拐卖的小孩子时,顾家也难以抑制地,生出一些堪称可怜的羡慕。   哪怕是被人拐走。   只求孩子能活着就好。   顾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缓缓道。   “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是我小时候,有一年过年守夜,家里老人原本都睡了,只有我赖着不想睡,在客厅里看电视。”   “半夜,奶奶忽然醒了,她出来似乎是想倒杯热水,结果看到客厅里的我,就一下抱住了我,控制不住地哭出了声。”   那一夜,那个本该阖家欢聚的团圆时刻。   奶奶就是在半夜哭醒的。   “奶奶说,她梦见了我弟弟。梦见小孩子一个人在荒漠里,孤零零的,嘴巴都干裂得张不开,只一双大眼睛可怜地看着她,说,外婆,我好渴……”   话说到这里,连顾笙也有些难以继续。   易钟深抬手,轻按了一下他的肩膀。   顾笙满怀苦涩。   事实上,他自己清楚,家里人也清楚。   就像现在,顾笙迟迟没有提及,或者说是他根本不敢。   讲出那一种最绝望的可能。   戈壁里没被找到的孩子。   幼儿过于细嫩纤小的骸骨。   也许早就被吹散湮没在了那苍凉无垠的荒漠里。   连魂魄都不得安息。   薄溪云听着,自然也感知到了顾家的难言苦涩。   但他还想到了另一点。   十六年前……   好像自己也是不到两岁的年纪?   薄溪云刚要细想,额角却一阵抽痛。   这是他在混乱记忆中搜索时的惯常反应。   薄溪云抬手按了按额角。   对于他来说,记忆的确还是个有些棘手的问题。   幼时的记忆更是模糊一片,难以分辨。   他正想着,就见顾笙苦笑了一下,说。   “溪云,不瞒你说,前些天得知你不是白格磊的亲儿子后,家里立刻让我过来,我当天就去查了你的身世。”   薄溪云自然也很能理解顾家的心情。   不过,他自己知道:“我的生父生母都是邻市人。”   “嗯。”   顾笙酸涩地点了点头,他不仅查到了薄溪云的亲生父母,同时也查了小孩当年,包括出生证明在内的一系列手续证件。   都是齐全的。   薄溪云的确是柳家远亲的孩子。   “其实这些年,我们也没少抱着希望去尝试过。”   顾笙说。   “姑父那边没有亲人,相当于我弟弟的父系亲属都去世了,所以之后做亲子鉴定,都只能用小姑生前遗留下来的血样来做。”   但这么多年,多次检验,血样也早已经所剩无几。   却没有一次鉴定,能够匹配出所有的加号。   “最近两年再做检验的时候,就基本不能做亲子鉴定,转而开始做亲缘鉴定了,用我爷爷奶奶的血样来做。”   那也正是顾笙弟弟的外公外婆。   顾笙道。   “溪云,我想拜托你的事,就是这个。”   这件事他和顾家都早有考虑,只是顾老和顾老夫人也上了年纪,又遇上今年冬天格外寒冷,二老的身体近来都有些欠佳。   更难再经受什么精神磋磨。   所以顾家才没有行事太急。   就连顾笙来q市探查的事,家里也暂时还没有告诉两位老人。   所以,就算顾笙没有像今天这样,因为得知薄溪云去t大的消息,被引得讲出了这个故事。   他之后也一样会和薄溪云说。   顾笙合拢双掌,指尖抵在唇下,微微低声,问。   “等过些天,你去了b城,趁你方便的时候,可以和我们去做一下亲缘鉴定吗?”   薄溪云当即点头:“可以的。”   事实上,他们都清楚,匹配可能性其实并不大。   那个孩子,连今日还活着的希望都很渺茫。   但薄溪云依旧答应得毫无犹豫。   权当是成全顾家的一点心愿。   隔着桌子,薄溪云还伸手,轻轻拍了拍顾笙的手臂。   “学长,你的弟弟一定会回家的。”   顾笙抿唇,微微笑了笑,点头。   “嗯。”   之后,三人才开始继续用餐。   刚刚的话题略微有些沉重,顾笙很快收拾好了情绪,认真为薄溪云庆祝。   他主动举杯。   “也祝学弟,早点开始自己的全新生活。”   饭后,薄溪云回到学校上课,晚上照旧还是和易钟深一起上晚自习。   有了前一日的经验,薄溪云不由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掌握了帮学长治疗的方法。   再加上医生开的调理药物,等到过年的时候,学长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薄溪云没有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从这一天开始,易钟深晚上回去的时间就越来越迟了。   易钟深依旧没有旷课冬令营的晚自习,他甚至连和薄溪云的晨练都没有缺席,每天晚上还都会将薄溪云送回酒店。   但等薄溪云上楼后,易钟深却还要外出。   最迟的一天,他甚至直接通宵,直到晨练前才回来。   薄溪云并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如果说最近的事,他知道的也只是白格磊要从b城回来,似乎是刚谈下了一笔大的项目。   但这种事,肯定和易钟深也没什么关系。   易钟深还有很多自己的工作,他晚上都要忙到这么迟,想来白天也不可能有时间补眠。细细算下来,男生每日能休息的时间其实都少得可怜。   更何况,他现在还是躺下也不一定能睡着的状态。   薄溪云也曾问过易钟深,但对方只说忙完这些天就没事了,实际的行程仍是相当紧凑。   易钟深本身就不是什么多话的性子,无论是工作还是身体状况,他大多都不会将情绪表现出来,只是独自承受。   薄溪云早就发现。   学长是个很能忍耐的人。   但如果再这样下去,对方的身体却真的要吃不消了。   因此,薄溪云悄悄生出了一个主意。   这天晚上,易钟深又是深夜才回到酒店。   走进酒店的正门之前,他习惯性地抬头扫了一眼,却发现在高处某一层,那个熟悉的房间,居然还亮着灯。   易钟深皱了皱眉。   现在已经是一点多了。即使因为明天周休,薄溪云明天不需要早起,但以小孩平日的自律,他也不会睡得这么晚。   发生什么事了么?   易钟深想着,按亮电梯上楼。   保镖没有汇报,那应该不是会危及安全的事。   电梯抵达,易钟深走出去,还没走几步,就见走廊尽头,薄溪云的房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少年穿着一身睡衣,揉着眼睛,开门走出来,还叫了他一声。   “学长。”   易钟深皱眉,几步走过去,衣摆都带着凉风。   “出什么事了?”   察觉到学长的语气,薄溪云才发现,自己的举动好像引得对方错生了紧张。   他忙摇头:“没有。”   “就是我在窗边看见你的车,猜到你回来了。”   易钟深又将人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碍,才道。   “怎么还没睡?”   说完,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顿了顿,又道。   “……你在等我?”   “嗯。”   少年承认得很是干脆。   事实上,总是他的坦诚,让易钟深相当难以招架。   矮了人一头的小孩仰起脸来,目光专注地看着易钟深,认真问他。   “我们一起睡吧?”   易钟深神情未动。   呼吸却是悄然一顿。   薄溪云还在和他商量。   “医生说你每天都需要充足休息,而且如果睡得越晚,就越容易失眠。”   少年很认真地问。   “这些天,你是不是都没有休息好?”   易钟深垂眼看着面前的人。   小孩肯定是困了,被揉到微乱的长睫毛都湿漉漉的,眼尾也被惹得晕出了一点淡红。   从易钟深的视角看去,更是分明。   男生喉结微微动了动,片刻后才道。   “还好。”   但他的话,显然已经骗不了小朋友了。   薄溪云不为所动:“学长,你每天的休息本来就不长,时间很宝贵,我们要想办法,尽可能地把有限的时间利用起来。”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在传授什么提升效率的学习经验。   谁能想到。   被少年如此坚持的,却是一份同睡的邀请。   薄溪云还体贴地建议道。   “我们一起睡,学长要是不适应房间内有人的话,不如就把我想象成摆件?”   他歪歪头,想了想,说。   “你可以把我当成是助眠放松用的,香薰蜡烛。”   易钟深心想。   谁家香薰蜡烛这么可爱?   要是真能拥有。   他一定、立刻。   买断整条生产线。   对薄溪云,易钟深根本不可能拒绝,最后,他只能刷开房门。   把小蜡烛领进了屋。   薄溪云显然早已打定了主意,他刚刚还把枕头也藏在背后,一起带了过来。   但设想和实践到底还是会有些差距。   真正看到易钟深房间内的卧床时,薄溪云又生出了一点不好意思。   他抱着枕头,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沙发,小声提议。   “不然,我去沙发上睡吧?”   在同一个房间里睡觉,应该也能发挥一些助眠效果。   易钟深没回答他,直接伸手,从人怀里拿过了软枕,放在了床上,自己的枕头床边。   他回头,看见小孩还站在原地,似乎仍有些踟蹰。   于是易钟深又伸手,握住那纤细的手臂,把少年也领到了床边。   易钟深抬手,扯松了一下深色衬衫的领口。   “先坐,我去洗漱。”   “嗯。”   没了后路的少年好像放弃了犹豫,乖乖坐在了床沿。   “学长先去洗吧。”   易钟深回眸看了他一眼。   因为坐下的姿势,少年那双纤瘦的脚踝愈发明显地从睡衣裤脚中显露了出来,莹润一片细嫩的白。   薄溪云的坐姿又一向很乖,小孩子一样,放好的双手以掌心贴着膝盖。   还软声和他说。   “我已经洗好了,等你回来睡。”   “……”   易钟深垂了垂眼。   诚如少年所言,在这安静的房间,无形的暖烛似乎早已被点燃。   却货不对板。   明明说是柔和的助眠香薰。   偏偏却烧出了如此灼烈的高温。   滚热烫人。 第23章 拒绝告白   023   有小孩在床边等着,易钟深去洗漱,还迅速地冲了个澡。   洗完,易钟深专程换了一身宽松款式的偏厚睡衣,不过他走出来时,身上依然带着一点衣袍没能掩住的冰凉水汽。   走出浴室,易钟深就看见了仍然乖乖坐在床沿的薄溪云。   许是因为主人没出来,少年就也没有先躺下。但时间这么晚,小朋友明显已经没什么精神了。他还把刚刚被放下的枕头重新抱回了怀里,竖放着,自己微微垂头,半张脸都几乎埋进了怀中的枕头里。只剩一双漂亮的眼睛还露在外面,羽翼般的长睫似乎也快要闭上了。   易钟深知道,如果不是要等自己,少年肯定已经睡着了。   虽然两人都去医院看过了睡眠障碍的问题,但薄溪云入睡困难的原因很明确,就是缺乏微量元素所导致的。   小孩之前被养得并不算好。   哪怕白家在Q市也可以算得上是资产颇丰,他们对孩子的照看却很不精细。   白格磊心里从来都只有自己,那十多年里,他对自己原以为的儿子,也少有什么慈父之举,只是把孩子视作炫耀自己基因好的工具。   而巫颖本身就是继任,况且她也不是会耐心养孩子的性格,巫颖本人就根本不想要孩子,不然当初也不会选了白格磊。   薄溪云已经十七岁了,身形却是一眼可见的纤细文弱,他平时吃饭也不太行,饭量很小。同龄人正是对各种花里胡哨的零食大感兴趣的年纪,薄溪云也从来不碰。   他吃得少,身体就难免会有欠缺。唇角容易干涩和入睡困难,都是典型的缺乏维生素的症状,换做其他人家的正常家长,之前肯定早就发现了。   薄溪云却全是自己承受了这些。   少年的成长状况,如果打个比方,就是那种总容易被投给匿名树洞的话题。   “家长只会给钱却一点都不关心我,连我今年上哪个年级几班都不知道怎么办?”   更不要说前些时日,他还突然遭难,曾生活了十几年的所谓“家庭”在一夜之间翻脸不认人。   如果不是薄溪云自己凭着竞赛金奖,被保送到T大,他这个寒假,乃至于整个高三和这人生一辈子,都有可能大受波折。   易钟深缓步走近,望着床边的少年。   他知道,薄溪云经受了太多同龄人不会经历的挫折苦难。   可是薄溪云自己,却好像从未生出过丁点的委屈抱怨。   他独自而安静地长成了今日的耀眼。   易钟深垂眸,敛下了略显复杂的视线。   或许也正是如此。   薄溪云素来都是独身一人,他自己已经做得足够好。   所以无论旁人如何为他行事。   其实他从来都不需要。   “……学长?”   听见了动静的薄溪云抬起脸来,揉了揉眼睛。   他把自己的眼尾揉得更红了,指尖也沾上了一点湿漉漉的水痕,在灯下显得愈发剔透如玉。   易钟深已经走到了床边,伸手便轻捏住了少年的手腕,停下了他的动作。   “诶……?”   薄溪云略有疑惑,刚一抬眼,就见面前高大的男生俯下了身来,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近。   易钟深洗过了澡,身上却并没有什么沐浴露之类的香气,反而是那种独属于他自己的霜雪气息,此刻却变得越发薄凉清晰。   薄溪云的手腕还被人捏在掌中,不得自由。他微仰着头,面带不解,正疑惑对方为何突然动作,却见下一秒,易钟深的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微糙的指腹蹭过少年柔软温凉的皮肤,修长的双指轻轻钳住了薄溪云的下颌,微一施力。   薄溪云的下巴顺势被抬起,薄薄柔软的淡色唇瓣也正毫无防备地微微张开。   这个姿势,他和正低下头来的易钟深距离更近,两人的鼻梁间不过一尺之隔,连彼此的呼吸都清晰可闻。   近到薄溪云甚至能清楚地看见,对方那环线分明、略显冰冷的瞳仁。   薄溪云之前就发现过,易钟深的瞳色偏浅,并不是常见的黑与棕色,反而更偏冷调。   此刻在背光之下,那双正看着他的眼眸,似是还隐隐浮现出了一点暗色的红褐。   两人离得过于近了,让薄溪云都不由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感觉。   他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就听对方道。   “别用手。”   薄溪云眨了眨眼睛:“唔?”   钳在下颌上的手指这时才终于松开,男生嗓音沉缓。   “揉狠了会疼。”   薄溪云迟了一拍才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   学长是让他别用手揉眼睛。   少年刚一垂下头来,头顶又传来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易钟深伸手揉了揉他的软发,尾音微微有些沉哑。   “睡吧,这么晚了。”   薄溪云未觉有异,乖乖应声。   “好。”   易钟深的床被很是整洁,他的寝具并不是酒店房间自带的四件套,而是专门换了特殊的高支磨毛材质,摸上去的触感很是柔软。   薄溪云还记得之前顾笙提醒过,让易钟深记得更换寝具,以防过敏。   他想,幸好,学长看起来对自己不过敏。   薄溪云放好自己的枕头,他原本还打算把自己的被子也运过来,不过他的床被都是酒店自带的,全是普通材质,如果不小心碰到了学长,可能不好。   所以最后,还是易钟深找了一床自己的被子给他。   薄灰色的被子看起来色调有些冷,但摸起来却很是温暖。   薄溪云对睡什么都不挑,还很是感谢帮忙的易钟深:“谢谢,辛苦学长了。”   他对易钟深毫无设防,丝毫不清楚,略显沉默的学长现在在想些什么。   少年毫无防备地走进来,睡在他的房间,裹着他的被子,躺在他的身边。   还主动问他。   “学长,要我贴着你的手睡吗?”   两张软被在宽敞的大床上分置左右,单从外表,看起来并不会有什么接触。   但已经上了床的少年还在想,要不要主动挪近,贴靠在一起睡。   易钟深最后还是拒绝了:“不用,睡吧。”   第一次,总不好这一晚就把小孩给吓到。   薄溪云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但易钟深一直在留心他,见少年面上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   “怎么了?”   薄溪云想了想,才说:“我查过了资料,人体所分泌的外激素可能会对身边的其他人造成影响,比如长期住在一起的几位女生,原本时间有异的经期就可能会逐步趋同。”   静谧的卧室里,暖色的床灯下。   这么好的氛围中,少年突然说起了学术内容。   “而在男性身上,这种比较关键的外激素就是雄二烯酮。”   “……”   易钟深抬手,轻轻捏了捏鼻梁,看向少年的视线,染上了一点难以察觉的极浅笑意。   他倒也并不意外。   “嗯。”   薄溪云不觉有异,还在继续。   “所以我在想,就算没有皮肤接触的话,信息素可能也会发挥作用。”   少年说着,还用手掌撑住床铺,倾身向前,更靠近了另一侧的易钟深。   他看着人,认真地说。   “只要离得近一些,时间久一点,我就可以安抚到你。”   柔黄的床灯给少年镀上了一层毛绒绒的暖金廓影,让他看起来越发漂亮得不似真人。   像个过于精致的玩偶,让人贪望可以拥有。   永世困禁在自己的怀中。   但最后,易钟深也只是抬手,掌心轻轻覆住了少年纤长白皙的后颈。   薄溪云怕痒,后颈的皮肤也很是敏感,好在落下的手掌大半只是按在了他柔软的发尾上,并没有将他惊扰。   “安抚效果很好。”   易钟深的嗓音亦是低缓沉稳。   “谢谢。”   薄溪云抿唇,弯了弯眼睛。   两人都躺好,床灯按灭,室内沉入了夜色的昏暗中。   薄溪云习惯侧身睡,现下也是面朝床外侧,安稳地睡下了。   少年睡觉时很是安静,连一点细微的小动作都没有。   许是不想吵到易钟深,他的呼吸声也很是轻浅,在这已经全然静谧的室内,都几乎难以被听见。   可即使如此。   在易钟深那边,少年却依然不可能被降低哪怕一毫一分的存在感。   黑暗是极好的袒护,足以掩藏起一切异状。   平躺在床的易钟深闭目合眼,漆黑一片的视野却依然难以受控,自动地描绘出另一个人的轮廓。   好在,易钟深清楚,虽然之前薄溪云入睡困难,但他这两天已经好转了许多。   和长期慢性,需要慢慢调养的易钟深不同,薄溪云补充过维生素后就没什么事了,近日都睡得很好,效果几乎是立竿见影。   他今天过来和易钟深睡,也纯粹是为了给学长帮忙。   再加上时间已经很晚,关灯后不久,少年似乎就已经睡着了。   只剩易钟深,沉默地听着身侧那轻浅的呼吸声。   夜色沉凝,窗外都没了寒冽的风声,室内一片寂静。   许久之后,睡着冷灰色被子下的薄溪云忽然动了动。   鹅绒的被子很轻,松松地罩在少年身上,他身形太过纤瘦,连绒被下的一点空间都没能填满,所以翻身时也完全没有带出声音。   以他身体那点份量,更没法在床板上发出什么动静。   但他身旁的易钟深还是瞬间就察觉了。   易钟深垂眼看过去,他在黑暗中清醒了太久,早已适应夜色,此刻已经能看清少年的面容。   小孩并没有醒,他的眼睛还紧闭着,呼吸也很轻。   他应该是睡熟了,才会无意识地翻身。   易钟深原本只是察觉对方动作才看去一眼,并没想要久看。   他已经够清醒了。   然而垂落的视线却似乎并不受他自己控制,易钟深的目光长而久久地落在少年脸上,在昏暗中望着那纤丽安静的眉眼。   看着小孩半陷在软枕中,唯有露出的半侧脸上有一点点软肉,被深深浅浅的夜色勾勒出了柔软流畅的轮廓。   只是易钟深却没有想到,他这视线久望的稍一放纵,竟是真的让原本似乎已经睡熟的男孩睁开了眼睛。   “……学长?”   少年声音里带着困倦的鼻音,他努力眨了几次眼睛才把接下来的半句话说清。   “怎么,还没睡……?”   男孩明显还不太清醒,紧接着就把自己埋进枕头里,在软枕上蹭了蹭。   易钟深已经在之前一瞬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他正要说一句没事,让对方继续睡,却又听见了少年低软的声音。   “手臂,还是不舒服吗?”   困得厉害的薄溪云终于不再分析什么学术理论。   甚至好像连自己之前说过的理论都忘了。   少年迷迷糊糊的,低喃的声线软到甜人。   可这还比不过,他接下来的动作。   易钟深身体猛地一僵。   因为他察觉自己的被边一角忽然动了动,一个温凉柔软的触感,慢吞吞地探伸了过来。   薄溪云在说。   “要不,我抱着你睡……” 第24章 拒绝告白   024   小孩迷迷糊糊地把手伸过来,探入了易钟深的被中。   对那细嫩软凉的触碰,易钟深本能地拦了一下。   他实在不敢……   让薄溪云摸得太深。   易钟深倒是很顺利地挡下了少年伸来的手,薄溪云碰到他的手臂时,就不再动了,只用软软的手掌贴住了他的小臂。   小孩困得晕晕乎乎,此时更是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他那一张漂亮的脸埋进了枕头里,单薄纤瘦的背脊掩没在蓬松的冷灰色鹅绒被下,只有手还贴触着易钟深,没过几秒钟,整个人就没了动静。   似乎是又睡着了。   易钟深无声地微松了口气。   小朋友也确实该休息了。   易钟深垂眼看了看两人的被角,想知道薄溪云伸过来的柔软手臂有没有露在外面,盖不到被子的话,会冷。   但他才刚用另一只手拢了拢被边,就忽然察觉到了贴在自己手臂上的一点轻浅力度。   薄溪云覆着他的那只手,居然用着按摩的手法,又动了起来。   易钟深抬眼,就发现睡在他身边的男孩其实并没有睁眼。   小孩人已经睡着了,潜意识里却还放心不下,几乎是无意识地继续着按摩的动作,惦记着要安抚他。   少年手掌的力度并不重,才刚按了几下,甚至可能还不到半分钟的时间,他的动作就慢下来,逐渐停了。   那细瘦的手指软软地搭在易钟深的小臂上,像是失了力气,迷迷糊糊没了动作。   又睡着了。   停了好一会儿,他的手似乎又意识到了自己还有工作,忽然又动了起来,继续用软乎乎的力度摸着易钟深,给他按了两下。   “……”   黑暗中,易钟深凝视着屋顶的团团黑暗,用齿尖磨了下薄唇。   他逐渐觉得,自己现下会这么清醒,其实完全不是被失眠和应激招惹的。   易钟深自然不可能让对方再继续这么按摩下去,不说对他自己起到的,那过于明显的作用。   单是这么一直断断续续地按摩,薄溪云也没办法好好睡觉。   等那纤细的手指第三次从瞌睡中醒来,又软绵绵地开始揉捏易钟深的手臂时,易钟深就反手,直接握住了少年的手指。   “睡吧。”   原本微凉的手指被相贴的皮肤暖热了些,握在掌心里更是细软柔嫩。   易钟深胸口浅浅起伏了一下,低声开口。   “我没事了。”   男孩没有睁眼,只是被握住的手指动了一下。   薄溪云太瘦了,连指肚上都没什么软肉,像是骨头也只有薄薄一层,把他的指尖握在掌中,只是一点细细嫩嫩的触感。   回应似的,少年的手指动了动,纤细的尾指还无意间滑进了易钟深的指缝里。   指尖贴近了热源,被人握住,才不再动了。   易钟深握着少年的手,慢而无声地长吸了口气。   但很快,易钟深就发现。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薄溪云哄人睡觉的决心。   少年才让手安静下来没几分钟,他就将脸从原本深埋的软枕中挪了出来,闭着眼睛,呢喃了一句什么。   薄溪云整个人半梦半醒,说话也不甚清楚,即使是易钟深都没能完全听清,只模糊分辨出了几个字。   似乎是——   “帮你数。”   不过紧接着,易钟深就得知了对方想说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他听见了,明明已经困到几次睡过去的小孩,那轻声却无比认真的计数。   “一百五十六,一百五十七……”   正是薄溪云之前说过的,他自己用来入睡的方法。   零到一千,睡前计数。   想来是因为半睡半醒,小孩现在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直接就从他自己睡着前的数接着往下数。   他人困得昏昏沉沉,声音也带着很浓的鼻音,把那冷冰冰的数字都念得软了下来。   让人细听时就觉得,不像是在计数。   倒更像是在……撒娇。   男孩鼻音黏软,尾音还带了些困倦的微哑,那点沙沙的哑意落在人耳中,更像是裹了颗粒细密的糖霜滚在心尖,磨得人心痒。   少年含含糊糊地,还在念。   “一百六十三,一百七十四……”   困得数都数错了。   易钟深微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掩住了少年的唇。   他本意只是想让对方停止计数,安心睡下,但当掌心真正触碰到那过于柔软的细嫩嘴唇时,易钟深的手还是顿了一下。   夜色遮掩之下,手背上的青色筋络微一跳动,无声紧绷。   而这时,被掩住唇的薄溪云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略有些茫然地看向了捂住他嘴的易钟深。   “唔……?”   易钟深没有解释。   他将掩着人的手掌力度放得更轻了些,出声直接接了下去。   “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   略微哑的低磁声线,比薄溪云念数时的语调清晰冷淡了许多。   却带着足以护人安然入睡的沉稳。   易钟深接过了薄溪云的工作,还在计数的间隙,淡声提醒。   “闭眼。”   少年的卷长的眼睫眨了眨,眼睛很听话地闭上了。   易钟深继续低声数着。   许是忘记了,又或许是出于什么故意忽略的私心,他的一只手还轻掩在男孩纤瘦的脸上,没有收回去。   这也让他第一时间就察觉了掌下柔软触感的轻动。   那是几近无声的,薄溪云的低语。   易钟深这时才微微撤开了手,低声问。   “什么?”   少年睡得昏沉,睫毛轻轻动了动,也没能睁开眼,过了几秒,他才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仍是很轻的声音。   “声音……好听。”   说完,少年还习惯性地把脸埋了下去。   但现在薄溪云直接枕的却不是原来的软枕,他这一挪动,就把脸整个埋进了一旁的易钟深的手掌中。   他毫无所觉,一点都没觉得不舒服,还在人温热的掌心里蹭了蹭。   蹭得少年又呼出了些很轻的鼻音。   像极了易钟深曾经在顾笙家见过的,那只长毛金渐层被挠下巴挠到舒服时,喉咙里发出的柔软的咕噜声。   “一百……”   易钟深原本低稳的计数声都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   自己根本就已经忘记数到哪儿了。   刚刚还在想,小孩困得数都数错了。   而易钟深明明醒着,却也没比困得意识恍惚的小朋友好到哪里去。   易钟深动了动喉结,只能重新开始计数。   “一百七十五,一百七十六……”   易钟深的手掌摊开着,少年的脸就埋在他掌心里。   曾经隔空无数次描绘过的,那一点脸颊上的薄薄软肉,此刻终于被他真切地触碰到了实感。   而且还贴得毫无阻隔,全然信赖。   那触感比他曾经有过的一切预想都更加柔软细嫩,易钟深只觉得掌心里像是捧着一汪盈润的脂玉。   又像是掬着一溪清云。   而那捧云即使已经困得睡着了,却仍在贴蹭着易钟深。   过了一会儿,又顺着那温热有力的掌根,慢吞吞地蹭向他。   分明已是不清醒,无意识,却还几近本能地惦念着他。   最后,还是易钟深把自己曾经应激过的那只手臂放在少年枕边,男孩才终于不再往下蹭了。   在低磁沉稳的念数声中,薄溪云用脸颊贴着对方的手腕,把那紧实的手臂抱在怀里,这才安心地睡了过去。   纤软温玉在侧,直到最后,易钟深也没记住,自己到底数到了几。   看着身边终于睡熟的少年那沉静恬然的面容,易钟深又低叹了一口气。   他略有无奈,但实际上,这也很难去怪罪他的自控力。   即使再怎么充足到过分的设想,也无法抵过真实所触的万分之一。   是薄溪云太招人了。   比想象中更甚百倍的可爱。   将原本冰冷漫长的冬夜,熏染得甜蜜也难捱。   *   夜里的动静,将原本颇为短暂的休息时间莫名抻长了几倍。   也不知是好是坏。   不过清晨薄溪云醒来时,他倒的确是睡得很好。   尽管昨夜睡得很迟,薄溪云却一点都没有困倦的感觉,只觉满身的疲惫尽数消退了,整个人都像是慵懒地泡在了温柔的暖泉之中。   下意识地,他还闭着眼睛往让人感觉最舒服的温暖热源处蹭了蹭。   好香。   体感比意识先清醒过来,薄溪云慢慢地长吸一口气,就觉自己唇齿鼻间满是淡淡的薄香。   他很喜欢学长身上的味道,那种很是特别的霜冷雪香。   之前巫颖也曾让薄溪云帮忙挑选过不少香水,那时他还不太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花大价钱去买额外的气味。   而在此刻,这一秒,周身浸染在这清淡的冷香里。   薄溪云突然能理解一些了。   如果有什么香水是学长身上的这种味道的话,或许等他挣够了钱,他也会买来试试看。   薄溪云迷迷糊糊地想着,直到他略微清醒了一点,才发觉有些不对。   这里为什么会有学长的气息?   薄溪云记得自己昨晚来找学长一起睡,但他也记得两人是分开睡的。   自己不太可能会闻得这么清晰。   迟疑着,薄溪云睁开了眼,随即就看到了眼前男生肌肉紧实的脖颈。   不过咫尺之隔,甚至近到足以让他看清对方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和那瘦削的喉结。   “……”   薄溪云无声地眨巴了几下眼睛。   眼前的情形让他清醒过来,而清醒之后,薄溪云就更明确地发现了当下的不对劲——   他自己睡前裹的那床冷灰色被子似乎已经被挤开了,现下大半盖在他身上的,却是学长的被子。   而没有了绒被的阻隔,薄溪云正直接贴在对方的胸口,不只是那苍雪似的气息,连易钟深的体温都清晰地传了过来。   ……甚至于他自己怀里抱着的,还是学长的胳膊。   自己怎么睡到学长这边来了?   薄溪云不禁反省。   难道是他太喜欢学长的味道,喜欢到睡着了就会无意识蹭过去?   薄溪云能看出来这应该是自己的问题,因为身侧的男生睡姿很是端整,没有分毫的伸展和倾斜。   ……除了被薄溪云抱住的那只手臂。   而薄溪云自己,却是不知为何从床的另一侧蹭了过来,直接蜷着睡进了对方怀里。   最让薄溪云忍不住反思的是,他刚刚还循着热源,往男生胸口蹭得更近了些。   简直像把学长当作了暖水袋。   从入冬以来,薄溪云清早起床时,就总会手冷脚冷,再厚实的被子也总难免是一片冰凉。   他之前会去晨练,也有一点是因为觉得自己过于体寒,一旦天冷,就很难把自己暖过来。   晨练持续了多日之后,薄溪云的身体的确比之前有了一些改善。   但那也完全不比现在来得直接。   薄溪云沉默地躺在那再舒适不过的温暖怀抱里,又是眷恋,又是忍不住自我反省。   ……再舒服也不该往人家怀里蹭。   唯一让薄溪云感到些欣慰的是,身侧的学长似乎还睡着,尚未被自己吵醒。   男生的呼吸声很是沉稳。   看起来,学长昨晚应该休息得不错。   薄溪云缓慢地吞咽了一下,屏住了呼吸。   他小心翼翼地,开始尝试把自己挪回去。   薄溪云怀里还搂着对方的手臂,他也不敢直接松开,只能慢慢动作着,尽可能小心,不想吵醒易钟深。   幸好酒店的床不错,即使他挪动甚至翻身也不会弄出什么杂音。   不知过了多久,薄溪云才终于往外挪出了一寸,不再紧贴着对方。   他悄然松了一口气,正想再接再厉,把对方的手臂也还回去。   但下一秒,薄溪云的腰侧却忽然一紧。   好不容易才挪开一点的身体瞬间被揽回原处,甚至比之前的姿势贴得更近。连薄溪云的后脑勺都被那温热的掌心托住,更往怀中轻按了一下。   薄溪云就这么被人直接圈回了温暖的怀里。   紧密相贴,毫无间隙。 第25章 拒绝告白   025   不仅是被拉回了对方怀里,薄溪云还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微微一沉。   男生低下头来,温热微硬的下颌抵在他的发心,就这么把薄溪云严严实实地圈抱在了臂弯里。   薄溪云脑中莫名地冒出了一个词——   交颈相拥。   如果此刻他的身体不是那么紧绷,薄溪云几乎可以确定,他现在所处的,就是一个对自己来说再舒服不过的位置。   温暖又合适,连一处不妥的硬硌都没有。   像是天生契合。   易钟深的身形整整比薄溪云大上一圈,两人虽然年龄相差不算大,体形的差别却很明显。   少年单薄纤细的身体偎靠进来,正好可以填满易钟深的怀抱。   只不过薄溪云现在十足清醒,万分理智。   这可是易学长。   自己在迷迷糊糊中把对方当作暖水袋靠了过去,就已经很离谱了。   怎么学长也好像……把他当成了抱枕?   难道真像是医生说的。   薄溪云认真地思索着。   其实很多人都会有独特的,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入睡习惯?   从把薄溪云抱回怀里之后,易钟深就没再继续有动作,呼吸也很是轻浅。   薄溪云自然也没敢乱动,担心会把好不容易能睡一会儿的学长吵醒。   只是薄溪云从未有过与人相贴如此之近的经验,他的身体难以克制地有些僵硬,即使是现下这舒服的姿势和暖热的体温,也没能让他放松多少。   薄溪云还在想着学长是不是真的很喜欢抱枕的时候,就觉腰间的力度倏然一轻。   随即,抱着他的人就收回了手。   “抱歉。”   低沉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易钟深的声线中还带着一点刚醒的沙哑。   薄溪云怔了怔,没想到对方忽然醒了。   还是被自己吵醒了吗?   听见学长的话,他更是内疚,忙摇头。   “是我该道歉,我昨晚的睡相太不好了。”   虽然说着道歉,但因为抱着他的手臂终于挪开,薄溪云不自觉地松了口气,原本略显僵直的单薄肩膀也明显地放松了下去。   易钟深垂眸看了人一眼,神色不明。   对薄溪云的话,他也没说什么,只道了“没关系”,就起身坐了起来。   倒是薄溪云不由有些疑惑。   自己以前睡觉的时候,明明都挺安分的,昨天是怎么回事?   他几乎都是扒在学长身上了。   薄溪云也试图回想了一下睡前的情况,但昨天睡下得那么晚,他几乎是躺下就睡着了,再有记忆时,就是今天早上醒来后。   昨晚到底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他也都不记得了。   薄溪云再看向易钟深,就见男生已经下了床。   易钟深睁眼后清醒得很快,几乎没什么过渡的时间,他的神色间就已然看不出什么初醒的倦意,像是下一秒就可以直接去出席正式场合。   但正因为易钟深总是这样,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异样,就更让人忍不住担心。   薄溪云不由开口问。   “学长,你昨天睡好了吗?”   “嗯。”   易钟深回头看了看他,说。   “辛苦你了。”   薄溪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没有,不用这么说。”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   刚刚还打扰了学长,把人都给吵醒了。   好在学长的睡眠质量看起来还不错,昨晚的尝试应该还算有效果。   薄溪云也跟着起了床,洗漱后,便和易钟深一起下楼去了健身房。   他暂时也没把自己的枕头搬回去,既然效果不错,这几天,只要学长有时间,薄溪云就打算先和对方一起睡了。   这天是周休,算算时间,冬令营的课程也已经过了大半。   中午用餐时,顾笙还提了一句。   “快过年了,冬令营马上要停课了吧?”   薄溪云点头:“还剩四天。”   满打满算,现在离过年也没几天了。   说到了过年,顾笙又问:“对了,溪云今年的春节打算在哪儿过?”   薄溪云还没考虑过这个,不过对他来说,这也不算什么问题。   他并不是一个多么在意节日气氛和仪式感的人,对薄溪云来说,自己的时间表可能都会比节日优先一级。   薄溪云道:“就在酒店吧,我应该不会有什么外出安排了。”   一个多月后,国家队的选拔就要开始了,他还有不少竞赛题要做。   “那……”   顾笙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你愿意和我回B城,去我家过年吗?”   薄溪云微讶:“……B城?”   顾笙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些突然,忙解释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单纯想和你一起过个春节,你还记得我上次说过的吗?你和我弟弟差不多大,而且我过完年也会回Q市,我们俩来回路上都可以一起,挺方便的。”   薄溪云自然清楚顾学长是好意。   毕竟自己被白家除名,新年都要一个人度过,看起来的确有些孤零零的。   只不过薄溪云自己其实并不在意这种事,他自己刷题已经很充实了。   再者说,顾学长一家人热热闹闹地过新年,自己一个外人,也着实不好去打扰。   薄溪云没怎么犹豫,便直接婉拒了。   “谢谢顾学长,没事,不用的,那样也太麻烦学长了,我在酒店过就可以了,正好也有空闲时间能多学习一点。”   顾笙还想说什么,但见小学弟主意已定,便也没再坚持。   他道:“那我从B城给你捎点年货回来。”   这次薄溪云很快应了:“好,提前谢谢学长了。”   顾笙问完,又想起一旁的易钟深,顺口也问了一句。   “我打算订二十九号的机票,钟深你呢?我给你一起订了吧。”   易钟深却道:“不用。”   顾笙疑惑:“怎么了,难不成你要开车回去?”   这路也太远了点。   易钟深扫视了他一眼,说:“我不回去了。”   顾笙一愣:“……啊?”   怎么小学弟不想去B城,连钟深也不回去了?   薄溪云也有些意外地看了过来。   易钟深没有多说,只道:“这边还有事要忙。”   顾笙问:“你家里不催你吗?”   易家的人可是都搬到B城去了。   “和他们说过了。”易钟深道,“忙的也是家里的工作。”   顾笙的确知道好友在忙,但没想到对方会忙得这么厉害,连春节都没时间回去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那边薄溪云因为吃鸭饼,手上沾了些油腥,他便说了一声,起身去了餐厅二楼的盥洗室。   等男孩暂时离席后,顾笙才和易钟深提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应该也知道了吧?白格磊回Q市的事。”   易钟深没说话,只点了下头。   白格磊从B城回来,谈下了一笔金额不小的合同,最近几天很是春风得意。   这件事在Q市,有不少人都知道。   “他这两天可是没少出风头。”   顾笙用手指拨了两下餐桌的旋转盘。   “那阵仗大的,感觉都快提前庆功了。就这,他还不忘继续去找前妻家的麻烦。”   易钟深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直接道。   “溪云有我看顾着。”   顾笙听了这话点点头,便也没再多说。   之前顾笙想领薄溪云回顾家过年,其实也有这个方面的考虑。   毕竟看白格磊的人品,顾笙完全不想去猜他的下限。   现下既然有易钟深在,顾笙就稍稍放了些心。   他知道好友的许诺一向都很有分量。   再者,连顾笙都不得不承认。   对这个乖到让人想拐回家的小学弟,有时易钟深比顾笙还要上心。   在易家面前,白格磊想必也惹不出什么风浪。顾笙之前还听说,为了签下项目合同,白格磊在B城时,还专程找去了易家。   顾笙知道,易钟深最近忙的也大多是家里的工作。以他这位好友的性格,就算白格磊真要闹什么事,易钟深应该也会早有安排。   “白格磊现在一门心思报复柳家,应该也不太会去找溪云的麻烦了。”   顾笙最后也宽慰了一句。   “你们俩就安心过个好年吧。”   易钟深没有说话。   最近这段时间,薄溪云的生活的确很平稳,白格磊回来之后,也再没有去针对过他。   只是——   易钟深微微眯了眯眼睛。   他还是觉得,巫颖给薄溪云金条的事,有些不太对劲。   不过洗完手的薄溪云已经回来了,易钟深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   一天的周休时间,照旧是被薄溪云花来学习。冬令营年前的课程已经不剩几天,不少同学的心早就散了,每日都只盼着赶紧放假过年。   唯独薄溪云还一切照旧,白天学习,晚上和学长同眠。   临近过年,易钟深似乎更忙碌了,不过这几天他改了晚归的习惯,已经连续几日,都是在十二点前就和薄溪云一起睡下了。   他改成了晨起早走。   薄溪云不算是睡觉很死的那一类人,但这几日易钟深走时,他却从来没有感受到过动静,每天清早睁开眼时,身边都已经是收拾整齐的半边空床。   惹得薄溪云忍不住想,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学长一起睡,也改善了一点他自己的睡眠质量。   这样倒也有个好处,至少薄溪云没再面临过,睁开眼睛后猛然发现自己居然睡在学长怀里的事。   易钟深连续忙碌了多日,好不容易才在薄溪云的提醒下,和他一起去了医院复查。   这次果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易钟深的应激最近也没有再发作过。   检查完出来,易钟深那边又有电话打了过来。   薄溪云知道他忙,便主动提出先去一旁的休息区连椅上等。   他还帮学长找出了包里的平板,准备等人处理完手头的事情,两人再一起离开。   休息区还有不少空座,薄溪云随便去找了个位置。   医院的座椅大多是金属的,触感颇有些冰凉,他正犹豫还要不要坐下,不如干脆站着等一会儿时,却听到了不远处,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溪云?”   薄溪云抬头,有些意外:“……白修?”   清瘦高挑的男生几步走过来,眉眼含笑:“真的是你。”   薄溪云问:“你怎么在这儿?”   白修指了指楼上:“我来这儿查一下气管的情况。”   薄溪云想起对方哮喘的事,礼貌性地问了一句:“检查结果还好吗?”   “挺好的,最近没什么事。”白修笑着说,又问,“倒是溪云,你怎么来医院了?”   薄溪云还没说什么,白修就朝不远处易钟深所在的楼梯间方向看了看。   “我刚刚看到……是不是易老师也来了?”   薄溪云点了下头。   “欸,那就不是我看错了,”白修略有疑惑,“你们俩去皮肤科查什么了?”   薄溪云和易钟深刚从皮肤科走出来,会被对方看见也正常。   只不过这毕竟是学长的事,薄溪云也没准备多说,只道。   “一点小过敏,已经没什么事了。”   白修看了看他,却道。   “我之前也听说过一些传闻,易老师从来不会和别人靠太近的原因,似乎是他皮肤方面有些问题,不喜欢被别人碰。”   “但是……”   白修犹豫了一下,说。   “溪云,是不是你对他来说,是个特例?”   薄溪云有些疑惑,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说这个。   他问:“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   白修也有些迟疑。   他停了停,才低声道:“其实以你和易老师的关系,可能我没什么立场说这些话。”   “虽然你可能对我也没什么印象,”白修很轻地笑了一下,略有些苦涩,“但我是真心把你当成我的哥哥。”   “所以,我还是想冒昧地,问你一件事。”   白修微微低下头来,直视着薄溪云。   他那双纯黑色的眼睛里,带着颇为真诚的关切。   “哥,易老师是不是因为皮肤问题,只有接近你会没事……所以才喜欢上了你?” 第26章 拒绝告白   026   薄溪云沉默了一下。   他并没有避开白修的视线,事实上,薄溪云也已经不想再重复“学长喜欢自己”是个误会的事了。   现下,他面色间更多的反而是疑惑。   “为什么你会得出这种结论?”   白修朝四下看了一眼,并没有立刻回答。   很快,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朝不远处一个宽敞无人的长椅走了过去。   那是个角落里的空位置,说话也更方便一些。   白修还把自己臂弯里的外套展开,铺平在了长椅上,随即才向薄溪云示意。   “来,坐。”   他见薄溪云看了一眼椅子上的外套,便主动道。   “刚才衣服上沾到了一些碘酒,回去就要洗了,坐吧。”   铺上外套之后,金属材质的椅面果然没有那么凉了。   薄溪云道了声谢,矮身坐下。   他逐渐发觉,白修似乎是个很细心的人。   这一点,并不像白格磊。   不过也是,白修本来就是被柳家养大的,他可能和生母更像一些。   待两人都坐好,白修才问。   “易老师和你,你们是不是住在一起?”   薄溪云微一蹙眉。   他和学长的确是住在同一所酒店,这些天还睡在了同一个房间。   但问题是,白修理应没可能知道这些。   薄溪云从来没和旁人说过这些事,而白修每天都有白家的车接送,也不可能看到薄溪云两人一起回酒店。   见到薄溪云这种神情,白修很低地叹了口气。   他说:“易老师不像是会把领带夹摘下乱放的人。”   被这么一提醒,薄溪云也想起了易钟深的领带夹。   那是前两天的事了。   那天在冬令营上课,后桌有个同学的保温杯敞开着,在晾凉热水。   结果下课的时候,有其他同学在课桌旁经过,一不小心带倒了杯子,保温杯里的水全撒了出来,有一部分恰巧溅到了前排薄溪云的帽子上。   同学慌忙道歉,手忙脚乱地找纸擦水,很是不好意思。   只是个意外而已,薄溪云自觉穿得厚,被水弄湿的帽子也是羽绒服外套自带的兜帽,他人并没有被烫到,就说了没事。   就在薄溪云想要起身收拾一下时,一旁经过的白修却忽然伸手,眼疾手快地捏住了他的帽兜。   “等一下,小心。”   刚刚撒出的热水有一小洼积蓄在了薄溪云的帽领上,因为羽绒服做了防水处理,水珠并没有渗进去,   然而那些热水一不小心就很有可能倾泻流下来,烫到薄溪云的后颈。   白修让薄溪云把外套脱下,将积水抖落下来。薄溪云依言照做,还准备把外套摊开在桌面上,仔细擦一擦。   蓬松厚实的羽绒服外套一脱下来,少年纤瘦的身形顿时愈显单薄。   薄溪云里面穿的是一件毛衣,衣服还是之前易钟深帮忙选的。   柔软的羊绒妥帖地包裹着怕冷的少年,艳丽的正红色更衬得他肤色白皙似雪。   薄溪云平时鲜少会穿这种明艳的颜色,这个红色却出乎意料地适合他,格外漂亮惹眼,也很适合即将过年的气氛。   他整个人都带着一种,让人看一眼就心情愉悦的可爱。   白修的视线在薄溪云身上停留了许久,薄溪云并无所觉。   直到身侧的白修忽然伸过手来,薄溪云一回头,就见白修在他毛衣后腰的位置,摘下了一个什么小东西。   白修摊开手掌,薄溪云才看清。   那是一枚典雅精致,缀着银亮细链的墨色领带夹。   那领夹被别在了红色毛衣的后侧,薄溪云很快反应了过来,这是易钟深的东西。   最近因为同房一起睡,薄溪云偶尔也会有衣服放在学长的房间,这应该是不知什么时候偶然勾到。   因为毛衣被外面的羽绒服,领带夹也一直没掉下来,这时才被发现。   当时白修把那枚领带夹还给了薄溪云,并没有多问,等帽子上的水痕擦干净后,他还帮人穿上了外套。   薄溪云道了声谢,白修也没说什么。   没想到,白修今天却忽然提起了那个小插曲,还道。   “那枚领带夹不太像是你的风格,应该是易老师的吧?”   “是。”   那天到底是白修帮了他,薄溪云没再否认。   “我和学长住在同一个酒店里。”   白修沉默了一下,又问。   “所以易老师真的因为皮肤问题,和你多了不少接触,是吗?”   他甚至还猜到了更进一层。   “他在让你帮他治病?”   白修虽然在询问,但他的声音并不急切,不像是在如有窥私欲般,探究着什么秘密。   反而更像是,带了一分隐藏极深的忧虑。   薄溪云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四周,忽然问。   “你是和谁一起来的医院?”   白修顿了一下,才道。   “我现在是一个人。”   薄溪云淡淡颔首,语气了然:“白格磊先生也来了,是吗?”   白修握了握苍白修长的手指,果然没有否认。   他苦笑了一下,说:“他去联系朋友,找医生咨询我的治疗方案了,一时半刻不会回来。”   说着说着,白修的声音低下来。   “不然我不会上前来叫你的。”   白修的头也微微低了下来,像在主动认错。   “其实我之前就看到你了……一直等到白先生离开后,才过来找你。”   他看起来很想叫一声哥,似乎又怕薄溪云听了不悦,才忍住了。   薄溪云看了看他。   其实放寒假这么久以来,薄溪云和冬令营的同学基本都已经很熟悉了,而他对着之前经常找来问题的白修,自然也不可能多么陌生。   只不过因为两人的身世原因,薄溪云和对方一直没有什么太深入的来往。   但说到底,那些白家的事,也不能说是白修的问题。   两人的交谈牵扯到白格磊的话题时,白修也明显有些无措。   薄溪云正想说什么,余光却瞥见了一个人。   他视力很好,极少会看错,这次也一样。   薄溪云抬头看过去,就见站在不远处的,果然是他许久没见过的一个人。   白宋。   白宋站得长椅区的入口处,他撞上薄溪云望过去的视线时,整个人明显僵了一下,表情也显得有些古怪。   这位薄溪云昔日的“堂兄”,此刻脸上既没有了之前的嚣张跋扈,也没了总是针对薄溪云的忿忿难平,反而相当复杂,很难用言语来描述。   因为薄溪云的视线,一旁的白修也回头,看到了来人。   白修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对薄溪云说:“哦,对了,白宋也来了。”   白修看了白宋一样,白宋立刻走了过来,他手里还提着两杯热饮,袋子上还带着奈喜茶的标志。   走到跟前,白宋就把其中一杯递给了白修。   白修却没有接。   白宋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把白修那杯热饮的袋子挂到了自己手腕上。   然后他两只手一起托住另一杯,低着头转向了薄溪云。   “请您收下。”   白宋的声音也放得很低,不再像之前的张扬尖利。   他还是用双手把热饮递了过来。   “白少买的。”   白修温和道:“这是我刚刚订的奈喜,从医院门口拿来的,可以暖一暖手。”   薄溪云看了看面前两人,白宋低着头,举着热饮的双手始终没有放下来。   最后,薄溪云还是把热饮接了过来,礼貌地说了声:“谢谢。”   他接下之后,就见白宋又把另一杯热饮递给白修,白修这才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了一边。   白宋站到了白修的另一侧,也没有坐下,就那么直愣愣地站着。   薄溪云不由得看了白宋一眼。   他总觉得,眼前这两位给人的感觉有些古怪。   白宋站在那儿很是安静,低眉顺眼的,一改之前的风格,简直像时突然变了性子一样。   坐着的白修却根本没有回头看白宋一样,只关心地问薄溪云。   “够不够热,能暖手吗?”   薄溪云的手指动了动,掌下的塑料袋发出细微的碎响,他点头。   “可以,谢谢。”   薄溪云并没有怎么在意热饮,他反而瞥见,白宋垂在身侧的手指似乎在打颤。   薄溪云又看了一眼,他这时才发现,白宋之前那复杂僵硬,难以言明的神色。   居然是在害怕。   甚至于白宋的手,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薄溪云皱了皱眉。   白修问:“怎么了?”   薄溪云朝白宋示意了一下:“他怎么了?”   白修这时才抬眸扫了身边站着的白宋一眼,替人回答。   “可能突然见到了哥,有些愧疚吧。”   他忽然问白宋。   “你和我哥道过歉了吗?”   白宋立即道:“对不起,薄少,之前都是我做得不对,不该对你无礼,我对之前的过失感到非常抱歉。”   他这么谦卑的反应,不由让薄溪云更觉得有些奇怪。   离上次冬令营闹事也没过太久,白宋的变化怎么会有这么大?   没等薄溪云说什么,白修又开口,随意摆了下手:“好了,你去楼下等吧。”   “是。”   白宋没有一点迟疑,立刻就转身离开了。   白修对薄溪云道:“他应该为他的过错道歉,但你没必要一定接受。”   这话说得完全是站在薄溪云这边。   似乎就连白修把人赶去楼下,也是为了不碍薄溪云的眼。   薄溪云看了看他,说:“白宋很怕你?”   白修笑了,说:“不是我,应该是他很怕易少。”   “之前白宋本来还想去巴结易老师,结果他的行为反而触怒了对方,好像是易老师的一些处理,把他弄得有阴影了。”   白宋的行径,之前薄溪云也都目睹过。   他最开始的确是想讨好易钟深。   或者说,连同白格磊在内,白家原本都很想巴结易少,最后却自食其果。   现在看来,好像唯独白修的态度和白家不太一样。   即使是在冬令营的这么多天,白修也没有特意去接近过易钟深。   之前白修被分到三班时,他对许欣怡也没有太过热切,还主动调回了一班。   似乎白修并不是一个会谄媚讨好的性子。   真要算起来,他唯一比较多的主动接触,反而是去找薄溪云。   还大都问的是学习类的事情。   白修道:“白宋最近很安分,不会再去打扰你了。”   他还随口提了一句。   “一中趁着假期彻查了学生会的事,开学会有处理,可能学生会还有没有都不一定了。”   之前白宋担任校会副主席时,整个学生会从上到下都很乌烟瘴气。   学生会滥用权力、随意记名、对普通学生颐指气使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是他们在老师和领导面前都很会掩饰。   这次学校因为诬陷学生的事开始了彻底调查,很快就收集了不少证据。   “白宋当初那么拼命想要当上学生会长,就是想用这个头衔和经历来丰富简历,好去申请国外的大学。”   “现在白宋背了处分,学生会也被学校点名整顿,能拿OFFER的可能性很低了。”   白修摊了摊手。   “他这样,连封像样的推荐信都没人愿意帮他写。”   薄溪云听完,才道。   “你好像对白宋有意见?”   白宋惹出的那些事基本都发生在寒假之前,那时候,白修还没有正式来一中上课。   按理说,白宋应该没有得罪过白修才对。   白修英俊清瘦的眉廓间染上了一抹淡淡的郁色,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我承认,有的时候,我会很嫉妒他。”   薄溪云不解。   “你嫉妒他什么?”   真要说,明明之前还是白宋在嫉妒白格磊儿子的身份。   白修笑了一下,神情略有酸涩。   “嫉妒他可以以亲戚的身份,和你相处了那么久。”   “要是我能和你一起长大就好了。”   白修垂眼,嗓音低涩。   “你走后,再没什么同龄的朋友愿意和总是病恹恹的我一起玩了。”   薄溪云看着他,这时才意识到。   其实,白修也还是个没成年的孩子。   天生的病痛让白修比同龄人的心性沉稳许多,但同时也让他失去了很多本该拥有的快乐。   白修能顺利长到现在,要比其他人辛苦太多。   许是经历了过于多的苦痛,白修和人相处时也总是相当体贴。   他还主动道:“抱歉,白家的事很难算清,你肯定也不想听,我们略过这些吧。”   并没有特意去寻求薄溪云的安慰。   白修道:“我刚刚想,易老师对别人连碰触都很厌恶,但他现在,却和你这么亲近。”   他重新把话题转回了薄溪云身上。   “或许你一直觉得,易老师没有喜欢你。”   白修顿了顿,才道。   “现在,我也觉得,可能不是喜欢的问题了。”   “我知道这么说可能有些冒昧,对易老师可能也有些不够尊重。”   白修放低了语调,诚恳道。   “但我更担心的是你,所以还是想要问一句。”   他看向薄溪云,墨色眼眸专注地望着人。   “哥,易老师会不会是把你,当做了治病的工具?”   白修说完这句话,原本做好了被斥责或被甩下的准备。   但他却发现,听完这些话的薄溪云并没有惊讶或动怒。   少年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不舒服的神色,他还是很平静,声音也淡然。   “学长没有这么想过。”   白修皱了皱眉:“可是……”   “我明白你的想法,”薄溪云轻轻打断了他,说,“但学长真的帮了我很多。”   这点根本无需质疑。   就算是从大家都误会成了喜欢的这件事,也很清楚能看得出来。   “如果我有什么能帮到他的话,我自然也会竭尽所能。”   薄溪云说。   “哪怕是你说的治病工具——虽然学长的确没这么想过——我也觉得,能帮到他就挺好的。”   就算真的被当成什么工具人,薄溪云也并没觉得有什么。   换个说法,如果他是去给学长当家教、陪练,甚至是钟点工。   想要还清学长所给予的那些帮助,薄溪云也要还很长时间。   那他现在就算真的被当成了工具,也不过是担任了学长的按摩师而已。   又有什么问题呢。   “甚至于,”薄溪云斟酌着,说,“从个人倾向上,我还更偏好于这种能够工具化的理性方式。”   薄溪云偏好于一些可以明确衡量计算,能够直接物化的感情交换。   这样一切都可以明码标价,很好看清,更便于处理。   不会轻易脱离掌控。   可控。   这是薄溪云最擅长,也最习惯的一个词。   不过这只是薄溪云自己的态度,他并不会想去说服甚至干扰别人。   而白修听完他的个人想法,果然也皱起了眉。   “这样想不太好吧?”   白修按了按自己的指节,说。   “如果他,甚至是他的家里人,坚持把你当成真正的工具呢?”   薄溪云:“?”   他挑了下眉。   白修立即道歉:“抱歉,是我语气太唐突了,我无意冒犯你。”   他沉吟了片刻,解释说。   “也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吧,只是我觉得,易家有权有势,而易少一路顺风顺水,似乎他唯一的困扰,就是一直以来伴随他的皮肤问题。”   提到易家,白修的称呼也从“易老师”变成了“易少”。   “如果……我是说假如。”   白修低声说。   “如果易家真的得知了你对易少的作用,那他们为了易少,说不定会让你一直跟着他,随时帮易少解决病症问题。”   “那你自己的生活怎么办呢?难道你要随时待命,一辈子当他的治疗工具吗?”   而薄溪云又那么独立。   他素来时习惯于自己安排计划的性格。   薄溪云听完,皱了皱眉。   白修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很轻地笑了一下,说。   “可能是我没那么好运,能够同你做家人。”   他诚恳道。   “但我真心希望,你可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做最耀眼的那个人。”   薄溪云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却又听见白修问。   “或许说出来很冒昧,但我还是想问一句。”   “撇开易家不提,只说易老师自己。”   白修的神色无比郑重。   他是真心希望薄溪云能考虑一下这个问题。   “哥,如果他真的喜欢你——”   “你会有拒绝的权利吗?” 第27章 拒绝告白   027   白修的话,听起来很是真挚诚笃,推心置腹。   他说的也的确一针见血。   尽管易钟深平日里鲜少会表现出什么优越感,但他的家世和背景,的确显赫到让人很难忽略。   这些话也引起了薄溪云的深思,他明显思忖了一会儿,才道。   “有一个前提,需要说明一下——学长的状况并没有那么严重。”   薄溪云的声音仍旧很冷静,并无波动。   “他只是有些轻度的过敏,外加一点洁癖,等吃些药休息好就没事了,没有必要找个人来专门陪着。”   白修皱了皱眉,似是不怎么认同。   但薄溪云又继续解释,分析得有理有据。   “而且,易家的确家大业大,那他们什么千金良药找不来、名医国手请不到?没有理由会特意来选我。”   “再者,”薄溪云又重复了一遍这件事,“我还是不认为,学长喜欢我。”   就像他之前和许欣怡说的那样。   如果易钟深真的喜欢他,早就该有动作,开始针对性地行动了。   而白修的话里,有些部分也没的确没有说错——   易钟深如果真想要做什么,薄溪云是没办法制止的。   两人悬殊的身世差距正摆在这里。   但易钟深没有。   他任何一点强行的举动都没有做过。   “假使真要谈恋爱的话,当然必须要保持清醒,远离有可能发生的过度控制。”   薄溪云双手交叉,拇指对合在一起,说。   “只是我不觉得,学长和我之间需要有这种考虑。”   白修听着他的话,几次欲言又止。   但薄溪云的神色和声音始终非常冷静,似乎就算对这种已经危及到了自身的出格话题,他分析时也根本没有掺杂多少个人情绪。   最后,白修也只是低低叹了口气,像是不想说什么,再惹薄溪云不高兴了。   他道:“那如果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   说着,白修想到了什么,拿出手机,问:“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加一下你的微信吗?”   他问得很客气,似乎并没有强求的意思,还小声补了一句。   “你小时候那么照顾我……我也很想,为你做点什么。”   薄溪云没什么要请人帮忙的,不过最后,他还是加了白修的微信。   毕竟是他没了记忆,把人家给忘了。   两人聊了也有一会儿了,薄溪云抬头朝楼梯间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道学长有没有忙完。   见状,白修也没再继续打扰,起身便先准备离开了。   临走时,白修见薄溪云低头在看手中的热饮,主动问:“你喜欢喝这个口味吗?”   那是奈喜家销量最好的一款,加量的芝士和果肉也很诱人。   “我喝什么都可以,”薄溪云说,他又看了看热饮,“不过这个喝完,可能中午就不太好吃饭了。”   白修也没让他为难,主动将热饮又接了过来。   “那下次吧,下次我请哥喝清爽一点的。”   他又问:“对了,哥最喜欢喝什么?”   薄溪云想了想:“牛奶吧。”   白修点头,眼眸含笑:“好。”   白修离开后,薄溪云便准备起身去找易钟深。   他刚拿起手机,就发现对方刚刚发来了两条新消息。   信息很简短,似乎是忙碌中抽空发过来的。   【抱歉久等。】   【再五分钟。】   薄溪云回了一个好,又去找了一个正对楼梯间方向的空椅子,继续等人。   薄溪云总觉得,学长和他很像,也是个很有计划的人。   只不过学长比他要忙得多。   但即使会特别忙碌,或者突然有要事,易钟深也总会提前告知告诉薄溪云,从不会平白让人为自己耽搁太久。   和学长这样的人相处,让薄溪云觉得很舒服。   果然,不到几分钟的时间,熟悉的高大身影就从楼梯间走了出来。   薄溪云迎上去,就听对方又说了一遍。   “抱歉,久等了。”   “没事,”薄溪云拍了拍背包,“我们走吧?”   “嗯。”   易钟深看了看他,忽然问。   “刚才和谁聊天了吗?”   “诶?”   薄溪云一时没反应过来   学长怎么知道?   易钟深垂眼,视线落在他那淡色柔软的唇瓣上。   “你的唇有些干。”   说完,易钟深就从自己随身的皮革包里拿出了一个保温杯。   淡蓝色的金属保温杯圆润可爱,一看就不是易钟深的风格。   “?”薄溪云眨了眨眼,“这好像是我的杯子?”   “嗯。”易钟深说,“出门前桌上看到的,怕你会渴。”   他提醒:“润一下嘴巴。”   薄溪云乖乖照做,捧着盛了水的杯盖小口抿了半杯。   水还是热的,袅袅飘出一点白汽,把少年的鼻尖也熏染得生出了些粉色。   淡色的唇被水润过,晶亮了许多,看起来愈发柔软盈润。   可惜少年吸取了上次喝牛奶时的教训,喝完之后,自己就把唇角一点湿漉漉的水色擦拭干净了。   让人没能帮上忙。   易钟深看了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问。   “遇到熟人了?”   “哦,”薄溪云这才想起来回答,“刚刚遇见白修了。”   两人一同下楼,医院里的电梯总是很拥挤,他们也没有再等电梯,直接去走了扶梯。   薄溪云边走边道:“白修好像对我热情的,他说小时候在柳家和我一起生活过。只是我不太记得他了。”   他说了个大概,只掩去了白修的那些猜测和发问。   易钟深听完,没什么表情。   薄溪云看看他,问:“学长是不是不太喜欢他?”   薄溪云还记得之前,易钟深就不喜欢白修身上的药味。   易钟深道:“他是白格磊的儿子。”   薄溪云知道对方是提醒,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两人走下了一层楼,继续去找下一个扶梯。但走到一半时,易钟深忽然脚步一顿,领着薄溪云去了另一个方向。   不过其实,薄溪云已经看到了。   两人所在的楼层高,他刚刚正好瞥见了楼下一层的那个高大中年男人。   是白格磊。   白格磊刚从附近一个科室走出来,似乎要下楼,旁边还有个医生在和他交谈。   他没有抬头,自然也没有看到楼上的薄溪云他们。   薄溪云跟着易钟深去了另一个方向,临走时,他瞥了一眼白格磊走出的病区的挂牌,不由有些疑惑。   白格磊为什么会从那个地方里面出来?   *   易钟深在医院的复检还算顺利,医生说,只要他之后保持充足休息,就没什么问题了。   只不过易钟深这些天还是很忙,似乎晨起的时间一天比一天更早,薄溪云也只能希望学长早点忙完,过年时能好好休息。   眼看就要到春节,顾笙也准备回B城了。   临走前一天,顾笙去易钟深那里拷一个数据分析用的软件。   房门被打开时,易钟深正在接电话。   手机被放在桌上,电脑屏幕上还有没整理完的报表,易钟深正在分心忙碌着,似乎是懒得连耳机,他直接开了免提。   手机那边的背景音颇为热闹,听起来人员众多。   里面还传出了一个软嫩嫩的童声。   “大哥哥,姨姨说你谈恋爱啦~”   小孩子年纪小,说一句话都要停顿好几下,却很事努力,更显得娇憨可爱。   “爸爸他们,都让我问,问你,什么时候把漂亮姐姐带回来呀?”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阵善意的哄笑声,还有一个温婉的女声含笑道。   “带漂亮哥哥也可以。”   顾笙一听就认了出来,这是易钟深妈妈打来的电话。   刚刚说话的童声,正是易钟深家最小的表妹。   只不过他没听懂苏姨最后的话。   带女朋友回去也就算了,男的还要带谁?   顾笙不由开口问。   “带哥哥回去?谁啊,我吗?”   易妈妈笑道:“小笙也在呢?”   易钟深看都没看还在疑惑的顾笙一眼,直接拿起了手机。   “没谈恋爱,别乱说。”   他关了免提,顾笙就没能再听清对面的话,模模糊糊的,只听见那边还在笑闹,似乎是让易钟深别不好意思。   “没有。”   易钟深皱了皱眉,语气严肃了起来。   “别这么说了,对别人影响不好。”   顾笙听得直冒问号。   对谁影响不好?   怎么听着,感觉大佬好像已经有目标了?   易钟深又和家里聊了几句,才挂掉电话。等他抬头时,就见顾笙已经半瘫在了沙发上,整个人有气无力的。   “算那些破数据累死我了……”   一样是数模参赛,看看好友那么游刃有余,还有时间忙别的项目,再看看自己。   顾笙哀伤地叹了口气。   “大佬,以后你女朋友肯定很幸福。”   易钟深已经插上了顾笙的U盘,难得顺着他接了一句话:“怎么?”   “苏姨和易叔对小辈的态度多好呀。”   顾笙感叹。   “家长脾气好,学习还有大佬,能不幸福嘛。”   易钟深点在妙控触摸板上的长指悬停了一下,随即,才继续动作。   他声音冷冷淡淡的。   “他的幸福不来自于这些,他自己就很厉害。”   顾笙从沙发里抬起头来:“哎?”   他望过去,就见桌边的男生侧脸冷峻,背脊笔挺,又平静地说了一声。   “他的光环不是谁的爱人,是他本身。”   顾笙愣了一下,随即一敲沙发背,感慨:“厉害啊易哥,学到了。”   他甚至还考虑,要不要把这话记下来。   真没想到,大佬这种直男,也会有这样的妙语。   不过听易钟深这些话,以及他和家里人通话时的态度,顾笙也品摩出了一点意味。   “钟深,你是不是不想让家里干涉太多你恋爱的事啊?”   尽管顾笙还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易钟深的家庭通话里会出现恋爱这个话题。   大佬也不像是会恋爱的人啊。   真有人能不怕他的冷脸吗?   不过过年本来就是催婚的大热季,顾笙也没有多想。   而他的话,也得到了易钟深的肯定答复。   “嗯。”   “不用担心吧,”顾笙好不容易从瘫软状态翻身坐了起来,双手交叉垫在脑后,说,“叔叔阿姨他们也挺开明的。”   易家虽然富裕一些,但对小辈并没有什么苛刻的要求。   感情的事上就更不可能多管了。   再说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哪还有什么,‘给你五个亿,离开我儿子’的烂俗戏码。   即使是什么所谓的豪门富贾,也只是老一辈的人可能还会传统一点。   而年轻一代基本都很自由,之前连许欣怡都直接拒绝了和白修一起上课的事。   以易钟深的性格,他更是不可能会被别人干涉。   两人这边正聊着,房间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谁啊?”   顾笙起身去开门,第一眼却没能看见来人,反而只看见了一堆高高堆叠的衣物。   “哎,溪云?”   从门外走进来的正是抱着一大堆衣服的薄溪云,顾笙忙伸手帮他把怀里的衣物接了大半过来。   “怎么回事这是?”   易钟深也走了过来,把剩余的衣物接了过来,放好。   薄溪云喘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才道:“我刚放学回来,上楼的时候正好在电梯里遇到了来送干洗衣服的服务生,他才送到三层,我就先把衣服都拿回来了。”   他拿的是三人份的衣服,所以才会那么多。   薄溪云看看顾笙:“顾学长是不是今天要走,你的衣服着急用吗?”   顾笙这才反应过来,小学弟是为了自己方便,才提前把衣服拿了上来。   “多谢多谢,没事,不急,我明天早上才走。”   他看看薄溪云,又忍不住内心感叹。   小朋友真的太乖了。   薄溪云去一旁喝水,顾笙就挑着封袋标签,把自己的几件衣服拿了出来。挑完,他正准备把剩余的衣服全部收进易钟深的衣橱里,却听薄溪云叫他。   “稍等下,我把我的衣服拿出来。”   顾笙好奇:“还要拿出来吗?不放这个柜子里?”   薄溪云点头:“拿回我的房间。”   “还要拿回去?”   顾笙问。   “你们俩不都睡在这个房间吗?”   薄溪云笑了笑:“只是最近几天一起睡,还是放回去比较方便。”   闻言,已经坐回电脑前去回复信息的易钟深动作一顿。   顾笙还在和薄溪云聊:“你和钟深一起不是都睡得挺好的么,还要回去分房睡吗?”   薄溪云点头:“也不好一直打扰,等学长休息够了,我就回去。”   说到这儿,他又偏头问了易钟深一句。   “对了,学长今天可以早点回来休息吗?”   易钟深对着电脑回完了消息,才转头,道。   “我今晚要出去。”   薄溪云微微有些失落:“是不是又要挺晚才能忙完?”   今天是冬令营年前结课的日子,所以他中午放学就回来了。本以为年关已近,学长可以轻松一些,没想到对方还是这么忙碌。   “嗯,会比较晚。”   易钟深低应了一声,忽然道。   “今晚你回去睡吧。”   薄溪云微微一愣。   顾笙也惊讶:“怎么不让溪云在这了?你能睡好了吗?”   易钟深没有说话。   他能感觉得到。   界限已经很近了。   易钟深很早就给自己标好了尺度,有些雷池,不可以逾越半步。   事实上,他其实已经一步步地多得了许多。   从圈抱,牵手,再到从未奢想过的同床。   而他也正一步一步,越发冒险,岌岌可危。   这些天的同眠,易钟深已经起得一日比一日更早了。   他不能再奢望雷池为自己后撤。   他不想走到真正无法挽回的那一刻。   “早就没事了。”   易钟深神色如常,平静道。   薄溪云还有些犹豫。   不过之前复检时,的确已经没什么问题,这些天,薄溪云也是因为担心学长休息时间太少,睡不好,才会继续留在这里。   见学长坚持,他也没再说什么,只道:“好。”   *   因为下午不再上课,薄溪云便去了图书馆的自习室。   等他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了。   回到房间,薄溪云才发现,自己白天只把干洗好的衣服从学长那边抱了回来,却忘了将枕头和睡衣一起拿回来。   没有这些,他今晚在自己房里也不好睡。   薄溪云考虑了一下。   这个时间,学长还没有回来。   易钟深之前给过他备用的房卡,不过薄溪云并没有直接去拿。   一是他并不着急,等学长回来再去也不迟,还可以顺便看看对方的状态。   再者,房间的主人不在,薄溪云也不想擅自进去。   他还是决定等一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深夜。   直到薄溪云做完了三套练习题,才看到了那辆熟悉的双色迈巴赫开到了楼下。   薄溪云又坐了两分钟,掐着点等到电梯上来,才开门准备去找学长。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一开门,的确看到了刚走下电梯的修长身影。   只是此刻,对方给他的感觉却与平时不太相同。   薄溪云迟疑了一下:“……学长?”   走廊另一端的人抬眼看了过来。   寒夜已深,室外又起了风。   呼啸的冷风像是无孔不入,从窗缝和天台门的边隙渗透进来,但那刺骨的凛冽寒气,却似乎仍不及男生此刻神色中的冷意。   薄溪云隐约察觉。   学长现在看起来似乎很……凶?   易钟深面无表情,对薄溪云的话,也没有像平时那般低应。他举步便走了过来,直接走到了薄溪云面前。   高出薄溪云大半头的男生垂眸看下来,无形中更透显出了一种近乎威慑的压力感。   薄溪云这时才发现,易钟深身上不仅有平日一贯的薄冷气息,他的衣袖上还沾染了一点酒酿的味道。   薄溪云意外:“学长喝酒了?”   跟在易钟深几步之外的保镖道:“小易先生喝了不少。”   所以,是喝醉了吗?   薄溪云又去看易钟深,对方的脸色并没有什么异样,更没有常人醉酒时的酡红失态,只是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眸,正一瞬不眨地盯看着他。   喝过凉酒之后,男生的肤色反而显得更冷了,眉梢眼廓也被衬得愈发的凶。   不过薄溪云并没有被这冷凶吓到,他端详完对方的脸色,还又去看了看别的地方。   这一看,薄溪云就发现了对方手腕上的异样。   男生的腕骨线条很是锋利,手背上凸起分明的筋络,一直延伸到了腕间。   只是此刻,那精悍有力的手腕却被一片浮起的红痕破坏了原本的完美。   薄溪云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又应激了吗?   他定了定心神再去细看,就发现那痕迹和之前易钟深应激时的症状似乎并不太一样。   薄溪云皱了皱眉,问保镖。   “学长对酒精过敏吗?”   保镖摇头。   薄溪云指了指易钟深的手腕,保镖看见,也迟疑了一下。   “之前没发生过过敏的事。前几天小易先生去上一个酒会的时候,喝完也没有异样。”   薄溪云细看了一下,发现那痕迹并未肿起来,也没有被抓挠过的样子,似乎并算不严重。   他高高悬起的心这时才勉强放下了一些,刚想再和保镖问几句,之前伸出的手却忽然被人抓住了。   薄溪云一愣,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前一言不发的冷峻男生握住手腕,直接拉回了房间里。   “砰”的一声,房门重重关上,几个保镖全被关在了外面。   屋内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薄溪云正想开口,手臂却被更近地拉了过去。   易钟深单手扣住他的腕骨,举到自己眼前,面无表情地垂眼看了看。   看完,他还反掌翻到背面,用同样审视的目光扫了一遍。   薄溪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易钟深是在看他的手腕有没有被捏红。   虽然薄溪云是被人捏着手腕拉进来的,但易钟深用的力度并不算重,至少薄溪云一点没感觉到疼。   只是少年的皮肤实在有些嫩薄,饶是如此,薄溪云纤细的腕间仍然浮现出了一圈浅淡的指痕。   看着那些红痕,易钟深更沉默了。   他眼帘低垂,将早已放松的掌间力度变得更轻了些,随即,还用微糙的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那白皙皮肤上泛起的薄红。   薄溪云是真的没觉到痛,反而被磨得有些痒,不由失笑。   “没事的。”   他颇觉得有些奇妙,刚才见到冷脸的学长时,还以为对方醉酒后会很凶。   没想到即使现在,学长还记得不想伤到自己。   薄溪云一笑,易钟深就转而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之后,男生才收回了视线,重新去看自己掌间的手腕。   借着对方沉默的机会,薄溪云索性也伸手过去,把学长的手腕好好查看了一下。   红痕的确不严重,似乎并没有大碍,即使在红痕被碰触到时,易钟深也什么反应。   或许就是酒后毛细血管舒张,让这片的皮肤显得红了些。   薄溪云思忖。   等学长休息好了再看看吧。   “学长早点休息吧。”   薄溪云劝了一句,又往床边看了看。   他还记着自己过来的目的。   “我把枕头拿走,就也回去睡了。”   圈扣在少年手腕上的力度并不重,似乎因为刚刚被捏出的薄红,薄溪云在抽回手时,对方的手指明显收紧了一下,却没有再强行捉握住他。   只是薄溪云转身去拿枕头,并没有看见,掌间空掉时,易钟深的眉心一瞬便拧紧了。   薄溪云走到床边,才刚拿起枕头,手里忽然一空。   回头才发现,枕头已经被易钟深拿走了。   醉后的男生似乎比平时还要敏捷,又或者是被放开了平日的限制。   至少薄溪云刚刚就根本没有听见对方的脚步声。   他有些不解:“怎么了?”   易钟深没有说话,直接收走了他的枕头,转身走到了门边。   “咔哒”一声轻响。   门被反锁了。   薄溪云微愣。   他想了想,试探着问:“你不想让我走吗?想让我在这儿睡?”   易钟深还沉默着,态度却很明显。   “那我就在这儿睡好了。”   薄溪云倒没觉得有什么。   本身今天回去睡的事,就是易钟深提起的。薄溪云睡在哪里都不介意。   至于现在男生的态度,薄溪云估计是对方酒后还是有些不舒服,才想要自己留下。   那他在这儿多睡一晚也无妨,正好能照料一下对方。   薄溪云说得很坦然,易钟深却似乎没有轻易听信。   男生微微眯起眼睛,略带审视地看着他。   薄溪云举起一只手,保证似的说。   “我今晚就睡在这个床上。”   他有些想笑,但还是忍住了,表情很是正经严肃。   易钟深又看了他一会儿,确认人似乎真的不想走之后,才一言不发地把枕头放回了床上,转身去了浴室。   事实上,即使是喝醉了的学长,他也依旧是那个有轻度洁癖的人。   等易钟深从浴室出来,薄溪云就发现他身上已经没有残存的酒味了,只有很淡的一点皂香,和他本人的霜雪似的冷淡气息。   时间已经不早,薄溪云便直接监督人上了床,一并躺了下来。   床灯在易钟深的那一侧,关灯前,男生还回过头来,看了一眼身侧的薄溪云。   薄溪云已经很乖地躺好了,还朝人弯起眼睛笑了笑。   “晚安。”   易钟深却又单手撑床,俯下身过来,盯着少年纤瘦的脸,很是认真地看了一遍。   感觉简直像是……   在确认是不是本人。   虽然易钟深的表情依旧很冷淡,落在旁人眼里,可能还会觉得颇为凶戾。但薄溪云看着他,却莫名觉得有一些……   可爱。   醉酒后的学长,虽然话少,却意外地行事直接,很好读懂。   薄溪云忍下了笑意,看着对方终于检查完毕,才伸手去关了灯。   室内瞬间陷入一片安然的黑暗中。   薄溪云原本已经打算闭眼睡了,但他心里还在惦记着易钟深手腕上的红痕。   虽然看着不严重,但那正好是易钟深之前应激过的一侧手臂。   “学长。”   薄溪云轻轻叫了他一声,问。   “你的手还会疼吗?”   知道易钟深酒后话少,薄溪云还主动伸手,轻轻探了过去,想要摸一摸对方的手臂,看看肌肉放松情况,顺便也试试对方有没有发热。   不过他的手才刚伸过去,就忽然被一只大出一圈的温热手掌直接包握住了,动弹不得。   是不是学长的手臂没事,只想休息,所以抗拒他的碰触?   薄溪云想着,便想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不再打扰对方。   结果易钟深却牢牢捉握了他的手指,一直没有放开。   薄溪云争不过他,也不想再打扰对方,便顺着人的动作,就这么先睡下了。   之前同眠时,薄溪云也有过用手帮人按摩,没按完就睡着了的时候。   因此,他对贴碰着对方入睡的感觉,也没有觉得不适。   结果半夜里,已经睡着的薄溪云却忽然被异样的热度所惊醒。   他恍惚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易钟深的手竟是热得烫人。   “学长?”   薄溪云顿时发觉不好。   学长似乎真的是对酒精过敏,整个人都烧了起来。   易钟深的身上一片滚烫,薄溪云起身便想要去仔细查看。   但他的手还蜷在对方掌间,手指一动,就被对方握紧了,钳制一般,不许他离开。   薄溪云只能任人握着一只手,半哄半劝:“你发烧了,我们得去医院。”   然而已经烧起来的易钟深根本不听,他甚至还伸手把,已经半坐起来的薄溪云按回了床上,又给人掖好了被角。   像是要继续和他一起睡。   薄溪云皱眉:“学长不想动吗?”   是不是太难受了?   对方烧成这样,薄溪云自然不可能继续躺着,虽然才刚刚被易钟深按回去,他还是尝试着挣动了一下,试图起身。   “不然我去把门外的大哥叫——”   薄溪云的话没说完,就被更重的力度按在了床铺中。   随即,他的身上忽然一重。   “……唔?!”   薄溪云猛地睁大了眼睛。   有什么滚淌的东西,直接堵上了他半启的唇。   黑暗里,骤然明显的薄香四散冷溢。   他被自己最熟悉的雪似气息侵入了唇齿和全数鼻息。   易钟深的高热已然完全烧了起来,之前薄溪云摸着他的手都被异样的热度所惊醒,此刻却是以更为柔嫩的唇,承接了似乎甚于此百倍的滚灼气息。   他所感觉到,甚至已经不再像是从身体直接传递来的燥然热度。   而是更为纯粹的灼灼烧烫。   似有寒冰汹汹烈烈,烧燃起了滚焰。平日里最为冷淡的物什,爆裂时才最能烧焚一切。   就像青蓝色的冷调火焰,远比明灿的红焰更猛烈百倍。   唇齿间全然被冷雪的香气所侵占,薄溪云最开始意识到不对时,就立即想要将对方推开,然而他的一只手还被对方钳握着,身体更是被高烧的人完全压覆住了。   薄溪云的手才刚一使力去推,就被对方用一只手直接掐握住了两个纤瘦的手腕,轻而易举地被举高到头顶,禁锢在了掌间,再无法动弹分毫。   直到被这太过灼烈的气息烧到意识近于昏沉,几乎要窒息昏厥时,薄溪云才终于被放开了齿列。   那烧燃的热度覆在了他的唇畔,仍旧未挪太远。   所以即使薄溪云被新鲜微凉的空气激得有些呛咳,低促地大口呼吸着,耳中嗡嗡作响的时候。   他还是听到了那沙涩至极的低声。   “小云。”   高烧又酒醉的易钟深在叫他。   声线是薄溪云从没听过的低哑。   明明易钟深才是贸然侵控的人,他的声音里,却无端透着一种莫名的酸涩。   “……别走。”   就像当真是在虔卑祈求。   对着一朵飘渺的流云。   竭心却又如此无望地挽留。 第28章 拒绝告白   028   凌晨三点,医院夜间急诊。   匆匆从护士站回来的顾笙忙得连口水都没得及喝,就遇到了刚查看完情况出来的医生。   顾笙忙问:“钟深怎么样?”   医生是顾家熟识的朋友,本身她的声音就很和缓,此刻更是温柔地安抚道。   “不用急,没什么大碍,就是体温看着有点吓人,输完液退了烧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顾笙这才松了口气,问。   “他是因为酒精过敏吗?”   医生却说:“过敏的话,不太像。应该是压力大,休息不够引起的,刚刚看他扁桃体有点肿,上火挺明显的,再加上酒精一催,就烧起来了。”   顾笙问:“那是不是等烧退了,就没什么问题了?”   医生点头:“送来的挺及时的,没耽误事。等输完三天液,体温平稳正常后就没大事了。”   但她又劝诫道:“但最好多养养身体。你们年轻人啊,还是要把健康放在第一位,身体熬坏了,以后后悔也来不及。”   顾笙连连点头应了。   他又问了几句注意事项,才送医生离开。   等医生走后,顾笙喘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周身涌上来的疲惫。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走出几步,就看到了病房外长椅上那个单薄清瘦的身形。   顾笙声音不由得缓了下来:“辛苦你了,溪云。”   大半夜突然得知易钟深高烧昏迷的消息,顾笙赶忙把人送到医院,背后已经是一层薄汗。   但真要说起来,最辛苦的却是第一时间发现了这件事的薄溪云。   少年正低头沉默地坐在长椅上,一张漂亮的小脸煞白,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毫无血色。他的薄唇也紧抿着,指尖在长裤的膝盖上捏出了一道褶痕。   顾笙知道薄溪云受的惊吓也肯定不会小,便把刚刚医生的话重复了一遍,安慰道:“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薄溪云轻轻点了点头,视线还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好一会儿才移开,问。   “学长,你的机票是几点的?”   “我回家的票吗?”顾笙说,“那个我退了。”   毕竟好友发烧到体温这么高,顾笙还是打算缓两天再走。   “过两天有个朋友也要回B城,我正好让他载我一程。”   薄溪云又点了点头,重新看回了自己的膝盖。   “今晚幸好有你,及时发现了钟深发烧的事,”顾笙说,“医生说送来得很及时,不然烧这么一夜肯定会出事。”   好在小学弟细心,又冷静地通知了他们。   顾笙想。   其实现在小孩也很冷静,还记得提醒他机票的事。   只是顾笙并不知道。   少年此刻平静的神色之下,掩饰的却是何等茫然的思绪。   顾笙说着,又发现了一点不对:“哎溪云,你的嘴怎么了?”   之前少年一直紧抿着唇,现在离得近了说话,顾笙才发现,薄溪云的唇瓣明显有些异样,不复平日的淡色,反而染上了过于明艳的红。   “破了吗?”顾笙皱眉,“我看好像还在流血。”   薄溪云草草抿了一下,低声说:“之前不小心磕到,可能咬破了。”   少年的面容依旧苍白如纸,更衬得仅露出的一点唇色如此明艳。   顾笙看得心疼:“咬得厉不厉害?要不找护士帮忙处理一下吧。”   薄溪云摇了摇头:“没事,不用。”   顾笙便找来了张纸巾,让他自己擦一擦。   薄溪云也是擦过之后,才知道自己唇上真的出了不少血。   他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纸巾心里己却很清楚。   尽管纸巾上晕染开的血痕看着的确有些吓人。   但其实不算疼。   因为薄溪云并没有被伤到。   唇上这些伤口是被他自己一直抿着唇才咬破的,而在一个多小时之前,在那黑暗掩映中的滚灼相缠里,强势而不容推拒的压破感让人分毫动弹不得,而钳控着薄溪云的男生俯低下来,却只是落吻,没有伤他。   少年坐在灯光彻亮的走廊里,无声地闭了闭眼睛。   医院的走廊里暖气并不充足,只匆忙裹了一件外套出来的薄溪云坐在这儿,本该会觉得冷。   但那种当时缠溺了太久的烧滚热焰却仿佛仍然没有消失,直到此刻依旧灼灼如此,如影随形。   又或是根本就早已在他身上,烙下了无可磨灭的独属印痕。   薄溪云不懂。   不懂自己现在这一秒的反应,也不懂易钟深。   如果对方真是施蛮力发酒疯,那也好能处理。薄溪云到底也晨练了多日,即使他对上那人可能连万分之一的胜算都不会有,但也有殊死一搏的心劲。   可是易钟深没有。   他只是单纯在触吻,落下时一轻再轻。   那滚热触过薄溪云的唇,又去吻少年的鼻尖,亲着那颤抖的长睫和眼睛。   易钟深的动作再珍视不过,像在对一个本能想护住的珍藏。   甚至还带着让人根本难以想象会出现在易钟深身上的卑渴与无望。   薄溪云昨晚还觉得,对方喝醉后行事如此直白,心事很好读懂。   可是现下,对这位之前再崇敬不过的学长。   薄溪云却沉没入了无边似海的迷茫。   临近凌晨四点的时候,易钟深的体温终于开始逐渐回落,顾笙请的护工也赶了过来。   眼见已经没什么要忙的事了,顾笙便对小学弟说:“溪云,你先回去休息吧。”   折腾这一夜,少年肯定也很累了。只是他一向细心体贴,说不定还想多陪学长一会儿。   顾笙正考虑着怎么劝小学弟回去,却听薄溪云道。   “好。”   干脆让顾笙都颇有些意外。   少年并没有推辞,确认易钟深没什么事后,就独自离开了。   早上七点多,独自在酒店的薄溪云收到了顾笙的消息,顾笙说易钟深已经醒了,体温也降到了三十八度以下。   薄溪云回了一条“那就好”,随即就换好衣服,离开了酒店。   白天一整天,薄溪云都没有回去。   他应下几个同学的邀请,和大家一起去了市中心的商厦玩。   高中生假期里总是有发泄不完的精力,长达六个小时的剧本杀结束后,几个人仍是活力充沛,还兴致勃勃地提议去吃火锅。   这个提议得到了全员的一致通过。   这让一起出来的许欣怡有点惊讶。   她好奇地对薄溪云说:“难得啊,你今天会在外面玩这么久。”   薄溪云笑了笑,只说:“放假了。”   吃饭的地方距离商厦并不远,五个人的人数又不太好打车,一行人干脆走着去了火锅店。   经过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几人一边聊天一边四下看车,忽然有人叫了一声。   “哎,那边那个,是易老师吗?”   几个人都循声看过去,就见在街对面,说话那男生遥遥指着的方向,正是一家餐厅。   而在餐厅的一扇落地窗内,坐在窗边独自用餐的人,正是他们的助教老师。   易钟深。   “这么巧?”   朋友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   “易老师一个人在吃饭啊?”   “不是吧,我看他对面还摆着一份餐,只是座位空着,可能是一起吃饭的朋友暂时离席了?”   “哦哦,也是哦,不然他一个人坐在那里,还怪孤单的……”   又有人笑道。   “易老师还怕孤单啊,他最烦人多会被吵到才是吧?”   说着,几个人又在讨论。   “我们要上去打个招呼吗?现在提前过马路的话,从街对面也能走到我们要去的火锅店。”   虽然顺路,但几人说话时,还是有些犹豫。   说实在的,尽管冬令营已经开了这么久,易老师也去了不少次晚自习,但学生们难以避免的,还是会有点怕他。   尤其现在还是在学校之外。   几个人一起把目光转向了平日和易老师最熟悉的薄溪云身上。   “云神,你觉得呢?”   像是现在才听到朋友们的讨论,薄溪云这时才抬眼,却是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不了吧,”他提醒,“这个点要是再不抓紧过去,海底坎就快要排长队了。”   “也是哦,”朋友们也看了下时间,“我去,都要五点了,快走快走!”   几人继续朝火锅店走去,唯有许欣怡朝易钟深所在的餐厅多看了几眼,又看了看薄溪云,莫名觉得有些奇怪。   许欣怡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溪云,这是不是你之前总去的那家餐厅?”   薄溪云淡应了一声:“嗯。”   这是巫颖帮他订餐的那家店。   也是薄溪云冬令营期间每日都会去的,最常和易钟深一起吃饭的地方。   而现在易钟深所坐的位置。   也正是他们平日最习惯坐的那一桌。   跟在几个朋友身后,薄溪云安静地走着,像是随意的,他又朝街对面望了一眼。   他的视力,原本就一直是几个朋友中最好的一个。   但很快,薄溪云就收回了视线。   白天里被几个朋友们问过异样的微红唇瓣上,隐隐传来一阵嘶痛。   那的确是他自己咬破的伤口。   可昨晚,也是薄溪云颤着尾音,只能低声请求。   “学长,我不走……你先放开可以吗……?”   双手手腕一并被铁箍似的大掌牢牢牵制住,挣脱不得,只能用虚软的纤细指尖无力地攀附着青筋分明的指背。   声线里更多了一抹含混的鼻音。   还必须要把两人一起的话放在最前面,才可能稍稍缓和一些太过强势的威慑感。   “我和你一起,到医院去……”   那烙印过深的记忆根本无从抹去。即使一天之后,即使在这人来人往的繁华街头,也无从被忽视,仿佛下一秒,眼前就会直接播映重现。   “呜……!”   那种无处可逃的重重压制,身体本能感知到危险的颤栗。   覆在身上的人只是落下了点点轻吻。   他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   却还是让少年不自觉地指尖打颤,惊恐地等待着不知会被如何对待的下一秒。   薄溪云惊惶中也曾想过。   是不是他最崇敬的学长认错了人,错把自己当做了其他身份,未曾公开过的女友又或是久别的前任。   可是身上的人睡前都还记得细细看过,认真辨别,高烧后更是变本加厉。   如此专注而沉默地丈量了自己的所有物。   用亲吻。   一点一点确认过,他是本人。   薄溪云没办法骗自己。   以易钟深现在的反应,他根本不可能是错认。   他们一同晨练过这么久,   这是被易钟深一手指点出来的身体,他熟知薄溪云的每一个部位,掌控了少年所有的脆弱之处。   无论是钳住手腕,又或是掐握过腰侧。   都只消用一只手,轻而易举就能将这纤瘦的躯体完全掌握。   ……何况那人,还那样低哑灼热地叫着他。   “小云。” 第29章 拒绝告白   029   五人到了海底坎,门口果然已经有人在排号了。   好在现在等座的人还不算多,几人拿了一个比较靠前的中桌号码,便在门外的等待区坐了下来。   这个时间正好是吃饭的点,再加上现在正是假期。没一会儿,原本还算空荡的等待区就坐满了大半。   几个同学看着已经排到三十几的号码,不由庆幸。   “幸好听了云神的,没多耽搁,赶紧过来了。”   服务生送来了酸梅汁和妙脆角,又去给其他顾客继续分发。   许欣怡向前挪了挪位置,给经过的服务生让路,结果一不小心,她腿上包里的钥匙滑落了出来,掉在了地上。   钥匙正好掉在了旁边不远处另一个顾客的脚下,对方随手帮忙捡了起来。   许欣怡说了声谢谢,正要伸手去接,却见那个女生仔细看了一眼手中钥匙的挂坠后,忽然面露惊喜。   “哎,这个钥匙扣是Key吗?”   薄溪云就坐在许欣怡旁边,正巧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   他转头看了一眼,就见许欣怡的钥匙上坠着一个橡胶小人,是一个被画得很酷的男生。   许欣怡点头,饶有兴致问:“对,你也是Key的粉丝吗?”   “啊啊啊是!我是他的妈粉!”女生激动到露在口罩外的耳朵都有些发红,“真没想到在这儿能遇到同好!”   两人开心得聊了起来,一旁的薄溪云也跟着听了个全程。   因为上次许欣怡去过漫画签售会,所以看到那个钥匙挂坠小人时,薄溪云还以为两人聊的是哪个漫画人物。   结果他好一会儿才听明白,两人所聊的Key是个真人。   而且还不是许欣怡之前追的乐团或小爱豆,而是一个电竞选手。   薄溪云之前就知道许欣怡的爱好很广泛,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墙头众多。   只是薄溪云也没想到……会这么多。   而且许欣怡也不是浅尝辄止的路人好感,她似乎对不少墙头都倾注了精力和感情,每一份喜欢都很真心。   许欣怡和那位同好的女生聊着聊着,两人就开始交换小礼物了,换的物件都是给Key做的应援。   明显的,许欣怡给对方的东西更多一些,薄溪云还听到,好像许欣怡还是什么某些绝版应援物的主催,她还答应了之后再给妹子寄东西,让那个女生开心得不行。   薄溪云之前得知许欣怡跑去各个城市追演唱会时,也没有分心想过太多。   但现在,他听着身边两人明显难溢兴奋的交谈,却不由在想。   是不是自己也该找个兴趣?   也好过现在,只有靠远远地离开原地,才能转移注意力。   甚至连做竞赛题,都会分神想到那人的笔迹。   两个女生一直聊到了薄溪云几人马上要被叫号的时候。同好妹子还问许欣怡。   “他们队来Q市打比赛,现在就住在CBD旁边的那家西尔顿酒店,我们群正准备明天或者后天去附近看看,能不能偶遇Key送点小礼物之类的,你要一起吗?”   许欣怡笑了笑,却摇头。   “不了,你们去吧。”   一旁音响里正好传来了薄溪云他们的号码,几人忙招手应了,许欣怡也和同好妹子告别,起身准备进店。   薄溪云有些迟疑,还是问了一句。   “为什么不去?”   他记得,许欣怡家就在市中心的西尔顿酒店旁边。   果然,许欣怡说:“那家酒店的室外游泳区就在我家花园旁边,我从家里都看见他们队员好几次了,出门的时候也见过Key本人。”   真想见那还用等明天。   “不过我从来没上去和Key说过话,也没准备送礼物。”   许欣怡耸了耸肩。   “没有必要啊,我喜欢他是我自己的事,以后要是不喜欢了,就把和他有关系的东西直接打包一清理,多简单。”   “要是送了他东西,他收下了,等脱粉之后,那不是膈应自己嘛。”   薄溪云微怔,但很快就理解了。   许欣怡只把这种喜欢当做自己单方面的情绪,这样才好收拾。   或许这正是她可以拥有那么多墙头的原因。   她只从爱好中汲取积极的情绪。   薄溪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和朋友们一起落了座。   但就在坐下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既然许欣怡这么清醒通透,只把喜欢当做是取悦自己的一件事,随时都可以结束抽身。   ——那她之前喜欢上薄溪云,为什么还要向他表白?   连见到喜欢的电竞选手本人,许欣怡都没有上前搭话。   她对薄溪云为什么不一样?   薄溪云怎么思索也没能想通,最后还是在和许欣怡一起去料台盛小料的时候,低声向她询问了这个问题。   “抱歉,很冒昧问你这个问题。”   许欣怡倒没觉得有什么,她很坦然地说:“因为爱好和爱情还是不一样的呀,我会向你表达心意,是因为我想得到你的回应。”   薄溪云皱眉,拿起料勺的动作也停下了。   之前他并没有意识到。   爱好与爱情不同。   他原以为自己和许欣怡是一样的,只是把喜欢当做了自己单方面的事情。   现在薄溪云才发觉,他其实是太特别的那一种人。   无论喜好或爱情,薄溪云都不需要得到回应。   他不需要别人给予的感情。   薄溪云盯着手中浅浅的料碗,没有表现出什么。   不过许欣怡似乎还是看出了他的心绪并不平稳。   两人一同走回去,许欣怡还伸手轻轻拍了拍薄溪云的手臂。   “没事的,只是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   她安慰道。   “或许还有人更特别呢。”   “……”   薄溪云没说话,他抬眼望向那沸腾的辣锅,用视野中翻滚的红油,努力遮覆住了无声地出现在脑海中的。   那双总是沉默凝视着他的冷淡眼眸。   吃完火锅,玩了一天的朋友们心满意足地准备回家。几个人商量着,打算打车回去。   薄溪云原本计划去坐公交,结果查了一下才发现,附近的道路在翻修,公交临时改了线路,不会途径这边。   而附近的地铁站还在修建中,尚未开通。   两种公共交通都没办法出行。   有朋友叫他:“溪云,一起出租走吧?我正好跟你同路。”   薄溪云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好。”   应该没事。   他们一共五个人,薄溪云这辆车上坐了三个,他还特意选择坐在了前排的副驾驶。   朋友们也都玩累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薄溪云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随意扫了一眼,便准备锁住收起来。   坐车时他一般不会看手机。   但正是这随意一瞥,薄溪云的视线却不由一顿。   随即他就解锁屏保,点开了微信。   刚刚他看到的信息,是顾笙发来的。   【连输液都不想去,还是被我硬拖着才去的】   打开后的微信里还有顾笙发来的其他几条消息。   前面是问薄溪云玩得怎么样,后面几条,全是在说易钟深。   【今天早上他一醒就出去忙了,也不知道一天天的为什么这么拼,不要命了一样】   【刚刚输液的时候,他把液体点滴的速度调得特别快,整整三袋含药的液体,一个小时就输完了。旁边的病人都调到最慢的速度,还说手臂疼呢】   【医生说钟深输液至少得三天才能好,这才第二次】   【我给他家里人打过电话了,但也不知道他听不听,你要是方便的话,明天能不能帮我一起劝劝他?我就怕他明天直接不去输液了】   薄溪云沉默地看着屏幕上那些信息,连后排朋友叫他都没有听见。   勉强回神,应过朋友们两声之后,薄溪云又重新看回了手机。   顾笙又发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钟深现在还在忙,听他意思感觉又得很晚,也不知道会不会在外面通宵。我现在在朋友这边,八成也回不去了,晚上可能要你一个人在酒店,你记得早点休息啊】   薄溪云的指尖动了几次,点着“帮我一起劝劝他”那句按了引用,复又删除。   最后也只是单纯地回复了一句。   【好,学长辛苦了。】   出租要送三个人,中途注定要绕一些路,等送到薄溪云时,他已经是最后一个。   走下车,薄溪云的手臂已经有些发软,车门关了两次都没关上,最后还是司机自己关的。   他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却依然没能将额角剧烈的抽痛感消除半分,滞闷的胸口还在一阵一阵地翻涌着反胃的恶心感。   其实从在出租车上看消息的时候,薄溪云就已经预料到了等下可能会不舒服。   但他没也想到自己会晕呕得这么厉害。   好像要把薄溪云一个字一个字看完易钟深有关消息的举止,全数一笔不落地报应回来。   耳膜嗡嗡作响,冬夜的寒风如此冷彻,薄溪云却好像连刺骨的夜风都感觉不到了,他只觉自己被整个装进了一个封闭的透明罩里,还在滚筒中不停地颠跌旋转着。   又像是他根本不是踩在平稳的陆地,而是身处巨浪中摇摇欲毁的船只上。   模模糊糊间,旁边有人走了过来,询问他需不需要帮助,似乎是酒店的迎宾生。   薄溪云说不出话,只摆了摆手,示意不用。   迎宾还有些迟疑,问:“真的不需要我扶您进去吗?”   薄溪云毕竟在这住了这么久,迎宾已经眼熟了他。   况且,少年的状况看起来真的很不好。   薄溪云又摆了摆手。   他现在不想进去,可能还不如在室外吹一吹冷风,能透下气。   迎宾只好先离开了。   薄溪云朝一旁花坛走了几步,不至于挡住路。但他一动起来,那种晕眩的恶心感就更强烈了,喉咙里也抑制不住地泛起呕意。   他没撑住,扶着膝盖俯下身子,忍不住剧烈地干呕起来。   “咳、咳呜……咳……”   可是薄溪云晚上本来就吃下得特别少,现在他根本什么都吐不出来,反复的干呕也只是让那辣锅汤底的辛辣之气,混着胃酸一同从胃中烧到胸腔和喉咙里,疼得几乎像要是被撕裂开来。   虚软伸直的双腿似是再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薄溪云用手撑着的膝盖猛地一弯,眼看一头就要扑摔进黑幽幽的花坛里。   却被一个忽然伸来的力度,稳稳地揽抱住了。   一只大手圈过细窄的腰,扶住了他虚弱的身体,薄溪云艰难低促地喘息着,听见那人胸膛传来的勃勃心跳,和对方低低开口的沉磁嗓音。   “抱歉。”   扶住薄溪云的人没有碰到他任何一处裸露的皮肤,可是那力度如此熟悉,高一度的体温传递过来安抚着虚寒打颤的身体,口鼻间吸进的更是掩不住的薄冷气息。   不用思考也足以熟知是谁。   剧烈逼人的恶心感好像一瞬被平复了下来,飘摇在凶猛巨浪间的小船终于驶出了漩涡,被稳稳地托平在了平静的海面。   那熟悉的霜雪似的冷香,逼得薄溪云本就湿漉的眼尾直接红透了。   刚刚朋友们听许欣怡说薄溪云晕车,特意加价选了没有异味的礼宾车。   车上其实已经很干净了。   可是他怎么还是要等闻到这一气息才能缓和过来。   好像竟是因为没有这个气息才晕车的。   一张干净柔软的纸巾轻轻拭去了薄溪云颊侧的冷汗,揽在腰侧的手臂力度松开了许多,并未牢牢圈抱,但还在稳稳地给予着支撑。   “你站在风口,会越吹越头疼。”   易钟深的声线依旧低磁,只添了一点哑意。   “先进去吧,还能走吗?”   薄溪云点了下头,尽管视野还在混乱地模糊着,什么都看不见,但他还是独自向前迈出了一步。   然后身体一晃。   被身后的人重新接在了怀里。 第30章 拒绝告白   薄溪云最后还是被对方扶回了酒店。   回到房间,他被扶到沙发上坐下时,收回手臂的易钟深又低低说了一声。   “抱歉。”   仿佛是在为每一次对薄溪云的碰触而道歉。   桌上很快被摆了一杯白水,以及两杯泡好的冲剂。一种是缓解晕车用的,另一种则是用来预防的感冒药。   三个玻璃杯并排放在一起,共同散发着袅袅淡淡的白汽。   薄溪云看着那热汽出了一会儿神,才轻声开口。   “我也抱歉。”   他好不容易才从晕眩中勉强脱离出来,说话时声音也有些低弱。   坐在对面的人看了过来。   薄溪云说:“晚上忘记打电话给餐厅要求取消订餐了。”   易钟深沉默。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说:“下次我不会去了。”   声线很低。   “你安心,好好吃饭。”   薄溪云垂眼看向茶几上放着的几本书,拿过那些书册,往自己的方向挪了挪。   易钟深看着他的动作,蜷起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些。   停了一会儿,或许是将情绪压下了一些,易钟深才道。   “你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等下会送回你的房间里。”   刚刚薄溪云被易钟深扶上来,两人既没有回薄溪云的房间,也没有去易钟深那间,而是来了顾笙这里。   而凌晨从医院出来时,薄溪云虽然回了酒店,但易钟深不在,他并没有擅自进易钟深的房间。   所以有些薄溪云的东西还留在那里。   薄溪云现在手里拿的茶几上的书册,就是他的竞赛书和草稿本。   易钟深闭了闭眼,说:“我拿到了前台转交给我的备用房卡。”   那是薄溪云清早回来时交给前台的。   男生声音又哑了一度。   “你的备用房卡也在前台那里,之后会给你。”   薄溪云垂着视线,看着自己面前的书。   这些属于他的东西,包括枕头和睡衣在内,都被放在了顾笙的房间里,应该也是想让顾笙帮忙转交。   薄溪云的目光动了动,他发现,眼前这个被自己盯了许久的草稿上,还多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圈画笔迹。   这些笔迹昨天他还没见过。   是新添的。   是今天才被易钟深写上,对他解题思路的指点和优化。   薄溪云想。   不是说他今天很忙吗?   真要说起来,其实他每天都很忙。   却还是陪着薄溪云一起,晨练、晚自习、开车回酒店。   室内沉沉地冷寂了一会儿,易钟深启唇,似乎要说什么,薄溪云却先问了一句。   “你手臂还好吗?”   易钟深抿了下唇,说:“没事了。”   薄溪云平静地说:“我之前推测,学长可能是对我身上的某种激素比较敏锐,偏好明显,所以可以用作治疗。有时间的时候,学长可以做个详细地全套体检,看看自己是不是某方面有缺,或许就能根治了。”   他又道:“只是一个思路,仅供参考。”   冷静地像是一个真正在面对病人的医生。   易钟深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少年眼尾还有些泛红,眼廓里含着刚刚咳出的水意,看起来如此脆弱易碎。   偏偏又是他,比谁都更清醒而坚定。   易钟深的胸口几不可察地起伏了一下。   “好。”   等薄溪云安静下来,低头去喝手里捧着的冲剂时,易钟深又道。   “对不起。”   这是他最低哑,也最该说清的一声道歉。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   薄溪云垂眼抿着苦涩的冲剂,飘起的热气染湿了他卷长的睫毛。   其实没什么意外的。   他也早猜到了。   醉酒后的事,易钟深都记得。   薄溪云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水杯,低声问:“是误会吗?”   他想了一下,说:“喝醉之后会意识不清,可能认错了人,做出什么没想过的举动。”   易钟深沉默地看着他,最后却只低低说了一句。   “很抱歉。”   薄溪云不解。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呢?易钟深为什么会亲他?   昨夜的亲吻中所淌露出的滚热情绪无以作假,哪怕是再迟钝的人也不可能毫无感知。   生生将薄溪云烫得清醒。   可这又与薄溪云之前合理推测出的“学长不喜欢他”的理由,形成了如此鲜明难解的矛盾。   薄溪云问:“当初在B城竞赛队备考的时候,许欣怡在自习楼里单独找我说话,她说你也在楼里,那次你听到了吗?”   易钟深的下颌肌肉动了一下,低声。   “我听见了。”   听见少年亲口表示。   “我更习惯自己一个人。”   薄溪云皱眉,只觉更难想通。   他不懂:“那为什么呢?既然你听到了,为什么不针对我?”   易钟深似是没有理解:“针对什么?”   “比如今天,事情发生之后,你就可以先去忙,不回来,远离我一段时间。让我发现,其实我见不到你之后会很不习惯。”   薄溪云掰开了,讲清楚,平白像是要教给他似的。   “这样就能让我担心你,挂念你,借此逼我想清楚,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意。”   暖色的吊顶灯光柔和笼罩着室内,易钟深的神色却像是更苍白了一分。   他低声说:“我不能离你太远。”   “白家最近频繁有动作,还不知道白格磊想要做什么。你的身体也没有养好,需要照看,如果再像刚刚那样晕车……”   易钟深顿了顿,才用更哑涩的声音说。   “我希望能及时出现在你身边。”   “……”   薄溪云一瞬竟是没能说出话来。   易钟深的颈侧肌肉又动了动,声音哑到极为低沉才说出口。   “如果你厌恶我,我会不出现在你眼前。”   “但我不会,”易钟深说得很轻,却很笃定,“不会刻意远离你,试探你,逼迫你作出决定。”   薄溪云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   易钟深从不会对他说谎。   就像刚刚,薄溪云问昨晚的吻是不是误会,是不是意识不清胡乱认错了人。   易钟深明明清楚承认了或许就可以会揭过这一页。   他都没有点头。   薄溪云喃喃问。   “……为什么?”   为什么易钟深明知道他的想法,了解他总是疏远追求者的习惯,却还是没有用上任何的技巧与捷径。   不催促,不逼迫,不图谋。   甚至如此一反平日的极致冷静,用这般生涩,紧绷,苍白的态度,面对着他。   薄溪云忽而又想起了晚餐时许欣怡的话。   她说,或许还有人更加特别。   或许正有人沉默地爱着,冰冷的外表下封藏着烈烈燃烧的感情,寒冰烧灼,炽热无声。   即使这份感情永远无法得到回应。   所以他才会这样毫无筹谋,别无心计,唯有一颗赤诚烫黏的真心袒露在外,把自己的软肋与要害全然奉上。   掀翻了薄溪云之前一切预设的推测,让他终于得以清晰明了地知道。   “因为我喜欢你。”   “不想让你有一点难过或是伤心。” 第31章 拒绝告白   室内沉默了许久。   仿佛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最后,还是易钟深冷磁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寂。   “我没有想要你给出回应。”   他从没想过因为自己的喜欢,而逼迫薄溪云去做什么。   薄溪云清楚地听着对方所说的每一个字,目光怔怔地落在男生脸上。他看着那张一贯冷淡的英俊脸庞,旁人总说易少寡言冷情,最难读懂,可现在这人却直接把胸膛剖开了,豁出坦荡狰狞的裂口来,一寸一寸展现了真心。   易钟深说:“我可以一直保持沉默。”   薄溪云知道。   无论是醉后还是清醒,易钟深从没骗过他。如果没有昨晚的事,或许对方真的就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单方面倾心竭力地付出着。   又或许就连昨晚的事,都是易钟深为他隐忍沉默太久,才不慎显露出心意。   “……抱歉。”   薄溪云的声线更低,原本无知无觉咽下的冲剂,好像在一瞬间涩酸、苦味全部反涌上来,连舌尖都麻到隐隐作痛。   他说。   “抱歉,是我的问题。”   易钟深皱了皱眉:“别这么说。”   薄溪云草草地吸了口气,却继续道:“感情是一件很难衡量的事,随时可能会有难以预料的结果。而我不喜欢失控的感觉,不想下一秒或许就会踩空。”   许欣怡提到性单恋的事情之后,薄溪云也曾去查阅过。   他看到,有些人会因为天生性格又或是原生家庭的影响,骨子里总存带一种难以抹除的自卑感,他们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喜欢,会对一切给予自己的好意心存警惕。   而薄溪云的情况更为特别。   他是真的不需要。   无论别人对他怎样好。   他只会浪费别人的心意。   “我的确是一个习惯性列计划的人,但我也可以接受忽然被叫走帮忙,或是临时改变原定的计划,这都没有关系,为朋友我也可以做到这些。”   薄溪云低声说。   “但是我没办法在感情上依赖谁,或者被谁依赖。”   这才是他的症结所在。   薄溪云艰涩地说:“我可能真的,给不了回应……抱歉。”   他过于独立冷静,所有的事情都想自己做好,从不会去倚仗别人。   尤其是感情。   事实上就连这样对人说出口的剖白都是薄溪云的第一次,这比他之前在竞赛队的自习楼里对着许欣怡时,说得深入透彻许多。   甚至深刻到漫出了痛意。   不知是因为自己。   还是为了学长。   迷蒙间,耳畔的低磁声音却和缓了下来。   “我知道。”   易钟深说:“我从来都不想影响你。无论做什么选择,过怎么样的以后,都是你的自由。”   他顿了顿,又道:“像晚餐的事,如果你不喜欢,我不会再出现。”   “我只希望不要影响你的生活。”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   薄溪云重新看向了桌上的水杯,杯口的热气已经很淡了。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易钟深问。   “你今晚接下来,原本准备要做什么?”   少年面色微微有些茫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停了一会儿,他才说。   “看一会儿书,睡觉。”   易钟深的视线在他过于苍白的脸上停了一瞬,轻声说。   “晕车后再做题,可能还会头疼。”   薄溪云张了张略干的唇瓣,低声。   “课外书。”   易钟深又道:“想放松也可以看看电影。”   随即易钟深又叮嘱了几句。晕车的缓解药和感冒冲剂没有药性冲突,可以一起喝掉,喝完用白水漱漱口,水里有一点蜂蜜,可以去苦。   睡前的牛奶等一下就会送过来。   说完这些,易钟深停了一下,补充。   “这些是客房服务,本来就该有的。”   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   薄溪云低声应了。   平静的对话,看起来似乎一切都已经恢复如常。   两人一同离开了顾笙的房间,薄溪云抱着自己的东西,有一些没能拿下的,易钟深帮了忙,所以最后还是易钟深送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过等薄溪云刷卡开门把东西放下,再去接对方手里的东西时,他就发觉对方并没有进来。   只是站在门口等着他。   薄溪云的唇更干涩了一分。   他感觉清早时被自己咬出的唇上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尽管已经过了一天,那些小小的破口本该没什么大碍了,从外表上早已看不出端倪。   可有些看不见的东西,却还如此分明地存在着。   薄溪云走回门口,接下易钟深手里的东西,低声问。   “你呢?”   易钟深面色仍是一贯的冷肃,低缓的声音却不见几分冷意。   他说:“我还有两个报表,看完了就休息。”   薄溪云抬头看他:“顾学长说,你今天又有很多事要忙,还很有可能会通宵。”   薄溪云的那句“你呢”,想问的并不是学长今晚的安排。   而是让对方付出到竭力的这一份感情的未来。   “学长。”   薄溪云轻声叫回了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亲近称呼。   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如此直接又现实。   “随时出现在我身边,代价就是榨干你的休息时间,害得你身体糟糕到半夜高烧。”   这样真的好吗?   薄溪云知道,易钟深其实是个比他更有规划的人,严谨自律,一丝不差。   薄溪云不想自己被影响。   他就能心安理得地去影响别人吗?   “你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忙,学习上的,校务的,家庭里的,没必要因为我的事情平白耗费力气。”   不管是从生活或是工作哪个方面来看。   没了薄溪云,易钟深都会更好。   “或许等你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没有我,你会轻松很多。”   薄溪云终于还是给出了他的回答。   易钟深神色未动,仍是一贯的肃色冷淡。   “你不是我的负担。”   只是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在慢慢收紧,手背上的青筋无声地渐次暴显出来。   因为他猜到了。   对方会怎么答复。   薄溪云轻轻摇头。   “一个无法回应的人,只会辜负你的喜欢。”   易钟深早猜到了,最终也仍是必须要承认。   两个人向前进不得。   也再不可能退回原处了。   之前易钟深几次问薄溪云,假如他不想见,自己不会再出现,但薄溪云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感。   即使提到强吻的那一晚,他也没有过厌恶的神色。   薄溪云并不厌惧意外冲动了的学长。   他只是在给出最理性的答案。   易钟深也清楚。   以薄溪云的性格,他不可能再心安理得接受他的照看。   薄溪云最后仍直视着对方,没有逃避,给了易钟深所有的尊重,他的声音低涩也很清晰。   “学长,我们再花些时间,各自想一想吧。”   “想一想”不是还有改变的可能。   给时间只是为了让彼此能妥当地接受。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没有辜负这片体贴的心意。   “好。”   薄溪云礼貌地目送学长回了房间,最后才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仍有些怅然,但也很感谢,学长能那么冷静地听自己说完这些。   薄溪云不知道。   那是因为,算上当时在自习楼里听见薄溪云对许欣怡说的话,易钟深其实已经是第二次被拒绝了。   只不过一次是间接知晓,一次是直截了当。   兜兜转转,终于还是走向了早有预料的既定收场。   走回客厅,薄溪云安静地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收拾到书桌时,他一抬头,便看到了墙上的日程计划表。   不久之后辞旧迎新的那几天,还特意被换成了红色的卡片。   卡片上勾勾画画地写了不少东西,除了时间安排,还有一些零散的记录。   【除夕上午:□□联和烟花[手绘的小爆竹图案]   [小字:]   城内禁鞭炮,但学长说可以放很小的那种烟花,希望可以买到^-^   学长还说,好像现在春联都有能贴在电脑上的小巧款了,他建议买一副贴在竞赛书上,新年肯定有好运。   下午:包水饺。   [小字:]提前看一看教程,虽然学长说会教我,但我对自己的手艺……没什么信心,还是笨鸟先飞吧Q Q   晚上:年夜饭 天文台。   [小字:]   饭菜已经订好了,我们只用自己煮一下水饺。预报说凌晨可能会有“荧惑守心”的罕见天象,所以准备去郊区看看。学长说已经租好天文望远镜了,这还是我第一次能用望远镜看星空。   荧惑守心:[手绘的火星与心宿二图案]】   不只除夕夜,之后大年初一、初二、初三,这四个最具有过年热闹气氛的日子,都安排了不少行程。   全是准备一同过年的两人,商量着一起定下的。   比薄溪云之前在白家度过的,只有一拨又一拨交际应酬会的春节充实、开心百倍。   薄溪云盯着那几张喜气洋洋的红色卡片看了好一会儿,最后伸手,把它们从墙布上一一取了下来。   全换成了平时最普通的素色卡片。   日程也只有简短几个字。   【白天:图书馆。   晚间:视频课程。】   薄溪云收拾的时候,一旁的手机在不时弹出提示。忙完,他才打开手机扫了一眼。   大部分信息是班群里的同学们在热火朝天地聊着游戏的新年活动。   毕竟,距离春节也没有几天了。   还有一些消息是各个APP的推送弹窗,大多也都是新年相关,随意点开哪个都能看到艳丽的大红色。   朋友圈里也在热闹地刷着屏,是一个H5小应用,似乎是可以在上面写下新年愿望,还可以测算实现的概率。   大家分享出来的愿望各不相同,不过大抵都是与学业,求财,健康相关。   薄溪云一向没什么仪式感,但对着那个新年愿望的界面,他的视线却停留了好一会儿。   最后,少年闭上了眼睛,以许愿的姿势,心中默念。   新一年。   希望学长遇见一个同样喜欢他的人。 第32章 拒绝告白   032   第二天,顾笙很是惊喜地在医院见到了按时来输液的易钟深。   “不错啊,今天都不用催你。”   顾笙摘了包挂在一边,在床边一侧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看来还是溪云说话管用。”   不枉他昨天特地请小学弟帮忙去劝一下。   这个输液的地方是易家专门找的单间病房。三甲医院的病房资源总是很紧张,哪怕临近过年也一样,别说单间,不少科室连走廊里的一张床位都难求。   好在易钟深并不需要住院,只是找个清静一点的地方输液,几个小时的空病房还是能找到的。   有了单间,输液时就没那么吵了,两人说话方便一些,易钟深也能借此休息一会儿。   只不过现在,拿着电脑坐在床上的易大少看起来并没有一点要休息的意思,屏幕散发出的莹莹白光投射在他的脸上,显得男生一张俊脸愈发冷漠如霜。   顾笙后知后觉地发现:“怎么了,你心情不好?”   易钟深眼皮都没抬,继续冷脸看着电脑,用没扎针的手处理着消息。   “哎,对了,”顾笙又想起什么,“这两天你和小学弟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啊?”   他随手从床边被送来的大堆营养补品里翻出了一袋开心果,边剥边说。   “之前溪云对你身体的情况比谁都上心,怎么这两天你在输液,倒感觉他好像不太想过来了。你们俩出什么问题了吗?”   “没有。”   易钟深直接否认了。   “我不让他来的,最近太忙。”   “谁忙,你吗?”   顾笙不解,他最近其实一直很疑惑。   “不是,钟深,你这些天到底在忙什么?数模比赛的模型你不是早调好了吗?只是家里的事,怎么还能忙成这样?”   难道苏姨他们直接就把什么大项目给儿子了?   易钟深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终于还是对好友透露了一点。   “白家的情况不对。”   顾笙一惊:“怎么了?”   从顾家因为白格磊的人品,终止了和白家的合作后,顾笙就没怎么关注过白家的事了。   毕竟以白家的体量,他们充其量只能在Q市有些名号,根本无法和顾易两家相比。   难道他们最近又闹出了什么事端?   “白格磊的心思完全不在刚签好的项目上。”   易钟深说。   那可是白氏企业准备了许久,白格磊几次跑去B城,好不容易才签下的大工程。   “可能柳家那边有问题。”   顾笙听着,更觉有些奇怪。   怎么对白格磊的工作态度和项目进度,钟深知道得这么清楚?   难不成钟深还真的帮家里去接管白氏那个项目了?   不过现下这个不是重点,顾笙也先没有细问,只道。   “柳家能有什么问题,难不成他们想把白格磊抢儿子的事曝光出去?”   虽然之前白格磊大宴宾客,把找回真儿子的事宣扬得满城皆知,但外界并不知道当初他真儿子流落在外的真相。   白格磊对外只说前妻家是为了日后能来勒索钱财,才把自己的亲儿子藏了起来,不予交还。   他把错误全然推到了柳家的头上,自己的名声并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但顾笙又觉得:“就算柳家真的把自己换孩子的真实原因曝光出去,对白格磊的影响也不大吧?”   或许不少人仍会认为是柳家的错,毕竟是柳家蓄意用远亲家的孩子换走了白格磊亲生的小孩。   “除非柳家能让大家得知当年白格磊对不起前妻的事。”   不过说实话,在上层圈子里,这种婚外藏人、抛弃伴侣的事也并不罕见。   而白格磊最近势头正好,并不一定真的会有人去对他口诛笔伐。   “或者,他们干脆豁出去了,想把白格磊不行的事直接公之于众?”   顾笙又剥了两个开心果,说。   “以白格磊的性格,最后这个倒可能是让他受损最大的一招。”   不过,既然白格磊已经把这件隐私埋藏了这么多年,他肯定有自己的防备和应对之策。   至少在媒体那边,白格磊肯定早就打过招呼,不可能让柳家掀起什么声浪来。   易钟深也皱了皱眉:“还不清楚。”   以他的资源和易家独子的身份,对白格磊进行调查并不算难。   但柳家并不在Q市,而且从偷换孩子的事暴露之后,柳家一直在被白格磊报复,势力整个被削弱了许多,他们内部也变得极为封闭和警惕。   最近再想要插手去查,已经很不容易了。   易钟深也尝试过其他的方式。   他隐约有些预感,柳家的事,或许巫颖会知情。   毕竟,她之前突然给了薄溪云许多金条的事,实在有些莫名。   但巫颖本身就从来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易钟深与她的联系,也尚没有太过深入。   两人至今,也只是就“帮助薄溪云”这一件事达成过一致。   易钟深正思索着,又听到顾笙猜测。   “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吧?毕竟除了舆论和这些当年的真相,柳家也没什么能和白格磊抗衡的东西了。”   易钟深不置可否,拧紧的眉心仍未松开。   柳家和白家的确有不小的差距。   但最近柳家被白格磊打压太狠,所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说不定他们哪天真的会爆雷。   谁都没想到,易钟深这个不好的猜测,竟是一语成谶。   仅仅一天之后,柳家突然发力,接连曝出了多条劲爆信息——   一、白格磊坚决要回前妻的儿子,还宣称自己收心回归家庭,再也不流连花丛的真实原因,是他在当年的车祸中被撞坏了生殖器官——不仅丧失了生殖能力,连器官的外形都不完整了,残缺到根本不敢给外人看,所以才不再拈花惹草。   二、白格磊十四年前找到孩子时曾做过亲子鉴定,正是因为那次鉴定的血样被调换,白格磊才被蒙在鼓里这么多年。而那次调换的行为,不仅有柳家的手笔,更有白家人的参与。   白家有人故意不让白格磊要回孩子,胆大包天地将这位家主骗得团团转。   三、白格磊养了十几年的假儿子也根本不是柳家远亲的孩子,而是柳家当年在街边撞见的一个小乞丐。柳家人用八十九块钱从拍花子手里买下了这个小乞丐,用他调包了真儿子,还给了白格磊。   柳家写得字字诛心——就是这种根本没人要的街头乞丐,正好配白格磊这么低贱恶心的人!   Q市稍大一些的媒体都收过白格磊的封口费,自然不可能报道这些消息,但柳家绝就绝在,他们根本没找媒体,直接在Q市当地几个成员最多、聊天最活跃的微信群里将消息公开了出来。   三条劲爆消息连同多张证据照片,几乎是一下午就传遍了整个Q市的社交圈。   微信群聊在地方性圈层中的传播能力格外惊人,尤其是在年龄稍长些的人群里,四散开来的消息连堵截都没有途径。   而这消息没有涉及高层和政直,也没有血腥图片,平台官方自然也没有给予封查。   最后,平台也只是在白家接连的举报电话轰炸下,封了柳家的两个微信号,但这些消息,却已经彻底地传开来了。   谁也没想到,柳家竟真是拿出了一种拼个鱼死网破的决心,硬是在白格磊的封杀之下曝光了所有事。   ——为了证明三条消息的真实性,他们连自己的身份信息都发在了证据里。   柳家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下场,他们几乎是什么都不要了,豁出命去也要搞死白格磊。   他们以前就是这种偏执的性格。不然也不会离婚后就再不见条件优越的白格磊,十四年前被逼成那样也不肯给孩子。   柳家爆出的这些消息,无疑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临近过年,大家本来就没什么心思工作了,各个群聊都很是活跃,只等着赶紧放假。   而在这种时候,白家的八卦以如此博人眼球的方式出现,自然立刻就成了热议的焦点。   最后,竟几乎成了全城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这三条消息,条条都直戳白格磊的要害。   第一条是所有男人最在意的能力不行,活体太监;第二条是白格磊治下不严,向来说一不二的家主却被身边人背刺;第三条是他以为的传宗接代,却是养了十几年没人要的小乞丐。   一条叠一条,把这个向来最好面子的男人活生生地绞杀在了公众面前。   白格磊彻底丢尽颜面,得知消息的时候,他当场暴怒,砸坏了最心爱的珐琅瓶,随后他的血压飙升爆表,直接被急救车拉到了医院。   反倒又让消息被处理的时间延后了不少。   而这条消息传开的时候,易钟深和顾笙同样也得知了。   易钟深直接从开到一半的会议离席,派人联络跟着薄溪云的几个保镖,让保镖立刻把人带回来。   而易钟深自己则回到酒店,径直闯进了顾笙的房间。   “去B城的票已经订好了。”   易钟深面如冰封,声线极冷。   “立刻带他回去,现在就去做亲子鉴定。”   而顾笙怔怔地看着他,面有恍惚,直到易钟深又催了一遍,顾笙才终于找回了声音。   他的声调都在打战。   “我看到了,柳家发的,他们当年在街边买下的小孩的照片……”   为了让小孩看着可怜,能讨到更多的钱,拍花子打断了小孩原本健全的腿,让他只裹着一张破布,孤零零地坐在冬天的街道路口,向每一个路过的人要钱。   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孩子,被冬季的冷风冻得缩成小小一团,他的嘴唇干裂,脸上没有一点这个年纪应有的圆润软肉,瘦得极为可怜。   唯有一双漂亮的圆眼睛,在安静地看着镜头。 第33章 拒绝告白   033   那张多年前的照片,易钟深自然也看到了。   但即使他已经看过不知几遍,现下再望见顾笙的手机屏幕上,小孩冻到无意识蜷缩的模样时,易钟深的脸色依旧脸色非常难看。   冷到几近带了骇人的凶煞之气。   好一会儿,易钟深才压下声线,低低开口。   “已经去接他了。”   从两人摊牌说清楚之后,这几天里,薄溪云白天都不在酒店房间。   他独自去了图书馆,再没有和易钟深碰过面。   现下,易钟深也是派了保镖去接小孩,自己先来找了顾笙。   顾笙胡乱点了点头:“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等下打电话让我爸他们也准备一下。”   听顾笙这么说,易钟深的动作却停了停。   他沉默了一瞬,提醒对方。   “小云不一定能匹配得上。”   尽管薄溪云现在已经被证明不是柳家远亲的孩子,但他也不一定就绝对是顾笙丢失已久的弟弟。   毕竟,Q市与当初顾笙小姑所在戈壁的距离,实在很是遥远。   ……而对着无父无母伶仃长大的小朋友,那从未优待过他的命运,这次或许也很难慷慨地给予他足够的幸运,让他能这么巧合地立时找回自己的家。   易钟深会这样催促顾笙带薄溪云去B城,更多也不是为了亲子鉴定,而是想让少年远离这个是非之地,避开更多的舆论非议。   顾笙听懂了对方的意思:“我知道,我知道。”   但他难掩滴落的情绪依旧没能缓和太多:“我就是,心疼溪云……”   小孩那么乖。   为什么偏要经受这么多的苦痛磋磨。   顾笙的脑子很乱,收拾行李的动作也很是匆忙,他把原来开着的行李箱拉上了,发觉不对,才又拉开。   好在之前为了回家,东西已经打包得差不多了,顾笙胡乱地塞了两下,忽然又说。   “柳家应该是把他的腿养好了,才交给白格磊的吧?不可能让小孩断着腿回去白家,不然白格磊肯定会发现端倪,生出疑心。”   他们曾经错过的太多,几乎只能用这种苍白的猜测来聊以慰藉。   易钟深回答的声音也比往常更加低哑。   “当时治好了。”   顾笙闻声抬头:“真的吗?你怎么知道?”   易钟深说:“我查了当年巫颖的问诊记录。”   其实之前在调查白格磊的时候,当初他刚接回孩子时的各方面记录,也都被全数调查了清楚。   但白格磊当年那些档案里,并没有什么和儿童相关的记录。   反倒是这次易钟深直接去查了巫颖,才看到十四年前,巫颖曾经带着小孩去就诊过。   治的是未能完全痊愈的腿疾。   顾笙听完,反应了过来:“那应该就是柳家初步给溪云治疗了一下,后来溪云去了白格磊那里,巫颖又带他去过医院,才给他养好了。”   不幸中的万幸,小孩双腿的伤当时就得到了治疗。   现在看来,似乎并没有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但易钟深的脸色却并没能缓和几分。   他想起薄溪云的坐姿总是很乖,小孩每次都会把双膝整齐地并拢,坐下时还会习惯性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   之前,易钟深还以为少年是从小被教得很乖巧。   现下再想想,却极有可能是薄溪云的膝盖在动作时仍会有隐隐疼痛,所以才留下了这种习惯。   顾笙用双手搓了一把脸,手臂支住额头,低声说。   “哪怕他不是……哪怕结果匹配不上,我也想收养溪云,做我的弟弟。”   庇护下这个孩子。   顾笙哑着声音说:“我会和家里提这件事,等溪云以后去B城上大学,我们也能好好地照顾他。”   易钟深垂着视线,神色未明。   事实上,他比顾笙更想这么做。   ——把少年安安稳稳,完完整整地养成自己的。   但易钟深也很清楚,以两人现在的情况,他的靠近肯定不会被薄溪云同意。   所以最后,他也只低应了一声。   “嗯。”   顾笙胡乱收拾得差不多,暂时坐在了一旁沙发上,他捏了捏鼻梁,说。   “溪云应该也知道消息了吧……他现在肯定很难过。”   “……”   易钟深沉默了一瞬,说。   “还有他学籍的事。”   顾笙疑惑,抬头:“学籍怎么了?”   “他当初既然是被拐来,那柳家的出生证明肯定是伪造的。”   易钟深说。   “出生证明直接和学籍有关,年后T大正式录取,还要核验他的学籍。”   这些琐碎的事情都需要一一处理。   不仅繁杂。   更会一次又一次,在少年稚嫩的心头剜出层层叠叠血淋淋的伤。   顾笙沉默,显然也意识到了。   薄溪云之前因为改名的事,就已经多了不少额外的流程。   现下的情况对他来,肯定只会更麻烦。   “带他走。”易钟深沉声道,“先休养几天,剩下的事慢慢解决。”   他又让人去联系了一下跟着薄溪云的几个保镖,想要尽快把少年接回来。   然而这次,保镖传回来的却是一个相当不妙的消息。   “什么?”顾笙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联络上?”   “保镖不是一直跟着他吗?”   易钟深皱眉,听着电话里保镖的解释。   “小薄先生好像早就发现我们了,在路上就回头看了我们很多次。刚刚他去学校的家属院里找老师,在进小区之前突然停了下来,回头说,让我们回去吧,不用再跟着他。”   “另外请我们帮他转达一下,说……辛苦易学长了。”   顾笙一愣。   听着这话,他忽然又想到自己之前的猜测——薄溪云和易钟深之前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人好像有了矛盾。   顾笙看向易钟深,就见男生薄唇紧抿,脸色更冷了几分,一言不发地听着电话里接下来的话。   “我们没办法,只能先等在了小区外。”   跟随保护的保镖一般不会露面,薄溪云在小区门外停下脚步叫他们时,之所以会有保镖上前,更多其实是想要表明他们并没有恶意。   只是保镖们没有想到,薄溪云早猜出了他们的身份,而且还这么坚持地拒绝了。   他在坚定地履行自己说过的话。   不想再麻烦易钟深。   小区的面积并不大,内里不便于藏匿身形,所以保镖们没有跟上去,只在小区外藏得更隐蔽了些了,准备等薄溪云出来。   以防万一,他们在小区的后门也留了人等着。   但保镖们没想到——   “那个小区另外还有一个很小的铁门,一直用锁链锁着,平时不会开,我们最后一直没有等到人,才发现小薄先生好像是从那个铁门锁链间留下的一点缝隙里,侧着身子走出去,离开了。”   “之后我们又在附近寻找,却再没能发现他的踪迹。”   顾笙听到一半,就已经拿起手机,给薄溪云拨去了电话。   “嘟——嘟——”   通话里的提示音一直响着,漫长得让人心慌。   顾笙皱眉:“不会是白格磊又来找溪云的麻烦了吧?”   “不会。”   易钟深的声音有些哑,语气却很明了。   “白格磊现在一直被盯着,他自己没有,也没派人出来。”   顾笙听得一怔。   易钟深这是直接把白格磊监视起来了?   “也不是柳家,”易钟深眸光沉沉,“柳家来Q市的两个人一直在城西网咖里,线上线下都没有要找小云的动作。”   “……”顾笙张了张嘴。   他这时才真切地体会到了,好友这些天来忙碌的实质成效。   ——在Q市,易钟深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查清这么多东西,还对这么多人的动向了如指掌。   如果这两方没有掺和,那至少薄溪云的人身安全应该没什么问题。   顾笙正想着,就听手机里的等待音忽然中断了。   “哎,溪云怎么没接?”   顾笙皱眉,正要重拨一遍,就看到了一条薄溪云发来的微信消息。   【怎么了?】   顾笙立即问他。   【你现在在哪儿?】   顾笙斟酌了一下要怎么和少年提起带他回B城的事,他还没考虑好,却见那边回复来了一条消息。   【我想自己散散心】   顾笙动作不由一顿。   薄溪云得知了那些消息,现在的心情肯定会不好。   或许,他还需要一点自己的空间。   顾笙迟疑着,问易钟深:“要不,先让溪云自己安静一会儿……”   易钟深紧锁的眉心却没有松开。   “保镖在他从铁门离开后不久就追去找人,如果是他自己,不会这么快就没有了踪迹。”   尽管还只是推测,但易钟深仍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小云可能被人带走了,或者,被谁刻意抹掉了痕迹。”   顾笙愣了愣:“……谁会这么做?”   白格磊和柳家不都没有动静吗?   “你继续联络他。”   易钟深说完,转头又对电话里的保镖道:“定位他的手机,立刻。”   *   柳家爆料传开的时候,薄溪云的确也很快就得知了。   之前白家真假儿子的消息,本来就已经被传得沸沸扬扬。现下事情真相又有了一个这么大的反转,对此好奇的人变得更多,被柳家一闹,几乎是人尽皆知。   得知自己的真正身世时,薄溪云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   十多年前白格磊将他接回来时,原本也没尽过什么父亲的责任。那时候的白格磊并不理智,因为生殖能力的丧失,他被打击太大,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非常疯魔的状态。   薄溪云原本以为白格磊只是一个特例,是他那刚愎自用的性格所导致的偏激行为。   直到后来白格磊和那些同病相怜的人频繁交流,薄溪云才渐渐得知,原来能不能行这种事,对于那些标榜独尊的男人来说有多么重要。   以至于他们不惜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甚至于匪夷所思的方式,滥用各种来路不明的诡异药物,只为寻求哪怕一点点的专用效果。   白格磊的举止,也由此变得越来越偏执。   之前白格磊对柳家的疯狂打压、不惜各种代价都要争回孩子,更多是为了自己的泄愤,而不是在于他对孩子真的有多么看重。   因此在这个孩子来到白家后,白格磊仍然在专心致志地求医问药,对薄溪云几乎不闻不问。   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中成长起来,薄溪云对于亲情也没有过什么多余的期待。   之前他得知自己可能是被薄父为了钱卖给柳家的时候,就没有过什么情绪波动。   现在也一样。   他到底是谁的孩子,又或者根本无父无母,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这是薄溪云自己的想法,他发现在旁人眼里,这似乎还是个很重大的事情。   事情果然传得很广,半天时间里,有不少同学朋友给他发过信息,多是小心翼翼地给予了安慰。   薄溪云依次回复,道了谢。   不过在回了一些后,他的微信信息就开始延迟,似乎是卡住了。   薄溪云便把信息后台先关上了,打算过一会儿再回。   信息卡顿之前,他还收到了许欣怡的消息。   和别的朋友不太一样,许欣怡发来的是几张自己拍的照片。   她在做按着网上食谱做甜点,结果成品翻了车,黄澄澄的Q弹芝士蛋糕直接被烤成了碳,跟烤糊的锅底融为了浑然一体,基本分不出什么差距。   薄溪云看着对方发的翻车照片,不由失笑,回了一句。   【注意安全。】   许欣怡那边很快又发来消息。   【开心一点!】   薄溪云莞尔。   【谢谢。】   不只同学朋友们发来信息,薄溪云还接到了班主任的电话。   “溪云啊,你现在方便吗?要不过来我家里一下?”   薄溪云便离开图书馆,去了班主任家。   老师就住在一中的家属区里,薄溪云到时,班主任家里相当热闹。   快过年了,老师家里来了不少亲戚,正围在一起和和睦睦地聊天,还有人聚在客厅里打牌。   热闹的氛围,更显得一个人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室外严冬寒气的薄溪云孤零零的,形单影只。   家里各处都有人,班主任为了方便说话,干脆端了两个果盘,直接把小孩领进了主卧。   “溪云,你知道你现在学籍的事情吧?可能会有一点情况需要处理。”   薄溪云其实在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时,就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   毕竟之前他被白格磊强迫改名的时候,就没少麻烦过老师。   班主任给他详细解释了一下。   学校里刚刚联系教育局的人,查过了薄溪云的学籍。之前白格磊将薄溪云赶出白家后,已经将他的户籍信息也直接迁了出来,薄溪云的户口被暂时落在了居住地的社区里。   而他档案里的父母信息、出生证明都改成了柳家所提供的内容,即父母为薄氏夫妻,出生地在柳家所在的邻市。   但现在事情已经被曝光出来,这些档案和证明都是当时柳家伪造的。   所以薄溪云的学籍也受到了影响,必须予以更正。   如果只是正常高中读书,那学籍信息更改的事,也没有那么急切。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薄溪云之前刚被T大录取,T大那边还等着年后来核查他的学籍信息。   这样一来,薄溪云就必须要在T大调走自己的档案之前,准备好所有的正确文件。   时间一下子就变得相当紧张了起来。   倘若真是无法办妥的话,薄溪云保送T大的事都有可能会受到影响。   所以班主任才这么匆忙地把他叫了过来。   不过在说话时,老师的语气一直很和缓,很是照顾薄溪云的情绪。   他也没有说什么时间紧张、事情麻烦、后果严重之类的事。   这些基本是薄溪云自己推测出来的。   老师只说:“我帮你申请一下表格,这种一般都有标准的格式,咱们按流程来就行,上次算是有一点经验了,这次也不用急,我们争取早点处理好,也好安心。”   但薄溪云之前已经跟分管档案的工作人员打过交道,他知道这种事并不像老师说的那样简单。   不是一回生二回熟,相反,这可能还是个大麻烦。   之前因为被迫改名的事,薄溪云已经递交过很多补充信息,现在他算是二次更改,不仅流程会更加麻烦,甚至还有可能被认作是多次擅自更改,被直接拒绝也说不定。   不过对着老师,薄溪云只点了点头:“好,实在辛苦您了。”   两个人说话的期间,卧室门不时会被打开,总有亲戚家的小孩子好奇地探头进来,再被班主任赶出去。   最后,老师干脆直接锁了门。   聊完这些之后,门外又有孩子敲门,这次是班主任自己的女儿,奶声奶气地隔着门叫着他。   “爸爸!你帮我做一下手工作业吧~”   班主任过去开门,薄溪云也跟了过去,门一开,小孩子就扑进了班主任的怀里。   班主任把女儿抱起来,小女孩趴在爸爸的肩头,咬着手指看面前的薄溪云。   薄溪云朝小朋友笑了笑,女孩也跟着笑起来,甜甜地叫他。   “漂亮哥哥~”   班主任拍拍女儿的背:“应该叫帅哥哥。”   薄溪云笑笑说:“都可以的。”   班主任道:“溪云,你今天先留下吧,我再和你商量一下申请表的事。”   他又朝冒出香气的厨房示意了一下:“我大哥正好来了,正炖着猪蹄和排骨呢,你闻闻,多香,等下马上就好了。”   薄溪云知道老师是担心自己,好意想要留自己在热闹的地方过个年。   不过他还是客气地婉拒了,不想再麻烦老师。   “我先去一趟派出所,找上次替我迁户籍的警察姐姐,帮忙看一下出生证明的事。”   他说的理由很正当,老师又劝了两次也没劝住,只好把少年送了出来。   临了,老师还又从几个小孩子那里拿过糖盘,给薄溪云外套的两个口袋里塞了满满的糖。   离开一中家属区,薄溪云看了看时间,就上了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年前已经没盛两天了,派出所马上就要放假。趁着还没到下班时间,他打算今天就去问一下自己的事。   天色不早,时间有些紧张,坐公交的话倒车也需要不少时间,所以薄溪云只好选了出租。   他特意从老师送的糖里挑出了两块薄荷糖,一块含着,一块压在了舌头下。   两口袋糖里,薄荷糖的数量是最多的。   因为小孩子们不喜欢吃,只把甜的那些捡走吃掉了。   许是薄荷糖当真发挥了作用,又或许是薄溪云这次没有看手机,下车之后,他晕车的反应并不严重。   离开时,他还向车内多看了一眼。   “谢谢师傅。”   走出几步后,薄溪云就察觉到了身后不远处的动静。   他索性直接停了下来,转头对着空荡荡的街巷,说。   “出来吧。”   街巷里没有人声,更没有回应。薄溪云扫了一眼,转身准备走,说:“不出来我就走了,别再跟着我。”   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和人玩捉迷藏的游戏。   身后这才有了动静。   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形从巷子中走了出来。   薄溪云回头,略有意外:“是你?”   来人面容英俊,眉目温和,正是白修。   薄溪云还以为是柳家来找他,又或者是白宋代表白格磊过来找茬,没想到会是白修。   不过想想看,其实白修比他那位堂兄更能代表白家。   白修看着他,稍稍有些好奇:“溪云,你怎么知道有人会来?”   薄溪云咳了一声,掩唇。   “刚刚那辆出租车的打表器,标志和车身上的出租公司不是同一家。”   “那不是出租车吧。”   而且这车虽然开到了薄溪云指定的位置,却特意掉头拐弯,停在了街对面的位置,明显不像是出租车会有的行为。   摆明了是这边附近有人。   “不愧是哥,这么细心。”   白修失笑,解释说。   “那是我朋友的一辆车,他自己经常会改装涂色,最近觉得好玩就改成出租车了。”   他还道:“那辆车的底盘更稳,不容易晕车。”   “……”   薄溪云还是没读懂对方的来意,他看了看白修,微一扬眉。   “找我有事?”   白修几步走近过来,语调温和道:“我向老师问了你的情况,猜到你应该需要帮忙。”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派出所。   “我有朋友今天正好在值班,你想办什么业务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薄溪云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可以。”   “哥。”白修轻声叫他,“我跟你一起吧,多一个人,有什么要跑腿排队的,你也省事些。”   薄溪云仍是婉拒了。   但白修比他更坚持,继续要跟着他。   直到走到一处避风口,薄溪云终于停了下来,叹了口气。   “白修。”   他忽然叫了对方的名字,问。   “既然我是临时被买下的乞丐,那你说的小时候我陪着你,你一直记着我这个哥哥之类的事,不就全都是假的么?”   薄溪云没有要兴师问罪的意思。   即使直截了当地拆穿了对方的谎话,他的语气依旧很平淡。   白修却被问得一时哑然。   薄溪云心平气和地说:“如果你因为想要戏弄我,而花费这么多心思,那实在没有必要,我不会给出太多让你愉悦的反应。”   之前白宋一直挑衅想要看他笑话,也从没成功过。   白修又何必这样折腾。   现在薄溪云实在没什么多余的时间陪对方耗着,他说完就低头拍了拍袖口,准备去派出所。   “你先回去吧,再见。”   “溪云……哥!”   白修又叫住了他,声音里终于不复一贯的平稳温和,尾音中甚至带着不甚明显的颤意。   “对不起,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薄溪云脚步一顿,回头。   白修正直直地看着他,目光里带着少见的无措。   “我不是故意想要骗你的,是因为……我不想让你想起幼时乞讨的那些糟糕回忆,才会顺势说你就是我的远房哥哥。”   他握紧了双手,声调稍稍低了下来。   “但我们真的在一起相处过,你养伤的时候,在柳家住过一段时间,我第一次有同龄朋友可以一起待这么久,我很依赖你。”   薄溪云看着他,默默地舔了舔舌尖下剩余的一小块薄荷糖。   白修的语气里满是诚挚,看他的眼神也不似作假。   但薄溪云仍然没办法确认。   他的记忆里完全没有那个时间段的经历,之前还觉得是因为记忆模糊,现在看来,却很有可能是幼时经历过于惨痛,自发激起了身体的保护机制,将那些记忆封存了起来。   薄溪云也不清楚。   白修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哥。”   一步之外的白修又低低叫了他一声,语调听起来甚至有些可怜。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   “就算不提这个。”薄溪云用舌尖把薄荷糖挪到了一侧,说,“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小时候的事可以影响这么深远吗?   “我们已经十多年没见过,彼此可能都变成完全不同的人了。”   白修的脸色仍显得有些苍白,他却笑了笑:“不,没有的。”   “不管什么时候,你永远都是最冷静,最理智的那个人。”   白修看着他,轻声说。   “我喜欢的,一直是这样的你。”   薄溪云抿了抿唇,确认对方不是在开玩笑。   于是他也只能冷静理智地告诉白修。   “抱歉,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白修冷白的面色上微微有些泛红,他低下头来,低声说。   “那也没关系的……哥,我只是想能帮到你。”   “你能好一点,我就会很开心。”   薄溪云并不是真的多么绝情,一样要冷酷地划清界限。   但既然对方已经表达了心意,他更不能以此钓着对方,获取好处。   “谢谢你,不过我自己可以处理。”   “有需要的话,我会请你帮忙的。”   薄溪云停顿了一下,又道。   “另外,我觉得,你对我可能只是一种童年惯性的依赖,或许等你多看看其他朋友,就会发现,这并不是喜欢。”   白修终于抬起头来,却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的,哥。”   他问。   “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能看出来易老师喜欢你吗?”   “因为他看你的眼神,和我一模一样。”   白修抿唇笑了笑,墨似的纯黑色眼眸很是明亮。   “看着你这簇绝世的宝物。”   薄溪云看着对方笑起来愈发英俊温柔的脸,却微微皱起了眉。   白修刚一提起易钟深,薄溪云就下意识地想说不一样。   而现在,他更是发现了不同。   因为在薄溪云明确说了拒绝的话之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白修的状态却似乎反而因为这种拒绝——   变得更兴奋了。 第34章 拒绝告白   034   薄溪云不由生出了一些疑惑。   不过等他再去细看时,却见白修仍旧低眉垂眼,神色间只有满溢的真切,面容依然是一贯的温和。   似乎刚刚那种隐隐流露出的兴奋,只是一种错觉。   “时间不早了,”白修还主动说,“哥先去派出所看看吧,免得等下要下班了。”   他抿唇笑了笑,露出些赧然的腼腆之色。   “我们的事情不急,之后慢慢聊也可以。”   薄溪云看着他,蓦地想起了之前许欣怡说过的一些话。   最早,白修被分到许欣怡所在的三班时,因为一些绯闻,两人的名字时不时会被一块提起。   许欣怡那时就很不高兴,她和薄溪云明确地表示过,自己对白修不感兴趣。   一开始,许欣怡只说自己在竞赛时和白修就没说过几句话。后来,她还和薄溪云提过一句。   她觉得,白修看起来有些太阴郁了。   那时白修已经去了一班,一中的同学日常与他的相处还算不错,并没有人评价过白修阴郁孤僻之类的词。   但许欣怡却说,白修的笑,总让她觉得很有欺骗性。   不过当时许欣怡也说,可能是她先入为主,对白修有什么偏见。   只是现在,薄溪云也隐约生出了同感。   对白格磊或白宋,薄溪云能很直接地一眼看清他们的打算。   但对面前这个看起来坦荡又真诚的白修,薄溪云直到现在也没能猜透他的目的。   时间的确不多了,薄溪云没再耽搁,转头走去了派出所。   白修保持着几步距离,在后面安静地跟了过来。   薄溪云看见了,但他也不可能真强迫别人怎么动作,加上赶时间,就随对方去了。   等走进派出所,薄溪云便发现,户籍业务的几个窗口都排满了人。   似乎是附近有个社区集体过来办理业务,排号机上的等候号码已经显示到了二十多号以后。   薄溪云看了一眼时间,皱了皱眉。   离派出所下班只有不到四十分钟时间,他现在去领号,估计也很难排上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窗口,几个窗口都还在忙碌着,没有一点要结束立刻叫下一号的意思。   薄溪云斟酌着,还是准备去排号机领个号。   不过他才刚一动作,就听见白修叫他。   “哥,号码给你。”   白修手里拿着的,正是一张提前排好的号码纸。   旁边坐了不少等待的人,听两人的对话似乎是兄弟,自然也不会多问。还有人面带羡慕,看着那张马上可以就轮到的排号纸。   薄溪云也看向了对方手里那张号码,莫名生出了一个念头。   如果刚才自己在街巷口没发现对方。   那白修是不是会趁现在这个最好的时机,出来偶遇?   但现在再排队真的来不及了,而且户籍问题只能在户籍所在的派出所办理,薄溪云也不可能转去别的地方。   他最后还是接过了那张号码。   “谢谢,我欠你一个人情。”   白修却好像并没准备借此讨要什么,反而笑着说。   “不用,哥,你之前在冬令营还帮了我那么多。”   没等两人再说什么,不远处的窗口已经响起广播。   “请111号前往03窗口办理业务。”   111号正是白修拿出的那张号码纸,薄溪云走过去,就见窗口后面坐着的年轻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先和薄溪云说话,反而对着他身后道:“来啦?”   薄溪云回头,白修朝他笑了笑:“这是我朋友。”   白修朋友果然办理得很上心,他详细询问了薄溪云的一应信息,期间还打了三四个电话,去找同事和上司询问。   毕竟,薄溪云这个情况的确有些特殊。   忙碌了十多分钟后,朋友终于联络上了专门的负责人,又打了好一会儿电话,才对薄溪云道。   “负责人说去找领导汇报了,可能需要再商量一下,你先稍微去等一等吧,我先把剩下的业务办理完,有回话就立刻叫你。”   “好,谢谢。”   薄溪云点头,先让出位置给了下一个办业务的人。   他走去一旁,看了看表。   现在距离下班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   白修也跟薄溪云走了过来,问。   “担心下班来不及吗?没事,我朋友今天等处理完你的事才会走的,你先歇一歇吧。”   薄溪云看了看他,还是道了一声。   “谢谢。”   “不用客气。”   白修莞尔。   “能帮你我很开心。”   因为之前室内人员众多,加上这里还开着暖气,不算宽敞的业务厅里略显燥闷,还飘散着一些不知名的气味。   薄溪云被闷得有些不舒服,便起身,去了外面透气。   刚刚白修朋友已经记下了他的手机号,说等有回音就打电话叫他,也不用担心会错过。   白修照旧跟了出来。   天色几近昏暗,厅门外的路灯已经亮了。   看着暖光照耀下,侧脸愈发白皙剔透的少年,白修默默地舔了一下齿尖。   他看了看薄溪云呼出的白汽,忽然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条围巾。   “外面冷,哥护上一点吧。”   薄溪云轻咳了一声,染了些湿漉的眼睫在灯光下愈发卷长,他低声说。   “不用了,谢谢。”   白修还想再说什么,忽然听薄溪云慢声问。   “你说,因为孤单,所以很怀念我这个小时候的朋友。”   薄溪云回头朝明亮的厅内看了一眼。   “不过现在看,你的朋友还挺多的。”   白修很淡地笑了一下,没有反驳,说。   “当一个人忽然获得优渥的家世背景时,就也会有了很多朋友。”   薄溪云沉默。   “我是个很念旧的人。”   白修轻声说。   “所以也很常会坚持自己,即使有挫折也不会轻易改变。”   薄溪云知道对方这句话真正的含义。   他在说,不会因为被拒绝而放弃。   但没来由的,薄溪云却忽然想到了易钟深。   ……学长也是吗?   少年微微仰起头,望向已然生出点点星亮的天空。   他的侧脸被直射的灯光勾勒出愈发柔软的轮廓,漂亮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薄溪云在想。   之前自己对学长说的话,是不是太武断了?   白修说他不会轻易改变,但其实在薄溪云心里,提到坚韧笃定,他似乎只会想起易钟深。   他之前曾说。   “或许等你过一段时间就会发现,没有我,你会轻松很多。”   现在薄溪云却发觉。   或许易钟深并不会变。   只是他妄自为对方做了揣测。   又或者。   看见他,学长才会更轻松一些。   薄溪云的思路忽然被一旁的声音打断,白修问他。   “在想什么?”   薄溪云收回望向天空的视线,摇头:“没什么。”   白修却说:“你好像忽然心情就变好了。”   薄溪云心说,有吗。   可是又好像没办法不回答。   有。   薄溪云没再回答,他低头看了看时间,正好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白修朋友打来了电话。   薄溪云接下电话走回业务厅,各个窗口已经在准备关闭了,白修朋友走出来,面带歉意,说得很不好意思:“那边领导下班了,没办法,抱歉,只能明天再帮你问一下了。”   “不用这么说,已经很辛苦你们了。”   薄溪云礼貌地道了谢,对这个结果也没太意外,毕竟自己的情况处理起来确实有些麻烦。   离开派出所,薄溪云看了看时间,准备继续回图书馆。   只是一直等到去图书馆的公交车开过来,白修也没有离开。   薄溪云已经和对方道了别,白修却跟着他一起上了公交,还说。   “我正好也是这一趟车。”   薄溪云没怎么信,不过也没有多问。   正值晚高峰,公交车上没有空位,薄溪云站到了后门附近。   不知是不是车内人多拥挤,薄溪云隐隐生出了一阵晕眩感,像是他平日晕车时会有的感觉。   但一般来说,他坐公交车并不会有太大反应。   薄溪云不自觉地拧起了眉心,离图书馆还有七八站,他打算再过两站看看,不行就去后排等个空位。   结果车又开了两站,薄溪云晕眩反胃的感觉却更严重了。   他仿佛直接闻到了车体内正在溢散开来的刺鼻汽油味。   公交车在前方拐弯处一个急刹,薄溪云的手指脱力,没能抓住扶手,差点一下栽到了其他乘客身上。   “抱歉。”   薄溪云掩唇闷咳两声,低低道歉。   被撞了一下的乘客原本神色不虞,皱眉回头正要开口,看见薄溪云的长相时,却明显地顿了一下。   那乘客又见少年唇色苍白,最后还忍不住道:“你没事吧?”   薄溪云只勉强摇了摇头,连“没事”两个字都没能说清。   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晕得直接干呕出来。   薄溪云恶心得厉害,随即就被旁边挤过来的人伸手扶住了。   “哥!”   白修居然还没走。   他扶着薄溪云的手臂,面带忧色。   “你难受吗?又晕车了?”   车辆又停停走走地开起来,刹车时依旧会有惯性,薄溪云说不出话,只能艰难地低喘着,眼前浮现出一片星星点点的黑影。   他的状态实在不好,旁边的乘客看了看两人,忍不住对白修道:“要不你下一站,先带你哥下去稳一稳吧。”   这辆公交刚经过一座活动中心,车上有不少老年人,一时半会也不太可能有空位。   薄溪云低头掩着唇,又听见白修问:“哥,我们先下去透透气可以吗?”   最后,他还是和白修先下了车。   走下车时,薄溪云甚至觉得自己一脚好像踩在了摇晃的摆锤上。   他极为勉强地让自己站稳了,拒绝了白修的搀扶。   但附近并没有能坐着歇一会儿的地方,薄溪云听见白修用导航查了查,最后找了一家附近的咖啡馆,将他领了过去。   咖啡馆有二楼包厢,里面很是宽敞。   说是包厢,其实跟一个休息室差不多,里面还有沙发和床。   白修把薄溪云领进来,将他安顿好,又下楼去卖了药回来。   一系列举动很是体贴。   但在一片难以抵御的昏沉之中,薄溪云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   自己今天晕车怎么会反应这么强烈?   即使下车已经有一会儿了,薄溪云的头疼和反胃感却始终没有缓解,反而连意识都变得有些昏沉。   白修将冲好的药端了过来,见沙发上的人依旧面无血色,他还伸手,想要将人扶起来。   只是在他碰到那纤细的手腕之前,对方却哑声开了口。   “不用,谢谢。”   白修没再坚持,反而笑了笑,很规矩地将手收回来,主动离得远了一些。   “我没有别的意思,哥喝点药吧。”   薄溪云身上仍然一点力气都没有,鼻间还萦绕着无法散去的汽油味。   反倒似乎是白修身上一直以来的那种淡淡草药味,能将汽油味冲散,让人觉得舒服一些。   这种感觉在白修伸手将杯子推过来时,变得更明显了。   仿佛只有离他近一些,才能将那恶心的反胃感稍稍缓解。   “哥今天身体不舒服吧,所以一坐上车就晕了。”   白修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很是心疼。   “之前我因为哮喘不舒服的时候,也容易晕车。早知道,劝你坐地铁就好了。”   他又劝着薄溪云多喝了一点杯子里的药,关切道。   “现在好一点了吗?”   沙发上的少年因为面色苍白,显得眉眼愈发细腻精致,如工笔细细勾描出的传世名作。   只是此刻少年仿佛连意识都不甚清醒了,迟了好一会儿才听懂白修的话,轻点了下头。   恰在此时,薄溪云的手机响了起来。   少年着实有些虚弱,手指都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才将电话接了起来:“喂,您好。”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归属地为B城的号码。   “你好,我是T大招生办的,你的学籍信息是不是出了些问题?”   偏在少年如此状态不佳的时候,T大的老师打来了电话,还询问了不少问题。   薄溪云一一应了,声音放得很轻,却还是稍显吃力。   白修在一旁安静地等着,直到电话挂断,才问了一句。   “怎么了?”   薄溪云因为通话举了许久的手已经无力地放了下来,纤细的指尖格外苍白,说话也带些低喘。   “招生办……学籍的事。”   白修有些忧心:“是不是还有挺多事情要哥处理?”   少年眉心微蹙,好像难受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那还是挺麻烦的……”   白修问。   “他们跟你说怎么做了吗?”   少年又摇了摇头。   白修皱眉:“那难道要自己解决吗?是不是得找人问问?”   他说着,忽然想起什么。   “对了,我之前认识一个负责省内招生的T大老师,不然我打电话问问他?”   已经近乎脱力的薄溪云似是失去了之前的防备,连一直以来的明显的抗拒之意都削弱了许多,只低低应了一声。   “好。”   白修拨了一个号码,对面很快接了起来。   听清缘由后,那位老师直接道,   “哦,正好,我前两天刚帮一个学生处理完学籍档案的事,我把大致需要的流程复述一遍,你们找东西记一下吧。”   老师应对很是专业,说话也相当靠谱,让人一听就感觉安心了几分。   白修按下扩音键,将手机放在一旁,找出了纸笔开始记录。   流程很快就记满了一张纸,老师还问了薄溪云的姓名和竞赛编号,说他先去系统里查一查。   白修之前和薄溪云一起参加了比赛,所以他都没有问,就直接报上了对方的编号。   电话挂断后,白修松了口气。   “总算有些眉目了。”   但一旁的薄溪云却好像还没有放松下来。   少年指尖微颤,他重新拿起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微信。   似是还想要问问谁。   只是他的微信界面还是有些卡,刷出来的信息也延迟许多。   白修看见,笑了一下,问。   “哥想要联系谁啊,易老师吗?”   听见他提起易钟深,原本意识已经混沌一团的薄溪云似是清醒了些,抬起眼睛看过来,皱了下眉。   白修当即解释道。   “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最近只和易老师走得近。”   “所以你才想要问问他吗?”白修笑了笑,“这么看起来,其实哥对易老师也挺依赖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但易少太忙了。”   “易少来Q市这么多天,负责的项目也有不小的进度,大家都很佩服他,年纪轻轻就做得这么好,而且还这么勤勉。”   随着白修说起易钟深的事,原本似乎已经难受到半昏迷状态的薄溪云,好像恢复了些精力,略显涣散的视线也重新聚起焦点。   他听着白修继续说。   “和他在工作上接触过的人都知道,易少工作起来不分白天还是晚上,很多时候他一天就会处理掉三四天的工作量。但唯独每天晚上六点到九点,易少不会加班。”   白修说着,微微低下头来,盯着薄溪云的眼睛,问他。   “哥知道为什么吗?”   薄溪云干涩的淡色唇瓣张了张,眉心皱得更紧了些。   白修说:“因为他要陪你上晚自习。”   他低叹一声:“哥这样,其实让易老师也挺辛苦的。”   “毕竟,他的身份和我们这些单纯的学生不一样。”   少年苍白的神色透出些茫然,似乎真的因为自己的过错生出了无措。   “而且,”白修看着他,说,“你那样拒绝了他,他也会觉得挺没面子的吧。”   薄溪云的手指蜷了蜷,哑声开口:“拒绝……什么?”   “难道没有吗?”   白修轻笑,露出些了如指掌的淡然。   “他向你告白了吧,然后被你拒绝了。”   见薄溪云还蹙眉盯着他,白修又体贴地解释了一句。   “前些天你和同学去吃火锅,在路上遇见了易老师,你不是都不想见他么?”   “那天和你一起玩的人里,有我的朋友。”   白修垂下目光,以俯视的角度望下来。房间顶灯在他身后,灯光投落,正巧让他将沙发上的少年笼在了自己的身影中。   “我没有刻意监视你,哥。”   “我喜欢你,所以才这么对你关心。”   他还笑了一下,英俊的面容越显温柔。   “我会一直这么关心你。”   “我和易老师不一样,你拒绝我,我也不会记恨在心。”   白修轻声说着,似如蛊惑,偏偏又如此真心。   “被你拒绝了,我会更想对你好。”   看着从来这样冷静的你,为我展露出不一样的神色。   或怒意或愤恼。   无论何种,都是惊人的漂亮。   他轻诉低语。   “我们两个,才是最合适的。”   靠倚在沙发里的少年面容昏沉,像是已经被这言论说服,没有露出任何的反对之意。   直到白修的电话再度响起,电话里的老师叫着薄溪云的名字时,少年好像才恢复了一点清醒。   老师在说:“我刚刚查了,你这个情况,在系统里可以确认,不过需要你那边申请一下,你先按我说的去提交吧。”   老师那边很快发来了一个文件,让薄溪云填好,用自己的账号登录系统,发送申请。   白修用手机接收了文件,随即就将薄溪云的信息填写了上去。   像刚才一样,诸如身份证之类的几串长长编号,他连问都没问,就直接帮薄溪云填好了。   但他在填写的时候,一旁的少年盯着屏幕上文件的标题看着,却低低地问出了一声。   “申请……专业?”   “对。”白修继续填写着,顺便解释,“现在负责你的是校招生办,核对学籍信息比较麻烦,等你申请好专业,被划分到院里去,处理起来就很方便了。”   少年仍有些低喘,但还在问“什么……专业?”   “物理大类的。”   白修已经填完了,直接把文件发到了薄溪云手机上,说。   “提前批里正好有,是你最擅长的专业。”   少年看着屏幕上的文件,虽然他的视线有些无法对焦,却还是皱了皱眉。   “T大分校区……S市?”   被白修填好的申请文件里,专业所属的校区,赫然正位于几近最南方的S市。   与B城相隔遥遥千里。   “嗯。”   白修放低了声音,声线格外和缓。   “这样不是正好么?哥也不想再麻烦学长了吧。”   “这样你既能去T大,也能避开他。”   说到最后,他近乎是诱哄的语气。   “登陆账号吧,早点确认好,也能早点休息。”   少年眉心微拧,似是还有些迟疑,白修见状,索性将他的手机拿了过来,点开网站,直接将薄溪云的账号和密码输入了进去。   依旧没有任何停顿。   但后台系统的登陆还需要最后一步,指纹验证。   白修将手机放回薄溪云手中,低声说。   “哥把指纹验一下。”   他几乎在以胁迫的姿势,监督着晕沉的薄溪云,看着少年把手指按了上去——   然后一声轻震,验证失败。   白修皱眉,少年面上也露出了些疑惑,看了看自己的手指,随即又试了一次。   “嗡。”   仍是验证失败。   “是这个手指吗?”白修问。   少年点了点头,面上的茫然不似伪装,他声音仍然很低弱。   “可能……有汗。”   他把自己的指尖攥进掌心里,轻轻擦了一下,重新又把手指放了上去。   而这次,少年的动作更慢了一拍。   尽管那纤长的手指动作时如此赏心悦目,白修却还是皱了皱眉,不甚满意对方的缓慢,复又逼得更近了些。   “哥在想什么?”   他又是那种几近诱哄的语气。   “不需要犹豫了。”   只要等指纹验证成功,一切就可以圆满完成。   他亲爱的哥哥,会和他一起,去往千里之外、四季如春的S市。   需要薄溪云做的只有指纹验证这一步,白修甚至准备等下就把对方的手机拿过来,帮他填好。   但薄溪云的动作依旧有些迟疑。   白修忍不住,直接伸出了手去,想要握着那纤白的手指按下去。   “嘶!”   然而在碰到的那一瞬,白修的触感却并非想象中的温腻柔软,而是一阵针扎般的刺痛感。   甚至让他将靠近俯下来的身子都不由自主地退开了半步。   “小心。”   少年这时才低低开口,尾音微哑。   他的提醒却很是漫不经意。   “天气干燥,容易起静电。”   白修眉心紧皱,只见少年那白皙纤长的手指间,正捏握着一个钥匙挂件似的小巧物件。   半开的顶端,还露出了一个探针。   白修瞳孔皱缩:“你——”   电击器?   而在这时,拿稳了小型电击器的薄溪云才终于落下手指,在手机上按下了指纹。   “嗡——”   屏幕上瞬间弹出一个提示。   【您已三次验证失败,该账号已被锁定,无法登陆,请于72小时后再次尝试!】   账号被锁定了整整三天。   白修这时才反应了过来:“……你是故意的?”   薄溪云故意用错误的指纹验证了三次,以此锁住账号,三天之内根本无法再登陆。   也就让那提前选定专业去S市的申请,无法被递交上去。   在白修惊异的注视下,薄溪云没有回答他,反而提起了另一件事。   “你刚刚问,我在想什么。”   少年的面色仍然有些孱弱,眼眸也因着激出的水汽被染得如此湿漉。   但他的眸光却很是沉静,淡然无澜。   哪有一点任由操纵的昏沉之意?   薄溪云的声音微哑,话也说得有些慢,如此落入白修耳中,却更能让他听得如此清晰。   “我在想,学长现在怎么样。”   薄溪云单手撑住纤瘦的下颌,弯唇笑了一下。   笑意浅淡,却是如此夺目凌人的漂亮。   “他今天有没有不舒服……等下回去之后,要怎么帮他安抚。” 第35章 拒绝告白   035   白修的计划被识破,行径没能得逞,但他最先表现出来的反应,却是对薄溪云的关切询问。   “哥是不是感觉好些了?”   即使在这种时候,白修的关心依旧如此真切,好像对刚刚功亏一篑的计谋毫无在意。   只在乎薄溪云的感受。   薄溪云缓缓地吸了口气,低声说。   “白修,我为什么会难受,你不清楚吗?”   白修的反应根本不正常。   哪怕是被揭穿后恼羞成怒,也比不过现在这样。   ——他的神色和语气仍是一贯的真诚,却仿佛冒着森森寒意,让人脊背发凉。   明明是他一手造成的伤害。   偏偏白修还露出这样心疼的表情。   “还是不舒服吗?”   白修蹙眉。   “哥是怎么清醒的?”   他看了看薄溪云手中的电击器。   “不会是……用电击让自己醒过来的吧?”   白修的视线流连在对方那愈显纤弱的苍白手指,他的语气,已经不再只是纯粹心疼。   更显出了深藏其下、再难抑制的愉悦与兴奋。   仿佛看着薄溪云越是如此隐忍作痛,他就越会兴奋一分。   “……”   薄溪云无语了一瞬。   他活动了一下纤长的手指,拨弄着指间的小型电击器,声音很是冷淡。   “你故意让我晕车,又在我难受失去防备的时候下药,打算以此控制我的意识,任你摆布,是吗?”   即使是问句,薄溪云也没有几分想要得到答案的兴趣。   “但晕车反而会让我更清醒。”   那种反胃的晕眩生出如此鲜明的恶心感,却让他将理智留存到了现在。   最终识破了白修的打算。   眉眼精致的少年神色冷淡,语调也漫不经心,却是一颦一动,都愈发醉心勾人。   “电击自己?你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听到这话,臆想被粉碎的白修额上青筋猛然一跳,如面具般完美的表情好似碎了一道裂痕,终于有了异样的变化。   但最后,白修却还是笑了笑:“哥,你不用故意激怒我。”   “你刚刚说的在想易老师,也是故意要气我吧?”   白修望着面前将视线挪开了许久、始终没有正眼看他的少年,笑容更真切了些。   “不用看了,哥。”他温柔地说,“再看也是白花力气,你出不去的。”   薄溪云用齿尖咬住了唇侧一点软肉,抬眸冷冷地看向了白修。   他刚刚的确是在借着慢声交谈的机会,打量四处,寻找出路。   薄溪云手里拿的这个电击器功率并不大,只是便携,可以拿来防身,但没办法正面搏斗,不能将人直接电晕。   柳家的那些爆料传播开之后,薄溪云虽然没怎么在意自己的身份,但也生出了戒备之意。   至少要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只是从爆料到现在,时间并不长。薄溪云只来得及准备了一些随身的小东西,还没能找到杀伤力更大的装备。   况且就算是有,他又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使用。   薄溪云到底还只是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体型又如此的文弱纤瘦,哪怕是他平时状态最好的时候,也不见得真能靠单打独斗来制服白修。   虽然白修总会有意无意地提及自己的哮喘,但薄溪云从今天被他扶下车时,就已经真实地感知过白修的力气。   他绝不像自己说的那样体弱身虚。   何况,白修还足足比薄溪云高出大半头的身量。   所以尽管薄溪云一直拿着手中的电击器,但他也知道,白修并没有真的多忌惮那种小玩意。   薄溪云在寻觅其他方法。   他刚刚一直在找,看屋里有没有什么大件易碎的东西。   这里是咖啡馆的二楼,包厢都很安静,楼下咖啡厅也还算幽静,如果能把什么大件东西打碎,发出异动,或许能吸引别人进来,也好让薄溪云找机会离开这里。   但他的打算,却直接被白修拆穿了。   “这家咖啡馆也是我朋友的店。”   白修说。   “这是个特制的房间,无论里面发生什么,外面都不会听到动静,而且门锁有多重密码,只有我能打开。”   “如果你受伤,我也会心疼的。”   白修温柔地说着,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想强迫你,哥,你为什么不想想我的话呢?”   薄溪云说:“什么话?”   他和对方说着,继续思考。自己的手机并没有被白修强行收走,很有可能是被对方提前动了手脚,又或者这里的信号有问题。   薄溪云的另一只手动了动,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往藏了一点。   不出所料的,白修立刻朝他动作的左手处瞥了一眼,神色却没有一点变化。   白修还温声继续说着。   “你实在没有必要,再想着易老师了。”   “你知道他为你花费了多少心思么?”   白修看了一眼少年的外套。   “唔,你今天没穿他送的衣服。不过前些天,我有个朋友偶然说起了一件新鲜事,说他认识的高定设计师接了一单奇怪的私活,工作内容就是给许多套成衣加印额外的logo。”   白修看了看薄溪云,笑。   “T大的logo。”   薄溪云听了他的意有所指,也没什么表情。   少年只是无声地磨了下咬着唇畔软肉的齿尖,心想。   早知道就穿学长送的衣服了。   就该穿一身毛毛绒出来,抖出来的粉尘都能呛得白修难受。   “你让易老师耗了那么多心力,还让他腾出工作来陪你。”   “他现在乐意这么做,是因为一时喜欢你——哦,对了。”白修笑了一下,“现在哥不说‘他不喜欢你’了吧。”   他的语气里带着那种“我早就跟你说过了”的了然口吻,很是让人恼躁。   “可是易老师那样身份的人,真的会心甘情愿地默默付出下去吗?他还能坚持多久?”   “何况,你还拒绝了他。”   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   白修趁热打铁,继续进一步巩固自己之前就一直在加持给对方的观点。   “而且,易老师从来也没对别人说过他喜欢你,不是吗?”   “你看,连你之前都误解了那么久。”   白修细细分析道。   “即使不少人看出来了,易老师也一直都没有承认。你知道为什么吗?”   薄溪云眉心微蹙。   白修摊了摊右掌,说:“因为这样才方便他随时抽身走人,他也不会受什么舆论影响,一切都是旁人的诽谤。”   “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编排易老师的坏话?”   他紧盯着少年的表情,一丝都没有错过。   “我说的是真的,哥,你是不是忘了易家的地位?他们可能会允许易少找来这样一个伴侣吗?”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白修说,“易少是易家的独子,找了你,他们家的后代怎么办?”   “对易家的人来说,你不会是一个好选择。”   “除此之外,易少还会有更多其他的考虑。他对你的感情,不过是暂时的,只源于身体的巧合吸引。”   白修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越发惑人。   “他的真心,留有分寸。”   白修还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自己的手机。   “说不定,你马上就会听到他离开的消息。”   听到这句话,薄溪云的指尖不由动了动。   但白修并没有就此多说,转而道:“而我和他不一样。”   白修有着十足充分的理由。   “我单是看到你就会很愉悦,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接受。”   “即使你拒绝,我的热情也永远不会被磨灭。”   他用自己的逻辑阐述着,竟也透显出了一种款款深情。   “我对你的感情毫无保留。”   薄溪云没有和对方辩驳,去说什么,“但我觉得你恶心”。   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么说了,只会让白修更兴奋。   所以少年只是冷眼旁观,面色无澜,像极了是在听一出蹩脚的曲戏。   这种反应让原本眸光熠熠的白修顿了顿,微微敛下了神色。   “哥,”他问,“你是不是还在想反驳我,觉得易老师对你才是真心?”   薄溪云却是神色平静地说:“我不想和你提他的感情。”   晕车的后遗症仍未褪去,少年依旧面无血色,看起来就很是虚弱。   唯有他那一双眼眸亮而沉静,声音也是一字一句,如此清晰。   “对着你说一个字,都是脏了他。”   白修皱眉,似是心神巨震,面容间流露出了明显的苦涩:“为什么……”   “你为什么这么抗拒我呢,哥?”   “多年前,你就彻底地把我忘记了。”   白修呼吸急促起来,声带颤意。   “直到现在,你也不愿意多看一眼我对你的感情。”   薄溪云低头闷咳了两声,勉强压下仍未消退的恶心感,抬手按了按抽痛的额角。   这人又开始用新的套路了。   白修还在说:“你不知道,我有多嫉妒白宋,我多想和你一起长大。”   “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之后再也没有人那样陪着我了。”   “你知道我长到现在,因为先天性哮喘做过多少次治疗吗?如果不是想着找你,我或许都没办法坚持到现在。”   他哑声说。   “所以,我永远不可能放下你。”   薄溪云又咳了两声,勉强呼出一口气,低声开口。   “白修,我再劝你一次。”   他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   就像之前在冬令营被胡鹏围堵,他在那次通话里,最后一次劝诫白宋那样。   “放我走,好好想清楚,不要再把任何人当成你的玩具。”   但显然,白修比白宋的心思深沉多了。   他没有一点被揭穿了本质的恼羞成怒或是神色失控,反而拧起眉,满脸失落。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吗?”   白修的声音逐渐带上了质问,增添了无形的压迫感。   “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当初是你头也不回地丢下了我,忘记了我们的一切,独自来到白家,过上了那么优渥的生活。”   “你想过我吗?”   白修问。   “你知道我哮喘发作的时候有多难受吗?我的病需要大量的药物和长期治疗,这些都要耗费大笔的金钱。本来白家可以承担这些费用,可是我却只能待在柳家,根本没办法回到原本属于我的家庭。而我本人就这样以无父无母的孤儿身份,被生生耽搁了这么多年!”   说到最后,白修尾音发颤,近乎失态,像是从小积压了这么久的委屈,统统爆发了出来。   他赤红着双目,问薄溪云。   “你在白家当着小少爷幸福地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想过我吗?”   白修这话,直接戳破了两人之间最大的矛盾。   对这种命运玩笑似的造化弄人,即使再冷静的人身处其中,都很难无动于衷。   毕竟这不只是简单的几句描述,而是真真切切发生了的现实。   整整十余年的身份错换。   白修是真正的,被耽搁了的那个人。   白修的胸膛急剧起伏着,面色哀痛,仿佛在逼问薄溪云的同时,他也在受着同样的锥心之痛。   许久,他才终于稍稍平复了下来,闭眼深吸了一口气,低声说。   “但我不怪你,哥。”   他还很轻地,对着薄溪云笑了一下,像是就此消解了一切过去的旧债。   “只要你和我一起,我不会介怀过去的事。”   “我们还有很长的以后。”   薄溪云沉默地捏着自己的指尖。   他确定了。   白修真的在pua他。   从刚刚说薄溪云害得易钟深那么辛苦,到现在责备他这个假儿子让白修无法回到自己的家。   方方面面,各种过错,明暗指责。   一点一点地把人的自信踩进泥里。   然后再大度地表明原谅,暗示他,像他这样的人,只有自己才会不计较,予以接纳。   薄溪云低低吸了一口气。   他给过白修机会了。   对方却变本加厉。   “你没能回到白家,不是我的原因。”   换做真被打击到的人,或许的确会很难直接说出这句话。   似乎不去责怪自己,也需要足够的勇气。   哪怕不像是白修和薄溪云这样真假身份的复杂关系,很多人在接受到旁人的指责时,也可能会忍不住对自己生出怀疑。   即使不单是自己的错,   但薄溪云不会。   他从不会被别人影响心绪,他如此自律,清楚地认识自己。   “你的病,也和我没有关系。”   “这么多年,柳家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他们当初是因为心疼女儿才会和白格磊决裂,坚决不肯给出孩子。对你的治疗,也从来都尽心尽力。”   薄溪云拒绝了白修的偷换概念。   即使白修这些年因为没能回到白家而失去了什么,那也不是薄溪云的过错。   “而且,一个多月前,白格磊这么突然地发现了自己亲儿子的消息——白修,这件事难道和你没有关系吗?”   薄溪云说。   “如果不是你说自己气管不舒服,执意要去外省治疗,不肯留在市内。柳家又怎么会在出省的时候被白格磊发现?”   他一针见血。   “你自己想回白家,想追求更优渥的生活,就不要把过错推到我的身上了。”   白修温和的面色终于冷了下来。   他勾唇笑了一下——这次的笑倒像是白修真正的笑了,带着逼人的冷意。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   薄溪云平淡地看着他,说。   “因为你和白宋也没什么两样。”   当初白宋也被薄溪云直接拆穿了他那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做大伯儿子的隐秘念头。   只是这种说法,对于自视甚高的白修来说,已经近似于羞辱。   他的脸色明显难看了几分。   半晌,白修才低笑一声:“那个傻逼怎么配和我比。”   “我和他不一样,哥。”白修的面色重新温和起来,说,“因为他什么都没有,而白家,是我的。”   正说着,白修掌中的手机振了一下,他扫了一眼,眼底笑意更深。   “哦,现在易老师准备走了,你也要是我的了。”   薄溪云皱了皱眉。   学长要去哪儿?   见少年的反应,白修好心地没有卖关子,他将手机转了过来,亮给薄溪云看。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张一个半小时后从Q市飞往B城的头等舱机票,而乘客的名字——   赫然正是易钟深。   白修把手机收了回去。   “对了,我朋友还拍到了他去机场的照片。”   瞥见薄溪云的神色,白修笑了笑,说。   “是不是想问,他为什么突然走?”   “你不是说过吗,你刚刚还在想,易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确实,他似乎真的不太好,又出现了应激的反应,还挺严重的。”   “不过,不需要哥再费心思考怎么去安抚了,易老师会回B城,得到最好的治疗。”   白修低笑。   “不会再打扰我们了。” 第36章 拒绝告白   036   白修的话说完,却见薄溪云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冷静,甚至于近乎冷漠。   薄溪云说:“他的情况,怎么会让你知道。”   况且昨天顾笙还说,易钟深的状况已经好转了。   无论发热还是应激,都没再有什么大碍。   白修瞥了一眼薄溪云握在掌中的手机,耐心地解释。   “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吧。”   “易老师之前的项目进展就那么快,早就留下了隐患,你猜包工程的那些老油子,会不会服气一个空降来的、还没到二十的年轻人?”   白修似笑非笑。   “恐怕易老师这次回B城,也是去找家里人帮忙兜底了吧。”   “我早就说过,”白修故作遗憾,说,“对他而言,还是工作最重要。”   “只有我是全心为你。”   薄溪云看着他,说:“你是为你自己。”   白修笑了笑:“我的,不就是你的么。”   “哥,你看,我们的人生从那么早就被绑在一起,连身份都如此重叠过,这还不能证明我们的缘分吗?”   白修说。   “而且,白家马上也会是我们的了。”   薄溪云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巫颖姐怎么了?”   白修失笑:“你晕得这么厉害,怎么还这样敏锐?”   “当年亲子鉴定样本被调换的事,有白家人暗中参与。”   白修慢悠悠地复述着柳家的爆料,随即道。   “现在,我亲爱的父亲根据线索查到了巫颖身上,你说,我这位后妈还能在白家待多久?”   薄溪云想起了不久前,巫颖提起白修时的冷淡语气。   想来之前白修伪装纯良时,巫颖就已经看出了他的不对劲。   薄溪云了解巫颖,他不信对方会对白修毫无防备,被人一击得逞。   不过薄溪云还是故意皱起了眉,露出了些许惊怒之色。   “这个和你也有关系?”   白修低笑:“我是受害者,她是加害人,就这个关系。”   薄溪云道:“是你陷害她的吧。”   他有意让白修多说一些。   “她应得的。”   白修对巫颖的态度果然也不怎么样。   “白家本来就是属于我的。”   “放心,哥,我永远不会拿那些手段来对你。”   白修又道。   “我保证,唯独不会伤害你。”   他笑了笑,神色复又温和起来。   “还在难受吗?再等一下就可以休息了。”   等易钟深登机离开,彻底没有人会再来阻碍。   “等去了我的房间,你就能舒服很多了。”   薄溪云抿唇。   白修想另找地方把他关起来?   他蹙眉,听着白修说:“只有我会永远陪着你,哥。”   薄溪云低咳一声:“你不会。”   两人分坐在沙发两端,因为电击器的威慑,白修并没有离得太近,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药味依旧在持续地传散过来。   仿佛只有那种气味,才能缓解令薄溪云难受的晕眩感。   所以白修并不急于上前。   他在等薄溪云撑不住,自己靠过来。   薄溪云却说:“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要一个能激起自己兴趣的工具。”   不只对他,白修对其他人也是如此。   白修口口声声说着自己有那么多朋友,事实上却只是像在训狗。   ——就像他对白宋那样。   他在把玩弄人心当成乐趣。   即使被薄溪云拆穿,白修也没有多么在意,他只是笑眯眯地说。   “这就是我的喜欢。”   薄溪云看着他,却摇头:“不。”   “你永远体会不到真正的喜欢有多么快乐。”   白修额角一跳。   像他这种人,只有当他自己的逻辑被质疑推翻时,他才真正会被触怒。   白修还笑了一下。   “哥,你觉得什么是喜欢,还要你这么迟钝的人来教我吗?”   随即他就忽然伸手过来,想要制住薄溪云。   白修不准备继续耐心等猎物咬钩了,反正过了今天,以后还有很长时间。   但薄溪云的反应比他更快,“砰”的一声重响,薄溪云直接拿着手边的玻璃杯砸在了茶几上。   杯子应声而裂,里面冲泡的药剂四散流出,薄溪云直接捏住手里最大的那块玻璃碎片,尖锐的棱角对准了白修。   “站住。”   少年冷冷道。   “我不会跟你走的。”   白修动作顿了一下,没有继续上前,但他脸上仍旧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没必要吧,哥,你还能坚持多久?”   他扫了一眼薄溪云手里的尖锐碎片:“我说了,不想让你受伤。”   薄溪云不为所动:“再靠近,被伤的就是你。”   白修失笑:“你觉得,我们俩谁的时间更多?”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薄溪云,却忽然听少年道。   “你真的觉得你时间很多吗?”   薄溪云说:“你找了那么多‘朋友’,查了那么多人的动向,就没查查你‘亲爱的父亲’现在在做什么吗?”   “哥,”白修笑道,“拖延时间也没用的。”   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少年并不是在虚张声势。   “你不会真的以为白格磊把你接回来,就父爱大发,痛改前非,真心实意地想要跟你上演一副父慈子孝的戏码吧。”   即使是质询,薄溪云的声调也并不高。   “你自己信吗?”   他只是在平静地阐述一个事实。   “白格磊只想要自己的后代,并不在乎那个人是谁,如果这个后代不听话、不好操控,或者让他丢了脸,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将其抛弃。”   白修低笑一声:“哥是不是觉得,在白家受委屈了?”   “我说的是你。”   薄溪云说。   “白格磊之前还没那么偏激,但儿子被换的事让他变得更激进了。所以他去了生殖医学中心,特意找到专家,研究起了取精的事。”   白修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但他还是反问道。   “取什么?哥,你没有把柳家那几条爆料看全吗?”   白格磊现在哪里还有精子可取?   但薄溪云看过来的视线,却让白修更觉得那里不对了。   少年眸光无波,用格外平静的声音告诉他。   “他要取你的精子。”   白修一顿,眯起了眼睛。   “白格磊不信任你,他早就留好了后路。”   薄溪云说。   “一旦你让他不满意,他就会拿你的精子,去培育另一个后代,然后就可以手把手地将那个孩子养大,教成自己最满意的样子。”   “上次你去医院治哮喘的时候,白格磊就已经在找专家准备这件事了。”   之前陪易钟深去医院的时候,薄溪云在楼上看到了身处下一层的白格磊。   那时候,白格磊正从生殖医学中心走出来。   当时薄溪云就觉得不对。   白格磊怎么会去这个地方?   这些年白格磊始终没有放弃对自己男科功能的治疗,但他一直有自己的专用医生,治疗也非常隐秘。   白格磊最不可能大喇喇去的,就是医治这种能力的地方。   他不能忍受任何一点别人对于他能力的猜疑。   他会来这里,除非是来做让他觉得极度骄傲的事。   但白修对此却并不知情。   白修的脸色不由难看了起来。   他是真的不知道,白修到底不像薄溪云那样了解白格磊。虽然知道白格磊那天去了哪儿,但他只以为对方去是为了治疗。   白修眯了眯眼睛,又道。   “这也是你猜的?这种事他怎么会让你知道?”   这种私密,白格磊瞒得非常紧。连白修的人都没察觉,薄溪云怎么可能这么清楚?   想到这儿,白修又恢复了些许底气。   但他却听见薄溪云说。   “顾学长帮忙查的。”   以顾家的能量,想查这种事,白格磊肯定瞒不住。   薄溪云原本只是对白格磊有戒备,不想再被打扰,才向顾笙提了一句白格磊的动向。   结果顾笙直接把白格磊的老底给掀了。   而在得知了真相之后,薄溪云也毫无惊讶。   “你们父子都一样。”   薄溪云淡淡道。   “白格磊和你,最爱的人都只有自己。”   白修脸上终于没有了之前那种故作温良的笑意,长眉紧紧皱了起来。   之前白修最大的倚仗就是白家——白格磊只有他这一个继承人,偌大家产只可能是他自己的。   但如果白格磊真的有其他打算,对白修而言,他现在所掌握的那点势力,根本不可能和白格磊对着干。   薄溪云又警告了他一句。   “现在正是白格磊最疑神疑鬼的时候,你可以跟我耗着。不过消息是柳家爆出来的,你这个在柳家待了十多年的人,能脱开关系么?”   少年的话意味深长。   “如果这个时候,白格磊发现你消失了这么久,他不会怀疑你吗?”   白修当然知道。   白格磊真的会怀疑。   白修盯着眼前的少年,面色逐渐阴沉起来,原本英俊的眉眼,也愈发显现出了与他那位生父酷似的影子。   白修当然还会再去查证,这种事为假的几率已经很小了。   之前对白宋,白修只有一片鄙夷。然而现在,他却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了当初白宋被薄溪云看穿戳破时的同感。   在看透人性方面。   薄溪云总是如此该死地精准。   白修盯着薄溪云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暴起,抬手就准备拍开薄溪云拿着玻璃碎片的手,想要一下将人直接打晕——   既然没时间磨蹭,那就现在直接带走。   然而让白修根本没能料到的是,薄溪云一瞬就躲开了他的手,像是早已预判了白修会有动作一样。   下一秒。   “滋啪——!!”   一声急促的电流轻响,白修身体猛地一抖,眼前一黑,就直直地栽倒了下去。   他被突然的电击直接电晕了。   拿着电击器的薄溪云也“嘶”了一声,猛地松开手指,任由手中已经黑糊一片的电击器摔落在了地上。   他还忍不住甩了甩手,抿唇捏了捏自己酥麻的指尖。   疼。   薄溪云的皮肤本就偏于薄嫩,很是敏感,他对于疼痛的耐受度也很低。   天生的娇气。   何况刚才这一下电击,直接暴烈到让电击器都报废了。   掉在地上的小型电击器已经完全黑透了,但那种颜色并不只是电流造成的焦黑。   刚刚在和白修说话的时候,薄溪云一直在悄悄用手指抠剥电击器上的防护涂层,直到把绝缘层全数剥光,将长长的探针完全地暴露了出来。   白修清楚这种小巧的电击器没什么杀伤力,所以才没有将东西强行收缴过来。   但没了防护层的电击器被开到最大功率,猛力的电流直接将机器烧坏,同时也成功地击晕了白修。   虽然薄溪云的手还麻着,但他总算舒了一口气。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幸好成功了。   薄溪云等手的知觉稍微恢复了一些,就立刻推动茶几,把摔倒在地的白修卡在了沙发边的死角里,防止对方突然清醒。   随即,他就收好自己的所有东西,去寻找起了出口。   门口的锁的确如白修所说,足有三把,一个需要密码,一个需要指纹,还有一个最厚重的大锁,连上面的转钮都拧不动,似乎是需要特定的方向。   薄溪云很快放弃了,别说密码,他连指纹锁就解不开——晕倒的白修太重了,他拖不动。   薄溪云在屋内看了看,又把两座颇为沉重的单人沙发拖了过来,堆在茶几和长沙发边,将卡在里面的白修彻底困住,确认对方暂时无法逃脱。   搬弄沙发也让薄溪云气喘了许久。   他暗自叹气。   出去之后,一定好好练核心力量。   彻底困住昏迷的白修后,薄溪云才重新去找其他出路。   好在这里似乎只是一个提供中转的歇脚之处,四下并没有完全地封闭起来,一面墙上还是有窗户能通向外面的。   只不过窗户上也被贴了厚厚的遮光膜,外面的东西一点都看不清。   窗框四周还粘了厚厚的静音膜,声音传不出去,薄溪云贴着窗户听了听,也没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但想来咖啡馆的二楼也不可能全是封闭房间,只要离开这里,应该就能找到其他可以通向外面的出路。   窗户内侧的锁扣上同样装着一把密码锁,只有输入密码才能将锁扣打开。但这个锁比起门锁来说小巧了许多,薄溪云便从橱柜里翻出了一把餐刀,用刀开始撬起了窗锁。   撬锁的过程中,薄溪云又看了两次自己的手机,以及刚刚从白修身上摸来的手机。   一如之前,还是完全没有信号。   估计是房间里有信号屏蔽仪,但薄溪云刚刚并没有找到屏蔽器。   时间有限,他也只能先找出路。   屏蔽仪应该是后来才打开的,因为之前白修还和那个一起哄骗薄溪云的老师打过电话。   白修通话时,薄溪云就借着表面昏沉的机会,悄悄用自己的手机长按侧边键,拨出过紧急号码。   但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打出去。   后来信号彻底被屏蔽,就更收不到消息了。   想到这儿,薄溪云正在撬锁的动作还顿了顿。   因为他之前并没特意设置过紧急号码,所以紧急拨通时,手机就默认打给了平时通话次数最多的对象。   ……也就是,易钟深学长。   薄溪云轻轻呼了口气。   也不知道学长有没有接到电话,又会不会被这突然而莫名的通话所打扰。   薄溪云刚刚和白修那样闲扯拖时间,一是为了用随身带的录音笔录音,二就是一直在悄悄剥落电击器的涂层。   而如果他电击不成功的话,再能击倒白修的机会就很渺茫,或许就只能依靠这通不知有没有拨成功的电话了。   好在薄溪云的行动很顺利,只要把窗锁撬开的话,应该就不需要再去麻烦学长。   薄溪云刚刚看到了白修亮给他的机票照片,他不知道是不是白修找人P了图故意要骗他,但如果是真的话,他觉得,学长能回家也挺好的。   学长本来就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想的缘故,薄溪云的撬锁之路非常顺利。没多久他就用这种暴力的方式直接掰开了锁壳,看见内里的锁芯裸露了出来。   薄溪云找到锁芯里面的弹簧,小心地用刀尖插进去,轻轻一别。   “咔嗒”一声轻响。   窗锁顺利被打开了。   薄溪云舒了一口气,回头朝沙发底看了看,确定昏迷的白修还卡在那儿之后,才转身去推窗。   窗户没能被立刻推开,薄溪云看了一下就发现,双层的玻璃窗是被四边的静音膜给粘住了。   他又动手撕起了边框上的膜贴。   撕的时候,薄溪云还在想,他准备出去有了信号,就去打电话报警。   也不知道白修被录下的那些话,有多少能作为佐证。   但最起码能证明白修有非法拘禁的企图。   也不知道出去还要不要找医院看一下。   薄溪云并没有碰任何白修给的东西,玻璃杯里的药他也只是假装抿过,实际上都没有沾唇。   但薄溪云怀疑白修可能还用了什么吸入类的挥发性药剂,故意让他晕车。   以至于薄溪云现在还在持续性的昏沉反胃,不得不强迫自己继续思考,运转着大脑,保持清醒。   含苯的芳香烃吗……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薄溪云胡乱想着。   他对汽油味尤为敏感,闻到就很容易恶心。   而白修应该还让自己的身上沾了些能驱散汽油味的药剂,所以薄溪云才会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感觉那种气味能让自己的晕眩轻松些。   但真要说到气味……   薄溪云难以抑制地,想起了那人的霜雪气。   少年手上开窗的动作未停,又低低地叹了口气。   只有学长身上,才是他真正熟悉到依赖的味道。   以至于现在薄溪云只是想到对方,就连昏沉的意识都更清醒了一分。   刚才白修的话字字句句都在贬低,偏生却如此鲜明地对比出了易钟深的真心。   但即使没有对比相衬。   易钟深也从来都是那样的一个人。   薄溪云现在才发觉,那天拒绝学长时说出的话并不正确。   错的是他自己。   他怎么直到现在,才终于想清楚了这一件事——   易钟深那么尊重他。   而他也不该妄加猜测,一意要改变易钟深的选择。   等着出去,还要和学长道个歉……   薄溪云想着,动作到几近麻木的手掌下终于有了声响。   他成功推动了厚厚的隔音窗,一直推到最大,看着面前的窗户被大大敞开。   清新寒冷的空气迎面吹进来,一瞬间就驱散了不少晕闷感,外面的天色早已彻底黑下来了,夜色如此深沉。   然而夜空之下,窗外的光景却并不是想象中的黑暗沉寂。   薄溪云一怔。   因为他看到窗外就是咖啡馆的侧门,而楼下,一群明显训练有素的高大身影将咖啡馆围得密不透风。   他们穿着利落干练的指腹,为首几人的手里还拿着防爆武器,正警惕地对着咖啡馆,似乎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立刻冲上去强行予以突破。   而在人群正中,那个脊背笔直,霜寒似冰的修长身影。   赫然正是传闻中已经要赶回B城的易钟深。   随着二楼窗户传出的声响,楼下众人齐齐抬头望了过来,看见那纤瘦单薄的少年身影时,不由都是一愣。   而薄溪云则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所在的窗边也架了一个稳固的长梯,梯子下方有三四个人,手里拿着切割工具,似乎还在给工具装消音设备。   大家似乎都没想到薄溪云会突然出现,四下一片鸦雀无声。   唯有人群中那个冷峻的身形,忽然大步走上前来,垂落的衣摆都似挟着寒风。   而本该被营救的少年此刻已经从窗边迈出来,踩在了长梯上。   实在是梯子架设的位置太好了,薄溪云一出来就能稳稳踩住,格外方便。   他扶着长梯走下去,不远处的高大男生已经走到了面前,薄溪云踩在地面上,一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浅色淡似无机质的眼眸。   只是那双眼睛,看他时从不冰冷。   而薄溪云也一眼就看清了学长的状况,易钟深穿着一件风衣,修长的脖颈裸露在外,本该光滑完美的颈间皮肤上,却有一侧的皮下血管爆出了深浅不一的纹路。暗色赤红的痕迹在冷色调的皮肤上,像火一样烧了起来。   平白似是大片的纹身在易钟深颈间炸显开来,一路烧到侧脸下颌,更显得他凶寒逼人,难以接近。   薄溪云仰头看着面前的男生,他想说,白修在房间里,没什么危险了,自己口袋里就有白修的手机和录音。   但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薄溪云伸出手去,掌心贴住男生廓线分明的下颌。   却只是说了一句。   “学长,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轻轻覆住了那紧绷的高热,一点一点,用自己的碰触安抚着对方。   “这样会好一些吗?”   小王子亲手斩杀毒蛇,走出禁困的丛生荆棘。   去救了为他远赴而来的骑士首席。 第37章 拒绝告白   037   尽管夜晚的视野受限,薄溪云还是在灯光下看清了易钟深颈间那一直烧蔓到下颌的暗痕。   边纹分明,凶戾又惊心。   薄溪云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他直接就将自己的手伸了过去,贴在了那触目惊心的痕迹上。   想要尽可能地缓解一点学长的难过。   他记得之前易钟深应激时,只是手臂上有些红痕,就已经让对方难以忍受到无法睡着。   ……现在呢?   刚刚白修说易钟深皮肤应激发作,要回B城治疗,薄溪云并没全信。   他猜过白修可能是在骗他,又或者是有什么假消息被故意放了出来,让白修的眼线错听错信。   可最后薄溪云才发现,这些猜测只是自我麻痹。   他潜意识地不想看学长受伤。   然而真实的状况终于明晃晃地展现在了眼前,揪得让人仿佛连呼吸都在生痛。   不用想,薄溪云也知道眼前的男生此刻会有多么难熬。他自己刚刚只是被电击器泄露出的电流打到了一下,现在指尖都还在发麻。   而易钟深却是从内里血肉中生长出的疼痛。   只看外层的一点表象,就如此张牙舞爪,惊心骇人。   只是伤痕的主人却好似毫无所觉。薄溪云一走下长梯就发现,男生的视线一直牢牢地紧锁在他的身上,却对自己颈间的应激反应毫不关心。   他甚至还抬手覆住了薄溪云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在帮少年暖热着冰凉的指尖。   嗓音低哑至极。   “我没事。”   四下仍处在一片震惊后的寂静之中,尤其是在看到这两人的动作时,众人的惊异之色更甚。   来时的路上,众人已经对这位易少有了深刻的印象。制定突破方案时,虽然易钟深还带着伤,他却是最周全且高效的那个,分明理智到了极点。   但在不开口的时候,易钟深给人的感觉却又阴郁至极,尤其是在每次提到白修名字时,神情更是极度森冷。   让人甚至忍不住为这场挟持案的主谋生出了些许微薄的担心——不知他会被如何惩戒,又要沦落到何种下场。   然而现在,众人却发现,被少年轻覆住了颈侧的易钟深,只消一瞬,已经如此明显地缓和了下来。   仿佛这个霜寒似冰的男生,真是瞬间便被抚慰到平复了下来。   而对于独自走出的薄溪云,大家更是惊讶。   没想到还没行动,被挟持者就已经自救成功了。   还这么顺利地安抚了爆发边缘的易钟深。   不过众人并没有彻底放松警惕,他们依旧锁定着两人,眼见易钟深将面前人从头到脚地认真检查了一遍,确认少年身上没有什么危险物之后,做了个手势。   等在不远处的几个人迅速反应过来,这时才对着对讲机道。   “人质危险已解除!”   “定位二楼东侧第三间房,分外窗和正门两路突破!”   薄溪云被面前的易钟深牵住手,领到了另一侧的安全区域。   他一走过来,就见有几个人直接踩着刚刚他下来时的长梯,几步便攀上了二楼,一跃从大开的窗户中翻了进去,动作格外干脆利落。   那些人都穿着统一的制服,薄溪云刚才一心在看学长,现在才看见,那些制服背后还写着一个“特”字。   “学长,他们是……”   薄溪云看向易钟深,易钟深仍在检查着少年的情况,闻言,他言简意赅。   “报了警。”   薄溪云这时才发现,一楼咖啡馆里面也已经完全被控制住了,正分出了一批人在赶往楼上。   而窗户外,楼下空地上也有人在继续警戒,以防挟持者跳窗逃脱。   但薄溪云最担心的,还是学长的状况。   他能看到的还只是对方颈间的伤痕,看不到的地方呢?   察觉他的神色,易钟深说:“我没事。”   见少年还盯着自己的下颌颈侧,易钟深低声重复。   “医生说我没事。”   少年下意识地伸手,似是还想去帮易钟深安抚一下,但他的双手却已经易钟深捉握在掌间,仔细检查。   那双白皙纤长的手上并没有血渍,但几处指腹上却布满了浅白的割痕,指缝里还带着黑色的碎屑,是刚刚剥绝缘层时留下的。   为了撕开窗户紧紧贴着的静音膜,薄溪云的指甲也劈了两个,其中一个还直接劈进了指缝间细嫩的红肉里,看着就疼。   而因为刚刚的泄露电流,和搬拖重物时用力过猛,少年的手指还在无意识地轻颤着,掌心里仍留有被边棱硌出的红痕。   薄溪云自己并未觉得有什么,毕竟能安全离开已经足够好运。   他还小声地把自己刚刚做的事解释了一遍,本意是想要安抚眉心紧锁的学长,说自己没事。   然而对方听完,却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几分。   易钟深的脸色依旧很难看,额角的青筋鲜明地爆显了出来,甚至似乎比之前,他自己颈间伤处紧绷时的神色更加沉郁森寒。   但易钟深烧盛的怒火并没有丝毫一点对着薄溪云,他还哑声说。   “抱歉,没能更早些赶过来。”   薄溪云却摇头,又摇了下头,很认真地不同意。   “是我该抱歉才对。”   是他要对学长好好道歉。   不只今天,更有之前。   薄溪云在拒绝对方之后,单方面地避开了和学长的见面。那时他觉得,他不想再麻烦对方,影响学长。   但现在,薄溪云才发觉,他只是在用自己的方法评判易钟深的选择,却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我不应该,故意躲着你。”   薄溪云声音低下来,咬字很轻,带着些许鼻音。   “对不起。”   他终于还是从易钟深掌间抽回了手,将掌心轻轻贴覆在了对方的滚热皮肤上,尾音绵软。   “这样……会好一些吗?”   易钟深沉默了一瞬。   少年柔软掌根下的硬挺喉结缓慢地动了一下。   才有易钟深的低应:“嗯。”   薄溪云这时才放松了一点,继续认真地去摸面前的暗痕,但易钟深垂眼看着几乎已经靠在自己怀里的少年,却暗自皱了皱眉。   小孩情况好像不太对。   他的举止有些意外的黏人。   易钟深朝自己身后的保镖做了个手势,没多久,就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走上前来,小心地将薄溪云的情况检查了一下。   薄溪云身上并没有明显外伤,虽然体温有一些偏高,但并没有烧起来,总体来说应该没什么大碍。   只是具体情况可能还需要进一步的检查。   那边,二楼的围捕也已经顺利结束了。事实上,整场行动的过程比预想中轻松许多,直到犯罪嫌疑人被羁捕时,他仍处在昏厥之中,并未反抗,给众人省了不少功夫。   昏迷的白修被率先带走,易钟深也带了薄溪云上车,准备先去医院。   但就在他们想要离开时,却又出现了一点意外状况。   原本在咖啡馆被包围时,附近已经清了场,以防影响行动。   最初并没有什么异样,但后来,周围却不知何时围拢起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本身看热闹这种事,就是人群越扎堆,越会吸引更多人好奇前来,没一会儿的功夫,附近居然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带走白修的是警车,所以很快就离场了。但等薄溪云他们准备离开时,不知为何,围聚的人群并没有让开道来,仍旧结结实实地把他们的车堵在了里面。   更有甚者,前排还有人拿着手机,不知已经在现场直播了多久。   “看看这儿,兄弟们,大家都知道白家白格磊那些事了吧?哎,你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他之前那个假儿子,对对,就那个小乞丐……”   正在直播的人不止一个,他们堵住了汽车的出路,即使被呵斥也不肯让开。   哪怕动用了人手驱散,也是刚赶开几个,又有其他人包围上来,补上了缺口,他们争先恐后地拿着手机在最近的位置拍摄着。   甚至还有人把被驱离当成了直播的噱头,话术相当娴熟。   “铁子们看啊,现在准备赶人了!咱也不知道那小乞丐怎么好意思假冒人儿子这么久的,现在又要赶我们,刚来就被赶了啊,他们就是想把这些脏事都藏起来,不让拍!”   “咱今天一定把真相给大家直播出来啊,关注我,最近距离吃瓜!”   直播这种事本来就没有门槛,哪怕当时吸引不到太多观看,过后随便把现场剪几个很短的小视频,甚至都不用拍多么清楚,只要能蹭到最近的热点话题,就自然会有热度。   运气好了,赚个几十万的播放量,换来的都是白花花的真钱。   况且白家的事,的确是最近Q市最热议的话题,在短视频平台里上了好几次本地热搜。   听着这些直播的人嚷嚷,不仅不少人被吸引过来好奇张望,还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跟着拿手机一起拍,镜头齐齐对准了正要离开的薄溪云这辆车。   车厢的隔音很好,易钟深原本关紧了车窗,用手机在和保镖通话,但他说话的时候,却见身旁的少年将车窗稍稍打开了一点,侧耳在听外面的说话声。   易钟深皱了皱眉。   几句说完后,他正想按上车窗,制止对方继续听那些乌七八糟的动静。   但薄溪云却先一步开了口。   男孩若有所思地说:“这应该也是白修计划的一环。”   易钟深顿了顿:“……计划什么?”   薄溪云解释:“最开始那几个人喊的话,针对的全都是我的身份。”   白家的事的确在Q市传得沸沸扬扬,但这场闹剧里,真正最引人关注的其实是白格磊,毕竟,他才是一切丑闻的主角。   而提起薄溪云的名字,其实外面根本没几个人知道,还得再加上一个“假儿子”的额外介绍才能让人反应过来。   今天晚上,这里要是真有人在看热闹,也该是说“室内咖啡馆发生挟持案”,而不是什么“拍到了白家的假儿子”。   那些“小乞丐”、“假冒身份”之类的喊话词,反而和白修之前在二楼pua薄溪云时的话术很像。   “这些人可能早就等在这儿了,”薄溪云说,“但他们等的不是我安全离开,而是白修把我带走。”   他冷静地分析着。   “如果我在被白修带走,发现在路上就会被这么多陌生人认出来,议论我的身世身份。我就很有可能会生出沮丧感,情绪低落,自怨自艾,进而会更容易被控制。”   白修想让薄溪云以为。   他已经被全世界排斥指责,只有白修会收留他,   pua的最后一步,圆满闭环。   易钟深听着,沉默未言,他的薄唇紧抿成线,眼底的凶煞戾气愈发浓郁。   白修。   薄溪云的情绪倒没被影响多少,他还在分心疑惑另一个问题。   既然白修能这么熟练地运用媒介资源达成自己的目的,难不成之前柳家那突然发酵起来的爆料,真的和他有关系?   之前薄溪云警告白修时,就说过白格磊会怀疑白修和柳家有牵连,但那话更多是为了诈他。以白修的性格,他会毫无底线地行事,也并不让人奇怪。   但薄溪云没料到,白修真的会这么做。   耳畔忽然传来低沉的男声。   “怎么了?”   薄溪云回神,便将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他还在想会不会是自己揣测过多,没想到易钟深直接告诉他。   “我查到了柳家那两个人最近的通讯记录,他们的确和白修有联系。”   薄溪云一怔:“所以白格磊那些爆料,真的有白修的参与?”   他疑惑:“白修之前可是回到白家了呀,他就不怕把自己的家产也给毁了吗?”   这点薄溪云不了解,易钟深却很清楚。   “按他的计划,影响不大。”   薄溪云望过去,听着学长为他耐心解释。   “白格磊做的是实业,外界舆论对白氏的影响并不大。”   也就是说,事情爆出后,白格磊会颜面扫地,但他的公司该怎么运行,还会继续下去。   “而且,白格磊轻易不会放权。但如果这件事让董事会和股东对白格磊产生不满,就有可能会加快下一任的上位。白格磊肯定不会把公司交给外人,所以白修觉得,自己会获得提早接手家业的机会。”   “哦,”薄溪云恍然,“这样。”   这也就难怪刚刚白修那么在意白格磊的态度,生怕会被对方猜疑。   因为他还图谋着白格磊的信任交付。   易钟深的眸光微冷。   现在,白修什么都不用想了。   他扫了一眼还堵在窗外的人群,拨通电话,对保镖道。   “信号屏蔽车准备好了么?开屏蔽器,嗯。然后把那领头的几个先控制起来。”   信号屏蔽车之前就等在了附近,原本是准备来应对白修的。   如果现在开过来,在人群中把屏蔽仪打开,肯定屏蔽效果会更好。   不过在信号屏蔽车开过来之前,却有另一队气势凶悍的车辆越过人群,率先开了进来。   领头一辆开路,队尾两辆护卫,三辆车护着中间那辆最为高大的越野车,径直开到了围拢人群的最中心——薄溪云所在车辆的一侧。   车刚来时,人群中不是没有刺头想去拦,但这一队车挂的全是军区牌,车身外侧还装了防爆刺,旁人连靠近都很难,自然也没人再有胆量去找事。   而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的人,也让人群齐齐噤声了一瞬。   那是个即使没有穿制服,也能让人一眼看出军官气质的高大男人。   男人面容冷肃,背脊如冷枪般笔直,过于悍然的气质让人第一眼甚至忽略了他其实还很年轻的事实。   在他面前,任谁都忍不住想要屏息站直,分毫不敢冒犯。   一旁车上的薄溪云也看到了这个车队,但他并不认识来人。直到另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他才认出了对方。   “……顾学长?”   车上走下来的第二个人,正是顾笙。   顾笙最近毕竟在Q市待了这么长时间,他显然比第一个下来的男人更出名一些,人群里也有不少人认出了他。   随后,众人就听顾笙对着那个严肃的男人叫了一声。   “大哥。”   大、大哥?   不少人都愣了一下。   大家知道顾笙是顾家二少,但见过顾家大少的人却是少之又少,因为这位大少常年在外服役,似乎已经做到了极高的军衔,在他这个年龄段首屈一指,因此人也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别说在Q市,连B城见过他的人都不多。   谁能想到,顾大少今天居然出现了Q市街头?   一时间,虽然大家还因为这位过于强势的威慑,并没有炸开锅地议论,但悄悄拿出手机想要拍摄的人,却更多了。   还有不少人暗自猜测着。   顾大少怎么会来这儿?   众人并没有疑惑多久,因为顾二少此时正眉心紧皱,盯着人群中那几个刚刚一直在嚷嚷着直播的男人。   他冷声开口,一贯温和的神色也少见地动了怒:“乞丐骗子?谁允许你们在这里胡说八道?!”   人群从越野车队开来后就已经安静了下来,此刻更是清晰地听见了顾笙说的每一个字。   “柳林当年非法买卖得来的,那是我们顾家被拐卖的孩子!”   “……”   人群先是惊愕沉寂,随后一片哗然。   “顾家?!”   顾笙说完两句话,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   他也没想到……没能想到。   看好了那么久的小学弟,居然真的是自己的弟弟。   柳家的爆料传开后,顾笙发觉不对,立刻将信息打包传给了B城的家里人。   他原意是想要家里人提前准备一下,等着薄溪云去到B城后,好能及时和家里的爷爷奶奶去做亲缘鉴定。   两个月前顾老爷子被返聘,最近一直住在仲南海,并不在家。而顾老太太从入了冬之后,身体就抱了恙,始终在医院疗养。   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家里的儿女实在不愿意去麻烦两位老人。   但这次Q市白家的事闹大后,顾家察觉了不对,顾老太太也得知了这件事,执意要看小孩的全部信息。   不过其实,也没有用到多少信息。   只用了一张照片。   这件事其实怪不得顾笙,薄溪云现在已经长开了,到底和十多年前的幼儿模样不同。而顾笙虽然天天见小学弟,但他其实没怎么见过自家小姑,只看过家里一些老照片,还是二三十年前的黑白照。   但顾老太太,却是第一眼就看了出来。   一生严肃要强的老太太,当场就红了眼眶。   怎么能不认得呢?   那是她的孩子呀。   那张照片上瘦弱蜷缩的小孩子,和她女儿的眼睛一模一样。 第38章 拒绝告白   038   顾老太太当时就要过来,拐杖都整齐备好了,一定要亲自去接孩子回来。   家里人好说歹说才将她劝住,立刻差了人准备来接。但他们知道消息时已经是临近傍晚,今天剩余来Q市的高铁票和机票都没有了,就算私人飞机,也需要申请航线。   最后,还是正在Q市隔壁的省会军区拉练队伍的顾大少最先赶了过来,也是他最后劝住了奶奶,保证一定会将弟弟安全地带回去。   也正是顾大少的原因,今晚咖啡馆外才会有这么一只营救队伍。   顾笙刚刚不在,就是以他哥的名义去借人了。   原本顾笙也急着想要赶过来,直到从易钟深那儿知道薄溪云已经没事后,才缓了一缓。   等接到了百里奔赴来的大哥后,他才一同赶来了现场。   没想到,一来就听见有人在嚷嚷,故意拿薄溪云的身份寻衅。   顾笙的语气自然不可能有多客气。   而他的话说完之后,人群已经彻底炸开了。   在场还是被吸引过来看热闹的人居多,听着一直有人喊假儿子小乞丐,就想看看那个让白家家主被骗了那么多年的人到底什么模样。   结果谁能想到——   这个被白格磊嫌弃至极、赶出家门的假儿子,被柳家标明了“八十九块”来羞辱白格磊的街边小乞丐。   居然会是顾家的孩子?   众人议论纷纷,一片喧嚷,都没料到还有这种反转。   而在人们正震惊意外的时候,顾笙已经极为眼尖地在人群中揪出了之前领头喊得最凶的几个人。   其中一个人的脸,让顾笙都皱起了眉。   “白格文?是你?”   顾笙找出的几个寻衅者都已经被旁边人高马大的小哥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连同之前那些恶意堵路的人也被一起控制住了。   被顾笙点名的那个白格文更是被直接推到了顾笙面前。   那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额上满是细汗,还在不住陪笑。   “顾少,您看,这么巧……”   “巧?”顾笙怒极反笑,“你和你的好大哥白格磊就是一定要针对我弟弟,专门欺负他是吗?”   白格文正是白格磊的亲弟弟,白宋的父亲。   也是特意找过来,直播羞辱薄溪云的人员之一。   白格文否认也没用,他的话刚刚都已经被自己的手机录下来了。   顾笙冷声道:“我告诉你,只凭今天这些诽谤,我也能告得你们倾家荡产,我们法庭上见。”   而一旁的顾大少虽然没有开口,那种极强的威慑感却让人无法忽略他的存在。   他只朝几个小哥示意了一下,后者当即立正敬礼,直接将几个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闹事者押走,准备送交警局。   这群小哥平时鲜少会押送活人,就算真押送,看守的也都是丧心病狂的亡命之徒。   这些来找事的人哪见过这种阵仗?当即腿都软了,几乎是被拖行着上了车。   而在处理完现场的事端后,顾大少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越野车上。   众人瞩目之下,顾大少反而走向薄溪云所在的车,独自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他自己带来的几辆车则自动变化队形,由四辆车护卫着最中间这一辆,安安稳稳地启动,一同驶离了这里。   有四辆军车开路,再加上找茬的人都已被带离,四周的人群这下没再敢挡路。   大家都自发让出了道路,就这么目睹着车队离开了。   众人远远围观了这么久,居然都没人能有幸,亲眼看见这一位被顾家认回去的小少爷。   满场喧闹吵嚷,   也根本没能波及他半分。   *   其实见顾大少上了薄溪云所在的车之后,顾笙也很想跟着上来。   从得知溪云真的是自己弟弟之后,他还没有见过小朋友。   然而易钟深这次的车并不是越野,三个人加上一个司机开车,车内已经满了,根本没有多余的位置。   顾二少也只能委委屈屈地独自坐回了自家大哥的越野车。   而被顾大少突然上车的动作惊到的,不只是围观的众人。   后座的薄溪云也明显愣了一下。   刚刚顾学长的话,他都听到了。   但那些话却像是高高悬挂在天上的星星,一点都没能稳稳地落进薄溪云的脑海中,他只觉得自己本就有些昏沉的思绪变得更加混乱,耳朵也开始嗡嗡作响,一直没能压下去的反胃感重新翻涌了起来。   薄溪云听见前方传来了一个沉缓的男低音,比易钟深的声线更低哑一些。   “顾峥,比你大七年。”   薄溪云怔了一下,才道:“……您好。”   车内没有亮灯,甚至薄溪云连头都没能完全抬起来,但坐在副驾驶上的男人还是一眼看出了他的状况:“不舒服?”   坐在薄溪云身侧的易钟深已经伸手扶住了少年,低声问。   “还是晕车吗?”   薄溪云想摇头,但只是动一下,都觉得额角像被刺穿了一般疼痛。   他知道出于礼貌,自己现在应该和这位新来的顾大哥继续交谈一会儿,但薄溪云真的没了力气,他勉强想要靠回车座上,背部还没碰到椅背,就好像连身体都无法还支撑了。   他直接被身边的人揽入了怀里。   迷迷糊糊地,薄溪云好像听见有人说“闭眼休息”,又有人在说“睡一会儿吧”,他已经没有了力气去分辨声音,只觉得自己靠在了一个温暖安稳的怀抱中,一切沉甸甸的心事与防备终于可以从疲惫的肩头卸了下去。   圈住少年的有力臂膀在无声地告诉他。   没事了。   薄溪云再没了意识,近乎昏迷般地睡了过去。   *   再醒来时,薄溪云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车上了。   令人反胃的颠簸感终于消退了几分,但薄溪云还是觉得有些昏沉,他茫然地眨了几下眼睛,才看清四下的陈设。   他正躺在一张病床上,床边四周都被高高拉起的围帘圈住了,围帘上半部分可以透气,所以这里并不闷燥,还很是增添了安全感。   而少年一睁眼,床边的两人就发现了。   “溪云,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坐在床边一侧的人正是顾笙。   而薄溪云刚动了一动,就发觉自己伸出被子一点的手指尖被一个暖热的体温轻轻覆住了。   他转过视线,又看到了另一侧正望着他的易钟深。   顾笙揉了揉鼻子,看起来有些紧张,简直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似的。   “你现在有胃口了吗?是不是晚上一直没吃东西……医生说你需要垫一垫,不然会胃里空。”   少年看过来,卷长的睫毛眨了眨,声音很轻:“好……谢谢。”   顾笙看着他,又磕绊了一下,才问出来。   “你,我、我去把给你热着的粥端过来可以吗?”   薄溪云又说了声“谢谢”,顾笙忙不迭地走了出去。   而留在室内的易钟深则继续将男孩的被子掖好,见少年还有些茫然,便解释。   “这里是医院,现在十一点半,你在车上难受,先过来缓一缓。”   薄溪云微微低头,咳了两声,被震得胸口又有些发疼。   他听见易钟深道:“刚给你初步检查了一下,指标还算正常,但晕车症状可能还会持续一会儿。”   其实不用学长说,薄溪云也发现了。   自己还没完全缓和过来,可能要等好好休息之后才能恢复了。   易钟深又朝围帘外的方向看了一眼,稍稍低下了声音,问。   “小云,你想去B城吗?”   薄溪云的指尖微微一顿。   易钟深又帮他掖了一下被边,低声道。   “刚刚检查的时候,你的血液样本和带毛囊的头发已经送去B城了,如果你不想奔波的话,也可以缓一缓,先休养好身体。”   少年安静了一会儿,但并不久。   “去吧。”   他轻声说:“他们应该……等了很久了。”   虽然还不知道顾家是怎么确定的自己的身份,但既然顾大少都来了,想来顾家很是看重这一次。   而且,他也听过顾学长之前讲的,小姑的故事。   顾家全家都等了这个流落的孩子太久了。   易钟深沉默。   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唇瓣毫无血色,睁眼才刚没一会儿,长长的睫毛就已经被水意润湿了。   他肯定还很不舒服。   但在这种时候,他最先顾及的却还是别人的感受。   “你呢?”   易钟深低声问。   “你自己怎么想?”   男孩又安静了下来,目光微微有些茫然。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说。   “我也想去。”   少年似乎有些累了,眼睫垂落下来,半遮住了湿漉漉的眼睛。   “B城,去那里比在这里开心。”   他的话实在无可厚非,任谁在经历了这种事之后,肯定不会再想留在满地鸡毛的Q市。   但易钟深沉默了一瞬,却多问了一句。   “因为想去B城参加国家队选拔吗?”   已经重新缩进被子里,被遮住了小半张脸的少年轻轻点了点头。   “嗯……”   去B城只纯粹要准备学习的事。   不会再被打扰了。   一只手伸过来,将少年颊侧柔软的发丝轻轻地拢了拢。   “好。”   易钟深低低应下了这个心愿。   “坐明早的高铁去,可以吗?飞机怕你会晕。”   男孩又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   易钟深便不再说话了,还将手边床灯调得更暗了些。   但眼睛已经完全闭上了的少年却并没有睡着,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晕晕沉沉地睁开眼睛,又把手伸了出来。   “学长……”   易钟深抬手,让对方碰到了自己。   “我在。”   男孩慢慢摸到了他的手臂,才含含糊糊地继续问。   “你会,不舒服吗?”   易钟深无声而低缓地叹了口气。   “我没事了。”他低声说,“你安心睡吧,乖。”   少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停了片刻,才有闷闷的轻声响起。   “我的微信,从下午开始,就收不到消息了……”   “我知道,”易钟深低低告诉他,“你的账号被盗用了。”   薄溪云的眼睫动了动,他复又睁开了眼睛,但目光的焦距却还是散的。   “是不是,我的微信后来,给你发了什么……?”   从刚逃出来,第一眼见到易钟深的时候,薄溪云就觉得,学长的状态不太对。   只是身体问题的话,应激会那么严重吗?   是不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时候,也曾经雪上加过霜?   果然,易钟深道:“发了一些。”   但他又道。   “但我第一条就看出来了,不是你。”   “你发消息时习惯在句尾加句号。”   薄溪云的消息。   他不会错认。   “我等下休息好也没事了。”   易钟深轻轻把少年伸出来的手放回被子里,他也没有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就这么安静地被对方握着。   “对我,你不需要有负担。”   薄溪云晕乎乎的,好不容易才把自己的字音咬清。   “不是,负担……”   不是的。   “只是,不想你……难过。”   易钟深前倾的身形微微一顿。   床上的少年似乎因为终于说完了心事,浅浅地睡了过去。   只剩易钟深还沉默地看着人。   半晌,他紧抿的薄唇浮出了一点极浅的笑意。   很淡的一个笑。   却是一个如此圆满的安心之时。   然而这温馨的时刻还没能持续多久,下一秒,病床外侧的围帘忽然被拉开了一道。   来人的动作极为轻巧,被拉动围帘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易钟深这时才发现,自己竟是完全没有察觉有人进来。   这是他极少会有的失误。   易钟深一抬头,就看见了走进来的男人。   端着热好的粥进来的,并不是刚刚出去的顾笙。   而是不知在外侧听了多久的顾大少。   ——此刻正面无表情看着他的顾峥。 第39章 拒绝告白   039   昏昏沉沉之际,薄溪云其实也察觉到了,还有另一个人来到了自己的床前。   来人似乎并不是顾学长。   但少年的心力到底已经濒临极限,他再没能撑住,就这么用掌心贴着那紧实有力的手臂,在一片融融的暖意中睡了过去。   一夜好眠。   再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薄溪云迷迷糊糊地睡了一夜,虽然睡得并不算沉,但到底是好好休息了一晚。   他睁开眼睛,之前的晕眩恶心感已经明显减轻了许多。   只是……   少年无声地眨了眨长而翘的眼睫。   学长不见了。   昨晚来过的顾大少也不在,屋内只有薄溪云一个人。   床边的围帘被拉开了一点,半米宽的缝隙正对着紧闭的病房门口。   似乎是为了在门口进来时,能更方便地一眼看到床上人的情况。   薄溪云抬手把围帘拉开,才发现自己所处的是一个双人病房,只不过隔壁的床空着,和单人间也没什么区别。   之前薄溪云因为身体孱弱,也没少跑过医院。大多数的住院手续都是他自己办的,薄溪云自然知道床位有多难等。   临时找到这么一间空病房,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   薄溪云怔了一会儿,发现房间内确实没有其他人。他正准备起身,就听见了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醒啦?”   进来的人是顾笙,他笑着问。   “睡好了吗?”   顾笙带来了用保温桶装着的早餐,薄溪云醒得早,距离高铁开车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吃饭了。   只是顾笙也不知道另外两人的踪迹。   “你说钟深和我大哥啊?我没看见他们,应该挺快就该过来了吧?”   昨晚顾笙一出病房就被抢了送粥的活。等他老老实实按着大哥的吩咐忙完回来,就见大哥和易钟深在病房外走廊的一角。   两个人不知正在说着些什么。   这不由让顾笙颇有些好奇,因为他知道易钟深一向寡言,而顾峥也从来不是话多的性格。   他大哥训人时,一个眼神就够让人打哆嗦的了。   这两位在一起能聊什么?   但顾笙并没能好奇成功,他很快就被安排去了病房陪着薄溪云,晚上,也是顾笙在隔壁床上守的夜。   说来奇怪,其实原本易钟深说过这一晚由他来陪,但不知道为什么,顾笙并没有见他回来。   大哥也是。   顾笙早起时就发现,这两位都不在。   直到顾笙和薄溪云离开医院,在高铁站准备上车时,他们才见到了易钟深和顾峥。   顾大少虽然任务繁忙,但还是临时挤出了两天假期,要把弟弟送回去。   这趟高铁他也会一路跟着。   四人都是商务座,便直接去了一号车。   上车之后,薄溪云才发现,他们四个人的位置分布,似乎有些奇怪。   商务座两人一排,薄溪云的座位号码和顾笙挨在一起,而他学长则和顾大哥座号相邻。   但四个人的座位并不在同一排,反而两两分布在左上和右下角。   商务车厢内总共也没几个座位,他们就这么正好被分在了相隔最远的两排。   薄溪云不知道他们的位置为什么会离这么远,明明车厢内乘客也不算多。他还好奇地回头看了几次。   但商务座的椅背偏高,薄溪云也没能看到学长的脸。   他只看到那两位大佬的确一直坐在一起。   高铁启动,薄溪云坐回了位置上,问顾笙。   “学长和顾大哥的关系很好吗?”   顾笙其实也有些奇怪:“以前没觉得呀,他俩交集也不算多。”   不过顾笙倒是觉得,现在这个座位安排挺好的。   ——至少他不用跟大哥坐在一起,不用再提心吊胆地怕被挨训。   车开到一半时,薄溪云正听着单词在看外面的风景,却见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瓶牛奶。   薄溪云仰头,就见拿着牛奶的易钟深正站在他的椅背正后面。   少年笑起来,摘掉耳机,转过头来,伸手接过了牛奶:“谢谢学长。”   瓶身还是温的,应该是刚刚热过。   邻座的顾笙自然也看见了过来的好友。   因为记得易钟深的位置在内侧,顾笙还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自家大哥的位置也空着,大概是出去接电话了。   薄溪云已经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奶香醇厚,少年不由得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他还惦记着学长的情况,好奇地看着对方的颈间,问。   “这是贴的药吗?”   上车之前,薄溪云就发现了易钟深颈间的不同,那里原本明显的暗痕已经被绷带遮住了,绷贴一直缠到了下颌处。   易钟深点了下头。   顾笙知道这事,主动说:“对,刚找到了一个专门治疗这方面的退休国手,挺出名的,听说起效也很快。”   薄溪云安下心来:“那太好了。”   易钟深没有说话,他抬手,用指腹轻轻蹭抹去了少年下颌处的一点水痕。   薄溪云被蹭得有些痒,笑起来,说:“专家肯定比我管用。”   易钟深收回手的动作一顿,他还没说话,一旁的顾笙就道。   “对了,就是昨晚听说应激到需要你给他按摩之后,大哥觉得钟深情况挺严重的,就专程去请了这位国手,还是加急帮忙看的。”   闻言,捧着牛奶的薄溪云不由感叹。   “哇……顾大哥和学长的关系真的很不错哎。”   顾笙深以为然。   “……”   易钟深沉默了。   没多久,等薄溪云把小瓶的牛奶喝完,易钟深就回了自己的座位。   还带走了空瓶。   顾笙接到一个电话,他走了出去,到车厢盥洗室的附近去接。   电话回复的正是顾笙昨晚去忙碌的事。   他站在车厢的玻璃窗前,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旷野,低应了几声。   等电话打完,顾笙一回头,正好看到从盥洗室出来的薄溪云,不由一愣:“……哎?”   薄溪云刚洗过手,指尖还湿漉漉的,正在用纸巾擦拭,闻声偏了偏头:“怎么了?”   顾笙摇头:“没怎么,就是……”   他正迟疑,却听少年轻声问。   “是柳家的事吗?”   顾笙一怔:“你知道了?”   “抱歉,”薄溪云先道了声歉,“我不是有意要听你打电话的。”   刚刚顾笙在对着手机说话时,正提到了几句柳家。   顾笙摆手示意没事,又听少年说。   “其实我是猜的,柳家当时说了用八十九块钱买人的事,这应该是涉及买卖人口的交易行为,是违法的吧?”   顾笙的神色有些复杂。   其实柳家的情况并不难推断,顾笙本来也知道,小孩很聪明。   但听着小孩用这么冷静的口吻说着这种话,顾笙还是觉得心底有些酸涩。   那个薄溪云口中被八十九块钱买下的人。   正是他自己。   顾笙吸了口气,才说:“对,我刚刚接到的电话就是说这个,柳家有三个人被拘留了。”   柳家之前之所以会爆料“八十九块钱”之类的字眼,目的就是为了恶心白格磊。   他们要让白格磊觉得受到了羞辱和欺骗,他养了十几年的孩子就是个乞丐,还是柳家故意讨价还价到个位数买来的,根本不值钱。   但柳家这么一爆料,也是把自己参与人口交易的证据直接公布了出去,何况这件事还被传得极广,算得上是“造成恶劣社会影响”。而且柳家又被在白格磊的律师团盯着告,所以他们很快就被拘留了。   “柳家之前在邻市以经营饭店为生,之前白格磊强行把白修从柳家那里抢回去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同情柳家,觉得他们一直在被这个前女婿打压坑害,所以就有顾客会特意过去,支持柳家的生意。”   “不过等这次爆料传开之后,大家对柳家的评价也变了。”顾笙说,“他们最近没少被路人指责,现在饭店的生意也变得越来越差了。”   再被白格磊打压几天,估计就真的彻底撑不住了。   顾笙也没有和薄溪云说太多。   事实上,他收到消息还远不止这些。   但更多的腌臜事,顾笙已经不准备再对薄溪云讲。   小朋友只要专心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就好了。   他再也不会受到平白恶意的伤害。   两人简单聊了几句,就回到了商务车厢内。   刚坐到位置上,薄溪云的手机就传来了几下震动。   薄溪云点开,发现是许欣怡的消息。   经过昨晚那一场闹剧直播,薄溪云要回顾家的已经传开了。   不过白修拘禁未遂的事并未传开,外界也只知道似乎是两人起了什么冲突。   但许欣怡对白修的印象一直不好,她说得也很直接。   【白修是不是对你有什么图谋啊?我觉得他那人有点病娇。】   【我总感觉他对谁都不是真心的,就算喜欢谁也可能带着算计】   不过许欣怡也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意思,只说了几句,让薄溪云当心。   薄溪云回了一个好,谢过了对方。   不过应该也不用太担心。   白修还在警局里,已经被拘留了。   许欣怡找他也是闲聊,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一句。   【我还是觉得,像你对易神那样的感情最好了】   【还能因为喜欢,让自己变得更好】   薄溪云怔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喜欢?】   许欣怡很快回复了他。   【对呀,你之前不是喜欢他吗?】   薄溪云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谁……我?】   他的回复让许欣怡都有些疑惑了。   【怎么了,你之前不是说,不排斥喜欢别人吗?】   薄溪云稍稍冷静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回头想要朝易钟深的位置看去,转身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他抿了抿唇,飞快地打出回复。   【我是想问,为什么你会觉得,我喜欢学长?】   【不是吗?】   薄溪云想起了一件事,刚想回复,如果是因为自己之前保存学长照片的事,那应该是误会,是白宋和胡鹏他们估计谣传的。   但许欣怡却回他。   【之前在竞赛队的时候,你就总和易神在一起,而且易神写的那些草稿纸,你不是也都保存下来了吗?】   薄溪云一怔。   他瞬间回想起了那些被精心保存的草稿纸。   但那不是……为了T大吗?   许欣怡也有些迟疑。   【是不是我误会什么了?】   【但不止是我一个,当时竞赛队里,看到你们俩相处,其实不少人都以为,你们马上就会成一对了……】   只不过许欣怡知道薄溪云的情况,才清楚薄溪云并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当然我知道你的想法,不准备接受别人的喜欢。】   【所以我才会说,溪云你的情况,可能是性单恋】   【性单恋——肯定也要有“恋”的箭头呀。】 第40章 拒绝告白   040   之前,薄溪云的账号被白修盗用。事后薄溪云也了解过一些,白修在对他的账号进行攻击之后,似乎是去建立了一个什么镜像账号,专门用镜像账号给易钟深和顾笙发了消息。   因此,在找回了自己的账号之后,他也没能看到之前和两个学长的聊天记录。   不过好消息是,这样一来,除了两个学长,薄溪云和其他人的线上沟通并没有受到影响。   而且账号被攻击的事,易钟深已经帮忙去处理了。   ——若非如此,薄溪云在收到许欣怡发来的消息时,一瞬间甚至怀疑过。   自己是不是又登录了什么错误的账号。   但这次线上沟通并没有什么错误,许欣怡也不是故意在调侃戏谑。   有些事,其实在相处的过程中就很能体会出来。   和白修不同,许欣怡虽然也曾几次猜测过薄溪云的态度,但她从来没有恶意的目的,表达时也很注意分寸,从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   最关键的是。   ……她总是能猜得那么精准。   手机振了一下,又有新的消息传过来,是许欣怡又道了一次歉。   【不过这也都只是我的推测,不好意思,希望没对你造成困扰】   薄溪云的指尖在屏幕上滑过几次,才终于打出一句。   【没有的,没关系。】   许欣怡不需要道歉。   因为她没有说错,看得相当透彻。   而且她从来都能够很坦然地面对感情这件事——无论是对那么多爱好的全心投入,还是许欣怡之前主动对薄溪云表达喜欢。   薄溪云微微低头,将鼻子以下的部分安静地埋进了毛茸茸的外套衣领里。   他想,他自己就没有这么厉害,做不到。   薄溪云有些茫然。他回想着自己之前在竞赛队里的经历,或许在旁人眼里,薄溪云真的已经完成了这一步,达到了“喜欢”的程度。   可他自己却毫无所觉。   薄溪云似乎只是把学长当成了一个理想的目标,就像把T大当作理想学校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所以对精心保存的草稿纸,对夹在笔记本里的学长的照片。   他从没有过其他念头。   这或许也没有对错可言,如果再早些天,薄溪云听见许欣怡的这些猜测,大概仍会觉得只是误会,对此一笑了之。   可现在不一样。   他已经知道了。   学长喜欢他。   学长有多么喜欢他。   薄溪云更深地把自己埋进了衣领里,茫然地蜷成安静的一小团。   所以易钟深可能会比薄溪云想象中的更难过——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喜欢没有可能得到回应,而是或许也曾经期待过,以为薄溪云对他有着同样的念头。   又如此狠重地跌落下来。   被碾碎了所有希望。   手机仍然不时收到消息,天光渐亮,其他看到昨晚热搜的同学也陆续发来了消息。   薄溪云被顾家接回去的事已经彻底传开了,昨晚直接就登上了短视频平台的本地热搜。   这件事会上热搜其实也不奇怪,最近白家的爆料在Q市本来就传得沸沸扬扬,快抖上有不少本地媒体号都靠发白家相关的消息涨粉赚了浏览量,理所当然地会继续跟进。   而昨晚的事,现场就已经有不少人在围观,再加上一个这么惊人的身世反转,自然立刻就引爆了议论。   同学们大都知道之前薄溪云被爆料者恶意叫作“小乞丐”的事,现在得知他寻到了真正的家,都很替他高兴。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已经懂了聊这种会戳伤口的事不能太直白,但又还没学会什么太过成熟的话术。   有些同学安慰的话明显有些生涩,看得出来是绞尽脑汁才编辑好的几句。   却又字字句句,都是诚挚真心。   因为在想学长,薄溪云仍有些分神,但他还是一一回复同学的消息,说了谢谢。   心不在焉的薄溪云并没有去看什么热搜,回完朋友们的消息就没再多管。   但他旁边的顾笙却关注到了热搜的事。   昨晚顾笙就发现了薄溪云的事在短视频平台上的迅速发酵,随便点开一个相关视频,底下的几条评论都有过万的点赞。   而像快抖这种活人更多的平台,带节奏就会比较难。顾笙虽然也看到了一些刻意指责薄溪云的评论,但那些消息很快就被更多的正常评论给淹没了。   大多数留言都在唏嘘或祝福,欣慰于流落在外多年的小孩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归宿。   倒是顾笙顺着那些一直在评论区里带节奏的账号,抓了几个昨晚没去咖啡馆门口直播的漏网之鱼。   他就知道,白家恶心人的手段还没消停。   论起这些网络上的技能,顾笙基本算是几人里最精通的一个。   和易钟深接手家里的项目不同,一到假期,顾笙基本就是背着家里,自己在忙。   他之前经常熬夜,早起艰难,就是在做游戏直播。   也是因为不想让家里人知道这些,不想被大哥盯着,顾笙才从放寒假后一直赖在Q市,没有回去。   所以这次网络上的相关舆论,也一直是顾笙在监控着情况。   不过就连顾笙都没有想到的是,这次薄溪云被顾家接走的事,不仅上了本地热搜,还一下发展到了意外出圈的程度。   起因是有人在短视频平台上看到了这个新闻,就将这件事在企鹅群里复述了一遍。   因为聊天者的描述相当有梗,再加上新闻本身就几次反转,这长长的一串聊天气泡看下来,那叫一个跌宕起伏,堪称精彩。   于是就有闲着的群友,把这一长串聊天记录截下图来,发到了绿博上。   这截图本身是被当成段子发的,博主自己也没怎么上心留意。   没想到这个段子截图直接被转起来了,发布不到一小时,转发数就破了八千。而且每次下滑刷新,转发数量都还在几十上百地增加。   因为看到的人多,所以评论区很快有人指出,这件事说的,其实是快抖上的一个视频。   也就是说,这并不是段子,而是一条真实的新闻。   新闻视频被扒了出来,这一下,这条截图博顿时更火了。而指出这是真实新闻的留言也被转了起来,不少转发的人都在感叹。   现实果然比小说更加离奇精彩。   于是在短短的几小时之内,一名男孩因被恶意偷换遭Q市家庭驱逐,被指明为无父无母的孤儿,最后却又被发现他是B城孩子的反转新闻,直接就登上了全平台的热搜。   而且,这还只是一大清早。   等白天的流量一起来,这条离奇到像段子似的新闻,肯定会被传得更广。   那张截图在绿博上刚被转发过万的时候,顾笙就注意到了。   等他去查了一下,确认这并不是有人在蓄意筹划,只是路人发博无意引起了热议之后,相关的热搜都已经爬到前二十了。   而薄溪云在昨晚的直播中并没有露面,所以虽然这条新闻被传得备受关注,但当事人的照片并没有泄露出去。   况且各平台本身就会对未成年人的信息进行一定程度的保护,因此薄溪云本人并未受到太多打扰。   在查看热搜的间隙,顾笙还看了一眼身旁的男孩。   少年安静地靠在椅背和车壁形成的角落里,一直没有抬头,似乎是睡着了。   见状,顾笙把自己的动静放得更轻了些。   那些热搜现在再去干涉也没什么意义,况且,这对顾笙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坏事。   顾家甚至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家孩子找回来了。   最后,顾笙也只是给几个朋友发了消息,让他们帮忙持续地监管一下。   只要没什么人泄露隐私,没有什么异常IP进行恶意攻击就好。   随即,顾笙又点开了易钟深发来的消息。   易钟深调查的白家各种消息,也大致有了结果。   昨天顾笙在围堵的人群里直接抓出了白格磊的弟弟,白格文。当晚,白格文就因为寻衅滋事,直接被拘留了。   而昨晚没有在场的白格磊,人也没有闲着。   白格磊终于查到了十四年前,和柳家一起调换亲子鉴定血样的白家人。   不是他之前误以为的巫颖。   而是他的亲弟弟,白格文。   甚至就在今年年初,白格磊尚未找回亲儿子时,白格文还暗中和柳家联系过。   看着这些弟弟背着自己和柳家往来的确凿证据,白格磊简直暴跳如雷。   他一向自诩一家之主,平日就不许任何人忤逆自己,却不曾想过,亲弟弟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搞出了这些猫腻,让他彻底在Q市颜面扫地。   而且,随着热搜、新闻的传播,不只Q市,其他地方关注到白家家事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白格磊的这些丢人事迹,自然也被越传越广。   对白格磊到底如何大发雷霆,顾笙并不关心。   不过他之前就和易钟深讨论过,这次在消息里也确认了。   当年调换血样的事,其实并不是白格磊弟弟干的。   事实上,白格文应该只是年初才知情的,他当时只知道大哥的儿子当年被换了,并不知道其他。   而白格文之所以会和柳家有联系,是因为想知道,大哥的亲儿子还在不在。   白格文只是单纯图谋家产。   如果亲儿子已经不在了的话,他就是大哥财产的继承人。   但白格文年初与柳家的联系并没有什么结果,当时柳家根本没有说实话。   而最近柳家在爆料中说当年的事有白家人参与,其实也根本就不是事实。   他们更多是为了恶心白格磊。   现在白格磊会被谣言诱导着查到弟弟头上,八成也是被柳家骗了。   只是白格文昨天正好在拘留所里,连和大哥辩解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白格磊又正在气头上,连弟妹来求他去警局赎人的事都断然拒绝了。   虽然顾笙和易钟深知道事实,但他们完全没有任何要掺和的意思。   就让白家和柳家互相恶心去吧。   顾笙更关注的,是另一个消息。   那也是易钟深发来的——   白修昨晚也被拘留了。   因为薄溪云被顾家接走的事备受关注,白修的事也被连带着扒了出来。   不过白修具体的行为并没有传开,外界只知道,他意图对薄溪云进行威胁。   事实上对于白修,顾笙还觉得颇有些棘手。   因为现在暂时没有更多证据能去控告白修,目前只有一个非法拘禁的指证,还是拘禁未遂。   想要处理白修,只能继续慢慢查。   白修尚未成年,而且现在是寒假。虽然他的事已经在一中传开了,但却很难说会不会真正影响到他。   如果拘留就此结束,白修连开学回校上课都不会被耽搁。   况且白格磊还拼了命要保白修,他已经请了律师准备去保释,这和他对白格文的态度完全不同。   毕竟,这是白格磊的亲儿子。   不过易钟深对白修的处理,却极为高明。   连顾笙看了都想叫一声绝——   一中收到了消息,经由竞赛组复查,学生白修的参赛资格涉嫌作假。   其参赛资格目前已被核销,竞赛成绩予以作废。   顾笙这时才回想起,白修当时参赛就是临时加塞的,是被白格磊花钱送进去的。   没想到,这件事真的让竞赛组给查出来了。   对高三生来说,竞赛造假是一件相当严重的事。虽然后续的影响暂时还没有显现出来,但就目前来看,外界对白修的评价已经一路走低。   之前还有人因为被偷换的事对白修有同情。   现在再谈起他,却都是□□了。   顾笙看了一路的消息,最后都有些头晕眼花。   临近高铁到站时,他叫醒了身旁的薄溪云。   “等下会有人来接我们,可能会先去医院。”   少年不知道有没有睡着,被顾笙叫起来时,他的脸上并没有酣睡之后的淡色粉晕,神情却微微有些恍惚。   顾笙怔了一下,忙解释。   “是因为奶奶最近在医院,所以才要过去,现在家里人要聚的话,一般也是在医院里聚。”   薄溪云回神,点头:“好。”   他知道对方的意思,顾笙是不想让他误会,觉得顾家人这么急着去医院做亲子鉴定。   但其实,薄溪云并没有多想。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后座上的两人,也在准备下车了。   薄溪云又悄悄收回了视线。   他只是……   一直在想学长。   列车停稳后,四人下了车。整列高铁基本是满载,所以下车的人很多,出站的路上也显得有些拥挤。   不过薄溪云一直被三个人围在中间,并没有被人流挤到。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   自己就像被家长们细心护着的小朋友一样。   因为这三位帅哥一水儿的身高腿长,所以吸引了周围的不少视线。还有人在小声议论,猜他们是哪个男团的明星。   不过明星好像一般也不会坐高铁。   薄溪云并没有注意周遭的动静,一方面是他被护得很紧。   另一方面,他也终于在这时迟钝地生出了一点紧张。   顾学长说有人会来接。   那来的,应该就是顾家的长辈了。   薄溪云之前听顾笙讲过,顾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小女儿。   两个儿子家又分别有一个男孩,就是顾峥和顾笙。   也就是说,薄溪云有两个舅舅。   没等他想多久,几人已经走到了出口。   一走出闸机,他们就看到了出站口外的两个人。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男人穿着深色的长款大衣,女士则是一身宝蓝色风衣,配着一条颜色温柔的披肩。   两人的气质都很是出众,即使等在这么多接站的人之中,也一眼就能被人看到。   如薄溪云所料,为首的顾峥一出站,就朝那对中年夫妇走了过去。   走到男人面前,顾峥本就笔直的脊背肃然一挺,他将乌黑的靴跟并拢轻磕,利落地敬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   顾峥还穿着军靴,这个动作被他做得格外凌厉飒气。   甚至让人不由得被感染,也下意识地跟着他挺直了脊背。   几人的相貌本就出众,这一下更是吸引旁边的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高大英俊的中年男人神色严肃,并无意外,淡然地回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   薄溪云看着他们,猜想这大概就是顾大少的父亲了。   他们父子俩长得还真是很像。   但他才刚想完,就见一旁的顾笙磨磨蹭蹭地走了上去,低着头叫了一声。   “爸,妈。”   薄溪云一怔。   哎?   这居然是顾学长的父亲?   薄溪云又想起之前,顾笙每次提起大哥时总是心有余悸的模样。   现在看来,顾二少对大哥的畏惧,倒是可能有大半都来自于大哥和他爸的酷似。   或许也有同为军人的原因。   这两位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这是我爸妈。”顾笙和薄溪云介绍,“大伯在Z省任职,他和伯母现在还在过来的路上。”   其实顾笙的父亲,也是从军营里临时赶过来的。   要不是听说薄溪云晕车,他们昨天就准备开车去Q市接小孩了。   一旁的易钟深也向两位长辈问了好:“二叔,宋姨。”   终于,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身处后侧的薄溪云身上。   薄溪云微微一僵,下意识地蜷紧了手指。   他其实不太会和长辈相处。   因为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过经验。   何况,这还是薄溪云从未见过的长辈。   顾先生看起来又是极为严肃的性格。   即使顾笙笃定地告诉薄溪云,他一定就是顾家的孩子,可他们之间,到底也还隔了那么多年。   薄溪云甚至还没有想好自己该叫什么,是要叫舅舅舅妈,还是暂时先叫叔叔阿姨。   他张了张唇,犹豫着,正要开口,却见不苟言笑的顾先生率先走了过来。   “您……”   薄溪云正迟疑,就见身形高大的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顾先生神情冷肃,低头看着他,忽然抬手。   那宽大有力的手掌,就这么将少年整个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薄溪云蓦地被掺杂着一点烟草味的冷淡气息所包围,落入了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   他一瞬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因为这太过陌生的,对他而言向来缺失的、来自父辈的关爱。   后背也覆上了一点暖意,是宋女士也伸手抱住了他。   她的声音里带着已然克制过,却还是如此明显的颤意。   “宝贝、宝贝……欢迎回家。”   就连一旁的顾笙看着,也没能忍住。   无声地红了眼眶。   终于,终于。   太久了。   ——也太好了。   几人之前本就吸引了周边的不少视线,这下因为久别的激动相拥,更是引得不少旅客频频回头,还有人驻足在看。   察觉到了这件事,几人先离开了出站口,最后在室内找了一个略显偏僻的安静角落。   室内的座椅不多,这个角落里总共也只有两个座位。空座被让给了宋女士和薄溪云,但其实宋女士也没有坐,她正心疼地在看着坐下的少年。   薄溪云还有些无措,纤挺的鼻尖红红的,是因为他刚刚被舅舅抱住时,磕到了对方大衣胸前的纽扣。   宋女士忍不住数落丈夫:“你说你呀,连抱孩子都不会抱,手劲也太重了。”   顾先生依旧板着脸,认真听取,声音很是严肃。   “下次改正。”   活像是什么郑重其事的承诺。   薄溪云感觉自己鼻尖烧得更红了,忙摇头:“没事的,不疼。”   但宋女士还是放不下心来,又小心地检查了一遍,还拿出香喷喷的柔软纸巾,帮小孩擦了擦鼻尖。   等确认薄溪云没什么事之后,一旁的顾大少看了看腕表,对顾先生道。   “我准备回去了,四点要归队。”   顾峥是请了假出来的,假期只到下午四点。他是专程来送薄溪云的,还要回Q市隔壁的部队驻扎地,路上也还需要三个多小时。   顾先生点头:“路上当心。”   闻言,薄溪云抬起头来,叫了一声:“顾……大哥!”   顾峥回头,就见男孩微一鞠躬,诚恳地说:“辛苦您送我,谢谢。”   室外温暖的日光透过落地的玻璃窗投射进来,映得少年面容白皙又漂亮。   他神色又如此认真,更显得出奇可爱。   顾峥看了人一会儿,点了下头。   他挪开了视线,对旁边的顾笙说:“好好把人养胖一点。”   顾笙刚要点头,就听大哥面无表情地说。   “跟你假期长胖的速度一样就行。”   顾笙:“?!”   要不是大哥的积威太重,他简直都要控诉对方了。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而顾大少完全没有理会顾笙的反应,他回过头来,抬手,揉了揉薄溪云的头。   小孩的头发特别软。   一看就是很乖的性格。   薄溪云被人揉得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挥手和他告别。   “顾大哥路上当心。”   顾峥心想。   果然很乖。   简单做了告别之后,顾峥便准备离开了。   走之前,顾峥叫了易钟深一声。   “易少回Q市么?我载你一程。”   易钟深还没说话,一旁的顾笙听见,先回答道。   “不回Q市了吧,钟深也在家过年。”   “哦。”顾峥没什么表情,又道,“那我载你回易家?正巧顺路。”   顾笙还在疑惑,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另一边的薄溪云忽然开口,叫住了易钟深。   “学长跟我一起吧?”   易钟深回头,就见男孩正略有些紧张地看过来,似乎还不自觉地躲了一下他的视线。   但少年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却说。   “刚刚阿姨说,周末地铁可能人会很多。所以我想……要不学长跟我一起吧,这样可以开车回去,如果我晕车的话,症状也可以减轻一点。”   宋女士还在说:“要是晕车很严重的话,咱们还是坐地铁吧。”   薄溪云摇头:“不严重。”   他顿了顿,说:“跟学长一起就没事了。”   宋女士有些惊奇,看了看易钟深,她认识易家小孩也很久了,却没想到。   “钟深还有治晕车的法子?”   薄溪云又捏着手指,说:“因为学长习惯用的一种香水,我闻了会觉得舒服很多,就不太会晕了。”   当着长辈的面,他没好意思直接说易钟深对自己而言太好闻,转而说成了香水。   宋女士果然没有再说什么:“那就一起吧,正好有位置。”   她还对易钟深道:“钟深用的哪种香水,等着跟阿姨说一下,我给溪云备一点。”   易钟深察觉了少年望过来的眼巴巴的视线,也没解释什么,只低应了一声。   “好。”   薄溪云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学长一定会配合他。   而这也正是薄溪云在高铁上安静思考了一路的结果。   他觉得是自己的过失——不管是之前在竞赛队时的“性单恋”的表现。   还是拒绝时对易钟深说的“以后学长会觉得,不喜欢我更轻松”。   是他做错了。   所以薄溪云更觉得,哪怕是因为心有愧疚,想要补偿。   他也不能再让学长难过了。   或许尚有很多感情上的事,薄溪云还没想明白。   但他清楚,现下自己认为最重要的事。   就是让学长开心。   薄溪云知道易钟深跟自己在一起时情绪会变好,所以他主动开口。   “有学长跟着,我会好很多。”   少年还主动站起来,伸手,轻轻抓住了易钟深的手臂。   葱白的手指小心地捏住了袖侧一角,易钟深垂眼看着,没有说话。   他压了下手腕,让少年的手垂得更低了一点。   随即,易钟深将那微凉的手指捉握在掌心,放进了自己的衣侧口袋里。   用体温暖热着对方。   “……”   而一旁沉默看了许久的顾峥,望着两人,无声地眯起了眼睛。   没能立刻把易钟深带走也就算了。   最关键的是。   为什么易钟深牵小孩手的动作——   会这么熟练? 第41章 拒绝告白   041   因为薄溪云在,顾大少虽然看了易钟深几次,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把自己另一个弟弟拎了过来。   他对顾笙道:“看护好溪云,忙完记得把朋友送回家。”   顾笙自然一口保证:“没问题。”   顾峥沉默。   他的重点其实是后半句,但显然顾笙似乎并没有领会到。   在这种事上,顾峥对弟弟的信任并不富裕。所以最后,他还是去找了顾先生,和顾先生低声说了几句。   说完之后,顾峥才终于离开了。   宋女士他们也准备启程去医院。   不过还没走出高铁站,顾先生就接到了电话,似乎有什么紧要的事,需要他亲自去处理。   宋女士对丈夫的这种状况早已经习惯了,但她对薄溪云却觉得有些抱歉。   毕竟是专程来接孩子的,结果还没多久就要离场一个人。   薄溪云自然不会介意,忙道:“没什么,真的。”   他对顾先生说:“您去忙您的就好,辛苦了。”   顾先生看看他,伸手拍了拍小孩的后背:“路上当心。”   这次他的手劲儿放得很轻,拿出了碰触最珍贵的精密仪器时的小心力度。   顾先生离开后,宽敞高大的SUV只载了四个人,空间就更富裕了。   顾笙开车,宋女士在副驾,薄溪云则和学长坐在了后排。   今天B城是冬日难得的大晴天,气温不算冷。薄溪云昨晚休息得也不错,应该不会晕车太严重。   但他现在想的,却并不是这件事。   薄溪云迟疑了一下,还是对着前排的宋女士问了一句。   “另一位顾先生和顾夫人,还在回B城的路上吗?”   他还记得刚刚顾笙说的话。   顾大少的父母在外省任职,目前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薄溪云道:“要是工作忙的话,不然就别再辛苦他们再跑一趟了。”   他听得出,顾家人都是为了来接自己。   像顾大哥和顾先生,都是临时推了手上的任务赶来的。   薄溪云不想给别人添太多麻烦。   宋女士听懂了他的意思,摆手。   “没关系,大家都想过来看看,不会耽误什么事。”   她说完,薄溪云身侧的易钟深又说了一句。   “本来也快过年了。”   “对,”宋女士点头,附和道,“过年也要回来团聚的。”   薄溪云这时好像才稍稍放下心来,没有再多问。   宋女士却像是想到什么,若有所思地从后视镜中看了后排的易钟深一眼。   其实顾家也好,易家也是,他们这种稍大一点的家庭,子女分散在全国各处,过年时不回来团聚也是常态。   而像易钟深去年还来过顾家拜年,他肯定清楚,顾大伯并非年年都会回来。   所以易钟深说的那句话,纯粹只是在安抚薄溪云,为他卸下心理负担。   宋女士又透过后视镜多看了易钟深一眼。   本来一直觉得易家小孩是个挺冷淡的性子,没想到他说话也会这么体贴。   不过也对。   宋女士的目光转向了另一侧的薄溪云。   对这么好看又懂事的孩子,谁能不心软呢。   从高铁站到医院的车程大概二十分钟左右,宋女士一开始还会和薄溪云闲问几句,后来怕小孩不舒服想休息,就没有再开口。   她点开车载屏幕,放弃了悠扬的轻音乐,车内气氛一时很是舒缓。   时不时的,宋女士还会从后视镜中看一眼车后座的情况。   许是因为刚下高铁又连续坐车,少年眉眼间的确有些疲惫。他的皮肤本就偏白,被车窗外映射进来的冬日阳光照着,更是到了近乎透光的程度。   在长辈看来,气血不太足,着实有些纤弱。   宋女士正盘算着怎么找人给孩子好好补补,就见后视镜里,原本已经闭目养神的薄溪云忽然睁开了眼睛。   少年抬眼看向了身侧的男生,两人不知发生了什么,薄溪云忽而笑了起来。少年微微扬起的脸上染了笑意,一瞬间,原本透明到几近消散的五官倏地生动起来,像仙气脱俗的素白冷瓷,终于被染上了最点睛的一笔艳色红釉。   宋女士又看了几眼,才察觉了端倪——   原来刚刚薄溪云闭目养神的时候,一旁的易钟深不想他被车辆的晃摇惊扰,便伸手将人扶住了,让少年轻靠在了自己怀里。   而易钟深圈过人腰侧的那只手,正好搭在了少年的腰腹间。   薄溪云闭眼休息着,习惯性地用一手握住了另一只手的指尖,时不时地会轻轻捏几下。   结果易钟深的手指就在他双手旁边,少年模模糊糊地,就捏到对方的手指上去了。   宋女士之所以会把原因了解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在薄溪云发现不对,笑起来之后,这两人的手指却还在一起,完全没有要各自收回分开的意思。   所以宋女士看见,男孩又闭眼靠了回去,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指尖。   只不过这回,他换成了在捏易钟深的手指。   ……嗯?   宋女士隐约觉得似乎有点不对。   这两个孩子的关系这么好吗?   汽车开到了医院门口,薄溪云先下了车,易钟深也陪他一起。   宋女士则留在副驾上帮儿子指路,让顾笙把车开到了地下停车场。   车上只剩两个人。   宋女士犹豫了一下,问。   “小笙,云云和钟深,他们俩……”   宋女士还在斟酌用词,但顾笙好像已经猜到她要说什么了,直接道。   “对,他俩关系挺好的,毕竟是亲学长嘛,钟深一直很照顾溪云。”   说到这儿,顾笙又感叹。   “也幸好竞赛成绩出得早,钟深一放寒假就去了,我也跟着一起,小孩这段时间才没怎么遭罪。”   宋女士原本还有另外的猜测。毕竟,不只易钟深对人那么耐心仔细,一开始薄溪云还主动说了想和学长一起坐车。   但见儿子这么信誓旦旦,说的全是学业上的原因,宋女士也没再说什么。   可能是她想多了吧。   几人一同进了医院,这里正是顾老太太疗养的地方。不过他们并没有直接去顾老太太那边,因为一进来,宋女士就接到了鉴定医生的电话。   亲子鉴定在许多医院都可以做,几人并不用再跑去其他地方。   宋女士和医生聊着,顾笙也简单和薄溪云介绍了一下。   其实按照顾老太太的意思,她原本连亲子鉴定都不想做了,薄溪云肯定是顾家丢失的小外孙。   自己的孩子,她还会不认得吗?   但顾家其他人还是劝了一下老太太。   这毕竟是顾家揪心了这么多年的一件大事。   电话还打到了还在仲南海的老爷子那里去,最后,顾老太太终于同意了。   毕竟,等做出鉴定结果,之后薄溪云的户口和学籍迁移也会用得到,这也是对孩子负责。   薄溪云的血样和带毛囊的头发,昨天就已经送来了,顾家也取来了小女儿顾箜琴之前留下的部分血样。   只不过顾箜琴血液的留存时间已经很久了,为了保险,顾家又在医生的建议下,   加上了亲缘鉴定。   “也就是说,等下会做三份鉴定,”顾笙说,“你和我小姑的,以及你和我爷爷奶奶各一份,三份共同匹配一下。”   薄溪云点头,他一直都没什么异议。   “好。”   宋女士打完电话,先去了鉴定医生那边,她吩咐顾笙带着薄溪云去找地方先休息一下。   顾笙便领着两人去了一处安静的地方。   薄溪云到了附近就发现,和医院内其他大型楼栋不同,这里是一处只有两层的小洋楼。   四下走动的人员很少,各处栽满了绿植,即使是冬日,常青乔木依旧堆叠葱郁,环境相当幽静。   只不过顾笙才刚来,就被一个医生叫住了。   薄溪云落后了一步,隐约听见医生对顾笙说。   “家属是吗,把这个送到A区三层,对,最好家属亲自看着过去。”   顾笙本来想拍着薄溪云,但医生这么说了,他也没办法。等安顿好薄溪云之后,他就先拿着东西送去了A区。   薄溪云在大厅里坐了下来,室内很是温暖,透过明亮的落地窗,还能看到外面的大片风景。   室内座椅也都安置了软垫,并不会冷。   薄溪云坐在长椅上,易钟深坐在他身旁。   少年望着窗外挺直遒劲的松树,不知在想什么。   忽然地,有震动声响起。   是易钟深的电话。   男生接起电话,低应了几声,很快挂断了。   他并没有说什么,但薄溪云已经转头看了过来,问:“是有事要处理吗?”   易钟深沉默,点了下头。   薄溪云道:“学长去忙吧。”   易钟深却没有着急起身,他看着薄溪云,道:“是白家的事。”   薄溪云顺口问:“白修吗?”   “有他的一部分。”易钟深并没有瞒着少年,他问,“你想知道吗?”   薄溪云摇了摇头。   他说的是实话。   对白修,薄溪云从来都没有兴趣。   易钟深抬手,摸了摸少年后脑的软发。   他的手掌修长宽大,有一半便贴住了薄溪云的纤细的脖颈,但因为还隔着一层衣领,所以敏感如薄溪云,也没有觉得不舒服。   只感觉后颈覆上了一点令人眷恋的暖热温度。   “我很快回来。”   易钟深道。   “在这儿坐一会儿,或者在附近逛一逛,会有保镖跟着,有事和我电话。”   薄溪云乖乖点头:“好。”   宽敞明亮的室内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薄溪云并没有外出,依旧安静地看着室外的日光,与飘旋过枝头的清风。   直到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点动静。   “啪嗒。”   薄溪云回头,就见一位陌生的奶奶正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原本拿着的手包掉了下来,落在了地上。   那是一位穿着考究,胸前还别着精致胸针的老人。她垂散的白发丝毫没有丁点凌乱,只透显出了岁月沉淀之后的优雅。   老人的容貌是那种超越年龄的美丽,不管几十年前还是现在,都是会让人由衷夸赞一声的美人。   只不过奶奶的神色有些严肃,看起来不怒自威。   莫名让薄溪云觉得有些眼熟。   薄溪云没有细想,他先起身走了过去,将老人掉落的手包捡了起来,还给对方。   不知为何,老人看起来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她停了一会儿,才缓缓接过了薄溪云递来的东西。   “……谢谢。”   “不用客气。”   薄溪云看着对方卷起的一侧袖口,犹豫了一下,问。   “您是刚抽完血吗?”   他看到老人的臂肘内侧还有一处尚未贴好的棉球。   果然,老人点头:“嗯。”   她手里还捏着一只棉签,转身便想将棉签扔到一旁的医用垃圾箱中,不过老人还没动作,就被薄溪云拦下了。   “您抽完血是不是还没按多久?这样等下会有皮下瘀血的。”   老人动作一顿,回头看他,眉宇间的神色依旧很严肃。   薄溪云这时才回想起来。   他终于知道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拿来的了。   这位奶奶的表情,和顾先生以及顾大哥都很像。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薄溪云一眼瞥见老人手臂间的针孔已经开始渗血,便提议道。   “我帮您按一下吧,可以吗?”   老人的唇动了动,最后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中的棉签递了过来。   薄溪云接过棉签,按在了针孔上,他扶着老人在一侧长椅上坐下,手下的力度一直保持着。   每次抽血之后按住伤口,都是一件挺麻烦的事,按重了会疼,按轻了又不管用。要是嫌麻烦不按,针孔附近就很容易形成淤青一片,事后碰到时会更疼。   但少年的动作却相当娴熟,力度也恰好适中,哪怕老年人皮下肉薄,很容易硌到骨头,他却也完全没有让人感觉到一点不适。   却让人忍不住会想。   之前小孩是有过多少次抽血的经验,才会这么熟练?   老人没有去看自己之前渗血的针孔,反而定定地盯着薄溪云看了好一会儿。   忽然,她开口道。   “你比她脾气好多了。”   薄溪云正数着秒数算止血还要多久,闻言一怔。   “……我?”   老人已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以前她看见我不按棉签就会皱眉,数落我不能松开,然后她过来就会直接把血孔按住。”   薄溪云逐渐意识到了什么,漂亮的眼睛慢慢睁圆了。   老人缓声说:“而且只许她数落别人,别人不能说她的,一说她就抱着书开始看,什么话也不会听。”   薄溪云怔忪:“她……”   老人很轻地笑了一下,难掩细纹的脸变得如此生机灵动。   “是我的女儿呀。”   她含笑看向薄溪云。   “你的妈妈。”   笑容积蓄在眼底,最终凝聚成泪水滑落下来。   老人抬手,整个地拥住了面前的少年。   “囝囝呀,乖崽……外婆来迟啦。”   明明坚强了一辈子的人,怎么还是有这么多眼泪啊。   泪珠又这么烫人。   薄溪云怔愣着,也下意识地伸手,拥住了抱着他的老人,轻轻拍抚着那颤抖的躯体。   “没事的……没事了。”   老人的身体瘦弱,单薄,根本不知从何积蓄出的那份力气。   把他抱得那么紧。   像是这样,就再也不怕会丢掉了。   顾老太太好一会儿才勉强将情绪压抑下来,她正想从手包中拿出手帕纸时,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针孔还在被对方按着。   小孩那么细心地照看着她,连一点错移都没有。   顾老太太一愣,眼前已经递来了一张纸巾。   薄溪云将纸巾交给对方之后,才收回了拿着棉签的手。   针眼果然已经不再出血了,周围也没有一点要泛青的迹象。   帮老人把卷起的衣袖理好之后,薄溪云才起身,去把棉签扔到了医用垃圾桶。   等他回来,顾老太太已经平复了许多。薄溪云问:“您刚刚是要去哪里吗?接下来还有事吗?”   顾老太太依旧目不转睛地望着他,闻声才摇摇头:“没事,只是想出去看看,平日里难得见到太阳。”   “外面不算冷。”薄溪云问,“那我们出去转一转?”   两人走去了室外,薄溪云发现老人的腿脚似乎不太方便,走路有些迟缓。   但顾老太太出来并没有拿拐杖,薄溪云也没有多问。   他知道有些老人不喜欢拿拐杖,非到迫不得已时不会用,不然他们总觉得一旦依赖拐杖,就是自己输了。   薄溪云只把手臂放得更低了些,方便老人扶握。   两人走到室外,这里大厅外的地砖也被铺成了缓坡状,没有难爬的台阶。   室外的空气很是新鲜,薄溪云陪着顾老太太慢慢走着,间或回答几句老人的询问。   两人没走多久,道路尽头忽然开来了几辆黑色加长的轿车,停在了在不远处的路边。   薄溪云和顾老太太也停下了脚步。   轿车打开,最前和最尾一辆车上下来的都是身穿黑西装的年轻人,最后,中间那辆车的车门才被打开。   一位头发花白,面容和蔼的老爷子走了下来。   薄溪云原本并没想多看,但看清老爷子的脸时,他却不由得愣了愣。   这是他曾经在联播新闻上见过的人。   这位着实是位大人物,之前还没分科的时候,薄溪云做政治的时政新闻时,还曾经背过这个名字。   老爷子下车后,便朝这边走了过来,虽然他的面色很和善,但老爷子周围的保镖却一个比一个冷肃威严。   薄溪云回过神来,便准备将顾老太太扶到另一侧,给对面那些人让路。   但他隐约还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而老爷子走过来后,却是直接就伸手扶住了顾老太太,当起了她的拐杖,动作相当熟练。   薄溪云这时才反应过来。到底哪里不对——   他竟是忘了,这位大人物正是姓顾。   果然,老爷子笑眯眯看向他:“乖崽,回家啦。”   和顾老太太的叫法一模一样。   不远处,又有一个身影跑了过来,保镖们朝那个方向看了看,都没有动。   而薄溪云一抬头,就看到了跑过来的顾笙。   “爷爷,”顾二少微微有些气喘,“你回来了。”   老爷子点了点头,一旁有医生走了过来,老爷子便扶着老伴先回了大厅。   两位老人在前面走,也没忘记薄溪云。顾老太太时不时还会回头看一眼,像是确认人还在不在。   见状,薄溪云便快走了几步,和顾笙一起,护在了老人身侧。   顾笙轻声和薄溪云解释:“爷爷也是回来抽血的,等下我再送过去,一起做亲缘鉴定。”   抽血的过程很快,在大厅便完成了。   紧接着就是顾老太太的治疗时间,她需要回病房,用喷雾机吸入药剂。   但顾老太太却有些不想去:“已经吸过一周了,不是说一周就可以停么?我觉得不用去了。”   老爷子在旁边耐心地劝她,而顾笙已经见惯不怪了,幸好今天有爷爷在,不然谁都劝不住奶奶。   但等顾老太太看到一旁的薄溪云时,她那原本坚定的拒绝神色却忽然软化了,甚至可以说是主动地表态道。   “好吧,我现在就去。”   像是做错了什么,怕会被数落一样。   “哎?”   顾笙愣了愣,没想到一向固执的奶奶这回会这么好劝。他看向薄溪云的目光都不由得有些惊奇。   刚刚溪云说了什么,这么管用?   但其实,薄溪云已经猜到了原因。   大概因为顾老太太看见他,想到了女儿会数落自己,才这么干脆地答应了。   最后,顾老爷子扶着老太太去了雾化室,因为那里一次不能进太多人,薄溪云和顾笙便留在了楼下。   没多久,易钟深忙完回来,顾笙便和医生一起,拿着顾老爷子的血样送去了A区的鉴定室。   大厅内重新剩下了薄溪云和易钟深两个人。   少年直直地望着落地窗外,目光停留在顾笙离去的方向。易钟深看了他一会儿,低声问。   “在想什么?”   少年抿了抿唇。   “想遗传基因和染色体……男性是XY染色体,其中X染色体来自于母亲。而母亲的XX染色体,分别来自于外公的XY染色体和外婆的XX染色体。”   他视线还没有收回来,就这样怔怔地说着。   “所以……外公和外婆可能有一个人会和外孙匹配。”   易钟深知道对方现在肯定心思很乱。   薄溪云再怎么冷静,也还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孩。   鉴定结果如何,对易钟深来说都一样。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没能感同身受,就不好劝人宽心。   所以易钟深只说了一句:“很快就可以回去休息了。”   他抬手,掌心覆住了男孩纤细的后颈,像安抚猫咪似的,轻轻顺着背毛。   “顾笙家里养了一只金渐层,等回去,你可以抱抱看。”   提起猫咪,少年的心神好像终于被吸引回了一点。   “嗯……”薄溪云定了定神,才想起问,“学长忙完了吗?”   易钟深却道:“只是接个电话,不忙。”   他说:“今天有时间,下午我都在。”   薄溪云想起,对方也是从高铁站直接来了医院。   “不用先回家看一下吗?”   易钟深道:“过年,家里都是小孩子,我一回去,他们就都安静了。”   “?”   薄溪云不由失笑。   小朋友们都被学长吓到了吗?   他问:“学长是不是觉得小朋友一多,就太吵了?”   易钟深沉默了一瞬,却道:“没有。”   他的手掌还轻覆在男孩后颈,像是在暖热,也像是支撑。   “只是想陪我的小朋友。”   “……”   薄溪云微怔。   一瞬间他的理智甚至没能反应过来易钟深说的小朋友是谁,因为这对薄溪云来说太过陌生——那种从童年至此始终缺失的偏爱。   但大脑也在同一时间告知了那唯一的答案。   不会再有其他可能了。   易钟深想陪的人,只有他一个。   薄溪云还没能回话,又听易钟深说。   “就是怕他嫌我吵。”   “……”   薄溪云失笑。   他轻声说:“不会的。”   很奇妙地,薄溪云仿佛真切碰触到了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   就在他与学长的相处里。   易钟深很少会用言语直接表达什么,从头至尾,他也只是在被薄溪云发现时说过一句,“我喜欢你”。   明明易钟深在别人眼里那么冷淡。   却好像每次动作、每个字眼。   都透露出了他难藏的喜欢。   *   两人在大厅里并没有等多久,顾笙就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宋女士。   得知顾老太太还在雾化治疗,宋女士就没有急着上去,只把一封信函交给了顾老爷子的一名警卫员,让人把信函送了进去。   薄溪云并没有注意宋女士的举动,他只以为那是顾老爷子的事务。   没想到宋女士给完东西,就转过头来,用一种欣慰又怅然的目光看向了他。   薄溪云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结果出来了。”   宋女士笑着,声线却还是有些发颤,掩了掩唇才道。   “其中两份都对得上……母子是完全匹配。”   她忍不住,又伸手抱了抱面前的男孩。   “宝贝,让你久等了。”   薄溪云完全没想到鉴定结果会出得这么快,还以为要等到傍晚。一瞬间他又有些怔愣,迟了一拍才回抱住对方。   “嗯……嗯。”   顾老太太的治疗原本还需要一些时间,但不知是因为她今天难得的配合,还是因为得知了鉴定的结果,没多久,警卫员就下来说,两位老人已经回病房了。   宋女士便带着几个孩子上了楼。   上楼时,她对薄溪云道:“对了,之前就订好了,忘记和你说。晚上哥哥和嫂子他们就到了,我们出去吃,给你接风。”   等薄溪云点头后,他们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   薄溪云这才发现,这栋楼内里很是宽敞,但其实只住了顾老太太一位病人,一应配套设施都很齐全,似乎是专门给老人疗养的地方。   进了房间,老太太正半靠在床头,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顾老爷子则备好了水,在给人挑拣蜜果。   雾化完嘴里会很苦,需要东西来去一去味道。   但老太太的精神很好,并没有被雾化影响到,她牵了坐在床边的薄溪云的手,还问宋女士:“之前兴朝查的事,有消息了吗?”   顾兴朝正是顾笙父亲的名字。   宋女士犹豫了一下,道:“有些眉目了。”   她并没有接着往下说,顾老太太还要再问,一旁的老爷子捡完蜜果,悠悠道:“说吧,我们也不是接受不了的人。”   老爷子一眼就看出了宋女士犹豫的原因,眼光不可谓不毒辣。   消息已经查出来了,她不说,是因为怕老人听了,情绪波动,身体会受不了。   老爷子看了看薄溪云,又道:“云崽要是不想听,可以先和朋友去外面逛逛。”   薄溪云已经猜到,宋女士说的事肯定和自己有关,他也没有离开,只道:“没关系。”   一些消息也影响不了他什么。   果然,宋女士开口便是一句。   “兴朝查到了当年云云走失的全过程。”   这件事,一直横亘在顾家人心里,足有十六年了。   当年对方势力为了窃取情报,不仅有一拨人对顾箜琴夫妇进行追杀,还有一名间谍拐走了身在保育院的薄溪云。   事情败露后,挟持了孩子的间谍准备潜逃,在进入荒漠无人区之前,他丢掉了拐来的薄溪云——因为间谍知道,如果真的把孩子拐走,追踪他的势力更不会轻易罢休。   间谍不仅丢掉了孩子,还利用孩子的踪迹做了个陷阱,诱导追踪的人前去错误的方向。   假如事情真按如此发展,孩子最终其实可以被后来者救回去。   但谁也没想到,间谍才刚离开,就有人看到了这个被遗弃的孩子。   那是个来附近收虫草的药贩,他想着自己的儿子生了两个闺女,却始终没有孙子,一时心动,就把这个男孩抱了回去,打算把孩子带回家,继承自己的香火。   药贩并非当地人,收虫草的地点也不固定,离开戈壁滩后,他就回了北方老家,兴冲冲地把孩子抱回了家。   结果药贩把孩子抱出来后,却遭到了家里人的强烈反对。儿媳受不了这个气,甚至当场说要离婚。一向老实巴交的儿子也说不想养别人家孩子,让药贩还回去。   药贩被气得不轻,犟着说“你们不养,那我自己养”。但他根本没有养孩子的经验,也没那个耐心,不到一天就厌烦了,趁夜便偷偷把孩子扔到了郊外。   近郊的住户其实并不少,清早就有人发现了这可怜的孩子,还有好心人想把孩子抱回去。   但孩子还没带回家,就有过路人站了出来,说这是自己家孩子,随即便把孩子抱走了。   而最后这抱走孩子的人,正是路过时起了贼心的人贩子。   之后,人贩子去到Q市,又将孩子倒手给了拍花子。最终,薄溪云被寻找代替品的柳家买了回去。   宋女士将整个过程说完,病房内一时针落可闻。   薄溪云的手臂还被顾老太太握着,他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不住颤抖。   他不知如何安慰,也只能轻轻拍顺着外婆的手臂。   宋女士也长长叹了口气。   当年的这段经历,实在过于波折离奇,在戈壁滩旁偶然起意的药贩,和临时路过的人贩子,都是极大的变数。   这几次倒手,再加上甚至不确定孩子有没有活着,顾家当年根本没能查出真相。   直到近日得知薄溪云在Q市,顾家将调查方向转往Q市,才以此为出发点,寸寸剥开,最终查明了当年的事。   可是,真的太久了。   顾老太太忽然开口:“那个药贩,我有印象。”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还残留着雾化治疗的影响。   而在老人说话的时候,薄溪云还一直感受到,她的手仍在打颤。   “我记得,他离开时忽然买了一个额外的蛇皮袋,但是后来查到他那里,并没有孩子的消息。”   顾老太太慢慢吸了一口气,气管中发出低哑的喘息声。   “现在想,那个蛇皮袋,就是他要用来装抱走的小孩……”   顾老先生在床的另一侧,伸手扶住了老伴的手臂。   宋女士也道:“后来几次放开范围查探,其实也查到过他的,但那个药贩和家里说自己只是喝醉了开玩笑,孩子是朋友家的,早就还回去了。他家里人也没有对外说过……所以当年就没能继续查下去。”   这不是顾家没用心查探的过错。   却也有人很难接受这个结果。   “如果,当年哪一步,早一点……”顾老太太艰难地说着,“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   “好了。”   顾老爷子轻轻打断了她,将人顺势按回了床上。   他熟练地拿过床边吸氧罩,帮呼吸急促的老伴带了上去,低声道。   “你歇一会儿,歇一会儿,我们让孩子也歇一会儿。”   房间内只剩下氧气面罩工作时的沉重响声,宋女士也无声地红了眼眶。   顾老先生回头,朝几人摆了摆手,宋女士便先带着几个孩子出去了。   临走时,薄溪云刚收回来的手臂还被顾老爷子拍了拍。   “好好歇一歇,”老爷子温声说,“回来就好了。”   薄溪云点头,走了出来。   走出病房,宋女士的神色还有些失态,顾笙在一旁小声地安慰着她,时不时还会担心地看一眼薄溪云。   最后,顾笙陪宋女士去洗漱室,他把薄溪云托付给了易钟深。   “钟深,帮我照看一下溪云。”   薄溪云站在原地,却有些怔忪。   不止一次地,他又生出了那种混乱而无措的感觉。   那种被百般珍视时的茫然。   因为薄溪云发现,在这种所有人都沉浸在巨大悲伤中的时刻,自己却好像没有办法共情。   顾家所有人都对他那么好。   薄溪云却根本没办法体会到他们的难过。   后颈覆上了一点暖热的体温,熟悉的力度和气息让薄溪云已然习惯,再不会本能地躲开。   可也正是这种熟悉,让他将隐藏最深的情绪暴露了出来。   “学长……”   薄溪云低低叫了一声。   那些话,他没有办法对顾家人说,没有办法辜负那些诚挚的感情。   所以好像就只能对着学长倾诉。   可是薄溪云又何尝不知,这对学长来说,同样是难以磨灭的伤害。   “……对不起。”   覆在后颈上的手掌并未挪开,反而更熨帖地安抚着单薄的少年。   易钟深低声问:“为什么这么说?”   少年声音更低:“因为我发现……”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与众不同的异状。   对顾家是这样。   对易钟深也是。   独自成长到十七岁的男孩过分冷静。   以至于对着蓬勃好意,都无法再回以同等程度的感情。   “我好像没办法。”   薄溪云低垂着头,喃喃说。   “像你喜欢我那样……去回应你。”   和正常的旁人相比。   他不够喜欢。   无以回应。   ——那交付于他的炙热真心。 第42章 拒绝告白   042   薄溪云说的,全然是心底隐藏最深的真话。   这些话让易钟深也沉默了一瞬。   不过很快,男生就开了口:“小云——”   但他的话,却被一旁的声音打断了:“溪云,钟深!”   顾笙从拐角处走了回来。   “我妈问你们想吃什么,咱们先去吃午饭吧?”   几人一下高铁就来了医院,忙到才稍稍有些空闲,午饭还没来得及吃。   被这一打断,易钟深的话也没能继续。   他垂眼,看向薄溪云,低声问:“想吃什么?”   薄溪云现在哪有什么胃口,但碍于顾笙在场,他也只能勉强收拾了一下情绪,说。   “什么都好。”   易钟深却在很认真地询问着,仿佛这是一件大事。   “想吃暖和一点还是清口的?”   薄溪云慢了半拍,混乱的思绪渐渐被拉回到了这个简单的问题上。   “……想喝点粥。”   易钟深又道:“医院餐厅的汤品很少,正门附近有家粥店不错,你想去吗?或者打包回来。”   他给的问题都十分明确具体,让人很轻松能做出选择。   果然,薄溪云没犹豫多久,就说:“去店里吧。”   他抬头,问顾笙:“顾学长觉得呢?”   顾笙这时才回过神来,忙道:“可以啊,我都行,我妈也正想吃点好消化的。”   说完,他那种感觉就更明显了。   顾笙不由看向易钟深。   怎么感觉自己被抢了活?   钟深什么时候对这边餐饮的事这么了解了?   最近顾笙也没听说过易家有人住院,难不成,易钟深是来之前现查的?   而且刚走出来时,顾笙分明察觉到了薄溪云的情绪有些低落。他以为小孩是听了刚才的经历而难过,便没有多问。   但在易钟深问过两个问题之后,顾笙却发觉,自家弟弟的情绪似乎也缓和了一些。   顾笙还在思索,宋女士已经走了回来,见没什么异议,等宋女士和老人说了一声后,几人便一同向楼下走去。   落后一步的顾笙看着并排走在前面的薄溪云和易钟深,终于觉察了一点不对。   怎么好像他对自家弟弟的照看,还比不上好友来得精细?   顾笙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连大佬照顾人都比他强?   并不是顾笙对好友有什么质疑,只是“体贴温柔”之类的词,实在和易钟深一贯的冷淡形象搭不上。   顾笙不由认真反思起了自己的刻板印象。但他却没看见,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原本垂下的手指忽然交错。   薄溪云只觉指尖微微一暖,随即,他的手里就多出了什么东西。   少年低头,便看见了掌心中的一颗牛奶糖。   鲜红的包装印着熟悉的小人,那正是薄溪云最常吃的一款。   因为还有旁人在,易钟深并没有牵住少年的手,他只给了糖,紧接着便收了回来。   等薄溪云看糖的时候,易钟深还低声说了一句。   “等下和你聊,可以吗?”   他并没有忘记或有意避开刚刚薄溪云的问题。   薄溪云怔了一下:“……好。”   掌心里的奶糖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明明糖纸还没有剥开,甜意尚未入口。   少年却觉得。   他好像已经获得了一点无声的支撑。   *   粥店的手艺确实不错,等四人吃完饭回到医院,从外省千里迢迢赶回来的顾家长子也到了。   顾老爷子的大儿子名为顾兴邦,他的夫人姓郭,是Z大的教授。夫妇两人都很是温文儒雅,身上的学者气息相当浓厚,尤其是顾兴邦,一看就随了顾老爷子的性格。   这让薄溪云颇觉有些奇妙。   看起来,顾大哥和他父亲的性子并不太像,反而随了他的小叔。   许是看出了少年的好奇,易钟深还和他解释了一句。   顾峥小的时候,父亲顾兴邦在高原省份任职,任务相当繁重,经常两三年才能回家一次。而那时郭夫人又因为动手术,身体状况并不算好,照看孩子颇有些吃力。因此,顾峥便经常住在小叔家里。   成年后,顾峥又选择了进入部队,更是走上了和小叔一样的道路。   顾笙听见两人说话,也加入了进来:“对,大哥五岁的时候,就能跟着我爸在北海跑一圈了。”   那时候顾笙还没出生,他们家也还没搬去Q市。   薄溪云听了,却关注到了一个词:“北海?北海公园吗?”   “嗯。”易钟深说,“那里现在也有不少人晨跑。你想去的话,等过些天暖和一点,我们可以早上过去。”   薄溪云果然心动了:“好。”   “……”   只有顾笙一脸木然。   顾二少忍不住叹气。   算了,他承认。   在早起和锻炼这种事上,可能真的是易钟深更像薄溪云的亲哥。   众人在疗养楼里待了一下午,几个大人还去商议了一下顾老太太的后续治疗。临近傍晚时,顾笙的父亲的顾兴朝也回来了,安顿好老人之后,大家便一同去了定好的酒店。   宋女士还对易钟深做了邀请。   “钟深也和我们一起来吧,正好和云云一起。”   易钟深的确没打算和小孩分开,但这毕竟是顾家的家宴,他道。   “我家里刚来过电话,晚上聚餐也在白家大院,我坐您的车过去可以吗?”   跟他一起,薄溪云的确很少会晕车。   “这么巧?”宋女士惊奇,“那感情好,我也去和阿苏说句话,快上车吧,来。”   七口人分两辆车去了白家大院,前后还各有一辆顾老爷子的保镖车在低调地护送。   等到了酒店,易钟深才没再继续跟着薄溪云。他指了指自己家所在的小院。   “我就在那儿,等下你出来消食,或者想在院里逛逛,随时找我。”   薄溪云点了点头。   原本他已经准备跟着顾笙走了,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   学长说“随时找我”,那他是会一直留意这边的动静,始终等着自己吗?   薄溪云顿了顿,复又叫住了易钟深。   “学长。”   他说:“那我等下出来的时候,提前给你发消息,可以吗?”   易钟深应了:“好。”   等薄溪云进了小院里的房间,易钟深才去了自己那边。   易钟深这边是他妈妈家的家宴。他刚回来,自然接受了不少询问,不过长辈们也早已习惯了他的寡言,问过一波便就停了。   小孩子照旧很多,几个男孩之前还在屋里横冲直撞,但等易钟深一来,就老实了很多。   没办法,就算表哥没那么冷,各种成绩总被全方面碾压的阴影,对这群小孩子来说,也真的太痛苦了。   只有年龄最小的妹妹不怕他,还会主动迈着小短腿跑过来,仰着小脸,嫩生生地叫他。   “大哥哥~”   小表妹年龄太小,好不容易才努力地把长长的一句话说清。   “小哥哥他们想知道,你,你在等谁的消息呀?”   即使没抬眼,易钟深也察觉了不远处几个男孩小心小心看过来的视线。   刚才第三次去看手机时,易钟深就听见了他们几个人的窃窃私语。   三个人在打赌,表哥这么频繁看手机,肯定是在等消息。一个猜是等老师的,另一个猜等老板的。   还有一个猜是等朋友,结果还被另外两人嘲笑了。   “你以为大哥跟你似的,天天等着朋友一起连麦打王者啊。”   易钟深并没有去看那边紧张又期待的三个人,他伸手,手掌托了一下小表妹的后背,让被雪绒毛衣裹得圆乎乎的小女孩好生站稳,才道。   “佳佳觉得是谁的?”   小表妹认真想了想,奶声奶气地说。   “是不是那个,那个漂亮姐姐的呀~”   不远处正竖着耳朵听的三个男孩,根本没把这个猜测当回事,还有一个都忍不住笑了一声。   怎么可能?   结果,三人就听见,在他们心中像冰冷大魔王一样的表哥淡淡纠正。   “是漂亮哥哥的。”   “??!”   三个男孩被惊成何等目瞪口呆的模样,易钟深并没有再分心去看。   他的手机上,已经收到了等待许久的信息提醒。   【学长,我在六角亭这边。】   易钟深从另一侧起身,让小表妹扶住椅边站稳,说了一声。   “我出去一下。”   手机上紧接着又传来了一条消息。   【你先吃饭就好,我在这坐一会儿】   只不过薄溪云的消息刚发完,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走出来的修长身影。   四下并没有什么太过明亮的光源,但白家大院坐落于过去的府园之中,内里除了有不少小院,还保留了旧有的水池和凉亭。   已是冬日,水池里没有绿植,却飘着一盏盏优美的荷花灯,花灯烘衬着凉亭,氛围很是雅静。   易钟深走进凉亭,这里的位置属于院落边角,少有其他客人经过,周遭的假山造景也挡住了四下的寒风。   亭内提供了专门赏景的位置,两人坐在这儿,正好能看到外面星星点点的河灯。   易钟深问:“吃好了吗?”   薄溪云点点头,看了看四下无人后,便道:“我刚刚才知道一件事,怪不得那位大顾先生的名字那么耳熟。”   少年难掩惊奇,迫不及待地和易钟深分享着他的发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发现。   薄溪云好像已经习惯了对学长的信任与倾诉。   “我之前只是觉得好像在哪儿听过,”薄溪云说,“结果刚刚打开手机的时候,就在搜索推荐上看到了他的名字,然后我就点了进去。”   大数据背景下,手机里某些应用经常会擅自利用系统权限,捕捉使用者的聊天声音,对其分析后,进行精准的推送。   这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   薄溪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因为看到这个名字,就下意识地点开了。   结果他就发现——   这位大顾先生,他血缘上的舅舅,居然是省常委级别的人。   “我之前肯定在新闻上听过,但没有留意。”薄溪云说。   好神奇。   并不是因为对方职位如何,毕竟他已经知道了顾老爷子的身份。   只是薄溪云之前一点都没能想到,下午见到大舅夫妇时,他还以为两人都是教授。   虽然易钟深提到顾兴邦之前去过高原省份,薄溪云也以为对方只是地质或勘探类的学者。   “他和顾老先生,人都非常和气,一点架子都没有。”   易钟深安静地听着,闻言,他看了看对方。   在粉色花灯的映衬下,少年面颊柔软,眸光熠熠生艳。   对一个这么好的小孩。   谁舍得对他疾言厉色呢。   薄溪云又说起了晚上的餐点。   “好像刚刚点菜,点的并不是店里写好的菜单,是顾先生他们自己写了菜名,让厨房单独做的。”   薄溪云知道B城的物价肯定会高,但在看到菜单上的价格时,他仍是的的确确地吃了一惊。   而更让他没听说过的是,这种店里还可以单独做私厨——不点成品,而是让后厨根据客人的要求来做。   “他们特意为我点了Q市的菜,”薄溪云说,“整顿饭也是按照那边的吃饭习惯来的。”   “顾老先生还专门尝了Q市的菜,我听顾学长说,老先生口轻,他平时从不会吃重油重盐的东西,但老爷子今天一定要尝……说是要试一试把我养大的口味。”   真正触动薄溪云的,并不是顾家人那些闻名显赫的身份。   而是顾家对待他时的用心。   “老爷子刚刚提前离席的时候,还打包了一点Q市的菜。”   顾老爷子并没有吃太久,他还惦念着身在疗养楼里的老伴,吃好后便先回医院了。   “宋阿姨说,老太太有药和营养餐,一般不会吃外面的食物,但她今天坚持想尝一尝,家里人也都没有反对她。”   他们等得太久了。   再多破例都不足以展现那失而复得的喜悦与欢欣。   少年的声音渐渐低下来。   “刚刚,他们还和我说,等下让顾学长带我回去,大人们要去医院,再去看一看老太太。”   “但其实……”   薄溪云顿了顿,才轻声说。   “我听到了,他们下午就聊过,怕大人们一直和我在一起,会让我有压力。”   顾老爷子那样的人。   怎么会看不出薄溪云的无措呢?   大人们不仅是聊过,还专程商议了,像对待什么格外看重的大事一样,集体开了家庭会议。他们甚至还咨询了心理专家,好一番商量之后才终于达成一致。   走失的孩子刚接回来,应当让他和同龄或者之前熟悉的人在一起比较好,不容易紧张。   无论是顾老爷子,还是两对舅舅夫妇。   他们分明都是为了薄溪云,不辞辛苦地专程赶过来。   又特意为他留出了这种体贴的空间。   薄溪云的脚踩在石杠上,他双手环着小腿,慢慢把脸埋在了膝盖里。   少年清软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好像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回报他们。”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的相处才能算做得体。   因为他从未接触过这样浓烈的感情。   之前,“家”在薄溪云眼里,是截然不同的模样。他想过的亲情最好的样子,就是他和巫颖相处时那样。   会给钱,会带他去看病。   就这些了。   他不知道。   额外居然还会有这么多。   夜色中,少年的身形愈显瘦弱,尽管他身上还披着顾家人特意添上的鹅绒外衣,却依旧无法遮蔽住少年的单薄。   他好像在这冰天雪地里一个人孤零零地走了那么久。   还没学会怎么迎接自己的暖春。   “小云。”身侧传来男生低沉的声音。   薄溪云抬头,露出了湿漉漉的眼睛,和被冻得微微有些发红的鼻尖。   一只修长温热的手伸过来,帮少年将衣领理到遮护得更严了一些。等小孩的脸被白绒绒的毛毛领整个围住,易钟深才道。   “你中午和我说,可能没办法很好地回应我。”   他说起了自己的事。   少年专注望着他的眼睛动了动,清澈的眸光也在夜灯中似水面波光般轻晃了一下。   “……嗯。”   “没关系。”   易钟深的声线很稳,是他一贯的低沉。   让人闻之得以安心。   “我那时就想和你说,没关系。”   如果没被打断,薄溪云会更早一点听到这个答案。   那是易钟深最坦然的回应。   “因为你很认真地对待我,对待我的感情,所以没关系。”   不是我爱你,所以没关系。   不是一个人单方面的忍让与退避。   易钟深在那么耐心地告诉他——   “不管是我,还是顾家其他人。”   “喜欢你,从来都是一件开心事。”   薄溪云微怔。   “我……”   少年柔软的颊侧被伸来的手指很轻地蹭了一下,从另一个人身上传递来的暖意,像是顺着皮肤浸润入了内里。   “你要做的,不是立即回报,自责没有做好。”   “而是要看清这些感情。”   易钟深缓声道。   “看清这些,都是你应得的东西。”   薄溪云的唇瓣几次开合,才极轻地问出一句。   “……都是这样吗?”   而易钟深同样轻声,回答却笃定。   “都是你的。”   无需忧虑。   所有喜欢,都值得交付给你。   *   两人并没有在凉亭坐太久,室外毕竟还是有些冷,况且两边的晚餐都还没有结束。   但薄溪云回去时,情绪却明显好转了许多,他还主动捏起自己的毛毛领,蹭了蹭学长的脸颊。   “你看,真的好软。”   “嗯。”   易钟深应了一声,视线却一直落在男孩微白细嫩的脸颊上。   他摸过更软的触感。   不只脸颊,薄溪云的头发和耳廓都很软。   没碰触过时,易钟深的百般设想,都完全不及真实手感的万一。   亲手摸到过之后,却又总觉得,需要再碰一下才满意。   因为马上就要走到顾家所在的小院,易钟深没有再多说什么——尽管说什么都比不过实践。   今天能和少年谈起喜欢的事,已然是相当好运的收获。   晚餐并没有持续到太晚,顾家这边吃完之后,薄溪云走出来,就正好看到学长所在的小院里也在离场。   易钟深家的长辈已经都走出去了,只剩他一个人走了过来。   薄溪云原本没打算再麻烦易钟深。他今天的身体状态一直不错,始终没有晕车。   学长也该回家歇一歇了,也好能和久别的家人团聚。   不过薄溪云在问易钟深要和谁回去时,一旁的顾笙听见,却直接说。   “哎呀,没什么区别,上车吧,我把车开过来。”   因为之前被好友质疑过开车的能力,顾笙一直有意在各种时机,展现自己那超绝的车技。   顾家大人们都先去了医院,顾笙则开车载着两人回了顾家主宅。   因着多年经营,顾家在B城有不少房产,几个儿女也都有各自的住处。不过每年春节时,顾家所有在B城的人都会回主宅住,这几天,顾笙和薄溪云也都会住在这里。   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但车开着开着,路却还是有些堵。薄溪云看了一眼定位才发现,他们居然在往二环里面开。   顾家主宅就坐落在二环内的中心区域。   好在他们回来得不算晚,抵达主宅时,也不算太迟。易钟深并没有急着回去,反而主动拎起行李,帮薄溪云提进了房。   主宅是一座比较传统的院落,外围还砌着与周围统一的红墙,红墙边有明黄色的琉璃瓦,颜色对比鲜明又好看。   虽然现在是夜里,细节看不太清,但薄溪云已经能想象出,白天日光映照在红墙黄瓦上,肯定很漂亮。   宅邸内里的装潢同样是古朴典雅的风格,但也并不排斥现代设施,顾笙带薄溪云在主厅里简单转了转,就将人领到了二进的院落中,重点介绍了这里的一间。   “看,溪云,这是你的卧室。”   薄溪云愣了愣。   出现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临时的客房,而是一个温暖舒适,一看就精心筹备了许久的卧房。   这是一直为薄溪云准备着的房间。   “当时刚得知有你的时候,家里就把这个房间安排起来了。”   顾笙说着,拉开了房间内的几个衣橱。   “你看。”   几大格衣橱里挂满了衣物,从小孩子的型号,到十七岁少年能穿的尺寸,应有仅有。   “这里只是一部分,旁边衣帽间里还有一些,那些还没拆。”   顾笙说。   “这些是已经洗过的衣服,这些天你想穿哪件,随意挑就可以。”   不仅如此,他还指向了衣橱的另一侧。   “这些礼盒也都是给你的,是我们为你准备的礼物。”   大大小小的礼盒堆叠在一起,一些因为年岁过久,鲜艳的外包装已经有些褪色,但所有礼物都被整整齐齐地精心封存着。   从出生,满月,周岁,到十七年后的现在。   所有薄溪云的日子,顾家都记得。   从幼儿喜欢的玩具,到时下最新的电子产品。礼盒的大小并不统一,每年在同龄人里最流行什么,顾家就会给薄溪云送什么。   每个人都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   就像薄溪云真的还在家里一样。   从来没有一年遗漏过。   薄溪云看着满满一柜的礼物,彻底地怔住了。   整整十七年的心意。   全数铺展在了他的面前。   “嗡——”   手机振动声响起,顾笙看了眼屏幕,露出了个歉意的神色。   “抱歉,我先去接个电话。”   薄溪云连点头应声都还是怔怔的。   好一会儿,他才察觉屋内只剩下了两个人。薄溪云慢慢将视线从那些礼物上挪开,看向了易钟深。   “学长……”   像是知道他想说什么,男生抬手按了按他的后颈,低声说。   “迟到了一些,但可以慢慢拆。”   一句话,又将薄溪云说得有些眼热。   “我……”少年浅浅吸了一口气,“那我该……”   “你拆开它们,好好收下,就是家里人最想要的回应。”   易钟深声音低缓。   “你能接受,对他们来说就是最好的事。”   对易钟深而言,又何尝不是。   整个今日,即使对一向冷静自持的易钟深来说,也是如同梦境一般的好运时间。   他心爱的少年没有厌恶,没有排斥。   那么认真地考虑着他与喜欢的事。   易钟深耐心地抚慰着略有些无措的少年,好一会儿,他才又听见对方的声音。   “那,”薄溪云轻声问,“对你也是一样吗?”   易钟深点头:“是。”   察觉少年欲言又止,他又问了一句。   “怎么了?”   刚刚前一秒,易钟深还觉得自己幸运过分,好似梦境。   他却不知道,下一瞬才是真正幻美如梦。   因为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开口。   轻声又诚实地告诉他。   “我觉得,好像……”   “那晚学长亲我,我也可以接受。” 第43章 拒绝告白   043   听清少年在说什么时,易钟深怔了一下。   是那种非常明显的怔顿,连他的身形都僵了一瞬。   屋内骤然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少年又轻声开口,说。   “我觉得,学长说得很对。”   他要做的,是学习接受。   “所以我想,”薄溪云认真地说,“第一步,可能就是需要我把自己表达出来。”   告诉学长。   自己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所以少年才提起了这件事。   薄溪云从来都是一个极其聪明的学生。   聪明得过火。   教老师要招架不住了。   好一会儿,薄溪云才终于听见对方的声音。   “……嗯。”   易钟深神色不明,俊脸上没有分毫的表情,甚至还挪开了一直看着薄溪云的眼睛。   不过能听到学长的回应,还是让薄溪云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怕学长不想提这件事情。   好在对方没怎么排斥,自己也终于把这件事说清了。   这件心事解决后,少年的神色都明朗了许多。   易钟深终于转回了视线,但还是那种无澜到有些僵冷的表情。   许久,他才终于准备开口。只是易钟深还没说什么,去接电话的顾笙就回来了。   “爸妈和大伯他们可能会晚一点回来。”   顾笙说着,完全没有察觉到好友的异状。   他对薄溪云说。   “奶奶想回家过年,他们可能要准备一下出院要用的东西。”   薄溪云的注意力也立刻被顾笙的话吸引了过去,闻言有些吃惊。   “可以出院吗?会不会影响疗养?”   顾笙道:“医生说没什么问题,回来也会有护工看着。”   顾老太太是肺部的毛病,需要长期疗养,但并不是急性病症。   对于老人来说,现在她的精神好起来,可能比吃药进补还管用。   “正好明天就是除夕了,时间也挺巧的。”   顾笙感慨。   虽然也有点赶,但不得不说,这个时间的确太巧了。   他们当真是过了一个团圆年。   “今天太晚了,奶奶还是在医院休息一夜,明早就回来。”   薄溪云点头:“好。”   说完这件事,顾笙似乎还有话要说,但他却有些欲言又止。   薄溪云察觉了对方的迟疑:“怎么了?”   顾笙看了一眼易钟深,才道:“还有一件事,要和溪云你说。”   易钟深已经恢复如常,此刻也立时听出了顾笙的意思。   “姓氏的事?”   “……”顾笙吸了口气,点头,“嗯。”   他带着两人走向了沙发。   “先坐吧,这件事,可能要慢慢说。”   虽然这件事刚刚才在顾笙的电话里最终确认完全,但其实之前已经查出了些端倪。   其中还有易钟深的不少助力。   顾家人商量之后,并没有再让大人来和薄溪云讲,而是选择了让和薄溪云熟悉一些的顾笙来告诉他。   也是想尽可能地给小孩减少些压力,不想让他不舒服。   正好易钟深也在这里,顾笙便趁着现下这种让薄溪云熟悉又有安全感的氛围,说起了这件事。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姓薄吗?”   顾笙突然提起这个,薄溪云顿了顿,道。   “不是因为柳家吗?”   柳家买下了薄溪云,利用已经去世的远房亲戚,为他伪造了户籍信息。   因为柳家的远房亲戚姓薄,薄溪云的姓也被改成了这个。   顾笙停了一下,似是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坐在薄溪云身旁的易钟深开了口。   “小云,你的生父、顾笙的姑父,姓薄。”   “这……”薄溪云愣了一下,“是巧合吗?”   但他自己想,也感觉不太会是巧合,毕竟薄这个姓并不常见。   果然,顾笙道。   “你被抱走的时候,穿着的衣服上都标着名字。”   那个年代,许多小孩子的衣服都是家长手工缝制的,有的家长就习惯性地会在衣服内侧勾一个名字出来。   “你的那些衣服,应该是在中途的时候就被人换掉了。但你随身还带着一个脚镯,一直没丢,脚镯的内侧也刻明了你的姓。”   那枚银镯相当不起眼,通体是由手工磨制的,做工并不精细,拿去当铺也换不掉几个钱,再加上脚镯不比手镯那么显眼,所以一路上才没什么人打它的注意。   顾笙低低道:“我们查到,那枚银镯一直跟着你到了柳家。柳家准备把你换给白格磊之前,发现了这个脚镯,当时便把东西直接扔掉了。”   然而在扔掉银镯之后,柳家的老人却接连几日都噩梦连连,莫名心慌。   柳家请来大师去算了算,最后大师给出的解决方法,就是让柳家找一个薄姓的远亲,让薄姓夫妇认下了小孩。   “所以,是他们特意找了一对夫妇来给你挂名。”顾笙低叹一声。   再加上后来白格磊将人逐出家门后,逼迫他改掉白姓。   阴差阳错之下,薄溪云反而用回了自己的姓。   听完这些,薄溪云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消极情绪,他还反过来安慰了一下顾笙。   “这不是正好么?”   其实薄溪云也清楚。   与其说什么因为丢掉银镯,家里老人就噩梦连连。   倒还不如说是柳家干了亏心事,又时时担心会被白格磊发现,才会坐卧难安。   所谓的找大师求来的解决方法,也不过是他们用来自我安慰的手段罢了。   “……嗯。”   顾笙见小孩并未被影响,心下又是欣慰又是苦涩。   他总觉得,自家弟弟有些太懂事了。   懂事到让人心疼。   顾笙平复了一下情绪,才继续道:“那个银镯,其实是小姑亲手为你做的,她用银块在实验室打磨出了两枚戒指,一只圆镯。”   薄溪云问:“……戒指?”   如他所想,顾笙果然回答道:“是小姑和姑父的婚戒。”   一家三口,一人一个。   东西并不值钱,却是被人亲手一点一点打磨成型,每一寸弧度都倾注着无言的爱意。   顾笙没有说的是,其实当年薄溪云走失时,随身还带着许多家里人送的东西。   虎头帽、长命锁、平安扣。   任谁都一眼就能看出来。   家里人对这个孩子,有多么宠爱。   顾笙勉强敛下情绪,他笑了笑,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姓氏的确是件很巧的事。”   “你的户口和学籍,家里一定会尽快给你处理好,就是你……”   顾笙顿了一下,才道。   “如果有改名,或者改口的事,都按你的想法来。”   薄溪云知道,顾学长肯定和家里人说过,自己之前因为被白家要求改名,从而遭遇了一系列的麻烦。   所以对薄溪云,他现在的名字改或不改,顾家都一定会帮他处理完善。   而改口,同样是一件不好提,却不能不说的事。   直到现在,薄溪云自己对着顾笙,叫的还是“顾学长”。   顾家并没有一点要催他的意思。   只是想告诉他。   ——都听你的。   薄溪云一时没能回答,而顾笙已经适时地表示:“不急,真的,你好好想一想就行。”   他指了指房间的另一侧:“我先把剩余的部分带你逛完吧?等下你也好休息。”   薄溪云没有异议,顾笙便起了身,他从刚才被电话打断的衣橱边起,给少年介绍了一下卧室内的剩余部分。   这里虽然被叫做卧室,但其实是一整个套间,内里不仅有单独的衣帽间,额外还有独立的洗漱间、书房和游戏室等等。   所有单间都被布置得格外舒适,在那间游戏室里,薄溪云不仅看到了电脑和平板之类的常见电子设备,还看到了不少时下顶配的游戏机。   而介绍到这里,也是顾笙最骄傲的时候。   他在这方面可是行家。   “这些Switch、PS4之类的,都是我选的,游戏卡带也都买好了,你随便玩。”   看到最后,顾笙又把两人带回了主卧。   “对了,这边的床垫也是最近刚换的,可能会偏软一点。”顾笙问,“溪云喜欢软的还是硬的?”   薄溪云对这方面一向不挑,他也不习惯麻烦别人。   “都可以。”   顾笙道:“那你先睡这个试试,不舒服再换。”   床上铺的是鹅绒被,也是正和时令。而且不管屋内何处,都找不出一点灰尘。   不是临时叫人来打扫过,而是随时在为他准备着。   其实薄溪云刚刚在洗漱间也发现,这里备着的各种东西,应该都时常会更换。   就连纸巾、牙膏一类的物件,日期也全是很新的。   这种最容易忽略的小处细节,都做得如此熨帖。   这里虽然没人住过,却好像时时都在等他回来。   薄溪云低低吸了一口气,轻声说:“辛苦了。”   顾笙笑道:“干嘛这么说,这哪儿有辛苦?”   薄溪云没有忍住,问:“这里是一直会有人定期来打理吗?”   顾笙果然爽快地确认了:“对呀。”   “除了阿姨会来打扫,家里人也随时会过来看看,添点东西。”   可他却又说:“这也和辛苦没关系。”   顾笙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他每次来这个房间的时候,都是同一种心情。   “我每次来打理或者放东西的时候,都觉得,可能明天你就回来了。”   “可能这些东西,你马上就能用到。”   他笑着道。   “所以我每次来,心情都很雀跃。”   满是期待与开心。   薄溪云微怔。   他看着眼前的顾笙,对方所展现出来的、坦然和他分享的,尽皆是由衷的快乐。   好像真的如易钟深所说的那样。   “喜欢你,是一件开心事。”   薄溪云回头,看了看易钟深。   看卧室时,男生虽然沉默,始终没说什么,但他却也一直跟在薄溪云的身后。   让人一回头,就能望见。   像是终于笃定了什么,薄溪云又转头望向顾笙,主动提起了之前的事。   “那些,我对大家的称呼……”   突然听到这话,顾笙愣了一下,随即道:“嗯嗯,叫什么都行。”   他还笑着说:“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叫我顾哥也可以。”   面前的少年望着他,却是轻声叫了一句。   “哥。”   “……   哎。”顾笙一瞬间又怔愣,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应了。   “宝贝……我弟!”   他禁不住笑起来,惹得一张帅脸都有些傻气。   却又让人这般眼眶发热。   顾笙用和他爸之前一样的姿势,伸手给了小孩一个大大的拥抱。   “乖宝!”   薄溪云被整个抱住,后脑也传来了一点暖意。   是一旁的易钟深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顾笙一直在笑,停不住似的。   他好不容易揉了两把发酸的脸颊,让自己镇定下来,不到两秒,唇角又扬了上去。   “嘿嘿,我弟!”   易钟深:“……”   最后还是易钟深制止了他这种会让小孩害怕的笑法,提醒顾笙。   “让小云休息吧。”   今天小孩也劳累一天了。   顾笙忙点头,安顿好薄溪云后,便准备离开了。   他早就指过自己的房间,让对方有什么事随时找来就行。   薄溪云和顾笙道别完,又看向了易钟深。   “学长……”   薄溪云迟疑着,目光还落在易钟深的颈间。   那里的伤处,已经被绷带包裹了一整天。   “你还会疼吗?”   “不会。”   易钟深说。   “药敷二十四个小时,明天就可以拆了。”   少年这才明显地放心了一些,也和他挥手告别。   乖得让人心痒。   “学长好好休息。”   易钟深又看了他一会儿,才终于舍得向外走。   “嗯。”   会的。   有这么美妙的一个白天。   晚上定然好眠。   *   第二天便是除夕,一清早,顾老太太就被接回了家。   一大家子人都回来了,原本还略显空旷冷清的院落立时热闹了起来。   因为是临时决定在家过年,还有些零散的小东西需要买,薄溪云就和顾笙一起,陪宋女士去了超市。   薄溪云原以为今天是除夕,商场里肯定没什么人了,没想到他到了才发现,超市里居然比平时还热闹。   超市里多的是全家一起来买东西的人,大家都推着小推车,大包小包地进行着采购。   见薄溪云略有惊色,宋女士笑道:“就除夕这天,超市最热闹,我们现在还算来得早呢。”   顾笙道:“我弟以前肯定都把除夕用来学习了。”   他拉过小推车,豪气万分地一挥手:“走,哥带你,随便买!”   宋女士失笑,也不拦着。   “去吧,想要什么就拿。”   这的确是薄溪云过往十多年中的第一次——   和家人在除夕逛超市。   三人买了不少东西,把汽车的后备箱都给装满了。这些东西的大半其实都不能算是正经年货,但都被顾笙当做“过年能让我弟开心的货物”,统统归为了年货。   等回到主宅,家里的大主厨,顾大舅舅炖的长条排骨和猪蹄正好也出锅了,院落里已然是满园飘香。   之前在Q市,薄溪云也听说过这种习俗,过年时要炖肉吃。   比煮香到令人垂涎三尺的排骨更难得的,是家人围聚在一起的团圆时刻。   薄溪云原本饭量并不算大,居然也跟着顾笙一起,啃干净了两整根排骨棍。   额外,还被大人们投喂了不少喷香的小块蹄筋。   除夕下午,则是家里人围在一起包饺子。   这让薄溪云又一次想起了自己之前写下的便签。   是当时他以为要和学长一起过年时写下的。   除夕这天下午,也是包饺子。   而薄溪云没想到的是,家里的案板才刚摆出来,学长居然真的来了。   薄溪云这时才终于得知了昨晚,顾笙那句“没什么区别”的意思。   因为易钟深家就在顾家隔壁,走不过几十米就能到的邻居。   顾笙正在旁边研究水饺,也是听他解释,薄溪云才得知。   四合院的交易原本就不多,近些年来,会被出手的四合院更是寥寥无几。之前易家搬到B城来,买下的这一套院宅,还是顾家帮忙牵线介绍的。   两家也正好住成了邻居。   易钟深送来了一大盘造型别致的花馍,糕馍被做成了仙人与寿桃的模样,看起来相当喜人。   把花馍交给长辈之后,易钟深也没有走,反而坐到了薄溪云旁边,看着小孩包饺子。   薄溪云实在会吃不会做,他在厨艺方面一向没什么出色成绩。   易钟深看了一会儿,就洗了手过来亲自帮忙了。   自家包水饺,吃的只是一个节日气氛,并不图数量。所以易钟深帮忙时的动作也不急,一直慢悠悠的。   他并不忙着去多包几个水饺,反而站在了薄溪云身后,手把手地教人怎么包好。   包水饺的主力是宋女士,她一开始在专心擀皮,后来就发觉了有些不对。   一旁的易钟深还在和薄溪云一起包。易老师教导得格外耐心,他的手掌宽大,正好能将少年纤细的手指全然包住。   两人双手交握,偶尔会轻声交流几句,画面看起来也甚是赏心悦目。   只是宋女士却莫名觉得。   易钟深对自己掌心里少年的手,好像比对那圆滚滚的水饺更有兴趣得多。   宋女士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又看向了一边的自家儿子。   “小笙,”她叫顾笙,“你看看人家钟深。”   顾笙刚从自己面前的半成品中抬起头来,被叫到还有些莫名。   看了一眼旁边正一起包的两人之后,他也反应了过来。   “哦,我弟不太会包吗?”顾笙自告奋勇,“我会了!来,我也来教你!”   而宋女士瞥了一眼,就发现自家儿子又把一张饺子皮的两面全沾满了面粉,顿时叫住了他。   “等等!”   “你别糟蹋粮食了。”宋女士放弃了,“还是让钟深教吧。”   易钟深并没有待太久,毕竟他还要回自己家那边。   不过就是他教导的这一会儿,薄小朋友包出的水饺,已经像模像样了许多。   易钟深回去时,薄溪云洗净了手,出来送他。走到门廊下,薄溪云又有些忧心地问。   “学长……绷带还不能拆吗?”   易钟深的颈侧还缠着绷带,虽然薄溪云没闻到什么药味,但他能确认,对方的绷带是新换过的。   昨天听对方的话,薄溪云本以为学长今天就能好,没想到还要继续治疗。   “巩固一下。”易钟深说,“晚上就没事了。”   薄溪云还有些担心他,闻言认真叮嘱说:“那你这几天好好休息。”   “嗯。”   易钟深抬手,用指腹抹去了少年颊侧粘上的一点面粉。   “回去吧,晚上聊。”   临近傍晚时,家里还来了一位客人,是位和顾老爷子熟识的国手。   老医生帮顾老太太检查了一下,顺便还看了看陪在一旁的薄溪云。   虽然是临时出院,但顾老太太一点事没有,还是难得的好精气神,老医生几句便交代完了,顾家人也都放了心。   结果,反倒是薄溪云被看出了不少小毛病。   医生说小孩体弱,气虚,底子不太好,还有些贫血。这一下把家里人吓得,当时就想去保险柜里取大头人参了。   好在医生又解释,小孩没什么迫切的大问题,只是需要好生将养。   顾家人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但饶是如此,给少年补身体的计划也都提上了日程。   休养的另一件事还必须要规律作息,所以等吃过丰盛的年夜饭,才九点不到,薄溪云就被劝着去早点休息了。   薄溪云原本就习惯了早睡早起,因此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早早回了卧室之后,他还给易钟深发去了消息。   【学长昨天睡好了吗?】   易钟深回得很快,仿佛在等着他的消息一样。   【嗯。】   薄溪云想了想,又问。   【这次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呀?】   这次那边慢了点,才回他。   【……之前没有睡好。】   薄溪云皱了皱眉。   他想起前几天,学长半夜高烧,输了整整三天液,期间也一直在忙。   ……还被自己拒绝了。   这么看来,对方真的可能没有休息好。   薄溪云犹豫着,咬住指尖,思考该怎么才能帮上一点忙。   结果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就忽然听到了窗外传来的一点动静。   薄溪云抬头,他的房间有两扇窗,一扇朝南的在书房,对着庭院。   另一扇则在卧室阳台,开在外墙上。   此时传来动静的,正是卧室阳台上的外窗。   薄溪云正想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手机忽然一震。   学长发来了消息。   【开下窗。】   薄溪云一怔。   ……开窗?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果然看到了窗外的易钟深。   因为外墙四周都有保安巡逻,窗户并没有装防盗网,易钟深单手撑住窗框,一下就从窗外翻了进来。   直到男生轻巧落地,薄溪云看着他,还有些怔怔的。   “你从家……能直接过来吗?”   “需要翻两座墙。”易钟深道。   他还弯腰,给自己的鞋戴上了鞋套。   “墙边有树,很容易能过来。”   薄溪云忙给他找来了拖鞋。   见小孩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易钟深说。   “不想打扰家长,就从这儿进了。”   薄溪云这才回神,下意识便看向了易钟深的颈侧。   男生颈间的绷带拆掉了,但紧实光裸的皮肤上却还是有成片的暗痕,之前网状的淡色血管纹路也尚未完全消退。   薄溪云不自觉地皱紧了眉:“……还是没有恢复吗?”   “医生说再两三天可以消下去。”   易钟深说。   “只要好好休息就没事。”   见薄溪云仍旧眉心未松,易钟深放缓了声音,解释。   “之前没睡好,可能是因为没见到你。”   所以学长今晚过来了吗?   薄溪云想着,直接道:“那我今天多陪你一会儿。”   他努力发挥着自己的积极作用,很认真地说。   “多看看我……把之前的份额补回来。”   易钟深的确一直在看他,闻言却明显地顿了一下。   入夜,似是白日的一切嘈杂都已暂时褪去。   安静温暖的卧室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窗外的薄光透过纱帘投映进来,为室内的一切笼上了一层朦胧的月色。   薄溪云这时才发现。   原来惯会忍耐的学长。   也会有忍耐不住的时候。   他听见了很低地询问。   “可以吗?”   少年仍有些懵懵的,似乎尚未从突然见到学长的惊讶中清醒过来。   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   可以接受。   于是便点了头。   室内一片沉寂,窗外隐隐传来了烟花绽放的声音。   换做几天前,薄溪云绝不会想到他会在这里,和学长一起。   在除夕夜的烟花下接吻。   仿佛一切都伴随着今晚。   辞旧迎新。   这一次轻触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很快,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少年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起身时差点没把自己绊倒。   他匆忙上前,接通了门铃:“……喂?”   通化门铃中传来一个温婉的女声:“溪云,我是你舅妈。”   是顾大哥的妈妈,郭夫人。   薄溪云忙给人开门,郭夫人拿着一个小托盘,走了进来。   “打扰你了吗?抱歉,我看这边的灯还没关。”   薄溪云连连摇头,都有点不太会说话了:“没,没有。”   郭夫人将托盘里的东西递过来。   “这是安神的药囊,我今天问岑医生开的方子,可以在房间里挂上几个。”   郭夫人年轻时动过几场大手术,也是后来才让老国手给调养好的。得知薄溪云体弱,她便留了心,又和老医生问了和自己当初相似的方子,做好药囊送了过来。   “谢,谢谢您。”   薄溪云把药囊接了过来。又听郭夫人说。   “对了,等下这边可能会放烟花,你记得把窗户关好,当心吵到你休息。”   郭夫人说着,又有些意外。   “钟深也在呢?”   薄溪云又僵了一下。但最让他猝不及防的,却是郭夫人的下一句话。   “溪云耳朵怎么这么红呀?”   郭夫人又仔细端详了他一下。   “呀,嘴巴也是,过敏了吗?”   “没有,”薄溪云终于把声音掩饰得平静了下来,“屋里有点热,等下通通风就好了。”   他又迅速地接完了下一句话。   “学长和我聊两句,很快就回去了。”   听薄溪云这么说,郭夫人并没有多想,她刚才不在前屋客厅,所以觉得没看到易钟深进来也正常。   “那你们慢慢聊。”郭夫人又叮嘱道,“通风别太久,小心着凉。”   薄溪云要送她,郭夫人也没让他再去门口受风,最后,还是易钟深把人送了出去。   回过身,易钟深就看见了怔怔站在桌边的少年。   本该是好不容易松口气的时刻,易钟深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想法却是。   幸好刚刚没有咬。   少年的唇瓣软而嫩,好像轻轻一点用力就会惹红。   磨成微肿。   却又更惹人手重。   只是男孩现在的神情的确有些茫然,怔然看过来的视线也有些恍惚。   易钟深走过去,刚想道歉,却听见对方哑声说。   “学长,你的伤又红起来了。”   少年神色间露出了全然的难过,好像被伤到的不是易钟深,而是他自己。   又或者,是他自己累害了易钟深。   “是不是,很难受……”   “抱歉,我没能帮到学长。”   少年低下头,声音也染了微重的鼻音。   “可能,接吻也没有用。”   “好像,就只有我自己舒服……” 第44章 拒绝告白   044   “……对不起。”   少年很快收拾了情绪,仿佛连难过都要很快掩藏起来,不想麻烦对方太久。   他用手背揉了揉眼睛,自己岔开了话题,低声说。   “我先去关灯。”   开着大灯有可能还会被家里人注意到,薄溪云先转身去关了几个顶灯。   室内的灯光只留了卧室的一盏,光线也变成了夜晚模式的柔黄色。   随即,薄溪云又去把郭夫人送来的药囊捡了两个,挂去了墙边。   药囊散发着清淡安然的香气,并无苦涩,让人闻到就仿佛心绪平静了许多。   而在做完这些动作之后,少年也的确把自己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了。   他重新走回到了易钟深面前,正要问学长准备怎么回去,却听到了易钟深的声音。   男生忽然开口,问。   “会冷吗?”   一直低着头的薄溪云闻声,下意识地抬起了视线,神色还有些茫然。   少年穿着一身纯棉的睡衣,更是那将单薄的身形完全展现了出来,没有了那毛绒绒的护颈,男孩白皙纤长的脖颈显露在外,更显得脆弱纤薄。   不堪一折。   薄溪云并无所觉,只是摇头:“不冷。”   他还在为没能帮上忙而自责,此刻更不想让学长再为自己费心了。   但虽然得到了这个回答,男生却还是走了过来。   易钟深过来之前,还反手带上了卧室的门,将外间的书房、游戏室之类,一应隔在了屋外。   室内虽然是统一的地暖,但房门被关上之后,少年的体感却蓦然觉得周遭更温暖了些。   不知是卧室的气温更高一点。   还是因为易钟深的靠近带来了他的热。   夜灯之下,室内比之前开着顶灯时更多了一分爱昧。   暖色的灯光将少年裸现的颈间皮肤烘衬得愈发细腻柔润,纤细的锁骨里盛着浅浅一涡水波似的暖光,柔软的轮廓被投映出深深浅浅的阴影,似是将光影全涂抹成了油画的质地。惹得人更想要亲手去触碰那纤细的躯体。   碰过之后,更会知晓。   亲触的手感,会比最极致的预想愈加惑人。   少年尚有些怔然,就听见易钟深问。   “亲你舒服吗?”   男生的声音平静、淡然,看不出一点与平日的不同。   于是就用这种假象,骗得薄溪云也仔细同他商量。   “嗯。”   少年这么回答的时候,还点了下头,反应格外诚实。   又有些无措。   “对不……”   还没说完,就被吻住了。   男生自上方压下来,薄唇初碰,仍是与方才一致的温柔。   传递而来的暖意比已经调节到最佳的室温更加怡人。   薄溪云难以避免地想起两人的体温差异,好像自己的身体每次都冒昧地将学长当成了最佳能取暖的东西。   他的心里更生歉意。   可这点思绪却根本没能维系多久,一瞬后就被冲荡得分毫不剩——   “唔、呜……呜……!”   唇间的厮磨依旧温柔,却已然变得不容拒碰。薄雪似的气息转瞬便在唇尺之间攻城略地,将那细嫩的腔壁寸寸侵占,毫无遗漏地将每一处都烙落下宣誓所有的印痕。   少年哪有这种经验。   他连最早那一次百般压抑克制后的被吻,都是在遥遥多日之后、反复思量之时才说过一句。   “可以接受”。   可现下的触吻,却是在两人尽皆清醒的状态,冲击比之更猛甚百倍。   神智似乎是最先错愕的,完全无从应对。可是身体却又更早一步,根本不知何时便软了下来。   薄溪云从不知道会有整个人直接被亲软这种事,他甚至已然无从感知,全数心神都尽归控于这个吻。   直到腿弯咯噔一酸,身体倏然下沉,却被早已按在腰后的有力手臂平稳地揽住时,薄溪云才将将在这深吻间分心,察觉自己被人体贴地扶稳。   但他的放松还尚未有一瞬。   就又被圈紧,亲得更很。   薄溪云刚刚站在房间一侧,此时他的身后就是墙壁,退无可退,而这仅有的一处选择,也根本不被对方允许。   去路只能在那人的怀里。   于是呼吸都尽皆被攫取,唇佘间满是清寒雪野的气息。偏偏身体还浸润着与霜冷截然相反的暖意,让最是畏寒的少年都全然没办法逃离。   只能就此深陷沉溺。   层层的帘幔忽然被映亮,窗外复又响起了烟花绽放的声响。   “滋……轰——!”   这一轮的烟花显然比之前更加繁盛,各异的燃响声尽皆练成了片。过年是B城难得能燃放烟火的时刻,沉寂等待许久的烟束,好像都在此时全然释放出了自己的火热。   漫天的璀璨星闪铺满夜空,将深暗的天穹映得彻亮。   连窗幔都被烟火映透,染成了纷闪各异的艳色。   然而这极近华美的漫天烟火,在这一次深缠久拥的亲吻面前。   却全然沦为了陪衬。   薄溪云甚至都没能听见几些烟花的燃放声,他那红透的耳廓已然被交缠湿漉的水声所填满。   水声遮不住的,还有低促微哑的喘音。   仿佛在暖意与气息之外,那人连他的听觉也要完全侵夺。   所有感观,尽皆圈占。   男生的动作依旧体贴,却让人再难忽视那太过深重的侵略性。   之前那么久的相处时间里,薄溪云一点点习惯了学长的温柔与坦诚,熟知了对方的克制隐忍。   此刻却才迟迟惊醒,他仍是那个凛然强势的人。   视野已然模糊,薄溪云早就被亲湿了眼睛,却仍被困禁在雪色之中,连呼吸都断续而低促。   满腔皆是另一个人的气息,可供少年吸换的氧气太过稀薄,薄溪云无意识地泄出了轻哼,尾韵染上了浓重的鼻音。   仿若当真有用,随即他便察觉连唇齿间触碰的动作都更温柔了些。   可是对方却并未如所料那般放开。   下一秒,又将他惹得吻到更深。   “呜、呜……嗯……”   更久之前,薄溪云曾经晕车过。那时他踩实了地面,却只觉自己在巨浪中的船只上摇晃颠簸。   而现在,他却像是直接被卷入激浪无边的深海之中。   再无间隙,坠落海里。   可是又全无痛意。   每一簇浪尖,都轻柔而又平稳地将他托举。   这和薄溪云之前觉得“可以接受”的亲吻并不一样,直到他整个浸没入海里,方才真切体会到。   那素来隐忍无声的心意,究竟有多么汹涌蓬勃。   如平阔海面之下,深藏着足以毁天灭世的暗涌漩涡。   才教人知晓。   最冰冷无澜者。   燃得最滚热。   这个吻是何时结束的,少年早已不清楚了,等他将将回神时,窗外重重绽放的烟花都已然归于平静。   而亲完了他的易钟深还圈抱着人,俯下身来,在轻浅地啄吻。像是滔浪之后的安抚。   又或是,根本无从分离停住。   少年根本不知此刻的自己有多么诱人,他的周身满是诱人的甜意,从每一寸染着薄红的白皙皮肤下无声地漫溢。   把那湿漉肿艳的薄唇,柔软细嫩的舌尖,全渡上一层舔不尽的糖蜜。   薄溪云的意识仿佛还被隔绝在层叠的雪被下,好一会儿,他才模模糊糊地听见耳畔的低声。   是易钟深在问他。   “现在感受到了吗?”   微热的触感又吻住了柔软的耳垂,把那块细嫩的软肉惹得愈发红透了。   “我舒服吗?”   少年睁着湿漉生红的眼睛,微怔。   学长还记着他那句话。   易钟深在用亲身的行动告诉他。   自己的感受。   身体的直接反应,最诚实地传递呈现,不会有分毫欺瞒。   就像易钟深对他的心意。   从未有过一分谎骗。   温热的暖意沿着少年清丽的下颌,重新吻去了艳丽的唇畔。   细细密密地告诉他。   一个吻像一句无声落下的喜欢。   *   最后,软了膝弯的少年也没能自己走回去。   还是易钟深把人抱回了床上。   轻薄柔软的鹅绒被覆住了少年纤细的身形,易钟深没有多看,把人裹好之后,才终于落下了视线。   小孩视线还有些散,整个人晕乎乎的,柔软微热的脸颊上泛着晕开的淡粉。少年整个人的颜色都偏浅,此刻却像是把世间一切艳色全集中在了那微肿的软唇上,涂染成极为秾丽的一笔。   易钟深的胸口无声地起伏了几次,才终于拉回自己的理智。   等下,他该准备回去了。   今晚他趁夜前来,是个纯粹的意外。易钟深其实从没想过——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好运。   可是少年正一点一点地接纳着他,那么努力,又那样认真。   倒是让人不再会觉得自己身处在梦里。   因为这已然比最奢侈的梦,更甜蜜百倍。   眼见少年还有些懵懵的,易钟深帮人掖了掖被角,正待将人哄睡,忽然听到了遥遥窗外传来的沉沉钟声。   许是被这声音吸引,床上少年的视线也逐渐回神,他侧了下头,看往了钟声传来的方向。   “钟鼓楼。”   易钟深低声解释。   “零点了。”   他单手撑在软枕上,垂眼看着身下将自己心口整个填满的小孩,声线沉而低磁。   “新年快乐。”   少年转过视线来看他,依旧湿艳的柔软唇瓣动了动,声音哑得后半句才教人听清。   “……快乐。”   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易钟深的喉结连同紧实的下颌肌肉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又低声问他。   “许新年愿望了吗?”   少年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动作间在鹅绒被里蹭出了很轻的窸窣碎响。   落在耳中,更挠得人心痒。   少年并无所觉,还在回望着易钟深,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才小声问人。   “学长……”   原本清润的嗓音仍然微哑,但这次,却让人不可能再听不清。   “你是不是……又想亲我?” 第45章 拒绝告白   045   易钟深从来不骗薄溪云,所以坦诚地回答了对方。   用行动。   于是少年又看着一脸平静冷然的学长俯下身来。   把他亲得软在了被子里。   “唔……呜!”   薄溪云之前说“可以接受亲吻”的时候,也不曾知道。   原来只是一个吻,就可以深到这种程度。   蓬松柔软的鹅绒被被压平,相贴着传来了另一个人的体温,灯光昏黄的床边顿时显得愈发温暖。   平躺的姿势让人更难逃离,只能被困囚在由修长手臂圈出的狭窄空间中,被熟悉的气息一寸寸侵占更深。   原本就尚未从前一次深吻中缓过神来的少年,这一回被亲得更加晕晕乎乎,整个热闹彻底深陷在了软被里,抗拒不得。   最后,小孩还是靠着绵软的鼻音和软哼,好不容易才讨来了一点怜惜。   易钟深微微起身,留出了足够的空气给人呼吸,他看着身下的被亲到昏沉的人,小孩轻咳了两声,连眼睫都湿得透到了羽根。   “……愿……”   少年似乎还想要说话,鼻腔里却已经含混得满是哑音。   易钟深起身,从一旁的恒温杯垫上端来了一杯温水,扶起床上的小孩,喂了人小半杯。   小口啜饮着清水的少年看起来还是有些意识不清,许是因为刚刚的易钟深的短暂离去,让他察觉到了凉意,等易钟深回来动作时,男孩还主动倚靠在了对方的怀中。   少年的唇瓣似乎也因为刚刚的动作被惹得有一点疼,每次要停一会儿才会喝一小口。   平白让易钟深想起年幼的小猫,又或是什么稚嫩的幼崽,在舔水喝。   易钟深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   因为他发现,小孩的舌尖刚刚也被他吻肿了。   软漉漉的,艳泽一片。   直到薄溪云停了动作,易钟深才把水杯放在了一边,低声询问。   “怎么?”   “唔……”   少年怔怔的,漂亮的眉眼间写着茫然,好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此时男孩的神色与平日的冷静一对比,让人越发想要把他亲到更软。   但薄溪云并没有真的忘记,他又停了停,才稍稍把字音说清。   “……愿望。”   刚刚许下的新年愿望。   易钟深耐心地听着:“愿望怎么了?”   但下一秒,他的耐性就重新经受起了无比严苛的挑战——   已然没什么力气的少年却是努力抬手,主动圈过了易钟深的脖颈,环住手臂,双手抱住了他。   男孩还倾身过来,用柔软微热的侧颊贴住了那暗痕浮现的颈侧皮肤。   他低声说着,轻似呢喃。   “新年……想要你快点好起来。”   回到顾家这么些天来,薄溪云什么都没有要过,更没有索求过一分额外。   却是到现在,这一瞬。   主动说出了他唯一的许愿。   “……”   易钟深终是没能说出话来。   只好用行动回应了少年的心愿。   “呜……呜!”   薄溪云本来就被亲到近乎晕沉,根本没有一分余力抵挡抗拒。   而好心的学长体贴地没有再继续舐磨他那已然艳肿的唇,说:“唇不能肿太狠……嗯?明天要见人。”   薄溪云模糊听着,只以为是对方终于要结束这个吻,可他尚未来得及放松的开心一秒,就发现了对方的真正目的。   易钟深转而专注地舔咬起了他的舌尖。   那娇嫩的软肉细细地厮磨,连同口腔嫩璧一起,被人一点点地圈占标记。   却是把小孩欺负得更狠了。   薄溪云早就被亲得昏沉,此刻再难经住,圆润漂亮的眼尾都被洇出的水痕湿透了,将将要落下泪来。   他哪晓得还会有被人亲哭这种事,只能小声地和人讨饶。   “不要,呜……别……我、我,亲亲学长,好不好……”   少年只想着逃过眼前这一次,于是慌不择路地主动探过身去,仰起细白的脸颊,去贴吻对方脖颈上的伤处。   许是提议的主动亲太过诱人,男孩懵懂无措的动作并没受到什么阻挡。于是他得以顺利地碰触到了对方颈间那紧绷的肌肉,用最柔软的部位,去亲吻那滚淌的高温。   又像是贴过肌理,直接吻上了那表皮下挣然跳动的青筋。   薄溪云不懂,他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旁人毫无索求的善意,所以全学着学长的方法——   一点点亲吻,一寸寸舔蹭。   只希望能让对方舒服一点。   结果却是自作自受。   当那因为微肿而愈发柔软的唇肉无意间蹭过男生硬挺的喉结,无言的勃动终于再难按持,难撑一秒。   还在小心翼翼贴着人亲的薄溪云,忽然被按回了床被间。   托扶着少年后颈的动作用掉了对方最后的理智,让他没有被这猛然的动作伤到。   但也到此为止。   全然耗尽了。   然后,少年就被回以了同样的对待。   他被温住颈侧。   烫染了锁骨。   薄溪云只想着唇齿再不敢被亲,却没料到,会有什么比这更过火。   颈侧靠上,许是考虑这里会难藏住。所以热度顺势向下,却是淌到了更敏敢的锁骨,把这处细薄纤嫩的皮肤全然烘热了。   这次少年已经连气息都无力维系,破岁的呜咽比之前湿漉的鼻音更软。   因为这是真切的泣声。   他受不住,真地哭了出来。   混着软哼的泣音太惹人,让唯一能听到的有幸者禁不住想要勾他,惹出更多。   可点点软声,却又悄然演化成更难捱的考验。   最后,易钟深也只是在少年几近昏睡过去之前,才问得了一句断续含混的低喃。   那时,易钟深吻在人耳侧问的是。   “舒服吗?”   明明是体贴温和的问句,却好像也因着难停的动作而生出了几分恶劣。男孩起初不肯开口,直到被亲到的、没被亲到的细白皮肤全红成了一片,他才在近乎崩溃的低泣声中,含混地点头,断续呜咽着说。   “幸好、呜……”   “你也……舒服……”   之后,少年便耗尽了所有气力,再难禁受住,就这么如昏晕一般睡了过去。   只剩尚还清醒那人,额角急跳,无声紧绷,精气奕奕。   自食苦果。   许久,直到少年低促鼻息已然变得绵长轻缓,整个人都睡得沉了,易钟深才终于找回了动作。   长夜熬立,仍是难耐。但他此刻,却又生出了一分侥幸。   幸好。   没有暴露更深的隐藏。   没让无心察觉周遭的少年被吓到。   易钟深无声地拉过了那早已被揉压不堪的鹅绒被,轻轻地盖住了两人。   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因为哭得厉害的少年,最后还是睡在了他怀里。   连那细润柔软的掌心,都还搭在易钟深的颈侧。   他护着男孩一同躺在了重归蓬松的床被中,轻轻将颈间那纤细的手指捉握进了掌心里。   被暖热的指尖还无意识地在易钟深手掌间蜷了蜷,直到一点点粉嫩的指尖都没再露在外面之后,才不动了。   交颈拥睡,勾手指尾。   *   除夕跨年这一夜,偶然前来的易钟深,却在薄溪云卧室里留宿了一整晚。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安然守岁。   清早,晨光熹微,难得的冬日暖阳顺着层层遮覆的窗幔映射进来,将本就温暖的室内烘染得愈发舒适。   良好的作息习惯让薄溪云新年这第一天也没有睡过头,但毕竟昨夜被折腾到那么晚,少年的意识并没能很快清醒过来。   他人依旧困得厉害,迷迷糊糊之中,还本能地抬起了虚软的手臂,近乎无意识地摸索到了心心念念的位置,圈住了另一个人的颈侧。   之前少年是在睡梦中摸人手臂,现在又是本能地去环搂对方的脖颈。   白日里他清醒时惦念着易钟深的哪一处应激,困倦时就会无意识地贴蹭过去。   让人很难不去默忖。   怎么会有这么乖的小孩。   只是少年这体贴又似撒娇般的动作,却在一瞬忽然地僵住了。   早已清醒许久的易钟深垂眼去看时,就望见了那如云霞般烧起的绯色耳尖。   这次,薄溪云是真的醒了。   他醒了,却也僵在了对方怀里。因为薄溪云清楚地察觉,就在上一秒,他还在主动地贴进对方的怀里。   好像那就是他最喜欢的体温。   薄溪云也根本没想到。   自己没睡醒时会那么黏人。   但薄溪云也根本没法否认,他在对方怀里睡得这么舒服,只能把头闷得更低。   实在没脸见人。   结果却又在学长胸口,埋得更深。   一只手伸过来,带着薄茧的指腹顺着男孩的下颌向上,很轻地碰了一下那柔软的唇。   低凉的声音透过相贴的胸膛传过来,带出的微震让尾音愈显磁性。   “疼吗?”   少年没有说话,反而还慢慢地缩进了软被里,几乎连后脑的柔软发旋都埋没了下去。   易钟深怕人会闷到,正想把绒被往下压一压,却见少年又缓缓地探了出来,柔软的发丝被被边弄得有些蓬乱,只露出了一双雾津津的眼睛。   少年声音很轻,回答却很明确。   “不疼。”   易钟深没能忍住,也垂下头来,亲了亲那漂亮的眼睛。   薄溪云被亲得闭了闭眼睛。   他皱了皱纤挺的鼻尖,现在终于彻底地清醒了。   可也更没脸去面对现在两人的姿势。   薄溪云一向睡姿端正,现在却像依赖抱枕一样,整个贴蹭在了对方身上。   他正无言地反思着自己,余光瞥见什么,却忽然一愣。   第一眼时,薄溪云还以为自己恍神看错了。   但他很快就发现,并不是。   室内已经比之前更亮了些,清早的冬日晨光之中,就在薄溪云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男生的颈间毫无伤痕,光洁一片。   薄溪云一瞬间甚至没能反应过来——   亲完又睡过一晚之后。   易钟深的应激痕迹,全都消失不见了。 第46章 拒绝告白   046   薄溪云仰头看着男生光洁的颈侧,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以至于他连此刻两人的姿势都没再能分心留意。   直到薄溪云撑起上身的手臂累到失力,臂弯忽然酸了一下,差点没撑住直接摔下来。   但在磕到之前,少年却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怀里。   易钟深揽住了他。   因着两人的动作,薄溪云顿时离对方颈间的皮肤更近了,他这时才回神想起来问。   “这是……恢复了吗?”   薄溪云清楚记得昨晚对方过来时,颈侧仍带着一片暗痕,上面血管状的纹路也很明显。   当时学长还说,要过两天可以消下去。   怎么今早这么快就……?   而且之前在来的高铁上,薄溪云还问过顾笙。   顾笙告诉他,易钟深应激的部分其实不只在颈间,连带前胸都还有相当明显的一片。   而现在,易钟深穿着睡衣——因着卧室衣柜里装满了家里人之前给薄溪云准备的衣服,尺寸也相当齐全,所以虽然男生夜半来得突然,他还是找出了睡衣穿。   还是和薄溪云一模一样的那一款。   薄溪云此刻正趴在对方胸口,却发觉男生的领口之下,是平滑紧实的皮肤。   同样也没什么应激的痕迹了。   闻言,易钟深垂眸看了一眼,从他的角度其实看不到太多自己的情况,但对薄溪云的话,他却并没有什么意外。   男生只淡淡道:“休息好就没事了。”   薄溪云一时语塞。   尽管他下意识地有些回避,但对昨晚的事,却也不可能不记得。   ……休息好,就是指那种事吗?   随着窗外朝阳初升,室内的光线变得更亮了些。薄溪云也发现,学长的颈间除了正常的血管青筋,其实还是留着一些未褪的淡痕。   但那些痕迹的颜色已经非常浅了。   这个意外发现的治疗方法,让少年不由有些心绪复杂。   昨晚的事,原本给薄溪云留下了一点浅浅的阴影。结果他转头就发现。   ……这种事对学长这么有效。   少年暗自纠结着,默默地将自己从对方怀里撕了下来   ——睡醒了还压着人家,有点太不礼貌了。   等他挪开之后,才给学长留出了足够的空间。   室外,院子里隐隐传来了一点动静。初一这天,家里人大多会早起,而且现在天色渐亮,易钟深便准备先回去了。   他回去自然还是要按昨晚的路径,走窗户翻墙。   要是从正门出去,说不定正好会遇到顾家的长辈。   也幸好顾易两家是邻居,易钟深可以从隔壁他家里直接翻过来。   不然要是从围墙外走的话,巡逻的安保和二十四小时的监控肯定会发现,易钟深也不会这么容易能进来。   走之前,易钟深还从外厅的小冰箱里舀了一点冰块出来,他把冰块用毛巾仔细包好了,让薄溪云拿着,自己敷一下唇瓣。   小孩的唇还是有一些微肿。   ……看起来更好亲。   昨晚也是因为这种恶性循环,少年才被亲得从湿着眼睛,到最后直接哭了出来。   假如再来一次,易钟深也很难保证自己可以克制到更好。   但这毕竟是给少年添了麻烦。   易钟深看着面前小心翼翼冰着嘴巴的薄溪云,他正想说一声抱歉,却见对方抬眼看了过来。   薄溪云蓦地笑了一下,圆杏似的漂亮眼睛轻轻弯起来。   声音也很是轻快。   “春节快乐。”   没等易钟深回答,少年就像是终于做好了准备似的,忽然踮脚仰起头,亲了一亲易钟深的下颌。   柔软至极的唇瓣一下轻蹭过坚硬的颌骨,还带着一抹淡淡的微凉水汽。   少年还在自言自语。   “冰过果然不疼了。”   薄溪云一点都不知道。   这句话惹得他自己差点被欺负到更疼。   室外的院落里已经明显有了人声,易钟深先从卧室阳台的窗户离开了。   薄溪云送走学长后,也把自己收拾了一下,准备起床。   等薄溪云走出房间时,家里果然已经有人起了。   顾大舅舅正在大厨房里煮昨天包好的水饺,按着过年的习惯,家里人初一早上都要吃这么一碗。   饺子已经煮开了一锅,郭夫人正把盛好的水饺端到隔壁的餐厅里,见薄溪云进来,便招呼小孩先来吃。   早上这顿也不讲究一起,事实上,顾二舅舅凌晨就已经又去军营了。   厨房和餐厅里暂时只有大舅舅夫妇,和薄溪云三个人。   薄溪云的饭量不大,就自己选了个小碗去吃。他偏甜口,正好小碗里盛了几个小巧的花边饺,是糖馅的。   吃到一个糖饺之后,薄溪云就把碗里其余几个小糖饺都捡了出来,挨个吃掉了。   等少年慢吞吞地吃着余下几个肉馅普通水饺时,原本在厨房忙碌的大舅舅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水饺走了过来。   新的一锅又煮好了。   薄溪云忙放下了碗筷,去厨房帮忙把盛好的水饺碗端出来。   反倒是刚刚在剥糖蒜的郭夫人迟了一步,落在后面和丈夫说了些什么。   等薄溪云端着饺子走回来,就见顾大舅舅正用公筷在几盘还没动过的水饺里挑着什么。   他挑出来的全是捏成花边的糖饺,然后他就把那些小巧的糖饺,一起拨到了薄溪云的小碗里。   见状,薄溪云一怔,就听大舅舅道:“糖饺包得不多,煮的时候一起下进去了,你喜欢的话,正好还有发过的面,等下再给你包一点。”   “不用不用,”薄溪云忙说,“我吃不完的,一碗就够了。”   他又反复说了两次,大舅舅才没再额外去包新的。   但已经下好的糖饺,就都到了薄溪云的碗里。   顾大舅舅重新回了厨房,薄溪云看着自己面前重新被盛满的小碗,不由想起了前两天看到的一个添水饺的小视频。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被郭夫人看到,好奇地问:“怎么了?”   薄溪云正好拿着手机,就把那个小视频找了出来,发给了郭夫人看。   视频是一个客人端着半空的水饺碗,在婉拒两个主人给他添水饺的打算,他摆手拒绝右侧男主人的时候,本能地把碗挪到了左侧,结果被站在左侧的女主人添了一大勺。   等他发现了女主人的动作,连忙摆手把碗端回来的时候,却又被右侧的男主人添了一勺。   于是这两大勺全添进了客人的碗里,原本半空的碗也变得满满当当了。   郭夫人也被逗笑了,把这视频一连看了两遍。最后她还是没忍住,拿着手机去给了厨房里的大舅舅看。   厨房里很快传来了大舅舅的大笑声,还有他的感叹。   “学会了!下次就这么搞。”   薄溪云也没想到,自己无意分享的这么一个视频,会有这么好的效果。   最后,郭夫人还把视频发到了家族群里。   【[视频链接]】   【小宝找到的[太阳]】   连顾老爷子都回了一个拇指。   让人不由觉得。   好像虽然只是有关薄溪云的微不足道的一点小事。   却都在被家里人如此用心地回应着。   等薄溪云吃到一半,顾笙也过来了,两个人吃完之后,便端着水饺和汤碗给顾老爷子和老太太送了过去。   两位老人都在前院的正屋客厅里。老人觉少,醒得早,精神却很不错,等薄溪云和顾笙放下碗筷,老人还把他们叫了过去。   “来。”   老太太往两个孩子怀里一人装了一个大红包。   顾老爷子笑眯眯道:“压岁钱。”   等孩子把压岁钱接过去,顾老爷子还笑着对薄溪云说:“这一身好看,新衣服就是精神。”   老太太嗔了他一眼:“那是我们乖崽长得好,穿什么都好看。”   不过她也问:“这件是新买的,哦?”   薄溪云点点头。   其实衣橱里的衣服那么多,对他来说都是新的,但除夕从超市回来的路上,宋女士还是带着他新买了一身。   大人们都觉得。   新年第一天,小孩子们就是要换上新衣服。   薄溪云之前鲜少过什么节日,直到这时才察觉到了些什么。   压岁钱也好,换新衣也好。   似乎节日最重要的,并不是什么仪式感。   而是这一天让他发现。   有人始终在将他惦念。   端来的水饺被顾老爷子用了一点,老太太还是不太能吃外食。   薄溪云在帮她冲营养剂的时候才发现,老太太拿在手里细细在看的,不是其他。   正是他自己的奖状。   薄溪云被接来B城之后,原本放在酒店里的行李也被顾家差人寄了过来。   东西有些琐碎,都是住家阿姨帮忙收拾的。   没想到他的那些奖状都被老太太要了过去,在一张张地细看。   而顾老爷子戴上了平日不用的眼镜,之前也不是在看晨间新闻,却是在看薄溪云的竞赛册。   细细看着他的解题笔迹。   老爷子当年,也是T大水利工程系的高材生。   没多久,吃过早饭的其他大人也过来了,这个点,已经到了陆续有客人来上门拜年的时候。   顾家找回小外孙的事在B城早已经传开了,但外界纷纷扰扰的动静,却一点都没有打扰到薄溪云本人。   这几天和他相处最多的仍是顾笙和易钟深,其余并没有什么外人。   顾家更没有像白家找回白修时那样大开宴会。   大人们逐渐了解了薄溪云的性格,知道他不喜欢这种聚会,就只将小孩养在家里,让他慢慢适应,没有给过一点多余的压力。   而在客人们逐渐开始登门拜访之后,薄溪云也没有再留在客厅,和这么多陌生人见面。   他去了侧厅。   不过侧厅还是能听见一些正厅的动静,没多久,薄溪云就听见了老太太的声音。   老太太在外面不动声色地亮出了奖状,心满意足地听着客人们的称赞夸奖。   等下一拨客人来了,又不厌其烦地再上演一遍。   后来薄溪云才发觉,这举动有一个更准确的说法。   炫耀。   老太太也像小孩子似的,根本克制不住自己的欢喜。   其实,老人什么样的奖项没见过?不说个顶个优秀的儿子和女儿,就是孙辈的顾峥和顾笙,也同样是拿奖拿到手软。   但老人们就是开心。   他们把奖状一遍遍地翻看着,不是在看那些金光闪闪的荣誉。   而是在一寸一寸地丈量抚摸着孩子成长的痕迹。   *   拜年来访的客人少了些之后,顾笙就过来侧厅,把小孩领回了正厅。   顾二少对拜年的事也敬谢不敏,可惜他逃不掉。   顾笙刚刚就没少被各路亲戚好友轮番询问,假笑到脸都有点僵,只能庆幸自己现在还年轻。   “我看最多再过两年,就要有人直接问我什么时候结婚了。”   薄溪云听着顾笙说话,又和刚刚听到的各种客人的声音对比了一下,忽然发现了什么。   最早在易钟深的车载音箱中听到顾笙的声音时,薄溪云就隐约觉得。这位的声音莫名让他生出了好感。   现在他猛然发觉。   这好像是因为,顾笙说话的声调让他觉得熟悉。   顾笙说话时,总会带点B城口音,是那种不太浓重的B城腔。   今天客人们来拜年,薄溪云听得多了,B城本地人和非本地人的口音差别就被明显地对比了出来。   这么说来……   薄溪云想。   应该是自己的记忆里,还存留着小时候对母亲的回忆吧。   顾琴箜在B城长大,自然会带一点B城的音调。   而那边,顾笙抱怨完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已经开始盘算着趁假期要带着弟弟去哪儿玩了。   好不容易等到了宝贝弟弟,顾笙这个做哥哥的也难免会有些炫耀之心。   这么乖的小孩,谁不想带出去听听夸奖呢?   他和小孩商量:“你想不想去P大看看?反正也离这儿不远。”   薄溪云没异议:“好。”   他还想到了T大就在隔壁。   “那是不是也可以去T大看看?”   “……”顾笙听这话,又被戳到了伤心事。   唉,他的宝贝弟弟。   怎么就被拐去了T大呢?   家里其他人也都知道了薄溪云被保送T大的事,之前就没少对着他猛夸。   “我们乖崽这么厉害!”   顾笙也只能自我宽慰:“反正就在隔壁,而且溪云,你还正好和爷爷,小姑是同一所学校……”   提到小姑,顾笙忽然停住了。   毕竟,顾琴箜已经离开那么多年了。   顾笙很快就转开了话题,有意没再去提及,但他刚刚说话的时候,顾老太太和老爷子都在旁边,两人自然而然地都听了个大概。   薄溪云也察觉了这一点,他还有心留意了一下顾老太太的反应。   怕她被旧事勾起伤心,再影响心率。   但顾老太太似乎并没有什么太过失落的情绪,也没有敏感地听不得女儿被提及。   一旁的顾老爷子也是如此,他轻轻叹了口气,还对薄溪云说。   “她也很辛苦。”   老人主动提起了女儿。   “有些事,可能要以后慢慢告诉你。”   顾老爷子轻轻拍了拍少年的手背,轻声说。   “但囝仔,请你相信。”   “她一直很爱你。”   薄溪云点头,无声地应下了。   全家人吃过午饭,下午的时候,易钟深也过来了。   他过来拜年,大人们笑着应了,也发现易钟深之前缠着绷带的伤处已经好了,大家都很是欣慰。   正巧这时,唯一远在外地的顾峥打了电话过来,在和长辈们聊天。   顾笙看着已然无恙的好友,不由想起了大哥的功劳,忍不住道。   “这还是大哥找的医生管用啊,钟深才痊愈得这么快。”   电话那边,顾大少冷淡的声音似是顿了顿。   “……痊愈?”   “对啊,痕迹都消下去了。”   顾笙完全没察觉,说。   “之前都是我弟陪着他才缓解的,没想到这次的药能这么管用。”   这一次,顾峥停顿了更长的时间,才缓声问。   “这回,幺云也陪他了么?” 第47章 拒绝告白   047   溪云陪着了吗?   顾笙想了一下,没怎么犹豫,就道:“这回没有。”   “昨天钟深就包水饺的时候过来了一趟,没多久就回去了。”   顾笙还主动解释:“我说的之前陪着,都是他俩一直近距离在一起的。”   “比如上回钟深应激,”他说,“就是我弟陪了一整夜。”   顾峥:“……”   “一整夜”这三个字让通话蓦然沉寂了一瞬。   安静到让顾笙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信号中断了。   不过很快,电话那边就重新传来了顾峥低沉的声音。   “叫幺云接电话。”   顾笙扬声叫了一句,一旁的薄溪云很快就过来了。   小孩刚刚还在和易钟深说话,声音里带着尚未散去的笑意。   “怎么了……哦,大哥?”   少年笑着和电话打招呼:“大哥新年快乐!辛苦啦。”   顾峥自然也听出了小孩那未加掩藏的开心。   他沉默了一瞬,到底也没再多说什么,开口只淡淡道:“春节快乐。”   两人简单聊了两句,薄溪云是真的觉得大哥春节还要坚守忙碌很是辛苦,像自己这样的高三生还有假期呢。   而对顾大少来说,虽然没少被家里人挂念叮嘱,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小孩子心疼。   毕竟,以顾大少的性子,那些小辈们不被他吓得退避三舍就不错了。   顾峥又想起了自己前些时日在B城的高铁站离开时,掌心碰过的柔软发丝的触感。   听着幺弟的声音,让人又很想伸手揉揉他。   最后,顾峥也没提什么,只道:“想做什么就大胆去做。”   “遇见难事,记得你有哥。”   这通电话一直开着免提,旁边的顾笙自然也都听到了。   听见大哥这么说,顾笙忽然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顾笙年纪还很小,有次去公园玩,碰到了一条很讨人喜欢的小狗,他一时心动,就没能忍住。   结果在和小狗玩的时候,顾笙却不小心被狗狗的爪子勾了一下,腿上被抓出了一小道血痕。   小顾笙自己偷偷把血迹都擦掉了,可是他的皮肤已经明显划出了破口。顾笙不敢和家里人说,他从小就很喜欢小动物,看见学校门口卖的小鸡仔都会走不动道。所以父母很早就教育过他,不可以随便和外面的动物玩闹,很危险。   顾笙又自己悄悄去网上查了被野外小狗抓伤的事,结果一搜就搜到了不少狂犬病发的例证,让他越看越害怕。   小顾笙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死了,他强忍了好一会儿,仍然没能忍住,难过地哭了起来。   他还抽噎着写了一封歪歪扭扭的遗书,把自己偷偷攒起来的零钱和零食都交代给了父母。   薯片的薯不会写,还用了拼音。   当时顾笙的父母都很忙,爸爸在部队,妈妈也经常加班。最后还是放学回来的顾峥,发现了顾笙的异样,问清缘由之后,把他带去医院打了疫苗。   狂犬疫苗打针时特别疼,顾笙难受又不敢哭,一边还哆嗦着害怕,怕会被大哥骂。   结果大哥只对他说了一句话。   “怕什么,还记得你有哥吗?”   顾笙当场就哭出来了,哭得毫无形象,让打针的护士姐姐都没能忍住笑。   事后再回想起来,这一幕真的很丢人,但那一刻,小顾笙却真心觉得。   好像他连天塌下来都不怕了。   等顾峥和薄溪云聊完之后,顾笙也叫住了薄溪云。   “小宝!”   “大哥说得对。”   虽然这两位哥哥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但他们都对薄溪云说了一样的话——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只要记得,有你哥在呢。”   少年微怔,随即笑了起来。   “嗯。”   他的语调也很轻快。   “谢谢哥。”   *   这个新春,顾家过得很是幸福。   而一直到春节最热闹的几日过完,顾家也一直都没让刚回到家的小宝做什么。   顾家不仅没有因为家庭原因,让小宝去见那么多来拜访的外人。   就连小宝自己的事,他们也迅速地帮忙处理好了。   顾家人其实也都很忙,顾老太太初三就回了医院,顾老爷子也搬去了疗养楼陪她。老大顾兴邦夫妇则早在初二那天就回去了,省里还有一堆事务等着要处理。   薄溪云的小舅舅顾兴朝白天都在军营,晚上也难得回来。宋女士也有自己的工作,过年那几天偶尔还要开视频会议。   但尽管家里人忙碌到这种程度,和薄溪云有关的事,他们却一点都没被耽误。   在公安系统节后开班之后,薄溪云的户籍就立刻被迁回了B城顾家。   而他学籍信息的处理稍微慢了一点,但也都顺利解决了,完全没有让薄溪云再去跑。   和上次改姓时自己奔波来回各处,去处理那些繁琐手续相比,这次薄溪云只用在线上签了几个字,事情就全部处理好了。   紧接着,他还顺利地收到了T大的保送确认函。   虽然薄溪云的学籍还在Q市,但家里人和他商量过之后,暂时没把他再送回Q市一中上课。   倒不是说顾家怕小孩回Q市后会再横生枝节——毕竟现在,任谁也不敢对着顾家找事。   只是家里人考虑之后觉得,再让薄溪云回去进行高三的多轮复习,实在没什么必要了。   再过不久就是物竞国家队的选拔,顾家便把小孩留在了B城,还专门请了竞赛老师来为他补课。   能被顾家请来的,自然是B城最好的老师。   老师姓李,在R大附中任职,是校内物理组的组长。   他的年龄不算大,四十出头,可能是因为性格原因,再加上思维的常年活跃,李老师整个给人的感觉都相当年轻。   这次补课的方式,和之前薄溪云上过的各种课程都不一样。李老师先是拿来几本书让他做,一做就是一整天,加上薄溪云晚上自己做的,数量总共都超过了五十道。   这可全是竞赛题。   直到第二天,老师才正式开始讲解。   而这一讲解,又是绝对的高强度。   对薄溪云来说,他还是第一次在物理上体会到了一些吃力的感觉。   之前即使是提早预习,又或是超纲难题,对薄溪云而言也全都游刃有余。   比起说是“难题”,倒不说是会让他有更浓厚兴趣的“新鲜事”。   而这一回,薄溪云第一次体会到了扑面而来、近乎过载的巨大信息量。   李老师用了两天时间讲完了薄溪云做过的所有题,他讲题时,总会把一道题的所有解法全部罗列出来,不仅要求薄溪云把这些统统记住,还要少年自己找出每种解法的弊端和益处。   而这五十多道题目,没有一道的题型有过重复。   这两天的补课生活,让薄溪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瓷缸,而知识就像水一样,在一桶一桶地往缸里面接连灌进来。   而这种高强度灌输的好处也显而易见。   不到十天时间,薄溪云已经养成了习惯。   但凡是讲过的题型,无论被变形得多么繁复花哨,薄溪云总能一眼看出最简洁的解题方式,而在写出这一解法的过程里,少年还能把其他所有解法全部想好,飞快地心算出过程来。   ——活生生是把竞赛题,做出了普通练习册的感觉。   而对于没见过的题型,薄溪云也逐渐开始能找出不止一种的解法。   他的思路被高强度的练习迅速地拓宽了。   就像一道清澈的涓涓山泉在经过水流不懈地冲刷之后,终于冲破了桎梏,形成了一泻千里、飞珠溅玉的流瀑。   连李老师都不由感叹了一句。   “你这个适应速度,不错啊。”   薄溪云并不知道这句话从李老师口中说出来的分量。   因为他不知道,在学校里,李老师最出名的形象,就是他喜欢优哉游哉地看着学生们挠头发愁。   但让薄溪云最没想到的,还是李老师的下一句话。   “果然和你妈妈很像。”   薄溪云愣了一下:“我……妈妈?”   “嗯,”李老师笑了笑,“我和你妈妈是高中同学,那时候,我们经常会一起讨论题目。”   提到顾琴箜,李老师也颇有些感慨。   这位天才物理学家年少时最厉害的,还不是解题能力,而是她那堪称恐怖的进步速度。   李老师道:“高中的时候,她就相当出名了,当年还有个传奇似的故事。”   顾琴箜初一的时候,曾经去参加过一个面向高中生的物理拔尖课。她是临时参加的,什么都没准备就去了。于是第一天第一节 课,顾琴箜理所当然地没能跟上老师的进度。   同堂的其他高中生看着这个小妹妹,只以为她是凑个热闹来听着玩。   因为小女生长得出奇地好看,还有不少人逗弄似地问她。   “要不要哥哥教教你?”   结果第三天随堂的小测时,这位众人眼中的小妹妹,就在近百人的集体中考进了前三的位置。   等到了第七天的正式考核,顾琴箜已经把所有人都遥遥甩开了——一张大综合卷,班内过半人数没能做完。而顾琴箜提前半小时就交了卷,还比第二名多了三十分。   以至于顾琴箜这个名字,一度成为了那一届高中尖子生们不愿提及的阴影。   薄溪云听完,忍不住叹道:“好厉害。”   李老师看了看少年,没有多说什么。   他见过的天才学生多了,轻易不会夸人。   但也正是因为见得多了,李老师才能从和少年这么短的相处中判定——   和他的妈妈相比,薄溪云也不会有多少差距。   不过更让李老师觉得奇妙的,还是另一件事。   他和薄溪云说:“你的做题风格,还挺特别的。”   薄溪云正在对着一道新题列出他所有能想出的解法,闻言有些茫然:“特别?”   他看了看面前的草稿纸:“是说我找的解法不是最多人常用的吗?”   “不是。”李老师摇头,“是总体风格。”   少年在解题时总是非常周全细腻,他做过的题从来不需要返回来检查,他也从不会漏掉隐藏最深的信息。   不过若只是如此,也不会让李老师说一句“特别”。   他教过那么多学生,其实什么样的风格都见过。   但薄溪云的情况还不一样。   细腻之外,薄溪云还更有一种令人惊叹的大胆。   有时他的一些思路会突然剑走偏锋,达到完全出人意料的效果,甚至让人忍不住拍案叫绝。   只是周全和大胆这两种对比鲜明的风格,却同时出现在了薄溪云身上。   也难怪会让李老师都说一句特别。   “这种大胆的风格,我总觉得有点眼熟。”李老师摸了几下下巴,“好像去年吧,我带了一个学生,他的解题思路,就和你有点像。”   李老师想了想,指指门外:“哦对,好像当时补课时就在隔壁。”   薄溪云先一步反应了过来:“那个学生是不是姓易?”   物理老师的记性都不错,李老师点头:“对,易钟深。”   去年这学生只找李老师补了几天的课,并不是长期辅导。因为易钟深只是短期拔高,在物理方面没有更进一步的打算。   他更擅长的好像是数学。   最后易钟深参加竞赛,选的也是数竞。   但数理不分家,这个学生还是给李老师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薄溪云说:“那是我学长,之前我做题的时候,他辅导过我一段时间。”   李老师挑眉:“呦,这么厉害。”   薄溪云跟着点头:“嗯,学长就是很厉害。”   李老师却道:“我不是说他讲题厉害。”   他看了看薄溪云:“你是一个很有独立想法的学生。”   这些天来,李老师早就看出了这件事。   “但易钟深却能影响你,让你的思路发生变化。”   李老师说。   “所以我才说他厉害。”   薄溪云明显怔了一下。   “这是好事,”李老师道,“学习嘛,本来就是要博取百家之长。”   “不像我之前教过的一些学生,一道题在黑板的同一个位置讲过三遍,还敢做错。”   “谁也影响不了他们。永远年轻,永远谁的话都不听。”   薄溪云点了点头,应下了李老师的安慰。   但实际上,这并没有减少他心底的意外。   因为薄溪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有多么不习惯受别人影响。   但现在,他却被老师一语道破了之前根本未曾留心的事。   薄溪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面前已经记了厚厚半本的笔记。   实际上,不过半月时间,他现在也已经过上了这种,远超出自己原先计划的生活。   薄溪云忽然发觉。   无论是家里人,还是易钟深。   真正被影响的感觉,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   *   薄溪云一对一补课的这些天,都是上下午各补三个小时,晚上他则会在书房里自习。   虽然听起来每天的上课时间只有六个小时,但事实上,李老师每一日课程中的信息量都相当大。   和平时所显现出来的颇为悠然的形象不同,李老师在课程中对学生的要求相当严格,有时还会明显生出一种压迫感,迫使人必须脚步不停地向前。   这对薄溪云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他已经相当好的适应了这种压力感。   甚至于更早之前,薄溪云就一直很喜欢这种不断充实自己的感觉。   自律对他而言,从来都是一种快乐。   李老师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   再加上少年那过人的进步速度,老师也一直在有意地增加强度,一点一点地激发着薄溪云的潜力。   因此,每次白天补完课之后,薄溪云自习的时间也很长,几乎整晚都会泡在书房。   每晚的书房里,还会有另一个人在。   易钟深也会过来。   白天薄溪云补课时,易钟深就会去忙自己的事,他手头也还有不少事项要处理。不过每到晚上自习时间,易钟深都会按时过来。   和两人之前在冬令营时一样。   只不过这次,他是薄溪云一个人的助教老师。   因着最近几天,每到饭点时,易钟深都会过来和薄溪云一起吃。   所以有几次李老师讲课走得晚,就正好撞见了易钟深过来。   正好李老师在之前和薄溪云聊天时,回想起了这个自己去年教过的学生,所以他对再见到易钟深也没什么意外。   撞见的次数多了,又见过了易钟深和薄溪云两人的相处,偶尔李老师心情好了,离开时还会主动帮两人带上门。   日常的补课安排是一周上六天,周日休息。这一次周六的下午,因为薄溪云要去老国手那里拿药,上完课之后,他就先被易钟深接走了。   但等要上车的时候,薄溪云才发现自己忘了拿保温包,所以他又折返回去了一次。   保温包放在厨房里,因为厨房离后门更近,薄溪云就从院落的后门走了进去。   等他找好保温包,准备再次出门的时候,却听到了前院传来的动静。   前院有人在聊天,说话的人是顾笙。   顾笙和宋女士刚回来,正好撞见准备要走的李老师。   顾笙和老师打了个招呼,还问了一句:“我弟弟在他房间吗?”   本来薄溪云和易钟深离开时,李老师也要走了。但他手机上临时有个打卡要交,就晚了一步。   李老师并没有看到从后门进来的薄溪云,随口便回了一句。   “他和他男朋友出去了。”   “什么?!”   顾笙直接被惊到语调失控,他的声音把李老师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   李老师惊诧地看过去,顾笙的神情也明显不太对劲。   “怎么跟你弟弟被拐了似的?”   这句话更是直接戳刺进了顾笙心里。   他也顾不得为刚刚的失礼道歉,急切地追问。   “我弟男……那男的是谁?!” 第48章 拒绝告白   048   李老师被唬了一下,顿了一拍才道:“……就是住你们家隔壁那男生啊,易钟深。”   李老师皱了皱眉,其实要不是顾笙的神情太急切,李老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真心要问这个问题了。   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事吗?   他疑惑:“你不知道吗?”   顾笙从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时有些大脑充血,直到听见易钟深的名字,他那紧绷的神经才终于平缓了一些。   也是这时,顾笙才听见自己耳边逐渐散去的嗡鸣杂音。   李老师刚刚那一句话,当真是把他吓得够呛。   顾笙明显地松了一口气:“哦,您说钟深啊,他是我弟的学长,他们两个就是朋友关系,您可能误会了。”   李老师听见,却用一种很是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朋友?”   顾笙还跟着点头:“对,钟深也是我朋友,我了解他,特直男一人,他不可能会谈对象的。”   李老师看着他,嘴动了动,其实很想说。   你可能比他还直。   但这话到底还是被李老师咽了回去,他只疑惑道。   “刚刚听到我说小薄男朋友的时候,你怎么这么紧张?”   顾笙摸了摸鼻梁:“也不是紧张,就……没料到嘛,之前都没听我弟提起过。”   他有点不知道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   “反正如果我弟真心喜欢的话,我肯定不会拦着的。”   只是顾笙虽然这么说着,却还回头看了一眼。   看一起回来的宋女士有没有听见这里的动静。   好在宋女士正在前院客厅里打电话,似乎并没有注意这边。   李老师见顾笙这反应,猜到了什么:“是担心家长不想让早恋吗?”   不过他做了这么多年老师,见过类似的事也不少了,顾家的人看起来并不像那么死板的家长。   “其实有的时候,家长可能比你想象中开明,不用太担心。”   顾笙顿了顿,却摇头道:“不是开明的问题。”   他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过因为两人正站在院落中的连廊里,所以顾笙的话,依旧悉数传到了还在厨房里的薄溪云耳中。   “我们都知道溪云很厉害,眼光很好,能让他接受的人也肯定很优秀。”   他们给予了薄溪云最大的信任。   顾笙似乎还笑了一下,说。   “但作为他的家里人,我们难以避免地还是会多虑——怕他不开心,怕他会受伤。”   “溪云那么好,哪怕丁点挫折,我都不想让他再经受了。”   原本还在考虑要不要出去的薄溪云,闻声一怔。   随即,他又听到了李老师的声音。   “嘛,我这个人相信一个概念,运气守恒。”   李老师隐约也笑了笑。   “普通人,一生的好运气和坏运气都份额同等。”   李老师自然也听说过薄溪云之前走丢的事,所以他说。   “有些人可能早早度过了一生的灾厄。”   “以后的路上就全是好运了。”   *   薄溪云到底还是没能找到机会走出去。   直到顾笙从前院送李老师离开之后,薄溪云才走出了厨房。   他从后门出去,上了一直在等他的车。   车门关合,寒风瞬间被隔绝在外。   坐在副驾驶上的薄溪云还有些怔怔的,不断在回想着刚刚顾笙和李老师的话。   ……男朋友?   薄溪云记得很清楚,自己几乎从来没和李老师提过学习之外的事,他和学长在老师面前也从没做过什么暧昧举动。   但李老师却把易钟深默认成了他的男朋友。   薄溪云并不清楚原因。   如果换做之前,他肯定会和顾笙是一样的想法,觉得只是误会。   但现在,薄溪云早已经知晓了学长对自己的感情,而且他也格外清楚李老师的敏锐——从解题思路里,老师就能看出易钟深对他的影响。   所以,薄溪云不可能再欺骗自己。   李老师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薄溪云又忍不住想。   ……他和学长的相处,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怎么了?”   身侧传来了易钟深的声音。   少年回来之后的异样,自然被易钟深看在了眼里。   薄溪云回神,他略一迟疑,就把刚才的事讲了一遍。   易钟深听完,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   “李老师一直很敏锐。”   见少年还有些懵懵的,似有忧虑,易钟深又道。   “不用太担心。有顾笙和家里人解释,他们不会多想。”   薄溪云微怔。   他没想到学长会说这个。   易钟深关注的,好像就只有“薄溪云不会受影响”这一件事。   却完全没想过他自己。   其实薄溪云很早就发觉,学长从来没有和自己要过什么。   就好像学长只是觉得,默默喜欢就好了。   甚至在更早之前,易钟深连这一份沉默心意都必须小心隐藏,连一点喜欢都不能表现出来。   怕被薄溪云厌烦。   可明明易钟深并不是这样的人。   不说他平日里落在别人眼中的冷硬形象,就是在除夕那一夜的亲吻中……   少年思忖着,本人毫无所觉,柔软的耳尖却已经无声地烧了起来。   那一晚,学长要薄溪云亲身来体会自己的感受,用身体来告诉他答案,所以未加任何掩饰。   温柔依旧,却不容抗拒。   好像要在每一处柔嫩间,都寸寸贴上自己的标印。   所以薄溪云才得以知晓,有关学长的真实。   也因此他现在才觉得,学长好像一直在克制。   明明是那么冷硬强势的人。   却从未向他索取。   况且,即使易钟深只是沉默的喜欢,他与薄溪云之前的想法也完全不同。   薄溪云也有过看似一致的念头——喜欢只是一个人的事。   可他那单方面的喜欢,好像只需要自己开心就足够了。   而易钟深却不是。   他一直在沉默地付出着,全为了薄溪云的舒服与前路。   即使毫无回应,依旧似海不惊。   薄溪云原本还想要问学长对被误会成男朋友这件事的看法,几次开口,声音却又被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终于发现,这是自己的问题。   是薄溪云还没有想通。   他还没能坦然地接受这份感情。   少年有些茫然地望向前方,未出正月,街上依旧是一片节庆时分的喜气洋洋。   但昨日气温骤然回暖,枝头柳梢已然有了薄薄的春意。   冬天就快要过去了。   薄溪云不想再让学长一个人在风雪里独自等待太久。   少年低头揉了揉眼睛。   可能,他真的要好好考虑一下两人的关系了。   *   从老国手那里拿完药,薄溪云还和易钟深在外面吃了顿饭,才回家。   到家之后,薄溪云照旧回自己房间上自习。   易钟深陪他一起。   天色已暗,易钟深接到了一个工作上的电话,便走到了院落里来接。   他原本晚上不忙这些,专心陪人上自习,还是薄溪云担心耽搁学长太多的时间,易钟深才改成了一边工作一边陪。   易钟深当时想了想,也是。   假如就这么一直盯着小孩看,他也担心自己会做些影响对方的事。   少年的皮肤太薄,极容易被染上颜色,原本浅淡的唇色更是如此。吻住稍加一点力度,就会被揉出艳红。   而小孩也从之前磕磕绊绊地和家里人解释,可能是吃了东西才被辣成这样。到现在,他已经很熟练地会用冰敷了。   只是敷过后凉凉软软的。   会更好亲。   易钟深在寒天冷地里接着电话,刚把自己打扰人的念头冷下去,电话一挂断,他抬眼,就看见了正好过来这边的顾笙。   顾笙是来送果盘的,晶莹饱满的大颗草莓在略显昏暗的夜色中依旧相当诱人。   看见站在院里的易钟深,顾笙并没有直接进去,反而叫了人一声。   “哎钟深,正好,我有个事要问问你。”   顾笙把草莓给卧室书房里的少年送去之后,就和好友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间。   “模型的数据你已经提交上去了吗?”   顾笙找人来就是要问建模比赛的事,虽然官网的提交窗口最近才打开,但他了解易钟深的性格,估计好友已经完成了。   果然,易钟深点了头:“嗯。”   于是,顾笙也一边咨询着好友,一边把自己队伍的作品整理好,提交了上去。   忙完,顾笙顺手把端来自己房间的那盘草莓推了推,问。   “吃吗?”   易钟深没动:“不用。”   顾笙也没在意。   他知道好友有洁癖,很少会和别人分食东西,刚刚也只是随口一问。   顿了顿,顾笙又想到。   好像钟深只和自家宝贝弟弟在一起的时候,会没那么在意洁癖?   想起傍晚的事,顾笙还开玩笑似的提了一句。   “对了,今天还有人误会你是我弟男朋友来着。”   易钟深依旧没什么波动,似乎早知道了这件事:“李老师。”   见男生这么坦然,顾笙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笑道。   “李老师也真逗,还能猜到这方面去。我就说嘛,他肯定是误会了。”   只是说完,顾笙禁不住又有些疑惑。   自己为什么会松口气?   他之前又为什么会紧张?   难道这误会还可能是真的不成?   顾笙暗自失笑。   他正想甩开这个完全不靠谱的念头,却听见易钟深说。   “我的确喜欢小云。”   “……”   顾笙愣愣地看着易钟深,表情活像是好友忽然长出了三个头。   过了好一会儿,顾笙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今天是愚人节?”   “哈哈,”他干笑了一声,“不过这一点也不好笑……”   可易钟深的声线一如平日的稳定低冷,如同室外的冬夜寒风,无形中迫使人清醒。   “现在是二月。”   而易钟深冷淡的神色和语气,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说的是真的。”   顾笙不由陷入了一股巨大的茫然之中。   其实他自己都说不清刚刚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李老师的事,或许顾笙选择问出口的时候,潜意识里也带了一点试探的意味。   毕竟,易钟深把所有破例都毫无保留地给予了薄溪云。   可即使如此,顾笙也根本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他只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颠倒了。   “怎么可能……我一直跟你们在一起,我怎么一点都没发现呢?”   易钟深:“……”   易钟深其实了解做哥哥的心情,所以他和顾笙交谈的态度,也一直很认真。   但只有这个问题,他真的回答不了。   顾笙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的,他手里的一颗草莓只留下了绿蒂,红色的果肉反而被扔掉了。   好一会儿,顾笙才终于用自己混乱的思绪找出了一个可以解释的答案。   肯定是好友性格太内敛了,隐藏得这么深,才一直没有被自己发现。   顾笙想了想易钟深平日一贯的行事风格,勉强用这个原因说服了自己。   但很快,顾笙又发现了不对。   “那,那李老师为什么会觉得你们是一对?”   以易钟深的性格,肯定不会把这种事对外人说。   顾笙疑惑:“因为他见过你们俩相处吗……可是我见过的更多呀?”   “不止。”   易钟深这次终于回答了他。   “小云做题的时候,李老师发现他的思路像是两种风格糅杂而成,一种风格像我。”   去年假期里易钟深来B城找李老师补课的事,顾笙也知道,所以易钟深也没有多说,只道。   “小云和老师说了,我指点过他。”   顾笙这时才彻底地发觉了不对:“所以是你影响了他……是吗?”   易钟深点了头。   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这次,连顾笙刚刚还略显急促的呼吸声都消失不见了。   片刻后,还是易钟深先开了口。   “我不会因为这份感情去打扰他。”   顾笙却摆了摆手。   他的神色已经不再是刚刚的茫然惊讶,变成了一片复杂。   “你对他而言……已经不一样了。”   顾笙在和人交谈时,其实一向很会抓重点,这次也同样。   刚才他一直在问易钟深,却一句都没有涉及薄溪云的反应。   其实又何尝不是一种下意识的逃避。   而即使如此,顾笙也清晰得出了弟弟的回应。   “我们两个,都很清楚溪云有多独立,对别人的影响又有多抗拒。”   顾笙低下头来,把脸深深埋进了摊开的掌心里。   “如果对你没有回应……他又怎么会被你影响呢?”   顾笙只觉自己蓦地陷入了一种庞然的无力之中。   他们错过了太多,以至于似乎就连担心薄溪云,都没有足够的资格。   对小孩丢失在外十五年的事,顾家一直于心有愧。   若非如此,在最终得知当年曲折的丢失路线时,顾老太太也不会被激到伤心得如此厉害。   倘若他们能早一些把孩子找回来,倘若当年哪一步他们能做得更好一点、追得再深一步。   今日会不会有不同结局?   这个问题,顾家不敢去想。   却又如此反复地想过了千百遍。   或许他们就不会错过这么多。   不会像今日这般无措。   深埋在掌心里的顾笙呼吸逐渐沉重了起来。   在耳边重新陷入一片嗡鸣之前,他听见了易钟深的低声。   “更多原因,不在我。”   易钟深说。   “是顾家在治愈他。”   顾笙猛然抬头,眼眶已然染了赤色,他有些惶然地问。   “你说是……真的吗?”   易钟深沉声道:“他之前恪守不变,是为了保护自己。”   “他没有选择。”   少年只能烧耗着自己的力气,朝着自己选定的前路,冷静坚定地走下去。   而现在,顾家给了他别的选择。   告诉他,原来人可以接受善意。   原来小孩子可以被全家人宠溺,被捧在掌心里。   “只是他,”易钟深垂眼,低声说,“可能会慢一点。”   其实易钟深又何尝不清楚,这句话轮不到自己说。   顾家人对薄溪云心有愧疚,而易钟深作为一个外人,平白论起,更无资格。   只是他藏不下,掩不住。   分明素来寡言冷淡,却是在字里行间,袒露了顾念。   听到这话的顾笙又有些眼热:“多久我们都可以等……都可以的。”   “只要他好好的,就没事了。”   而顾笙说完也发现,自己会这么对易钟深说。   其实潜意识里,也默认了易钟深不会伤害薄溪云。   换做是其他任何一个追求者,顾笙都不会对那些痴心妄想的人这么说。   这些天来易钟深对薄溪云的态度,让长眼睛的、没长眼睛的都看出了这种特殊的袒护。   顾笙又心情复杂地沉默了一会儿,才终于问出口。   “你们现在……是真的在交往吗?”   顾笙一方面觉得弟弟不会接受那么快,一方面又想到弟弟被影响后的改变那么明显,那……   易钟深给了他一个预料之内的答案。   “没有。”   无论是对顾家,还是对自己,易钟深都是同一个态度。   “时间很长,他可以慢慢想。”   就像之前薄溪云茫然问他的喜欢时一样,易钟深给的都不只是自己一人的答案——   “不管是我,还是顾家其他人。”   “喜欢你,从来都是一件开心事。”   他一直站在薄溪云的角度上。   从未把自己的感情单拎出来,突出地悬置为第一位。   这话让顾笙也愣了愣。   “那你还要等……”   易钟深声线淡然。   “他做题很厉害,但算感情不用这么快。”   今天傍晚在去老国手家的路上,少年安静了许久。而易钟深没有问,弄不是因为没察觉。   只是不想催促。   “无论需要多久。”   男生嗓音平静,并无强调。   却平白让人觉得如此笃定。   “我会继续等。”   连顾笙都有些意外。   就好像易钟深明明是一个这么冷漠强势的人。   在最脆弱敏感的爱情这件事上,他却毫无设防。   坦然地将主导权拱手出让。   让少年每一步都绝不会踩空,永远走在他的心上。   *   这一晚顾笙和易钟深的谈话,薄溪云并不知情。   他仍在独自考虑着自己和学长的事。   充实的生活相当规律,一眨眼,就到了元宵节这天。   中午,一家人在医院吃了顿团圆饭,吃完,大人们又各自去忙了。   傍晚,连最常在家的宋女士也打电话回来,说是还要加班开会。   所以晚上吃饭去逛花灯展,就都是顾笙带着薄溪云去的。   易钟深也在,他是晚饭前过来的。薄溪云一见到他就问:“体检结果拿到了吗?”   从上次除夕明显好转之后,易钟深的应激反应就再没有复发过。   一起去医院检查时,薄溪云也亲耳听见医生说,易钟深的应激还是因为精神压力,身体状况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是薄溪云仍旧有些不放心。   所以他还是催着学长去做了一次整套的全方位体检。   因为项目繁多,等待时间比较长,直到元宵节这天,体检报告才出来。   “拿到了。”易钟深说,“医生看过了,没有大碍。”   见小孩还在看他,易钟深拿出手机,按了几下。   很快,薄溪云的手机就振了一下。   他点开一看,正是学长发来的,体检报告的线上版本。   薄溪云点开报告,拉到了最后的医生分析那里,果然看到大部分指标都显示正常。   医嘱里虽然还提了一些建议,不过也都是保持锻炼、定期复查之类的字句,的确没有大碍。   薄溪云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正要拉回上面细看时,忽然听到一旁的轻咳声。   “咳,咳。”   是顾笙在清喉咙。   薄溪云看了过去,有些意外:“哥喉咙不舒服吗?”   “还好,”顾笙笑了笑,只说,“有点干。”   “要不我们换一家?”薄溪云仍是有些担心,“嗓子干就别吃辣了吧?”   他们今晚来吃的是一家烤鱼店,店里最出名的就是青花椒酸辣口味。   “没事,不用。”   被宝贝弟弟关心,顾笙的嗓子立刻不干了,甜滋滋道。   “我点杯茶就行。”   闻言,薄溪云立刻找来服务生,帮人点了杯润喉茶。紧接着选口味时,他也把辣度减到了最低。   顾笙心里更甜了。   然后他一抬眼,就对上了弟弟身边的人。   易钟深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   顾笙立刻埋头专心喝茶。   他其实也不是心虚,但今天刚写完的假期综述报告还是找大佬抄的格式,没办法,不能不低头。   好在这点诡异的气氛并没有被一旁的少年察觉,等鱼做好的过程里,薄溪云还说了一句。   “对了,哥,我有件事要问你。”   顾笙立即应声:“怎么了?”   “就是,我最近在整理衣橱里的礼盒。”薄溪云说。   家里人送的那么多礼物,少年已经拆了不少。   单是拆礼物并不难,但薄溪云还会把每个礼物都精心规置好,再把礼盒封存还原,写好记录和来源,所以花了不少时间。   顾笙点头。   他清楚这件事。事实上,最近家里人都发现了。   除了衣服、鞋包,还有一些蓝牙耳机、银质裤链之类的小物件,都出现在了薄溪云的身边。   这也让家里人格外开心。   像一次次的小惊喜一样。   他们之前精心挑选的礼物,都被小孩地收下了,他还很喜欢。   薄溪云又道:“我看每个礼盒里,都会夹着贺卡或者信件。”   卡片上写着赠送人和赠送时间,以及一些祝福与寄语。   这也是薄溪云整理礼物来源的依据。   薄薄的纸页上都是手写字体,字里行间,满是对少年的美好希冀。   薄溪云一张张在读这些贺卡和信件时,几乎都像是回到了礼物被准备好的那天。   尤其是顾笙,他和薄溪云差的年纪小,贺卡上的字迹也是逐渐从稚嫩变得成熟。   礼物无形地抹去了间隙。   像是他陪着薄溪云一起长大。   不过薄溪云今天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我在那些礼盒里,还发现了一套没有署名的礼物。”   顾笙也有些意外:“没有署名?”   薄溪云点头:“而且好像每年都有一份。”   他之所以说是“一套”,而没有说“一个”,正是因为如此。   似乎并不是偶尔遗漏,而是一个人一直没有署名。   “不应该呀。”   顾笙摸着下巴,说。   “我记得每年,大家都会给你写贺卡。我小的时候,我妈还每年都会提醒我。”   顾笙想了想,问。   “会不会是贺卡掉出来了?比如贺卡被贴在礼盒最外侧,只被包装纸裹住了,拆得时候,就可能会掉出来。”   薄溪云蹙眉,摇了摇头。   “我在柜子里也没看到单独的贺卡。”   “哎……”   顾笙更奇怪了。   一旁的易钟深忽然开口:“其他署名的礼物整理过了么?有缺了谁吗?”   顾笙也恍然。   对哦,家里的人数是固定的,只要看缺了谁,这份没署名的应该就是了吧。   薄溪云点头。   正如易钟深所料,少年果然整理好了每年的礼物清单。   但他又道:“没有缺谁。”   “而且,有的长辈每年会送不只一个礼盒。”   这样一来,就没办法按照排除法来确认没署名的是谁了。   几人又商量了一下,顾笙道:“等着我再去问问奶奶她们吧。”   薄溪云点头:“我回去也再找一下,看有没有遗漏的卡片。”   鱼锅已经上来了,三人也暂时结束了这个话题,开始专心用餐。   吃完饭,他们便准备去看花灯展。   花灯展的规模相当隆重,在一个占地很大的植物园里,相应的,植物园位置就有些偏远。   为此,三人还特意提前了晚餐时间。从吃饭的商场开过去,也要大半个小时左右。   不过在三人走去地下停车场的时候,顾笙忽然接到了电话。   电话是他朋友打来的,起初,顾笙还没说什么,只让对方自己解决。   但等电话第三次打来的时候,连薄溪云都察觉了不对。   “是有什么事情吗?”   “直播那边有点事。”顾笙说。   薄溪云之前听他说过,二哥假期自己在搞游戏直播,好像数据还挺不错。   他也知道,像这种有假期的节日是最好直播的时候。   但顾笙现在明显有些不情愿:“我要去看花灯,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他还得陪他弟弟呢。   只是第三通电话挂断没多久,下一拨电话又打过来了。   顾笙的表情越来越纠结,薄溪云见状,也劝到:“要不哥你先去忙吧,等下我们拍照片。”   眼下这种情况,顾笙就是去了,估计也要分心他顾。   顾笙显然已经动摇了。   薄溪云又道:“等下你忙完再过来,或者太晚不愿意跑了,也可以和我视频,我录给你看。”   顾笙叹了口气。   其实花灯倒是没什么,比今晚更华丽的灯光秀顾笙都见过。   他主要是想陪弟弟一起。   但直播那边的确有事,没办法,顾笙也只好把弟弟送上了好友的车。   他还不放心地叮嘱:“你们过去注意安全啊,注意看临时交通管制的路段。”   “好。”薄溪云坐在副驾驶上,应下了,“哥也是。”   临走时,少年还乖乖和人挥手道别:“哥元宵节快乐~”   原本恹恹了好一会儿的顾笙,顿时被这一句话就安抚好了。   嘿嘿,我弟真乖。   他笑着挥手:“小宝也快乐。”   等顾笙离开后,薄溪云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和身旁的人说这句话。   他忙转头补上:“学长今天也快乐!”   易钟深侧头看了小孩一眼,点头应了。   他并不介意晚一步收到祝福。   因为他们还有一整晚。   今天确实会很快乐。   抵达植物园时,时间正好。游人还不算太多,天光已然暗了下来,绚丽多色的彩灯格外亮眼。   易钟深停好车,两人便顺着游园导览,一路开始了参观。   尽管今夜没什么强劲的冷风,但冬日晚间的气温,仍是低到会让人感觉寒冷。   两人没走几步,易钟深就把自己搭在风衣外的灰色围巾摘了下来,给身旁的少年系在了颈间。   薄溪云本来不想要的,他自己也带了围巾,只不过是系在外套里面的丝巾,与能直接隔绝寒风的羊绒围巾相比,的确稍逊一筹。   而少年也确实体会到了两人的体质差距——不说体型和力气,单是说易钟深只穿了一件看起来并不保暖、被顾笙点评为“只有耍帅用处”的长风衣,给人系围巾的手指却还那么暖和。   反观薄溪云自己。   他穿着厚厚的羽绒服外套,戴了毛线帽和一双手套,下颌和脸颊依旧却被吹得有些冰凉。   易钟深妥帖地系好围巾,垂眼看了看被自己罩住的小孩,忽然单手向上,摊平掌心。   “手。”   少年立时乖乖把手搭了上去。   圆润又软乎乎的加绒手套落在易钟深的掌中,男生却没有收紧手指握住。   他反而用另一只手,顺着手套底部的入口,把自己的手指也伸了进去。   “唔……?!”   少年被这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蓦然贴上的触感,让他痒得不由一缩。   可是对方是从他手背伸进来的,他连想要蜷缩躲过都没办法,却只能和男生的长指贴得更紧。   况且,固定型号的手套在艰难地容下两只手之后,骤然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无处可躲。   薄溪云只能被迫感受着自己手背和敏感的指根,一点一点被细致摸过的感觉。   男生的声音落在他耳畔,温暖的吐息激得白皙的耳廓也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凉的。”   薄溪云慢了一拍,才回神。   学长在说,他手指是凉的。   少年的体质偏弱,即使戴了厚厚的手套,手指依旧不暖和。   “冷么?”   虽然嘴上还在问着,易钟深已经有了动作。   他摘下了薄溪云的那只手套,把微凉的纤细手指握在自己掌心,随即将两人交握的手放进了自己衣兜里。   薄溪云的手指先是被一阵熟悉的暖意包裹,随即就被隔绝了所有寒风,安安稳稳地陷在了温暖之中。   不只学长的手掌,那贴着一层风衣传过来的体温,同样是暖热的。   少年眨了眨眼睛。   不只是因为这温暖,还是因为学长,让他最终没能拒绝。   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过了一盏又一盏的花灯。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下形态各异的花灯如此光彩夺目,并没有人会细看隐没在夜色中的陌生人。   即使走得近了偶尔看到,也只以为是并肩同行的小情侣。   分散四处的花灯一个比一个绚丽耀眼,它们还各自有自己的形状。   动物、植物……甚至还有花车和堆簇而成的节庆绣球,乖俏的造型令游人目不暇接,惊叹不断。   薄溪云和学长入园的时间比较早,加上他们没有执着于在哪个大型花灯下排队等合影,于是便自然地走在了游赏队伍的前列。   又走过两处花灯区之后,四下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   薄溪云的手一直被握着,刚刚为了方便和学长聊天,他连口罩都摘了下来。   现下,四处都有些安静,薄溪云没有开口,却一直想着一件事情。   他之前还在考虑着两人的关系,尚没有对易钟深明确地问起过。   而现在,正好是两人独处的时间。   或许今天……   薄溪云正思忖着,忽然望见了不远处的一片明亮。   即使入园之前并没有仔细查看导览细节,薄溪云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林间星海!”   少年迅速被吸引了注意力,拉着学长便走了过去。   那里原本是林间的一处长廊,此刻,长廊侧边和顶部的石柱上全被缠上了长长的暖黄色星灯,星点灯光汇聚成海,一眼望去,宛若璀璨星河落入凡间。   这里也正是这次花灯展中最为出名的一处。   两人来得早,林间星海也尚未聚集起多少人。他们走过去时,附近只有三三两两的零散游客在逛。   薄溪云出神地仰头望着面前的星海长廊,暖色的灯光落在少年的面容上,给那漂亮的脸廓更添了一分柔和金灿。   易钟深没有在看灯,视线反而只落在少年身上。   直到旁边的笑闹声传了过来。   那是两个年轻的女孩子,像是已经跑累了,一个女生撑着膝盖摆手、   “不行不行,脸都笑酸了。”   另一个人问她:“真的啊?”   说着,问话的女生就伸过手去,在朋友脸上捏了一下。   随即又捏了一下。   “哇,你脸捏着好软。”   她说完,就迅速地收回手,敏捷地躲开了朋友的追打。   两人又笑闹着,一起跑远了。   易钟深垂眼,目光同样落在了少年的脸颊上。   尽管已然被渡上了一层光晕,但在少年吐出的小团白雾之下,他那细软的脸颊却仍旧被冻得有些发白。   薄溪云这时也察觉了对方的视线,没来由地,他忽然想起了刚刚自己被撑开手套的事。   有这前车之鉴,少年下意识便想要乖乖把口罩拉起来。   只是他还没动作,脸颊上已经传来了一点暖意。   易钟深用另一只手覆住了少年的侧脸,帮人暖起了微凉的颊侧。   寒冬冷夜里,没有人会不眷恋温暖。   少年初时还有些惊讶,却也没有抗拒,熟悉的暖意传递过来,还让男孩惬意地抿了抿唇。   仅有的几个游人也拍好照像前方赶去了,四下已经没有了其他游客。   喧闹的人声遥遥传来,尽被隔在了远处。   安静的星海中,一时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被那双盛着灯光星芒的圆眼睛一直看着,易钟深到底没能忍住,低下头来,用极低的磁声问。   “可以吗?”   少年醉在一片暖意里,他原本想说话,想了想,却是仰起了头。   学着易老师。   用行动回答。   随即,易钟深只觉一点微凉的柔软触感贴在了他的下颌骨。   动作很轻,甚至还带着一点生涩的颤意。   却像是溅落的一点星火,瞬间烧燃了整片林间野阔。   等到那柔软的触感贴到不知该如何进行下一步动作,迟疑着想要收回去时,被吻过的男生却忽然抬指,钳住了那纤细的下颌。   倾身吻了下去。   最炙热的暖意,终于在此刻烈烈烧起。   易钟深的鼻梁高而挺直,线条极硬,贴近着压下来时,其实很有侵略性。   然而他的吻落下来,却又那么温暖,不带一丝冷硬。   熟悉的霜雪气息自周身笼落,少年蓦地想起很早之前,他坐在学长的车上,因为轻微的晕车昏沉地睡了过去。   那时少年嗅到这气息,就曾隐约有过错觉。   似有封冻许久的寒冰在烧灼。   而这么长的时日过去,冷冰冰的学长所给予他的,竟是从未变过。   毫无杂质。   全然皆是暖意。   深沉的夜色之下,千盏花灯共同汇聚于此,仿佛让人置身于真正的星海之中,徜徉游赏,如梦似幻。   星河点点,尽落人间。   这个吻持续了多久,薄溪云已经无法分辨了,他只知道自己从里到外彻底地被暖热了,原本冰凉的脸颊都滚滚发烫。   耳廓里也全是急促的心脏搏动声,直到被放开许久,少年才勉强回神,隐约听见了不远处的聊天声。   他甚至被惊了一下,都没能察觉,身旁这么近的地方居然已经来了人。   直到走出几步,脸颊无意识地烧得更烫了,薄溪云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居然和学长在公开场合接吻了。   少年闷头向前走,甚至没敢在星海下再停留多久。   而跟他一起的易钟深也没有开口,只重新牵起了男孩始终放在自己衣兜里的手。   即使被亲到呼吸含混、染了鼻音的时候,少年都没想起把自己的手收回去。   倘若有旁人知情,或者就能拆穿易钟深此刻的凡尔赛。   然而现在,易钟深却只是独自回味,无声低叹。   小孩这么乖,有时也是甜蜜的烦恼。   “学长……”   少年略显迟疑,哑着声音叫了人一声。   那点软绵绵的尾音,却是勾得人根本没能忍住。   于是趁着夜深天暗,又行了一次不轨之吻。   直到把少年亲得鼻音更浓了,吓得小孩都有些不太敢叫他,易钟深才终于敛下动作,安抚地捏了捏少年柔软的掌心。   “怎么了?”   薄溪云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然后立时就停下了这个动作。   虽然夜深看不见,但他的唇瓣已经有些肿了。   只是少年此刻却无暇分心去挂念这件事,他一心想的,只有这一次的彻底坦诚。   “我们,两个……”   薄溪云只说了个开头,却又被卡住,只念出一句。   “……对不起。”   他的唇上被很轻地蹭了一下,不疼,是易钟深用指腹点了点他。   易钟深道:“对我,不用说这句话。”   少年却好像因此而变得更茫然了。   直到手掌处源源不断传来的暖意,暖醒了复又变得冰凉的指尖,男孩才终于把自己的话说出口。   “我的喜欢,似乎只是单方面的。”   薄溪云的声线比刚刚被亲吻时变得更低哑了些。   “好像,就只是想让自己开心。”   再早之前,薄溪云从未考虑过恋爱的事。   而这种喜欢的模式,也不会对他造成困扰。   “可是……”   可现在,他有了学长。   这样的喜欢交付给学长,又怎么可能匹配?   所以之前除夕夜的接吻,薄溪云才会那么在意易钟深的感觉。   他不想只是自己舒服。   少年轻声问,眼廓微红,鼻音更重。   “你要怎么办呢?”   “我的喜欢……好像太自私了。”   易钟深沉默了一瞬。   其实无论男生沉默多久,薄溪云都不会奇怪,对着这一个死结,他自己已经反复思虑过多日。   但是薄溪云没有想到,只是短暂的一瞬,或许连半秒钟都不到,易钟深就有了动作。   男生拿出手机,翻找起了什么。   薄溪云怔怔地看着男生被白色薄光映亮的冷俊面容,随即,他的视野就被白光占据了。   易钟深把手机转向了他。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易钟深的体检报告。   “之前,你还有些细节没有看。”   易钟深说着,指尖点在了白底黑字的那一行。   薄溪云的视野还蒙着一层水汽,他迟钝地眨了眨眼睛,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才看懂。   “疑似……激素不敏感。”   少年一时甚至没能理解,片刻才忽然反应过来。   “……不敏感?”   易钟深点头。   “嗯,激素类用药,对我的收效会很缓慢。”   薄溪云怔住了。   许是知道他此刻思绪混乱,又或者是对他,学长向来都如此耐心。   易钟深一字一字地为他分析清楚。   “所以你之前猜测,你和我缺的某类激素互补才能治疗我,应该是错误的方向。”   薄溪云人还愣着,但其实已经想到了这一点。   自己的猜测根本不对。   学长的体检结果显示,他根本不缺激素,也对外来的激素都反应迟缓。   而再早之前,白修还有过更直接的说法——易钟深是因为唯独能与薄溪云接触,才会喜欢上他。   故事里同样也有这种,从身体纠葛发展而出的感情。   但那都不是学长和他。   事实的真相,终于由易钟深亲口告诉了他。   “是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才能被你安抚。”   薄溪云在这一刻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有多么迟钝——   为什么学长有洁癖,却只能接受他的碰触。   为什么学长的应激,只有他能安抚。   为什么学长的大片伤痕,与他接吻之后会消失殆尽。   原来从来没有什么生理分析,科学解释。   只有一片赤诚滚烫的爱意。   “小云。”   易钟深低声告诉他。   温柔地带着薄溪云,解开这个看似无解的死结。   “喜欢你,会让我变好。”   “这不是自私。”   “——这是爱最好的模样。” 第49章 接受告白   049   易钟深的话,让薄溪云怔然了很久。   他愣愣地看着易钟深,而男生也放任他这么看着,还抬手,将指弯轻轻贴在了薄溪云纤挺的鼻梁上。   用自己的体温暖了暖那被冻到发白的鼻尖。   好一会儿,少年眼眸里那定住许久的浅浅光亮才终于动了动。   像月映水波,又似春解冰封。   薄溪云微微低下头来,鼻骨和眉心一路轻轻蹭过男生的手指。   许是冬夜里裹得这么厚,不担心会被别人认出来。又或许是面前的温暖着实太过诱人。   少年低头,直接把自己埋进了对方的胸口。   他还抬起了没被握住的那只手,环住了男生紧实的腰侧,动作并不熟练,甚至一点也不标准。   却的的确确,是一个主动的拥抱。   易钟深只停了半秒,就抬手覆在了少年的后脑。   把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学长……”   小孩微哑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他说。   “好像,你一直都在鼓励我。”   不管他的反应有多慢,回应有多么迟缓。   易钟深低磁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些笑意,很淡,却说得真心实意。   “因为你真的做得很好。”   一个独自冷静地走过了那么多年的小孩,合该得到欠缺已久的鼓励与夸赞。   被宠得无法无天。   闻言,少年抬起头来,眼眸里的水汽蹭到了睫毛上,更显得精致的眼廓亮闪闪的。   易钟深也遂了心意,倾身吻在了那卷长纤软的眼睫。   “而且,我偏爱你。”   男生低低说着,沉凉的声线里,浅淡的笑意比之前更明显。   却又如此义正辞严。   “所以,我看你不客观。”   薄溪云微怔。   他从来没想过,向来冷静理性、甚至总被谣传成不近人情的学长会说出这种话。   ……会有这种“不客观”的时候。   可是男生低下头来,浅吻似雪般落在眉间眼廓,却是的确在说。   “喜欢你,所以想夸你。”   其实两人真正的年龄差距并不大,但易钟深却一直在把心上人当成小朋友来看待。   因为。   “想把你宠成小孩。”   薄溪云安静了好一会儿,到底还是没能拼凑出什么完整的句子。   明明学长素来寡词少谈,对他时却总会倾尽肺腑之言。   让薄溪云都觉得无以回答,于是就只能踮起脚尖。   也轻轻吻上了男生薄薄的唇瓣。   薄溪云这时才好像终于明白了学长的心思。   有什么东西盛不住,淌出来,太粘稠,说不清。   于是只能用吻倾诉。   薄溪云也想过。   他的聪颖可能全分在了别处,剩在感情上的便如此笨嘴拙舌。   幸好。   有人那么耐心在等。   烧雪燃冰,永远为他回应。   *   圆满度过了这个特殊的元宵节之后,薄溪云的状态比之前更轻松了许多。   不到两天时间,连顾笙都明显发现了他的不同。   顾笙不由疑惑:“怎么感觉,小宝这两天这么高兴?”   彼时顾笙正坐在薄溪云书房的长桌边,给人剥坚果。   而他的宝贝弟弟正在专心阅读题干,还顺手在复杂到让人看一眼就觉头晕的图表上标画着,并没有及时抬头。   反倒是少年身边的易钟深抬眸扫了顾笙一眼,视线落在顾笙掌中小巧的白皮坚果上,冷冷淡淡地说。   “你剥的叫什么。”   “什么?”顾笙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开心果啊。”   他还等着易钟深的下一句话,结果男生说完就收回视线,重新看起了薄溪云的笔记。   顾笙停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易钟深竟然是在回答他刚刚那个提问。   为什么高兴?   因为在吃开心果。   “??!”   顾笙差点没把手里剥好的果仁全给撒了。   这是什么南极冷笑话?!   就在顾笙觉得不仅自家宝贝弟弟,就连大佬都变得不太对劲的时候,标画完信息的少年终于抬起头来,询问起了刚才那个问题。   “哥刚才说什么,高兴?”   顾笙回神,点点头:“对啊,感觉你这两天很开心的样子。”   少年安静了一瞬,眨了眨眼睛,才道:“可能是因为补课的进度顺利吧。”   顾笙摸了摸鼻尖,感觉这个答案并不意外。   他心想,果然只有学习能让小宝快乐吗?   不过紧接着,顾笙又听薄溪云说。   “也可能是因为刚和家里人过完节,心情好。”   少年弯了弯眼睛,笑得特别甜,让顾笙都没忍住,悄悄按了按心口。   “然后天气也很好~这两天都没有晕车。”   薄溪云一口气说了好几个理由。   如果顾笙没被那一句“家里人”直接甜昏了头脑,或许会意识到,小孩好像有点顾左右而言他。   说了那么多,偏偏没有说最关键的一个。   又或者,是少年的确因为某件事而开心。   所以看见什么事,都觉得心情很好。   这种开心愉悦一直延续到了假期之后。   寒假开学,薄溪云并没有回Q市,而是留在B城,等待参加国家队的选拔。   他本身的底子就很好,基础非常扎实。再加上李老师这么多天的拔高,少年在高难度题型方面也是一路突飞猛进,势如破竹。   所以,当薄溪云成功进入国家物理竞赛队伍的大名单时,顾家人也并没有多少惊讶,纯粹是为小孩开心罢了。   只是,接下来的后续发展,却是惊人到连顾家都感到了意外。   两周之内,薄溪云一路通过了大大小小的六轮选拔,以总分第一的成绩,毫无争议地获得了仅有五位的最终参赛名额。   他将正式代表国家,出战今年的国际物理奥林匹克竞赛。   这一年的IPhO在瑞士苏黎世举行,华国在这一项目上也算传统强队,只是现在离当初优势最大的巅峰时期,却是当真有些远了。   算上去年,IPhO的团队总冠军已经连续三年旁落。国内舆论从一开始丢冠时的惊讶热议,到去年前三不入的少有水花,大众讨论已经有了些见惯不怪的意味,对赛事的关注度也下滑了许多。   每年的新闻通报出来,引发回复最多的留言往往都在说国内学生只会死读书,遇到国际上真正顶尖的学生就比不过了,思维力和创造力与海外相比都远差一大截。   甚至有些偏激的留言,还总会把话题牵扯到国内盲目自大、人种优劣对比上,引发颇多争议。   不过这些甚嚣尘上的舆论,并没有影响到真正的参赛队员。   年轻的队伍飞抵了苏黎世,在短暂的休整之后,为期九天的国际最高赛事便正式开始了。   虽然九天的行程表看起来不算短,但其实,真正的参赛日程相当紧张。   这群高中生们不仅要适应完全陌生的环境,还要克服翻译、心态等种种问题,在短短几天时间内接连完成理论和实验的多轮考核。   直到第五天下午,所有考试才正式结束。   整场赛事进入了紧张的评比环节。   第八天是颁奖时间,尽管颁奖典礼下午三点才开始,但不少队伍都已经早早到了。   华国代表队的五位高中生也提前来到了礼堂,等待着最终成绩的公布。   趁着开始前的这段时间,已经有记者走了过来。   场内的记者并不算多。现在,会跑现场的记者其实已经很少了。多数媒体都在等着直接转发二手信息,KPI到手就完事了,连现场都懒得去。   仿佛他们的采编技术只剩下了复制转发,文案撰写只会用一句“源引自某某”。   这次随行的也是一家国字号的媒体,记者姐姐人很年轻,在征询了几个高中生的同意之后,她才招呼摄像大哥,开始了采访。   记者询问的几个问题都很温和,诸如各位来自哪里、准备了多久之类的。   只不过高中生们到底年纪小,对着镜头表达时也不太熟练,基本都是问一句才答一句,整个采访总共也没持续多长时间。   记者姐姐见高中生们的心思都在比赛结果上,也体贴地没有多问,很快就结束了采访,准备等颁奖结束后再准备稿子。   刚采访完,就有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记者接起电话,朝摄像大哥做了个手势,就先朝门外走去了。   摄像大哥则还留在原处,在礼堂内补拍一些要用的素材。   五个高中生重新坐在了一起,准备等待即将开始的典礼。   但就在这时,却又有一个穿着棕色马甲、带着方框眼镜的男人走了过来,问。   “请问,可以接受一下我们的采访吗?”   对方说话很客气,但几个高中生还是愣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寻找起了领队。   他们之前并没有听说要接受两场采访,这个男记者的出现是没商量过的流程。   只是领队此刻并不在附近,而就在几个孩子愣神的功夫,跟着男记者一起来的人已经打开摄像机,镜头对着他们的脸直接开拍了。   男记者没有报自己的名号,身上也没什么可以辨认身份的标识,他和气地笑着,问。   “华国队已经连续四年没有拿过第一了,今年是带着四年的期待来的吗?”   四年?   不是三年吗?   这个问题既突然,又有些来者不善。尽管对方面色一团和气,话里却仿佛还藏着深意。   高中生们没什么面对这种事的经验,他们来的这么多天,也是直到现在才遇见了这么一个意外。   见几人没有及时回答,男记者也没催促,依旧很客气地继续问。   “算上今年,就要是五年整了吧?”   对方一直按莫名的方式来计算未夺冠时间,坐在最内侧的薄溪云不由察觉了什么。   他看向了男记者的脸。   对方的普通话非常标准,没有口音。   但薄溪云却意识到,这应该不是国内的记者。   四年前那一届比赛中,最终团体总分出现了罕见的两国并列,而个人冠军也没有明确的得主,最后由华国选手获得了理论最高分,另有并列国获得了试验最高分。   男记者一直强调四年前的事,或许就是因为他是并列国的记者。   所以才没有把四年前的冠军算给华国。   男记者又在问,手里的话筒和最前面的高中生离得更近了。   “如果诸位没拿到第一,会不会觉得羞耻呢?”   几个高中生都有些被问蒙了。一个女生警惕地看着他,谨慎地说:“成绩还没出来,你这么问不好吧?”   闻言,那人立刻将话筒递到了女生面前,摄像头也紧跟着转了过来。   “那小姐是觉得成绩出来,你们一定能第一吗?”   女生被摄像头和话筒这么怼着,本能地有些不舒服,下意识地避了一下。   结果话筒紧接着就追了过来,而男记者的笑容依旧很真诚。   “如果没拿到怎么办?”   旁边有男生护了一下女孩子,伸手推开了那怼到人脸前的话筒。   但这并没有耽搁男记者的追问。   “如果做不到,却感觉自己一定能拿第一,这种自信又是哪里来的呢?”   男记者扫视了众人一眼,他个头并不高,神情和气,这一眼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有没有觉得,这也正是整个国家的问题?”   “没有。”   听他这么说,高中生们当即反驳,纷纷说。   “才不是!”   男记者似笑非笑:“不是吗?明明没有这个实力,却想争抢第一,还要强迫外界承认,各种树敌……”   “没有,”他的话忽然被坐在最内侧的高中生打断了,“我们说了,不是。”   “我们没有争抢第一,只是要拿到自己的成绩。”   薄溪云沉声说,对这位男记者,他语气也很礼貌。   “如果您不满,可以等最后的结果出来,不会耽搁多长时间。”   男记者自然听出了他话里带刺,笑道:“诸位对结果这么看好吗,这又是哪来的底气呢?”   说完,他并不等几人回答,又道。   “据我所知,今年的竞争队伍里,还有四年前夺冠者的亲弟弟……”   男记者这话虽然还有些婉转,却是说得势在必得。   只不过他说了几句才发现,眼前几个高中生们并没有在听。   五个人低头商量了些什么,随即共同动作起来。他们拆开了一个布袋,将里面的东西小心地拿了出来。   那是一叠薄绢,外侧几人分别捏住绢布一角,心有灵犀,动作整齐划一,“唰”地一下将其彻底展开。   国旗如火般赤艳。   最内侧的薄溪云指了指展开的旗帜,淡然道:“这就是我们的底气。”   男记者顿了一下,才笑着说。   “你们真的很自信。”   薄溪云平静道:“我们不会故作谦卑。”   明明如此傲慢阴冷,却偏要假装恭谨和气。   男记者仍然在笑:“希望你们等下还能这么自信。”   “当然,”几个高中生说,“这是我们的目标。”   “不止这一次,”薄溪云又道,“明年的比赛,我们相信也会升起这面国旗。”   男记者这时才顿了一下。   因为明年的IPhO,正是在并列国的城市举行。   这个高中生显然已经看透了他的身份。   恰在此时,刚才出去的记者姐姐走了回来。   她一过来,就看向了那位男记者。   “您好,请问您为什么来这边采访?您提前有过申请吗?”   男记者没说什么,很快就带着摄像师离开了。   记者姐姐看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随即回身安抚起了高中生们。   “你们没事吧?”   高中生们摇头,记者姐姐道:“那不是这次随行的国内记者,我没见过,而且那人连记者证都没挂。”   什么人啊这是,故意来欺负小孩子。   几人并没有多聊,因为颁奖典礼很快就开始了。   典礼的环节并不算多,最终成绩出来得很快。   也相当喜人。   此次IPh   O大赛中,五位华国队员均拿到了占比仅为8%的金牌,并荣获了团体总分、个人总分、个人理论成绩、个人实验成绩的全部四项第一。   成为了当之无愧的本届冠军。   记者姐姐还很眼尖地发现了远处观众席中的男记者,他仍然在场。   摄像大哥把镜头挪了过去,放大之后,那人呈现在屏幕上的脸色相当难看。   就好像他们本来已经对第一胜券在握,却被最后冰冷的结果狠狠地打醒了。   国家队在IPhO上以绝对性优势获得第一的消息传回国内,迅速引发了极高的关注。   按理来说,国际竞赛虽然很重要,但毕竟年年会有,每年关注的人其实也并不多。   就算这一次是暌违三年的再度夺冠,充其量也只是在高中生和家长群之类关注竞赛的小圈子里传播一下,大多数人看一眼也就过了。   然而这回,IPhO颁奖典礼的话题却直接冲上了热搜榜,讨论度始终居高不下。   究其原因,正是那个男记者来采访的整个过程,正好被一直开着镜头补录素材的摄像机全程记录了下来。   这段视频在国内平台上一经传播,就彻底出了圈。   方框眼镜男主动凑上来想要找事的心思藏都藏不住,整段视频里,他这种看似客气,实则咄咄逼人的态度,着实让人打心底里厌恶。   而他的国籍身份,也已经昭然若揭。   原本这只是一个学术类的比赛,但一牵扯到这个四年前并列夺冠的国家,舆情就迅速被点爆了。   本来,与该国有关的话题就处于敏感状态。大众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连这种最纯粹的学术盛会都暗藏祸心。   经此一事,国内民众再度见识到了对方的恶意满满,旧仇又添了新怨。   于是此次比赛的这个冠军,就显得格外扬眉吐气,响亮打脸,让人与有荣焉。   话题引发了热议之后,还有人对比了海外平台的信息,发现那个方框眼镜男其实根本不是该国的记者,而是该国参赛队伍的领队之一。   这下,网上评论更热闹了。   【所以就是以为自己拿了第一,故意提前来炫耀呗?】   【怪不得最后那男的脸色这么难看哈哈哈,他们总分和我们的差了二十多分呢!】   【前三都没进,哪来的自信?】   【照他的说法,这也是他们整个国家的问题[狗头]】   【他只有一件事说得没错,这一届他们确实是弟弟[斜眼笑]】   而视频里几个高中生,也成了热议的对象。因为得体的应答,几人受到了不少夸奖和鼓励,尤其是他们统一亮出国旗时的举止,更是让人感动。   【少年强则国强!】   【现在的年轻人这么厉害了……】   没过几天,另一场国际数学竞赛IMO同样出了成绩,华国队时隔两年再度夺冠。   接连的消息,在国内所引发的讨论度也空前高涨。   这一回,终于再没有人说什么只会死读书、比不过海外了。   就在这个时候,物理竞赛现场视频中的一个少年,又引起了新的关注。   因为国际竞赛的参赛名单是公开的,五个高中生的名字也传了出来。而这位薄姓的少年,姓氏着实少见,这让人又不由联想起了之前的一次热搜——   被Q市某家嫌弃而赶出家门的“小乞丐”,其真实身份却是B城家庭苦找多年的孩子。   虽然总说互联网没有记忆,但当时热搜的截图和视频都留有痕迹,这下一经对比,公众就发现,之前因为身世反转而上热搜的“小乞丐”,正是这次IPhO颁奖视频的主角之一。   而且这位长相格外惹眼、看起来还有些稚嫩的漂亮少年,却拿下了理论成绩、实验成绩和个人总分的三项第一。   把第二名的俄联选手甩开了近乎恐怖的整整五分。   不愧为毫无争议的真学神。   一时间,这位云神在各大论坛里获得了略显中二,又极为统一的最高评价——   如神降世,恐怖如斯。   而更广大的群众虽然不了解这种竞赛分差意味着什么,但这也丝毫不影响他们兴致勃勃地讨论这个话题。   与之前的热搜一对比,少年的身份反转更是戏剧性十足。   而最为大众津津乐道的,正是此类新闻。   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莫欺少年穷。   不只热搜和网友,不少认识薄溪云的人也在讨论着这些话题。   尤其是他过去所在的一中。   其实之前,一中还隐隐有担忧。   薄溪云的户籍已经转去了B城,他的学籍虽然还留在一中,但也随时可以转走。   虽然B城完全不缺能上T大的学生,不过少年那全国竞赛第四的成绩,也足够让大把的高中抢着要他了。   老师们很清楚,Q市对这孩子来说,着实不是一个值得留恋的城市。   而且学籍事关重大,到底还是转去B城更稳妥。   所以等薄溪云的电话打过来时,班主任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他却没想到,会听见少年说。   “老师,我要代表国家队去瑞士参赛了,需要学校那边配合提交一下资料。”   薄溪云根本没有提转走学籍的事。   他始终把自己当成了一中的学生。   直至IPhO赛程结束,颁奖典礼的话题引发公众热议,老师们看着线上的信息,却仍是忍不住会眼眶发热。   因为那早已传遍了各大平台的冠军名单里,个人第一名得主的后面,正跟着再清晰不过的几个大字。   薄溪云(Q市一中)   与其他几位队员所来自的R大附中、雅礼中学等超级中学相比,Q市一中远没有他们出名。   而这也正是这个署名,对一中来说,意义如此重大的原因。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获得这么盛大的荣誉。   一中对这次的成绩自然是喜不自胜,不过最让他们欣慰的,还是薄溪云始终把自己当成一中的学生。   再加上在公开名单中被署名的原因,一中最近也相当出名。   校领导一合计,这么好的培养范例可不能错过啊——宣传,大力宣传!   于是,一中不仅在市内各大媒体上将此事广为传播,还直接在校外为自己的宝贝学生张贴了一副大大的宣传牌。   其实这种事并不少见,每年的光荣榜之类本身就是很常见的宣传方式。   只不过这次照片贴得有些大。巨幅的墙体广告牌上,印着的正是薄溪云在瑞士颁奖典礼上领奖时的照片。   意气风发,翩翩少年。   宣传牌贴好的那天,正好是即将周休的时间。   一中有不少同学都跑去了那边打卡围观,许多校外的人路过时,也会被吸引着驻足观看。   而在仰头观看大宣传牌的人群里,却有一个似乎是偶然路过的中年男人,他的神色间难掩颓丧,站在那里怔怔地看了许久。   直到周围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还不时有人朝这边看过来,指指点点,那个原本高大的中年男人才如梦初醒一般,沉默地转身离开了。   旁边有学生看到了这一幕,还在好奇。   “刚走的那个大叔怎么回事啊?”   “是被赶走了吗……”   这个年纪的高中生,正是共情能力最强的时候,路上遇到健全的乞讨者都忍不住会驻足,看到辛苦卖菜的老人都情不自禁地想去买一把。   况且那个中年男人黯然离开的身影,落在旁人眼中,的确显得有些可怜。   但很快,就有知情者挑明了真相。   “那男的是白格磊啊!”   “就是他把云神赶出家门的,当时他执意要云神改姓,差点连竞赛成绩都耽搁了。”   一听到白格磊的名字,原本动了恻隐之心的学生们立刻变了表情。   “是他啊?他怎么还好意思过来?!”   “怪不得那么格格不入……还难过呢,这是他咎由自取!”   那个中年男人已经脚步沉重离开了,脊背也不再复之前一贯的高大笔直,那些议论的言语更是如一块块砖石,压得他愈显佝偻。   这种被认出之后的指指点点,已经不是白格磊这两天第一次遇到了。   夕阳西落,金灿灿的霞光投射在巨大的宣传牌上,将本就光彩夺目的白衣少年映照得愈发耀眼。   而被议论声赶走的白格磊,已经连多看他几眼的资格都不配拥有了。   白格磊今天来一中,是为了办理白修的肄业手续。   甚至不是休学。   白修直接被一中开除了。   以往这种可能会有碍颜面的事,白格磊绝不会亲自出面。   甚至就连之前被柳家曝光猛料、又被顾家仔细算过总账之后,白格磊仍然没有放松过一点排面,每次外出时必是仪表端庄,摆足排场。   直到最近,终于查清了一切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之后,白格磊才陷入了巨大的迷惘之中。   到今日,连对身外之物也再难看顾了。   白格磊之前以为是亲弟弟要害自己,后来又怀疑是共度了十余年的枕边人,直到最后,他才终于得知了这个处心积虑之人的身份。   那是他的亲儿子,白修。   柳家的曝光、巫颖被陷害……甚至就连当初偶然寻回亲生儿子,竟然都是白修一手操纵的。   这个消息被确认之时,白格磊勃然大怒,他当场就想要将白修控制住,强行进行自己的备用计划——取精造子。   造一个新生的、更听话的后代。   然而,白格磊却被自己的亲儿子反制了。   血脉遗传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白修之前明明没有在白格磊身边生活过一天,却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生父的所有手段,而且比他更心狠,更残忍。   白格磊怎么也没能想到。   最后,他竟是被另一个自己给彻底地击败了。   为这次彻底控制白格磊的计划,白修早已不知筹划了多久。被反制的这些天里,白格磊逐渐从狂怒中平复下来,又陷入了深深的惶然之中。   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这种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度过了多久。   直到三天前,白修忽然被查上门来的警察带走——他涉嫌使用违禁药品。那些精神类药品,极强的致幻作用,是严令禁止的品类。   白格磊这时才重获自由。   而作为家长,白格磊也很快就得知了调查的真实进展。   白修不仅只是使用违禁药品,他竟然还涉嫌参与售卖。   这已经是刑事案件了。   即使白修还是未成年,他也完全不可能逃脱任何责任,当即就被拘留了。   而白修在看守所里也没有安分下来。   他竟是能耐至此,还拖朋友给白格磊带了话。   “保我出来,不然你想要的精子就永远拿不到了。”   日暮西斜,白格磊独自开着车,行驶在离开学校的街道上,他愣愣地看着前方,心中一片惶惑。   白修的涉案性质过于恶劣,虽然最终结果还没有出来,但一中已经在开会商议之后,按照学校章程,对他予以了开除学籍的决定。   “嗡——”   手机震动声猛然响起,在这安静的车厢内显得尤为突兀。   白格磊的手并不稳,直到震动又响过两声之后,他才终于按开了通话。   “白先生,”一个难掩喜悦的声音传了过来,“联系好了。您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了,您看,取精时间定在什么时候比较好?”   对这个不久前还急切期待的好消息,白格磊此刻却显得格外呆愣。   对面仍旧在说:“您要的比较急,幸好加钱有人应了,成功之后,九个月左右,您就能抱到您的孩子了,我们是包生男孩的……”   白格磊忽然开口,嗓音粗哑。   “不用了。”   对面一愣,还以为听错了:“……什么?”   白格磊声音哑而平。   “取精计划取消,我不要孩子了。”   说完,他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晚霞沉落,后视镜里,逐渐遥远的巨大宣传牌仍旧沐浴在温暖的金灿日光之中,熠熠生辉。   而车辆沉默行驶,却是朝着苍茫四合的夜色,一路沉进这昏灰的黑暗之中。   还要什么后代呢?   在这沉暗的夜色里,白格磊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事实。   他百般费心、耗尽精力想要流传下来的基因,如此卑劣。   如此一文不值。   彻底放弃了白修,也放弃了筹已久的取精计划之后,原本支撑着白格磊的心劲好像瞬间被抽空了,他仿佛一瞬之间老了十岁,脊背也更狼狈地弯沉了下去。   但他还有目的地。   白格磊紧盯着前路。   回家……回去。   他还有地方可以去。   白格文图谋他的家产,白修对他算计颇深,但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在等。   多么讽刺,白格磊追求了一辈子血脉与传承,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真正可以信任的,竟是和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巫颖。   去颖儿那里。   白格磊想到这个甜蜜的名字,原本已经衰颓的面容竟然重新焕发出了光彩。   他知道自己现在和颖儿已经有些外表差距了,前两天有陌生人,竟然把他和巫颖认成了父女。   但白格磊不在乎。   他愿意陪着这个女人。   现在,他只有巫颖了。   *   IPhO颁奖典礼的那段视频,在国内究竟引发了何等热烈的讨论,身为当事人的薄溪云并不清楚。   因为他根本就还没有回国。   赛事总共九天结束,但第九天,薄溪云并没有和队伍一起去机场。   而是去找了他的学长。   其实易钟深本来要早点过来,甚至起初顾家人还准备好了,要来瑞士陪考。直到得知赛事期间,学生们都是封闭性管理,不能随意外出,家长们才作罢。   而易钟深则在少年能离队的第一天,接走了他。   刚开学,易钟深也不忙。两人在这边一逗留就是十几天,几乎把整个西欧都逛遍了。   原本顾家还惦记着小孩,想让薄溪云早点回来。结果舆论发酵起来,家里人看网上议论得这么热闹,怕打扰到薄溪云,干脆让他在外面散散心。   小孩之前一直在紧张地备考,好不容易结束了这场竞赛,也该好好休息了。   直到终于彻底的放松够了,薄溪云都开始担心学长的课程问题时,两人这才准备回国。   回国前一天,薄溪云接到了顾笙的电话。   顾笙打过来也没什么要紧事,   就是问问行程安排,顺便和宝贝弟弟聊两句。   薄溪云正在整理行李,电话就开了外放,一边清点一边聊。   顾笙听着小孩对着清单念叨的东西,有点疑惑。   “你行李里面怎么那么多奢包?”   他不记得弟弟之前喜欢这个啊,难道之前送礼物都送错了?   结果,这些包果然不是薄溪云的。   “这是我帮巫颖姐买的,她说只有这边的柜台有货。”   顾笙有些意外:“你和巫颖还有联系呢?”   “嗯。”   尽管来了B城,但薄溪云和之前的朋友们一直都有联系。   他问:“怎么了?”   “没什么。”顾笙说。   他对两人联系倒没什么意见。   巫颖之前的确帮过薄溪云很多。   之前在Q市冬令营时,顾笙偶尔会和薄溪云一起吃饭,知道弟弟一直记着巫颖给的钱。   所以顾笙早早就把那些账目算清,都还给巫颖了。   他只是想到了最近Q市的一些动向和传闻。   “那你知道白家的事了吗?”   薄溪云问:“什么事?”   “你说白修吗?我知道他被抓了。”   这件事还是学长告诉他的。   易钟深没有多说,因为薄溪云也没什么兴趣。   顾笙犹豫了一下,还是道:“还有白格磊的事。”   事关巫颖,他觉得还是要和弟弟提一句。   “之前因为白修的陷害,白格磊不是误会了巫颖吗?事后他没少给巫颖赔礼道歉。”   尤其是在发现前妻家、弟弟家,乃至于亲生儿子都欺骗背叛了自己之后,白格磊更是把一腔感情全部倾注在了巫颖身上。   当初拿一场车祸丧失生殖能力,都没能让白格磊改性,这次,迟到了十多年,他终于迎来了彻底的醒悟。   白格磊诚心反省,自己竟是白活了这么多年。   好在尚且不晚,他还换来了这么一个知心爱人。   “白格磊把不少股份给了巫颖,结果……”   顾笙顿了顿,轻咳一声,才道。   “巫颖持股占比达到了绝对优势,拿下决策权,直接把白格磊的公司给端了。”   薄溪云微讶:“……端了?”   “嗯。”顾笙说,“现在白氏已经开始资产重组,哦不,不叫白氏,现在它归巫颖所有了。”   这对巫颖来说其实并不难,早在更久之前,白氏的财务大权就已经归她所掌管。   但薄溪云并不知道这些,听完不由惊叹:“巫颖姐好厉害。”   顾笙沉默了一秒,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正是因为知道巫颖近来的雷霆手段,听到弟弟还在和她联系时,顾笙才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不过真想一想,有风险的可能性也不大。   顾笙并没有忽略远洋电话的那端,始终没有出声的另一个人。   刚刚在清点行李的时候,薄溪云只负责念。   那真正动手核对检查的人是谁,可想而知。   顾笙偶尔也忍不住会想。   工作上的事,他的确不及好友的能力。   以至于现在,顾笙只能平白猜测——   现在,白修这么快就被证据确凿地关了进去,巫颖又如此顺利地拿下了资产不菲的白氏企业。   这些利落的进程之内,是不是也有易钟深的参与?   实情如何,并不好说。   但顾笙到底还是能分辨得出。   谁是认真在替薄溪云着想。   一心为了小孩好。   *   回国之后,薄溪云倒了一天时差,第二天,他就被朋友约出去了。   约他的人正是之前一同去瑞士比赛的几个同学。   虽然IPhO已经结束了一段时间,不过几人最近恰好都在B城。   而且对他们来说,现在正是最轻松悠闲的时刻,所以等薄溪云一回国,五人就全部凑齐了,正好约出去晚了一天。   晚上,五个高中生还去找了领队老师,一同吃了顿晚餐。   这么看来,倒像是一顿聚在国内的庆功宴。   这天易钟深回了学校,去处理一些出国期间落下的事务,所以薄溪云外出,他并没能陪同。   不过白天少年身边都有顾家的保镖遥遥跟着,晚上的时候,他们吃饭,去的正好是易家的酒店,连位置都是易钟深帮忙定的。   所以易钟深也没有太担心。   只不过这种不担心,在易钟深第三次看表的时候,已经没什么说服力了。   许是几个高中生聊得投机,这顿晚餐一直持续到了深夜。   等到易钟深已经开始思考要不要打电话去问问的时候,他终于收到了少年的消息。   【我到家啦。】   这是小孩新养出的习惯。   如果两人不在一起,每次外出到家,少年都会给易钟深发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易钟深思考了一下怎么回,身体却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笃笃。”   两分钟后,易钟深已经出现在了少年的卧室阳台外,叩响了窗扉。   窗户从内侧被拉开,薄溪云站在窗边,垂下了漂亮的眼睛来看他。   男孩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及时让开,放人进去,反应似乎有些迟缓,眉眼间还带着一点怔然。   他看了易钟深几秒钟,忽然轻声说。   “罗密欧。”   易钟深失笑。   爬阳台么?   室内的地面比窗外高一些,所以易钟深倾身向前时,正好能吻住少年纤挺的鼻尖。   他低磁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笑意。   “亲亲薄丽叶。”   不过亲完这一下,易钟深就皱了皱眉。   他单手按住窗框,翻身进去,仔细把少年打量了一遍。   “喝酒了?”   易钟深在人身上闻到了很淡的酒气。   小孩怔了怔,似乎不太理解他的话,半晌才摇摇头:“没有。”   但他身上沾染的淡淡酒味仍未能被掩去。   易钟深还想再问,却听少年忽然低喃了一句。   “好苦……”   易钟深一顿:“怎么了?”   薄溪云的视线望向了一旁的方桌。   方桌上摆着一碗深褐色的汤汁,还隐隐飘散着热气。   易钟深一眼就看了出来,那是给薄溪云调理身体用的药汤。   这类药剂,味道肯定不会好,但薄溪云已经喝过了一段时间,之前喝药时,也从没说过什么,甚至很少需要提醒。   乖到让人忍不住想叹气。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少年今天第一次表现出了这么明显的抗拒。   让人不由心尖微软。   易钟深又低头,亲了亲他。   这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可喜可贺。   小朋友终于开始对人撒娇了。   只不过把少年这反应当成喜事来看的易钟深,今晚显然定低了喜悦的标准。   因为等他把窗户锁好,窗帘拉紧,再回过身来,就听见了少年低软的声线。   “学长。”   男孩蕴着水色的眼眸定定看着他,神情如此认真。   “我也喜欢你。”   “……”   易钟深无声地为自己叹了一口气。   他转身,断过了桌上的药碗,用汤匙舀晾了一下,说。   “那也不可以不喝药。”   少年看着他,神色间染了些茫然。   “不是的……”   小孩的眼睛看起来润得更湿了些。   “我是说真的。”   “我知道。”   易钟深也认真回他。   “但我得说点别的,不然会开心得发疯掉。”   薄溪云明显地愣了一下。   好像他那已经有些混乱的思绪,根本没办法把“严肃冷峻的学长”和“开心得发疯”这两个词联系在一起。   可他又能感受得到。   学长说得全是真的。   少年又闭了闭眼,因为易钟深的吻落下来,亲在了他纤软的眼睫上。   学长好像总喜欢亲他,靠近他,与他有碰触。   现在,薄溪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别的原因。   只是因为易钟深喜欢他。   就这么简单而已。   所以同样简洁直接地表达完自己的心意之后,少年清丽柔软的眉眼也颇显得有些心满意足。   连再对着药,都好像没那么苦了。   不过这点“好像”,也仅仅持续到了汤药入口之前。   易钟深刚把温水端过来,就见少年仰头,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药汤,中间没带一点停顿。   分着喝会更苦。   他索性全灌下去了。   小孩就算撒娇,还是会把自己的事尽快做好。   易钟深给人喂了一点温水,喝完之后,薄溪云整个人都有些恹恹的,安静地窝在易钟深的怀里。   尽管回家了那么久,少年还是没能被养胖多久。去西欧玩的这些天,虽然薄溪云很开心,但来回长途飞行外加倒时差,他明显又见轻了几斤。   也不知道这么瘦的小孩,到底哪来的体重还可以掉。   少年靠在易钟深的怀里,这让他不由想起了顾笙养的那只长毛金渐层。   猫咪的年龄并不大,见过小金猫之后,薄溪云果然很喜欢它。小猫也经常粘着他,睡在他怀里,还会在少年手臂上,收起爪尖,用软乎乎的肉垫踩奶。   易钟深在的时候,薄溪云还会把小猫抱给他看,让小猫也趴到易钟深的怀里。   不过易钟深身上的肌肉和骨骼太硬,小金猫并不喜欢踩他,往往还是会缩回薄溪云怀里。   薄溪云还有些遗憾,想让学长也体会一下小奶猫的可爱。   不过易钟深并不羡慕。   他经历过比这更美妙百倍的对待。   还是夜晚时分的专享服务。   而现在,少年窝在易钟深怀里,轻轻软软的一团,比带着奶香的小猫咪抱着更乖。   而且薄溪云分明已经被苦药和酒精弄得不太清醒了,居然还在认真考虑。   他在问易钟深之前说的那一句。   “那我多说几遍……你是不是就习惯了?”   这一句喜欢,被少年再多说几遍,那种愉悦兴奋感也丁点都不会削减。   但易钟深却低应着说。   “嗯。”   于是少年又说了一遍:“我喜欢你。”   明明已经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努力仰头,贴了贴学长的下颌。   易钟深自己也察觉出了不太对,像趁人之危,借着小孩不清醒的机会实施哄骗。   让人内心生出负罪感,准备好了等明天酒醒后认真道歉。   至于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现在只能放任,无以抵御地沉溺在里面。   填满怀抱和心口的少年有多么诱人,只有他能体会。   但从易钟深的角度,却又很难真正去描述。   因为只是被主动贴了一下,就已然令他理智全无。   甜甜黏黏的亲吻倾落未停,本来就不怎么清醒的少年顿时被吻得愈发意识不清。   易钟深很早就知道,少年外表看起来柔软单薄,内里却如斯冷静,会妥当地把每件事都做好。   像裹了一层晶润的冰壳,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而直到最后,易钟深才发觉。   隐藏的更深处,男孩的芯里仍是甜甜软软的。   碰一碰,就会有再甜美不过的蜜汁流淌出来。   这一位守护已久的骑士。   终于吻到了这些甜汁。   少年没一会儿就被亲晕了,时间也不早,白日里出门一天的薄溪云还明显有些犯困。   易钟深知道他困得时候容易黏人,而现在少年又被亲到染了鼻音,念出的每个字都像是在撒娇。   “你能不能……不回去?”   易钟深低声说:“为什么不想我回去?”   他借此发问,把平时难得听到的话,一一问清楚。   少年虽然反应有些迟缓,却果然诚实地回答了他。   “因为……抱着睡,很暖和。”   这话说的,很容易让人往更暖和的事情上想。   只是薄溪云还有很认真的后半句。   “但我怕你,习惯自己……和我不舒服。”   易钟深胸膛浅浅起伏了一下,才低头,亲亲少年额角。   “不会不舒服。”   他也不可能真的对着喝醉的小孩额外做什么。   少年这时好像才安心了一点,还叮嘱他。   “你不舒服,要对我说。”   易钟深早在被人安抚应激伤势的时候,就见识过困倦状态的少年有多会操心。   他闻声失笑,正想应下,却又听人轻声说。   “你要学会……依赖我。”   易钟深身形微顿,笑意未至眉廓,眼眶却已然有些隐隐发热。   他努力了那么久,从未有过奢求。   原本最好的愿景,也不过是不被厌恶。   然而少年却是倾心相许。   给了他这么明确的答案。   易钟深轻声问,嗓音沉磁。   “你呢?”   少年声线仍旧有些绵软,却心意不减。   “我在,慢慢学。”   他还认真道歉:“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   剩下的歉词,又被融化在了轻吻里。   “没关系。”   易钟深也应他。   “我们还有很长时间。”   夜深露重,室外是尚未转暖的料峭寒冬。   却有温暖的怀抱,遮蔽了一切寒风冷雨。   让少年枕在心上,安然睡去。   *   第二天清早,易钟深原以为薄溪云会睡很久,没想到天还未亮,少年就醒了。   刚睁开眼睛的男孩怔怔的,直接从易钟深怀里爬了起来,和人拉开了一点距离。   还没等易钟深动作,少年已经捂住了额角和眼睛,似是有些头晕。   像极了宿醉后初醒的反应。   有件事易钟深昨晚就觉得不对,他没有追问薄溪云,却不代表不会追问别人。   少年已经不肯重新躺回来了,易钟深给人披好软被,薄溪云也没有抬头,一直把脸埋在掌心里。   易钟深拿过床边手机,直接把电话打到了酒店经理那里。   “昨晚的饭怎么回事?”   这不是小事,易钟深也没有刻意避开薄溪云,冷声道。   “店里怎么能让未成年人喝酒?”   经理一大早被少东家叫醒,也有些迷茫:“喝什么……没喝酒啊?”   易钟深皱眉。   那怎么会闻着有酒味?   他停了一瞬,道:“甜点呢,酒心巧克力?”   昨晚是易钟深亲自定的位置,经理记得也很清楚。   “没有,巧克力也没有,昨天的餐点里没有任何含酒精的东西。”   易钟深眉心拧得更紧。   恰在此时,经理忽然反应了过来:“哦,您是不是闻到衣服上的酒味了?”   他忙解释道:“昨天邻桌的红酒瓶倒了,好像洒了一点到小先生衣服上,我问过他要不要换,他说不用,就继续和朋友聊天了。”   易钟深猛然一顿。   又和经理说过几句,他才挂断电话,抬眼看向了身旁安静到有些异样的薄溪云。   少年还把自己埋在掌心里,露在外侧的耳廓和颈间,却已然都红透了。   甚至一路红到了半隐半露的单薄胸口。   他已经根本不敢抬头了。   所以昨晚,正如薄溪云自己所说,他的确没有碰酒,根本没有喝醉。   而其他所言,包括喜欢,包括想睡——   一字不落,全然是真。 第50章 接受告白   050   薄溪云找不到地缝,只能把自己埋进掌心里,自欺欺人地逃避了好一会儿。   可是现实最终还是要面对。   薄溪云几次积蓄了勇气想要抬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反复犹豫着的时候,他忽然察觉,额角传来了一点温热的触感。   男生抬手过来,帮薄溪云轻轻揉按起了额角。   他那低沉的声线也很平稳,问:“头疼?”   薄溪云这时没办法再逃避了,他抬头,正对上男生淡色的眼睛。   “睡醒之后,好多了。”   易钟深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他抓住了重点。   “昨晚睡前头疼?”   一回想起昨晚,薄溪云又有些没勇气看人,视线也飘忽了起来。   不过易钟深的关注点一直在头疼上。   “没喝酒,怎么会疼?”   薄溪云低头,老老实实地坦诚:“累得……可能时差还没有倒过来。”   他又补充:“昨晚睡好,今天就没什么事了。”   额角揉按的动作这时才慢慢停了下来,但男生并没有立刻把手收回去。   于是那修长的指骨仍然微微贴拢在少年的颊侧,更是将直接感受到了那柔软脸颊上的滚热温度。   室内安静了一会儿,薄溪云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只感觉脸上的热度好像一并烧融了理智,让他根本没办法为自己的行为找出一点合理的解释。   最后,反而是收回双手的易钟深先开了口。   “累了就是会想早点休息。”   男生安抚他。   “之前你困倦的时候,也会有些黏人,是身体在渴睡。”   薄溪云听得更不敢抬眼睛。   他也还清晰记得,自己之前在Q市酒店陪睡的时候。   但凡学长哪次起得没那么早,薄溪云就发现自己总会陪到人家怀里。   只是尽管满心赧然,少年还是抬起了视线。   他觉得,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之前我睡懵了,或者半梦半醒的时候,可能会有一些不太、不太礼貌的举动。”   薄溪云磕绊了一下。只是他觉自己脸颊已经够烫了,烧不出更深的红,索性豁出去一口气说清。   “但这次不一样,现在,我想得很清楚了。”   他已经理清了自己的心意。   “我说的,就是我想的事。”   易钟深沉默了一瞬,又很轻地叹了口气。   薄溪云看他,有些不懂对方为什么会叹气:“学长……?”   “我知道。”易钟深回答,把昨晚的同一句话重复了一遍,“但我得说点别的。”   只是后半句话说不一样。   “不过,说什么也压制不住了。”   “唔……?!”   薄溪云还在认真听着,忽然身形一晃。   等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被人重新按回了床铺中。   后颈一暖,男生居然还来得及用手掌托住薄溪云的脖颈,没让他摔进枕头里。   但下一秒,薄溪云就已经无暇分心这些细节了。   他终于真切体会到了,学长叹气时所说的“压制不住”。   而且,果然是说什么也没用。   ……带着鼻音小声求都不行。   少年的神智刚刚才因为回想起昨晚而惊醒,这一次却又被亲到昏沉。   只不过与被激出的泪光相比,薄溪云仅剩的一点清明神智,却并无消沉的湿意。   因为,他原以为回应会很难。   现在却发现,事情好像远比自己设想中简单。   他只才做了一点,与对方的付出相比,根本微不足提。   却可以让学长这么开心。   薄溪云也终于真正明白。   感情不靠量化交换,逻辑计算。   只需要最纯粹的喜欢。   这一次,薄溪云并没有像除夕那一晚,丢脸到被人亲晕过去。   他迷迷糊糊地感觉,自己应该是进步了。   又隐约察觉,不知是不是学长克制了许多。   在这最令人放松的柔软床被间,易钟深却好像在按捺着什么。   他只是落下了亲吻,并没有碰触更深。   甚至后来还用柔软的绒被将人细细裹了起来,没有更多碰他。   薄溪云只以为是起床后还要出门,并没有多想。   因为单是如此的落吻,他就已经被那藏不住赤诚爱意,烧得够厉害了。   少年自己也清楚,他在这一类的感知方面似乎总有些迟缓。   无论是对喜欢。   还是对危险。   *   比想象中更顺利地和学长在一起之后,薄溪云的生活日程也开始变得格外顺遂。   国际竞赛已经圆满结束,薄溪云的高中生涯基本也没什么任务了。   很快,T大那边就传来了消息。   学校专门为他们这些保送生提供了提前入校学习的机会。   T大发来信息之后,家里人自然也得知了。   顾笙虽然对宝贝弟弟去T大的事有些耿耿于怀,但到底也还是很替小孩高兴。   “这样应该也就不用纠结了吧。”   顾笙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他弟弟最近正在考虑,要不要回去参加高考。   家里大人们的态度一致。一切都听小宝的。   只是如果参加高考,薄溪云就得回Q市上课,顾笙私心其实不太想让弟弟再回去。   所以顾笙觉得,这次T大来了消息,应该就能把弟弟留在B城了。   不过薄溪云听了,却道:“我昨天已经决定好,不回去了。”   “哎?”顾笙意外,“为什么?”   高考毕竟是人生最难得的一次经历,他知道弟弟之前其实挺想参与的。   薄溪云说:“如果我回去备课上课,可能会影响其他同学的心态。”   顾笙没理解:“为什么?”   等薄溪云和他说了之后,顾笙才反应过来。   顾笙自己是回B城上的高中,因此并没有这种感悟。   无论是教育资源还是录取名额,Q市都没办法和BSG这样的大城市比。   像一中这样,每年能出一两个T大和P大的学生,已经足够学校大张旗鼓地宣扬了。   而薄溪云这样的保送,更是不多见。   高三生们都在为未知的前路而迷惘,假如身边真的有人整天气定神闲,早早定下了收获的结果。事实是,他们的心态很难会不受到影响。   这个不回Q市的决定正与顾笙的目标一致,他自然格外赞同。   也让顾笙忍不住又感叹了一次。   小宝不仅会把自己的事做好。   还会这么替别人着想。   之后的几个月,薄溪云便去了T大学习。   而顾笙也是几次遇到同进同出的两人之后,才意识到。   易钟深也在T大。   ……这样一来,两人总是从清晨共处到晚上,简直是比同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   一心想多陪陪弟弟的顾二少难免有些郁闷。   他并不知道。   就连晚上,某人也会翻窗。   直到六月,高考结束,长长的暑假来临,薄溪云依旧没有停止在T大的学习。   除了暑气最重的那些天,他和家里人去了一趟西南春城避暑,此外,薄溪云几乎一天不落,每日都会去T大上课或自习。   顾笙也陪了小孩几天,没到一周就撑不住了。   假期早起真不是他这种人能做到的,何况外面每天还有那么大的太阳。   顾笙终于释怀了。   他发现,弟弟这种自律程度,真的就只有易钟深才能陪得住。   他俩才是同类人。   没过几天,顾笙还听到了新消息——薄溪云因为经常去自习,偶然遇见了一位学院老师,还被正愁人员紧缺的老师提前招去做了助手。   那老师的名字,总让顾笙觉得有些耳熟。   他上网搜了搜,就沉默了。   顾笙没记错。   这位大牛教授,正是国家院士。   旁人看来略显枯燥的生活,对薄溪云来说却是相当充实。   不久之后,夏日将入尾声,薄溪云也迎来了自己的正式入学。   开学这天,T大格外热闹,不仅有大批入学的新生,还有不少扛着摄像头过来的媒体,等着报到这最高学府的迎新之日。   和其他对这里还充满陌生与好奇感的新生不同,薄溪云早已是熟门熟路,他还抄了小路避开了最拥挤的几条主干道,直接去了自己学院的迎新处。   办理迎新手续的新生们也在排队,薄溪云便耐心地等在了队尾。   排队的过程中,四下不时会有目光投落过来,不过等薄溪云回望过去时,发现都是陌生人,他也没怎么在意。   队伍不长,没多久就排到了薄溪云。   签到的时候,薄溪云仍然觉得还有人在看他,等他刚签完名,就听到了几声惊呼。   “薄溪云……真的是你!”   负责迎新的几个学姐都好奇地看着他:“你就是今年IPhO的冠军吧?”   薄溪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招来这么多目光。   不过其实,他还是想错了。   因为少年领完须知,才刚走出去几步,身后的几位学姐就已经忍不住讨论了起来。   “哇,真人比视频里更好看哎!”   “皮肤还那么好,那么近看一点瑕疵都没有,一个男孩子看得我都羡慕……”   “啧啧,今年新生的颜值真不错。”   另一边,薄溪云刚办好手续,就有几个学长走上前来,热情地问。   “新生是吗?等下右转走到头去领宿舍用品,对了,同学你的行李呢?多的话,我们可以帮忙……”   不过在他们询问的时候,这位新生却已经看向了不远处走来的某个身影,还笑了一下。   “不用了,谢谢学长们。”   几个男生被这笑恍了一下,停了一拍才想起点头:“好吧。”   不得不承认,小学弟长得的确很顺眼。   学长们又叮嘱了两句领取新生用品的事,少年再次礼貌地道了谢,让几人对他更有好感。   不过,小学弟的行李呢?   少年随身没有拿任何的箱包,几人正有些疑惑,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惊诧声音。   “易部?”   几个男生回头,随即,他们的脸上也露出了和刚刚惊呼的女生们同样的意外神色。   因为走过来的,正是一位让他们完全没料到的人。   易钟深。   虽然易家的产业在B城足够出名,但易钟深本人相当低调,绝大多数同学都不清楚他的家世背景。   而迎新现场的这些学生,之所以会认识易钟深,却是因为,他是校学生会外联部的部长。   此外,易部私底下会这么出名,也有他那冷淡性格的原因。   之前就没少有同学或是校会里的干事在无聊时打赌,赌谁能先看到易钟深露出笑容。   然而,这都将近一年了。   也没一个人赢过。   易钟深并不是物理学院的学生,甚至于他所在的学院和这边还距离挺远。所以现场负责迎新的大二大三学生们,都没想到他会过来。   附近还有不少在排队的新生,也好奇地看向了他。   毕竟,这位的长相也很是惹眼。   易钟深仍旧是一贯的冷肃神色,他和相识的几人颔首打过招呼,脚步未停,转眼便走到了那位两手空空的新生小学弟身边。   易钟深手里还拎着两个提袋,装的都是发放给新生的用品,正是几个学长刚刚叮嘱新生要去拿的东西,已经被他提前帮人领回来了。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易部是来陪学弟的。   这并不稀奇,新生会有之前相识的学长或学姐陪同,一起来办手续的事也很常见。   只不过,这种友爱后辈的事发生在冷冰冰的易部身上,却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要说提携干事或是坐镇救场,没有任何人会怀疑易钟深的能力,   但要说帮拎行李,看顾照料——至少在整个校会和学院里,根本没人敢劳烦这位大佬。   所以在意识到易钟深的来意之后,在场看向他的人不仅没有收回自己的视线,反而神色更加惊异了。   他们一同看着易钟深走到了新生面前,而那位长得格外顺眼的少年已经伸出了手,似是准备把学长手里的两个提袋接过来。   众人也都以为,易钟深会把东西递过去。   然而众目睽睽之下,易钟深抬了抬手,却是把两个提袋一同挂在了自己的右掌中。   随即,他就用空出的左手,极其自然地握住了少年伸出的白皙手指。   然后,易钟深就这么牵着少年,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淡然地离开了。   只剩下那么多人在原地呆愣,偌大的迎新处鸦雀无声。   薄溪云也是在和人走出几步之后,才察觉到了不对。   因为和学长这么长时间的相处,薄溪云也早已习惯了被牵住手和人并肩走。以至于他慢了几拍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意是要接过学长手里的东西。   然而现在,东西没拿过来,身后众人看过来的目光也已经近乎目瞪口呆。   薄溪云也没法回头,只好和学长一起离开了。   学院迎新处众人的这种反应,薄溪云其实不是第一次见了。   暑假前他来T大学习的时候,最早还经常会去学长那边的自习室。   易钟深学院的同学看到两人时的吃惊反应,比今天更有戏剧性。   不过薄溪云一向不会被旁人影响,易钟深就更是了,他根本不在意旁人怎么看。   所以尽管同样的事已经发生过不止一次,易钟深也从来没有改过直接牵走薄溪云的习惯。   想到这儿,薄溪云忽然回想起了寒假时,他与学长在冬令营的初见。   那次站在主席台边,易钟深矮下身来,同样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直接圈住薄溪云的侧腰,将人抱了起来。   薄溪云隐隐有了一种擦侧。   或许,并不是学长不在意旁人的视线。   而是像薄溪云自己会不自觉地习惯性黏人一样。   学长也是,他会习惯性地炫耀。   少年正思忖的时候,忽然听到身侧人开口。   “刚刚你叫冯超他们什么?”   易钟深的声音低磁平静,毫无异常。   偏偏那最后两个字,却让对他声调再熟悉不过的薄溪云听出了别样的意味。   “学长?”   “……”   薄溪云忍不住又在心底默默补了一条。   还会习惯性地吃醋。 第51章 接受告白   薄溪云心里其实知道学长不是对这种细末小事真的在意,不过他还是认真答了题。   “是冯学长。”   回答正确,于是薄溪云就没听到对方再有更多追问。   只不过他那被握在男生掌心的指节倏然被捏着动了动,白莹莹的纤长指骨被依次分开,更热硬一些的长指探入进来,擦着指侧细嫩,探入了指根。   与他十指交握。   不知是不是指间嫩肉被蹭得微痒,少年忽然笑了起来,眼廓弯起的弧度清清润润,平白让看见的人跟他一起变好了心情。   易钟深侧头看他,问。   “怎么了?”   在其他同学的眼里,易部长一向寡言少声。然而对薄溪云,无论应声还是询问,易钟深却从不吝啬字词。   薄溪云的眼睛里还盛着水波似的笑意,他摇摇头:“没什么。”   只是感觉眼前人像极了盘踞于此,皮毛光滑的凶野猛兽。   要顺着毛摸。   两人一同朝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而对刚刚的称呼,如薄溪云所想,易钟深其实的确没怎么在意。   过去的半年时间里,薄溪云已经在T大校园里待了挺久了。   虽然之前他没有正式入学,和同一学院的人接触不多,不过他在学校里,零零散散也结识了不少前辈。   相近的称呼自然不可避免,但其实也没有那么容易重叠。   对陌生一些的前辈,会连姓一起叫尊称。   对关系熟一点的人,便可以直接叫名字或者叫X姐和哥。   而就像易钟深会带薄溪云见自己同学一样,少年也常会和自己的新朋友聊到易钟深。   他那么多次向朋友提起过的“学长”,朋友们也都从未混淆,再清楚不过——这个代称指的从来都是一个人。   那位总和薄溪云形影不离的对象。   所以尽管小孩已经进入了崭新的学府,各处都满是前辈,两人也没有特意改过称谓。   即使用着这种最普遍的称呼。   易钟深也偏会烙刻上他专属独一的印痕。   *   新生入校后的第三天上午,便是T大的开学典礼。   综合体育馆里汇集了全校的新生,各大学院依次入场,偌大的场馆内座无虚席。   而易钟深这位不是新生的大二学长,也跟着进了场。   每年校学生会都会参与迎新典礼的组织流程,易钟深能进来并不奇怪。   他进的还是和主席台距离最近的内场,就连位置都正对着主席台中央。   典礼在上午九点正式开始,流程直接而简明,先由几位校领导依次致辞。   坐在内场位置的校会学术部部长陆仟刚刚给校长鼓完掌,就发觉自己身侧忽然多出了一台单反,不由愣了一下。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校电视台的摇臂摄像机,压低声音问:“那不是有摄像么?”   而坐在他身旁的易钟深没有一点要改主意的意思,甚至还伸手,更细致地调整了一下相机镜头的角度。   男生的声域原本就偏低:“留念。”   陆仟还是一头问号。   这有什么好留念的?   开学典礼的前期全是演讲环节,背墙大屏幕连点会动的光影都没有。   难道他是要给接下来致辞的书记录像?   陆仟多看了一眼,就瞥见易钟深不只拿出了相机,他甚至还带了一架手持云台。   架势格外隆重。   陆仟不由有些肃然起敬。   瞧瞧人家这觉悟。   对书记讲话这么重视。   不过没多久,陆仟就意识到了自己那离谱的错误。   因为易钟深录得并不是书记致辞。   而是下一位演讲的新生代表。   外侧的摇臂摄像机划过内场上空,一路追着那位新生代表登上了高台。   场馆内的两块大屏幕上投映出了新生清俊秀丽的面容,在布景板那大面积的紫色背衬下,少年更显得白到有些晃眼,让人不由得被他吸引住了视线。   少年启唇,嗓音清润。   “各位敬爱的老师、同学们,上午好。我是物理学院的大一新生,薄溪云。”   在这个略显严肃的场合,男孩并没有板着脸紧绷地照稿念,他的视线在某处停了一瞬,随即,那漂亮的眉梢眼廓便染上了轻浅的笑意。   像湖面起涟漪,白瓷透薄釉,一瞬间更显生动。   少年的神色连同声线一起,让听者不自觉便被感染着放松了心绪。   无声地驱散了这九月残余的暑气。   而坐在台下的易钟深,他提前选好的这个位置,正巧是主席台上人第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安静录制着的单反早已调好了一切参数,易钟深没再去管它,视线反而一直落在演讲者的身上。   他在用相机和自己的眼睛一起留念。   台上的少年一身衬衫如雪,纤白的颈间系了一只T大标志色的薄紫领结。   他那颀长而挺拔的身形,莫名与多年前的某一日生出了重叠——   那一天,同样是学校主席台上的演讲。   只不过需要发言学生代表共有三个人,高三代表是易钟深,高二代表是薄溪云。   他们都拿到了半年内全年级第一的总分。   一中校长还在台上滔滔不绝地演讲,三位第一则在后台候场。   易钟深戴了入耳式的无线耳机,漫不经心的英文歌没能压过背景声,还能听见高一代表在小声地紧张地背稿。   倒是高二的第一,一直很安静。   易钟深随意地回眸扫了一眼。   就看见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身型单薄,唇色微白,耳廓却生起了异样的红。   在略显昏暗的后台,那一抹薄红陷没入暗色的光影中,却未减半分惹眼。   后来易钟深才得知,那天这位高二代表发了高烧,但他没有和任何人说,也没有耽搁当天的任何一项流程。   少年如常地上台、演讲,站完了持续整整两小时的大会,接受同学们的赞叹、老师兴奋的表扬。   他明明看起来如此脆弱纤细,单薄的外表似是经不住一点风雨的摧折。   可他却又是如此的坚强柔韧,风刀霜剑也无以撼动半分。   那天,少年唯一显露出的一点破绽,就是他演讲完下台的时候。   男孩走下高高的台阶,蓦地身形一晃,踩空了一下。   正好被擦肩而过要走上台的易钟深扶了一把。   薄薄的校服已经遮不住少年的体温,让他在别人怀中落下了一片滚烫。   以及无以描述的柔软触感。   少年很快就站稳了,很低地轻轻说了一声。   “谢谢。”   那一点低语轻飘而软。   似雪白的飞鸟略过无澜海面。   蓬软的流云拂过了冰封的雪川。   也是从那一日起,易钟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薄溪云。   少年演讲时苍白的唇色一直留存在易钟深的心里。不知为何,他忽然想看另一幕。   看薄溪云健康、安稳,全然开心地站在众所瞩目的高台上。   后来,易钟深知晓了原因。   而在原以为漫长无期,实际却如此短暂的等待之后,易钟深终于如愿目睹了这一日。   日光澄澈,演讲台上的少年如斯耀眼。   万众瞩目之下,惊才绝艳的新生代表结束了自己的演讲。   在全场经久未歇的掌声之中,他举目望向了正前。   少年薄唇微弯,眉目欣然。   *   大一上的学期末,薄溪云迎来了他的生日。   尽管薄溪云自己向来都没有太多仪式感,但顾家对这个生日却是重视再重视,几乎提前小半年就在准备了。   不仅因为,这是薄溪云回家后的第一个生日。   更重要的,这还是他即将成年的一天。   单是为这次生日宴准备的方案,家里人就预设了小几十版,他们一度甚至还想去包场B城的环形影城或者S市的那所乐园。   直到薄溪云几次拒绝才最终作罢。   尽管没有大张旗鼓的包场,这场成年生日宴依旧被筹划得十足隆重。   以顾家的身份,这种宴会其实是非常好的社交机会。然而这一次的邀请名单上,却并没有任何一位无关的大人或是什么合作伙伴。   受邀到场的,全是薄溪云自己的朋友和同学。   宴会将在薄溪云生日这天的下午举行。生日宴的前一晚,顾家人一起聚在了医院的疗养楼里,来看顾老太太,宋女士和郭夫人这时还在核对明天的流程和清单。   顾老太太的情况比去年已经好了许多,半年前就已经出院了,连医生都说没想到她会恢复得这么好。   顾老爷子对此倒是很淡然,像是早有预料:“心情好,自然会身体好。”   只不过因为天气转冷,对老年人来说日益难熬。因此家里人商量之后,还是先让老太太来了这边疗养。   两位女士核对的这一遍,主要是念给老太太听。   明天小宝生日,一家人会先在中午聚餐,等下午生日宴的时候,大人们就不会都去了,主要也是方便孩子们能放开玩。   顾老太太虽然不去,但还是坚持要听一遍,听完才终于放下了心。   对明天宴会的安排,老太太显然很满意,她感觉乖崽也会喜欢。   宋女士听了,笑道:“那就没白费功夫。”   说着,她又感叹道:“要说费功夫,这回可没少麻烦钟深。”   这次虽说是薄溪云的生日宴,但家里并没有过多麻烦他本人。一是因为薄溪云最近在跟着院士导师做项目,直到前两天才刚刚忙完。   二则因为,这本来就是让薄溪云放松的日子,家里人也不想让他再多操心,而且还想多给他点惊喜。   但这么一来,因为薄溪云没怎么参与,就很难确认他到底喜不喜欢。   最后,还是易钟深帮了大忙。   所以宋女士才会这么说。   郭夫人也道:“是啊,钟深对云云的生日是真的上心。”   两人说话的时候,刚刚去拿药的薄溪云刚好走进来。   听见家长们这么说起易钟深,少年不由身形一顿。   对于要不要和家里人说自己和学长关系的事,薄溪云其实已经犹豫了许久。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和家里坦白。   明天就是生日宴,不少朋友都会过来。薄溪云觉得,与其被朋友们说漏嘴,还不如他自己告诉家里人。   家长们也都不是固执刻板的人,应该不会因为同性问题而反对他们。   只是这件事着实有些难以开口,薄溪云正想着,就听顾老爷子道。   “小宝,过来。”   顾老爷子一眼就看出了少年的反复纠结和欲言又止,抬手将人招呼了过来。   “怎么了?”   薄溪云走了过去,却还有些犹豫。   要不要……私下单独说?   主要是,房间里现在的确人员不少,除了顾兴朝和顾峥父子俩各自太忙,没能赶回来,其他人都在。   被这么多人看着,薄溪云难免有些忐忑。   他就只简单地提了一句:“就是,我和学长……”   没想到,薄溪云这句话还没说完,顾老爷子就接道:“你想说你们恋爱的事吗?”   薄溪云猛然一怔:“……?!”   他虽然早就知道外公的观察力有多么敏锐,但也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种程度。   其他大人也看了过来。   但大家脸上完全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宋女士还问了一句:“你们俩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没,没有。”薄溪云这时才回过神来,忙摇头,“只是我,没想到……”   郭夫人笑道:“小宝是担心我们不同意吗?”   薄溪云被说中了,犹豫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嗯。”   宋女士也失笑:“怎么会。”   连刚做完雾化不久,嘴里还在发苦不想说话的老太太都开了口。   “乖崽喜欢,就好了。”   “年轻人嘛,恋爱就大胆谈。”   顾老爷子用银勺搅了搅手中药碗,轻笑。   “你妈妈当初要和学弟在一起,我们也没拦着她。”   薄溪云一时失语。   自胸口无声溢出的,却是全然的暖意。   已近一年的时间,少年终于慢慢学会相信。   家是他的庇护。   是他永远可以停靠的港湾。   不过这边的温情一幕,却与刚进来听了个尾巴的顾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啊?”   顾笙比薄溪云愣得还厉害。   “妈你们都知道了?”   他还一直以为这是个天大的秘密,要替弟弟保守着。   宋女士温柔地朝儿子笑了笑:“要不是你在小宝刚回家的时候一直言之凿凿,觉得他俩一定是朋友。我们还能知道得更早一点。”   顾笙:“……”   顾笙:“??!”   那也太早了吧?!   那边顾笙还在不可置信的时候,顾老爷子却是单独把薄溪云叫了出来。   两人去了隔壁的一间休息室,薄溪云拉开了椅子,老爷子却没有坐,只是站在了窗边。   老人朝窗外凝望了一会儿,逆光之中,背影如一座沉默的山。   许久,他才开口:“小宝,有件事,你听了可能会很伤心。”   薄溪云有些意外:“怎么了?”   他罕少见外公用这种语气,老爷子总是笑眯眯的,又总会无形中透露出一种无比稳固的安全感。   但现在,老人在他面前第一次露出了如此复杂的神色。   “很抱歉,瞒你这么久。”   而薄溪云也听得出,老人是真的带了深浓的歉意。   顾老爷子回过头来,望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下个星期,你愿意去见见你的妈妈吗?”   见妈妈?   薄溪云怔了一下:“您是说,去扫墓……”   但话才说到一半,薄溪云就意识到了不对。   他终于猜到了外公语气如此复杂的原因:“您,您是说,我妈妈她……”   薄溪云说着,自己都不敢相信:“她还活着?”   顾老爷子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下点头的动作如最结实沉稳的长线,将如风筝般摇曳的薄溪云拉回了地面。   “很抱歉。”   顾老爷子又说了一遍。   尘封多年的绝密历史,终于在老人低缓的讲述中,再现于薄溪云面前。   “当年出事后,你妈妈受伤很重。对面下的是死命令,无法策反,就坚决要灭口。杀了她,至少能延后五年的进度。”   “为了保护她,我们伪造了她的假死——这其实并不难,她当时真的几次都走到了鬼门关。等伤病终于痊愈后,我们坚决反对她再回戈壁,那种危险,我们真的不能再承受一遍了。”   但答案显而易见。   薄溪云也猜到了:“她还是回去了……是吗?”   顾老爷子点头,目光重新落向了窗外。   “她和我们说,‘我已经失去了丈夫和孩子,不能再失去物理。’而且她还坚持,若果她不能回到戈壁,继续项目,那对面的击杀计划其实也变相得逞了。”   “最后,我们没能拗过她,还是放她回了戈壁。”   薄溪云沉默。   他蓦地想起刚刚在病房内,外公说的那句,“你妈妈当初要和学弟在一起,我们也没拦着她”。   顾家的确没有拦着。   就算是顾琴箜做出的更危险的举动,家里人其实也没能阻拦成功。   “她改了身份,去了更荒远的地区。为了安全,她和外界的联系变得更少。有时甚至一两年才能在安全屋和我们通讯一次。”   顾老爷子沉声说着。   薄溪云意识到,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其实已经失去了这个女儿。   然而从更广阔的意义上来说,女儿永远在守护着他们。   守卫着这整个家国。   “现在,知道她还活着的人也没有几个。”老爷子说,“小笙也不知道。”   薄溪云想起,在二哥的回忆里,他的小姑的确去世了。   “去年接你回家时,我们和她联系过,但她只回了一句‘不要向他提起我’,通讯就中断了。”   顾老爷子望向少年,低叹了一声。   “她不想让你知道了实情,却空等那么久。”   “所以,直到这次她等到了出来的机会。我才把这件事告诉你。”   顾老爷子低声说。   “小宝,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们还可以等一等。”   “她可以出来五天,虽然不能回B城,但可以去戈壁附近的安全城市。这五天她可以选期使用,如果你现在不想去,她可以等下个月的这周,或者下下个月——”   “外公。”薄溪云轻声止住了他,“我去。”   顾老爷子神色微顿:“小宝……”   薄溪云笑了一下:“外公,我不会怨谁的。”   他自己今天也有犹豫着不敢说的事,自然清楚外公的感受。   况且——   “这对我来说,没有伤心,而是个百分之百的惊喜。”   记事以来,少年没有拥有过父母之爱。   所以无论迟来多久,对他而言都是馈赠。   “乖崽。”   一贯淡然的老人终于再难压抑,伸手将孩子拥入了怀里。   “你受苦了。”   *   和母亲的见面至少还要等到下周,顾老爷子说事情都由他们来安排,现在只让薄溪云安心过生日。   薄溪云倒是没怎么被影响到情绪,但因为这个消息,他还意识到了另一件事。   那就是更早之前,被白格磊赶出家门强迫改姓时,薄溪云曾经发一场高烧。   醒来后,薄溪云的记忆就产生了混乱,还听到过一段凭空产生的对话。   “这样就可以了?已经开始疗养了吗?”   “嗯,但后面需要他自己进行,我们的能量不足以监测之后的事了……”   薄溪云最初有过猜测,或许是自己穿进了平行世界。   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薄溪云却是慢慢否认了这个想法。   事实上,比起他从别的世界穿越过来,真相倒更像是薄溪云一直就在这个世界,只不过被加持了一点外来的助力。   因为身体和记忆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这件事其实很好确认——薄溪云不认为如果自己是外来者,还能融合得那么好,以至于十多年来的记忆依然如此详尽、毫无疏漏。   而薄溪云也的确收到了真真切切的帮助。   尽管薄溪云可以不受旁人态度影响,他对白格磊也没有什么孺慕之情。但薄溪云毕竟是个血肉长成的人类。   他那时才十七岁。   突然被白家轰赶出门,薄溪云不可能完全不受任何影响。而正是这一场外来的助益,将他瞬时从混乱中剥离了出去,为疲惫不堪的少年加持了力量,聚拢了他散泄的心气。   所以薄溪云后来才会觉得,或许是有外力帮了这个世界的自己。   通过注入某种精神能量之类的方法,让处在最艰危之际的他得以安稳度过。   或许,这才是那段虚空对话里“他自己进行”、“疗养”的意味。   而这一次,当顾老爷子提起顾琴箜的事,薄溪云又回想起“疗养”这个词,就隐约察觉,也许这次疗愈即将要圆满了。   因为他没有忘记自己最初的念头——来自平行世界的自己。虽然只是猜测,但这种潜意识的反应,也可能受了外来能量的影响。   所以平行世界或许真的存在。   这个概念对普通人来说,或许还只是虚幻的文艺作品,但对专修物理的薄溪云来说,“平行世界”在诸如弦理论、量子退相干效应中只是最基础的假设推论。   他并不难接受这个猜测。   在不远的将来,这或许还能在物理学领域被验证为现实。   而以这个假设为基础,另外一些推测也很好得出——这同时也意味着,或许还有其他平行世界的自己在面临危机。   这股外力能量,可能还需要去帮助其他世界的自己。   只不过现在的自己,科技的进程暂时还没有发展到能完全查明实情的阶段。   所以薄溪云暂时还没办法主动提供帮助。   但即使外力离开,对他也没有影响了。   手机振了一下,看到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薄溪云笑了笑。   他并不担心。   因为现在,他已经彻底地被爱治愈了。   *   从医院回到家,时间已经不早了,往常这个时候,薄溪云已经准备休息。   但今天是生日前一晚,所以少年并没有早早躺下。   非但没有,他还顶着深沉的夜色去了室外。   “这里就可以坐上去吗?”   少年轻声问着,这是他记事以来第一次尝试爬墙,果然比走大门更刺激。   ……当然,也会更危险。   不过危险两个字目前和少年根本沾不上边,因为他几乎没怎么自己用力气,直接是被易钟深抱上来的。   虽然薄溪云知道两人体力有差距,但他也没想到,对方能直接把他扛在肩上,轻轻松松地翻上墙。   差距就这么悬殊吗?   还抱有着锻炼长肌肉梦想的少年不由有些丧气。   不过他很快就被远处的景色吸引了注意力。   “哇……真的好漂亮。”   两人一同坐在顾家四合院外圈宽厚围墙的最高处,从他们所在的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安静沉寂的成群古城楼,与那条护城河。   夜色中,护城河一片波光粼粼,   演映出霜月的碎响。   与白日的游人如织不同,深夜的护城河的确别有一番韵味。   刚刚易钟深过来找薄溪云,本来是想提前祝他生日快乐,再叮嘱人早点休息。   毕竟,明天还有生日宴会。   但小孩却没准备睡,还想找个地方过自己十八岁的倒计时。   所以两人才上了院外的围墙,   来这里看夜色与月光。   四下一片沉寂,护城河中存续百年的流水,仍在安静地流淌。   易钟深的手机亮起,响起了欢快的倒计时声音。   “五,四——”   “学长。”   没等手机里的倒数响完,身侧少年已经在叫他。   易钟深抬头,就觉迎面一阵清甜的暖香。   似是月下仙鹿。   落入了他的怀中。   “啾。”   很轻的一下,唇瓣相贴发出的薄响,惹人心尖发痒。   “二——一!”   “啾啵。”   又是一下。   两次亲完,少年明显带笑的声音才响起。   “十七岁最后一个,和十八岁第一个吻——”   话没说完,就被人扣住后颈按了回去。   再不是浅尝辄止的轻碰。   唇齿交缠,共坐的高处没有围栏,能倚靠的只有另一个人的怀中。   就这么自投罗网。   被吻热在这月下晚风里。   听那人哑着声音,低声接下之前未尽的言语。   “我的。”   十八岁。   过去都过去,未来正将来。   十八岁之前,薄溪云成绩出色,学习优异。   十八岁之后,他会继续努力。   学习喜欢与爱意。   成年这一晚,易钟深在他身边,也被薄溪云写进了长长短短的计划里。   长长人生以后的路还要走很久,并不知道还有什么在前路等候。   但是从高高的围墙上跳下来时,薄溪云连一秒失重感都没有察觉,始终被男生稳稳地圈抱在怀里。   无论是多么危险的高处,都会有人陪他一起攀爬。   共同下落。   所以他也学会了相信。   遥遥前路,会有人陪他一起走。   *   不过刚刚迈入十八岁,薄溪云还是发现了不同。   “你要在这儿和我睡吗……唔!”   落了地之后,少年就不需要像在围墙上那样必须抓紧对方了。   只是即使如此,被吻住时,他也很少会有其他的退路。   不过出乎意料的,这次男生并没有亲他太狠,甚至比围墙上时还轻一点。   而且很快,易钟深就退开了。   这也让薄溪云有了一些思考的余韵,无知无觉地多问了一句。   “好像……和之前亲的时候不太一样?”   两人已经回了薄溪云的卧室,温暖的室内让少年迅速放松了下来。   小孩垂落在床边的小腿也快乐地晃了晃,白生生的纤细脚踝露了出来,他穿着宽松的睡裤,连带还露出一截韧瘦纤长的小腿,绷出的弧度极为惹眼。   勾人得漂亮。   易钟深沉默了一会儿,难得对着薄溪云闪烁其词。   “可能因为之前,只想着吻。”   然而这话,却更勾起了薄溪云的好奇。   之前想着吻?   “那现在呢?”   男生像是决定了什么,黢暗的视线终于从旁处移回了薄溪云的脸上。   他低声沉沉道。   “现在,想你成年了。”   薄溪云还没能立刻听懂,只问。   “成年怎么了?”   恰在此时,在这只有两人的室内,薄溪云忽然听到了另一个对话声。   同上次一样,那声音仍是直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完成了吗?进展喜人啊。”   “这里未成年,还是慢了一点,下一个成年世界,进展会更快吧。”   因为在和外公对话时,薄溪云就有了隐约的推测和预感,猜到疗养几近结束了。   所以对这突然出现的对话,他也并没有太过惊讶。   更多的,少年反而有些疑惑。   好巧。   这个对话和学长一样,也提到了成年的事。   成年怎么了。   是会有什么变化吗?   刚刚迈过十八岁的薄溪云,并没有对“成年”这件事有太真切的认知。   他还没有感觉到太明显的差别。   可能还需要人言传身教,才会懂——   为什么说会有更快进展?   成年就会有什么不受限了吗? 第二卷 金主反被包养 第52章 拒绝被养   天光大亮,宽敞温暖的卧房里,一个眉眼精致、目光却有些茫然的漂亮少年正坐在柔软的大床上。   他身上还披着一床蓬松柔软的鹅绒被,软被将少年整个包裹起来,只露出了一张白皙细嫩的小脸。   看起来就像个新堆好的可爱雪人。   但只有薄溪云自己知道,他之所以裹这么严,不是要摆什么造型。   而是因为真的冷。   室内中央空调的无噪扇叶正在安静地工作着,屏幕上显示的温度和湿度都相当适宜。   但薄溪云还是必须要裹紧鹅绒被,才能稍稍遏制一些自骨缝里生出的冷意。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太好。   似乎比上次还严重一点。   上次,指的是那个薄溪云刚满十八岁,身份为T大学生,世界科技水平发展到刚研制出量子计算机雏形的地方。   而现在,薄溪云可以确定,他已经不在那个世界了。   人体的记忆依托于大脑神经系统中的记忆突触,因此身体不同,脑内突触的生长不一致,对过往记忆的感受也会不同。   比如说,一个人对亲身经历过的生活,和对看过的一场电影,这两者的感觉肯定会不一样。   虽然之前的经历还保留着记忆,但这对薄溪云来说,已经变得更像是“一部电影”。   大概,只是记忆随着能量被映射了过来,而原本那个世界的生活,还在继续。   意识清醒之后,薄溪云就发现自己正处在另一个世界的身体里。   因为之前已经有了猜测,他并没有太过惊讶。   只不过,薄溪云原以为不同平行世界的“疗养”会并线进行,没想到上个世界的确是第一次。   或许是能量总数不够多,又或者是其他原因,总之能量没能同时分散进入诸多平行世界,“疗养”也需要依次进行。   所以这次薄溪云苏醒之后就发现,他还带着第一个世界的记忆。   ……以及。   “嘶。”   少年倒吸了一口凉气,电流般的细微激痛顺着尾椎处爬起。   像是后腰及更下的地方,还残留着之前的余韵。   其实这具身体上并没有什么痕迹,也没有真的腰痛。   只是薄溪云自己还心有余悸。   少年忍不住伸出了略显苍白的手指,交叠着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对真正具有成年意义的那件事,那一整晚或者是还搭进去了一个白天的漫长无比的经历。   ……薄溪云实在是没脸去回忆。   以至于少年现在甚至有些庆幸,好在记忆中没有度过太多夜晚。那种濒死似的痉挛虚软,近乎崩溃的泪流不堪,即使只有一次,也足够给薄溪云留下深刻的阴影。   何况一整夜还不止一次。   为自己的身体考虑,薄溪云只能尽可能地先按下这些难以启齿的回想,克制着自己拉回了思路。   既然之前的世界还在继续,薄溪云就没有过多纠结穿越和外来能量之类的事,专心地思考起了自己当下的处境。   一回生二回熟,醒来时,薄溪云就预感到了自己的身体会很虚弱,不过好在身上没有外伤,那种昏沉和疲惫感也尚可以接受。   而且观察之后,薄溪云也发现,自己目前所处的房间条件并不差,陈设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奢侈。   尽管他并不熟悉这里的各种高奢品牌,但只是看床被和桌椅的材质,这些用具就很明显价格不菲。   不过按照之前的经验来看,既然需要疗养,那他现在应该也面临着不小的麻烦。   醒来之后,薄溪云也留意过脑海中的声音,但对话声始终没有出现。   少年也没有太过在意,他本身就不是太过依赖别人的性格。   等不住发冷的身体稍微缓和了一点之后,薄溪云就开始了自己的探查。   因为随身的手机没电关了机,薄溪云给手机充上电,就先在房间内找了个电脑过来。   电脑应该是时下的新款,运行速度很快。但它好像有些过于新了,里面都没有什么使用痕迹。   不过通过这台电脑,薄溪云倒是确定了自己的名字没有变。   因为电脑里面没能翻出多少东西,他就试着搜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薄溪云原本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他这一试,却搜出了相当多的结果。   尤其是新闻信息,更是条目繁多。   只不过。   薄溪云看了一会就发现。   似乎都不是什么好话。   他扫了一眼屏幕上的新闻标题。   【薄家幺少豪掷千金!“阔少”金标屹立不倒】   【薄英诚再进医院恐不妙,三子随床贴心陪护,最得宠幺子竟未现身】   【老父危,日薄西山难睁眼;小子乐,春风满面提豪车】   借由这些新闻,薄溪云也初步了解了一下自己的情况。   薄溪云是香江薄家的幺子,其父薄英诚是香江公认的一代传奇人物。   薄英诚共有四个儿子,如今他年事已高,身体每况愈下,两周前更是直接昏迷住院,情况着实不好。   而薄英诚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儿子薄溪云,在父亲病重后却始终没有去过医院,相反,他还频繁被爆出花钱玩乐的消息,活脱脱一个不学无术、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   对那满屏花里胡哨的报道,薄溪云没用什么功夫就看出了重点。   这些报道看似春秋笔法,实则各有偏向,稍有细心者就能看出端倪。   而且坦白讲,豪门的纠葛无外乎就一个主题,其实也相当好猜。   八成是看老爷子要不行了,有人在提前造势。   想争遗产。   看到新闻里说“幺子从来没去过医院”之后,薄溪云就下床,走向了房门。   他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而且下床不好带着绒被,乍一离开温暖的被窝,少年周身又生出了冷意。   就连握住房门把手时,薄溪云都觉得有些冰手。   但真正让他在意的,却是那个果然被验证了的猜测。   房门打不开。   薄溪云又尝试了一会儿,确认门锁真的无法开启。他想了想,又大力地锤打了几下门。   房门发出了闷闷的重响,但等声音停止后,外面依然没有动静。   薄溪云皱眉。   他是被谁关在这儿的?   虚弱的身体和混乱的记忆让薄溪云一时没能找到答案。以他的体力,现在也不可能强行打开大门。   少年先返回了客厅,尝试寻找其他线索。   这一看,薄溪云就发现,屋内的许多东西似乎也刚刚更换过。   比如茶几就是全新的,桌上的几个杯子也明显不是同一套。   而且薄溪云还发现,屋内似乎并没有什么陶瓷和玻璃制品,各种陈设似乎都是很防摔的材质。   然而茶几一角的地板上,却还留有细小的、未扫干净的玻璃碎屑。   细看之后,不难发现,地板上还有些许拖挪的痕迹,以及细微的放射性裂纹,似乎被什么物品重击过。   这是曾经砸过东西么?   薄溪云思忖。   他被关在这儿似乎并不是第一天了,好像还因为这件事而生过气。   薄溪云在屋内检查了一阵,他的大多数的发现都是猜测,目前还没能回想起什么明确的记忆。   不过少年也没有心急,这种情况在上个世界他初醒时也发生过。   记忆混乱是大脑突然接受过量信息后的正常反应,薄溪云后来的经历也证明,他的自身记忆会慢慢恢复。   实际上,少年甚至觉得,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记忆混乱很可能是在保护他。   让他拥有了抽身事外的冷静心态。   恰在此时,不远处有冷光亮了一下。   薄溪云看过去,就见是他刚刚充上电的手机打开了。   薄溪云拿过手机,先去找了社交软件。   他打开了最常用的即时通讯,APP提醒他需要登陆。   薄溪云用面容解锁了保存在手机内的密码,但等点了登录之后,软件却提醒他。   【您的账号或密码错误】   少年皱了皱眉,又尝试了一次,依旧是同样的结果。   他关掉这个APP,换了另一个社交软件。这次账号依旧需要重新登录。   而等手机内保存的账号密码自动填写上之后,收到的提示却还是。   【密码错误!】   薄溪云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是有人要彻底地断绝他与外界的联络?   但室内的网络并没有中断,即使不能使用过去的账号,他还可以再新建别的。   薄溪云立刻尝试新建账号,但才刚开始填写注册,他就察觉了不对。   “……”   少年舔了一下齿尖。   他没有手机号码。   把手机卡槽打开之后,薄溪云就发现。   里面是空的。   薄溪云正考虑怎么去买一个账号,房门忽然传来了动静。   少年抬头。   是他刚刚砸门被谁听见了吗?   屋门从外面被打开,几个身形高大、身穿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对着薄溪云,抬手向门外示意。   几人步调一致,动作统一,带来的压迫感也成倍地增长,看起来根本不容拒绝。   “四少,请。”   四少。   既然会这么叫。   所以,这次出手的是他哪个哥哥?   薄溪云想着,跟着几人出门,上了车。   这些黑西装显然训练有素,薄溪云观察了一会儿,就放弃了硬拼的念头。   即使是正常状态,他也占不到什么便宜,何况是现在。   薄溪云上的是一辆房车,车内空间很宽敞,这些保镖似乎得过什么吩咐,并没有贴身围堵,而是让小少爷独自坐了宽敞的长排座位。   但房车两边的车门都有人守着,车窗也贴了不透光的膜,看起来准备很是严谨。   薄溪云没能看多久,因为他很快就陷入了一种反胃的恶心感中。   这种感觉和之前单纯的晕车还不一样,少年只觉得格外想吐,身旁几人的存在让他觉得非常碍事,只想离这些人越远越好。   好在车程并不算长,房车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下车后,薄溪云的恶心感才终于缓和了一点。   但他依旧非常排斥高大保镖的靠近,甚至感觉有人离得再近一点,他就要吐了。   那些黑西装似乎也了解什么,自觉地同少年保持了距离。   但他们依旧严丝合缝地围拢在了外圈,引着薄溪云向室内走去。   直到走进一间窗明几净的房间内,等确认薄溪云在沙发上坐下后,黑西装才退了出去,守在了门口。   四下没有了旁人,薄溪云的状况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他不由有些疑惑。   怎么回事。   之前是晕车,现在都开始晕人了?   少年没坐多久,就等来了要面对的人。   他原以为来人会是薄家的哪个儿子,又或是哪位少爷的代理,但等真正望见对方的面容时,薄溪云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走进房间的男人极为英俊,眉廓深邃,鼻峰立挺。落地窗外投射进来的和煦阳光笼在男人身上,却没能消融半分他周身的凛冽的寒意。   那是一种极富侵略性的俊美,让他只要现身,就根本无法被人忽略。   但惊住薄溪云的,却不是来人有多么冷俊。   而是这人——   竟是像极了易钟深。   男人和易钟深的相貌并非完全一致,事实上,就连薄溪云自己也和上个世界的相貌有些许差异。但一个人给旁人的感觉是很难改变的,况且——   薄溪云怔怔地看着男人。   这人的眼睛,和易钟深一模一样。   以至于有什么细弱的电流瞬间爬上背脊,少年甚至生出了隐约的腰疼感。   直到男人垂眸看了过来,薄溪云才匆忙挪开了视线。   看见这张脸,他也想起了对方的身份。   薄溪云的记忆是慢慢恢复的,现下他就认出了这人——   闻修森。   内陆人,演员,口碑绝佳,作品叫好又叫座,最年轻的金熊奖影帝得主。   但薄溪云没想起来,他和闻修森有什么关系。   不是豪门争家产么?怎么还牵扯上了娱乐圈。   不过,之前看过的那些新闻倒是让薄溪云想到了什么。   薄小少爷不学无术,既不喜欢上学,也不爱正经地打理家业,唯一的喜好就是在娱乐圈泡美人。   前些时间小少爷豪掷千金,好像也是为了讨哪个小明星的欢心。   具体发生了什么,薄溪云还没能回想起来。他只看着闻修森在自己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隔了一张茶几,桌几很矮,一点没能挡住男人的身形。   薄溪云的视线在人身上停了一秒,很快收了回来。   但他还是明确地感知到了关于这位闻影帝的一件事。   ……腿好长。   进来的不只闻修森一个,似乎还有他的助理,以及其他几个随行的人。   那些人站得稍远一些,谨慎地保持了距离。   薄溪云这才发现一件事。   他好像唯独对闻修森的靠近没有产生排斥。   “薄少,您身体感觉好些了吗?”   那个助理模样的人开口,询问了一些问题。   薄溪云随意答了几句,就发现站在不远处的几个随行人员有些异样。   几人的神态明显非常小心,尽管他们没有直接盯视,但注意力却都一直集中在薄溪云身上。   少年稍微动一动,就会引起不止一个人的关注。   他们这么紧张干什么?   薄溪云想。   是怕自己伤到他们的雇主吗?   他低头看了看,少年的手指修长纤细,还泛着不太健康的苍白。   但自己这幅模样,怎么也不像是能打得过闻先生吧?   就在薄溪云低头的时候,他无意间瞥见了茶几,忽然发现。   这里桌上也没有任何的玻璃制品。   薄溪云的动作停了停。   所以这些人这么小心。   是怕他会伤到自己?   “这是新拟的合同。”   就在薄溪云分神的时候,一道低冽的声线响起。   少年抬头,就对上了闻修森的视线。   男人的相貌有差,眼眸却与易钟深完全一致。他的瞳仁颜色偏于浅淡,一片暗褐中,似有赤红色隐约显现。   但那赤色应该只是薄溪云的错觉,因为闻先生的神色相当平静,他长指一动,就将合同推了过来。   薄溪云扫了一眼合同抬头,又是一怔。   意定监护?   薄溪云听到合同,原以为会是什么遗产之类的财务类别,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内容。   而且,大大加粗的抬头   意定监护人:闻修森。   被监护者:薄溪云。   薄溪云很快粗略地扫了一遍,随即就把合同放下了。   这果然不是财务合同,甚至还是主动送钱的,写明了由监护人保障被监护者的日常开销。   这算什么?   薄溪云有些不解。   包养合同?   这个世界他已经成年了,刚过完十九岁生日。无论从法律还是从其他层面来讲,薄溪云都不需要监护人。   何况,这合同写得也太暧昧了。   满足需求。   保障开销。   闻修森是想包养他?   “不了吧。”   薄溪云没花多长时间考虑,就把合同推了回去。   无论他是什么身份,他也不可能同意这种事。   薄溪云并不喜欢自己生活被其他人侵入的感觉。   而且,出于闻修森那与易钟深过于明显的相似感。   薄溪云也不想让别人被自己拖进豪门的泥潭。   薄英诚病重,薄小少爷之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这已经显而易见。   薄溪云说完,就看见那些随行人员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就连那个颇为稳重的助理,都不由得多看了少年几眼。   但薄溪云又发现,他们的惊讶好像并不是由于自己的拒绝。   因为那个助理手里还拿着另一份合同,正准备用,结果薄溪云却把合同推了回去。   助理愣了一下,才收好自己手里那份,重新接过了被薄溪云看过的合同。   就好像,他原以为这份合同注定拿不回来了一样。   薄溪云越看越有些奇怪。   他们是觉得自己会把这合同直接撕了吗?   想到这儿,少年无意间朝不远处瞥了一眼,就见那些随行人员里,还有人刚刚收好了藏在背后的清理工具。   ……好像还真的是。   唯一没有对薄溪云的举止露出什么惊讶反应的人,只有闻修森。   他对少年的拒绝也未置一词,仿佛早有预料,甚至于好像已经习惯了。   他只问:“哪条不合适?”   薄溪云有点疑惑地看向对方,说:“哪条都不合适,我不需要监护人。”   闻修森再没说什么,他朝助理扫了一眼。   助理立刻道:“要开始检查吗?”   好像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薄溪云不会同意。   闻修森微一点头,助理当即应声去了。   薄溪云不由多看了人两眼。   这位还真是惜字如金。   但很快,少年就没时间看了。   他发觉这里其实是一所医院,很快就有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们鱼贯而入,对着薄溪云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   医生们都穿着严实的防护服,好像就是因为这个,薄溪云对他们的靠近并没有产生太明显的排斥感。   检查过程相当繁琐,薄溪云很快就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了。   但在一套采集用的医疗器具上,他瞥见了一个标签,标签上潦草地手写着几个字。   【第九次检查】   第九次   ?   这个数字让薄溪云不由回想起了刚刚看过的合同书。   合同书的一角上标明了编号,编号后面有一个分支。   分支显示的,正是009号。   薄溪云又想起男人的话。   “这是新拟的合同。”   所以这份合同,已经改到第九次了?   虽然仅仅只是猜测,但薄溪云却莫名觉得,这种事对方好像当真能干得出来。   今天或许已经不是闻修森第一次拿出合同。   而是他在每回检查时都会问一次。   所以在被拒绝之后,闻修森的平静也并非是放弃。   而是他已经笃定,会一直问到薄溪云同意的时候。   对闻修森,薄溪云颇有些无奈。   他对这人的印象并不坏,至少男人是唯一一个靠近时没让薄溪云生出恶心感的人。   但他不太懂,对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念头。   少年现在的处境的确不算好,既然之前暴力不合作的感应也没什么效果,他就没有再费什么力气,安静地配合了所有检查。   毕竟,薄溪云也需要早点养好身体。   检查的过程中,无关人士都离开了,房间内只有穿着防护服的医生。   检查结束之后,身上沾染的消毒酒精味让薄溪云颇有些难以忍受,他便自己走出房间,准备找地方洗一洗。   少年一出来,就有人无声地跟了上来。   薄溪云回头看了一眼,跟着他的是之前的黑西装。少年没有拒绝,只是再找到洗漱间的时候,他说了一句。   “别进来。”   黑西装脚步一顿,停在了走廊外面的入口。   这家医院似乎是私立的,设施条件很好,洗漱间内的水池也分了单独的隔间。   薄溪云抽了几张棉柔巾,接了水细细擦过自己的小臂和手腕,擦掉了上面的棕黄色痕迹。   恰在这时,他听见了隔间外面传来的说话声。   薄溪云原以为是保镖跟了进来,但他听了一下就发现不是。   外面聊天的似乎是两个医生。   “薄家那个小少爷又来检查了啊?”   “是呀,毕竟他分化成Omega了。也是够危险的,这么晚才分化,好像都十九岁了吧?”   “确实没听说过这种例子,一般不都十四五岁就分化结束了么,最迟也不过十八岁。”   “所以说危险呢,他这调理还得有一段时间。”   “我看他情绪也一直挺不好,可能还不能接受自己是Omega的事实吧。”   “Omega不好吗?数量那么少,肯定要被养起来。”   “就怕他当惯了小少爷,不想被养吧……”   隔间外的对话声并没有持续太久,两位医生很快就离开了。   倒是洗手台前的薄溪云怔愣了好一会儿。   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自己的情况不对,怎么会晕人那么厉害。   原来这还是个多性别的世界?   薄溪云尝试搜寻了一下记忆,但他之前似乎对这方面了解并不多,想来是没怎么关注过。   ……大概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会突然分化成Omega。   薄溪云只回想起了一些常识,人类除了男女之外,还分为三种性别,分别是Alpha、Beta和Omega。   Beta的数量占比最多,而A和O的数量都很少,不过十分之一。   他正回想着,忽然听见隔间外再度响起了一个低磁冷淡的声音。   这次却不再是聊天,而是有人在叫他。   “薄少。”   是闻修森。   “怎么了?”   薄溪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却听外面道。   “没什么。”   随后,就传来了男人走出洗漱间的脚步声。   薄溪云这才反应过来。   这是对方看他消失的时间太长,亲自过来逮人了吗?   少年皱了皱眉,匆忙收拾好自己,把擦拭完的棉柔巾扔进垃圾桶,走了出去。   闻修森果然等在外面。   走廊里空无一人,似乎已经被清了场,即使在这灯光略显不足的场景中,沉默地男人依旧如此英俊惹眼。   仿佛在无声佐证。   他就是天生的明星。   薄溪云看向闻修森,忽然开口:“闻先生。”   在回想起性别常识的时候,少年还想起了一件事。   身为知名的年轻影帝,闻修森的性别并不是秘密。   他是个Beta。   而这对薄溪云来说,正好是一个绝佳的回绝理由。   “合同不用再改下去了,没有意义。”   薄溪云轻声说着,嗓音格外冷静。   “既然我已经分化,那一个Omega,更没办法满足你身为Beta的需求。”   根据这个世界的常识,Beta不能被Omega取悦。   相反,Omega发情期时信息素外溢,还会影响到Beta,让其跟着一起烦闷不安。   薄溪云知道之前的自己可能一直没办法接受突然分化成Omega的事实,不愿意去直面。   但现在他可以自己慢慢消化,无需那么多人为他提心吊胆。   与其烦躁逃避,还不如开诚布公地和闻修森说清。   也好过两个人都费神劳心。   薄溪云说得很诚恳,但他话音刚落,就觉眼前一暗。   再想动作,却已经躲闪不及。   少年纤白的下颌,忽然被修长微糙的温热手指钳住了。   薄溪云猛然睁圆了眼睛。   闻修森之前虽然没有和保镖一样遥遥退避,但也一直和少年保持着距离。现下,这是他第一次和薄溪云离这么近。   近到直接伸了手。   像是沉默无声地纵容了许久,终于钳握住了早已困囿于掌下的猎物。   长指的力度并不重,却迫使少年仰起头,与他对视。   “小少爷。”   男人开口的声线低稳磁性,那双薄溪云再熟悉不过的眼睛,此刻正牢牢地盯视着他,眸色幽晦难明。   闻修森说。   “我是Alpha。” 第53章 拒绝被养   053   闻修森的话,着实让薄溪云愣了一下。   Alpha?   没等少年反应,掐握在下颌上的长指已经施了力。   薄溪云猝不及防,就这样忽然被人拉了下来。   “唔……?”   因着下颌骨上的力道,少年整张脸被强硬地固定在了男人的肩颈间,细白的脸颊甚至直接贴蹭到了对方侧颈紧实的皮肤。   这个姿势着实有些过于亲密了,薄溪云下意识地想要挣扎。   虽然在上个世界的记忆里,酷似闻修森的易钟深与他有过不少接触,但对苏醒后的薄溪云来说,他却并没有真实的身体记忆。   和易钟深有关的故事仍在上个世界继续,而在这个世界里,闻修森对薄溪云而言,尚且是个陌生人。   对这种明显侵入了自己安全领域的行为,薄溪云本能地生出了排斥感。   但他挣扎的动作还未用力,忽然就闻到了一阵微凉的霜雪气息。   那是最纯粹的冷雪气味,让人仿若置身开阔苍茫的雪原,纷纷薄绒飘飞似霰,天地全然纯白一片。   就连薄溪云一直隐隐压抑着的微弱的恶心感,似乎都就此被驱散了大半。   少年整个人不由得放松了下来。   就在这时,近在咫尺的男人忽然开口。   “闻到了么?”   两人相距太近,闻修森说话的时候,喉结的震颤似乎就贴着薄溪云的颊侧,将少年本就细薄不堪碰的皮肤磨得微微氤红。   沉浸在薄雪气息中的少年未能立刻反应过来。   “……什么?”   禁锢在下颌上的长指力度这才松了松。薄溪云顺势后退了一点,正好望见男人垂眼看下来。   他的声线与气息一样沉冷。   “我的信息素。”   薄溪云这才反应过来,他闻到的冷雪味,就是闻修森信息素的味道。   Beta虽然能部分感知到信息素,但他们自身并不能产生信息素。   所以闻修森刚刚那句话说得不假——   他的确是Alpha。   薄溪云不由有些赧然。   他发觉自己刚刚误会了对方的动作。   只不过他也的确是没能想到,对方会用这种方式来证实自己的性别。   薄溪云又想起了上个世界的记忆,那时薄溪云猜测自己能安抚易钟深,是因为外激素的契合,但他却猜错了。   结果现在,薄溪云这次苏醒,却真的来到了外激素能发挥作用的世界。   外激素,别名就是信息素。   所以闻修森和他应该是AO搭配?   薄溪云想。   怪不得对方想要和自己签下那种合同。   “抱歉——”   薄溪云刚说了半句,忽然被不远处传来的声音打断。   “闻先生。”   是原本守在走廊入口的黑西装。   此刻出现在走廊尽头的黑西装不止刚刚那一位,他们似乎对薄溪云看得很紧。   为首那人对闻修森略一致意,道。   “今天四少出来的时间够久了。”   闻修森没有抬头,只看着身前的薄溪云,问。   “想好了吗?”   薄溪云问:“什么?”   闻修森旧事重提:“合同。”   “想好了。”   薄溪云还是一样的答案。   “我不签。”   闻修森的反应依旧很平静,声线冷淡。   “走吧。”   薄溪云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黑西装。   一想到又要和这群人一起坐车回去,他那虚弱的身体就本能地泛起了反胃感。   路上的相处还不算什么。薄溪云最在意的是,黑西装既然说他“出来够久”,那自己岂不是又要被关回醒来时所在的房间里?   之前从那出来时,少年就发现,那里是一所独栋公寓。这在寸土寸金的香江来说的确价值不菲,堪称奢贵。   可因为没有邻居,他在里面连想制造噪音吸引周围人的注意都做不到。   薄溪云不想坐以待毙,不过等他回神时就发现,他已经被闻修森握着手腕,带回了刚刚的办公室里。   闻修森并没有让他直接回去。   而少年也终于确认,比起旁人只是靠近就极易引发他的恶心感,自己对闻修森的碰触却并不排斥。   这算什么?   薄溪云想。   AO的匹配?还是信息素的支配?   落在后面的几个黑西装对视一眼,立即有人拿出了手机,暗中去汇报。   他们本来已经做好了回去的准备,没想到闻修森却将人带去了房间。   其余几人也没有耽搁,立即动作起来,跟了上去。   回到房间内,闻修森的人还等在这里。助理已经准备好了纸笔,见人进来,立刻递上了合同。   薄溪云这才知道,闻修森把他带回来的目的。   “哪条不接受?”   男人的嗓音依旧冷淡如冰。   “可以谈。”   薄溪云暗自叹了口气。   他不想被关回去,但也不想谈什么包养合同。   有豪门遗产纷争,以及已经摆明的各种监管在,薄溪云知道对于目前的自己来说,或许闻修森的确是他唯一的突破点。   但薄溪云不可能会答应包养这种事。   或许这就是他身为Omega的价值,就像洗漱间那个医生说的,数量稀少的Omega合该被精心养着。   那少年就更不可能同意了。   一个独立的人,怎么能像珍宠般被豢养?   “我不接受的不是合同内容,”薄溪云说,“而是被监护。”   他稍微回想起了一些关于之前几次面谈的记忆,因为少年根本不能接受突然分化成Omega的事实,两人之前每次都是不欢而散。   这次,薄溪云准备和对方好好谈一谈。   从今天这短暂的相处里,他也发现,闻先生似乎是一个可以讲道理的人。   “你名气这么大,有闲有钱,还是难得一见的Alpha。”   薄溪云缓声说。   “应该会有很多选择吧?”   闻修森掀起眼皮,扫了人一眼,淡淡承认:“嗯。”   随即他就用更冷淡的声音道。   “我选了你。”   薄溪云:“……”   男人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反对,仍然在看手里的合同。站在一旁的助理也恭声解释道。   “薄少,合同签订后,您的日常花销都会比照之前三年的平均支出水准来算。您名下的各家公司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仍由您本人独立持股。而已经申请破产的三家公司,如果您有意愿,也可以立即中断破产流程,进行资产重组……”   助理把所有内容解释得相当详尽,合同里开出的条件也很是优厚。   而情况越是如此,就越说明了他们不谈到同意不结束的打算。   薄溪云有些无奈。   对着面前这张脸,他着实不想和对方吵。   但他也不可能接受这个合同。   桌边两人在谈的时候,守在门口的黑西装也频频向屋内看来。   因为房间里站了不少闻修森的人,黑西装们没能得以进入,但他们也始终没有放松过。   屋内,薄溪云还在和男人谈。   “你是Alpha,应该能理解我的感受,人不该被信息素所掌控。”   “身为一个……”少年顿了顿,才说,“我更是这样,我不能接受这样畸形的关系。”   闻修森的视线从合同上抬了起来,望向少年的目光颇有些意味难明。   他低缓地重复了一遍。   “畸形?”   门口,有个黑西装的手机振了一下,那人扫了一眼屏幕,并未回避,反而当即点开了通话,还低声应了两句。   “好的,马上。”   应完后,那个黑西装就直接从门口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没挂断通话的手机,似是要找谁来接听。   背对着门外的薄溪云并没有看见那人的动作,还在和闻修森说。   “对。”少年还点了点头,“金钱、身体、信息素,这种畸形的交换。”   上个世界的记忆给了薄溪云一些启发,他也是在用这个回答来劝退闻修森。   “我只接受平等的感情。”   薄溪云料想对方不会答应,因为在那份他只是粗略看过的合同上,显眼的位置就写着标注。   【需求满足:此需求不涉及心理层次与感情相关。】   然而少年这句话刚说完,他就发觉面前原本一直冷漠如冰的闻修森情绪忽然生了剧变。   隔着一张毫无作用的矮桌,男人倾身向前,俊美的眉目冷漠而森然,与少年相比高大许多的身体散发出十足的压迫感。   “是吗?”   明明是个平淡的问句,却被闻修森说出了浸彻骨髓的寒意。   “你曾经包养了我三年,协议的第一条就是禁止谈及感情,纠缠不休。”   薄溪云不由微愣。   他的心猛地一沉。   竟是最糟糕的预感成了真。   回想起闻修森的身份时,薄溪云就几次猜测过,自己为什么会和这位影帝扯上关联。   因为小少爷手头有些资产,薄溪云也想过,要么是自己的什么公司被闻修森看上了。   要么就是自己分化成了稀有的Omega,被几个哥哥给卖了。   而薄溪云唯独没敢细想的一个,却成了最终的结果——   之前在娱乐圈里万花丛中过,是他自己平白去选了人招惹。   结果,惹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娇嫩鲜花。   而是足以囚禁薄溪云的冰封雪林。   闻修森的情绪仿佛只是外泄了一瞬,下一秒,他就已经恢复了冷淡的平静。   “既然薄少现在改了主意。”   男人抬手,直接划掉了标注的那一项。   动作毫不犹豫。   室内一时针落可闻。   就连拿着手机的黑西装都没有再上前。   桌边两人的每一句交谈,都像是在不断将控场者的决心渐次凸显。   就连闻修森带来的人,也根本没能想到会有这种发展。   仿佛就算答应了那对闻修森而言几乎不可能的感情交换,他也势必要薄溪云去签。 第54章 拒绝被养   054   闻修森的话音落下,薄溪云的第一反应就是。   怎么可能?   但少年看着对方的脸,却又意识到。   闻修森没有骗他。   这个发展显然出乎了薄溪云的预料。   他原以为自己正陷入困境,没想到真相却是……他是个负心汉。   薄溪云还想起了前一个平行世界。   那时他发现,有人很早就在沉默地暗恋。   而现在,别说暗恋。   ……他可能就快要被暗杀了吧?   满室的安静最终被听筒中传来的细微声响所打断,薄溪云回头,就看见了走到一半的黑西装。   手机里传出的动静让黑西装重新接起了电话,随即,他就像是收到了什么新命令,没再上前,而是转身去了室外,恭敬地去回话了。   电话那边显然就是这群黑西装的雇主,既然要关着薄溪云,这雇主的身份也呼之欲出。   八成就是他那几个便宜哥哥。   想来是电话那边的人听到了刚刚闻修森说的那些话,才叫回了保镖。   但对这群黑西装的举动,闻修森却从头到尾都没有分去过一个眼神。   薄溪云转过头来,就见面前的男人依旧面沉如水,毫无波澜。   他忍不住想。   方才那些话,会不会是闻先生故意说给电话那边听的?   不过在拿着手机的黑西装离开后,闻修森依然没有任何要改主意的表现。   他重复问了一遍,冷淡又耐心十足。   “签吗?”   薄溪云的视线复又落在了合同上。   “如果觉得手写修订不正式。”   闻修森的视线扫过那刚刚被划掉的一条,神色漠然。   “可以重新打印。”   闻先生几次开口都很是周到,若是不知情的人听了,或许还会觉得他如此体贴。   可惜薄溪云到底还是没能遂他的愿。   少年斟酌片刻,谨慎地开了口。   “那,为什么不用三年前的合同呢?”   薄溪云还没怎么能回想起之前的具体细节,但既然对方是想报复。   那以牙还牙岂不是更好?   少年说完,闻修森看了他一眼,神色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倒是一旁的助理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委婉地说。   “那个,其实第一份就是,但被您撕碎了。”   薄溪云:“……”   少年不由得摸了摸鼻尖。   助理知道这位小少爷自分化后的状态就一直不太好,因此对他这问题也没有多想,只转头对闻修森道。   “先生,条目彻底删减的话,可能需要法务那边来处理。”   还要法务?   薄溪云听得抿唇。   这是真要把合同定得起法律效用?   而在这个时候,门口也传来了敲门声。一个医生模样的人走进来,手里拿着报告,对闻修森低声汇报。   医生的声音偏低,薄溪云只听到了几句。   “病人的信息素状况还是没有稳定下来……他目前不适合劳累,需要充足的放松和休息。”   助理显然也听到了医生的话,原本要联系法务的手也放下了。   “带他去休息。”   闻修森没有犹豫。   “找人把新合同改好再拿来签。”   男人也并没有再问薄溪云同不同意。   因为早就确定好了结局。   不同意就改。   改到薄溪云签下为止。   薄溪云要离开,等在门口的黑西装们自然围了上来。   他们甫一靠近,少年就皱起了眉,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   几乎是同时,跟在少年身后的闻修森抬眸,色淡如无机质般的眼睛冷冷地扫了黑西装们一眼。   几个身形高大的黑西装竟是下意识地停了一步,等他们再回神时,薄溪云已经被闻修森的人护着走了出去。   黑西装们立刻准备去拦,却先一步被对方的人挡住了。   闻修森带来的人数量更多,即使有一部分护送薄溪云离开,剩下的人依旧不少,眼看就和黑西装们形成了对立之势。   为首的黑衣保镖皱眉看向闻修森。   “闻先生,您这是?”   闻修森面无表情,开口比刚才时更冷漠。   “签合同。”   “定好的签合同地点是这儿,”黑西装说,“您想带四少去别的地方,得和我们老板谈。”   闻修森依旧是那副冷淡的反应:“谈吧。”   黑西装们见状,对视了一眼。   当即有人拿出手机,拨通了雇主的电话。   雇主并没有立刻接起,等待音响了好一会儿,直到因为无人接听而转为了忙音。   保镖见状,便按掉了通话,准备重新拨打。   在手下二次拨号的时候,为首的黑西装终是没忍住,对着闻修森道。   “闻先生,这个合同改得也够久了,九天都没有签下来。”   今天黑西装们的行动几次被闻修森的人打断或阻拦,保镖们也有些不悦。   况且,身形最高大的几个黑西装都是实打实的Alpha,尽管是保镖,他们也都带着Alpha的自傲。   Alpha的身体素质天然比其他两个性别强健许多,也就只有财大气粗如他们的老板,才能雇佣的起Alpha来做安保。   虽然为首的黑西装也知道闻修森的真实性别,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把闻修森看在眼里。   因为几人根本没有感知到闻修森的信息素。   别说是他们,就连刚刚分化、对信息素格外敏感的薄小少爷,都没有对闻修森的靠近产生什么反应。   闻影帝这一个Alpha,竟是活像个Beta。   怪不得他能伪装成Beta那么久。   黑西装不无轻蔑地想着,Alpha内部也是分等级的,像闻修森这种信息素如此稀薄的类型,就是最底层。   加上之前累积下的火气,黑西装说话也不再那么客气。   “您不行的话,不如让给其他人。”   黑西装们好歹也替雇主看守了这么久,知道一些内情。   “四少分化成了O,现在可是非常抢手。单是找到老板那儿想标记他的Alpha就不下十几个了。”   黑西装自诩好言相劝:“您早点结束,也好给别人一个机——”   然而他的话根本没能说完,声音忽然卡在了喉咙里,他的脸色立时涨红成绛紫色,额角青筋根根暴起。   像是瞬间承受了近乎恐怖的强压一般——   然而并没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重物。只是闻修森扫了他一眼而已。   那个冷漠的男人掀起眼皮望了过来,一同扫来的,还有他的信息素。   凌厉凛然的冷雪如薄刃,锋利到片片皆可割皮削骨。那股信息素再不是薄溪云曾经闻到过的安静雪野,而是成了猎猎呼啸、威压恐怖的暴风雪。   闻修森用了他的信息素来压人。   为首的黑西装根本没能挺住,一瞬就直接双膝砸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其余保镖更是不可能撑住,纷纷或佝偻或踉跄,脸上染了明显的惊惧之色。   他们谁也没想到,面前这位闻先生的等级竟会这么高。   怎么会?   刚刚闻修森分明没用丁点信息素来刺激薄溪云。   但凡闻修森予以分毫刺激或施压,本就状态不好的薄溪云不可能撑得住——就连其他Alpha站得近时无意识溢散出信息素,都能让少年反胃昏沉。   他立刻就能被闻修森压着签下合同。   可是闻修森却足足等了少年九天。   原本气势逼人的保镖们此刻却都歪斜踉跄,走廊里一时只剩下他们痛苦的呻吟声。   直到有声音从已经拨通的手机中响起,几个黑西装才勉强回神。   “喂?”   保镖们这才发现,对面的男人其实早就收回了信息素,但那一瞬威压的余韵,却也足够让他们难受这么久。   几人不由想起了来时被他们溢散的信息素所折磨的薄小少爷。   还能起身的几个黑西装纷纷向闻修森低头,诚心致歉,双手把接通的电话奉上。   “您、您请。”   面无表情的俊美男人接过了电话,冷淡应声。   “薄二少。”   *   离开那家私立医院的时候,薄溪云就发现,闻修森并没有跟上来。   但那位助理跟了过来,他对少年也是知无不言。   “先生接个电话,可能要等下过来。”   薄溪云清楚,这八成就是薄家人的电话。   看起来,闻修森和薄家的人也还没达成彻底的一致。   果然,自己这个身份还是有不少麻烦。   “医生说您不能劳累。”助理道,“先去休息一下可以吗?”   “随意。”   薄溪云没有拒绝。   他也知道自己没有其他的选择。   虽然摆脱了黑西装保镖,但闻修森的人依然会守着他。   不过这次和之前还是有区别的,至少在路上,薄溪云并没有晕车。   这次载他的是一辆越野车,除了薄溪云,车上只有一个司机,对方还穿了防护服。   不知是因为人少,还是因为这是闻修森的车,少年没有生出任何的不适感。   独自坐在被隔绝开的后排座位上,薄溪云还在车厢里闻到了闻修森的味道。   抵达休息的地方之后,薄溪云也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原以为,自己只不过是被关去了另一个地方。   但这幢二层小楼,却让薄溪云莫名觉得很熟悉。   助理领着薄溪云直接上了二楼,房间里,已经有不少裹得严丝合缝的人在忙碌,大扫除似的置办着东西。   这种置办显然已经到了尾声,空气中连一点浮尘都看不到了。   忙碌的众人也很快停了下来,离开房间,将整个室内留给薄溪云查看。   助理问:“您还有哪里不满意吗?”   薄溪云一眼就看出这里的一切都刚刚被精心打理过,无论空气、用具还是床品。   譬如被他随意一眼瞥到的沙发新外罩,那丝缎的材质,尽管在已近黄昏、并无日照光线的室内,依旧光华熠熠,泛着温柔的光泽。   一看就价值不菲。   让薄溪云意外的,不只是助理如此重视体贴的态度。   还有他自己的感受。   少年发觉,他对这些精心的打理居然相当习惯。   薄溪云不由又想起,之前关着自己的地方,室内的陈设也很是不错。   看起来,少年似乎的确是异常娇惯。   如此娇嫩,必须被细致地将养着。   “没有。”薄溪云摇了摇头。   眼前都是习惯了的熟悉用品,他并没有故意挑刺。   但少年也没有因此而放松戒备。   他并不清楚,这些是不是闻修森为了打动他签下合同而做的。   用“保障之前的生活水平”做交换。   要将少年豢养在金丝笼中。   不过眼下,这个隐忧倒是没有出现。助理并没有停留太久,见小少爷没有其他吩咐,他就先行告退了。   “您好好休息。”   临走时,助理还道。   “等下,一楼的房东太太可能会送松饼过来。”   “您对松饼不过敏,可以尝一点,但您目前不宜多吃,摄入量最好保持在80克以内,不超过两块。”   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让薄溪云不由挑了挑眉。   看起来,闻先生的人对他的一切似乎都相当了解。   助理离开时,也带走了其他的人,温暖惬意的室内当即安静了下来。   确认所有人都离开后,薄溪云就开始了在房间内的探查。   他的记忆还有待恢复,看到过去的东西,说不定会想起什么。   既然对这里熟悉,少年就试图在这儿找出一些线索。   具体的线索尚未发现,但薄溪云察觉,尽管已经被整理一心,但房间内原本的陈设其实相当简洁冷淡。   这风格并不像薄小少爷。   反而更像是闻修森的住处。   没过多久,门外果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位面容温婉,卷发飘飘的阿姨走进来,手里端的正是一盘松饼。   不知是因为状态变好,还是因为熟悉,薄溪云并没有对房东太太的靠近产生什么排斥感,   “云生好久没过来了。”   阿姨的语气很是熟稔,像是之前就认识薄溪云。   薄溪云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问。   “我之前也不常来吧?”   阿姨笑道:“是呀,过去都是闻生在这儿住,你偶尔才会来过夜。”   这里果然是闻修森的住处。   但这话听起来,却有些奇怪。   好像当真是闻修森被包养,等着薄溪云来似的。   少年疑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闻先生的话先入为主了。   难道自己之前真的……做过这种事吗?   房东太太不仅端来了刚烤好的松饼,还带了些其他的东西,诸如抽纸、纯净水之类的。   她似乎并不知道两人的真实身份,以及他们最近发生了什么。   只是像个最好说话的房东太太,体贴地为两位租客准备了必需品。   然而就在阿姨帮忙把带来的东西摆放好时,薄溪云却发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特殊物品。   “这,这是什么?”   少年惊愕地看着被房东太太放在床边柜子上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整盒——   安全套。   闻声,阿姨也有些意外。   但她的意外显然和薄溪云说得不是一件事。   “怎么了,准备错型号了吗?”   房东太太还上前去仔细看了看,这才松了口气。   “没有呀,这是最大的XXL型号了。”   她还解释说:“之前买小过一次,闻生说不能用,之后就一直是这款了。”   那的确是最夸张的型号,安全套的外盒上甚至都画着大象。   还标了格外显眼的“Big Boy”。   薄溪云:“……?!”   听完这话,少年却更惊诧了。   “不是,”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房东太太面露疑惑,甚至有些不解少年的大惊小怪。   “以前一直这么准备的呀,每次你来,都要用这些的。”   阿姨说话很是体贴,主动安抚道。   “小年轻嘛,正常的。”   “之前每晚都要一整盒才够呢。” 第55章 拒绝被养   一整盒?!   薄溪云已经被这接连的过往刺激到近乎呆愣,仿佛世界在眼前坍塌也不过如此。   就连知道这是个多性别世界时,他所受到的冲击都没有这么大。   但当着房东太太的面,薄溪云也不好表现出什么。   少年只能勉强保持着平静神色,谢过了对方的体贴招待,先把阿姨送走了。   “云生关好窗呦,今天有雨,当心吹风。”   阿姨又叮嘱了几句,语气热心却不会令人烦扰。临走时,她还亲昵地抱了抱少年。   房东太太是Beta,她没有信息素,但身上带着柔顺剂的温和气息,混着饼干和糖浆的甜甜香味,让人闻见便感觉很温暖。   像极了家的味道。   房东太太好像也很喜欢薄溪云,离开时还特意说了一句。   “我就在一楼,有事随时叫我。”   “哦,”她又想起什么,提醒说,“对了,这里的隔音太好了,叫我的话,要到楼下我才能听见。”   薄溪云已经麻木了,点着头送走了房东太太。   他已经不愿去想,这里隔音这么好究竟是为了什么。   房东太太离开后,室内重新安静下来,薄溪云随意一抬眼,就瞥见了床头柜上的那一整盒安全套。   “……”   像被烫到了似的,少年立即收回了视线。   可是外盒包装上明晃晃地写着数量,让人想骗自己都骗不过。   Big Boy   一盒12只。   薄溪云想尽量去不去看它,但那深色的盒子躺在雪白的台面上却是如此显眼,根本无法忽略。   这东西不管放在哪儿都让人觉得烫眼睛,上面印着的象身还栩栩如生。   大象。   怎么可能,这得是什么型号……   少年不得不遏制住自己发散的思绪,床头柜上没有抽屉,他干脆把这东西胡乱塞在了远离床铺的沙发边,还拿靠枕盖住了。   眼不见心不烦。   塞完了,薄溪云才终于有心情去看那一直有暖甜香气勾着他的松饼。   松饼边配了圆乎乎的餐叉,少年叉起一块柔软的甜饼,闷头吃了起来,脸颊也被填得圆鼓鼓的。   从醒来之后,薄溪云就没吃过什么东西,这时他才发觉自己真的有些饿了。   松饼很美味,口感松软,浓郁的奶香在唇齿间化开。   这似乎的确是房东太太亲手做的,连牛奶都用的薄溪云熟悉的牌子,大概是特意为他烤制的。   吃完一小尖之后,少年觉得自己空荡虚弱的胃里都舒服了一点。   不过因为想着助理的话,薄溪云还是没有吃太多,剩下没吃完的部分就被他放进了保温柜里。   吃完之后,薄溪云又开始了自己的探查。   照理来说,少年刚用一尖松饼填饱了胃,精神也理应会好一些。   但他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仍旧很虚弱,甚至又开始浑身发冷。   应该还是刚刚分化的后遗症。   薄溪云找到空调遥控器,调高了几度室温,才得以继续。   位于二楼的这个套间面积并不大,不过七八十平左右,但在寸土寸金的香江来说,也绝对算得上是阔气了。   借着依稀的记忆,少年很快把这里翻查了一遍。   和之前关住薄溪云的那个独栋小楼不同,这里并没有监视器。   虽然薄溪云很清楚,假如自己现在想要下楼离开,大概连一秒都不到,就会有人出来将他拦住。   但也总比之前摄像头装进房间里,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好一点。   不过,少年转念又想,房间内没有监控器,或许是因为闻修森也住在这里。   所以……   薄溪云迟疑。   他和闻修森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自己又为什么会包养闻修森?   难道真的是他喜欢在娱乐圈里泡美人吗?   房间内有路由器,网络顺畅,薄溪云就顺便搜了搜闻修森。   搜出的大致结果与薄溪云的记忆中并没有区别。   知名演员闻修森,今年二十三岁,五年前独自从内陆来到香江打拼。   五年前,香江的娱乐圈还势头未尽,不像现在,许多香江的老演员都去内陆赚钱定居了。   初来香江时,闻修森年龄并不大,前两年的时间里,他也一直籍籍无名,演的多是连名字都没有的龙套角色。   虽然薄溪云也搜到了一些早期的安利视频,都是当时被闻修森的长相所惊艳的剪辑手制作的,但那两年,闻修森的确没有什么出镜机会,有些安利视频里,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打对。   直到三年前,闻修森才凭借一部小成本却口碑极佳的悬疑影视剧《绝境》,一举爆火成名。   之后,闻修森的片约就多了起来,资源日益变好。去年,他凭借一部现实题材的电影《医者仁心》拿下了金熊奖的影帝,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网上有不少关于闻修森的讨论内容,大多数人都觉得闻修森是运气好,偶然被《绝境》导演看中,才获得了成名的机会。   毕竟,这部影视剧明显能看得出成本并不高,找的基本都是新人演员,更没请到什么流量明星。   但薄溪云扫了一眼这部电影的简介就发现,《绝境》的剧情点非常深刻有力,将叙述性诡计运用得十足老道,最后的反转令人拍案叫绝。   老道一点的导演或制片人,一眼就能看出这绝对是个可遇不可求的好本子,整个剧本也被悉心打磨过,就算片酬不高也不愁请到好演员,何况里面还有老牌影帝饰演了配角。   而且故事的高光基本都在主角身上,这并不像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演员所能争取到的角色。   最重要的是。   在出品人那一栏里,薄溪云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绝境》这部影片,就是由薄溪云投资拍摄的。   薄溪云顺势还查到了自己名下的影视公司——述怀投资。这几年间,述怀参投过不少影片,电视剧和电影皆有,文艺片和武侠剧都投资过。   看起来,这像是投资广泛,不拘泥于固定类型,倒也符合薄小少爷豪掷千金的形象。   但其实,术业有专攻,娱乐圈更是如此,什么都想掺一脚,就意味着什么都没深入了解。   少年把新闻页面调到近期,果然,和闻修森的助理说的一样,新闻报道里称,述怀投资近日已因经营不善,申请破产,一些原本准备筹拍的影片约莫也要黄了。   这个新闻在圈内的热度不大不小,评论中也多是关于薄溪云的。虽然公司倒闭了,但薄少本人受不了多少影响,他依旧不缺钱。   毕竟这位小少爷是位富二代,但是他爹留给他的钱,就足够他挥霍几百年。   这些评论显然不清楚香江豪门的勾心斗角,不过薄溪云本人并没有在意这些。   倒是在看到那些因为述怀倒闭而计划流产的待拍影片时,少年心中莫名生出了些惋惜的感觉。   不知是不是对着屏幕看得太久,薄溪云的状况比之前更糟糕了些,甚至不再只是单纯的发冷,转而开始忽冷忽热。   或许这就是分化时间太晚所带来的后遗症,薄溪云刚刚还搜了一些相关知识,分化过晚可能会伴随信息素紊乱。   但网络上的信息鱼龙混杂,有用的东西并不多。   薄溪云猜到那些人不会任由自己病死,所以也没有多管,因为意识愈发昏昏沉沉,他索性在一旁的长沙发上躺了下来。   尽管大床就在不远处,但少年对那里还是有些本能地戒备。   沙发上有薄毯,少年顺势把自己裹了起来。   毯面毛绒绒的,薄溪云起初以为是牛奶绒材质,还仔细看了一眼。   他对所有的聚酯纤维都过敏,不能用。   不过闻修森的人并没有出现这种纰漏,薄毯是磨毛材质的,支数很高,手感毛绒绒又很暖和,薄溪云直接缩进了薄毯里,把自己裹成了一团。   毯面是白色,少年看起来更像个圆乎乎的雪球了。   薄溪云继续捧着手机搜闻修森,虽然躺下让他好受了一点,但少年的身子还是很沉,周身颇有种类似于重感冒的感觉。   网上关于闻修森的信息着实不少,不过让人意外的是,身为相貌绝佳的年轻演员,闻修森却并没有流量明星常有的粉丝会、控评团之类的组织。   这类组织往往都是需要职业人员引导的,虽然也需要明星团队投入费用,不过收效相当可观,所以大多数明星都不会忽略粉丝群体。   但闻修森却明显不同。   看得出来,他的团队明显没有往粉丝方向运营。   除了作品之外,闻修森在私人时间没有任何曝光,他甚至连绿博、快抖之类的账号都没有。   这样的行为明显有些特立独行,在关于闻修森的讨论话题中,薄溪云也看到有人在疑惑。   【闻修森为什么这么低调啊?他家居然连后援会都不让建?】   【不建多好啊,这才是真正说到做到的“专注作品”吧】   【后援会做大了又要搞粉圈控评那一套,看了就烦,有什么用】   【人家是演员,不是花瓶偶像】   不过留言里零星些阴阳怪气的评论,看不惯闻修森。   【不在乎粉丝感受呗,看见上面说的了吗,人家还嫌粉丝烦呢】   【可能是被包养了吧,金主不想看见粉丝,碍眼】   这几条留言也是楼中楼回复最多的。   闻修森虽然不经营粉丝,但他的路人缘似乎不错,留言   【瞎说什么呢,闻生怎么可能被包养?他最厌恶这种事】   【对啊,听说他当初真的遇见过这种事,因为坚持拒绝还差点被封杀,这样的人怎么会同意包养?】   最后这条留言,让薄溪云不由实现一顿。   他退出讨论页面,迅速去搜索了一下“闻修森封杀”之类的关键词。   搜索结果迅速弹出来,里面有不少半真半假的杂闻八卦,并没有多少实质性的信息。   直到薄溪云把时间范围设定为大约三年前,他才搜到了真正有用的新闻。   三年前,闻修森被卷入了一场艺人涉毒案件。   那基本上算是娱乐圈内近年来的一场大地震,香江、内陆的明星皆有涉及,当时被揪出的涉毒艺人不止一个,而在流传出的疑似名单里,赫然也有着闻修森的名字。   不过最后,扣在他头上的虚假罪名被澄清了,闻修森是清白的。   这件事发生在闻修森拍摄《绝境》之前,所以大多数关心闻修森的人也是在后来才得知了此事。   有不少人心疼他这遭无妄之灾,不过大家也都觉得,闻修森本来就不是会吸毒的人,站得直行得正,清者自清。   但薄溪云看着当年的报道,却颇觉有些异样。   他是香江人,早些年间不比现在,老式的娱乐圈更乱,□□挟持、趁乱下药等乱事不胜枚举,像闻修森这种当时默默无闻的小演员,想搞死他再容易不过。   三年前的那场涉毒案件,摆明了没有外界想得那么简单。   ……所以闻修森是被胁迫到走投无路,才同意了自己的包养?   难怪他今天要自己签合同时,会生出那么大的火气。   这的确不同于上个世界的暗恋。   疗养不易,小少爷叹气。   真的是有理由恨到暗杀了。   薄溪云又试图回想了一下之前的记忆,但他本就昏昏沉沉,这一想,思绪顿时更混乱了。   少年盯过屏幕许久的眼睛也泛出酸涩,他只觉很不舒服,便蜷成一团先闭起了眼睛,打算缓一缓。   结果这一缓,精神本就不太好的少年竟是在不知何时,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薄溪云就感觉周身一片暖意,之前侵入骨髓的寒意也消失不见了。   周遭充盈着一股令人安心的气息,熟悉的冷雪味让少年本能地生出了依赖。   有什么东西喂到了唇边,触感温热,却散发出一阵陈涩的苦味。   少年还没睁眼,就下意识地偏头避开了。   他不喜欢苦味。   等薄溪云被那苦涩熏得稍稍清醒过来时,才察觉了不对。   他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冷漠无波的淡色眼眸。   圈揽着少年腰侧,让他本能觉得气息好闻的人。   正是闻修森。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屋内亮了一盏暖灯。   其余助理保镖之类的人并不在,所以薄溪云也没能心存侥幸。   好心喂药、却被他偏头拒绝了的人,也只有一个可能。   就是面前这位冷若冰霜的闻影帝。   意识到这一点时,薄溪云不由得僵了一下。   少年蓦地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是那种老式香江电影里,色调昏暗的□□片经常会有的桥段。   某人执拗不肯吃东西,大佬一声令下,门外就会有人冲进来,强行按住他,拿起食管塞进他的喉咙里。   直接灌。   但这种可怕的想象并没有变成现实。   面容冷淡俊美的闻修森也没有变成那种凶神恶煞的修罗模样。   见薄溪云醒了,被拒绝的闻修森只是放下了手中汤勺,将药碗放在了一边。   他并没有打算继续喂下去。   看神色,闻先生已经没有了什么耐心。   也对。   薄溪云反应过来。   闻修森对他应该很是厌恶。   少年自觉不想再麻烦对方,但他缓了一口气才发现,自己还靠在男人怀里。   许是为了方便喂药,闻修森把原本睡在沙发上的薄溪云抱了起来,圈在了自己胸前。   甚至于少年大半的体重还倚在对方身上。   薄溪云自觉这样不礼貌,匆忙想起身,结果却高估了自己的状况。   少年才撑着手臂起身到一半,就忽然腰弯一酸,本应发力的腿根也格外虚软,却是这么直接栽回了闻修森怀里。   薄溪云倒是没什么,他本身起的幅度就不大,但这一下却好像压到了闻修森,连薄溪云都明显听见了男人气息闷滞了一声。   “抱歉……”   少年连忙道歉,随即,他就见男人皱了皱眉,空出一只手,去背后摸索了一下。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因为少年刚刚莽撞的动作,把坐在沙发上的闻修森硌到了。   男人很快就摸到了那硬物,拿了出来。   薄溪云猛然睁圆了眼睛。   其实刚才,本能已经告知了他不祥的预感,但薄溪云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真的会倒霉到这种糟糕的境地。   闻修森拿出来的东西,正是之前被薄溪云胡乱藏起的安全套。   而那该死的套盒质量竟然这么好,被压到了也没有一点变形,上面的大象更是看得少年胆战心惊。   但再怎么栩栩如生的图案,也没有闻修森接下来的动作更让薄溪云心生惊惧。   男人瞥见那盒安全套,竟是没有一点意外的神情。他扫了一眼掌中之物,就将包装直接拆开了,动作毫无生涩之感,格外熟练。   眼见闻修森用长指勾出其中一片,当即就要把袋状物拆开,薄溪云被惊得简直血色全无:“不、不用吧?”   少年脱口而出。   “就算讨厌我,也不用委屈你自己吧?”   闻修森的动作循声一顿。   男人垂眸看过来,还靠在他怀里的少年身形单薄较他许多,高度也矮上一分。闻修森的视线居高临下,面上神情颇有些莫测高深。   他终于开口,声线薄凉,却是一句。   “你想无套做?”   这话完全曲解了薄溪云那句“委屈你自己”的意思。   更是把本就面色苍白的少年吓得愈发紧绷难安。   而让薄溪云最心生惊怯的是,此刻,透过相贴的体温,他明显感受身下传来的异样高热。   刚刚闻修森只是被包装盒硌到,但现下硌着薄溪云的,却是比一盒12只更硬热可惧的东西。   不寒而栗的少年这时才发现,自己根本完全想错了。   就算闻修森心里再怎么厌恶嫌弃他。   可是身体却并不讨厌。 第56章 拒绝被养   056   虽然薄溪云自己并不持有此类观点,但他也清楚,的确有人会把感情和身体分得很开。   心理上的无感,并不代表生理也同样。   更何况,这还是一个拥有多性别、信息素和适配度的世界。   因此,眼下的情况对于薄溪云来说无疑相当不妙。   尤其是在察觉面前的闻修森抬手准备动作时,少年更是警惕十分,漂亮的圆眼睛里写满了戒备。   但那只指骨修长的手并没有对人做什么过火的举止,反而径直伸向了桌上的药碗。   闻修森只是伸手去端了药。   男人的动作,倒是显得迅速拉开两人距离的薄溪云有些误会了。   薄溪云不由怔了一瞬,心底也泛起了些许愧疚。   但他并没有彻底放松下来,身体也还谨慎地和闻修森保持着距离,整个人不动声色地悄悄挪到了沙发的另一侧。   如果是之前的薄溪云,或许他真的有可能会不懂。   可是上个世界最尾昏睡前的经历,却是为少年真切地上了一课。   对现下的薄溪云来说,虽然那只是一段他未曾亲身体会的记忆,但却也印象足够深彻。   所以刚才,少年几乎是堪称仓惶地从闻修森怀里避到了遥遥的沙发另一端。   薄溪云甚至没敢细想,方才硌到自己的热度,究竟是不是真的如他所猜测之处。   他自然也没再投去视线细看,不过此刻闻修森还穿着一件薄薄的长款风衣,衣摆遮住了许多,身上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男人英挺俊朗的眉廓依旧沉而冷,好像刚刚那句“你想无套做”并不是他说的。   再开口时,闻修森也只说了一句。   “喝药。”   不想再让刚刚的意外重演,薄溪云主动接过了药碗,捧着就准备自己喝,动作格外积极利落。   他的态度的确有些明显,好在对方也没有阻拦,扫了少年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闻修森起身,重新去倒了一杯温水。   离开沙发的时候,他还顺手地收走了刚才的那盒套。   室内相当安静,以至于片状塑料摩擦时的细微碎响都清晰可闻。   而拿着整盒特大号的闻修森面无波澜,又相当熟练地把拆开的包装盒重新盖起收好了。   薄溪云把脸埋在碗沿,努力忽略了身侧摩擦的异响,直到确定对方把整盒套完全收起来之后,他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原本没能分心注意的苦涩药味就直接冲入了少年的鼻腔。   “咳、咳唔……”   少年不得不掩住口鼻,闷咳两声,暂时先把药碗放在了桌上,缓一缓再继续。   这一碗药不知道是要针对什么治疗,但味道却是真的苦到刺鼻。   少年要喝的是中药,药汤应该是医院抓完药煎好后带回来的,桌上还有没来得及扔掉的真空包装袋。   薄溪云扫了一眼,药包上的确印着医院的标志和药材信息。   袋包里残留的一点药汁颜色也和少年碗中这些别无二致,看得出,除了医院的药汤,药碗里并没有夹杂旁它东西。   药包的标签上还由医生手写了一句标注,繁体的笔迹颇有些龙飞凤舞,薄溪云最后也只半蒙半猜地辨认出了两个字。   腺体。   倒好温水的闻修森已经走了回来,桌边的少年缓了一会儿,也重新端起药碗,准备喝下去。   但那浓褐色的药汁才刚一沾唇,薄溪云就感觉到了一阵酸麻的涩意。   汤汁再多一点,暖液漫进唇齿,竟是直接在舌尖苦出了一种疼痛感。   脆弱的舌面经不住这种刺激,细嫩的喉咙更是骤然收缩,还没被药汁碰到,就已然生出了惧意。   少年原本想咬咬牙,一口气把药汤全喝掉,结果这才第一口,他就没能撑住,不得不重新放下了药碗,用掌心掩住唇,艰难地想把这些药汤喝下去。   薄溪云很怕苦,他好像就是自小在蜜罐子里被养大的,一点点苦意都难以禁受。   这一小口汤汁咽下去,少年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唇瓣更苍白了几分,紧拧的眉看得人心尖发疼。   唇齿间已经满是弥漫的苦味,薄溪云艰难地呼吸了两次,才确保自己把药汤吞咽了下去。   但少年还没来得及放松一点,翻涌着袭来的反胃感瞬间侵占了细嫩的喉管,尽管薄溪云闭眼强行压抑了许久,最终却还是没能控制得住。   “咳咳、唔……!”   那点过于苦涩的药汤,到底还是被少年吐了出来。   薄溪云仍在紧紧地捂着自己的唇瓣,黏涩的汤汁顺着纤白的指缝和掌根流下来,他匆忙地拿纸去擦拭,视野已经完全被水汽模糊了,鼻腔和喉咙里满是火辣辣的痛感。   而那小半口汤药,明明少年根本没能喝下去多少,此刻他却感觉自己的喉管连同胃里,全被流经的汤汁引得全然烧灼了起来。   不只是药汁被吐了,连同胃里的一切好想全被搅晃着倾倒了出来。薄溪云停不下来地干呕着,可他今天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刚刚的一尖松饼也少得可怜,就连吐都吐不出什么来。   少年虚弱地呛咳着,单薄的背脊无措地不住颤抖,柔软的衣料下透显出了肩胛和脊背的轮廓,似是轻颤欲飞的蝶翼。   最后,他还是被走回来的男人扶住了。   大掌覆住了脆弱纤瘦的背脊,薄溪云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了对方怀里。   倒完水的男人已经脱掉了之前的大衣,露出了内里的灰蓝色西装马甲和雪色衬衫。明显高热几分的体温更清晰地传递过来,无声地安抚了少年那不住泛起寒意的纤薄躯体。   薄溪云的视野还被刚刚激出的水光模糊着,迷迷蒙蒙地看不清什么,只望见伸手为他轻抚后背的男人似是眉眼冷淡,好像嫌他很是麻烦的样子。   但闻修森照料人的动作却很是熟练,少年只是背上被人按揉了几次,就觉原本根本按不下的呕意消退了许多。   他又被长臂有力的男人轻而易举地圈抱在了怀里,连刚刚让汤汁弄湿的纤白手掌都被人细细地擦拭了干净。   薄溪云虚软无力地靠着对方,任由男人动作。少年尖尖的下巴抵在对方温热的大臂上,细嫩的侧颊贴住了什么东西,有点硌。   他便自己往旁边挪了挪。   挪完之后,薄溪云才发现,那是闻修森手臂上的西装袖箍。   因着刚刚的倚靠,少年的脸颊还被箍圈印出了一点红痕。   但他已经没力气挪开更多了。   除了男人熟练的动作,予以了薄溪云最多安抚感的,还是那似在霜冬飘雪般的信息素。   明明闻修森的信息素和他本人一样毫无暖意,却意外地深深抚慰了此刻虚弱至极的少年。   甚至连被药汤引发的剧烈反胃和头晕,好像都被驱散了许多。   薄溪云趴在男人怀里,迷迷糊糊地想。   怎么回事?   他是得就着闻先生的信息素才能喝药吗?   以薄溪云那浅薄的性别知识,加上之前看过的药物标签。他模糊地猜测,或许是因为自己分化过晚,腺体发育不良,让身体总有欠缺。   所以那来自于成熟Alpha的信息素,才能将他安抚。   只是这些分析到底也没能起到什么用处,对剩下的药汤,薄溪云还是没把握能喝下去。   太苦了。   他甚至感觉自己现在看见药碗就想吐。   许是因为看到小孩真的对药汤产生了阴影,闻修森并没有执意催促。   少年还被他圈在怀里,而闻修森已经抬手将药碗用封盖遮住,挡住了散溢的药味,随后,他又从桌上的药袋里拿出了一个药贴。   闻修森动作的全程,他怀里的男孩都没怎么动过,少年还在迷迷糊糊地想。   手长真好……   药贴看起来比浓褐的汤药要友好许多,薄溪云并没有露出什么排斥的神色,但等被撕掉保护封的药贴被男人拿到薄溪云的后颈处时,少年却瞬间紧绷了身体。   “不、唔……”   哪怕是性别知识再怎么匮乏的人,也不可能不知道后颈是什么地方——   那是信息素腺体的所在处。   薄溪云的皮肤偏薄,耳尖、颈后之类的部位本就比常人敏感,更遑论是分化成Omega的现在。   那药贴摆明了是要贴在后颈腺体上,可是散发着药味的贴布才刚靠近,少年就已经生出了激烈地反应,整个人蜷缩着往闻修森怀里躲。   “不要、别……呜……”   薄溪云穿的衣服全是特殊的丝绒材质,即使是被人关在独立的小洋楼中时,那些人也没有克扣过薄小少爷的穿着用度。   因为他必须用这种昂贵的特制衣料,才不会过敏或是被磨到红肿。   可是饶是如此,分化后的这几天里,薄溪云穿的也全是低领的衣服,被迫将颈后那片白到莹润发光的细腻皮肤裸露出来。   因为少年细嫩新生的腺体,根本经不起分毫碰触。   可是现在,男人却要将药贴贴上来,薄溪云怎么可能受得住?   甚至无需真正实践,单是设想一下那带着纹理的黏覆在脆弱的腺体上,细嫩至极的皮肤被药贴无情擦蹭,少年就几乎要受不住。   药贴靠近到仅剩一指的距离时,薄溪云的眼廓都已经红了。   颈后即将贴覆上的异物让他感觉非常非常不舒服,少年只能用带着鼻音的低软声线,含混不清地胡乱拒绝。   “不要,闻生,疼……呜、别……”   倘若当真被贴住腺体,那对薄溪云来说,其实根本不是治疗。   而是纯粹的惩罚。   许是少年带着哭腔的声线是在太让人心软,药贴终于在即将碰到细白后颈的时候停住了。   男人的手顿了顿,随即,那双承载了少年无尽祈求的修长手掌终于如宽赦一般,将药贴收了起来。   直到亲眼看着那令人生惧的药贴被放在相对安全的距离外,不太可能被拿回来,视野湿漉的薄溪云才好不容易松了口气。   可是他还没能彻底放松下来,下一秒,少年却猛然睁大眼睛,卷长脆弱的睫毛不住抖颤——   “呜、呜——!!”   闻修森的确收起了那被少年百般抗拒的药贴。   可他却是直接用长指,径直触按上了薄溪云纤长颈后的腺体!   敏感至极的脖颈连最昂贵柔软的丝质衣物的摩擦都不堪忍受,又如何能抵御如此直接的碰触。颤栗感如失控的电流般从单薄背脊向上蹿爬,少年细白的皮肤瞬间被薄汗打湿,莹白上泛起的细碎光泽远比沙发上的昂贵软缎更加漂亮。   男孩终于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无意识躲进对方怀里是多么严重的一个错误,他本能地想要逃开,可是身体却抽空了气力。   而他身前如同独裁者般的男人,连这一点细弱不堪的挣扎都不能容忍。   少年细窄柔韧的腰肢被大掌掐握住,牢牢地扣按在无可逃离的怀抱里。   而那在人细嫩的颈后引发了过火刺激的长指非但没有挪开,反而更进一步地按在了娇嫩的腺体上,甚至于微糙的指腹还找准了最敏感的区域,一点一点地摩挲压蹭过。   “呜……咿、咿啊……!”   少年的喘息已然破碎不堪,却又生生被这指腹的动作逼出了鼻音浓重的呜咽。男孩那双过于漂亮的眼眸终于撑不住积蓄的水光,颤着眼睫任由大颗的眼泪掉落下来。   他现在都已经直接被惹哭了。   却根本不明白,接下来还会经受什么样的对待。   Omega颈后最敏感不堪的软嫩部位,却被如此细致地抚摸着,有条不紊,寸寸不落。   而之前让薄溪云抗拒不已的腺体药贴,与闻修森的长指相比,根本微不足提。   少年终于在此刻绝望地知晓。   ——这才是真正的惩罚。 第57章 拒绝被养   闻修森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匀称,相当好看。   在之前拿奖的影片里,闻修森曾经饰演过一名外科医生。电影里拍摄了医生进行手术的镜头,荧幕上,闻修森的动作非常专业,甚至连极易露怯的缝合和打结手法都十足娴熟。   那是他对着医科教材手势图解和手术室纪录片练出来的。   这种对于细节都完全无缺的态度,还得到了导演的诚心赞誉。   不过在影片上映后,对于闻修森的这几个手部特写镜头,真正出圈的评价却并不是专业、严谨或敬业。   而是——   性感。   只是现在,这被公认为完美又性感的长指,却用在了薄溪云的身上。   少年后颈的皮肤本就薄嫩,他人又纤瘦,透过那白到近乎透明的皮肤,能清晰看到颈后骨节的轮廓。   而即使是骨节的部位,也很难经受外力的揉按与蹭碾,更遑论是较之生嫩百倍的腺体。   修长的手指覆按之下,新生的腺体如此细润腻软,似是什么饱含了蜜汁的莹润果肉,隔着薄皮能触及到其下柔软细嫩的甜蜜。   闻修森的身形比薄溪云高大许多,否则也不可能会那么轻易便将人圈困在怀里。   这种身形的差距在每个部位都对比得相当鲜明。闻修森的手掌长而宽大,只消三指就能将少年细白的后颈整个覆住,轻轻一握便捏控能在掌中,将少年最敏敢的部位轻易掌控。   而不住颤抖着的少年,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那看似松散的禁锢。   男孩袒路在外的白皙皮肤已然被细汗染湿,他细嫩的后颈被握在男人掌中,像极了一只引颈受戮的雪白鹤鸟。   那雪色的白与闻修森松握的手指上青色筋络形成了过于鲜明的差距,为整幅画面添上了令人心悸的色泽。   好在,那积蕴力度足以惹人生惧的成年男人并没有对掌下的少年做出太过出格的举动。   ——如果忽略了此刻少年滴落未停的眼泪和软哑断续的泣声的话。   没有哪个Omega会轻易把自己的腺体暴露人前,交付给一个Alpha,可惜性别知识十足欠缺的薄溪云并未能及早做出防备。   以至于到了这时,少年已经彻底地失去了反抗的气力。   新生的腺体对于身后的Alpha来说,是诱人无比的甜蜜,但对薄溪云,却是一点碰触都足以完全剥夺了他气力。   被微糙的指腹这么揉按过几次腺体,少年细窄的腰已然软得彻底。   他背对着男人靠坐在对方怀里,原本刚被抱着调整成这个姿势时,Omega纤裸的脚掌还将将能踩在闻修森的腿骨上,可是没过多久,少年就连踩都踩不住了,漂亮的小腿无力地滑落下去,被迫分开在男人的长腿两侧,不只小腿,连整个身体都止不住地在紧绷打颤。   薄溪云不知道闻修森想要干什么,他也根本已经无暇去想,仅剩的思绪只凝蓄成了唯一的念头。   早点、呜……结束……   可惜。   事与愿违。   “呜……闻、呜啊!!”   已然被摸到洇红的腺体重新被长指覆住,而这次,男人竟是用指尖施了力去碾磨按揉。   这动作几乎把本就濒临极限的少年激得直接晕厥过去,原本虚弱了许多的泣音几近失声,尾音格外沙哑不堪。   “……咿、呜……”   薄溪云是真的受不了了,他挣扎着用手肘去推拒身后Alpha的动作,拼命想要向前挣去,哪怕只是挪开一点。   也好过这种烧焚殆尽般的严苛折磨。   然而只是这可怜的仅仅一点的逃离,也根本不被允许。   少年推拒的手臂根本没能存下多少气力,才只推过两次,他就被身后的闻修森直接握住了上臂。   薄溪云身形纤细,体重过于轻了,手臂也根本没能存下多少肉,以至于男人一手就能将他的上臂直接掐握过来,轻而易举。   随即,Omega的另一只纤长上臂也被男人握在了掌中,隔着薄薄的上衣,少年手臂内侧的细嫩部位被温热有力的拇指掐按住,以至于他的手臂全然失了力气,只剩下纤白的指尖在虚软地颤栗。   这个被从身后握住双臂的姿势,让少年更彻底地被掌控住了。   低泣的Omega宛如一个脆弱精致的玩偶,只能任由肆意摆布,Alpha温热的气息从背后整个笼落,让他根本无处可躲。   对几近崩溃的薄溪云而言,此刻唯一仅剩的丁点宽慰,或许就是男人用了双手来掐握他,因此没了手再去碾磨他颈后的腺体。   可就只是这一点慰藉,也在下一秒碎裂成了齑粉。   “呜……别、呜啊——别磨、咿呀……!!”   那因为过度的揉躏变得脆弱不堪的腺体,却是再度被温暖有力的热度覆住了。   少年漂亮的眼睛猛地睁圆,瞳孔已然有些涣散,他失神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分辨出了后颈的触感。   闻修森的确没再用手去碰他的后颈。   ——却是改成了用鼻梁去蹭。   从苏醒后第一次与闻修森见面时,薄溪云就对男人的长相有了深刻的印象。   闻修森的眉眼与易钟深极像,但许是因为年龄较长,闻修森又更凌厉沉冷几分。   男人的鼻骨高挺,轮廓分明,他是天生骨相优越的类型,远胜于那些皮肉精致、骨相不足的演员。   毕竟,无论如何化妆和打光,骨骼的缺陷都很难被弥补。   相较之下,闻修森的长相就非常适合大荧幕,他也格外受到电影导演的青睐。   可现在,薄溪云却是被迫用最脆弱的腺体,一点一点地描绘出了男人鼻梁的完美弧廓。   在用鼻梁碾蹭的同时,闻修森的气息也正落在少年细白的肩颈。   明显高出几度的温热鼻息将细润的皮肤激起一层薄薄的颤栗,但这与腺体上的刺激相比,已经让人无暇顾及。   等到最后,饱受磋磨的腺体终于被Alpha的薄唇吻上去时,少年已是失声啜泣,再难自抑。   他就这么被从新生的腺体中,激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清甜的橙花味散溢满屋,连已然有些神智昏沉的少年都清晰闻到了那抹淡香。   唇齿间之前还将人呛咳到难受的药汤苦味,不知何时消弭褪去,全然被这清甜怡人的清橙气味所代替。   这是薄溪云的信息素。   橙花香气。   只是尽管苦味消去了,少年却依然没能被慰藉几分。   终于被激出信息素的腺体像是彻底耗尽了全身的气力。之前还能有些挣动的Omega彻底软了下来,贴坐在闻修森怀中。   也因此更紧实地感知到了身下愈发分明的烫热。   那是被Omega的信息素所勾起的本能热度。   清晰无比,无从忽略。   几近脱力的少年感知到了这无声的危险,本能促使他颤栗着想要避开。   可是动作还未成型,他就被身后的男人更紧地扣按在了怀里。   上臂的禁锢终于被松开,可紧接着被钳握住的,就成了薄溪云那纤长易折的脖颈。   修长的大掌直接握住了男孩的咽喉,温热的虎口恰好卡住Omega纤挺的喉结。这一下,薄溪云连呼吸和命门都被掌握在了对方手中。   男人那过分的占有欲初现端倪,   甚至不允许存有任何一点的退避。   单薄的背脊被抱拥覆住,清瘦的腰胯被压按着无可逃离,像是要把少年整个人都蒸融在这滚淌的灼热中。   后颈上的碰触已经分不清是厮磨还是亲吻,最难捱的几瞬,薄溪云甚至恍惚生出恐惧,以为那腺体的薄皮会直接被坚利的齿列所咬破。   过度的刺激之下,少年紧绷的神经终于再难支撑。甚至于最后闻修森其实并没有真正做什么,也没有将Omega标记。   然而就是如此,薄溪云也没能撑住,就这么昏了过去。   他太纤弱。   又太过诱人了。   *   再醒来时,室内光线仍旧很昏暗。但苏醒的薄溪云身体却格外疲惫又沉重,隐约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睡了一整天。   他艰难地眨了眨眼睛,朝四周望了一圈,确认自己仍然在二楼的房间里,而不是被关回了之前的独栋小楼。   温暖的室内只有薄溪云一个人——至于另一位,薄溪云从睁眼时就确认了,对方并不在。   是相当肯定的不在,因为现下,薄溪云对闻修森的气息太过敏锐,根本不可能错认。   昏睡前的经历涌入脑海,虚弱的少年不由松下了撑起身的手臂,又把自己埋进了软枕里。   近乎自暴自弃。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颈后那种令人酥痒发麻的异样感已经不在了,反而生出了些凉凉的润意。   薄溪云伸手探过去小心地摸了摸,摸到了一点如同水似的胶状固体。   那应该是什么医用凝胶,效果倒是很明显,少年感觉明显放松了很多,后颈也不再紧绷,反而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但即使如此,薄溪云身体其他部位的疲惫却根本无法忽略。   ……他连指尖都还是软的。   昏睡前的事,薄溪云并不想多加回忆。从知道闻修森对他的记恨和厌恶起,他对男人的行径就已经有了并无下限的预设。   但让薄溪云没能理解的是,尽管那样翻来覆去地折腾他,闻修森却并没有继续到底。   也没有真正标记。   为什么?   现在薄溪云对自己目前的处境状况知之甚少,只能靠仅有的信息进行摸索推测。他正思忖的时候,就无意中瞥见了身上的异样。   少年此刻盖着的仍然是柔软异常的鹅绒被,但在被子上方,以及他的枕头两侧,却堆叠着不少衣物。   薄溪云好奇地伸手去摸了摸。   他认得出,这是自己的衣服。   向来之前闻修森在这儿住的时候,薄小少爷偶尔过来,也会带来一些换洗的衣物。   薄溪云不太懂闻修森为什么要把这些衣服摆在自己身边,但他瞥见一件灰色衬衫时,视线却不由得顿了顿。   少年伸手,努力克制下指尖的轻颤,把那件叠得整齐的衬衫抽了出来。   这衬衫明显不是薄小少爷的风格,更不是他的尺寸,而要宽大许多。   薄溪云迅速反应了过来。   这件衬衫是闻修森的。   昏睡前的回忆涌上来,薄溪云像是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又皱眉看向那件衬衫。   赌气似的,他甚至有点想把闻修森的衣服推下床去。   但恰在此时,在那些堆叠的衣物里,薄溪云忽然碰到了什么硬物。   他把微鼓的口袋翻出来,就看到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那竟是一只手机。   手机是旧款,而且装在薄溪云自己的一件外套里,少年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自己随手放进去的备用机。   薄溪云立刻按了开机,手机还有电,他尝试着搜寻了一下,发现这台手机上各个软件里自动登录的账号,基本也都因为密码被更改,而被强制登出了。   唯独只有一个社交软件还上着线。   脸信。   薄溪云扫了一眼就发现,这台手机上登录的脸信应该是小号,ios系统不能同时登录两个脸信账号,所以他才用旧款手机上了小号。   此刻倒是歪打正着,薄溪云之前主要使用的账号被改了密码,这个小号却没被人发现,现下正好可以用这个备用机查看。   薄溪云迅速翻起了脸信,尝试找出一些有效信息。   这个小号上的好友并不多,但好在都加了备注,让人不至于分辨不清。   但就在少年翻着通讯录查看的时候,有个群的消息弹窗却一直在跳出来。   那是个大群,五百人加满了,消息提醒很多。薄溪云一开始没有注意,直到发觉聊天内容涉及自己时,他才视线一顿,随即点开了群聊天。   群内还在热火朝天地聊着。   【薄四少分化的事是真的?】   【真的,他分化成Omega了。】   薄溪云扫了一眼,发现这是个媒体群,发言的有不少都顶着报刊或自媒体的名字。   他点开群成员,发现聊天群的群主之前被自己备注过。   薄二特助-米数。   这个媒体群是薄二少的助理建的?   薄溪云查看的时候,群内聊天消息还在持续累积。   因为人多,聊天的也不是同一拨。   有些人在说。   【之前我就觉得了,这小少爷那么娇惯,一点苦头都吃不了,不是Omega才奇怪吧?】   【确实,我刚听说他分化的时候,都没感觉这是新闻~】   【但是这消息放出去肯定还是很吸引人的,能赚一笔】   【什么时候能放新闻?还是等米sir消息吗?】   还有一波人在讨论。   【那他之前包养的那么多艺人怎么办?】   【尤其是闻,他看起来可不像是能被Omega睡的样子】   【闻生之前也不是被睡啊,他睡薄四少才对吧。】   【他还养人压自己?这不是想不开嘛……就这小少爷,不用花钱也有很多人乐意效劳呀】   这个话题迅速引起了群内所有人的关注,一时间,其他讨论都停了,所有的发言去围绕起了这件事。   群内刷屏了不少意味不明的笑容表情,但又有人说。   【这活可不好做,估计也就闻生忍得住吧】   【这有什么不好做的?】   紧接着,那人一句话,就让群里都听懂了。   【四少这么娇生惯养,一点疼都受不住,肯定要雇工听话嘛,到时候叫停立刻就得停,这种忍耐力谁能做得到?】   众人恍然。   【怪不得闻能跟着小少爷这么久,忍神呀。】   【看不出哦,还以为闻生会很猛呢。】   【他肯定很猛,看鼻梁就能看出来的,就是以前都要忍着】   【以前?现在呢?】   立刻有人暗搓搓地发言道。   【现在?还有哪家不知道吗?闻影帝正在给薄少养身体呢。】   【养着为什么,显而易见嘛】   聊天刷的很快,薄溪云粗略看着,他知道香江的媒体一向没什么口德,所以对那些信息其实也没怎么往心里去。   但看到最后几条时,他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昏睡之前,闻修森为什么没有继续?   被包养了三年的男人,或许之前的作用不过是一只人型道具,小少爷高兴了就用用他,不高兴就立刻喊停,却从未顾及过闻修森的感受。   可是现在,情况却变得完全不同。   无论从形势,还是性别。   都是闻修森成了近乎独裁的主导者。   凉意顺着背脊爬起,薄小少爷忽然生出了一种不祥的猜测。   闻先生并不是善心大发,心生怜悯地放过了他。   而是因为少年晕了过去,不能尽兴才停了手。   男人耐心十足,甚至不惜为他疗养身体,只为等着之后再和薄溪云算总账。   让小少爷也真切地体会一下,被用做不必顾及的发泄工具,无论怎么哭不会停手。   ——全听任另一个人摆布的感受。 第58章 拒绝被养   058   对闻修森被薄小少爷包养了的这件事,整个媒体群内几百号人似乎都心知肚明。   但薄溪云却发现,自己在公开平台进行搜索时,并没有查到什么闻修森被包养的新闻。   事实上,不只是没有绯闻,闻修森的各种私人信息都很少被报道。   似乎除了上镜,他就没有了任何的多余曝光。   这一点让薄溪云都觉有些奇怪。   因为这大概率是有意为之,不然单是这个群里的媒体人,就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新闻。   香江小报可是什么都敢写的。   而闻修森的绯闻之类私人信息之所以能隐瞒得这么好,薄溪云推测,一方面应该是因为闻修森目前的工作重心已经转到了内陆,在香江待的时长明显少了很多。   另一方面,肯定也是有人为他做过公关。   这就是奇怪之处了。   公关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对于艺人来讲,曝光量越多越好,某种意义上来说,流量就是明星的生命。   被遗忘等于死亡。   可闻修森的私人信息却少得近乎绝迹。   薄溪云又习惯性地从投资方的角度思考了一下,感觉这应该是闻修森的定位问题。   这样没有花边信息的艺人,相对而言较为安全,更能挣钱,也更容易被掌控。   “……”   想到掌控,少年不由脊背一凉。   如果真是这样。   那现在,闻修森岂不是更想好好报复一番了?   脸信群里的聊天还在继续。   【之前预料过小少爷是O,其实闻生给人感觉也是啊,真真好像个Alpha。】   【反正闻是我见过鼻梁线条最优越的男星了,听说鼻梁高的人,那里也很顶诶。】   【那是,从他早期演的那部警匪片就看得出来,多明显,闻sir的硬件很优秀啊】   薄溪云扫了一眼,就察觉了关键。   群里还有人在遗憾,硬件设施这么好的闻修森,居然没拍过什么感情戏份。   但薄溪云却在想。   所以,连媒体人都不知道闻修森是Alpha的事?   薄溪云几乎能确定这里面八成有自己的手笔,因为隐瞒性别之类的关键信息,已经不是纯粹的艺人能搞定的了,肯定有薄家这类的势力插手。   可,这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之前他是想把人藏着,只给自己用?   这个猜测不由让少年原本放松下来的后颈都重新生出了寒意。   闻修森原本身为备受瞩目的大明星,却只能听任摆布。   一朝反转,他会怎样以牙还牙、一一报复?   甚至都还没正式开始,薄溪云就已经用昏厥的代价,深切体会到了男人那只是冰山一角般显露出的控制欲有多么恐怖。   思及此,原本还腰酸腿软、没什么力气的少年立即压下倦怠,加快了自己进度。   这个满员的媒体群是备用机上的脸信里最活跃的一个群,里面的聊天记录相当丰富,薄溪云大致往前翻了翻,发现里面基本都是和薄家有关的信息。   加上群主的身份,这个媒体群应该就是薄二养着来做舆论造势的。   薄溪云搜了下自己的名字,也找到了不少讨论。   从前段时间到现在,与他相关的内容基本就是两件事。   第一自然就是薄小少爷不孝不悌之举。和薄溪云之前搜到的大量公开新闻一样,媒体群里统一了口径,对薄四少不去照看病重父亲的事进行口诛笔伐。   第二,则是媒体们最近在做的重点。   这群媒体接到了薄二少手下的授意,准备营造舆论,大肆宣扬薄小少爷投资公司破产之后,自暴自弃、郁郁寡欢的事。   哪怕是现在,群里也有人在讨论这件事。   【准备再发两条薄四花钱刷爆卡的推文,正好还有几张之前跟拍他的图,各位记得及时转喔】   【OK,最好Po图的气氛再阴郁一点,才好烘托】   【这样一来,等之后小少爷分化成Omega一传出来,大家就都清楚,他根本搞不成什么事业,只能被养着了~】   【本来就是,Omega就该被养在家里,做什么还要抛头露面】   显然,这波造势的目的也很明确。   薄家人就是要把薄溪云当成拉拢一个强力Alpha的工具,在遗产分割的过程中,将他彻底排挤出核心位置。   薄英诚今年已经七十有余,薄小少爷却才十九岁,三个哥哥的年纪都要比他大出许多。   生母去世后,薄溪云连大学都没去上,整日浸淫在娱乐圈里,沉醉于灯红酒绿,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没有了薄英诚的宠爱,显而易见的,薄小少爷根本没有能力去和几个老谋深算的哥哥争。   当然,在这马上要分遗产的关键时刻,几个哥哥对薄溪云也没有过分轻视。   群里就有人发言。   【不过,小少爷在公众那边还是有点影响力的,年初他投拍的一部片子就有不少好评吧?今天晚上金象奖要颁奖,我听内部消息说,这片子很有希望啊。】   【你说《表里不一》?这部确实被不少人看好啊】   但也有人道。   【那又怎么了,影片被好评,公众记住的只有演员和导演,顶多再加个制作团队】   【对啊,今晚的典礼薄四又不会露面,之后发刊时再压一压,还有几个人会记得这是他投的片子?】   这些消息也提醒了薄溪云。   今晚正是香江影视圈最顶级的奖项,金象奖的颁奖典礼。   而那部年初上映,饱受好评,一举拿下了三十多亿票房的《表里不一》,主演正是闻修森。   薄溪云这才恍然,难怪近两年一直在内陆发展的闻修森,会专程跑到香江来。   看样子,这部影片在票房口碑双丰收之后,更有希望能锦上添花,夺得奖项。   薄溪云很快理清了思路,目前他的选择并不多。   媒体群所议论的两项重点中,第一个就是他根本不能主动去碰的。   尽管媒体一致对薄小少爷不去病床前尽孝的举动大家指责,但薄溪云现在也不可能直接去病房。   三个哥哥对遗产争得那么厉害,薄英诚的病房此刻一定被他们的人层层盯看,是最严防死守的地方。   薄溪云要是真的过去,不仅什么都干不成,还会自投罗网。   相比之下,倒是今晚的金象奖晚会,对薄小少爷来说可能更有助益。   金象奖的典礼向来会有各路大咖齐聚,薄溪云如果能去,说不定可以联系上什么旧友。   而且。   少年的视线落在屏幕里那部影片的名字上。   《表里不一》。   这部影片,他还记得。   当初导演和编剧拿着初版剧本找上来时,薄溪云就很喜欢。   他也想看看这部影片得到认可、收获盛大荣誉时的模样。   不过,薄溪云对自己今晚能不能出去的事并没有太大把握。   如果他想要突破,估计还要从闻修森身上入手。   薄溪云思索着,他刚刚拿手机时就发现,自己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距离典礼开始只剩不到四个小时,闻修森肯定已经去典礼现场了。   该怎么让守在附近的闻修森手下,把自己也送去现场呢?   薄溪云先把备用机充上了电,这款手机显然已经被遗忘在衣兜里有一段时间了,电量所剩寥寥无几。   充上电之后,少年又起身准备去洗漱,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   下床的时候,他还小心地藏好了备用机。   少年准备着,如果等下真的没办法,就用备用机上的脸信联系几个人再想办法。   薄溪云的动作很小心,但在下床的时候,他还是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异样。   从昏睡中醒来,少年不只指尖发软,身体也没什么力气,像是在昨日的荒唐行径中全被耗尽了。   薄溪云走路时的动作也不太顺畅,等他好不容易洗漱完回来,坐回床边检查了一下,就发现。   自己原本白生生的大腿内侧,全被磨红了。   更后方的部分看不到,但薄溪云也能感觉到自己臀下的微微刺痛。   想来那些皮肤软嫩的部位,也被蹭出了红肿。   想起昨晚的事,少年不由皱眉。   他甚至都不知道,腿根处这些伤,到底是被磨肿,还是被烫红的。   初醒时还未觉,这一走路,薄溪云就感觉到了红痕的部位有些疼,他正认真查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房门传来的动静。   谁?   少年匆忙理好睡衣,一抬头,就撞上了那让他昏睡了一整天的罪魁祸首。   “……?”   薄溪云不由意外。   闻修森不是去参加颁奖典礼了吗?   穿着修身西装的男人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保温盒。落后一步的助理也跟着走到了门口,还在低声汇报。   “礼服已经送来了,造型团队在等您,最迟一个小时之后要到化妆间……”   直到看见房门被打开,男人径直朝屋内走去,助理才识趣地停了嘴,为两人带好了门。   其实助理也纳闷,给小少爷送饭的活,自己完全可以胜任,也不知道老板怎么想到,时间这么紧还偏要亲自跑一趟。   带着疑问的助理停在了门外,室内,闻修森一走进去,床边的少年就下意识地退远了一些。   几乎是本能地反应。   但这反应似乎也没什么用处,闻修森并没有直接逼上前,却是面色无波地问了一句。   “腿疼?”   薄溪云这才发觉,虽然自己在门响时就匆忙地做了掩饰。   但他自己查看大腿内侧的事,还是被闻修森发现了。   昨晚留下的深刻阴影让薄小少爷着实没能用上什么友好的语气,他硬邦邦地说了一句。   “不关你的事。”   相较之下,明明今晚还要等待重要奖项的闻修森却显得淡然许多,他随手将保温盒放在了茶几上,单手拧开盒盖,一股诱人的香气飘散开来。   盒内装着一碟水晶蒸饺和一碗蛋羹,还是从薄溪云最常去的茶楼带回来的。   香气飘出,睡过了一整天的男孩不由被勾住了视线。   他着实有些饿了。   但等闻修森向床边走来一步时,如惊弓之鸟似的少年却还是立刻戒备了起来。   他甚至没来得及穿好拖鞋,光着脚跑开了几步,躲去了和男人离得最远的地方。   少年警惕十足,还没忘了闻修森刚提过腿疼的事。   “干什么?”   色厉内荏的小少爷,并不知道除了腿根,自己细白的颈上、纤挺的喉结、一掌可握的上臂,乃至于看不见的薄白后背上,都还带着未曾消退的痕迹。   而被百般防范着的男人面色淡然,也没有再继续靠近,只心平气和地问了一句。   “晚上颁奖,你去么?”   薄溪云着实愣了一下。   他之前还在想怎么诓骗闻修森的人把自己送去典礼,没想到正主回来了。过于深刻的阴影让他没能过多冷静地面对男人,可薄溪云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会主动向自己提出邀约。   少年皱了皱眉,并未完全放松警惕。   闻修森为什么要带他去?   许是小少爷的表情太好猜,闻修森又淡淡地补了一句。   “林导问的。”   林殊,《表里不一》的导演。   薄溪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放弃这个机会。   “我去。”   少年等着闻修森说他的条件,但闻修森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向桌上示意了一下。   “吃饭。”   他还道:“穿鞋,地上凉。”   薄溪云的视线在男人和水晶饺之间来回了几次,他还没彻底放松警惕,就见闻修森已经转身,走向了放着药盒的橱柜。   男人从药盒中拿出了一个格外眼熟的东西,薄溪云不由后背一紧。   “你……”   闻修森拿出来的,正是他昨日差点用在薄溪云身上的腺体贴。   男人也给了合理的解释。   “贴上才能出去,裸露在外有风险。”   刚刚分化的薄小少爷实在太过敏感,不用腺体贴的话,稍微一点擦蹭就会让他很不舒服。   但对此阴影太重的薄溪云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他细眉紧皱,斟酌着,问:“可以换不带药的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后颈:“比如现在用的这种。”   “凝胶会化,”闻修森说,“而且不能阻隔信息素的外散。”   薄溪云抿唇,纠结的神色直接写在了漂亮的脸上。   他想出门,但是不想用药贴。   见状,今天显得格外耐心的闻先生又道。   “不贴也可以,还有一种方法。”   少年的眼眸一亮:“还有什——唔!”   他的话根本没说完,就被迫打断了。   原本谨慎地站出很远的薄小少爷因为对话时的分心,未能察觉地被人拉近了距离,于是这一瞬,他就被一步迈过来的男人抱了起来。   薄溪云终于察觉到了对方腿太长的坏处。   还光着脚的少年被人轻而易举地抱起,闻修森一手圈过他纤薄的后背,一手横过少年的臀下,筋络分明的手掌直接握住薄溪云外侧的大腿,将人稳稳托抱住。   Omega的臀肉在有力的手臂上压出柔软的凹陷,细腻的大腿外侧也被长指按出可爱的浅涡,他就这么直接坐在了对方的手臂上。   薄溪云不得不抱住对方肩颈,以防止自己会被摔下去。   他不由得睁圆了眼睛,甚至没来得及惊讶自己被抱起的事,就更深切地体会到了另一个事实。   两人之间,竟会有着这么明显的体力差距。   男人的动作如此轻描淡写,抱他好像还没抱一只猫崽费力。   但薄溪云已经来不及细想,就被放回了床上。   他陷进了温暖的软垫里,被俯身的男人困在了双臂之间。   闻修森的眉廓高挺,他一向没什么表情,此刻背着光,眉目冷得更像是淬了冰,视线笼落下来时,让身下的少年根本无处可避。   “另一种方法。”   薄溪云怔愣着,听见闻修森淡然开口。   “腺体标记。”   一同笼下的,还有霜雪似的薄香。   男人还补了一句,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模样。   “临时的也可以。” 第59章 拒绝被养   059   这预料之外的提议让少年明显地怔了一下。   但那冷雪淡香的寸寸迫近,却又让薄溪云立即回过神来,他慌忙回答。   “不要……不要标记!”   他怎么可能答应这件事?   和腺体标记相比,药贴简直要更可爱八千倍。   俯身下来的男人与薄溪云相距不过一指的距离,对那张冷漠迫人的俊脸,即使少年不想看,都很难避开视线。   而他只是瞥见了闻修森那廓线冷厉的薄唇,就瞬间回想起了昨晚被落吻在颈后的感受。   那种瑟缩颤栗到令人近乎窒息的经历,薄溪云实在不再来一遍。   还被人困囿于身下的小少爷板起漂亮的脸,努力把话说得很硬气。   “我选药贴!”   事实上,虽然薄小少爷目前的姿势着实有些危险,但打从心底里,他却并没有什么过度的慌乱。   薄溪云自己也发觉了这一点。   即使两人的体力差距如此悬殊,即使男人已经逼压到了身前。   但潜意识里,薄溪云好像清楚。   闻修森并不会真的强行标记他。   所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薄溪云清楚,虽然上个世界的记忆的确有所留存,但他也不可能因此就对闻修森全然信任。   更合理的解释,应该是闻修森还要顾及薄家的势力,不会做得太出格。   薄小少爷分析得很理智。   况且,晚上的颁奖典礼马上要举行,闻修森也不可能在这里耗费太多时间。   许是应了他的分析,男人的确没有坚持继续。   闻修森从床铺起身,重新拿回了之前被抛下的腺体贴。   “我自己——”   薄溪云推拒的话刚说到一半,就自己消了音。   因为床边的闻修森抬眼扫过来,虽然他依旧面无表情,脸上却明晃晃地写着。   不行就标记。   小少爷只能忍气吞声地被迫向人露出细白的后颈,被对方贴住了腺体。   今天的药贴似乎和昨晚的那款并不完全一样,刺激性没有那么强,药味也不算重。   其实真要说起来,昨晚的腺体药贴也没有什么副作用。   只是小少爷体质太敏感,一点点刺激都很难禁受住。   不说敏感的腺体,就连少年腿根和臀后的软肉都如此细嫩。   昨晚在被闻修森圈按在怀里的时候,他隔着布料都能被磨出痕迹,烫得洇红。   所以这一回,尽管腺体贴的药性已经温和了许多,但被贴住后颈之后,薄溪云还是有些恹恹的,没了精神。   他连东西都没能吃下多少,用了一点尚且温热的蛋羹,就没再动了。   薄溪云吃饭的时候,闻修森就坐在一旁。   男人脊背笔挺,视线一直落在少年身上。   闻修森的视线过于专注,以至于薄溪云都觉得,自己是不是吃得太少了,紧接着就要挨训。   可是医生也说过,分化过晚的症状之一就是食欲不振。   “不吃了?”   眼见问出这话的闻修森声线格外冷淡,薄溪云迟疑了一瞬,还是道。   “吃不下。”   不过让他意外的是,闻修森并没有生气。   男人甚至像是习惯了一样,直接拿过了薄溪云放下的汤碗,迅速地吃掉了食盒里剩余的那些餐点。   就连少年没吃完的大半碗蛋羹,都被闻修森几勺解决了。   薄溪云不由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对方拿着自己用过的汤勺吃完了蛋羹。   发觉了他的视线,闻修森抬眸望了他一眼,说。   “路上备了点心,饿了告诉我。”   小少爷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哦。”   颁奖现场与闻修森住处的距离并不算远,加之他们坐的车还是特殊牌照,因此一路都畅通无阻。   甚至于薄溪云都没怎么感觉到晕车,他们就已经抵达了目的地。   薄溪云扫了一眼时间,发觉路上才花了十几分钟左右。   这么说也难怪,到了这个点,闻修森还能有心情回去一趟,把薄溪云带出来。   不过这个想法只持续了一会儿。   因为等闻修森的化妆团队赶过来时,连薄溪云都看出了他们的急切。   “先生终于来了——快快,赶紧让托尼把礼服拿来!”   闻修森要走红毯,造型流程便比其他人都繁琐许多。趁着他去化妆室的时间,薄溪云就打算在附近转转。   不过少年还没走出几步,就被人叫住了。   “薄少!薄少!”   “允云~快过来啦!”   拦住薄溪云的并不是闻修森的助理和保镖,而是另外的两个化妆师。   薄溪云扫过一眼,就回想起了这两人的身份。   这是他自己的造型团队。   两个化妆师把薄溪云领去了一个单独的化妆间,化妆间里还有四五个人,都是薄溪云熟识的面孔。   时间有限,几人也没有废话,迅速地为少年打理起来。   见到自己的团队,薄溪云明显愉悦了几分。   至少他能有机会多了解一下自己的情况了。   不过薄溪云才刚开口想问,就被长发短裤的男化妆师提醒:“允云先别张嘴巴,吃到唇膏你又会嫌苦啦。”   少年眨眨眼睛,乖乖地安静了下来,任人描绘。   几人的动作都格外利落,显然水准相当专业。刚刚开过口的男化妆师还在描完唇色的紧张间隙,对着小少爷仔细端详了一瞬,愉悦地捧心。   “允云的唇还是好嫩哦。”   几个同伴显然都习惯了男化妆师的风格,面色不惊地继续忙碌,一个女生还拍了拍他:“让让,露西。”   随即,女化妆师就俯身过来,小心地为少年修起了眉。   室内正在忙碌的时候,化妆间的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了,有人大步走了进来。   “四少——终于舍得过来了?可让人好等。”   几个化妆师纷纷和来人打招呼。   “陈少。”   薄溪云从镜子里向后瞥了一眼,发觉来人他也认识。   这人是过去和他玩得比较熟的朋友,也是个年轻的二代,陈天鹏。   陈天鹏已经打理好了,一身的高奢西装,还缀着闪片,整个人显得很是骚包。   显然,像闻修森和薄溪云这样晚来的人并不多。   陈天鹏开口就道:“我可听说了啊,你投的那个片铁定有奖,今晚收成不错啊。”   薄溪云看看他,道:“你来就是说这个的?这话你半年前就说过一回了。”   陈天鹏是光莱影城老总的儿子,大半年前《表里不一》上映的时候,影片的票房表现就格外喜人。   对此,经营影院的陈家自然清楚。   那时陈天鹏就和薄溪云打过包票,这片子之后肯定能扫奖。   陈天鹏一笑:“这不是高兴么?再说,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表里不一》拿了奖,姜城肯定也很高兴。”   薄溪云皱了皱眉,刚刚说话的时候,他果然吃到了唇膏。   其实唇膏没什么怪味,甚至还有些淡淡的草莓香,但小少爷的舌头太刁,舔到一点,就觉出了苦。   薄溪云顿了顿,压下舌尖异状,才继续道:“你真和姜城在一起了?”   姜城是《表里不一》里的一个配角演员,长相还算出挑。   之前圈内就有传闻,说他最近和陈天鹏走得很近,没想到今天被陈天鹏亲口坐实了。   “在一起是个什么说法?”陈天鹏被逗笑了,“不就是玩玩么,姜城长得挺合我胃口,又是个Alpha,对了,你知道他信息素什么味吗?”   陈天鹏说着,走近了过来。   坐在化妆椅上的薄溪云不由一惊。   他忽然想起,自己现在也有了信息素。   而他分化成Omega的消息,还没有真正公开。   不过靠近来的陈天鹏并没有发觉什么异样,还在继续道。   “他的信息素是檀香,上次我见过姜城之后回去,老爷子挺喜欢的那味道的,还问我是不是淘到了什么老物件,才染上了香味。”   见陈天鹏没有异状,薄溪云很快反应过来。   应该是腺体上的药贴完美地阻隔了自己的气味。   而少年刚刚已经换上了高领的礼服,腺体贴也被遮住了,旁人看不到。   薄溪云随口应了一句:“那不是挺好。”   “确实挺好的。”   陈天鹏很满意。   “而且姜城信息素还能一直外散着,他好像是B极吧,压迫感也不强,正好合适。”   薄溪云好奇:“B级?”   他隐约记得Alpha和Omega内部还有另外分级,但更具体的却不清楚了。   大家也都知道小少爷对性别知识了解甚少的事,一旁几个化妆师解释道。   “对嘛,A和O都会分成S、ABCD五个等级。”   几人又具体解释了几句分级的知识,薄溪云听着,却忽然想到一件事。   既然能外散信息素的姜城是B级,那闻修森呢?   其实对闻修森的信息素,薄溪云的体感并不算多,这两天,他都只有在特别接近闻修森的时候才能闻到。   闻修森却从来没有主动散发过。   甚至于昨晚在薄溪云的腺体受刺激时,他都没有感知到太多闻修森的信息素。   这是不是说明,闻修森的信息素浓度很低,不能外散?   薄溪云试探着问:“那平时身上没有明显信息素味道的Alpha,是不是最低的D级?”   几人闻言,却一脸古怪地看他,连陈天鹏都挑眉:“我说四少,你这性别知识也太匮乏了点。”   薄溪云莫名:“怎么了?”   “身上没有外散气味的不是D级,”陈天鹏说,“而是最高级别的S啊。”   薄溪云一怔:“……啊?”   旁边几人已经七嘴八舌地补充了起来。   “越高级的Alpha,自控能力越强,所以只有S级,才能彻底地将自己的信息素隐藏起来。”   “不过S级Alpha太罕见了吧,本来Alpha数量也不多,S级不得万里挑一了。”   “就是嘛,好像S级的信息素浓度会特别高,所以才轻易不会外散,不然容易误伤。”   “是啊,他们的控制力都是一流的吧,听说就连那个~都能控制得住。”   薄溪云又好奇:“那个是什么?”   几个化妆师掩唇笑道:“发情期呀。”   “……”   薄溪云沉默了一瞬,但不可否认,他确实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发情期是个薄溪云完全还没考虑到的问题,而在模糊的记忆里,薄溪云并不记得闻修森之前有过什么异样的发作。   闻修森作为一个隐瞒了性别的大明星,又被薄小少爷包养,想来他也不可能随便去外面找个人来解决发情期的问题。   这么想想,应该是闻修森的自控力更强,自己撑过去了。   结果薄小少爷这一口气还没松完,一旁的男化妆师露西就插嘴嗔道。   “什么呀,你们几个人的生理课也没及格吧?”   “S级Alpha的信息素浓度最高,发情期自然也最难熬,哪有这么容易能过去嘛。”   几个化妆师莫名:“生理课没教过吧?”   S级的Alpha和Omega数量都那么少,课本上又不会特意讲。   同伴们都了解露西的性子,当即有人问露西:“是你从哪个特别渠道了解的吧?”   露西但笑不语,一双眼睛笑得格外媚人。   一旁的陈天鹏也道:“他说得没错。”   薄溪云皱眉,就听见陈天鹏说。   “S级Alpha虽然很能忍,但发情期最猛烈。忍得时间太长,肯定是会反弹的。真到失控的时候,就会凶性毕露。”   “之前就听说有个S级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匹配对象,忍耐了太久,后来他在一次发情期彻底失控,信息素暴烈到其他人都不敢靠近。”   陈天鹏挑了挑眉。   “最后,那个Alpha生生按着他刚找到的Omega做了整整半个月。” 第60章 拒绝被养   060   屋内几人都发出了“哇”的惊叹,他们的表情也很好奇,像在听故事。   然而对薄溪云而言,他却只收获了一片恐怖。   “当然,这只是个极端情况。”   陈天鹏又道,他耸耸肩。   “一般也不会有人忍耐那么久吧。”   虽然陈天鹏这么说,但薄溪云的身形还是有些僵硬。   少年没能被安慰多少。   因为对闻修森,他实在没办法用“一般”去衡量这个人。   陈天鹏又好奇:“诶我说云少,你怎么突然对这种事感兴趣了,看上哪个Alpha了吗?”   薄溪云回神:“没有。”   他又安慰自己,闻修森也可能并不是S级。   毕竟S级的数量那么稀少,而且闻修森的信息素也不是彻底没有味道,自己还是能闻到的。   对着陈天鹏,薄溪云随意扯了一个话题:“我只是在想,既然有信息素优势,那圈内的Alpha岂不是数量很多?”   陈天鹏却道:“也没有吧。”   旁边忙碌的几个化妆师也说:“明星里Alpha的比例不算特别高,和总体的比例好像差不多。”   正挑梳着小少爷柔软发丝的露西就道。   “毕竟Alpha的信息素只是给了压迫感,没办法给吸引力呀。”   薄溪云“唔”了一声,这么看,倒是他想错了。   “我还以为,Alpha会有优势。”   “优势还是有的,”陈天鹏道,“因为数量少,A和O本身都自带话题度,放在艺人身上,就是顺理成章的流量和卖点。”   “姜城不就是么,他分化之后比之前的关注度高多了,而且评级结果测出来是C到B之间,也没有太强的压迫感。”   正好就被陈天鹏给看上了。   薄溪云捕捉到了一个关键:“姜城分化完就去测等级了吗?”   “对呀,这是Alpha和Omega的惯例。”这件事造型师们也知道,“一般分化完就在医院里测出结果了。”   “好像除非是分化状况不稳定的,才会推迟几天,等平稳了再去测算。”   薄溪云捏了捏指尖。   他并不清楚自己的等级,而且他醒来后在私立医院检查时,医生们也都没有提起。   想来应该是自己的状况尚不稳定,还没有去测。   薄溪云并没有主动公开性别的意愿,他爱好是给娱乐圈砸钱,却不是自己做明星,   所以他也不需要靠Omega的身份来博取关注。   但闻修森呢?   少年又忍不住想。   闻修森为什么要隐瞒Alpha的身份?   那边陈天鹏还在说:“最近这段时间,年轻艺人都开始了,把十八岁分化结果、测等级之类的拿来当话题炒,套路跟炒未成年爱豆的高考成绩差不多。”   陈天鹏毕竟是业内大佬的二代,对这方面也有涉猎。   “反正从收效上来看,团队挺赚的。”   薄溪云听了,更有些疑惑。   既然从收益上考量会这么赚,那自己之前为什么没让闻修森以Alpha的身份出现?   薄小少爷还认真考虑了一下——   把人包养了藏着自己看,和好好利用Alpha这个话题来赚钱,到底哪个他会选。   虽然薄溪云一点也不缺钱,可是,第一个更不像是他会稀罕的事啊。   是有什么隐情么?   薄溪云想着,还发现了一件事。   闻修森今年二十三,三年前他被薄溪云包养的时候是二十岁。   而在二十岁之前,闻修森理应没有能力隐瞒自己的性别,但那时的公开信息里,他也是Beta。   难道闻修森不是十八岁分化的。   他的分化也延迟过?   少年正思索着,化妆间的门忽然又被人敲响,有人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云老师!哎,可算找到你了。”   进来的这人也绝对是个熟面孔,房间内几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林哥。”   “林导。”   来人正是《表里不一》的导演,林殊。   林殊来得很匆忙,显然在赶时间,他也没来得及多客套什么,直接问。   “云老师,等下走红毯你要不要来?”   像这种颁奖仪式上的红毯,一般都是剧组一起走。   “我之前还在脸信上和你发了消息,没收到你回复,还以为你不过来了。”   林殊松了口气,道。   “还好听小何他们说你来了,怎么样,走红毯吗?大家都想等你一起呢。”   薄溪云至今没能登上自己的社交账号,自然没收到林殊的消息。   不过林殊他们也没怎么在意回复的事,到了这现场,还亲自来询问。   薄溪云想了一下,还是道:“不了。”   小少爷想来不缺关注,就算坐在台下,也不会有不少媒体特意拍他。   他没什么兴趣特意去走红毯。   “替我向大家问声好。”   林殊显然清楚小少爷的风格,虽然略有遗憾,但也并没有多说什么,只道:“那等下晚会落座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吧。”   现在距离红毯开始的时间已经不多,林殊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见导演都赶得这么紧张,薄溪云想,闻影帝肯定也在准备红毯。   估计是不会过来了。   林导来去都匆匆,却引起了屋内几人的议论,毕竟,这次《表里不一》的成绩的确很亮眼。   一般来说,影片的艺术性和商业性很难兼顾,就算电影的票房高,也不一定能拿奖。但《表里不一》是难得地都很出色。   连陈天鹏都道。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堆长镜筒正怼着林殊拍呢,你这回投的眼光真不错。”   薄溪云也清楚,这次投资,自己基本能算是雪中送炭了。   薄小少爷投钱时,基本不会考虑回报。薄家的家底非常丰厚,单是薄溪云小时候的零花钱,就是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很难攒够的惊人数额。   薄英诚对于小儿子的疼爱近乎宠溺,几乎能算得上是要星星不给摘月亮,而且从来没说过什么重话。   薄溪云的几个哥哥还在投房地产和零售业之类,唯独薄小少爷,什么正事都不干,一心就泡在娱乐圈。   这也导致了小少爷投资的时候,根本不看收益,不考虑回本。   当时《表里不一》筹拍时,单是剧本就拖了两年。因为影片是现实题材,还涉及到了灰色地带,片子很容易会被审核卡掉,市场反响也比不上商业电影,所以基本无人看好。   好不容易等剧组建了起来,他们却遭遇了投资方的撤资,导演当时已经准备卖房子继续拍了,走投无路求到了薄小少爷那里,才终于拉来了新的资助。   当时,小少爷一出手就直接给了两千万。   后期在电影临近上映时,薄溪云还追加了八百万,包下了电影全部的宣发费用。   对他来说,砸这么多钱真的像是玩一样,随后就给了。   陈天鹏道:“我记得几个月前,院线的分账票房结清了,你这回打底也得赚了十个亿吧。”   几个造型师都忍不住发出了“哇——”的惊叹。   十亿,这对普通人来说绝对是天文数字了。   薄溪云还在被打理发型,他顺着齿梳的方向歪了歪头,抬起卷长的眼睫,想了想。   “有这么多吗?”   “我这还是往少了说的。”   陈天鹏啧啧有声。   “总成本三千多万的片子拿下了三十多亿的票房。你自己就投了快整三千,能不赚吗?”   最重要的,这笔天文数字对薄小少爷来说,甚至还不算什么。   “当然了,”陈天鹏摊了摊手,“这对你们家来说,只是个小数。”   薄家的资产在整个香江都名列前茅,单是明面上的资产总额预估就足有数百亿。   这还不算各种控股公司和难以估量数额的信托基金。   不过薄溪云倒是没这么想。   这十多亿可是实实在在可供支配的流动现金,不是固定资产,对他来说也不算小数。   而且最让薄小少爷感到意外的是,他还以为自己只是赔钱呢。   毕竟公司都破产了。   没想到,还会有得赚。   薄溪云不由思忖。   照这个情况来看,自己的公司经营应该也没有像表面那样糟糕得一塌糊涂。   那对薄家遗产的事,他应该也留了些后手才对。   对着几个哥哥,他不至于会真的任人宰割,坐以待毙。   小少爷正想着,就听陈天鹏道:“你之前不是还和我说过么,在你们家,想赚大钱有更好的方法,还特别简单。”   虽然陈少用的是种开玩笑似的语气,但薄溪云还是立即追问了一句。   “什么方法?”   说不定他之前真的有意或无意地说过自己的安排呢。   但很快,小少爷就后悔了。   因为陈天鹏说得理所当然:“生孩子啊。”   薄溪云:“……”   这个答案,还让人根本没法反驳。   毕竟,多一个人就能多分一份家产。   几个化妆师都笑了起来,陈天鹏还继续道:“真的,你那几个哥哥不都在着急忙慌地要孩子么,你这边进度怎么样了,还在找Omega?”   化妆师们笑道:“那也难找吧,Omega也没几个有薄少长得好看的。”   薄溪云有些无奈,当即就想把这个话题揭过去,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化妆室的门就再度被人推开了。   少年随意地向镜中一瞥,却忽然怔了一下。   来人竟是本该马上去走红毯的闻修森。   跟随闻修森一起进来的,还有他的几个造型师,以及一个拿着礼服的保镖。   造型师笑道:“四少的礼服到啦!”   两个造型团队显然相当熟络,对于闻修森的到来,屋内几人根本没有什么惊讶之色。   甚至闻修森的化妆师看屋内这么热闹,还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们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薄溪云倏然一僵,正想开口阻止,却根本来不及了。   身旁几人笑着就道:“在聊薄少的宝宝呀~”   这话一出,薄溪云顿时感觉后颈一寒。   甚至就连被药贴严严实实护住的腺体,仿佛都生出了点点异样的凉意。   薄溪云一抬眼,就看见门口走进的男人朝这边望了过来。   那双凌厉冷漠的淡色眼眸在明亮灯光下,却是泛出了近乎错觉的赤褐。   闻修森的视线先落在薄溪云后背,随即向上,直接在镜中对上了少年的目光。   明明男人依旧面无表情,神色也意味不明,薄溪云却仿佛在这对视中,更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眸光中的红赤。   而就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简直是火上浇油。   “刚刚还说呢,要是能找到高等级的Omega,会更好吧?就有机会一次直接生下多胞胎的宝宝啦。” 第61章 拒绝被养   061   “不要。”   顶着闻修森望过来的目光,薄溪云来不及细想,当即给自己澄清。   “我没打算要小孩。”   他是很认真在说这件事:“我才没兴趣像他们几个那样,临时找人只为要个孩子。”   这话说的就是薄溪云那三个便宜哥哥。   为了争夺未来的遗产,三人的行径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向顶着风流名声、尚未婚娶的薄二甚至还找来了好几个Omega。   他直白地表示,哪个能怀上把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就承认哪个。   薄溪云不屑与他们一样。   小少爷从来有他自己的骄傲。   “而且,”薄溪云又道,“这事哪有那么容易。”   说话的时候,少年又被唇膏苦到,忍不住蹙了蹙眉。他那软润淡色的唇瓣不由张得更开了些,隐约地露出了一点细嫩的浅粉舌尖。   “我宁愿去自己赚钱。”   不说薄溪云现在被盯得那么紧,三个便宜哥哥肯定不会让他找人孕育后代,倘若薄溪云真有这个打算,还平白会害了别人。   就单说生养孩子,这本身就是件极麻烦的事。   小少爷的话说得很笃定,众人自然也没再继续起哄。   但薄溪云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因为他即使没有回头,即使没看镜面,也察觉到身后的闻修森步步迫近,走了过来。   Omega那已然被好生隔绝的腺体,却偏偏单对闻修森如此敏锐。   薄溪云身旁的造型师仍在忙碌,对着少年额角碎发进行最后的修整。等到她的收尾结束,少年终于得获自由,他当即便起身,准备和来人拉开距离。   但闻修森却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后。   薄溪云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觉后颈微微一麻。闻修森竟是抬手,隔着衣领和药贴,以温热的指弯抵住了Omega的腺体。   少年的整个身体都跟着僵滞了一分。   他没有忘记刚刚对视时男人眸中的不明意味。   之前关于“宝宝”这个话题的那些浇油讨论全被闻修森听了去,而腺体在碰触下如此鲜明的存在感,也提醒着薄溪云。   只有闻修森知道。   能诞下子嗣的Omega,其实是小少爷本人。   薄溪云的身形愈发紧绷,但下一秒,他就感觉到颈后的钳压倏然一松。   不仅如此,连少年的肩颈都整个轻了一下。   原本披在薄溪云肩上的外套被身后的人取了下来,闻修森未假他人之手,随即还接过了保镖手中的礼服上衣,抬手准备为少年穿上。   他走过来,只是为给薄溪云换礼服。   薄溪云一怔,再想拒绝已经来不及了。   少年仍旧背对着闻修森,面前的化妆镜高度有限,薄溪云只能看到男人那廓线冷峭的下颌。身后的人如此英挺高大,以至于将少年整个笼罩在自己的身形之下。   单薄的后背被严严实实地挡住,薄溪云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在原本的外套之内并没有穿高领。   倘若其他人来帮忙换礼服,薄溪云后颈上的腺体贴很可能透过雪色衬衣,被看出端倪。   所以闻修森才会来帮忙。   少年不由有些茫然。   苏醒后的两天以来,薄溪云对这个世界的一切已经逐渐熟悉。唯独对闻修森,对这个自己接触最多的男人,薄溪云却很难揣度清楚他的心思。   此刻,站在少年身后的闻修森正在帮人将礼服穿上。面无波澜的男人并不像是会照顾人的性格,然而他现下的动作却毫无生疏。   甚至都不需要薄溪云费心去抬手配合,那华美修身的礼服上衣就轻巧而安稳地裹覆在了少年身上。   身处其中的薄溪云尚未察觉,旁观者却足以看得一清二楚。   闻修森替人穿衣的动作,就连几个技艺最娴熟的造型师甚至都自觉难以比及。因为男人似乎能预知薄溪云的所有反应,又好像熟记那纤长身形的每一寸弧度。   才将一向娇惯的小少爷照料得如此妥帖得当。   少年对此并不知情,他只知道在自己礼服的绅士扣被扣好之后,闻修森又伸手过来,帮他系起了前胸处的丝质绸带。   闻修森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隐现着淡青色的血脉筋络,让人只消一眼,就足以想象出其间积蓄的骇人力度。   然而此刻,那有力的长指却捉缠着最柔软的缎带,在小少爷的胸口轻巧地打了个完美的结。   像是礼物包裹好时的温柔收尾。   手工定制的礼服格外合身,穿装上身的过程也格外细致妥帖。单是薄溪云自己记得的,他的前胸、肩颈和腰线处都被男人着手调整过。   更不要说之后一一添置上的袖扣、领夹和缎带结。   让少年莫名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如此细致地细细丈量,寸寸裹罩。   明明现下四周并没有露现出香气薄冷的信息素,薄溪云却觉得,自己还是被标染上了另一个人的痕迹。   他不由抬眼看向了闻修森。   男人依旧面色无波,气息沉默,垂眼动作着。   直到将小少爷身上最微末的细节打理服帖,闻修森才让开一步,转到了薄溪云身后。   让小少爷侧身抬眼,望向了对面墙上的全身镜。   室内也跟着安静了下来,早在闻修森之前动作时,所有人的视线就已经被吸引着聚集在了此处。   现下,他们更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会惊扰。   换好了礼服的少年愈发清矜贵气,他那漂亮的眉眼被简单地描绘过,并无多余的粉饰,却是完美地将原本的艳色烘衬出来,让人足以一眼荡魂。   美得不可方物。   闻修森带来的西装并不是常见的黑白,而是颇为惹眼的赭红色。   这种用色就是在平日也相当大胆,更不要说是今晚这种重大奖项的现场。事实上,许多惯于明星都不敢在这种场合挑战艳色,怕被衬得皮肤一片暗沉黝黑。加上现场的灯光不可控,最后拍出来的照片简直是活生生的翻车现场。   然而对薄小少爷来说,却完全不需要有这种顾虑。   薄溪云的皮肤天生薄白,在昏隐的暗处都白得惹眼,此刻被清贵的赤赭一衬,更让人根本挪不开视线。   这无比挑人的赭色,也乖觉温顺地成为了小少爷的陪衬。   西装礼服是由纯羊绒制成的,外表还覆了一层天鹅薄绒,丝绒在灯下泛出了细碎的流光,宛若星河流淌。   而那赭红的暗处,又像极了某人深沉的眸色。   这里是薄溪云的化妆间,智能镜前自动聚拢的追踪打光自然也比照着薄溪云的身高,对准了他的方向,并没有怎么照到少年身后的男人。   然而即使如此,却依然没人能忽略男人那极强的存在感。   闻修森今天穿得同样是定制西装,他的礼服颜色是一种极为浓郁的蓝,浓到近乎像是醇黑色在某一瞬间的反光。   未能等分照亮的镜前光线,更是让闻修森整个人都像被隐没在了暗处。   于是落在众人眼里,矜贵的小少爷梳起一侧额发,露出了白皙光洁的额角,看起来像极了一位耀眼又不谙世事的小王子。   仿佛世间的一切不足以入他之眼。   让人甘愿想捧出一切,只为讨得他一瞬的欢心。   而站在他身后的男人无声威慑,令旁人根本分毫不敢妄动擅近。   有如暗处的守护者,沉默地护卫着他的神祇,让人无以染指。   不得觊觎。   因着这一角的两人风景,室内彻底地寂静了一瞬,针落可闻。   直到男人低磁冷淡的声线响起,才打破了满室的沉寂。   闻修森垂眼,问薄溪云。   “饿么?”   薄溪云怔了一下,才摇头。   “不饿。”   他没想到,对方还记着自己没怎么吃晚饭的事。   房门再度被敲响,闻修森的助理推门进来,走上近前,略显急切地低声提醒。   “先生,红毯开始了。”   闻修森垂眸,最后还伸手理了一下少年胸前领夹上垂落的金灿细链,这才从化妆间离开。   等闻先生走后,室内才恢复了之前的动静,大家不由得议论纷纷。   “闻sir真的好A啊……”   “他什么时候能演一次Alpha啊!我好想看呜呜。”   还有人在疑惑。   “闻生今天的衣服和云少是同款吗?感觉风格好像啊。”   “好像就是同一位大师手工定制的两件作品,所以才这么一致。”   “这都不是像了,这是——”   最后那人克制了一下,才忍住没说出来。   这是一眼可见地般配啊。   就连陈天鹏都忍不住道:“啧,你看看别人,找艺人的那么多,都当养猫猫狗狗,多个甜心小宠。”   “也就你。”   他说薄溪云。   这人活生生养了只雪狼。   薄溪云没理会陈天鹏的调侃,他开口,就想问闻修森和自己的事:“对了,我——”   但说到一半,薄溪云就皱眉,自己收住了话题。   陈天鹏好奇:“怎么了?”   薄溪云沉默了一瞬,直接道:“没事。”   听陈天鹏这么说,他原本想问问自己之前包养闻修森的事。   可薄溪云立刻意识到,如果真的这么聊,对闻修森的名声会很不好。   不管别人怎么传,但假如这种话真的从薄小少爷口中说出来,可能会完全不一样的影响力。   所以最后,薄溪云还是扯开了这个话题。   *   红毯已经开始,薄溪云也没有在化妆室停留太久。   等红毯结束后,紧接着就会是颁奖典礼。之前林殊导演来更衣室时,已经给过了薄溪云座位卡,所以他打算现在直接过去。   陈天鹏准备去看姜城,薄溪云没有跟他一起,独自从化妆间走去了颁奖大厅。   虽然如此,这一路还是要经过红毯,各家媒体的长枪短炮早已经架设好,薄溪云便尽量选了人少的地方去走。   一同跟着少年的还有几个保镖,薄溪云看他们脸生,但这群保镖身上并没有令他恶心反胃的异样感。   而且几人看得也不紧紧迫,只是遥遥跟在少年后面护着。   薄溪云猜测,这应当是闻修森的人。   少年不由思索起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薄家是香江数一数二的豪门,而现在家主病重昏迷,薄溪云只要人还在香江,就不可能避开那几个便宜哥哥的掌控。   刚刚听陈天鹏说起票房时,薄溪云就查过,虽然自己前不久刚破产的述怀投资是香江的公司,但《表里不一》的最大投资方却是一家内地公司,归属地在燕城。   而且,这几年闻修森的发展重心也转去了内陆。   包括这次金象奖,闻修森都是临时赶来香江,之后还会回去。   这么一看,   薄溪云就发现,自己的经营好像更偏重于在内陆的那部分。   如果他在香江真的是处处受到掣肘,那说不定,还不如去内地更方便。   薄溪云独自思忖,却冷不丁地听见有人叫自己。   “薄少!”   “薄老师!”   少年抬头,意外发现,叫住自己的居然是刚刚走完红毯的一群人。   薄溪云已经在有意挑人少的地方走,但他刚刚在想事情,就没有太过留意,一时竟是走到了红毯一侧的观赏区。   刚走完红毯的是一部香江电影的剧组,这次他们受到的关注度也很高,即使下了红毯,依旧有不少镜头在追着他们拍摄。   薄溪云忽然被叫住,有些莫名。   而为首已经有人热情地小跑过来,薄溪云也认出了对方,被他们请去了红毯旁的剧组那边,   几个热情过来邀请的年轻艺人,之前曾在薄小少爷投资的影片中出演过,也是有过交集。而薄溪云最熟悉的,还是导演。   这个剧组的导演,正是之前《医者仁心》的导演。   《医者仁心》正是让闻修森赢得金熊奖影帝的那部电影,同样也是由薄溪云投资。导演是个三十出头青年人,比总是一板一眼的林殊能言善道许多。   “太帅了吧薄老师,我刚刚一眼就看见你了。”   导演说这话倒不是夸张,小少爷的确如此,走在暗处也自己带光。   现下薄溪云走到红毯边,更是引来了不少镜头关注,见状,导演好奇地问他:“对了,我刚还听林哥说,想请你去走红毯来着,你没过去吗?”   薄溪云摇头:“他们去就行了。”   小少爷的确惹眼,他在这站了一会儿的功夫,就有不少路过的明星或制作人和他打招呼,还有人专程跑过来向他问候。   过来的人一直没停,导演也借此时间,和自己剧组里那几个还一脸茫然的年轻艺人介绍了一下。   “这位是薄溪云,薄老师。之前我那部《医者仁心》是他投资的,今天晚上的《表里不一》也是。”   几个年轻人不由“哇”地一声,齐齐露出了惊叹之色。   《医者仁心》以小成本的制作收获了绝佳的口碑,影片在拿下金熊奖后于国内上映,票房也相当喜人,几个投资方都大赚了一笔,这部影片也成了近几年低成本高回报的典型。   至于今晚的《表里不一》,就更不用说了。   这可是今年国内电影的年度票房冠军。   有年轻艺人心直口快:“好厉害,这是投哪部哪部就火啊!”   导演抚掌而笑:“那可不,我刚还听朋友说呢,咱薄老师是福神,哦不,这是活财神。”   他的话引得旁边几个明星也笑起来,大家还纷纷附和。   “确实!”   这些话倒不是为了巴结薄小少爷,只是他这两年的投资回报有目共睹。   而且娱乐圈本来就信这个,红气养人,财气那更是神。   大家说得也格外真心。   还有个之前也被薄溪云投资过的制片人半开玩笑地说:“要我说,幸好薄少你今天没跟林殊他们走红毯,要不我们几个都得眼红。”   薄溪云有些疑惑:“眼红什么?”   “嫉妒你跟他们走红毯呀。”   《医者仁心》的导演笑着,居然也这么说。   “之前我们几个电影拿奖的时候,你可没和我们走过!”   薄溪云:“……?”   小少爷不由愈感莫名,怀疑是自己想错了。   怎么听着还像争宠似的?   大家也不只是说说而已,有不少人都过来跟薄溪云合影,甚至吸引了许多原本在守红毯的媒体,   将镜头转了过来。   直到几乎陷在人群里的薄溪云无意瞥见了《表里不一》剧组已经从红毯上走下来,而为首的男人如此高大英俊,出挑得一眼可见。   薄小少爷立时找了个借口,抓紧从红毯旁开溜了。   他实在是不想等闻修森也过来,捉着他单独合影。   薄溪云提前进了颁奖礼厅,没多久,艺人们和各个剧组也都陆续入场落了座。   晚会的座次大致也是按照不同剧组来划分,不过作为知名影帝,闻修森的座位被安置在了《表里不一》剧组这片区域的最前排,和其他几个著名演员离得很近,也方便等下的镜头抓拍。   只是闻修森在落座之后,就频频向后方看了几次,   直到坐在后面的同剧组演员有些忐忑地问他,是不是哪里不妥,闻修森才终于转回了视线。   他看的自然不是旁人,而是正安安稳稳地坐在剧组区域最后面的薄溪云。   薄溪云和导演林殊坐在了一起,他这儿跟闻修森的位置隔得着实有一些距离。   平白让小孩体会到了一种坐在老师后面,不用被看着的快乐感。   很快,颁奖典礼开始,主持人热场之后,便开始邀请不同的嘉宾上台,依次为各个奖项颁奖。   不出所料,《表里不一》果然收获颇丰。   除了含金量最足的最佳影片,《表里不一》还拿下了最佳剧本、最佳剪辑等共计六个奖项,基本上可以称得上是横扫金象奖。   谁能想到,就在去年的现在,这个剧组还因为投资方的撤资而一度无法开工。   剧组的人都激动相拥,喜极而泣,倒是基本能算是新人的导演林殊,他在上台领取最佳影片奖项时,表现非常稳重。   哪怕是在发表获奖感言时,林殊也一板一眼,像是教导主任讲话似的,一点一条地列出来,反倒没显得多么紧张。   坐在台下的薄溪云看着他,回想起当时林殊来找自己要投资的时候,也是这幅做派,不由失笑。   演说结束,少年也衷心为这位尽责出色的导演祝福鼓掌。   但今晚也不能说是没有遗憾,因为除了最佳影片之外,份量最重的最佳演员奖项,却没有颁给《表里不一》的主演闻修森。   影帝的奖项最终颁给了一位香江籍的演员,这种操作明显看得出来是为了奖项平衡,闻修森本人并没有什么波动。   当然,他平时也一向没什么波澜。   但导演林殊对这个结果却相当不赞同。   坐在观众席间,林殊就对薄溪云说:“修森对这个角色的诠释非常出彩,影片的大半功劳都要给他,实际上,这个奖就该是修森的。”   林殊看过得奖的那部片子,闻修森在影片中的演绎,比这次影帝获得者的要优秀得多。   薄溪云知道林殊作为导演,说这种话是什么分量。   这是专业人士对于闻修森的认可。   但金象奖一向如此,现在结果已定,况且周围还有不少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薄溪云便先和林殊岔开了话题。   不过薄溪云自己却生出了一个疑惑。   闻修森为什么会接这个片子?   说实话,《表里不一》的主角和闻修森的形象其实并不相符,这个角色说不上多么适合他。   而且这部影片拍摄时相当劳累,剧组当时在完全封闭的情况下连续拍摄了两个多月,就来拿跟组的薄溪云都一直在封闭管理内,足足两个月没能外出。   而经受了百般磋磨的主演更是苦上加苦,才终于在荧幕上呈现出了那种于最寻常瞬间惊心动魄的效果。   甚至之前的主演就是因为拍摄太累,在原本的投资方撤资后,他也跟着撂挑子不干,直接跑路了。   那闻修森当时为什么会接下这部影片?   薄溪云有些不解。   少年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就算当时的自己是老板,也不可能强行要求闻修森去救场。   因为闻修森已经成名,这部小成本影片的片酬不高,回报的希望也很渺茫,实在没有理由赔上一个影帝去挑大梁。   薄溪云思索的时候,颁奖典礼已经到了后半场。   目前在搬一些比较小的奖项,因为重头奖项都已经花落各家,场内氛围也不再像之前那么紧张,整个松散了很多。   剧组的监制宋朗也坐到了薄溪云他们这边来,还开玩笑似地问他:“薄少,不是我说,真怀念当时的拍摄气氛。我这正有一个挺不错的新本子,俩主演都订好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再来跟拍一部?”   薄溪云听得有些疑惑,因为宋朗问的不是“投资一部”,而是“跟拍一部”。   他不解:“我跟组的时候怎么了?”   “气氛好啊。”宋朗说,还拍拍林殊,“你问老林是不是。”   林殊也点头:“对。”   薄溪云更不明白了:“……我好像也没干什么吧?”   明明他在剧组只是闲逛,什么差事都没有。   当时也是因为被几个哥哥烦得不行,薄小少爷才跑去了剧组待着。反正这个剧本他真的很喜欢,在一旁看拍摄过程也很有趣。   结果,宋朗说的就是他看拍戏的事。   “拍的过程里,你一直看得特别津津有味,搞得大家都感觉自己在进行什么特别神圣的任务。”   宋朗还举例:“尤其是在看闻老师的时候,你的目光特别热烈,当时组里还猜呢,猜你是不是喜欢闻老师。”   连林殊都忍不住笑道:“对,结果大家后来才发现,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你看演技好的人都这样,眼睛亮得像能蹦星星。”   当初跟组时,薄溪云并没有说明自己的投资人身份,电影又是在内陆拍的,因此除了导演和制片他们几个是知情人,其他人都以为少年只是个学徒。   甚至剧组里的一个老戏骨还被少年的真挚眼神看得动了心,差点没把小孩认成干儿子。   所以宋朗才说:“这不是下次也想找你跟着去么,你一来,大家都有动力了,拍摄进展都特别顺。”   虽然不太懂他们的逻辑,但薄溪云的确认真考虑了一下。   “那你回头把剧本发我,我看看本子。”   砸钱在娱乐圈投资拍戏这种事,本来就是薄小少爷的爱好。   “好好,我回去就发你。”   宋朗格外兴奋,一口就答应了。   但薄溪云没有想到,这双方你情我愿的美好商议,却遭到了另一个人的阻拦。   因为颁奖典礼实在有些冗长,眼看各种大大小小的奖项还要继续搬一会儿,薄溪云便先去了趟洗手间。   等他从卫生间出来,就撞见了熟悉的身影。   薄溪云脚步一顿。   这过于熟悉的一幕,不由让他又想起了之前自己被对方圈进怀里,闻他信息素的事。   不过这次,闻修森并没有做什么多余的举动。   薄溪云想着,现在是公众场合,对方应该也不会太出格。   可能人家也是要来卫生间的。   思及此,少年还非常体贴地让开了位置。   但他这举动并没有转移开闻修森的注意力,男人的视线依旧一直落在他的身上。   闻修森忽然开口:“宋朗的下部戏,你最好不要去。”   薄溪云微怔,这才意识到,闻修森也听到了刚刚三人的对话。   他不是在前排坐着么,怎么还注意到了后排的动静?   这个突然的提议也让薄溪云有些莫名。   他好奇:“为什么?”   闻修森皱眉。   面前的少年神色茫然无辜,是真心在问这个答案。   小少爷一点不清楚,自己之于别人的甚巨影响与天然吸引。   “之前拍《表里不一》,你一直在旁边看。”   眸光略显晦暗的男人终于给了薄溪云答案。   “拍摄第三天,我就被你看到发情期提前了。” 第62章 拒绝被养   062   空荡的卫生间内格外安静,连外面礼厅传来音响声和欢呼掌声都变得有些遥远。   两人所在的此处与那些喧哗之间,好似隔了层薄膜一般。   薄溪云慢了一拍才从愕然中回神,问:“什么叫……提前?”   却到底还是吞掉了中间的那三个字。   相比之下,闻修森的神色平静许多,声线也很沉稳。   “成年Alpha有固定的发情期,多数间隔一个月有余。”   男人似乎也知道薄溪云对性别知识不甚了解,因此说得很是清晰明了。   “我的发情期至少相隔两月,当初拍摄开始的三周前,刚结束过一次。”   结果,在进组的第三天就被勾出了下一次。   这么算算,时间的确是提前了大半。   少年的唇瓣开合了几次,终于问出一句:“那你,是,怎么解决的……?”   当初这场意外的具体经过,薄溪云已经不记得了。   事实上,他现在记得的也就只有自己当时在剧组看拍摄看得很开心。   对他的不记得,闻修森似乎也没什么意外,只淡淡道。   “把落水戏提前拍了。”   只是那话里的内容,却是无形中蕴生出了一点寒气。   薄溪云也怔了一下。   对《表里不一》的落水戏,薄溪云记得很清楚。事实上,那一段也正是影片故事中的最大困境。镜头最终所呈现出的效果非常出色,氛围也相当到位,就连刚刚解冻的流溪中那块块冰凌都被拍得很清楚。   这段戏份也同时得到了观众和专业评委的一致好评。   当初剧组开拍时还是暮冬,这段落水戏份原本要等天气暖和一些,溪流完全解冻后再去拍,闻修森却直接下了水。   薄溪云甚至还记得,影片中的镜头其实是在尝试了三个拍摄方案之后最终保留的一个版本,而闻修森在冰寒彻骨的溪水中拍了根本不止一遍,也不只是短短的几天。   这段拍摄结束后,就连一直很在意剧组进度的林殊都主动给闻修森放了一天假。   回想起这些辛苦经历,薄溪云不由捏住指尖,轻声说了一句。   “……对不起。”   霜白的灯光下,穿着矜贵的小少爷微微低下头,卷长的睫毛软软地搭垂了下来。   从上方落下视线的人一眼就能望见,小孩的鼻尖和脸颊看起来有多么柔软。   明明如此张扬又明艳的小少爷,真诚道歉时却这么乖。   诚心说了对不起的薄溪云等过好一会儿,却见闻修森只是沉默看着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最后,男人甚至挪开了视线。   这让少年不由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怎么感觉闻先生的反应……像是忽然对自己没办法了一样?   闻修森没有开口,薄溪云自己还在心下分析。   他为什么会给对方造成那么大的影响?   那时薄溪云还没有分化,照理说,他应该不会对成年且成熟的Alpha产生多少影响。   不过闻修森本身是个Alpha,可能对信息素的感知就是比常人更敏锐。   这么一想,薄溪云又绕到了之前的疑惑上。   既然拍摄条件这么艰苦,又是封闭环境,闻先生还会固定有发情期。   少年忍不住问道:“那你当时,为什么会接下这部电影?”   闻言,男人立时转回了视线。   他还皱了皱眉:“你还想看谁?”   “……?”   薄溪云愣了一愣。   他怎么也没想到,闻修森会这么说。   少年愣神的功夫,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   有人过来,两人的聊天没能继续,他们也不好直直站在这儿,便一前一后地向外走去。   两人从洗手间走回了典礼现场,礼堂内已经灭了大灯,光线整个暗了下来,只剩舞台上的追光灯还在亮着,似乎是在进行现场演唱。   通往观众席的长廊也比刚刚薄溪云出来时昏暗了许多,少年一时不察,不小心被脚下皱起的红毯布绊了一下。   没等他伸手撑住墙壁,薄溪云已经被身后的男人稳稳地扶住了。   “谢——”   少年回头,一句道谢还没说完,就听见了闻修森低磁微冷的声音。   “宋朗的下部戏是AO题材,你最好不要去跟组。”   薄溪云微怔,没想到对方还惦记着这件事。   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闻修森还添了一句。   “后来我调整过,拍戏不会再受你影响。”   男人嗓音低醇,单是这种磁性的声线,就好像很能让人信服。   “但是其他人不行。”   这话让少年更愕然了一分。   感觉就好像是在说——   “以后只能看我。”   直到薄溪云回到观众席,坐回自己的位置,和闻修森再度拉开了不小的距离,少年依旧在回想刚刚闻修森说过的那些话。   他隐约觉得,两人的关系似乎并没有他之前想象得那么糟糕。   而且让薄溪云意外的是,闻修森不仅带他一起来了这个颁奖典礼,出来后也一直没再提起过之前那个包养合同的事。   就好像昨日那种威逼,只是做给什么人看的一样。   但这个猜测很快也被薄溪云否定了。   因为闻修森实在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为薄溪云作戏。   昨天唯一的监督者就是薄家人,说到底,闻修森只是一个演员。   他怎么可能抗得过香江薄家的威迫?   薄溪云最后也只把这暂时归结为,闻修森不想在公众场合提起私事。   颁奖典礼结束后,闻修森没有立刻回去,典礼之后还有媒体采访,以及《表里不一》剧组的庆功会。   庆功会也邀请了薄小少爷,这次薄溪云没有拒绝,不仅跟着剧组去了提前包下的宴会厅,还好心情地和几家追上前来询问的媒体聊了几句。   今晚在颁奖庆典现场,薄小少爷也没少被拍,不过他很清楚,香江的大部分媒体对此肯定只会缄默不言。   就算报道真的带上他,也只会说薄四少玩物丧志,又物色了新的猎艳人选。   绝不会提半句小少爷投资得赚的事。   薄溪云对香江记者的调性相当了解,甚至于香江数得上名号的几家媒体里,有一半都是薄家出资运营的。   他们得了薄家的暗示,笔下对薄溪云会有好话才怪。   少年对此也不甚在意,他今晚接触的几位记者,也都是内地的媒体。   《表里不一》的制作班底、主要演员以及首映地点都在内地,内陆记者自然会对这部电影投入更多的关注。   比起被操纵的香江小报,至少内陆那边会把今晚的事如实报道出去。   简单和记者们聊完,薄溪云就直接进了宴会厅。   身为投资人,他到底还是比其他人更随意些。至少不用像几个演员似的,被媒体围得一直没能走进来。   尤其是某位主演。   庆功会布置得相当喜庆,长桌上还摆了不少小食,薄溪云顺手挑了个芝士挞,吃得很是心满意足。   他刚把流心的挞皮舀完,就见几个人也进了宴会厅,正是制片宋朗和导演林殊他们。   几人也是刚结束了媒体的轮番应对,身材有些虚胖的宋朗直接瘫坐在了椅子上,还没什么形象地掀起衣领扇了扇风。   “累死了,那些灯都快要把人烤熟了,”宋朗说话都有些大喘气,“真不知道他们那些艺人是怎么撑下来的。”   “尤其是修森,我刚刚差点都被抢着采访他的人推出来。”   相比之下,反而是看起来瘦瘦干干的林殊状态更好一些,他走到了薄溪云这边,闻言皱了皱眉,也说起了闻修森。   “我刚刚就听到有人准备问他,今晚没得奖,感受怎么样。”   对闻修森错失金象奖最佳主演的事,林殊还是有些不平。   “修森这次的演绎真的很精彩,不该是陪跑的。”   林殊一向是个执拗的直性子,不然剧组早就黄了,也不会有今日的成功。   薄溪云想了想,安慰他:“闻看起来还好,他应该不会受太多采访提问的影响。”   这件事林殊也清楚:“是啊,他很喜欢演戏,却不在意结果。”   但也正是因此,林殊更加惋惜:“修森是真的喜欢演戏,不然也不会演出这种效果。”   身为导演,林殊也很清楚,这个角色其实并不适合闻修森。   《表里不一》的电影名字,说的就是主角本人。   影片开头,主角是一个拼命想要维持自己表面形象的角色,直白些说,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主角明明是卖药的,却一直说自己是位医生,他虚荣心极强,最想得到的,就是别人的认可。   结果随着一系列事件的发生,主角为了救人,不仅丢掉了原本的工作,还变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彻底丢掉了自己一向渴望的“体面”。   但他却收获了真正的感激与尊敬。   影片无疑是个好故事,人物刻画详实生动,题材也极易引起共鸣。需不需要“体面”,本身就是一个热门的社会话题,每年单是要不要顺着父母安排考公务员这一件事,就能吵出很多热度。   但这个角色对于闻修森来说,却并不算多么契合。   薄溪云之前对闻修森为什么会接下这个本子的疑惑,主要也是来自于角色形象。因为这个主角前期讨人厌得非常真实,到后期性格有所改变,核心人设立起来,他的形象却又变得非常狼狈邋遢。   对于闻修森来说,这种角色肯定会对他造成一定的形象损伤。   倒不是说闻修森只能演帅哥,只是对他来说,其实会有更好的选择。   而从导演的角度来说,起初林殊也不看好闻修森的演绎。   虽然一个影帝来这名不见经传的剧组里救场,绝对算得上是天降惊喜。但林殊一开始其实还有些不想要他。   无他,就是因为闻修森的外形太惹眼了。   闻修森的那张脸,很容易让角色原本的人设变得没有说服力,无法达成原本设想的效果。   但导演很快就发现,闻修森居然真的演出了那种虚荣自私、惹人嫌恶的感觉。   他已经让人完全感受不到长相的魅力了。   甚至于连跟组的化妆师都体会明显,起初她们给闻修森做造型时,就直白地表示:“对着这张脸,无论他做什么我都能原谅啊。”   拍摄没过两天,评语就变成了“猫见狗嫌、天怒人怨”。   这真的是完全得益于闻修森的演技。   他无意是将这个角色完成得相当出色。   所以林殊才一直为他不平:“换个人来演,绝对演不出这种效果的,修森把这种反差十倍百倍地完美放大了。”   这点薄溪云没有异议。   “他演得的确很好。”   不然小少爷也不会在封闭的剧组里待了两个月,还看得津津有味。   林殊跟着点头:“所以我刚和宋朗商量,下部戏也想找修森试试,那个主角对他来说,可是太合适了。”   薄溪云不由有些好奇。   林殊说的,应该就是宋朗想找他投资的下个本子。   少年问:“什么角色?”   林殊兴奋道:“一个高等级的Alpha。”   薄溪云顿了一下。   要不是确认闻修森的真实性别仍旧被保密,有一瞬间他甚至以为林殊已经知道了实情。   但很快,林殊的话就打消了他的顾虑。   “修森本身就是比较强势凌厉的风格,他来演的话,不仅形象契合,各种角色特质肯定也能很好地展现出来。”   薄溪云听得不解。   “那为什么不找个真的Alpha来演?”   他瞥了一眼门口,两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有组内演员陆续走了进来,其中也包括不久前分化成Alpha的姜城。   但林殊却回绝得很果断。   “不合适,如果Alpha演员来演,先不说信息素,他天然的压迫感就很难控制得住,很有可能会影响拍摄进度。”   所以有时候在剧组里,Alpha还不如Beta以及甜甜的Omega受欢迎。   林殊还在继续,难得展现出了明显的兴奋:“这次本子也挺好的,一对卧底的AO夫妇,人设和故事冲突性都非常出彩。”   “AO?”   薄溪云有些意外。   在他的印象里,林殊是个更偏向于现实类题材的导演。林殊的喜好就是拍人,拍最真实的人。   换做其他导演,薄溪云也不会在意,但对林殊,他却忍不住问。   “这种人设,会不会太悬浮了?”   又是高等级的Alpha,又是卧底,着实不太像林殊的风格。   林殊却道:“不会,其实高等级的A和O也面临很多问题,这些细节拍出来呈现给观众,也会非常有真实感。”   他还举起了例子:“比如高等级的Alpha,领地意识就非常的强。”   薄溪云问:“领地意识?”   他对这方面的了解本就很匮乏,很多相关用词都没有听说过。   而林殊为了筹备下部戏的剧本,最近也了解了许多AO内部的既定规则,兴冲冲地和人解释道。   “就是很难接受别人轻易靠近。而对诸如握手、拥抱之类的亲密动作,他们会对人选会更挑剔。”   “而且,这种意识在越是高级的Alpha身上,就会越明显,甚至有的S级Alpha,只会让自己的伴侣碰触自己。”   也是因为如此,林殊他们更不打算找真正的Alpha来饰演了。   薄溪云却听得忍不住皱眉。   因为他并没有在闻修森身上看出这类表现。   小少爷还有些不太相信:“真的吗……?那在腺体附近闻信息素呢?”   薄溪云记起了昨日在私立医院时,闻修森让他确认时的动作。   然而听了小少爷的话,这次却换成导演在意外了。   “闻腺体?这个不算正常动作的,就算是普通的A和O,随意碰触或靠近他们的腺体也是非常不礼貌的行为,几乎算是性骚扰了。”   薄溪云:“??!”   那昨天闻修森怎么会……   满心讶异中,少年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了宴会厅门口刚刚走进来的闻修森。   明明相隔如此远的距离,中间还站了这么多人,仍在被几个记者围着的闻修森却也瞬间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直接遥遥对上了视线。   薄溪云下意识地转开了视线,他这时才察觉,男人究竟有多么敏锐。   所以……难道闻修森真的是S级?   一旁的导演还在继续刚才的设定话题:“Alpha的身体素质和外表都有明显的优势,相应的,越高级的Alpha就越难找到自己的匹配对象。以至于现在,不少S级的Alpha都会留人每天守在测验等级的现场,看有没有能够匹配自己的Omega。”   这也是薄溪云没听说过的信息。   而且如果他猜得没错,既然今天他已经被激出了信息素,自己应该很快也要去评测了。   只是薄溪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去测试现场等?等一个匹配度的结果不就可以了吗?”   林殊却道:“找伴侣的话,不需要多么高的匹配度啊。”   见小少爷疑惑,林殊解释说:“哦对,你是不是以为,S级的Alpha和Omega都很难找到匹配的伴侣?其实不是的。”   “只有Alpha才是等级越高,越难匹配。Omega则正相反。”   林导还拿出手机,当场给人翻起了自己之前查阅过的论文资料。   “你看,越是高等级的Omega,就能匹配越多的人。”   “尤其是S级人选的数量,这么稀少。”   听到这,刚才还在想自己会测出什么等级的薄溪云,不由皱起了眉。   林殊还在说。   “所以好些时候,一个S级的Omega,甚至会被许多同级的Alpha争抢。” 第63章 拒绝被养   ……Omega和Alpha的情况正好相反?   薄溪云的确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他原以为S级的人,无论Alpha或Omega都很难找到匹配对象。   没成想,Omega还可以匹配一对多。   林殊查的是医科论文和临床数据,显然这些信息做不得假。而在听完林殊这话的下一秒,薄溪云就迅速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倘若他真的被测出是S级,肯定会被他那几个便宜哥哥拿来大加利用。   虽然这种事的几率不大,毕竟S级的人数如此稀少,但是……   薄溪云心底莫名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   只能希望,墨菲定律不要在这种时刻过分应验吧。   想着想着,小少爷忽然开口,问林殊。   “这部戏的前期筹备和预算方案做的怎么样了?”   薄溪云刚刚分化,等级测试也近在眼前,他料想薄家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与其留在层层管控的香江,或许他还不如借着投资的机会,前去内地。   “宋朗那儿已经有了成型的方案。”   见小少爷感兴趣,林殊立即应答,还把一旁的宋朗也拉了过来。   三人聊着的时候,原本刚刚进门的冷峻男人也走了过来。   林殊看见闻修森,忙将人招呼了过来,不厌其烦地又把自己刚刚和薄溪云说过的想法复述了一遍。   也就只有在这专业的事上,林殊才会表现得这么热切。   只是闻修森听完,却直接拒绝了。   “抱歉。”   “怎么了?”   林殊不解,因为典礼前他还和闻修森聊过,对方并不是没有档期。   而且这还是个难得这么适合闻修森的出彩角色。   “你不喜欢这个本子吗?还是不想演Alpha?”   闻修森的答案却哪个都不是,他直接道:“我不接感情戏。”   林殊恍然:“哦哦,对,把这个给忘了。”   虽然非常可惜,但林殊知道的确有这回事,也就没再追问闻修森。   一旁的宋朗听见,开玩笑似地问:“说起来,我也听说闻老师一直都不接感情戏,为什么啊?难不成是有对象了?”   林殊摇头:“不是的。”   他替人解释道:“修森对自己的情感表现要求很高,追求完美。他觉得自己演绎不好大篇幅的爱情戏份,才一直没有接。”   听到这些,旁边的薄小少爷不由抿了抿唇。   虽然林导说的很有道理,但事实上,他更怀疑真相其实就是宋朗说的那样。   是因为闻修森被他包养了三年,才不被允许在感情戏中出演。   对此,当事人闻修森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话题也很快就被揭了过去。   因为正式的庆功会已经在电影票房结算时开过了,这次宴会只是小型的内部庆功,所以整个的气氛都要轻松许多。   薄溪云也没有在庆功会停留太久。他本来是想多待一会儿的,因为这家酒店的各种芝士做得的确很不错。   但最终,小少爷仍是提前离了场。   还是和闻修森一起走的。   因为闻修森告诉他。   “腺体贴时效有限。”   离开酒店,两人一同上了闻修森的房车。   从宴会厅出来,身上难免会沾带一点酒气,封闭的车厢内也变得有些闷燥。   薄溪云仰靠在座椅上,额角突突跳动着,已经产生了一些即将晕车的前兆。   但让少年意外的是,等车辆启动起来,他却没有真的有些晕眩。   车厢内逐渐被冷雪的薄香所占据,清淡的香气萦绕在薄溪云鼻端,每一次呼吸都沁彻心脾。   让少年明显地舒服了许多。   薄溪云抬眸,看向了身侧的闻修森。   男人还在用笔记本处理着消息,屏幕的冷光投映在他的脸上,为那英挺俊美的轮廓渡上了宛如冬月般的霜凉,更突显出了Alpha如冰凿斧削般的凌厉冷硬。   然而那从闻修森身上透出、被薄溪云呼吸着的微凉信息素,却不带有丝毫的攻击性。   霜雪的气息也让薄溪云的思绪变得愈加清晰调理。   他很清楚,家里几个哥哥绝不会善罢甘休,而自己今晚的露面肯定也会引起不小的关注。   薄小少爷正想着,就听见车厢内响起了震动。   虽然身上揣着两个手机,但薄溪云并没有伸手去摸。早在翻出手机的时候,他就把它们都静音了。   电话是打给闻修森的,薄溪云本能地偏头避了避,出于礼貌,他向来不会偷听别人的通话。   只是行驶的路途中不方便真正避让,而且这个时间,直接打给闻修森的电话,薄溪云猜也能想到,八成和自己有关。   少年正想着闻修森会不会不接电话,或者在两人之间升起什么隔音挡板。   但身旁的男人扫了一眼屏幕,只对他说了一声“安静”,就直接点开了通话。   没有隔音措施,薄溪云自然也听见了身侧的声响。   “呵。”   从手机里率先传出的,就是一声慵懒的低笑。   果然。   电话正是薄二打来的。   “你带他去颁奖典礼干什么?”   对着闻修森,薄二的语气绝对算不上是生疏,他连称呼都没有叫,直接道。   “炫耀你终于得来的战利品?”   闻修森的声线低冷得多,仍是平日一贯的冷漠无波。   “这是我的权利。”   薄溪云在一旁听着,只觉他们果然达成了某种协议。   算起来,这对两方来说的确是各取所需,薄二需要把薄溪云排挤出去,而闻修森则想要报复自己之前被包养的经历。   但即使薄溪云分化成了Omega,或者被什么人圈占,他也还顶着薄姓的身份,最后一样能分到薄家的遗产。   不知薄二他们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招。   在这通电话里,薄二少只提起了眼前的事。   “该去测他的等级了吧?今晚去做,还要明天才能出结果,明天尽快把等级发我。”   话语中的催促之意溢于言表。   闻修森却连眼皮都没抬,直接道:“不去。”   “他信息素不稳定,今晚不能测。”   薄二少有些不耐烦:“不稳定?扎腺体不就行了,一样能测。”   闻修森冷冷道:“扎坏了腺体,我怎么用?”   两人这么对话时,薄溪云就在一旁听着,他还看了看闻修森。   闻修森并没有回视。   通话还在继续,最后,薄二勉强同意了推迟测试。   但他也只同意推迟一天。   “最迟明晚,你尽快。”   电话挂断,车内恢复了安静,许久都没有人声。   好一会儿,薄小少爷才偏头看看面无表情的闻修森,轻声开口。   “你刚刚那句话……”   不用明说也清楚,他指的就是闻修森那句听起来颇有骇人恶意的。   “扎坏了腺体,我怎么用?”   薄溪云小声说。   “听起来好像电影里那种虚张声势,故作邪恶——”   他想了想才说完。   “其实煞费苦心的正派好人。”   “……”   好人先生闻修森皱了皱眉。   他英挺立体的眉骨微微压下来,显得整个神情都沉了沉。   正好在这时,汽车也抵达了目的地,停在了二层小楼的门口。   薄溪云便开了门,准备下车。   后座的车门全能打开,两边都能下人,薄溪云以为对方会在另一侧下车,他走下来后便准备关门。   结果小少爷还没动作,就被身后忽然覆来的阴影唬吓住了。   闻修森居然从薄溪云这一侧下了车,他还直接伸手,把刚刚落地站稳的少年打横抱了起来。   “诶……?!”   薄溪云一脸讶色,却根本没能阻止男人的动作。   从刚刚听到他的话开始就一直板着脸的闻修森,丁点没有要放下薄溪云的意思,他竟是就这么抱着怀里少年,大步向楼上走去。   薄溪云还意外发现,对这种完全不合常理的上楼方式,四下的保镖却是目无斜视,面色如常,没有一点惊讶的模样。   就连抱着人的闻修森走进楼内,撞见了还没睡的房东太太时,房东太太居然也没有多少意外之色,照常和他们打招呼。   “回来啦?”   戴着厚厚烤箱手套的房东太太还热心地询问薄溪云。   “云生要吃刚烤好的小熊曲奇吗?”   小少爷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闻修森冷淡拒绝。   “他有别的东西要吃。”   “哦——”   房东太太恍然,神色看起来稍稍有些遗憾。   不过看样子,她帮忙准备好的另一盒东西应该能派上用场了。   全程处于懵怔状态的薄小少爷一路被抱上了楼,进了温暖的卧室。   他心中其实还存有着一些侥幸,然而等到少年被放在柔软的床铺上,眼看着面前的闻修森俯身压下来,沉沉的晦暗阴影足以把他整个遮住时,薄溪云终是再难心安,结结巴巴地开口问。   “你、你是开玩笑的吧?”   明明他刚刚也只是挑明说了一句,没有必要被那样计较。   可是眉眼冷厉的闻修森,看起来却根本没有一点在开玩笑的意思。   男人单膝支在床边,动作间,腿长愈显优越,瘦削强劲的腰胯所蕴显的力度更是难以估量。   Alpha用身体所支构成的强势困禁,薄溪云根本逃脱不得。   而他身上的男人还扫了眼腕表,似是赶时间一般,伸手便要去解薄溪云的衣服。   ——那由闻修森亲手为人穿上的礼服。   危险的气息如此迫近,薄溪云也不可能再猜不出对方想要做什么。   匆忙之下,他胡乱地找起了借口。   “不是、你听我说——我延迟分化这么久,最后的等级肯定不高,跟你会不合适的。”   闻修森的动作果然一顿。   然而他的视线垂下来,那薄冷的目光沉沉洒落在少年的脸上,男人开口说的却是一句。   “你的信息素浓度太低,有风险,需要外力予以刺激。”   “……?”   薄溪云怔了一下,这时才知道,竟是自己误会了。   原来……对方只是为了帮他调整信息素?   没等薄溪云开口,闻修森看他的目光已是愈发晦暗不明。   Alpha缓声道。   “所以,你已经在想跟我合不合适了?”   薄溪云:“……”   他直觉自己应该转开话题,而且现下情况也的确紧急。闻修森提起他信息素浓度太低的事,应该也是为了紧接着的等级测试。   毕竟普遍都是在分化后就测,不能被拖太久。   而薄溪云并不乐于见得自己被测出是罕见的S级,他不想任由几个哥哥摆布。   小少爷开口便想和闻修森商量。   “我觉得,测试的事——唔!”   然而话音未结,他就被霜雪的薄香全然笼罩了。   男人俯身。   落下了他的吻。   四唇相触,温柔黏连,柔软的温度彼此贴合。   这是一个再轻不过的浅吻,没有强占,没有侵入,甚至连少年的唇齿都并未深入。   只是唇的温柔贴触。   然而在一片惊诧与茫然的无措之中,薄溪云却恍惚间闻到了一阵柑橙的清甜。   少年根本没有想到,他的信息素居然也被勾了出来。   就算想要推罪给失效的腺体贴,理由也如此苍白。   他连颈后的腺体都没有被碰触。   只是这一个轻吻,就提升了原本低落的信息素浓度。   但更让薄溪云没有想到的,还是接下来闻修森的话。   男人没有起身,他的薄唇仍落在小少爷的唇畔,贴触着那清甜的柔软,毫无遗漏地寸寸轻印。   两人的鼻梁交错,高挺的鼻骨与纤巧的鼻尖轻轻蹭磨,平白生出了一种厮守般的错觉。   “Cirr。”   被男人含在滚热舌尖低低念出的,是薄溪云的英文名字。   cirr,渺远天穹中那蓬松柔软,自由自在的雪白卷云。   闻修森那本就磁冷的声线愈发低涩。   字字都磨哑在少年耳畔。   “你以前从不许我亲你。” 第64章 拒绝被养   064   以前不许……亲?   陷在床垫里的少年明显地怔了一瞬。   他愣愣地看着身上的男人,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   没想到看起来如此强势冷漠的闻修森,却像是从未掌控过主动权。   “我……”   薄溪云一时语塞。   所以之前,他究竟是做得有多过火?   “……抱歉。”   小少爷先道了歉,他知道不管怎么说,最早由自己提出的包养这件事肯定是不对的。   尽管同样是二代,但薄溪云和陈天鹏的观点并不相同。   他从不觉得可以理所当然地对谁抱有“花钱买来玩玩”的态度。   “如果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伤到你,我要向你道歉。”   少年诚恳地说。   “之前向你提出包养这种方式,是我的错。”   身前的男人停了动作,眉眼微垂,视线落下来,低低说了一声。   “不会。”   闻修森这时的声音与他平日语气不尽相同,仿若消退了冷厉,只余惹人的磁性。   他没再继续俯身亲吻,却也没有离开多么遥远,两人的鼻梁将触未触,是一个很轻易就能消抹的距离。   而闻修森垂眼看下来时,淡色的双眸中全是薄溪云。   这么近的距离可以清晰看见,男人眼中真的蕴着些淡赤色,他的瞳膜色泽很浅,便将薄溪云更清晰地将盛映在了里面。   室内只剩一盏夜间的床灯,不够充沛的光线并没有照落在男人的脸上,被闻修森锁在瞳眸中的少年景象却如此熠熠灼人。   好像无须借光,是他自己的眼眸在亮。   闻修森还一直和他的小少爷离得很近。   似是在安静地期许着什么。   两人气息近到彼此清晰可闻,向来沉敛的信息素也在此时温柔交缠。   像有料峭的枝头挂霜落雪,却倏然开出了含苞待放的小柑橘花。   霜冷与清甜糅淬出未能预想过的惊人美丽,这是无关乎谁,都会纵心沉醉的迷人吸引。   浅淡的香气愈久愈惑人,仿佛在无声地倾诉着他们多么热烈欢欣,多么圆满契合。   躺卧在这一片梦也似的香气里,薄溪云也不由得想。   果然是S级的Alpha,那么轻易就能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   他清楚记得,自己不久前还被医生说过腺体发育不足。   贴近的距离让一向体寒的小少爷都生出了罕见的充沛暖意,见身上的Alpha仍旧在专注地看着自己,薄溪云的声音也下意识地放软了一些。   “那我们等到冷静之后,是不是可以好好谈一谈?”   虽然闻修森否认了是薄溪云的错,但薄小少爷也没有不负责到真的就此听任。   “谈谈之前的事怎么补偿你。”   “包括身体或心理各种事情……”   薄溪云停了停,但很快就做了决定   “原样偿还也可以。”   “原样偿还”这四个字,显然是小少爷下了狠心之后才认真说出的——毕竟他还记得,床头摆着的特大号一整盒。   但听到这话闻修森顿了顿,他看着薄溪云,微微拧眉,开口重复的重点却是另一句。   “……等冷静了?”   薄溪云点头,还很认真地说:“抱歉,不好现在就谈,毕竟我们正被信息素影响着。”   没有人会不清楚Alpha与Omega之间的天然吸引,哪怕是知之甚少的薄溪云。   何况现下,两人的信息素正交缠在一起。   薄溪云清楚,他们现在都算是冲动状态。   身体和感情完全可以分开,薄溪云并不会这么死板。他向来最清楚激素对人的控制,所以现下这状况也没什么。   不过是身体反应没经过大脑,只是彼此吸引,便什么蜜语甜言都能说得出来。   只是小少爷觉得,这时的许诺不够负责。   所以他才提出了等冷静后再谈。   闻修森:“……”   男人胸口几不可见地起伏了一下,声线微微有些低哑。   “你是这么想的吗?”   他的视线仍望在薄溪云脸上,一瞬都未曾旁落。   只是原本熠熠的眸光却好似淡了下来,不再如之前那般灼人明亮。   偏偏薄小少爷还在点头。   他当真是这么想的。   “我们现在,不正是最冲动的状态吗?”少年轻声问,“被信息素支配着,都身不由己。”   以至于闻修森刚刚都会觉得,不怪罪他。   温暖舒适的房间里,雪香与柑橙仍在缱绻交融。   柔软的床铺上,却一时陷入了沉然的寂静。   薄溪云耐心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他眼见闻修森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却是一句。   “云少。”   男人神色依旧平静冷然,像是未曾起伏过波澜。   他说。   “你还没有真正体会到被信息素支配的感觉。”   这话让薄溪云怔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深切地了解了这句话真实的含义。   因为身上的男人忽然伸手过来,大掌直接掐握住了薄溪云的腰侧。少年本就敏感,腰线更是禁不住碰的部位,他下意识便绷紧了窄腰。   “诶……唔!”   Omega的细腰因为紧绷而微微抬起,与单薄的背脊和柔软的臀峰共同勾勒出了一条完美诱人的流弧。   少年的腰下由此和床榻间生出了一点空隙,只有弧度柔圆的后臀还紧紧抵在床铺上。   而闻修森修长骨感的手掌就径直从那窄窄的一点空隙间穿了过去,青筋微凸的有力手臂直接揽抱住了薄溪云清瘦的腰。   即使已经把小少爷困在了身下,他却还是要紧紧将人圈按在自己的手臂间。   再无间隙。   无以逃离。   轻颤了一下的少年立时有些茫然。   他的腰侧格外敏敢,哪怕是平时被碰一下也会忍不住蜷缩发软,更何况是被勾出了信息素的现在。   以至于薄溪云现下只能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态,可是很快,他就已经无心顾及腰间的动作。   因为闻修森复又吻了下来。   不再是温柔的轻触、体贴的浅尝辄止,而是真真切切地深入,舌尖勾吻到最内里。   像是要在每一寸细嫩的软壁上,都浸染上另一个人的滚灼气息。   要把他标印上自己的痕迹。   小少爷错误地以为自己已经体会到了S级Alpha的能力,他却根本不知道生理性契合的真正威力。   就像他不知道,原本霜雪从来令人畏惧。   “唔……呜!!”   灼人的亲吻和凌厉的信息素一同沉沉压下来,这种直接攫取了呼吸的深处落吻,才是让Omega生涩不足的腺体感受到了真正的激颤。   原本清新恬淡的苦橙花香,此刻却逐渐绵密粘稠地似成了蜜浆,仿佛连少年震颤不已的纤长睫毛上都挂了糖霜,沉得他再难挣动。   只能命门大敞地溺在这一汪蜜色中,任由摆弄。   小少爷修长的脖颈在昏黄的夜灯下依旧是显眼的柔腻润白,现下,这抹盈润可握的白还染上了脆弱的轻颤。   纤挺的喉结细弱地滑动出一点微小的幅度,却明晃晃地昭显出主人的无以承受。   浓度提升的不只是薄溪云自己的信息素,还有另一个人的。   漫散开来的橙香始终被凉意包裹,原本纯粹的甜意掺入冰凉的雪香,却变得愈发醉人。   似是周身全然埋没在皎洁雪野,Omega早已没有了挣拒的力气。然而敏锐的感观却还如此清晰,被迫品尝着着从后颈蔓伸至到指尖的站栗。   闻修森的吻根本没有留给薄溪云什么缓和的余地,男人极为高效地完成了激生信息素的任务,却没有给脆弱又敏敢的Omega留下一点点休憩时间。   等到薄溪云腺体上早已失效的药贴被揭去时,被禁困在男人臂肘间的Omega更是狼狈难堪。   紧黏的贴布被一点一点撕去,从细嫩的颈后肌肤上被迫剥离,再生嫩不过的腺体被寸寸扯动。   轻缓的动作看似避免了粗暴迅速,却在无形中拉长了整个过程,让薄溪云被迫承受着这漫长的折磨。   娇生惯养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受得住这般对待,可是现在,仍被压吻着的少年却连抗议都无从发声。   他受不住,只能勉力伸手想去推开男人的手臂,却又被对方剥离药贴最后一寸的动作,激到纤白的指尖都在不住软颤。   “呜……!”   薄溪云的动作也很快迎来了自讨的苦果,他那双没了力气的手臂被闻修森直接捏在了手里。男人只用了一只手,便轻易将一双纤白手腕直接扣握在指间,青色血管分明的长指分开,动作间性敢的筋络尽数凸显,两人的皮肤色差对比出愈发晃眼的情艳。   紧绷的腰肢仍被大手圈握,少年就这么被彻底地困箍在了闻修森的双掌之间。   漫长灼人的亲吻仍旧未停。换做旁人来看,或许任谁都难以相信,薄小少爷明明被香江媒体狂轰滥炸般反复报道过风流行径、贴稳了纨绔的标签。   可他的反应却出奇地生嫩青涩。   甚至连接吻时都不会换气呼吸。   而冷漠的Alpha也袖手旁观,根本没有一点要教他的意思。   直到小少爷被吻到泪湿眼廓,耳后到下颌的纤细轮廓覆上了一层薄汗,脱力得近乎窒息时,闻修森才终于稍稍放开了他。   却又趁着薄溪云急喘呼吸的时刻,去吻他脖颈间纤挺的喉结。   惹得那脆弱的命门更禁受不得。   一室满香。   细润的花瓣被冷雪裹覆,任凭娇嫩的花蕊如何颤晃,都无法将半朵雪晶抖落,只能被簌簌的落雪压得更紧。以至于不只表层,好似连内里半透明的花瓣脉络全染浸透,染上了霜雪的薄香。   夜色漫漫,无处可躲的小少爷终是被迫懂得了那么多让他变得香甜的方式。   甚至于这次都没有被直接刺激到腺体,薄溪云就在过度的虚软脱力中陷入了昏寂。   *   意识昏昏沉沉之际,薄溪云只觉自己的躯体好似也在沉浮飘晃。   他似是昏睡了许久,直到耳畔的杂声过于明显,到了几乎无法忽略的地步,少年才勉强被拉回了神智。   迷迷糊糊间,他听见有人在说。   “信息素浓度足够,可以开始测试了。”   昏沉的小少爷还没能清晰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就被手臂上忽然传来的刺痛所惊醒,被迫睁开了眼睛。   “唔……?”   那种疼痛非常强烈,甚至带着一种拉扯感,将薄溪云生生从梦境中拽醒。   他勉强聚焦了视线,这才看清自己手臂上发生的事情。   有人在为他抽血。   只是这抽血的感觉却完全不是皮肉被针尖扎入时的刺疼,而是想从骨缝间生出的沉坠酸痛。   “呜……”   薄溪云被疼得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声音还带着未消的鼻音。   随即,他的后颈就被一阵柔和的暖意轻缓地覆住了。   薄溪云艰难地动了动眸珠,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被闻修森抱在怀里。   抱着小少爷的男人神色冷肃,以至于薄溪云只是从人怀里看过去,也能看到对方下颌轮廓的冷厉。   相比之下,闻修森的动作却很温柔,虽然还是在圈揽着少年不让他乱动,力度却温和了许多。   但被男人抱着的小少爷,却仍是本能地打了冷战。   因为那过于浓重的阴影,以及Omega颈后薄嫩的腺体,还在被对方的手掌贴覆着。   他甚至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指尖微糙的薄茧,和缓缓传递来的体温。   薄小少爷的紧绷如此明显,抱着他的闻修森也垂眼看了下来。   “别动。”   声线沉磁的男人仍用手托着薄溪云细白的后颈,低声说。   “不咬你。”   Omega的颈后腺体重新被裹上了凉凉润润的温和凝胶,而闻修森的手指隔了一层凝胶,只是动作很轻地在揉按,为了给小少爷缓和一下抽血的压力。   没有直接的皮肤接触,加上凝胶的压力分散,薄溪云的腺体也没有受到太过强烈的刺激。   但薄小少爷却还是惊疑无措地看向了闻修森。   ……这人还想咬他?   那么脆弱生嫩的腺体要是当真被坚硬的齿列咬住,该会带来多么过火的冲击,小少爷想都不敢去想。   直到一旁医生的声音响起,薄溪云才勉强被拉回了注意力。   医生在问。   “疼吗?抽血液里的信息素就是会有点疼,没事的,马上就结束了。”   手臂上的闷沉疼痛并没有因为医生的几句安抚而缓和多少,薄溪云的脸色都变得苍白了几分,他只能自己努力分散掉注意力。   小少爷微微皱眉。   听医生的口音,对方明显是内地人。   薄溪云抬眼看向四周,他还被闻修森抱着,只能看见一小片周遭的环境,这是一个陌生的房间,空气中还弥漫着一点咸润的水汽。   少年正思索着,就听见了那冷磁的男低音。   “这是在回内陆的船上。”   闻修森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好像随时关注着少年的状况,一句话就解释了他的疑惑。   薄溪云抬眼看了看人,湿漉漉的目光又开始有些涣散。   闻修森皱眉,微微俯身,将怀里体温微凉的少年抱得更紧。   “疼么?”   小少爷已经没力气回他了,而在这时,医生也终于结束了抽取,将针尖从薄溪云的手臂中取出。   薄溪云猛地皱了下眉,随即,带着凉意的棉签按在细瘦的手臂上。   他有气无力地听见医生说。   “一般越是高级的Omega,越容易对信息素抽取有反应。”   医生迟疑着说。   “不过,像薄少这么强烈的情况,还是挺少见的。”   一旁的另一位男医生问:“Omega分化后的这几天,有过性事吗?”   薄溪云被这直白的问题惊得眼睫一颤,随即就听抱着他的男人道。   “没有。”   少年不由抬眼看向了闻修森,视线中颇有些控诉。   虽然的确没有做到最后一步,可是短短两天,薄溪云就被人惹昏了两次。   刚刚闻修森在回答的时候,一点犹豫都没有。   可明明就是他,之前还在床上把小孩欺负得那么狠。   这个问题的确有些突兀,薄溪云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刚分化后身体虚弱,医生在告诫他们不许胡来。   没想到,医生对这个问题却是全然不同的理解。   毕竟延迟分化的薄小少爷已经成年许久了,医生直接建议道。   “可以适当地做一点,以防腺体发育不足,还能补偿一下信息素流失的部分。”   “……?!”   小少爷猛地睁圆了眼睛,红艳未退的唇瓣微微张启,漂亮的双眸中盛着水汽,看起来被吓得颇有点可怜。   反而是抱着他的闻修森神色平静许多,还动作相当趁手地捏了捏少年的白皙后颈。   “别抖。”   身体紧绷得太厉害,针孔会更疼。   熟悉的体温稍稍安抚了被吓到的小少爷,只是薄溪云才刚刚缓和了一点,就见闻修森抬头问。   “适当是什么频率?”   男人平静地和医生交流起来。   “一晚不能超过多少次?”   刚刚安分了一些的小少爷立刻挣扎起来,顾不得手臂的疼痛,连男人怀里都不想待了。   只是他才刚挣动了一秒,就被贴在腰侧的大掌掐握住了熟悉的位置。   薄溪云的腰肢一软,立时无法再施力,他甚至清晰感受到,男人的无名指指腹隔着薄薄衣料,直接按在了他腰后一侧那浅浅的圆润腰窝中。   “闻……!不……”   闻修森低头,从与医生的认真讨论中分了半点心神来看怀里的少年。   小孩被吓得不轻,色厉内荏,还在皱着眉咬唇看他。   男人眼睫微垂,遮住了眸中的光亮,他微微俯身,磁冷的声线落在少年细白柔软的耳畔。   “小少爷。”   撒娇也没用。   “是谁说的想要道歉,原样偿还?” 第65章 拒绝被养   065   少年一时语塞。   薄溪云的确说过这种话,但当听到这句话从别人嘴里,尤其是被闻修森亲口说出时,他却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份量。   ——甚至于成了让小少爷根本无法禁受的份量。   薄溪云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究竟有没有真正实践过“包养”这件事的核心操作。   因为以小少爷的身体条件,看起来的确不像是能够和闻修森匹配的样子。   薄溪云又突兀地想起了外包装盒上的大象,以及那XXL的字样。   “……”   小少爷不由紧绷得更厉害了。   覆按在薄溪云后颈上的手掌动了一下,闻修森又捏了捏小孩,低声念他。   “放松。”   薄溪云怎么可能放松得下来?   但持续性地紧绷的确不是一件好事,Omega很快就尝到了厉害。   抽血针虽然已经抽出,可薄溪云手臂上原本已经格外明显的酸痛却变本加厉,疼得他几乎要蜷缩起来。   像是手臂最里面的骨头被铁锤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击着,让少年根本无心他顾。   薄溪云的异样立即就被闻修森发现了。   他皱了皱眉,没有继续再和医生谈,抬手把瑟缩轻颤的小少爷更往自己怀里按了按。   疼到有气无力的薄溪云被调整着靠在了男人前胸,柔软细白的脸颊贴着闻修森肩颈凸起的锁骨,几乎整张脸都埋进了对方的颈侧。   他也再度闻到了那熟悉的冷雪香气。   屋内还有其他人在,闻修森并没有直接放出信息素,以免影响医生们的工作。   所以现下,只有贴在他颈侧的薄溪云一个人闻到了那浅淡的雪香。   熟悉的信息素的确起到了缓解的作用,薄溪云身上那种“突突”的坠痛也平复了许多。   少年心里泛起了嘀咕。   难不成真的像刚刚医生说得那样,自己需要Alpha的信息素来弥补缺失?   小少爷逃避似的缩了缩,把脸颊在人颈间埋得更深了一点。   鼻尖的雪香也因此变得愈发充盈,薄溪云又莫名想起了之前林殊导演说过的话。   直接闻嗅腺体,几乎等同于性骚扰。   Omega此时已经近乎自暴自弃,没心思再去在意此刻旁人的看法,疼痛也让他没办法再保持礼貌的距离。   不过薄溪云却发觉,医生们对两人的举动和姿势好像已经见惯不怪,仍在自顾忙碌着。   甚至在刚才那位男医生问出“有没有过性事”的时候,众人也都面色如常。   薄溪云又想起了自己昏睡前下车时,被闻修森一把打横抱起的事。   那时,四下的保镖,以及偶遇的房东太太也都没有多少惊讶之色。   就好像,两人的亲密举动都早已让众人习惯了。   想到这,小少爷不由皱了皱眉。   因为他清楚自己的性格。   薄溪云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会轻易交托信任的人。   更何况,这还牵扯到了最飘忽不可控的感情。   那他和闻修森为什么能保持这种旁人都见惯了的暧昧关系?   薄溪云并没能把这个问题想出答案,他的精力现下着实不太允许。   小少爷又在人怀里趴靠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让疼痛消散了大半。   房间内的采光和通风都很好,如果不是微咸的海风和略有摇晃感的船体,这里或许会被错认成医院里窗明几净的就诊室。   虽然随船的医生都是私人医护,不需要额外的等待,但按正规的流程来算,Omega的等级测试最快也要等十二个小时之后才能出结果。   船只仍在随着海面波澜微微摇晃,好在薄溪云没有晕船,因此这也没有过多加重他的不适感。   小少爷刚刚就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显然,昨晚他昏迷后又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连闻修森把他带上船的事都没有察觉。   船只从香江出发,并没有直接开去交通最为便捷的内陆珠城九州港,而是中转到了澳岛,再从澳岛行驶前往内陆。   这样的安排显然是为了摆脱薄溪云那几个哥哥的管控,事实上,闻修森没有选择更为快捷的飞机或高铁,恐怕同样也是这个原因。   毕竟航船的灵活性要大很多,也不容易在出入关口时被限卡。   不过饶是如此,薄溪云也能想象闻修森为此要花费多少功夫。   毕竟薄溪云之前还在被关在小洋楼实时监控,他们这几乎是从薄家眼皮子底下离开的。   而且尽管此刻,航船已经从中转港口的澳岛出发,但这也并不意味着薄溪云已经真正的安全了。   薄家家产牵扯在他身上的利益高达数以百亿,他的三个哥哥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回内陆的这一路上,薄溪云和闻修森恐怕也很难安宁。   果然,等薄溪云抽完血后没过多久,闻修森就被电话叫走了。   男人并没有带着Omega一起去忙,他把薄溪云抱去了一间带床的休息室,让小少爷在这里休息,随后才离开。   薄溪云刚躺下的一会儿,间或还会有医生过来查看。船上的医护都是内陆口音,他们对小少爷也都相当友善。   只是薄溪云并不记得之前见过这些面孔,他们不是自己的人,应该都是闻修森雇来的。   小少爷不由对闻修森有了重新的考量。   短时间内能打通关口,找到航线顺利离开香江,还能找来专业靠谱的医护随船做测试,这看起来并不只是明星身份能做到的事。   薄溪云又想起,闻修森除了作品出镜之外几乎没有其他私人报道。   那他在演戏之外,是不是还在做些别的?   闻本人看起来,就是很忙碌又很厉害的样子……   小少爷迷迷糊糊的想着,他本身分化后的情况就不算稳定,刚刚被抽走了血液和信息素之后,就变得更加虚弱,人也昏沉了许多。   等到医生最后一次过来,薄溪云在叮嘱中喝了几口糖水,补充了些养分之后,就又在摇晃感中沉沉地睡去了。   *   再醒来时,薄溪云是被护士姐姐叫起来的,提醒他该用午餐了。   薄溪云还是有些恹恹的,没什么胃口,直到护士姐姐拿来了一件男士大衣,少年才终于被吸引了注意力。   “这是……?”   薄溪云好奇,这大衣明显不是他的型号,而且看着还有些眼熟。   “这是闻先生的外套,”护士姐姐说,“他在开会,让我们把这件衣服送过来。”   薄溪云有些莫名,送外套干什么?他又不缺衣服穿。   想是这么想,但小少爷还是伸手把那件大衣接了过来,随意叠好,抱在了怀里。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根本不会操持家务,质地精细的昂贵大衣被他随意地叠成一团,边边角角都不齐整,颇有些蓬乱,看起来像个鼓鼓的春卷。   不过抱起来却很是趁手。   沾染在大衣上的薄冷香气逐渐蔓散开来,一直没精打采的薄溪云也精神了一些。   不过对着午间的餐点,薄溪云还是没什么胃口。他收好了餐盒,正想着要不干脆再喝点糖水算了,就见屋外有人敲门走了进来。   少年抬头,不由意外:“阿青?”   进来的居然是薄溪云的熟人,何简青。   何简青是香江人,香江何家的二儿子。   他的年纪比薄溪云还小两天,身形却比薄小少爷结实许多,还比薄溪云高出大半头。   何简青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旁边原封未动的餐盒,不由皱了皱眉。   “没吃午饭?”   薄溪云也回头看了看,还把餐盒推得更远了一点。   他实话实说:“没胃口。”   何简青还皱着眉,他的长相很英俊,即使在美人遍地的香江,他也相当出挑。   只是何简青的性格却有些过于严肃,看起来不太像是还没满二十岁的年轻人。   不过薄小少爷还是习惯了把他当成弟弟看。   薄溪云好奇:“你怎么过来了?”   何简青看了看他,没有先回答,反而拿起了床头的内线电话,拨了个号码。   没多久,就有侍者端着一杯蜂蜜水走了进来。   何简青先接过水杯,付了小费,他确认水是温热的之后,才递给薄溪云。   “喝一点,”他说,“垫垫胃。”   薄溪云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侍者也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屋内只剩他们两人,何简青才道:“家里催相亲,我提前躲回学校了。”   按时间来算,现在还是寒假期间。   何简青读的是医科,他参与了内陆和香江的联合培养计划,这个学期,他应该是在燕城医科大学读书。   薄溪云愣了愣,手中水杯都晃了一下:“……啊?你不才十九吗?”   怎么家里这么早就催起了相亲?   不过小少爷又想了想,自己十九岁也快被家里卖了。   好像没差。   “不提他们了。”   何简青皱眉,似乎不愿多说。   “学校安排我在燕城和协实习,闻修森找了和协的专家询问状况,我才得知你的消息,跟着他请的医护一起过来了。”   他转而问薄溪云:“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一直没回我消息?”   以至于何简青之前始终没能和人联系上。   “我分化后就被关起来了,”薄溪云摊了摊手,“账号的密码全被改了。”   “……”   身为香江何家人,何简青自然也清楚薄家的情况,不由沉默了一刻。   薄溪云倒没觉得有什么:“我的全部账号都有设备锁,他们就算改了密码也登不上,之前我已经找平台提交申诉了,等等看结果吧。”   就算真的找不回来,薄溪云也没怎么在意,他完全可以去申请新的账号。   虽然少年现在已经没有了香江的电话卡,但他还有内陆的。   何简青听完,停了停,又问。   “你怎么又跟他在一起?”   薄溪云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闻修森。”   何简青说,他年纪轻轻,眉心却已经印出了一道浅浅的沟壑,看起来总像是在严肃地皱眉。   他问:“你对他还没厌烦吗?”   薄溪云被问得一顿,下意识地,还把怀里的春卷大衣抱得更紧了些。   大衣被小少爷叠得很蓬乱,从外面已经看不出本貌,何简青也只以为薄溪云抱了一个抱枕,没有多看。   而从何简青口中,薄溪云终于得知了自己当初包养闻修森的事。   “三年前你看上了闻修森,趁着他和剧组外出时,在酒吧里给他下了药。”   结果药物使得闻修森的激素分泌异常,竟然导致他在二十岁的这一年延迟分化。   延迟分化会有相当多的风险和隐患,闻修森状况相当不稳定,还需要大量的药物维持健康,为了治病,闻修森只能答应被薄四少包养。   薄溪云听完,沉默了好一会儿。   之前他在网上查到过闻修森被牵扯入涉毒案件,虽然男人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因为毒品被迫委身,但因为治病而不得不同意……这情况似乎也没有好上多少。   而且薄溪云之前也猜过闻修森不是十八岁前正常分化,没想到会一语成谶。   少年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你说的那家酒吧是武叔开的,我记得武叔店里一直不许用禁药啊?”   何简青听了,神色却更沉肃了些,问。   “那你是怎么把药带进去的?”   何简青和薄溪云一起长大,两人的关系相当熟络。但天性严谨的何简青对薄小少爷的一些举动却并不赞同。   薄溪云所说的这位武叔,正是香江黑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林文武。   直到十年前,林文武才开始洗白自己的产业,这些酒吧就是他开来洗钱用的,没想到近些年来,却成了香江最出名的一批夜店。   薄小少爷身为豪门之后,却和这些人物处得很熟,何简青始终觉得这样做很有风险。   “而且我记得三年前那段时候,林文武刚刚处理过几个在他店里闹事耍横,不懂事带了药的顾客,以儆效尤。”   何简青道。   “但他没有动你。”   这么看来,林文武很可能是因为和薄溪云关系好,才没有因此而为难他。   薄溪云安静听着,他对三年前这件事的记忆并不算清晰,但也完全没有听出何简青这些话的违和感。   少年摸了摸怀里的大衣,如果实情真是如此,那他对闻修森就是实打实地亏欠了许多。   何简青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以后别再去那种场合了。”   他明明比薄溪云还小几天,但操起心来时更像是薄溪云的哥哥。   “养了闻修森之后你还继续去。”   何简青的语气不甚赞同。   “不怕身体吃不消么?”   “……?”   薄溪云这次明显地愣了一下。   这话是什么意思?   何简青直接给了他解答。   “一晚上就要用掉成盒的安全套,你真的要为你自己的身体想想。”   薄溪云:“……”   在没脸见人之前,他还有另一个疑问。   怎么感觉,这件事大家都知道?   何简青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有小报蹲过你开的房,你自己宣扬的。”   “之后他们就没少用这种事来编排你。”   薄溪云张了张嘴,回答得颇有些苍白无力:“我,应该也没……”   何简青没再和他多说,直接拿手机点了几下,搜出了什么东西,随即他便把屏幕放在了薄溪云面前。   手机里在播放的,是一个视频。   视频是在一家酒吧里面拍摄的,室内的灯光混乱又花哨,但饶是如此,画面中的薄小少爷也相当惹眼。   花花绿绿的五色灯光将屏幕中的诸多面孔都涂抹得颇为诡异,然而就是在这极端糟糕的光线下,小少爷的美貌也无以埋没。事实上,只消看他一眼,就让人很能理解,为什么那些叱咤风云的老板和大佬会和薄四少相交甚好,以至于发展为忘年交。   没有人能不对着这张乖巧漂亮的少年面孔心生怜爱。   虽然他只是懒散地侧靠在卡座一角,却一直都是整场酒会的焦点。   视频没有声音,但单是看这画面也能想象出当时的吵闹。薄溪云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是靠在卡座里。   ——他正坐在一个男人的大腿上。   小少爷平白把身后的人当成了靠枕,一举一动都有人细心侍奉。他甚至连手都懒得抬,有人凑上前来找薄四少碰杯时,小少爷都懒散地任由身后的男人抬手代劳,直到那晶钻似的璀璨酒杯送到唇边时,才微微启唇浅抿一口。   被他靠着的男人带了副颇为精巧的面罩,在屏幕中并不能看清脸。男人好像只是小少爷的一个陪衬,与桌上昂贵的烈酒,和那材质稀有、打磨精心的酒杯一样,都只是个工具而已。   品相出彩,又无关紧要。   只不过男人的动作相当妥帖,总是遂了小少爷的心意,甚至无需少年开口,就清晰知晓他的情绪与需要。   何简青的手指直接点在了这个男人的身上。   “看到他了吗?”   其实不用何简青说,薄溪云也认得出来。   那是闻修森。   男人在屏幕里穿的那套西装,还是薄溪云去意大利游玩时给他定制的。   这个视频明显是个偷拍视频,应该是小少爷之前去酒吧时被拍下的。   薄溪云扫了一眼水印,认出了那是一家香江的媒体,前两天,这家媒体还在薄二少特助管理的那个群里发过言。   “这个视频当时在整个香江都传遍了。”何简青说。   这件事薄溪云倒是回想了起来。视频后来被做过公关,不过因为画面中没有漏出闻修森的脸,没影响到他的演艺事业,薄溪云也没有费太大力气去彻底清除。   所以现在,网上零星还有一些遗迹,何简青会找到也不奇怪。   真正让薄溪云意外的,是视频中他和闻修森的相处。   最细节的动作无法作假,闻修森对他的照看与动作衔接没有一丝差错,仿佛能完美地读出小少爷的全部心思。   薄溪云这时才意识到,他之前到底让闻修森做过多少事。   也难怪……   薄溪云不由卡了一下。   难怪前两晚昏迷之前,闻修森会对他的敏感之处如此了若指掌。   薄溪云冷静地分析着,现下看来,自己对闻修森的信任很可能源于对方受制于人,只能听任自己摆布。   不然,薄溪云真的很难解释,为什么闻修森那样冷淡强势的人会甘愿为他做做这种事。   只是现在,很显然,这种信任的条件已经不成立了。   两人的身份似乎已经发生了彻底的倒转。   恰在此时,何简青也在说。   “Cirr,你之前就和我说过,你看人很准,不会有错。你说闻修森在金融领域很有天赋。这几年你自己赚的钱也没怎么细心打理,开了个投资公司还交给了闻修森去做。”   何简青皱眉:“现在他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你呢?”   他似乎不想把话说得太重,但还是忍不住道。   “加上你三个哥哥还要插手,现在闻修森怎么报复你都是轻的。”   手机上的视频已经放到了末尾,屏幕自动定格在了最后一个画面。酒吧里,惹眼至极的小少爷斜倚在身后人怀里,漫不经心地托着自己的下颌,仿佛他躺靠的只是一个称心的靠枕。   何简青的视线同样落在了屏幕上,他沉声说。   “同等的事情,闻修森一样可以报复在你身上。”   现在男人完全可以把薄小少爷也拿去展示旁人看,当成自己的一个炫耀工具。   就像薄溪云曾经对他做过的那样。   薄溪云沉默。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何简青立刻察觉了什么,收住了话茬,转而问他。   “你不舒服?”   少年没敢点头,怕晃得头疼,只从鼻腔里低应了一声:“抽完血后一直有点晕。”   “你分化时间太晚了,腺体发育不足,再加上刚抽了信息素,需要多休息。”   何简青问。   “午饭真的吃不下了吗?”   薄溪云又低“嗯”了一声。   “那你先休息,好生养着。”   何简青说着,收走了蜂蜜水的杯子。   “腺体不足严重的话还可能会发展为信息素紊乱,那就危险了,你先睡吧。”   薄溪云揉着额角,道了声谢,他那纤巧的鼻翼动了动,神情有些茫然。   “你还叫了茶吗?”   何简青起身的动作一顿。   “什么茶?”   薄溪云又闻了闻,不太确定,他对茶种了解不多,只不过这气息有点像他之前闻过的一款人工香水。   “大吉岭茶?”   何简青这时是真的顿住了。   “你能闻到我的信息素?”   薄溪云怔了一下:“什么信息素,你不是Beta吗?”   何简青看着他,英俊的剑眉星目颇有些神色复杂。   “我不是Beta,我是S级Alpha。”   所以他才那么难找匹配对象,以至于才十九岁就被家里催着相亲。   薄溪云的确没有想到,面露怔然:“……啊?”   “我之前是A级,上个月才生成了S级。”何简青说。   Alpha与Omega的等级大多是固定的,但也有极少数人因为分化初时情况不稳,在两年之内会升跃级别。不过这种升级最多只能跨越一个等级。   而何简青正是那一类少数。   他抿了抿唇,眉心又浅浅显出了那一道沟壑:“你又把我性别忘了?”   虽然这么说着,何简青的语气也没有多么严厉,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模样。   倒更像是对薄溪云没记住的事已经习惯了。   薄小少爷摸了摸鼻尖。   他是真不记得了。   “你也知道,我之前对性别知识的确了解不多。”   何简青没有停留太久,留薄溪云自己在安静的休息室内歇一会儿。   只是躺了片刻之后,薄溪云头晕的状况并没有减轻,反而还加重了,他似乎重新回到了刚刚被抽血完后的状态,连手臂都开始再一次隐隐作痛。   他只能抱着怀里的大衣,蜷成一团缩在被子里。   少年的情况的确有些糟糕,巡视的护士姐姐过来查看时,也发现他状况的不对,立即就通知了医生。   等到薄溪云已经晕到隐约想吐时,他终于闻到了比怀里更鲜明百倍的薄冷气息。   房门被推开,身高腿长的男人大步走进来,伸手便抱起了床上的Omega。   薄溪云勉强睁开眼睛,视线还有些涣散,愣愣地看着匆忙赶来的闻修森。   “你怎么……”少年哑着声音,忽然问,“没穿衬衣?”   这个问题问得颇有些没头没尾,连一同跟来的医生都愣了愣。   唯独只有闻修森听懂了这句话。男人径直脱掉了身上的外套,露出内里的严整衬衫,这才又抬手揽住了薄溪云。   小少爷怀里,还抱着闻修森之前送来的大衣。   所以薄溪云迷迷糊糊中才以为,闻修森没有了外套。   他没想到闻修森换了一件新的风衣,现下对方还把那新的外套也叠得整整齐齐,一并放到了薄溪云的怀里。   男人的动作比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利落很多,他的三件套也穿得很严谨,还专程将一侧袖箍和缀着细链的领针摘了下去,才重新将薄溪云抱好。   怕他硌到。   熟悉的信息素所起到的效果几乎立竿见影,在立时有所缓和的疼痛中,神智迷离的小少爷也意识到,闻修森抱他时,当真就是视频里带着面具的男人抱人的那种熟练姿势。   不知究竟被多么严苛地要求过,闻修森才这样彻底地了解了小少爷的所有喜好。   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抚背动作,也能顺利地安抚到薄溪云,让他得以缓解放松。   极度的疲惫之下,薄溪云很快又睡了过去。   直到Omega睡熟了,各项体征也稳定了下来,沉默地看了人许久的闻修森才在医生的建议下,将少年轻轻放回了床铺上。   男人抬手,将自己的大衣抖开,悄无声息地盖在了柔软的绒被外侧。   让那余存的雪香,继续伴着小少爷睡眠。   一切安置妥当之后,闻修森才无声地走出了休息室。   室外,共同商议了许久的医生们已经研究出了结果。   “薄少这次应该是因为接触了其他Alpha的信息素,所以才会情况突然不稳定。”   闻修森皱眉,神情明显有些沉郁。   但医生们接下来的话,却和男人原本的预想并不相同。   “他不是排斥何二少,而是感知到了S级Alpha的信息素,却吸收得不够多,才会出现这种状况。”   医生们解释。   “薄少需要有足量的信息素安抚。”   这次的突然状况的确有些吓人,不过薄溪云是因为抽血后的信息素缺失才会这样,如果是信息素稳定的正常状态,他其实并不会被Alpha影响。   医生们还表示。   “如我们所料,八九不离十,小少爷应该就是S级的Omega。其实,S级Omega都是这样子的,在没有被完全标记之前,根本不在意匹配哪个固定的Alpha,他们对于绝大多数S级Alpha的信息素都能完美吸收。”   这就是S级Omega的能力。   这其实也是S级的性别常识,所以医生们才会这么快得出结论。   只是闻修森之前一直没有充分了解过S级的知识,现下才第一次听到。   就连薄溪云都不知道,竟会有人和自己类似,对事关自身的性别知识如此欠缺了解。   好像他从没想过自己未来的匹配一样。   听完医生们的解释,闻修森沉默了许久。   而等休息室里的薄溪云醒来之后,他也得知了自己之前突然异常昏沉的原因。   医生给了他建议。   “等你的信息素稳定下来之前,这段时间最好有S级的Alpha陪着,好能随时提供稳定的信息素安抚。”   薄溪云倒没有犹豫太久,很快就找闻修森挑明了。   “闻先生,我们谈谈吧。”   被好生安抚过的Omega已经没什么异样,床边神色无澜的男人看起来也冷静如常,趁着两人现在都很冷静,薄溪云便决定和人摊开谈一谈。   他暂时还需要闻修森的安抚,只是没办法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平白的付出。   况且在好友的提醒下,得知了三年前的事情之后,薄溪云也清楚,闻修森有充足的理由讨厌自己。   而少年本身也需要弥补之前的过错。   虽然对这种事项,薄溪云并不擅长,让他自己来想,他也只想得出用钱财或前途来换,或是一句干巴巴的“原样偿还”,   所以还不如让对方来提,明码议价,商量清楚。   薄溪云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知道我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无论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虽然这么说着,但薄溪云其实还觉得,这件事对闻修森来说,本身就很是亏本。   就算是和当初完全一模一样的包养合同,可能也没有多么好的效果。   毕竟闻修森是演员,不比薄小少爷这般自由,为了艺人形象,他也不可能当真把薄溪云拿出去炫耀。   就像刚刚结束的金象奖典礼,薄溪云就发现,男人完全放过了这机会,并没有借此对自己进行利用或羞辱。   因为闻修森不能暴露自己的Alpha身份,不能让自身和包养这件事沾一点边,不能在镜头面前留下任何污点。   对闻修森的束缚,实在是太多了。   就算是薄小少爷自己来想,也很难想出闻修森会怎么才能真正讨厌偿还。   少年分析得相当理智,还站在对方的角度,担心闻修森会做一笔亏本买卖。   又或者闻修森根本不会同意这样的商谈。   只是薄溪云没有想到,原本沉默许久的闻修森却当真开了口。   甚至没有多少迟疑,男人就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我们结婚吧。” 第66章 拒绝被养   薄溪云:“……啊?”   小少爷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分析过度,出现了幻听。   他完全没能理解这个要求。   结什么?结婚?   然而男人冷静的反应,却没有给薄溪云一点错听的可能。   闻修森在床边坐得脊背笔挺,垂眼看人。   “我前一部电影刚收工,目前有半个月的假期。半月后的工作是一个客串角色,进组时间最长不过三天。”   虽然闻修森年纪轻轻就拿了影帝,近年来票房表现也相当优异,最近势头正佳。   不过因为他不接作品宣发之外的参访,也不参加各类综艺,所以闻修森的档期安排并不算过分紧张。   “再之后的长期工作是一部网剧拍摄,合同还没签,我可以向导演推荐接替我的合适演员。”   至于其他诸如杂志拍摄、品牌代言之类的工作安排,闻修森走的本来就是宁缺毋滥的路线,他和许多时尚高奢品牌的都是全线长期合作,有些小的档期调整也不算多么难。   因此,闻修森直接道。   “可以空出两个半月的时间,足够准备婚礼了。”   小少爷却听得更愣了:“……啊?!”   怎么感觉这人早就已经想好了的样子?   薄溪云自然清楚闻修森的调度能力,但他关心的却是最本质的那个问题。   “你,你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闻修森还看着他,视线一瞬都未曾旁落。   男人忽然反问:“你为什么要包养我?”   薄溪云一时语塞。   他原本以为对方突然提起这件事,是要兴师问罪,没想到闻修森又说了一句。   “我和你同样的理由。”   “……??”   少年第三次惊得睁圆了眼睛。   闻修森也看上他了?   薄溪云被这个想法给惊了一下,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觉得可以理解。   毕竟Alpha和Omega天生吸引,而他们彼此的信息素又如此相配。   真要说起来,结婚这件事也算不得多么严苛的条件。   少年这么想着,就忽然发觉眼前光线一暗。   盯着他看了许久的男人俯身下来,霜冷的香气如同雪晶般簌簌飘散,落在薄溪云柔软的唇畔。   闻修森倏然吻住了他。   暖意一点点染遍唇齿,这次,薄溪云终于确认了男人之前的那句话不假——   他以前似乎的确没怎么让闻修森吻过他。   以至于小少爷到现在还没有一点经验,不仅吻技稀烂,连招架的余力都如此生涩虚软。   被亲的时候,薄溪云还坐在床上,床边的闻修森压罩下来,两人不仅唇齿和鼻尖,连半身都挤挨在了一起,惹得不算多结实的简易休息床发出了咯吱的悠响。   像在发生着什么不正经的勾当。   薄溪云才刚刚分化不久,对信息素还了解甚少,只是这些少有的了解,却全部都来自于闻修森的亲身教导。   好似他还尚未历经标记,就已经烙印上了另一个人的气息。   小少爷只能在被亲到视野模糊时,勉强思考。   应该是因为人体口腔内的信息素浓度更高。   所以才会……   这么舒服。   好在Alpha的动作只停留在唇齿的依缠,并未继续向下,等到小少爷又因为不会在接吻时呼吸而几近短气时,他就适时地被男人放开了。   “呼、唔……咳……”   低喘着的少年连指尖都有些发软,好不容易才抬手擦去了眼睫上的湿漉水汽。   他也料想到了这是在船上,对方不会深入得太过火,所以在亲完就停了动作。   只是薄溪云完全不清楚自己此刻的模样,少年被亲到氤粉的柔软脸颊看起来比平日手感更好,细嫩的唇瓣更是有别于一贯的淡色,全被染透了秾艳的润意,诱人再去一亲芳泽。   对着这幅模样、还在湿着眼睛微喘的小少爷,任谁也不可能克制得当。   饶是忍耐力最是惊人的某位,也只能用仅剩的神智勒回悬崖边的危马。   非是不想。   反而是不敢继续下去。   少年还抬起眼睛看了过来,纤长的眼睫在水汽的润洗下根根分明,愈显卷翘,他并不清楚这时Alpha的心情和忍耐,只是觉得疑惑。   “怎么、突然……?”   突然亲了上来?   闻修森坐直了身体,给人留出了足够的氧气呼吸,他望着那艳色的唇看了一会儿,才道。   “求婚吻。”   随即,男人抬眸看向了薄溪云的眼睛。   “可以吗?”   薄溪云怔了怔,慢一拍才点头:“好。”   这个条件着实要求不高。   虽然结婚还会牵扯到一些个人资产,但这些在婚前协议里完全可以写明。   而且以现在薄家的一团糟,以及闻修森在内陆的发展境况来看,其实他们俩也很难说清,结婚到底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那婚姻关系的期限是……”   这是个理所当然要考虑的问题,毕竟,薄溪云之前的包养也是持续了有限的三年。   只是在男人的沉默注视下,小少爷自己都不知为何,莫名地把这句话越说越小声。   直到他的话音消失,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闻修森的声音才淡淡响起。   “之后会和你详谈。”   薄溪云点点头。   他想了想,又道:“那其他方面还有吗?”   薄溪云想问的是对方还有没有其他条件,只是他没想到,闻修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却是一句。   “还有求婚仪式。”   男人接着自己刚刚的求婚吻往下说。   “九万九千朵玫瑰,月下霓虹摩天轮,准点的倒计时烟火……”   薄溪云听得目瞪口呆,忙打断对方:“不行!”   他之前都不知道,一向寡言的男人居然能这样面不改色地说得格外利落。   薄溪云惊:“你想上头条吗?”   虽然闻修森不曝光私人信息,很少接受采访,但这并不代表没人关注他。真要被认出来,绝对是失控的群体围观场面。   “……”   闻修森的列举被迫中断,很低地应了一声。   “哦。”   薄溪云:“?”   怎么感觉对方还很失望的样子。   ……难不成这人还真的设想过?   闻先生的求婚方案被否决,之后的时间,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薄溪云再问他其余条件,男人也只摇头表示没有了。   薄溪云午后第二次休息的时间也不算短,没多久,客船就靠了岸。   随后,他们就在内陆转乘飞机,飞去了首都燕城。   一路上,为了防止小少爷再度出现异样,闻修森全程都陪在人身旁。   许是信息素当真发挥了不小的作用,薄溪云连飞机起飞时都没感觉有多么晕眩难捱,他一路状态都还算良好。   等航班飞抵燕城,他们又直接去了医院,为薄溪云做了全面的检查。   直到医学指标显示Omega的情况稳定,闻修森这才暂停了寸步不离的跟随状态,先去处理了工作上的事项。   而薄溪云则被保镖守着,在医院里休息,等待全面检查的全部结果。   这时已经入了夜,虽然薄溪云白日基本算是睡了一天,但他一直在路上,精神到底还是有些倦惫。   等到医生将他叫过去时,少年还带着些小憩后的短暂迷茫,听着医生和自己分析。   “你今天信息素缺失的状况不严重,只是个小意外,不是真的信息素紊乱。”   医生坐在办公桌旁,将桌上的电脑主机往旁边挪了挪,把纸质报告摊开给少年看。   “就和贫血后需要补充糖分一样,这两天休息好,多补充点闻先生的信息素就可以了。”   薄溪云沉默了一会儿,初醒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自己抱着瓶装闻先生努力吸吸的场景。   消除了今天意外事件的担心之后,医生才谈起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你的等级结果出来了。”   医生用中指推了推玳瑁眼镜,缓声说。   “小薄先生,你是S级的Omega。”   这位医生年岁颇长,并不是白天随船的医护之一,而是闻修森抵达燕城后,才被请来的专家医师。   内陆和香江的医疗体系并不相同,内陆水准最高的是公立医院,而这位年长的医生是从公立医院被闻修森请来做专家指导的,平日他每天都会面对大量的问诊者,但饶是如此,医生也不由感慨。   真的是很久没见过这种特例了。   尽管现在小少爷的信息素水平尚不稳定,他却已经是无以错认的S级,感染力相当强。   现下都是如此,等到薄溪云腺体发育成熟,信息素提升到正常浓度,该会是何种模样,甚至让医生都很难去成功设想。   薄溪云盯着纸质报告上的S级看了一会儿,默默吸了口气。   对这个结果,他提前也有过心理准备,现下还不算特别糟糕。   医生也道:“这样正好,以后你也可以安抚同样S级的闻先生。”   薄溪云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不由好奇。   “S级的Alpha不是只能找一个匹配对象吗?我还没有测匹配度,怎么就确定可以给闻先生安抚了?”   医生耐心地解释道。   “顶级的Alpha的确要找匹配度100%的对象,才能得到安抚,但除此之外,顶级的Omega也能给予他们抚慰。”   医生给出了比之前林殊导演更详尽的专业解释。   “这就是S级Omega的能力,他们几乎可以为任意一个顶级的Alpha提供安抚。”   薄溪云简单理了一下就听懂了:“哦,那我就相当于万能血嘛。”   医生道:“不只是血液那么简单,Omega和Alpha之间的安抚还会影响很多部分,包括心跳、体温、情绪等多种内容。”   与Alpha的压迫感对应,Omega所拥有的能力是感染力。   越顶级的Omega,感染力效果会越强,更能起到安抚之类的积极作用。   “虽然S级的Omega能提供安抚,但因为数量实在太少,许多顶级Alpha还是要去等带和自己匹配度100%的那个人。”   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以至于直到现在,顶级Omega被争抢的事,还是没有彻底断绝。”   他觉得,这件事应该和薄溪云讲清楚。   “所以这次对你的测试等级,我们也会配合香江的同事,尽量拖延上传到户籍系统的时间,另外尽可能地争取一下隐私保密。”   毕竟,S级的Omega实在太过稀有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声音本就很平和的医生愈发语气委婉,他也时刻关注着薄溪云的情绪。   毕竟,结果一出,小薄先生很可能就要从张扬娇纵的小少爷,变成被百般觊觎、不得不小心行事的金丝雀。   或许还要面临着彻底的管束,一生被豢养在精巧却狭窄的鎏金珐琅笼中。   只是让医生都没想到的是,少年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消沉的模样。   他开口的重点也和旁人不太一样:“太稀少,被争抢?”   薄小少爷顺理成章地说。   “那应该让Omega开后宫啊。”   “……”   医生顿了一下,轻咳一声才道。   “小薄先生的观点,好像和普遍的AO观念有一定的差别。”   薄溪云却是当真这么想的。   “这样一来,不就有多位Alpha都能得到安抚了吗?”   医生解释:“顶级Alpha会有领地意识。”   这个词之前林殊导演也提过,薄溪云问。   “领地意识不是说,顶级Alpha只能接受自己的Omega亲密靠近吗?”   “这是一部分,”医生道,“另一部分是,拥有领地意识的Alpha还不喜欢自己的Omega靠近别人。”   “哦,”薄溪云摸了摸自己纤白的下颌,“那他们应该去接受一下A德教育。”   医生笑了笑,也对少年此刻的状态放了些心。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Alpha的攻击性都比较强,S级最明显。”   “这样吗?”薄溪云想了想,“我觉得闻先生还好。”   医生还想再说什么,却忽然被一旁电脑屏幕上弹出来的信息吸引了视线,随即他对电脑道。   “是的,没错。”   薄溪云有些好奇:“您在和谁说话吗?”   他刚刚就发现,医生的电脑屏幕一直亮着,只是没想到对方还在和别人说话。   医生刚点了个头,电脑旁的音箱里就忽然传来了一点杂音。   随即,一个被细弱的电流声裹绕、以至于显得愈发冷淡无机质的低沉声音响起。   “是我。”   薄溪云不由一愣。   居然是闻修森。   而男人的下一句话,已经彻底碾碎了小少爷刚刚升起的所有侥幸。   “通话一直开着,以防你再有信息素异常,我能及时赶回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然而话语意味却十足鲜明。   也就是说。   薄溪云刚刚所有的话都被对方听去了。   包括那些……   讲A德,开后宫。   医生也道:“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我和你提过一句呀,闻先生实在放心不下。”   “……”   薄溪云被叫来时刚醒,意识迷茫,根本没听清。   “哈哈,”小少爷干笑一声,结结巴巴地和通话那边的闻修森问候,“那个,呃,辛苦你了……”   虽然这些的确是薄溪云的真实想法,但被闻修森亲耳听到,却还是让小少爷觉得有些挠头。   毕竟,刚刚他说话时,所设想的那些S级Alpha全是潜在的掳掠者。   而闻修森本人却并不归属其中。   不过,闻先生应该也不会在意这些小事……   少年正想着,就听通话那边说。   “我在准备婚礼的流程。”   男人的声线颇有些冷漠,并不真正像薄溪云说的那样,不具有强厉的攻击性。   听起来反而像是阴郁危险的独裁恶歹,专要吓坏小孩。   他在直接问医生。   “S级Omega,结婚前需要完全标记么?” 第67章 拒绝被养   小少爷一听这话就有些发毛。   为什么要完全标记?   结婚不是领证走个程序就好了吗?   配上男人的冷淡口吻,这句话被闻修森说得简直像是威胁。   薄溪云下意识地看向了医生,想要寻求专业人士的帮助。   医生似乎也看出了小少爷的惊惧,想笑但到底没有笑得太明显,只道:“不算必须的步骤。”   他刚说半句,就见薄溪云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只是医生话还没说完:“但这样的确有不少好处。”   眼见小少爷立时变了表情,像小动物炸了毛似的,眼睛都瞪圆了,医生终于没忍住笑,安慰道。   “小两口商量着来吧。”   对面,闻修森的话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   “那我们晚上回去商量一下。”   桌对面的薄溪云透过音箱盯他,皱着鼻尖。   谁要和你晚上!   闻修森的通话也没有持续太久,男人似乎有别的事要忙,见医生这边已经交代得差不多,便暂时中断了语音。   通话结束,薄溪云也差不多要回去了,不过在他走之前,医生却叫住了他。   “小薄先生。”   虽然叫着小先生,但医生其实还在把这个漂亮的少年当成孩子看。   他缓声道。   “S级的Omega数量非常稀少,这件事对他们本人来说,可能不只是有珍贵美好的一面。”   医生也清楚,薄溪云对这件事可能会有些隐藏的抵触,毕竟当初小少爷连自己分化成Omega的事都不愿接受,何况还是S级。   但医生还是把这些话说给了少年听。   “不同的Alpha个体,敏锐度也不同,尤其是顶级的Alpha,他们的观察力极为强悍,即使你隐瞒了身份信息,可能也会有人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你的真实等级。”   “顶级Alpha的匹配一直以来都是难题,倘若他们当真有所察觉,生物本能会促使Alpha不管不顾地对选中对象直接标记。”   “何况,很多高级Alpha本身的性格非常强硬,他们并不觉得这样做是错的,只会觉得A占有O理所当然。”   医生刚刚说过的“攻击性很强”,其实也是在指Alpha普遍的强势性格。   薄溪云点了点头,认真道谢:“我明白了,谢谢您。”   他知道对方是为自己着想。   医生是从薄溪云的角度在对他善意地提醒。   而且这些话,医生说给了小少爷本人,而不是闻修森,他并没有把薄溪云当成谁的附属品。   所以,少年的感谢也相当真诚。   薄溪云道:“我会好好考虑的。”   虽然之前薄溪云的确说了“开后宫”之类的话,但小少爷也不是真的自大到以为自己就可以高枕无忧,没有风险。   也幸好他已经到了内地。   除了薄家几个哥哥的不断胁迫,整个香江的氛围对门户婚配都尤为在意,薄溪云可以料想,如果自己作为S级的Omega留在那里,他现下的情况只会更糟糕。   而且实话说,虽然顶级Omega如此难得,但薄溪云本人对驯服Alpha之类的事,也根本没有丁点兴趣。   他只想看快快乐乐地看自己投的剧组用心拍戏。   从医院离开,本身已经穿了羽绒外套的薄溪云又裹了一件深色的风衣,整个人的造型很是炫酷,看起来走路都带风。   但实际上,那是因为最外层那件风衣太大了,不走快一点就会很容易被踩到。   显然,这件风衣并不是小少爷自己的。   薄溪云走了半路,终是没忍住,一上车就用手机搜起了提问。   信息素分泌能不能增加身高?   直到准备关门的保镖提醒他,马上启动,小心晕车后,小少爷才不怎么情愿地收了手机。   事实上,薄溪云之所以会披上这件外套,也是为了预防晕车。   他逐渐发现,这两天闻修森的信息素对于他来说,好像成了特效药,无论什么问题都可以明显缓解。   而这还只是Alpha的信息素。   要知道,Alpha的能力以压迫感为主,Omega的感染力才主要起到安抚作用。   薄溪云也亲身体会到了,难怪会有那么多顶级人士急于找到匹配自己的Omega。   闻修森还在忙,所以才用风衣代替了本人。薄溪云独自被保镖送回了住处,他抵达之后就发现,这个地点也很熟悉。   想来是少年之前到燕城时,曾在这住过。   薄小少爷平日出行时,只会选固定的几家高端度假连锁酒店居住。而在他常去的燕城、申城、香江和新西兰等地,各家五星酒店都为他留着包年的房间,套房内全按照小少爷的喜好置办,即使他不来时也会日日清扫,以备小少爷哪天心血来潮,忽然跑来。   香江那些媒体攻讦他时所提到的“一掷千金、奢侈行事”,倒也不完全是造谣。   小少爷对住处的要求的确很高,之前有次他去悉尼,定好的酒店并没有全部依照小少爷的标准来置办,空气加湿器用错了品牌。等薄溪云进房间时,他当即就觉出了不对。   虽然小少爷立刻就离开了,但他还是被惹得轻度过敏,打了好一会儿的喷嚏。   得知了这件事之后,薄英诚当天就派了秘书去悉尼,隔天就把那家酒店的竞品同行买了下来,之后,被薄氏注资的同行一路扩张市场,把那家酒店打压得一蹶不振,最后更是黯然破产。   而这次从香江回内地,薄小少爷全程做的都是私人游轮和头等舱,包括到了燕城去医院检查,他去的也是私立医院的VIP区,连在休息室时都全是自备的用品。   小少爷这么金贵,今晚的住处自然也要细心置备。   不过因为住的地方薄溪云之前也来过,这次倒没出什么差错,房内设施也很是舒适。   薄溪云又想起自己刚醒那天,闻修森拿出的包养合同,上面清楚写了会保证小少爷原有的生活质量。   虽然合同薄溪云没有签,但他确实也一点没受亏待。   少年其实很能理解闻修森提出的结婚这个条件。   在等级结果出来之前,两人的信息素就相当契合,对尚未找到匹配对象、甚至连真实性别都不好公开的闻修森来说,这对他的确是一个很有益的选择。   薄溪云也安心了不少。   这样他就能弥补之前的过失,等比还清对闻修森的亏欠了。   别墅内还准备了晚餐,全是按照小少爷的口味偏好来置办。但薄溪云仍旧没什么胃口,让保镖把餐点盖好就先上了楼。   浴室里的水温正好,卧室房间内的床也很软,少年格外喜欢这种几乎可以陷下去的柔软床垫,他洗完澡后就跑出来,一下就蹬掉拖鞋,快乐地扑上了床。   抱着圆鼓鼓的雪白小海豹打了个滚,薄溪云才翻身去拿了床边的笔记本电脑。   他趴在玩偶身上,抵着海豹的圆脑壳,一起看起了电脑。   小少爷也清楚,结婚这件事,估计也有薄家的原因在。   昨晚在香江的车上,薄溪云还听到了闻修森和薄二的通话,双方肯定达成了一定的交易。   而薄二为什么会选择闻修森,原因也显而易见。   这个曾经被薄家小少爷包养的人,现下却能反过来羞辱薄溪云。   想也知道,这肯定是老二喜闻乐见的场面。   而且闻修森的性别保密工作,最早的时候,薄溪云应该还是利用薄家的能量去实现的。   因此,闻修森的性别和等级,对薄家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   薄家几个哥哥想要羞辱薄溪云,自然要用一个Alpha来控制他。   不过这几天的相处也让薄溪云发现,闻先生虽然看起来很冷漠,但也没有多么沙文主义,大Alpha作风,更没有真正伤害到薄溪云。   在和小少爷谈条件时,男人也相当理智。   以至于薄溪云都忍不住在想,   这事要是被老二知道,他肯定又要咬牙切齿地觉得自己苦头吃得不够多了。   这显然是薄二那群唯身份论之人的失策。   他们估计以为,高级Alpha都是受不得丁点忤逆的自大暴君。   醒来时,薄溪云自己却是对闻修森一直保持着相当程度的好感。   这倒不是因为出现在记忆里的上个世界,而是因为闻修森演戏真的很好看。   这个好看,指的当然不是那种皮相上的帅气惹眼,而是情绪演绎的真实震撼。   薄小少爷娇生惯养,受尽宠溺,在薄英诚病重前,身边的人对小少爷几乎都是百依百顺。   他偏却喜欢在屏幕里,看那五味杂陈的人生百态。   想到之前去剧组看拍摄的回忆,薄溪云又忍不住快乐地晃了晃小腿。   小少爷刚洗完澡出来,没有穿袜子,因为室内暖和,他甚至只穿了一条短裤,细嫩的腿根从略显宽松的短裤中大喇喇地露出来,莹莹一大片晃人的白。   最惹人的还是他的小腿,纤白的弧度收束在细瘦的脚踝,看起来一掌就能轻易掐握住,接下来便可以任人随心摆布。   而早归的男人进来时,看到的正巧是这一幕。   看着床上背对着他的男孩,闻修森的目光一路从小少爷粉白可爱的脚趾向上,无声地扫过了那被短裤掐出的细腰和对方赤裸的后颈。   男人又想起了今天专家医师的话。   医生建议他,教一教薄溪云怎么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对信息素的掌控能力最强的无疑是S级Alpha,这也是闻修森能伪装Beta这么久的基础之一。   而如果薄溪云想要隐瞒自己的等级,自然也要加以学习。   医生还告诉了闻修森怎么教的重点。   之前小少爷因为腺体发育迟缓,连信息素都是闻修森帮他激发出来的。   而之后,如果薄溪云要掩饰自身等级,就需要学会克制。   ——即使腺体受了刺激,也不能溢出信息素。   这种学习想想也不会简单,小少爷那么娇气,只是亲一亲就甜成了剥开皮的清新柑橙,让人感觉再多碰一下就会有清甜的汁水溅溢出来。   他连深吻都受不住,摸一下腺体就会软了腰,只会缩在人怀里呜咽发抖,推人的手指都没了力气。   这么敏感的体质,竟还要他学会克制。   简直分不出是对谁的为难。   真要进行教学的时候,小少爷肯定会眼眶红红地控诉,哭着说不想要,鼻音软得更加惹人,以致于让人必须要费心按捺着才能不能失了分寸。   而学习本身的进展也不会太快,肯定要不止一天、反复多次,或许还要一直等到腺体内的信息素全然散尽,缠绕在两人间的气息充盈得像能凝出水汁来,向来聪明绝艳的小孩这时才终于能学会一点点。   他已经根本没力气再被激出信息素了。   只能被迫学习克制收敛。   或许还需要外力更深入的帮忙。   先学会怎么吸收纳入另一个人的霜雪薄香。   一丁点都不能溢露出来。   然后再照此学会对自己信息素的敛入控制。   许是被沉甸甸的目光压到,原本一直在床上抱着海豹看电脑的小少爷回头,看见了门口的闻修森。   他一无所觉,还笑着问:“你忙完啦?”   “嗯。”   闻修森反手关上门,又看了看床上男孩,想。   还好。   至少薄溪云昨天昏过去的时候就比前天晚。   进步明显。   那之后能进不到清醒着适应这些,应该也没有那么难。   控制信息素这件事,闻修森是一定要教的。   只有这样,才能藏住薄溪云的等级,更好地护他周全。   只不过……   闻修森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薄家那边还是会有隐患。   不知是不是他那预感该死的灵验,闻修森才刚走到床边,就见薄溪云放在床上的手机亮了起来。   屏幕显示出了来电人姓名。   薄尚。   正是薄家二少。   这个时候薄尚的来电绝不会是什么好事,尤其这电话还直接打给了薄溪云。   瞥见那个名字时,闻修森本想伸手直接按掉,但床上的薄溪云却先一步接了起来。   闻修森慢了一拍,只来得及用软毯帮少年盖住了腿。   薄尚打来的是通视频电话。   通话开启,屏幕上当即显示出了一个丹凤眼的年轻男人,他正斜靠在皮椅上,把玩着两枚翡翠骰子。   灯光下,碧绿的翡翠清澈通透,显然种水极好,价格高昂,却只被主人在指间随意地拨转着。   男人并不是自己拿着屏幕,他的手机正被人恭敬地举着,镜头很稳。薄二公子垂眼朝这边望下来,薄薄的单眼皮更显得他气质凌厉。   他勾唇一笑,举起了手边的水晶杯,晶莹的酒液折射出耀眼的暖光。   “恭喜啊,阿云。”   薄尚笑着,懒懒开口。   “这么厉害,一分化就是最优秀的顶级。”   虽然他举杯的动作和言语都是在祝贺,但这个电话来得这么突然,却让人完全体会不到什么喜悦。   反而生出了一种阴森森的毛骨悚然感。   薄溪云已经坐了起来,原本放松的表情已然消失,神情都显得冷淡了许多。   他倒没有多么意外薄尚得知自己是S级Omega的事。   薄溪云本身就很清楚薄家的能量,再者,他也知道闻修森已经和薄家达成过某些协议。   一旁的闻修森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薄溪云坐在床上,透过视频,薄尚自然也看到了少年的周身所处,他还故意道。   “呦,我没打扰你们的好事吧?”   虽然闻修森没有被镜头照到,但显然,薄尚也知道闻修森就在一旁。   薄二少还在笑,他挑眉。   “看你这幅精神的样子,闻生不太行啊。”   薄溪云也笑了笑。   只不过小少爷长得好看,笑得也很讨人喜欢。   他说:“不像你,脸上直接写着肾亏。”   “……”薄尚只顿了一下,就冷笑道,“牙尖嘴利,等你S级Omega的身份曝光的时候,就知道真正的肾亏是什么感受了。”   薄英诚和他的前三个儿子都是Beta,目前薄家在世的人中,只有一个薄溪云的小叔是Alpha,他人还在国外,已经很久没回国了。   所以薄家并不急需可供匹配的Omega,但顶级的Omega   无论放在哪儿,都是最为珍稀的宝贵资源。   薄尚他们完全可以用自己的弟弟来换取天大的丰厚利益。   薄尚笑了一下,他的眉毛细长,眼皮和嘴唇都很薄,笑起来总有一种渗人的冷意。   “阿云,我也是为你着想,还找了闻生去陪你。要不然,你早就要被那么多Alpha抢疯了。”   他转了转的掌心骰子,又悠悠道。   “不过,这可能也是你能为家里做出的唯一贡献了。”   这两句话说得意味深长,除了想用闻修森激怒薄溪云,薄尚还在实打实地恐吓他。   因为S级的Omega,的确会被很多人垂涎。   虽然看似身份珍稀罕贵,然而这对S级Omega本身来说,却是个绝对的灾难。   因为这意味着Omega将被当成一个显耀的瑰宝,像一颗罕见的珍钻,又或是豪奢的皇冠。   总之再不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   而这种情况在香江更是如此,三十年前,曾有一位相貌和能力皆是绝佳的顶级Omega在香江出现,惹得诸多大佬为这人的归属抢得头破血流。那时候,解决问题的手段还很直接,律法查管也不比今日严格,为此还闹出了不少血案。   薄尚的想法也相当直接,在他看来,Omega就是个合该被人掌控玩物,不同的等级,区别只在于能卖出多少利润。   他之前可以把薄溪云卖给闻修森,之后也完全可以卖给开价更高的别人。   只是,薄小少爷似乎并没有被他这直白表明的态度所吓到。   薄溪云甚至还在毫不客气地嘲讽他。   “薄尚,你逻辑考三十分不及格,国语课也全是白送钱给老师吗?既然我身份这么难得,你觉得S级Alpha会听我的话,还是听你的?”   薄尚上来就想卖他,就没想过他是S级Omega,他才是要被争相讨好的那一个吗?   小少爷直接一抬下巴。   “到时候我一个电话,就有一群顶级Alpha去你楼下围着揍你。”   薄二:“……”   薄尚这次是结结实实地愣了一下,他知道这小孩一向骄横,但没想到对方能横到这种时候。   他脱口就是一句叱骂:“别做梦了,你以为你一个游艇仔越得过薄家?”   Alpha和Omega虽然各有性别能力和优势,但这世界上还有一个更强势的力量——财富。   尤其是香江豪门,比起AO等级,他们更重血脉宗亲。   薄二自诩身为嫡长子,他才是真正高贵的豪门后代,S级又算得了什么。   “不如你现在去问问,他们愿意听一个Omega的话,还是愿意找薄家?”   而且薄尚简直要被薄溪云的痴心妄想给气笑了。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那么多Alpha都听你的?你安抚的了吗?”   这话倒是真的,毕竟之前的开后宫也只是说说而已,薄溪云对基于信息素控制的AO匹配根本没兴趣。   而且……   一个就已经让他吃不消了。   瞥见一旁的闻修森,薄溪云刚想说什么,却忽然顿住。   随即,小少爷的神色猛然一变,对着闻修森露出了明显的十分嫌恶,漂亮的小脸上写满了盛气凌人的高傲表情。   “管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选闻修森。”   小少爷甚至还用白裸的脚尖踩上了闻修森的膝盖,一下用力把人推开。   “我告诉你,薄老二,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转头还开始骂薄尚。   “你的眼光就这么垃圾吗?还总说自己是太子呢,连这种人也看得上,你挑的这什么劣等人选?”   小少爷抬起下颌骂人的时候,倒真是像极了酒吧被偷录下的视频里那种任性倨傲的骄矜模样。   只是下一秒,他就当着通话视频,被刚刚才蹬开过的男人一把按在了柔软的床上。   连带着还在视频的手机都被甩在了床铺里,镜头背扣,只能透过床榻被推挤叠压的声响,传递去此时激烈的现况。   镜头一挪走,闻修森就掀开了自己刚刚亲手盖上的薄毯,这次他连腰都没有去掐,而是直接伸手捏住了小少爷光裸细嫩的大腿,指腹在那白皙的腿根皮肤上掐出了诱人的凹陷。   他那高大的身体也俯身压了上去,裹着霜雪的气息冷厉惊人,像是要把不听话的Omega死死钉掼在床铺上。   只不过男人的另一只手,却再及时不过的托住了薄溪云的后脑,放人躺在床上的动作轻而又轻,一点都没让娇嫩的小少爷受丁点伤。   薄二并不知道镜头之外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想不到自己意图羞辱的小少爷竟是在舒服地躺在男人身下,忍得满眼笑意。   传回手机里的,仍旧是激烈沉闷的推按声音,随即便是明显一边倒的强势压制,只剩下衣被摩擦的窸窣碎响。   娇纵的小少爷似是被禁锢得动弹不得,还在羞恼地怒声呵斥。   “混蛋……滚开!”   可他偏还被人不容挣动地紧紧压按着,叱骂也被男人冷厉的低音沉沉否决。   “休想。”   闻修森的声线同样灼了怒火,听起来颇有些凶相毕露的狠意。   “你必须嫁给我。”   镜头看不到的部分,男人落下的动作却如此轻缓,甚至都没有在那白薄的皮肤上留下青紫指痕,只有被一片他体温烘热的氤粉。   “小少爷。”   当着电话里的薄二少,闻修森嗓音低狠,却在少年的颈侧轻浅落吻。   吻得原本还在笑的小少爷也本能地生出了颤栗。   听着Alpha说——   “你只能被我这个劣种标记。” 第68章 拒绝被养   068   电话里又传来了一些含混的响动,夹杂着小少爷色厉内荏的叱责,很快那清软的声线就渐趋微弱,最终被尽数盖过,只剩下床被摩擦时的暧昧声响。   “哐!”   那边一声重响,把拿着手机的人都震了一下,听着电话的薄尚也不由皱起了眉。   那边的手机似乎因为过于激烈的动作而被推到了地上,随即,“嘟嘟”两声忙音,通话已经被中断了。   双手捧着屏幕的旗袍小姐仍小心翼翼地举着手机,直到沉思许久的薄尚回神,随意挥了一下手,小姐才小心翼翼地把镶满了碎钻的手机轻轻放在了薄二少手边的桌上。   薄尚神色阴晴不定,他盯着手中的酒杯,晶莹的酒液倒映出了他阴沉的眉眼。   不得不说,虽然薄尚刚刚还气急嘲讽对方的痴心妄想,但现下,薄尚却不得不真正考虑起了这种可能。   如果把S级的Omega卖给大人物换取资源,那事成之后,对方喜欢上了薄溪云怎么办?   到时候,枕边风一吹,遭殃的肯定是薄尚他们。   尽管万分不想承认,但薄尚也很清楚,他这个野种弟弟就是很容易讨得年长者的欢心。   之前父亲就把薄溪云宠得无法无天,就连各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大佬,也有不少人被他那乖觉的皮相所迷惑,对薄溪云的疼爱几乎是把他当做亲儿子来看。   薄尚并不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相比之下,反而是他们最开始选中的闻修森,要比那些积威已久的大佬好操控得多。   毕竟闻修森在香江根本没有什么根基,而且,以闻修森对薄溪云的恨意,不把这小野种折腾死都算他命大。   思及此,薄尚终于抬眼,他放下酒杯,一扬下颌,吩咐守在身边的属下。   “去,通知老三。”   薄二公子也根本不管夜色已深,直接就道。   “让他立刻过来。”   而在已挂断的电话另一侧,刚刚一直骂到声线都有些沙哑的小少爷,此刻却被亲到只能发出黏软的鼻音,侧颊和耳廓全被染得红透了,想挣扎都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直到闻修森的手机震动声响起,小少爷才终于得以被放开了一点,湿着眼睛呼吸起了紧缺的氧气。   闻修森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一眼,并没有立刻回复。   他又俯身,捡起了摔落在地板上的薄溪云的手机,确定通话已经结束后,闻修森才用纸巾擦拭了一下沾了毛毯上细尘的手机屏幕,将薄溪云的手机放在了床边柜子上。   等闻修森做完这些,再回头时,就见小孩已经趁机跑远了,甚至整个人直接贴在了墙边。   小少爷面上还在努力保持着平静,用淡然的语气和闻修森商议:“这回应该能有效果,老二一直想看我遭罪。”   “不过他肯定还有别的计划,不只是要把我卖出去,老二之后的重点肯定还是我能继承的那份遗产。”   虽然薄溪云分析得很冷静,但却有什么,比他的话更吸引听者的注意力。   因为想要拉开距离,少年不只贴在墙边,还屈膝用手抱住了自己的膝盖。他其实尚未懂得太多,或许只是本能的自我保护,为自己避免着被捉住脚踝拖回去的可能。   只是小少爷弯起腿来,原本就只被短裤将将遮挡住的细白腿根,就这么愈发明显地袒露了出来,连同挡住了软缝的并拢细瘦脚踝一起,无声地勾着身前人的视线。   薄溪云原本是想用这些正经话题引开闻修森的注意,只是他说着说着却发觉,男人的注意力已经不知集中到哪里去了。   “……闻先生?”   薄溪云试探着叫了一声。   男人的视线终于落回了正轨,他刚低应了一声,就听小孩说。   “对了,既然要结婚,那我们先定好约法三章吧?”   这个话题也是薄溪云之前想好的一件事。   毕竟,补偿也没办法是无限制的。   闻修森微一抬眉,重新坐回了床边。   “什么?”   “就是我们预先约定好结婚的三个前提。”   薄溪云说。   “第一,我不准备要孩子。”   虽然之前还不太能接受分化成Omega的事,但现在,少年显然已经考虑地相当周全理智。   男性Omega可以怀孕,S级Omega更易孕,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之前化妆师和陈天鹏他们也开过玩笑,但薄溪云很清醒,他从来就没想过要孩子。   不过他不清楚闻修森的想法,所以还是提前说明比较好。   闻言,男人沉默了一瞬。   薄溪云也跟着安静了下来,他知道,这件事对天性强势的Alpha来说,显然份量会和Omega不同。   不过出乎少年预料的,闻修森只停了几乎不到一秒,随即就给了他回复。   “好。”   薄溪云没想到会这么顺利,下意识就脱口了一句。   “床事也不要了吧?”   闻修森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澜,只道:“那你有信息素欠缺的时候怎么办?”   薄溪云说完那句,自己也觉得不妥。这本来是他的第三个约定,性事不能强制,只是少年没想到,刚刚自己脱口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再看闻修森听到后没有生怒,反而还在考虑他的情况,小少爷更有些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鼻尖,说回了原本设想的标准:“那、那商量着来?”   闻修森点头:“可以。”   男人一直是很好说话的态度,薄溪云也悄悄松了口气,提出最后一条。   “第三,不进行完全标记。”小少爷说,“除非有特别危及的情况,不然,我有权结束婚姻关系。”   薄溪云没有彻底拒绝标记,是因为他也知道,S级Omega必须要考虑外界的影响。   倘若身份当真被曝光,一个被标记过的顶级Omega显然会风险更小。   不过,那是最坏的打算了。   所以薄溪云才想和人提前商量好。   和前两条一样,闻修森也很快同意了:“好。”   这让薄溪云又确认了一次——薄二的确看错了人。   闻先生并不是那种大Alpha主义、独断专行的强横之人。   “嗡——”   闻修森的手机又振了一下,男人扫了一眼,这次才起身。   “我去处理些事情,等下回来。”   薄溪云点头:“好。”   他知道闻修森现在肯定要忙,单是刚刚薄二那边都不会消停。   “盖好被子。”   临走时,男人又拉了一下薄毯。   “当心着凉。”   室内其实还算暖和,被细心叮嘱的小少爷当然也不知道。   某位先生自己看够了,才给人重新盖上。   *   等闻修森出去后,薄溪云便继续看起了电脑。   刚刚闻修森回来之前,小少爷已经看了一会儿述怀投资的资料,现下,他抱回了雪白海豹,接着自己之前的内容往下看。   薄溪云还顺手在公司之前的待投资名单中选了一位导演,挑了一部对方的影片,投到了卧室内的投影屏上。   这部笔记本电脑也是薄溪云之前用过的设备,电脑已经自动连接上了卧室的投影仪,点开就可以播放。   少年翻出投影仪的遥控器,打开投屏,便抱着笔记本倚在靠枕上,和小海豹一起看起了电影。   影片是一部文艺爱情片,风格颇为小众,上映时的票房表现也不算好。不过这个导演是摄像出身,之前薄溪云因为一段特殊运镜注意到了这人,他觉得这位导演审美不错,构图很有张力,所以才加在了名单里。   现下正好是安静的夜晚,也适合听一些舒缓的影片。   不过边看电脑边听影片的薄溪云过了一会儿就发现,这部影片似乎不比他想象中那样舒缓。   因为这不只是爱情片。   还是一部爱情动作片。   难怪这片子拍得不错,之前的票房却不算高。   分级片在香江需要于特定的部分院线才能播映,而上半年因为要规范整顿,香江有不少此类影院的营业都受到了影响,那时正好是这部影片上映的时间。   这种类型的片子又不能在内陆上映,影片自然也失去了内陆的票仓,便导致最后的播映收益如此寥寥。   薄溪云翻了翻资料,就发现这位导演至今还没筹足拍下一部影片的钱。   毕竟他的上部作品效益的确不好,再去找投资方拉赞助,估计直接连预计方案都递不出。   也就只有薄溪云这种不看回报率的公子哥还会注意他了。   投影仪尽职尽责地播放着湿漉起伏的声响,影片的画面也都还颇有美感,少年又看了一会儿,才被怀里电脑中传来的提示音唤回注意。   屏幕里弹出的消息,正是申诉的回馈。   薄溪云之前对自己被改了密码的几家账号都向平台提起了申诉,现下,各家平台已经陆陆续续地全部发来了回复。   他的账号申诉全部成功了。   因为薄小少爷无论哪家账号都是顶级会员,还会开到连续十数年。因此平台为他处理时也都是VIP渠道,专属客服。   有几家平台还主动为他反制了之前恶意修改密码的ip,或封禁或警告,效率很高。   薄溪云着重看的是自己的私人邮箱,因为他是用邮箱连接的公司系统,以至于直到申诉成功,小少爷才重新登上账号,查收了自己之前被公司下属抄送的周报和月报。   虽然这个邮箱连接的只是薄小少爷在香江的几家公司,而他香江最主要的企业——述怀投资已经破产,所以薄溪云这次其实也没有遭受太大的损失。   而且因为独立设备锁的拦截,邮箱在被更改密码期间,也没能被其他ip登陆,账号内的各项信息并没有泄露。   但这种私人级别的邮箱,竟然还能像普通社交平台一样被出现这种风险,已经是相当严重的漏洞了。   薄溪云想了想,在浏览器内输入了一个只有指定序列号的设备才能打开的网址,随即在网站内搜索了一下。   果然,不出所料。   他查到了那家邮箱公司最近忽然被注资的动态。   资金的来源方,正是薄二控股的一家子公司。   薄溪云关掉网站,在邮箱系统的登陆动态中,将这些天邮箱被异常ip修改密码、擅自攻击以及被设备锁拦截等长串信息,直接截了图。   随即,少年就搜出了几个VIP聊天群,在群聊中直接将遮去隐私的截图发了出去。   没多久,这张截图在各个群聊都引起了热议。   私人贵宾邮箱,售卖的就是专属服务和隐私保护,结果这家邮箱公司却出现了用户密码被异常更改的严重漏洞,想也知道,这会引起多么广泛的轩然大波。   明天,这家刚被薄二公子注资过的公司,估计就要股价狂跌,一片惨绿了。   薄溪云的信息在群内发出后不久,立刻有人找他私聊。   VIP群里的成员都是代称,没有真实姓名,但每个用户的资料都早被严格核查过,所以有钱的身份绝对不假。   薄溪云发过这条信息,当即就有专业经理人找来,主动提出为他更换质量更高、隐私更好的专属服务。   毕竟,市场上从来不缺服务公司,只缺能花钱的大佬。   少年也没有全数无视,他挑了两个态度妥帖、措辞最专业的经理人,回复了自己想要的需求。   说出来或许匪夷所思,但薄小少爷的确没有自己的固定助理团队。   他不是没有尝试过,可小少爷却根本不可能像别的老板那样正常雇佣助理,更别说像闻修森一般直接培养训练出自己的心腹。   有三个哥哥在虎视眈眈,薄溪云但凡稍微找个靠谱的助理想建团队,都会被恶意搅黄。   之前连小少爷的“床伴”都有人想送卧底,就更别说他的特助了。   所以薄溪云干脆直接不雇了,有什么需求直接花钱找人待办,办完就结算。   这种完全没有工作团队的情形,倒也正好符合了小少爷对外不学无术的纨绔模样。   忙完这些,薄溪云才点开已经被转移出邮箱的周报等资料,看了一圈述怀的资料。   在薄家几个哥哥的眼皮子底下,述怀投资虽然规模不大,但也是薄溪云从头建起来的,现下被搅到直接破产,小少爷也不可能没有遗憾。   少年盯着屏幕,咬了咬指尖。   他最可惜的,除了那些投资尚未全部到位的待拍影片,还有公司内原本的员工和团队。   公司已经破产,虽然薄溪云没亏空多少钱,但就算他以后再开办同类公司,人员也肯定都得重新找了。   香江作为金融之都,金融类相关人员在这里从来都很抢手,何况原本公司里好多还是相当出色的优异人才,之前就有不少都被猎头公司看上。   估计现下,这些员工早就被各家求贤若渴的同行分干净了。   薄溪云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   他又多看了一会儿,便觉太阳穴微微刺痛,视野中也生出了晕眩感。   薄溪云扫了一眼时间,还不算太晚。只是他今天坐飞机又坐船,忙了一天,的确不适宜过多的脑力劳动了。   少年先把电脑放在了一边,抱着小海豹瘫在了靠枕上。   他微微合了漂亮的双眼,纤软的睫毛搭垂下来,他听着投影仪中软声细气的吴侬软语,就这么安静地歇了一会儿。   直到电话声再度响起,薄溪云才抬眼,拿回了一旁的手机。   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何简青。   从下午船上发生的意外之后,薄溪云就没有再见到何简青,等到了燕城后,他才得知何简青已经回了医院。   因为两人现下都在燕城,薄溪云也没有和人多说,反正他们随时都能见面。   不过小少爷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就打电话过来。   “滴”的一声轻响,薄溪云用遥控器按下了投影仪的暂停键,室内立时从咿呀暧昧声中安静了下来。   小少爷躺回靠枕里,点开了通话。   “喂……阿青?”   “休息了吗?”   何简青打来的同样是视频电话,他一眼看见了床上的薄溪云。   “没呢,”薄溪云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何简青停顿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才沉沉道。   “下午的事,惹得你不舒服,我很抱歉。”   他说的是薄溪云被抽完血后,因为S级Alpha的靠近,而被诱发出了短暂的信息素缺失。   不过薄溪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他也根本没往心里去。   “没事,这么严肃干嘛?”   小少爷仰躺着,抬起纤细的手臂摆了摆,略显宽松的睡衣衣袖都滑落了下来,堆在他的臂肘间。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这样。”   薄家小少爷自小体弱,薄英诚把小儿子当成眼珠子疼,也有一部分孩子总容易生病的原因。   何简青薄唇微抿,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我这还有些口罩和熏香扣,你过来得急,不知道带的够不够用,我明天差人给你送过去。”   小少爷皮肤娇嫩又偏薄,口罩也必须要几个特殊的防护材质才不会过敏。   而口罩熏香扣则是香江那边常用的小物件,内陆见得少,临时去买也不一定能找得到。   何简青道。   “总共十包十只装,可以用七周作用。下周我同学回香江,我会请她帮忙再带一些过来。”   “好啊。   床上的小少爷弯了弯眼睛。   “谢谢阿青。”   他伸了个懒腰,声音也跟着微微变了调:“哈啊——那我等下转账给你。”   何简青皱眉:“转账?”   他立时变了语气,从硬邦邦变得没好气:“你当我是口罩贩子吗?”   薄溪云笑出声来,这时才不和人开玩笑了。   见他这副懒懒散散,坐没坐相的模样,何简青习惯性地又想开口,直到想起少年今天经历的意外和疲惫,他才皱眉咽了回去。   倒是薄溪云先叫了他:“对了,阿青。”   少年懒懒地晃着小腿,问:“既然你成了S级,那你要转专业吗?”   何简青和家里的关系算不上多好,他并不是何夫人的儿子,而是何先生和前任秘书的私生子。   虽然从小被养在何家,但何简青并没有受到过多少重视,这种情况直到他十五岁分化成Alpha那一年,才终于有所转变。   但薄溪云知道,何简青心中始终有所郁结,他一直憋着口气,想要让家里人另眼相看。   如今何简青被测定为S级,即使身为香江豪门,何家肯定也不会轻看一个顶级的Alpha。   他现在读的是医科专业,但何简青年纪尚轻,如果他想要转去其他更容易得到权势的行业,以S级Alpha的身份,肯定也可以胜任。   但何简青却直接摇了头:“不会。”   他还道:“S级做医生也有优势,不然,当初我也不会察觉到闻修森的异常。”   三年前闻修森在意外后忽然分化,正是何简青最早来帮薄溪云处理了那么多问题。   在对信息素的感知和控制等方面,S级的Alpha医生拥有得天独厚的条件。   “而且。”   何简青顿了顿,才低声道。   “以后你的恢复和疗养,我也可以帮忙。”   像是不习惯这么直白的表达,何简青视线有些游移,还立刻转开了话题。   “不说我,你呢?”   他问薄溪云。   “之前你那家投资公司效益真的很好,架构也被好多人夸,这次是被薄家打压才会拖垮,要是能重组……”   何简青说得恳切,只是听着的小少爷此刻却是动都难动,挪一下就会感觉头晕。   “我?”少年拖着点鼻音回他,“我就想好好活着。”   小少爷声音懒洋洋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是没什么志气的模样。   “……哎呀!”   原本枕在靠枕上的薄溪云,还不小心滑了下去,直接被埋进了一旁成堆的柔软抱枕里。   不仅如此,少年还不慎压到了枕边的投影遥控器,原本静止的画面立即动了起来。   于是,影片的声音也被传到了电话那端。   衣料摩擦,异响声四起。   “……”   何简青到底还是没能再说出什么,只叹了口气。   “你累了就早点休息吧。”   惹人脸热的声音还在继续,电话里,男生又皱了皱眉。   “少看这种视频。”   而被他督促的薄小少爷正陷在抱枕堆里,动都没动。   正所谓,从哪里摔倒,就在哪里躺下。   他还慢悠悠地何简青说:“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等你长大就懂了。”   何简青:“……”   电话里的男生还没有说什么,忽然地,卧室房门却被从外面打开了,一个低冷的男声问。   “懂什么?”   床上的小少爷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抬起头,就见只穿着衬衫,并没有套大衣的闻修森走了进来。   男人还穿着之前的拖鞋,分明就是没有出过门的模样。   “你……”   薄溪云下意识地按断了手机屏幕上的通话,面上还难掩惊讶。   “你不是出去忙了吗?”   “我在楼下。”   闻修森声线平静,落在薄溪云手机上的视线也只停了一瞬。   他正待继续开口,却被投影中传来的声音打断了。   “刺啦”一声,刺耳的旗袍撕裂声直接响起。   此刻,正好是影片剧情最激烈的节点,屏幕上的主导者连一点爱抚都没给予,将柔弱的身躯推按在冰冷的白墙,连严整的腰带都没解开,就直接强硬地没入了破碎的柔软衣衫。   承受者啜泣的颤音从声效极佳的高品质音箱中传出。   “啊……”   “……”   终于艰难从抱枕中坐起来的薄小少爷,就在这破碎的声音中,与门边的闻修森对上了视线。   明暗变幻的投影光线下,男人深邃英俊的面容上,神色颇有些高深莫测。   他低磁的声线也变得晦暗不明。   “所以,你和我约法三章。”   义正辞严地表明不多广木事、不愿标记、不想怀孕。   转眼却这么开心地看起了强上戏。   “——是因为喜欢这种?” 第69章 拒绝被养   069   方才,闻修森一直待在楼下的书房里。   薄二的电话直接打到了薄溪云这儿来,显然他已经按捺不住了。   事实上,薄溪云S级的身份的确是个突然的变数,连闻修森之前都没能料到。   毕竟,S级的数量如此稀少。   而且目前看来,顶级的Omega多数来自血脉遗传,这也是S级Omega珍贵的原因之一——他们有更大几率孕育出顶级的A或O。   闻修森分明记得,薄家并没有出过S级的Omega。他们家连其他等级的Omega都没有,几乎全员Beta,只有薄英诚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是位Alpha。   唯一资料不太全的,是薄溪云的生母。   闻修森只查出来这位是薄英诚的初恋,初恋是薄英诚的第三任配偶,两人在年轻时似乎被迫分离过,经历了百般波折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两人结婚时,早年从穷苦孤儿白手起家的薄英诚已经成了名满香江的富商巨贾,他对初恋的保护也相当严密周全,甚至就连无孔不入的香江小报,对这位的信息都知之甚少,没能深挖出一二。   因此,也有不少人觉得,薄英诚对小儿子的宠溺,也多是来自于对初恋的偏爱。   闻修森在书房中忙了不久,助理就匆匆赶了过来,带来了一个并不意外的消息。   ——尽管已经证实了薄溪云的等级身份,但薄尚并没有向闻修森提出毁约。   不过薄二少也并没有消停下来。   “他的公关团队已经连夜被叫回去开会,薄青名下的七家报纸也集体预留了版面,预计可能还是会有大的动作。”   薄青正是薄三公子的名字。   助理继续汇报。   “八分钟前,薄家注资的一家基金会还通过香江惠丰银行的账户,向内陆大麦传媒的户头上分批转入了总计六位数的资金,双方应该是达成了一定合作,具体的合作内容还在查。”   大麦传媒是一家营销公司,手下拥有大批量的营销号,这家公司最出名的案例就是曾为一名婚内出轨的艺人做危机公关,成功将过错甩锅给了艺人的配偶。   这种营销公司一向擅长颠倒黑白,并且大麦还享有大量的数据机构和渠道商资源,倘若真要宣传造势,轻易便可以将一些危言耸听的爆料送上内陆的热搜榜单。   薄二为什么会联络这种公司,其目的显而易见。   闻修森的助理团队一致认为:“香江和内陆都有动作,薄尚可能还是想把薄小少爷S级身份的事公布出来。”   薄二之前就一直在用香江媒体造势,宣扬薄溪云的所有事业都极为失败。   如果这次身份消息当真被公布,肯定能给薄溪云添不少麻烦。   闻修森神情冷漠:“先盯大麦,随时撤稿,撤不掉就找平台发流量异常报告。”   助理点头:“好的。”   最近,各家平台都在条例的指导下集中整治水军,响应清朗舆论,大麦如果真的顶风作案,下场只会更惨。   不过助理也清楚S级Omega的吸引力,虽然他们能确保内陆这边的信息安全,也能将香江那边的舆论影响降低到最小,但事情还是会有风险。   助理顿了顿,道:“如果薄尚将这消息透露给香澳等地那些S级Alpha的话……”   一个未被标记的顶级Omega,几乎值得他们冒任何风险。   闻修森却依旧面色无波。   “那还有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他并没有细说内容,语气也很平静,却平白让人感觉到了森冷。   助理的背后不由隐隐生出了凉意。   他知道,这并不是Alpha在生理上的天然压迫感。   而纯粹是闻修森本人的威慑凛寒。   助理不由想起了他们最近查到的那件事——三十年前,香江曾为争夺一位S级Omega引发过血案。   但老板现在应该不至于这么做……吧。   目前情况还不至于那么糟糕。   助理这片刻思索的时间,闻修森已经询问起了下一项。   “资产公证的程序在走了么?”   助理回神,忙道:“婚前财产的事,我们已经联络了小薄少爷的律师,他们说最迟后天会开始。”   闻修森却皱眉:“把我的部分尽快整理出来。”   “好……是。”   助理这才意识到,老板催的是自己的部分,而不是小少爷。   就好像亟待面临险关的,并不是被公开身份的薄溪云。   而是闻修森自己一样。   男人又在书房内待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助理离开,手头的紧要事务也处理完大半之后,闻修森才起身上了楼。   时间尚不算晚,闻修森提前上来其实是想问小孩现在饿不饿。   再者,薄溪云白日里飞了一天,也该早点休息。   只不过闻修森才刚走到门前,就听到了里面暧昧的喘息声。   他推门进去,正好把小少爷当场抓获。   人赃俱获。   “所以,你和我约法三章——是因为喜欢这种?”   床上的薄溪云也愣了,大脑空白了一瞬,下意识地解释。   “不是……没有!这是误会。”   投影所播放的内容实在太巧了,身形纤瘦的承受者刚抿着唇逞强说过不要,下一秒就被撕裂了旗袍强行按倒。   而小少爷舒舒服服地陷在柔软床铺上悠闲地观看着,裸出一截的漂亮小腿还在开心地晃,看起来对此风景如此欣赏。   就显得他之前提起约法三章。   也像是有意期待着什么一样。   薄溪云匆忙辩解:“我做约定不是为了让你打破的……没有那个意思!”   他真的没有故意引别人强制自己的爱好。   已然走到床边的男人垂眼看向薄溪云:“我没那么想。”   闻修森顿了顿,又若有所思地,似是自语般低低说了一句。   “原来还能这么理解。”   “……”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上了套的少年捏着掌下的小红花抱枕,耳尖简直要和鲜艳的花苞一个颜色了。   眼见小少爷快要恼羞成怒,闻修森才终于没再继续逗他。   男人回头扫了一眼墙上的投影屏,画面中的两人还在激烈动作,屏幕里,宽大骨感的手背上都凸显出了性感的青筋。   薄溪云好不容易才从抱枕堆里把投影仪开关扒拉出来,匆忙按下了关闭。   但站在床边的男人挡住了投影仪的信号,关闭并没有成功。   薄溪云正要再按,就听闻修森问:“这是关明的片子?”   少年顿了顿,点头。   关明正是这部影片的导演。   闻修森又问:“你对他下部片子感兴趣?”   男人神色如常,就连身后的激烈水声和细弱哭腔也完全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他就这么聊起了正经的话题,说话的时候,还走过来坐在了柔软的床边。   薄溪云看了看他,谨慎地往后挪了挪,问。   “你怎么知道?”   闻修森说:“他最近一直在各处拉投资。”   薄溪云“唔”了一声,见人似乎没再误解自己看片的意图,也悄悄松了口气,说。   “之前的看好名单上有他,我就随便选了个他的旧作。”   闻修森点头,说:“关明的个人风格比较明显,他挺有自己的想法,之前还提名过一次最佳摄影。”   薄溪云逐渐发现,和刚刚何简青那种直白明显的批判态度不同,闻修森反而在从专业的角度,评判着影片和导演的水平。   男人很清楚,也很尊重薄溪云的工作。   闻修森还道。   “关明虽然主拍文艺片,但也没有极度理想化。他拍这部戏时,找到的合作监制就很专业,预算控制不会离谱超支,投资可靠度的数值也很稳。”   不像某些满口情怀艺术的制作方,拿到众筹资金的第一件事先去马尔代夫放假旅游,还美其名曰散心采风。   薄溪云有些意外:“你知道他上部戏的投资可靠度?”   这种关键性的量化数值,不该是机密级别的么?   闻修森道:“他合作过的那个影片监制叫金辉,后来找你投了简历,我看过一些信息。”   薄溪云回忆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   因为关明的这部影片没怎么赚钱,口碑也因为影片的类别限制而传播有限,所以当时的制作团队并没有收获太多回报。   之后,这位监制迫于生计压力,主动投简历来了薄溪云的影视投资集团。他被安排在了内陆的一家子公司,不到半年时间,金辉做出的投资回报比就相当漂亮,连薄溪云都有所耳闻。   薄小少爷自然不会在意一个子公司能赚多少钱,不过他很喜欢这种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相当出色的人才,所以对金辉这个名字也有印象。   随后闻修森又说了几点,从自己的角度给出了建议。他是职业的演员,给出的专业意见自然颇有参考价值。   不过薄溪云注意更多的,却是闻修森在商业投资方面也相当专业。   以至于小少爷不知不觉地,就和人聊了许久。   直到投影仪因为待机时间过长而发出关机的震动声时,薄溪云才回神。   闻修森也停了话茬,看了眼时间。   他垂眼看看人,问:“饿吗?”   薄溪云摇头,又想起另一件事来。   “对了,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他停了停,还是道,“要不要拟一个书面协定出来?”   闻修森的视线还落在他身上,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没等薄溪云继续解释什么,闻修森已经起身走去了卧室的书桌旁,从可以用无线蓝牙投送文件的打印机中取出了几张打印好的东西。   男人走回来,将其中一张递给了薄溪云。   “二月十八日版婚前协定,书面草拟,一式三份。”   打印好的纸张上,赫然正是薄溪云之前提出的三条约定。   不仅薄溪云说过的要求一分不差,纸张上还清晰细致地标出了量化标准和奖惩机制。   如果撇开那三条约定内容,这甚至会是一份相当优秀的专业协议。   薄溪云这才发现,对方显然相当了解自己的习惯,早就猜出了自己会要书面协定,甚至男人刚刚在楼下忙碌时,还抽出时间拟好了这份协议。   闻修森的考量这么周全,小少爷不由有些内疚。   他还忍不住反思起了自己,是不是有点太不近人情了。   结果,等两人在协商一致的合同上签好双方名字,薄溪云正要准备早早睡下时,他却忽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人堵在了空间逼仄的墙边床角。   各个方向,都无处可逃。   男人垂眼看着他,表情还是那种淡淡冷冷的模样,开口却问。   “要练习一下控制信息素吗?”   薄溪云一瞬间察觉了不妙,小动物的本能似的,下意识摇头:“不,先不了吧……我今天好累了,想早点睡。”   Omega小少爷今晚说话也不少,声音都变得沙沙软软的,像是细嫩的雪羽绒毛扫在人心尖上。   男人好像是被他的话说服了,沉默了一秒。   但没等薄溪云松口气,就听见对方说。   “不是还有余力看这些片吗?”   “……”   小少爷唇瓣微张,怔愣了一秒,这时才真正意识到。   某位成年男士看起来聊得那么专业又大方,充满了专业素养,坦荡得像是一点都没介意片子的具体内容。   结果却还是能吃醋到飞升天上去。   薄溪云更觉不妙,当即连连婉拒:“我明天有事要忙,还是早点睡了。”   闻修森抬指,转了一下腕表。   成熟男人戴手表,总会很好看,自骨子里透显出的气质睿智又如此性感。何况闻修森本身就骨相极好,连手背上的筋络血管和腕骨凸出的轮廓弧度都恰到好处,的确是十足的赏心悦目。   然而现下的小少爷,却是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了。   闻修森抬腕表是要告诉他:“离你平日习惯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整。”   男人还低下了声线,尾音的磁性愈发明显。   “你那么厉害,肯定可以学得很快。”   只是被诚心夸赞的少年却并不觉得怎么高兴。   他头一次这么强烈地只想逃课。   闻修森还道:“而且今晚补足一些信息素,明天白日就可以用药性弱一点的隔离贴,你贴药时也没有那么难受。”   有理有据,简直像是在诱哄。   吃过好几次亲身教训的薄溪云依旧摇头,挡在胸前的雪白海豹被他抱得紧紧的不肯松手。   小少爷胡乱找出了一个借口:“我可以吃抑制剂,也能不难受。”   闻修森看看他,随即又淡淡开口,像极了十足耐心的认真老师。   “抑制剂是发情期用的,不能控制信息素。”   薄溪云愣了一下:“……不是Alpha才有发情期吗?”   闻老师体贴地为这位相关基础格外不好的小朋友额外补课。   “Omega也会有,同样是大致间隔一个月一次。”   因为性别知识的匮乏,小少爷已经不止一次地吃了亏。   但他紧接着才发现,更大的亏还在后面。   “而且延迟分化容易造成发情期的时间混乱,因为原本应有的发情时间被拖延隐忍了太久。”   闻修森道。   “所以,延迟分化的Alpha或Omega,大多会在分化后的第一个月内反复发情多次,比普通的持续更多时间。”   薄溪云:“……??!”   他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   男人还在宽慰他:“放心。”   只是虽然说着放心,闻修森的话却更严重地吓坏了小孩。   “两个半月的假期很充足,我们婚礼的时间可以灵活调整。”   此刻的闻先生绅士又体贴。   “我随时乐意效劳。”   小少爷却半点没能被安抚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又顿了顿,还意有所指地侧头看了一眼投影仪,补充道。   “当然,强制的也可以,或者其他任何要求。”   简直像在保证似的。   无论什么Py,都可以百分之百满足。   吓得小少爷都听惊了。   你演技好是用来干这个的吗?!   薄溪云再受不住这种紧绷,慌乱之下,他匆忙用怀里的海豹挡住了男人的视线,推开对方就想逃出被困的墙角。   这个时候,怎么还能不跑?   小少爷的确成功了一步,借着小海豹的帮助,他成功争取到了上半身的逃离。   只是下一秒,他就被抓了回去。   还是被握着细白的脚踝,轻轻松松捉困回了男人怀里。   闻修森还露出了些许意外,好像没想到自己的强制提议会实践得这么快,他用另一只手捉握住了小孩的两只纤瘦手腕,听起来很是诚心地问人。   “这么喜欢这种啊。”   “现在就开始吗?” 第70章 拒绝被养   这人居然还、好意思说——   小少爷气得耳廓都要红透了。   亏他刚刚还觉得闻先生谈论影片时那么严肃认真,结果转眼就。   “没喜欢,我不是……”   少年被人圈在怀里,说话急喘时都觉口鼻间满是对方的气息。   “你不要、故意欺负我!”   他那纤白的脚踝还被对方握着,整个人都没有多少挣扎的余地,看起来随时可以被摆弄成任意的姿势。   偏偏闻修森还在认真回他:“没有。”   男人低下头来,胸膛贴着薄溪云单薄的背脊,两人更无间隙地紧贴在了一起,暖热的体温无死角地包裹住小少爷一向畏寒的身体,甚至不合时宜地让他生出了“舒服”的感觉。   闻修森还在问。   “不是说你不会看错人么?”   他声音平平稳稳,一如往常淡然。   “小少爷不相信我?”   薄溪云却莫名觉得这话听着耳熟。   他很快反应了过来,瞬间想起了两人刚刚聊到来电时的对话。   闻修森推门进来时,薄溪云还没来得及挂电话,稍后两人在围绕着影片开始正经谈论时,闻修森还问了一句,来电人是谁。   薄溪云没有瞒他:“阿青,我朋友。”   闻修森皱了皱眉。   薄溪云知道对方现在可能会对何简青印象不好,毕竟今天在船上时,小少爷就是因为接触到S级Alpha外散的信息素才被惹得出了意外。   不过他正想解释一句,就听闻修森说。   “你的等级信息从得出结果后就一直被严密封存,香江那边本来也不该知道。”   这话题转得有些突然,薄溪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薄二不是从这边得到消息的?”   他之前还以为是闻修森告知的薄尚。   “不是。”闻修森说,“我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   那薄二是怎么知道的?   薄溪云听懂了闻修森的弦外之音:“你觉得是阿青泄露出去的?”   闻修森道:“接触过这个结果,还和香江有联络的人,数量非常少。”   男人说得并不直白,但小少爷很聪明,一秒就反应过来了事情真正的严重性。   毋庸置疑,闻修森是一个非常强势有力的领导者,薄溪云可以想见,男人对自己属下团队的掌控力一定非常强。   然而就在这种前提下,本应第一时间就被牢牢封锁的机密消息,却立即被香江的薄尚所得知。   这是一个相当重大的疏漏。   薄溪云虽然没有自己的助理团队,但他名下也有不少公司,自然清楚其中利害。   这件事,闻修森肯定会去严查。   或许刚刚在他楼下忙碌时,都已经初步筛查过了一次。   所以现下,何简青也被他明确地列为了怀疑对象。   不过小少爷开口时却说:“你可以查他,但他不会是重点。”   薄溪云也是有意提醒。   “小心盯错跑偏,浪费时间。”   闻修森望着他,眸光沉了沉。   薄溪云对自己的眼光还算有信心:“我不会看错人。”   他会这么说倒不是自负,只是有感而发。毕竟小少爷不久前才想过。   他也没有看错闻修森。   少年说完这些,就见闻修森仍在皱眉,似乎还有意反驳。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很快就转开了话题。   所以当时,薄溪云只觉这个话题已经揭过了。   他却没想到,闻修森会在床上拿出这句话,一字不差地来反问他。   不是不会看错人吗?   “……”   小少爷一路从耳尖向下烧红到了颈侧,甚至连后颈腺体附近的皮肤都泛了粉。直到那片细嫩的腺体瑟缩着被长指触碰时,小少爷被迫打着颤咬紧舌尖,还是想不明白。   怎么会有这么斤斤计较的男人?坏心眼又小气。   一句话的醋也一定要吃。   夜灯被无声调暗,室内烘染上了愈发暧昧的柔黄,湿着眼睛的小少爷被压在墙边小小一角,周身空气的温度仿佛否被暖高了几分。   男人的身体压下来,两人的身形差距如此明显,本身就很像是一幅不平等的欺负画面。   况且有那过去共度的三年时间,闻修森早已熟知了薄小少爷的每一点。   不只是能随时心领神会他的命令,更清楚哪里能让他舒服。   哪里是小少爷碰都碰不得的敏感处。   以致薄溪云甚至恍惚觉得,即使闻修森不碰腺体,也足以让自己溃不成军。   又好像即使他没有分化成Omega。   两人也会同样契合。   小少爷很快就没了力气,他现在还根本不能适应腺体的直接碰触,直接袒露出脖颈的宽松睡衣,反而更方便了男人的举动。   闻老师依旧很尽职,他还简单介绍过了现下的授课任务。   现阶段,薄溪云要先尽可能多地释放信息素。   任务不过是短短一句话,真正实践起来却不只要把小少爷惹哭一次。   等到Omega连纤细分明的锁骨都被薄汗全数染湿,在暖色的光下如润腻细闪的碎金时。室内已然是满屋盈香,如同最饱满的柑橙果肉被捏挤出了甜汁。   有过两次经验,闻修森也清楚,太过激烈的进展对小少爷来说着实会有些受不住。   所以男人有意放缓了针对腺体的教学动作,只是这种体贴对薄溪云来说却并没有太大益处,反而还拖长了他受控的时间,让Omega清醒地感知到了腺体被寸寸抚触过的细致感观。   “呜……!”   掉着眼泪胡乱摇头的少年,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用近乎失声的呜咽,为自己换来了一点喘息的时间。   小孩哭得实在可怜,把人惹得实在太想欺负他,以致控制力最佳的S级Alpha都只好暂时停手,才能稍稍控制一下。   闻修森修长的手掌向下,抚上了小少爷单薄的背脊,轻顺着帮人放松,免得历经了漫长腺体刺激的少年太过紧绷。   只是薄溪云的背部也很敏敢,落在脊背上的大掌透过皮肤,都能直接摸到那节节隆起的纤薄脊骨。   男人甚至无需用力,只消用指腹按住哪处骨节轻浅一磨,就能换来一声闷在喉咙里的细弱短哼。   更别提再向下一点,就是小少爷碰都不经碰的细软腰窝。   闻修森的安抚也没有做得太多,Omega的确被消耗得厉害,长睫毛全被眼泪黏成了一簇一簇的,呼吸时都还带着鼻音。   可是即使男人收敛了这么多,再继续开始授课时,稍微缓和了一点的小少爷却还很是抗拒,全要靠人哄着。   “刚刚已经很厉害了,再继续一点?”   谁能想到向来以冷淡性格著称的闻修森,会有这么不厌其烦的一面。   “控制好信息素,以后对你有好处。”   极轻的吻,落在少年缀着水珠的睫毛尖尖上。   “Cirr。”   男人声线温沉而磁性,他低声。   “把你的身份好好藏住。”   许是听出了Alpha声调的不同,被这份沉甸甸的叮嘱所唤醒,蜷在人怀里的少年终于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抬眸望了上来。   他神智仍然有些被过火刺激后的昏沉,下意识地,倒是说出了心里话。   “藏不住的……”   S级Omega,迟早还是会被曝光的。   小少爷清楚,自己和闻修森结婚也只能把薄二他们的口风暂时堵住,但既然他们已经知情,就很难不惦记一个顶级Omega能带来的好处。   就像当初三十年前名动香江的那位S级Omega,即使在结婚之后,依然受到了不少觊觎。   即使被标记过,顶级的Omega也并不算彻底安稳。   因为,如果一个Alpha足够强大,还可以覆盖前一个A留下的标记。   他们甚至以此为傲。   只剩Omega独自承受着两股Alpha信息素在脆弱腺体内互相攻讦的痛苦。   被迫反复重温着两次标记的噩梦。   除了这些薄溪云在意识昏沉中回想起的陈旧知识,他也清楚,虽然薄二现在看起来暂时和闻修森达成了一致,但闻修森的身份到底如此特别,他是演员,就是在资产和地位完全平等的情况下,闻修森也不可能去和薄家硬碰硬。   演员要顾及自己的名声与风评,做什么举动都很容易受到钳制。   在现下昏沉和之前清醒时想过这许多,薄小少爷才会这么说。   但他却听到闻修森告诉他。   “不会的。”   男人声线依旧沉稳无澜。   “不会有人能伤到你。”   这话让原本晕昏的薄溪云都清醒了几分,神色微怔。   因为对方的语气。   闻修森说话时并无高昂或着重。   却如陈述事实般笃定。   没有让小孩思虑太多,闻修森紧接又道。   “你只要学会控制就好了。”   他又低头,亲了亲人哭得有些微粉的凉凉鼻尖。   “尽快调整,还可以降低延迟分化带来的风险,避免信息素紊乱。”   这件事薄溪云之前也听闻修森提过,信息素紊乱是一种极为危险的急性病症,严重时还会有致死风险。   虽然信息素紊乱的发病率很低,但几乎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分化时间过晚而被诱发的。   被这么劝着,小少爷停了停,还是很轻地点点头。   “……好。”   他信了对方。因为闻修森同样也是延迟分化,而Alpha现下已经如此稳定,连发情期都能控制无碍。   只是答应归答应,等继续实践起来时,薄溪云才又感觉到,自己可能根本做不到。   太难了。   别说收放自如地控制信息素。   就连只是完成今天的任务都好难。   他只能尽力地配合着闻修森的动作,像个乖巧听着老师教导的好孩子。   只是已经学无余力的小少爷,自然没能想到今晚学习任务的另一层含义。   尽力释放出更多的信息素,不仅是要刺激腺体,锻炼控制力。   也是为了腾空腺体,可以吸收进更多Alpha的信息素。   薄溪云完全依循着闻修森的指点,即使虚软到搭握着男人手腕的纤白指尖都在打颤,却还努力地感知着空气中微凉的霜雪香气。   一点一点,把那雪野的薄香勾缠上了自己的柑橙气息。   性别知识匮乏的小少爷,根本不知道自己这种举动的真实含义有多么色情。他只是乖觉地听话去做,只想能早点结束今晚的授课。   用最懵懂纯情的神色,烧出了最勾人灼火的热。   Omega学得很认真,因为听话,也没有再像刚刚那样挣扎抗拒闻修森摸上腺体的动作。   只是最后的时候,小少爷却还是没有忍住,大滴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而下。   他无声地抽泣了起来。   圈在男孩身前的紧实手臂上很快被一小洼水珠打湿,闻修森立时低身下来查看,不过事实上,即使没有手臂上的触感,男人依旧时刻注意着小少爷的状态,他垂头轻轻吻去了Omega柔软脸颊上垂落的湿漉漉水珠,低声问。   “怎么了?”   小少爷红着眼廓,不肯说话。   直到闻修森安抚着将人哄了好久,他才终于问得了一点声音。   “不想……”   小孩的眼泪很是委屈。   “不想要、发情期……”   一想到闻修森之前说过的一月一次的期限,薄溪云就从心口生出了层叠的慌乱,他尚且不知道发情期对Omega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到时会有何种症状出现。   小少爷只知道,现下已经足够让他觉得很难。   可即使如此,这些却还都只是被动的承受。   他根本不敢去想自己的主动渴求。   ……不敢想真到了注定会有的春情那一天,该要怎么办。 第71章 拒绝被养   071   最后薄溪云才发现,他预先提出的约法三章,提到的具体约定内容根本就太远了。   因为还没等到标记或床事,他就已经被闻修森欺负到昏睡了好多次。   昏睡过去倒是有个好处,让已经没脸见人的薄小少爷,可以不用面对那些根本不堪回想的补习经历。   但他的心情也没能因此变好太多。   小少爷还有些郁闷地发现,这种持续了三天的晚间经历甚至无形中发展成了一种助眠手段。   ……他根本不想承认,居然连自己的睡眠质量都变好了。   好在白天的生活还算平静,离开了香江,薄溪云所受到的钳制或监控也消减了许多。   接下来几天,闻修森一直在忙结婚的事,不过因为小少爷的身体状况,闻修森忙也不会离开太久,多是通过线上处理一些事务。   薄溪云也跟着一起了解了些相关事项。   起初小少爷还以为只需要一些婚前协议、财产界定之类的公证手续,然后就可以一起领证。了解之后,薄溪云才知道结婚还要有这么多流程,单是订婚前夕的各种策划方案就让他觉得眼晕。   甚至,这都还没到需要具体询问他喜好意见的时候。   薄溪云自己这两天主要是在忙着去医院,把各种项目的体检都做了一遍,腺体发育状况和信息素浓度更是一天三次地量测,保证他的健康成了绝对的重点。   这些天的检查过程中,薄溪云接触了不少医生,因为S级Omega的身份,许多医生也提前对这位薄家小少爷有所耳闻。   不过让医生们略感意外的是,少年虽然总被叫做小少爷,但其实他很有礼貌,一点少爷脾气都没有,性格相当好,一点也不难相处。   再加上那张漂亮到总是惹人母性大发的小脸,薄溪云在和协医院的这几天简直是人见人爱,大家都很喜欢他。   等到系统性的检查终于告一段落,薄溪云才没再那么频繁跑医院,开始在住处等待检查结果。   小少爷的生活其实很规律,他习惯了早睡早起,还想起自己之前清早都会去晨练。   不过现在因为刚分化后没多久,医生并不建议他做什么剧烈运动,所以薄溪云才停了这项安排。   况且现下那每晚睡前的学习任务,也让小少爷没办法起得太早了。   而以前香江的小报总说薄四少花天酒地、纸醉金迷,薄溪云起初还信了,后来他状态稳定了一些,才回想起了部分自己的事。   小少爷在酒吧里的确是干杯时比谁都嗨,但其实喝的都是罐装牛奶。   他还在夜店的包厢里补眠,睡醒出来天蒙蒙亮,又被蹲点的娱记狗仔写成通宵畅爱。   薄溪云并不怎么在意那些,倒是觉得,夜店的包厢隔音效果的确很好。   很适合睡觉。   来到燕城的这些天,小少爷照旧是早睡早起,规律作息,他虽然没有外出露面,但手头的这些工作也没有扔,每天都会抱着笔记本,看自己在内陆的那几家投资公司的报表。   薄溪云现在也不信香江小报上形容他时说的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了,他翻了翻工作记录就发现,自己之前的哪次周报审批和月度例会都没漏下过。   因为没有出门,薄溪云工作时都会待在书房里。三层高的别墅自然不只有一个书房,但因为放心不下薄溪云的身体状况,这些天闻修森都跟他同在一处。   两人都在一楼的大落地窗书房里忙。   薄溪云的身体状态仍然有些欠佳,有时看一会儿电脑就会觉得困,身上又时不时会发冷,还要靠闻修森的信息素才能稍稍缓和一点。   分化过晚本来就会有不少后遗症,这一点医生也提醒过。薄溪云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只是闻修森对这些相当重视。这让小少爷又不由想起了三年前的事。   闻修森也是延迟分化,不知道他当初是怎么熬过来的。   薄溪云只知道闻先生现下非常谨慎,而在几次察觉到Omega发冷的状况之后,男人干脆直接把人抱了过去。   把自己当成了人型空调来用。   熟悉的体温的确让小少爷的一样缓和了不少,薄溪云着实也没有想到。   他之前只以为闻先生会制冷,没想到对方还会这么将人暖热。   被闻修森抱着,薄溪云没多久就发现,这种姿势的确很舒服。   他就这么窝在男人怀里,优哉游哉地拿着平板看邮件,甚至比自己坐在人体工学椅上看电脑时更舒服。   薄溪云不由又想起了之前的那个酒吧视频。   好像的确如此,他靠在闻修森的怀里,早已经坐习惯了。   偶尔看累的时候,少年还会无意识地在抱着他的男人胸口颈间蹭一蹭。   他并不是贪恋Alpha的信息素,只是因为很舒服,而做出的一种表达惬意的习惯性动作。   不过小少爷并不知道,自己的这些无心之举会对另一个人造成的影响。   也幸好闻修森有过了被人专注看到发情期被迫提前的经历。   才这么深切地学过了克制。   等到夕阳西斜,书房中的两人都忙完时,薄溪云才想起要从闻修森腿上下来。   他刚离开了男人的怀抱,就习惯性地去摸了手机,直接点开了转账的界面。   等到薄溪云反应过来时,屏幕上都已经点进了闻修森的主页。   小少爷不由愣了一下。   ……他怎么想起来要给闻修森转钱?   虽然薄溪云走了下来,但两人并没有离太远,少年在手机上的操作,闻修森自然也看见了。   室内一瞬间安静下来,两人就这么对视了一会儿,四目相对,哑然无声。   薄溪云还在疑惑。   自己这是要给人转什么钱?钟点工、劳务费……坐垫使用费?   ……还是包养钱?   周遭安静得太过异样,小少爷下意识地问出了自己的不解。   “难道我原来给包养费……是日结的?”   其实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薄溪云就察觉了不妥。   因着刚刚的坐姿太过惬意,舒缓放松的状态让他下意识就说出了心里话。   而很快,这话就招致了严重后果。   小少爷直接被抱坐到了办公桌上,被人掐握住光裸的后颈,按在了怀里亲。   亲哭了他的男人,还礼貌地回答了少年有关包养费用的询问。   “现款结清。”   结算到小少爷提前透支,连晚上睡前的信息素控制课都不想上了。   闻修森的举动也像是又一次地印证了他之前的话,薄溪云不得不相信对方说的的确是真。   或许就是因为之前小少爷从不许他亲吻。   现在闻修森才会每次都亲得这么狠。   *   婚事的安排仍在进行得有条不紊,不过现下具体的婚礼方案还没有完全定下来、   薄溪云也清楚,他是香江人,即使订婚不论,到时正式的婚礼却很可能要回香江去举行。   毕竟就算撇开那三个便宜哥哥,薄溪云的父亲薄英诚也还活着,还在香江的医院里。   从薄溪云到燕城之后,香江的媒体上就多了不少薄英诚病情恶化的报道,对薄溪云的持续攻讦更是变本加厉,纷纷指责薄四少不仅不顾及病重的老父亲,还自己跑去内陆寻欢作乐。   薄小少爷统统没有理会。   他知道这是薄家用来逼迫他回香江的手段,顺便也是在对他的风评进行着持续的诋毁。   对这些谣言蜚语,薄溪云早就不在意了,而且香江的新闻报道和内陆的隐形有壁,这些消息也不会烦到他。   唯一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些天来,薄二并没有公开薄溪云S级Omega的身份信息。   见薄溪云对指责他始终不回香江看望父亲的言论不予理会,薄尚掌控下的那些媒体还集体转了风向,开始散布起了新的谣言。   各路匿名的“知情人”都突然出来爆料,把豪门辛秘编得有鼻子有眼,核心都是在说。   薄溪云可能根本不是薄英诚的亲生儿子。   构陷血缘,这也是豪门纷争里用滥了的手段了。   薄溪云看到整理量化过的香江舆情表后,就一眼看出了薄尚的目的。   老二是想用这个方法,把他排除在遗产继承人之外?   假如真是这样,那薄尚不公开薄溪云真实等级的举动也可以理解,毕竟如果薄英诚的情况的确不好,那他所留下的近千亿遗产才是最重要的事。   剔除薄溪云后,薄尚他们所能多分到的遗产,显然比把S级Omega卖出去的获利更直接得多。   不过薄小少爷仍是有些疑惑。   毕竟S级Omega如此稀少,如果薄二将次公开出去,不说真正找大佬联姻,至少用这消息就能轻松换取一些让他们获利颇丰的合作项目。   现下薄二却一心布局起了遗产分割的事,薄溪云总觉得,对方似乎有些过于急切了。   就好像薄二没时间去等长期投资的回报,急着要拿到钱一样。   老二现在是突然遇到了什么资金紧缺的事故么?   薄溪云思索着这些消息,同时也在差人收集着更多薄家几人的动向。   而香江的新闻报道与内陆也不是彻底隔绝,至少薄英诚病重的消息,就传到了内陆这边来。   薄英诚年事已高,生老病死本是常事。不过因为薄家资产甚巨,薄英诚的经历又颇具传奇色彩,内陆这边也有不少媒体报道了他的消息。   一时间,薄英诚的身体状况在内陆也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聊资,唯独薄溪云对此类消息却始终很平静。   夸张一点,甚至可以说是……漠视。   对薄溪云的这种异样态度,在两人同在书房时,闻修森也问过他。   虽然从香江送来的线报里,医院里的薄英诚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的波折,他人情况平稳,仍在持续昏迷着。   只是从薄英诚昏迷后,薄小少爷的确没有去看过他。   而之前无论是谁看,薄英诚最疼爱宠溺的孩子,都是薄溪云。   甚至香江的媒体们在多年前,还报道过薄家一个相当出名的细节。   薄英诚其他三个儿子都要毕恭毕敬地叫他“父亲”。   只有备受宠爱的薄小少爷一个人例外,可以亲昵地叫薄英诚“老豆”。   而在听到闻修森的询问后,小少爷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波澜。   他想了想,才说:“可能我的眼泪,在妈妈死的时候都流干了吧。”   闻修森沉默了一会儿,抱着怀里男孩的手臂圈得更紧了些,还低下头来,轻轻亲了亲小孩微凉的鼻尖。   不过小少爷还是瞬间警觉,睁大了眼睛看他。   “只能亲一下。”   闻修森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模样,果然在亲完一下后就退开了一点。   只是还没等到薄溪云放松,他就听男人道。   “昨天,你用我的平板上了号。”   薄溪云最近会用平板看东西,两人的平板都是刚出的最新款,还没套壳,小少爷偶尔会拿错。   闻修森继续道:“我发消息问你晚上想吃什么,结果看到平板上有信息跳出来。”   薄溪云忽然生出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因为在上次为包养费的乌龙被闻修森亲哭后,他第二天就给闻修森改了备注。   结果这墨菲定理该死地灵验,闻修森的下一句果然就是。   “我看到了你给我的备注。”   “……”薄溪云已经准备想跑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比不过男人的速度。   何况,小少爷现下还正窝在对方怀里。   于是,他就只能被人用有力的手臂将细腰牢牢圈住,被更深扣按在怀里,听着闻修森低下头来在他耳畔说。   “渴吻狂魔,嗯?”   好说话的闻先生也没有把人欺负得太厉害,只说。   “为了印证这个名字,再亲一次?”   小少爷不想同意。   这种说法简直是歪理!   可惜薄溪云被体型压制,到底还是逃不过。   以至于又被渴吻先生亲身实践。   带着他把这个备注反复地印证了好几遍。   *   为了避免小少爷对被抱坐的姿势生出阴影,闻修森也没有做得太过火。   要是把小孩吓跑,就得不偿失了。   勉强算是被放过了一马的薄小少爷急促地低喘着,此刻他并不知道自己日后还会几次被捉回来,翻来覆去地加深对这个备注的回忆。   他也还有个问题要问闻修森。   “你为什么会找老二合作?”   这点闻修森一直没有瞒着他,只是薄溪云有些疑惑。   “找老大也比他好吧?”   闻修森看看他,目光从少年那被反复舔揉到红腻的柔软唇瓣上挪开,才用如常的语气道。   “薄直也找过我。”   香江人为后辈起名,喜欢以寓意尚佳的成语为串。薄英诚总共有四个儿子,四人的名字分别取自“直上青云”。   薄家大儿子的名字,正是薄直。   “……”   薄溪云沉默了一瞬,才道。   “你好抢手。”   他知道老三和老二是一伙的,但没想到老大竟是也来找过。   薄家这三个人,两个阵营,居然都看好闻修森。   这些天来薄溪云一直和闻修森一起在书房,而且之前他也见过闻修森身边的各种团队,薄溪云也大致能看得出。   除了演艺,闻先生这两年在金融投资方面的事业进展也相当不错。   所以这样一说也正常。   除了薄小少爷之前和闻修森的包养纠葛之外,薄家三人大概是觉得闻修森现在羽翼颇丰,已经足够开出丰厚的筹码,因此才会一同看好了他。   薄小少爷正冷静地分析着内中一二,却忽然听见了闻修森的声音。   “嗯。”   男人语气很淡然,如同天经地义。   “他们都觉得你同我很相配。”   薄溪云:“……?!” 第72章 拒绝被养   072   那些明里暗里不断催促薄家小少爷回香江的消息,最终都被闻修森揽过去处理了。   因着结婚的事,闻修森最近也正在不断和薄二交涉,他并没有让薄溪云再参与这些事,只让小孩安心养好身体。   薄溪云又想起了前些时日男,人带着自己临时回内地的那一次。   虽然薄二的电话当天就追着打了过来,但他后续似乎也没太追究两人突然离开的事。   这件事薄溪云也问过闻修森,闻修森的答复是,他当时用了回内陆处理业务来解释。   看起来,即使是在与薄二的来往中,闻修森也并没有真正落于下风。   甚至之前薄家的三个人,还全都看中了闻修森所能带来的好处。   薄溪云自然清楚,这种好处肯定不只是娱乐圈那种空泛的人气和名声,更多的还是足以硬碰硬的雄厚资产。   能给出让薄家人心动的合作,闻修森自身的实力也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这里面的确有身为S级Alpha所带来的优势,毕竟顶级的Alpha体力都好得惊人,远非常人可比。   但能有眼下这些成绩,最多的却还是源于闻修森自己的努力。   薄溪云记得闻修森之前完全没有金融相关的背景,他是内陆人,自小父母双亡,条件异常困苦。甚至因为没钱交学费,闻修森自己明明考上了艺术院校,却最终没能去读。   男人后来所掌握的各类相关知识,基本全是靠被小少爷包养的这三年学来的。   金融相关的工作会对天赋有依赖,比如风投行业,就是看谁运气好,眼光毒。   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一领域的天才成功者就不需要努力了,对未来风向的精准嗅觉,正是来自于业内动向的实时掌控,这种海量的信息输入其实也是个体力活、   小少爷就干不了这个,他身体撑不住。   可这类的工作放在闻修森身上,他一个人能顶上十几个人的工作量。   除了S级Alpha的体力优势,这也有赖于男人那严苛到近乎可怕的自律。   对这一点,薄小少爷虽然本能地欣赏,但还是不可避免地颇有微词。   因为正是如此,闻先生明明每天工作已经那么忙,却还能留出余力来在别的地方。   所以少年提出的怕累到闻修森而不坐在对方腿上的提议,也根本没能被通过。   更别说逃过晚上的教学。   *   这天上午闻修森外出工作,薄溪云没去医院,难得他自己一个人在书房里。   闻修森的助理来了一趟,替老板取文件,薄溪云顺便问了他几个问题。   “魏方,你们新注资的那家实体企业在香江上市了?”   对小少爷的几个询问,助理魏方都如实给了答复。   闻先生的吩咐正是如此,他们几乎都把小少爷当老板来对待。   还是最大的那个老板。   只要不涉及A计划的,其余信息都可以回复给薄溪云。   薄小少爷也没说太多,问完就送人离开了。   倒是等赶着时间送文件的助理回过神来时,他不由有些意外。   因为今天薄溪云问的这些都是业内消息,小少爷对最新的动向相当了解,用词也很是专业。   魏方这些天一直在帮闻修森处理香江的那些媒体舆论,自然知道那边是怎么评价薄溪云的。   但只是看小少爷今天这漫不经心的随口提问,也和报道里的那些描写截然不同。   给闻修森送完急用的文件后,魏方就先回了特助办公室。   今天闻修森着重要处理影视合约方面的问题,这些并不是魏方在负责,所以现在不用他过去。   闻修森虽然给自己空出了两个半月的假期,但他的艺人工作并不是完全中止,还有不少合同以及档期的相关事项要安排处理。   从总的方面来讲,闻修森的工作主要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艺人工作,由专门的经纪团队来负责;另一部分才是公司业务。而魏方这个助理也是总裁助理,术业有专攻,他负责的是公司内事项和闻修森的日常行程,一般不会参与老板在影视娱乐方面的具体合同。   等工作忙得差不多,魏方去了趟茶水间,从茶水间出来,他正好遇到了闻修森的经纪人。   “倪姐。”   魏方和人打了招呼,对方也看到了他,随口问道:“小薄先生这两天怎么样?”   经纪人倪漫是刚从申城赶过来的,所以并不清楚薄溪云的近况。   魏方和经纪人的关系还算熟络,两人早年还是同学关系,便一同聊了几句。   茶水间不太方便说话,而且经纪人还准备找地方补妆,正好魏方办公室里有落地镜,两人便转去了隔壁的办公室。   倪漫在镜前忙碌时,魏方交代了几句薄溪云的情况,还顺口提了一句上午自己被询问的事。   “小少爷这些天一直在书房里忙,我还真没想到他这么专业。”   随即,魏方就见补好口红后愈发显得面容明艳的大美女经纪人忽然回头,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向了他。   “你不知道吗?”倪漫问,“小薄先生是天幸传媒的董事长,他就是最早一批来给内陆娱乐公司做投资的大佬之一啊。”   魏方一脸意外:“……什么?”   倪漫道:“包括现在修森的经济团队,最开始都是小薄先生给他选的人。”   她知道老同学对影视领域涉猎不深,便简单介绍了一下。   香江的影视业发展比内陆的要早上许多,而在内陆的相关产业开始发展时,大多数的香江前辈都很看不上这些落后自身十数年的内陆同行。   香江的投资人同样如此,即使有人入股内陆企业,也只把这些企业当做传播的中介,并没有什么人真正去研究过内陆受众的喜好。他们大多是直接照搬香江那一套,只把内陆当成被倾销的市场,他们喂什么就得吃什么。   只有薄溪云不一样,他是真正启用了内陆本土的相关人员,根据内陆的架构建起了公司,也正是他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天幸传媒才会成为内娱最出名的龙头公司之一。   “香江薄家那边,估计到现在还以为,小薄先生在娱乐圈只是为了泡艺人睡明星吧。”   经纪人姐姐撩了撩自己蓬松的波浪卷发。   “现在天幸的市值都不只百亿了。”   “而且除了在娱乐圈的投资,小薄先生本身也很有钱啊。”   倪漫说。   “那个行香投资不就是他的么?”   “……你说什么?”   魏方这次是真的被惊愣了。   “行、行香?”   行香投资是内陆一家相当传奇的投资公司,这两年参与了不少新兴行业内黑马公司的投资孵化,还被追捧得最狂热的崇拜者评价过“点石成金”。   只是这个投资集团幕后所有者的身份一直很神秘,魏方怎么也没能想到,这居然也会是薄溪云的公司。   “是吧,”经纪人道,“他在香江不是也有家投资公司么?叫述怀。行香子,述怀,这多明显啊。”   魏方这才反应过来。   《行香子·述怀》是古代著名诗人的一首古词,里面有个名句——   「几时归去,做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一溪云……这是小少爷名字的来历?”   经纪人点头:“应该是,我也是听修森偶尔提到的。”   魏方不由有些恍惚。   这下他总算深刻地理解了经纪人刚刚看向自己时的怪异眼神。   隔行毕竟有隔阂,直到提起行香投资,魏方终才于清楚地直到,薄溪云到底厉害到了什么程度。   不说行香投资的成绩和现下规模,单是有人要注资一家公司,和要完整地构建一个公司,这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后者才是真正打上了属于个人的鲜明烙印。   而行香投资正是如此,这也是业内对其颇为津津乐道的一点。   最直白的证明就是,即使在薄小少爷短暂出事的这些天来,行香依然毫无障碍地在继续良好运转。   这正是因为被提前建好了完善的架构,公司现下才能运转得如此平稳。   “他怎么会、这么厉害……?”   魏方甚至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投资公司还可以用出身豪门来解释,毕竟薄家的资产摆在那里,之前薄英诚又对小儿子如此宠溺。   但是最早一批在内陆影视行业起步时前来投资,这起码也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薄小少爷当时才刚多大?   这一点,经纪人也只是隐约有听说。   “好像是有什么长辈帮忙?他那时候年纪还小,当然不可能一个人做起来。”   想来,薄家的背景也的确为薄小少爷提供了不少方便。   但即使如此,也已经足够让人惊叹了。   魏方不由感慨:“果然是豪门之后啊,还没到二十岁就这么厉害。”   倪漫点点头,却又道:“不过豪门也不一定全都是好事,小薄先生到现在,不也还是花天酒地的纨绔形象么。”   魏方也清楚。   薄溪云被迫用这种形象伪装自己,换做别人,此刻恐怕早已不知被打压到了什么程度。   即使是薄小少爷,他现在也还是因为家产和分化问题,面临着如此糟糕的境遇。   魏方又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   “怪不得小少爷不愿意分化成Omega,他在事业上能做到这么厉害,和其他Omega一点也不一样。”   听明这些成绩之后,他甚至很难去把薄溪云和Omega的形象联系起来。   倪漫挑了挑眉,却道:“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这是提前预设了Omega就不可能做出什么事业吗?”   魏方被问得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摇头:“不是,我只是觉得,Omega一直以来都是比较柔弱的形象,更多还是把重心放在家庭和孕育后代上。”   “孕育后代,相夫教子,”倪漫笑了一下,“这不还是刻板印象吗?”   经纪人女士拿出一个烟盒,手腕微微一抬,盒中便利落地抖出了一根细烟。   倪漫将那支烟噙在了红唇间,但这是别人的办公室,出于礼貌,她并没有点。   她咬着细烟,问老同学。   “Omega就该被养着吗?”   魏方越发觉得自己的辩驳有些无力:“可是Omega在身体素质上比较弱势,离不开Alpha的保护……”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停下了。   倪漫接下了话茬,问:“那如果小薄先生是个Alpha,你得知了今天的事之后,第一印象会是他很强,还是觉得他离不开Omega?”   魏方被问得哑口无言。   倪漫耸了耸肩:“你看,连你都会这么想。”   这句话又让魏方被震了一下。   因为事实的确如此,魏方自觉自己已经算是条件不错,无论受教育程度还是道德素养,在普罗大众中,他都姑且能算是一个中等水准偏上的人。   实际上,如果按薪酬和社会身份来看,这已经是魏方的自谦了。   而且魏方还是一个Beta,他一向自诩站在最公正的角度来看待评判。   但即使如此,直到被倪漫指出之前,他都完全没能意识到。   自己始终抱持着的这些固有观点,其实正是一种变相的歧视。   Omega没办法做出多么厉害的事业。   Omega没有Alpha就是不完整的。   Omega就该被养着。   魏方这时才悚然发现,薄小少爷的真实处境,其实可能远比他之前的预想更加糟糕。   因为在围堵薄溪云的,并不只是薄家那三个哥哥。   甚至就连那些自以为好意的悉心保护、怜惜照拂。   都可能是在毫不自知、高高在上地对他进行着持续的伤害。 第73章 拒绝被养   073   薄溪云本人的生活还算平静,结婚的事项也基本全部交给了闻修森操办。   不过婚礼毕竟是两个人的事,需要征求双方的共同意见。所以随着婚期将近,薄溪云还是收到了不少询问。   率先被确定下来的是订婚典礼的方案,订婚仪式将在燕城近郊的一家山庄里举行,这座山庄坐落于大型水库边,风格优雅,环境幽静,整体的私密性也相当优越。   紧接着就是结婚的流程,虽然婚礼还有些时间,但现在也需要提前开始置办了。   这次婚事的操办团队包括了薄闻两人的个人造型师,以及一些专业的婚庆策划人员。临时组成的团队里基本都是年轻人,气氛也相对比较轻松活跃。   大家对一贯冷淡的闻先生颇有些敬畏,即使是闻修森的造型师,平时也很少有人敢和跟了很久的老板开玩笑。   但在好相处许多的小少爷面前,策划成员们就相当放得开了。   订婚以及结婚仪式的各种流程,策划团队都一一向薄溪云征询过意见,尽可能地想要满足雇主的心愿。   不过小少爷自己并没有太多要求,面对所有的询问,他基本上都是同一类答案:可以、很好、就这么办吧。   即使有什么需要选择的内容,薄溪云也大多都交给了闻修森来做主,最后无论选出了哪个结果,他也都很满意。   筹备婚事的过程里,薄小少爷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   “听他的。”   惹得策划成员们纷纷和小少爷打趣。   “对闻先生的审美这么放心啊?”   “情投意合嘛。”   “小两口好恩爱哦~”   最后这句的确说得诚心诚意,虽然大家并没有从信息素中察觉到两人的每日勾缠——经过这些天的“授课”,薄溪云对信息素的控制能力已经明显提高了许多,再者,两人的真实AO性别也都还在保密之中。   但对小情侣的相处,大家却是有目共睹。不提闻先生对薄溪云的各种照料,就是小少爷本身,也一应全都认可了闻修森的所有安排。   婚事置办了这么久,两人从来没有过任何的争吵。   小少爷本来就很好相处,对大家的打趣,他也只是笑笑,从来没说过什么。   只是在这一片和睦的氛围中,唯独闻修森的助理莫名觉出了一些古怪。   从知道了薄小少爷的过往成绩之后,魏方再见到薄溪云时,总难免会和以往有不同的感受。   小少爷在他眼里再不是什么肆意任性的二代形象,可对方现下的态度,却还是让魏方有些捉摸不透。   和策划团队不同,魏方并没有觉得这些是天造地设的恩爱表现。   正相反,他甚至感觉这意味着两人的关系并没有相处时那般亲密。   在又一次目睹了薄溪云对闻修森定下的方案细节表示“都可以”之后,魏方的这种感受不由愈发明显了。   不怎么恰当地说,薄小少爷的态度好像就是在面对自己的包养对象——   随便且不在意。   什么都可以,你高兴就行。   看起来,薄溪云本人似乎并不怎么醉心于结婚这件事,哪怕这本应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之一。   尤其是在魏方几次见过薄溪云在书房中忙碌时的神色之后,魏方更是察觉。   骨子里,他好像还是那位可望而不可及的小少爷。   连在工作上花费的心思,都远比对婚事时更认真。   魏方不由想起了自家老板之前改过九次的那版合同。   直到今日,婚事的这般顺利,似乎也没能意味着□□的一路坦途。   魏方又想起前些时日自己和老板的经纪人聊天时,他们提起过薄小少爷的性格。   那时魏方曾感慨:“以前怎么不知道,小少爷这么厉害呢?”   以前他虽然也猜到薄溪云并不像报道中那般纨绔不堪,但薄小少爷从来没澄清过,似乎他对外界的评价也从不在乎。   而魏方还清楚记得,那天倪漫所说的一句话。   “因为他总是很随意,漫不经心,像风又像云。”   “没有谁能抓住他,没什么能赢得他的青睐。好像也没有人能让他驻足回首,多看一眼。”   *   筹备婚礼的同时,薄溪云的身体检查和信息素监测也都没有被落下。   全套体检出结果的那天,薄溪云去医院拿体检报告,闻修森也陪同他一起。   薄溪云到时,之前几位给他做检查的医生正好在交班,要上班和要下班的两拨人都在,办公室里颇显得有些热闹。   小少爷的体检结果也相当喜人,各项数据基本都恢复到了正常范围内。   “没什么大问题,”年轻些的女医生拍拍少年手臂,“状态恢复得挺好,再好好养一个月,就可以正常运动了。”   拿着另一份检查结果的男医生也道:“不错,信息素浓度一直在稳步上升,估计下个月就能到标准水平了,继续保持。”   旁边有同事笑道:“这是闻先生的功劳吧?”   男医生也点头,对薄溪云补充道:“继续保持现在的接触。”   腺体上还好生贴着温和凝胶的薄溪云,莫名觉得颈后一凉。   没等他回头,站在他身后的男人已经伸手过来,理好了少年那略显宽松的领口。   闻修森还帮人应下了医生的话。   “好。”   医生们也善意地笑了起来,那位女医生道:“小云的各项身体指标能恢复得这么快,八成也和信息素安抚有关。”   “可不是么?”   男医生接道。   “AO本来就天生一对,何况这两位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们俩这样,信息素能契合得这么稳当。”   旁边也有人道:“真的很配啊。”   “说不定他俩的匹配度就是百分之百呢。”   因为薄溪云S级Omega的身份需要保密,保险起见,他也还没有去测过匹配度,毕竟每次测试都会留下痕迹,S级Omega的数据很可能会被中央系统注意到。   不过在Alpha和Omega之间,匹配度一旦超过80%就已经算是高度契合,如果匹配度超过90%,双方对彼此就会有明显的吸引力。   而现在,看闻先生的信息素对小少爷这么有效,两人的匹配度说不定真的会比90%高。   还有人笑道:“这么一来,可能等到标记之后,小薄先生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薄溪云笑了笑,没说什么。   身边的闻修森垂眼看他,还伸手,帮小孩捻去了落在眼角的一根碎睫毛。   眼睛被碰,小少爷下意识地闭了闭眼,但对Alpha的动作,他并没有避开。   一时之间,室内一片温馨和睦,大家聊天也都其乐融融。   唯有年龄最大的主任医师孙医生坐在办公桌后,看着被众人善意调侃着的两位年轻人,沉默着没有出声。   体检报告看得差不多,交完班的医生们也都散开,各自去了自己的岗位。   薄溪云还有些接下来一周要用的药剂,需要等医生开好处方后去院内药房拿。   天色将晚,少年不自觉地露出了些疲色,闻修森便把人送到了隔壁的休息室,让小孩休息一会儿,自己去拿了药。   等闻修森拿完药回来,找孙医生确认过药物没错,正准备去休息室把小孩接走的时候,孙医生却忽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闻修森脚步一顿。   此刻其他人都已经散去了,办公室内只有他们两人,但孙医生还是前去关好了门,才回身对闻修森道。   “刚刚小琳他们聊天时说到了标记的事,我正好要和你谈。”   孙医生正是之前通知薄溪云等级接过的那位专家医生,他本人也很德高望重。   闻修森点头:“您说。”   孙医生道:“现在小薄先生的信息素浓度还在标准线以下,照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第一次发情期的时间可能也会推迟。”   他顿了顿,问:“你下次的发情期应该是这个月底,对吗?”   孙医生之前也负责闻修森的治疗和日常监测,自然清楚他的情况。   闻修森迅速明白了医生的意思:“他会比我迟?”   孙医生点头:“很大几率会是这样,因为他的信息素实在不够充足。”   闻修森沉默。   孙医生斟酌了一下,才继续道:“像小琳他们说的,你们两位的信息素匹配情况的确很好。”   “但我建议,如果你先进入了发情期,在小薄先生同意之前,最好还是不要对他进行标记。”   这很可能会直接导致两人关系的恶化和破裂。   孙医生正想这么说,却听闻修森道。   “我清楚。”   男人的神色异常平静,他只穿着深蓝色的衬衫,外套大衣则刚被留给了休息室里的薄溪云。   虽然少年现在状态好了些,但闻修森对他所接触的各类物件依旧非常谨慎,把人裹好了才让他躺在了休息床上。   穿着衬衫的男人更显得身形笔挺,肩背挺括,他声线也很平静。   “我不会标记他。”   “他不喜欢被信息素过度影响和支配。”   孙医生不由一愣。   他没想到闻修森会这么说。   刚才满室热闹,唯独孙医生沉默,正是因为他之前被薄小少爷单独询问过。   薄溪云问他,Omega的发情期会有什么征兆。   孙医生知道小少爷是在担心自己的发情期,便告诉他:“你的发情期可能会延后,需要注意别停下每日的监测,到信息素浓度到正常水平之后,再去疏导发情期的症状。”   说完这些,孙医生就发觉,男孩的眼睛明显亮了许多。   薄溪云是真心实意地在开心发情期推后的事,甚至没去担心自己的信息素还尚且浓度不足。   他还问:“发情期可以靠抑制剂度过吧?那可以一直用抑制剂吗?”   孙医生当时就察出了不对。   薄溪云怎么像是对发情期这么抵触?   事实上,对这种态度,孙医生也不是第一次见了。   现下坐在他面前的闻修森,就是上一个这么做的人。   薄溪云和闻修森的发情期,都有问题。   薄小少爷不想要发情期,甚至想完全靠抑制剂度过。   而闻修森的问题更大。   他一直都在用强行压抑的方式度过自己的发情期。   之前孙医生一直负责帮他调理,闻修森的状况其实相当棘手。发情期克制太久,不去找纾解的途径,本身就是一种极端的行为,再加上闻修森又是S级Alpha,发展到最近一年,普通的抑制剂对闻修森已经完全没有了用处,他所用的药剂都是专门调配的高浓度抑制剂,最近的用药更是不能有任何疏忽。   孙医生之所以想要提醒闻修森最好不要强行标记,正是因为发现了他们两个人的问题。   薄溪云抗拒发情期,而闻修森压抑过久,一旦被匹配度如此高的Omega信息素所诱动,很可能会做出理智之外的举动。   甚至就连如何开口规劝,孙医生都斟酌了许久,因为他清楚,Alpha受天生体质和信息素的影响,他们遇到这种涉及标记问题,往往会占有欲爆棚。   如果听到自己的Omega不想被标记、抗拒发情期,Alpha还不知道会爆发出多么强烈的攻击性。   但让孙医生意外的是,听闻修森的话,他像是早就知晓了薄溪云的态度。   就连对小少爷的抗拒,闻修森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暴烈的反应。   他甚至还说出了“我不会标记他”这样的话。   这对S级Alpha来说,甚至已经不能用“不同寻常”来形容了。   闻修森根本是在时刻和自己的天性本能进行着斗争。   而直到这一刻,站在桌边的男人依旧眉眼无澜,淡然说。   “他分化成Omega,我的性别能帮到他,仅此而已。”   闻修森又礼貌地朝孙医生点头致意:“谢谢您提醒。”   他知道,医生是在为薄溪云着想。   不理解的人,反而是孙医生。   他简直满脸意外。   闻修森这是什么反应?   孙医生之前隐约也知道些闻修森强行压抑自己发情期的原因——他有心爱的人,对方却不需要他。   不仅是不需要Alpha,更不会需要闻修森做伴侣。   所以闻修森硬生生地靠抑制剂度过了那么久。   更早那些时候,男人还没钱找医生调理时,甚至只会用大量廉价的劣质抑制剂和带着冰碴的刺骨冷水,就此熬过一月一次的发情期。   可是现在,薄小少爷明明已经分化成了Omega,而孙医生也确信,自己不可能错认闻修森的心爱之人——这件事,几乎所有见过闻修森和小少爷相处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爱是藏不住的。   然而现在,闻修森却是这种出人意料的反应。   这样才更让人根本无法理解,闻修森违背了Alpha的天性、背离了自己的心意,连AO之间最顺理成章的标记都没想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还有其他的提醒吗?”闻修森平静地问。   孙医生听见他声音才回神:“哦……没有,暂时没有了。”   他想说的,本来就只有照顾好薄溪云这件事。   而男人早已周全百倍地做到了。   闻修森又问了些用药禁忌和日常注意,才谢过离开,去了休息室。   休息室就在办公室隔壁,从办公室的门口,孙医生还看到了闻修森抱着薄溪云经过的样子。   少年在休息室似乎睡了一会儿,现在的神色也还有些迷蒙,他有些疲惫地靠在闻修森的胸口,下意识地,还把柔软的脸颊在人肩颈中蹭了蹭,埋得更深了些。   而闻修森的手臂,始终异常平稳地抱着怀中的男孩。   从刚才到现在,在闻修森的眉眼间,孙医生没有看到一点属于Alpha的强势与暴烈。   男人明明知道小少爷的态度,却根本不像是求而不得,反而相当平静坦然。   之前心上人是Beta时,闻修森没有理由追求。   而即使到现在,他也从未奢想过。   好像对自己的结局,闻修森早早就看得很清楚。   只是基于信息素的安抚,或许还会有一点虚幻的爱意满足。   甚至让他似乎甘愿为此更多投入,直至粉身碎骨。   孙医生是AO科的主任医师,他见过太多病人,清楚地知道在AO匹配中,Omega   天然处在弱势的地位。   就算看身份与背景,现下泥潭深陷的薄溪云也是处在更低谷的那个人。   可是今日见过之后,孙医生却莫名觉得。   在两人关系里。   好像闻修森才是明知不可能,却还放任自己沉陷其中的那一个。   原来看似最冷淡的那人。   陷落更深。   *   直到两人离开后,孙医生才回过神来。他叹了口气,用内线电话拨到了自己学生那里。   “小琳,你等下去把闻先生的抑制剂再配一份,他这个月的药量可能不够用。”   既然闻修森已经做了决定,医生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从药物方面帮忙保护一下。   但学生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孙医生的预料。   “抑制剂?闻先生这个月不是没拿抑制剂吗?他之前说这个月不用了。”   孙医生意外:“为什么不用了?”   他最近一直在忙薄溪云的疗养,闻修森的调理便交给了学生们来做。   “因为要给小薄先生做信息素安抚呀。”   对面的年轻女医生道。   “如果用了抑制剂,闻先生的信息素合成会受影响吧?”   孙医生立刻反应了过来。   因为强行压抑的时间太久,闻修森现在只能用最高浓度的抑制剂。   这种抑制剂一旦使用,就会让Alpha连日常的信息素分泌都会降低许多。   “胡闹!”孙医生皱眉,“那种高浓度的计量能随便停药吗?”   这样大剂量的用药如果突然停止,肯定会对Alpha已经习惯了药量的腺体造成巨大的伤害。   “闻先生之前来做过耐受试验,”女医生解释,“他说自己对模拟出的发情期停药状态可以接受。”   孙医生的眉心却并没有松开。   如果说他之前还不能理解闻修森的举动,但今天在看到对方的态度后,他却是立刻就懂了。   闻修森或许就是想利用这种突然停药的巨大伤害,让自己在剧烈的痛苦中熬过发情期。   这样他既不会在发情期中失控伤害到薄溪云,还不会耽搁平日里对Omega的安抚。   但这才是最要命的——   孙医生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   闻修森自己并不知情,然而就是因为他日常在帮薄溪云安抚,还在教小少爷怎么克制信息素。   两人每天都有信息素的交流。   所以,没用抑制剂的Alpha甚至可能等不到月底发情期,就会提前失控。   而且,他们两人的信息素契合度那么高。   在失控的同时,Alpha还很可能把Omega本来要延后的发情期……   直接勾出来。 第74章 拒绝被养   074   薄溪云并没有注意到闻修森和医生的额外交流。   一方面是因为闻修森很忙,虽然他还在实时关注着小少爷的状况,但在外忙碌的时间增加了许多,这两天,闻修森甚至都没回书房陪薄溪云一起。   另一方面,薄溪云最近也在忙。   香江那边,媒体一窝蜂的异动相当明显,他们的目的也非常清晰,就是用非亲生子的谣言,来剥夺薄溪云的继承权。   虽说家产的分割还是薄家内部的事务,但薄英诚始终昏迷不醒,在相关人士的有心引导下,媒体持续不断地在一旁煽风点火,目前舆论的效果已经初见端倪。   现下在香江提起薄小少爷,有不少人都已经对他非亲生的事信以为真。   谣言本来就不需要有多么强的逻辑和真实佐证,耸人听闻反而才能起到更好的传播效果。   这些传言越传越广,对薄小少爷的风评也产生了不小的影响。   本身香江媒体之前就没说过薄溪云什么好话,在长期隐晦的舆论画像之后,受众们眼中的薄四少,完全就只有一个长处——会投生好胎,有一个百般宠溺他的爹。   然而现在,就连薄溪云的这点倚仗也是假的,这件事便理所当然地引发了热议。   薄溪云虽然对别人怎么说他并不在意,但他有自己的数据分析公司,传言刚有苗头的时候,小少爷就收到了量化清晰的分析报表。   看得出来,这其中不只是薄二一个人的手笔。   薄溪云翻了几页报表就发现,这里面也有薄家老大的掺和。   这不难猜,毕竟也就只有在对付幺弟这件事上,薄直和薄尚这水火不容的两方才会短暂地达成短暂的一致。   对这些恶意明显的流言攻击,薄溪云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   魏方替闻修森回住处跑腿时,面对的恰好就是这种状况。   自家老板在外事务繁忙,而书房里的薄小少爷看起来也没有轻松多少。   这些天来,闻修森的大半时间都在和薄家打机锋,身为闻修森的特助,魏方自然清楚香江的情况。   小少爷的处境并不算好,尽管他本身并没有做错什么。   在薄家暗流涌动的家产争夺之中,薄溪云的选择其实非常明确。   这段时间,薄小少爷名下的几家香江企业没有任何动静,甚至归属于内陆的行香投资,还一直在剥离香江的份额。   看样子,行香是想从香江资本中彻底独立出去,完全不再受香江影响。   只不过行香集团一向行事低调,很少会做急功近利的短线交易,所以这段时间,他们的抛售和股份回购也没有引发太多关注、   如果魏方不是之前得知薄溪云的真正身份,恐怕就连他也不会对行香的这些举动有多么在意。   但在得知这些操作是薄小少爷的授意之后,从魏方他们的职业角度来看,其实也很容易能得出结论。   薄溪云在主动和香江、和薄家做切割。   实话说,如果没有薄英诚小儿子这个身份,薄小少爷的公司不会做到今天这种规模。但现下,拥有了行香集团的薄溪云却完全有底气说一句。   ——他并不在乎薄家的那些家产。   然而连魏方都很清楚。   尽管薄小少爷无心争夺,他那几个哥哥却并不会就此放过他。   就像现下,薄溪云什么都没有做错,但舆论的攻讦却足以为他泼上成盆的脏水。   并没有多少人能在媒体的层层掩藏包装之下,触及事实的真相。   也没有多少人真正关心去那些。   何况香江的舆论局势本身就很复杂,上百家媒体各有派系。现下的地盘基本已经被瓜分关干净。   在这种前提之下,薄小少爷再想下场去和几个哥哥打嘴仗,很明显就已经落了下风。   和内陆相对严格的管制不同,香江的媒体只受资本操纵,传播时完全不会顾及社会影响。   所以媒体的一应攻击都非常强势,当事人一旦被牵扯其中,就很难置身事外。   就连薄小少爷之前一贯的忽略无视,都是许多香江名流在反复挑衅下根本没能做到的事。   因为香江媒体的舆论非常会针对当事人的弱点,几乎全是踩着人的痛点轮番狂轰。   就像之前薄家老二意欲公开薄溪云的S级Omega身份时,媒体渲染的针对性就非常强。   为了将Omega逼进金丝笼子中,香江小报们的手段几乎无所不用其极,对薄溪云的描绘也异常言辞激烈。   当时媒体拉了几个收效不好的案例出来,反复羞辱薄小少爷的水平,判定他目前所做的一切都结果稀烂。   可以想见,如果当时不是薄二顾及事情发展脱离掌控,没有继续下一步的动作。那等到薄小少爷Omega的身份一公布,肯定会直接固化了许多人的观点。   就算原本觉得小报言辞过火的人,得知频频事业失败的薄溪云的真实性别之后,也会有顺理成章的感觉——   怪不得呢,Omega本来就不适合做这些!   魏方很清楚,说到底,薄小少爷也只是个没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即使他再怎么天资卓绝,也很难去平和地面对这么多尖酸刻薄的攻讦。   所以在薄溪云开口询问过薄二的动向之后,魏方回答完,还多嘴说了一句。   “不用太担心,这些事,先生会替您处理好的。”   毕竟现下,小少爷还处在延迟分化后的不稳定期。   可Omega每日泡在书房里的时间,却已经远超了正常工作的标准。   听见魏方的话,薄溪云抬起了头。   “谢谢。”   他笑了笑,漂亮的眉眼弯起时,即使没有闻到少年那橙花信息素的Beta也感觉到了一股甜意。   但道完谢,少年说的下一句却是。   “我自己也会处理的。”   薄溪云说话一直很有礼貌,从来没有什么小少爷脾气。   他还解释了一句。   “我并不是不信任闻先生,但这毕竟是我的事情,没有理由全麻烦别人帮忙解决。”   这话让魏方愣了一下。   因为魏方刚刚亲身了解过香江的舆论攻势有多么猛烈。在这种情况下,当事人能保全自己都很困难——之前的那些造谣脏水,不知道毁掉了多少人。   然而面对这么危险的困境,小少爷却毫无畏惧,一点儿都没打算退缩,还想着自己解决。   他从没倚仗过旁人。   无论是谁。   “……抱歉。”   魏方当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他诚心致歉。   “我刚刚不该那么说。”   他终于发现了自己对薄小少爷、对于Omega的错误观念是多么根深蒂固,甚至比之前魏方自己的预想更加严重。   或许他是出于好意,但魏方的确下意识地预设了让Alpha来替小少爷处理。   而不是信任Omega可以自己解决。   小少爷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的样子,摆摆手就道。   “没关系。”   说话间,他还把一沓用特殊纸张影印的秘密材料交给了魏方。   “辛苦魏哥,把这些带给闻先生。”   纸质材料里全是薄溪云掌握的信息,小少爷说的都是实话,他的确没有不信任闻先生。   他也一直在和男人保持着互通有无。   但魏方拆开了密封文件袋,刚确认了一眼材料信息后,却立时表现出了格外明显的震惊。   如果不是出于特助的专业素养,魏方甚至可能会愕然惊呼出声。   因为那沓资料所涉及的几条操作,正是这两天业内的一个爆炸性话题。   这个新闻在金融业内所引发的热议,远比香江的那些豪门八卦的关注量大得多。   虽然早已知晓了薄小少爷的幕后身份,虽然也已经极力克制过。   但魏方看向薄溪云的视线,却还是充满了震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是薄小少爷做的。   就在最近,由香江独资的惠丰银行受到了接连的重创,由于之前针对内陆通讯终端公司的恶意举措被揭秘,惠丰银行被内陆官方剔除出了合作白名单。   昨天,官方公布了新一轮的国家债权发行状况,之前与官方合作多年的惠丰银行一个字都没被提起,直接被取消了官方债券的认购资格。   消息一出,惠丰集团的股票价格狂跌,仅仅十二个小时,整个集团市值就直接蒸发了五分之一。   今早重新开盘,惠丰的股价居然还在跌。   去年惠丰银行的年终利润结算就不好看,今年再来这么一出,恐怕整个银行的列账基准都要跌没了。   真正让魏方吃惊的是,惠丰银行私下的小动作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只是有些弯弯绕绕被藏在台面之下,况且香江和内陆的金融体系并不一致,即使上方有所察觉,也不一定能多么及时准确。   然而这次,官方却是掌握了实际的证据,直接切中了惠丰的要害。   而魏方手中的那些机密资料,正显示着——   无论是上缴证据还是股价操盘。   这些都是薄小少爷的手笔。   惠丰集团在香江盘踞甚久,在银行业内占去了不少份额。尤其是在媒体方面,香江各大媒体的赞助资金都要通过惠丰银行转入。   魏方到底是业内人士,他立即就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现下薄溪云的操作让惠丰银行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相当于是抽掉了各家媒体的赞助命脉。   尽管现在因为事情发展得太快,香江各家媒体还没有察觉利害,但留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也不多了。   之前,那么多媒体小报在薄家几人的操纵下,对着薄小少爷各种造谣生事,煽风点火。   魏方也想过,早已瓜分完地盘的香江舆论阵地,恐怕没那么好饭盘。   结果,薄小少爷根本没有和媒体打嘴仗。   他直接釜底抽薪,把这群人的资金链给端了。   这才是碾压式实力者会做出的解决方式。   也是这时,魏方切实地体会到了薄溪云那几近恐怖的惊人魄力。   Omega年少娇纵的形象与他这惊才绝艳的操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反差大到甚至让人产生了近乎割裂般的感觉。   但事实上,这从不是小少爷自己的问题。   这是抱有着刻板印象的旁观者,在被纠正错误观念时不得不经受的偌大冲击。   没有人能否认,薄溪云就是很厉害。   能有这种天才的瞻前意识和绝妙操作,他的实力根本毋庸置疑,毫无争议。   现下,魏方对小少爷只剩下了满心的敬佩。   这种敬佩,已经无关乎操作者的性别、年龄,无关其他任何条件。   而是纯粹对于绝对实力的崇拜。   魏方郑重地将文件袋重新封好,还主动询问起了小少爷。   “您还有其他信息需要吗?”   他禁不住道:“我一定知无不言。”   除了魏方自己激荡的情绪转变,实际上,闻修森本来也要他一直把小少爷当成老板来对待。   “先生也是这么吩咐我的。”   薄溪云听了,却道:“我知道呀。”   “他这些天经常派你过来,就是想多给我提供一些信息吧。”   小少爷其实早就猜到了。   闻修森就是在让自己的助理,充当两人互通的桥梁。   魏方却是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老板其实早就传达出了他的态度。   闻修森早知道薄溪云面对这些困境时的独立选择。   而他从没怀疑过。   还一直在无声给小少爷提供着帮助。   看着眼前坐回闻先生转椅中的漂亮少年,魏方莫名生出了一种感觉。   两个人似乎并不是因为AO天生成对、信息素完美相称而得出的适配情侣。   他们是彼此灵魂共鸣的知己。   *   魏方离开后,薄溪云又独自在书房待了很久。   事实上,他并不是不知疲惫,相反,少年此刻的精神状况并不算好。从分化之后,薄溪云的状态就一直不算稳定,精神常有疲惫,医生只说让他好好休息,连薄溪云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恢复正常的状态。   可就是因为如此,薄溪云更没办法闲下来。   每次等他放空自己想要休息时,身体上的种种不适反而会被放大得更加明显。   以至于他更愿意用工作来把自己填满,也好能分散一些注意力。   只是现在,就连工作也没办法让薄溪云集中全部的精力了,因为他还在担心另一件事。   自己那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发情期。   这种心理上的压力更容易让人忧心疲惫,加上小少爷的胃口本来也不算好,草草吃过晚饭之后,他就又回了书房。   因为身体容易发冷,薄溪云还调高了室内的温度。只是空调似乎并没有用处,最后薄溪云还是踩着毛绒拖鞋跑出去,到客厅的衣帽间内给自己抱来了一件闻修森穿过的大衣。   少年裹着宽大的外套,窝在书桌前那大一号的座椅里,继续用平板看文件。   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不知何时,昏昏沉沉的Omega小少爷就这么睡了过去。   再有意识时,薄溪云只觉自己的身体飘飘沉沉,好似过了许久,才缓缓地落在了实处。   他努力睁开了迷茫的眼睛,在昏暗的夜灯中,看见了把他抱回来的人。   “闻……”   刚回来的男人身上带着一点风尘仆仆的室外寒气,但更多的,还是他本身的那种薄冷雪香。   睡前本该是每日教习的时间,但小孩微蹙的眉眼间已经写满了疲倦。闻修森也没有强行欺负他,声音和给小少爷掩好被角的动作一样轻。   “睡吧。”   可是,本来因为这句话松一口气直接睡过去的Omega,却并没有依言闭上眼睛。   他怔怔地看着收回手的男人,一直以来残留在身体中的不舒服忽然被放大,甚至莫名生出了一种焦躁的情绪。   正准备起身的闻修森身形忽然一顿。   他回头,就见自己的衣摆,被床上少年用细白的手指拽住了一角。   小孩还蹙着眉,似是很疲惫,他的眼廓都有些微微发红,开口时鼻音格外明显,尾音黏软。   他问。   “你不摸摸我吗?”   渴睡的少年分明已经困累成了这幅模样,却还努力把刚刚盖好的被角压下来,主动把自己纤细的脖颈露了出来。   莹莹一片。   在昏黄的灯光下,依旧白得惹眼。   之前薄小少爷被香江媒体轮番批判得最狠的时候,短视频平台上曾有条评论被点上了最高赞。   那条留言在说。   【可是对着小少爷这张脸,要是他笑一下,根本没人能拒绝啊】   总数上了十万的点赞人并不清楚。   其实在小少爷红着眼廓要哭的时候。   才最没人能拒绝。   虚弱的小少爷已经无力察觉旁人的感受,他只一心想要驱散自己的不适。   胸口盘亘的不舒服感,甚至让小少爷忘记了腺体被直接碰触时的过激反应,主动向最熟悉的气息靠近。   即使忙碌整日的身体已经累到极点,却还是不管不顾,只想要再多感受一点。   想被注入霜雪的香气。   *   第二天清早,晨光熹微,温暖的卧室内满满都是尚未散去的清凌香气。   那是一种极其好闻的,独属于雪裹柠橙的清冽。   只是在这种薄香气息中醒来的Omega,却并没有感受到多少甜意。   他还靠着身侧的热源,一觉醒来,精神了许多的身体充分地证明了自己想要什么,也鲜明地提醒着薄溪云昨晚发生的一切。   昨晚,因为没有另一个人的信息素,他持续地生出了烦躁。   直到得到抚慰之后,身体才终于安稳下来。   这种亲身的经历,不仅没有像此刻的温暖一样惬意宜人。   反而让小少爷生出了巨大的恐惧。   为什么……?   无论什么难题、什么窘境,薄溪云都努力会做到最好。   可是在自己根本无知无觉的时刻,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变化?   ……他已经离不开Alpha了吗? 第75章 拒绝被养   075   薄溪云的思绪一片混乱,尽管他现下的身体状况已经比昨晚困倦时好了许多,但少年的精神却没能恢复多少。   突如其来的认知让他陷入了茫然的混乱,正思索的时候,少年忽然感觉到了身后的力度。   揽在男孩腰后的手臂向上,圈过了那单薄的背脊,肌肤相贴,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为素来畏寒的小少爷传来更舒适的暖意。   闻修森一向比薄溪云起得早,尤其是在每晚的教学之后,小少爷往往会睡得很沉。   但今天薄溪云几乎是自己的莫名变化所被惊醒,他睁眼比平日早了许多,所以才看到了此时还没起床的闻修森。   男人自然也发现怀里人已经睁开了眼睛,空气中,两人尚未散去的信息素还交缠在一起。   闻修森的视线落在小少爷卷长的睫毛上,他无声地看了一会儿,低下头来。   这是很轻的一个吻,落下时,甚至不会惊动少年睫毛尖上沾染的碎细水珠。   可是对Alpha这温柔至极的落吻,薄溪云却身体一僵,下意识地避开了。   周遭一瞬间全然安静了下来。   迟了一拍,薄溪云才察觉到了不妥。   因为这纯粹是他自己的问题。   是薄溪云对Alpha的信息素生出了依赖,没理由去迁怒闻修森。   何况,在他们之中,闻修森才是被伤到的那个人。   薄溪云还记得男人低声说过的话。   自己以前从不许他亲。   少年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一时竟是卡在了那里。   不过对他这明显避开的反应,闻修森却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异常。   男人甚至一点都没说什么,他神色如常,惯例地早早地起了床,还把小少爷的厚睡衣拿过来帮人套上,之后才离开卧室去忙。   只剩穿着毛绒绒居家睡衣的薄溪云独自坐在卧室的大床上,男孩低头用双手捂住脸,无声地叹了口气。   简单调整了一下情绪,薄溪云也下了楼。餐厅内,热气腾腾的早餐已经被阿姨准备好了。   小少爷也做了心理准备,打算在一同吃饭的时候和闻先生好好聊一聊。   但出乎意料的是,闻修森今天似乎异常地忙碌,好像有什么急事要处理一样,连早餐都没吃就离开了。   薄溪云本来就没什么胃口,现在更不想吃饭了。但阿姨说,刚刚闻生出门前特意叮嘱过她,让小少爷好好吃早餐。   所以最后,薄溪云还是坐在了餐桌边。   看着面前香气诱人的早餐,薄溪云颇有些食不知味。   实际上,薄溪云真的不是对闻修森有什么意见,只是他本身就很排斥信息素的支配感,而在昨夜亲身体会过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之后,小少爷就难以避免地生出了更加激烈的反应。   他也发现了自己这种心态并不正确。   戳着早餐,少年又无声地叹了口气。   可能是他最近太担心发情期的事情,神经过于紧绷了吧。   因为自己的这种状态,薄溪云还给何简青打了个电话。   他们原本也约好了今天要见面。   谈一谈Omega要怎么控制自己度过发情期的事。   何简青正在过来的路上,两人商量好了,今天在薄溪云住的地方见面。   原本薄溪云是准备在外面找个咖啡馆去谈,但医生之前建议过他,现下Omega的信息素状态还有待观察,最好尽量减少外出。   何况香江那边向来不怎么安分,所以最后,少年还是选在了最稳妥的地方和好友见面。   最近香江那边的确不怎么安分,这一点薄溪云也很清楚。   他在内地的业务与香江并无关联,尤其是最近几年,在收集到了不少内陆人才之后,薄溪云更是退隐幕后,即使是行香的事务,他也少有露面。   一向严防幺弟的薄尚几人并不知道薄溪云早在内地有了不少收获,他们看不起内地,更看不起薄溪云。   所以直到今天,他们尚还不知道行香集团的成绩,更没能把这些天来,惠丰集团的异状和薄溪云联系在一起。   而薄溪云虽然手握王牌,却没打算这么早收网,他知道薄尚他们肯定还有其他的动作。   不过饶是薄小少爷也没想到。   老二会做得这么毒。   何简青抵达独栋别墅时,就见薄溪云正在神情严肃地用耳机听着什么。   见状,何简青也没有急于打扰,直到薄溪云终于回复完邮件,摘下了耳机之后,他才开口问。   “怎么了?”   小少爷坐在书桌后,单手撑着脸颊,白皙的侧脸被压出了一点柔软的弧度、   他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才说。   “还是香江那边的事。”   何简青皱眉,第一反应就是:“薄二又搞什么幺蛾子了?”   “难道他要把你的性别等级公布出去?”   薄溪云点了点头。   何简青问:“他之前不是已经打消这个念头了吗?”   对薄小少爷之前的危机,何简青也有所了解,他毕竟是在香江长大的和家人,虽然薄溪云没有细说,但何简青还是猜了个大概。   他知道薄二原本想把薄溪云这个罕有的顶级Omega,卖给有钱有势的S级Alpha。不过后来因为担心会被反过来报复,薄二才取消了这个计划。   可他现在为什么又开始打这个主意了?   薄溪云说:“我听说,他最近和我们那位小叔的联系往来增加了很多。”   “小叔……”何简青道,“薄英信?”   “薄二找他做什么?”   薄英信是薄英诚的弟弟,虽然他是一位Alpha,而且尚未婚配,但薄英信多年前就已经定居海外,已经许久没回来过了。   海外……   何简青意识到了什么,问:“薄二是想找海外的人?”   薄溪云点头,还纠正了一下:“是海外的买家。”   小少爷往后靠去,倚在了转椅的靠背上。   “大概是老二觉得如果把我卖到海外,我就没办法回来报复他了吧。”   听到“买家”以及“卖掉”之类的字眼,何简青不自觉地又皱紧了眉。   “他为什么有这种自信,难道去了海外就不会回来了吗?”   香江本身就是一个世界级的繁华海港,不说本身的交通优势,就是香江的金融贸易,也和海外市场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根据我得知的消息。”   少年转了下皮椅,把自己的脸从宽大电脑屏幕的遮挡后露了出来。   “这次他可能真的找到了合适的对象。”   何简青问:“什么对象?”   薄溪云又扫了一眼屏幕,说:“他好像在南半球一个不实行一夫一妻制婚姻法的国家,找到了当地有共妻传统的S级Alpha。”   “……”   何简青第一反应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共妻?”   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疑惑,相反,何简青真的听说过这个词。   Omega的数量在全球范围内同样稀少,而由于各国婚姻法规定不同,各地风俗也不一样,因此,在某些地区,当同一个家族内的Alpha都很难找到可供匹配的合适对象时,他们就会与其他族人分享同一个Omega。   而这种一O多A的习俗却并不意味着Omega的地位会有多么高,相反,在那种地方,Omega根本不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   充其量只是一个能够提供抚慰的工具而已。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何简青才被惊到不可置信。   薄尚怎么能这么歹毒?   如果薄二当真将薄溪云卖给了准备共妻的S级Alpha,那他不用担心自己会被报复。   因为薄溪云根本不会被当成人来看,更不会有人为了他去出头。   薄尚的这种打算简直突破了正常人的认知底线。   何简青忍不住道:“他怎么能……”   薄小少爷也跟着点头:“没错,老二这次的确挺毒的。”   何简青皱眉看他,这都什么时候了,对方还这么风轻云淡,好像被伤害的不是他一样。   “你打算怎么办?”   小少爷脸上仍然没有多少焦虑的神色,他摸着自己纤白的下巴,说。   “还没想好。”   薄溪云的确还没想好,薄二这次的举止异常隐秘,如果不是今天一早收到了海外朋友发来的提醒,现下恐怕薄溪云也不会知情。   “等闻先生回来吧,”薄溪云说,“我和他聊聊。”   这些天来,虽然闻修森在书房的时间少了许多,但两人一直都在共同处理香江那边的棘手问题。   薄溪云自然地表露出了对闻修森的信任。   但何简青听了,他沉默片刻,却忽然说。   “我不建议你直接和他说今天薄二的这些消息。”   薄溪云抬头看他:“怎么了?”   何简青道:“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一想,如果你听说薄二对你在意的人做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想?”   那还能怎么想?   薄溪云直接道:“想老二是个纯种脑瘫啊。”   “……”   何简青被噎了一下。   但实际上,薄溪云的确从来没抱有过什么多余的希望。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什么被亲人伤害后的痛苦情绪。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   何简青换了一种说法:“如果闻修森听到这些消息,可能会有比较激烈的反应。”   “尤其是涉及到共妻之类的事情。”   “为什么?”   薄溪云有些意外,他顺着何简青的话想了想,问。   “因为会被戳中身为Alpha的自尊心吗?”   一个S级的Alpha,结果却被别人抢走了本应属于自己的Omega。   还是被好几个人一起抢走了。   通过这些天来对AO性别知识的补习,小少爷也逐渐开始学会了从Alpha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没等何简青回答,薄溪云又想到了什么,有些好奇地问。   “对了,阿青,我怎么感觉,你对闻先生这么在意?”   之前在从香江回内陆的船上,薄溪云见到何简青时,就发现好友一直在多次提起闻修森的话题。   好像在三年前,也是何简青帮忙治疗了当时突然分化的闻修森。   薄溪云好像发现了什么:“你好像很关注他……你是他的影迷吗?”   何简青:“……”   何简青终于发现,某些什么都能做好的天才少年,唯独在这个方面,就是被焊死了。   不直接说,他根本听不懂。   “我在意的,是你和他结婚的事。”   从得知两人要结婚的消息起,何简青就很难接受。   “结婚怎么了?”薄溪云不解,“那是我们谈好的条件呀。”   “只是条件吗?”   何简青皱眉。   “你之前就对他那么上心,一包就是三年不变。”   这也是何简青之前频频提起闻修森的原因。   薄溪云投资娱乐圈这么多年,有交集的艺人远不止闻修森一个。   可唯独这个隐藏了真实性别的Alpha在他身边一直跟着。   “现在他非但不报复你,反而要和你结婚——”   何简青顿了顿。   他刚刚没有说,但他内心甚至隐约觉得,以闻修森的性格,今天薄二的这些操作,或许闻修森都已经知道了。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何简青问薄溪云。   对好友,他说得也直白。   “就好像你唯独偏爱他。”   “他特别喜欢你。”   薄溪云被说得愣了一下,慢了一拍,他才开口。   但在何简青的注视下,薄溪云说的却是。   “没有吧?”   小少爷并没这么想。   说什么自己偏爱他——   薄溪云暗自叹了口气,就在今天早上,他还那么僵硬得对待过闻修森。   少年内心不由有些愧疚,随即才解释道。   “我之前问过他结婚原因,我没有觉得是因为他喜欢我。”   当时闻修森回答他,说和薄溪云三年前包养的原因一样。   那时少年就想过,闻先生好像是看上了他。   不过这种所谓的“看上”,也只是两人的条件格外合适而已。   Alpha和Omega天生匹配,而一个顶级的Omega又那么珍贵。   况且闻先生在结婚后所能获得的好处,肯定比他直白的仇恨报复更多。   这是一个相当划算明了的交易,是个人就知道该怎么选择。   会这么分析,也不是薄溪云对闻修森有什么过度冷漠的偏见。   他只是觉得。   对S级的Alpha来说,问他喜不喜欢S级的Omega。   这本身就是个极度荒谬的问题。   难道还会有Alpha说不吗?   对薄小少爷的分析,何简青似乎并没有怎么听信,他还想说什么,但桌上的电脑又收到了几封加急邮件,薄溪云不得不多次分神去看屏幕,见他这么忙,何简青也不好过多打扰。   留下自己今天特意带来的东西,又叮嘱过小少爷几句之后,何简青便先离开了。   薄溪云照旧在书房待了一整天,直到晚上闻修森回来时,少年才去了客厅。   夜色已深,男人回来的时间着实不算早,薄溪云知道对方很忙,除了薄家的事,两人订婚典礼的时间也要到了,相关的一应流程都是闻修森在负责。   但饶是如此,闻修森却从未有过在外面过夜,每天无论忙到多晚,他都一定会回来。   如果说之前,薄溪云还没有在意,在经过昨晚之后,他也全都清楚了。   Alpha特意风尘仆仆赶回来,多半是因为每天都要为薄溪云提供信息素的安抚。   想到这儿,对早晨的事,薄溪云更有些难以开口,他还没斟酌好合适的言辞,便先提起了薄二的事。   “你知道老二的新打算了吗?”   刚走进室内的闻修森正在脱外套,趁他动作的时候,薄溪云便把自己得到的消息简单和人交待了一下。   像白天和何简青说过的,薄小少爷准备和男人商量一下对策。   许是被薄二的恶毒计划所惊到,闻修森听完,眉心微拧,神色愈发冷厉。   但他皱眉开口时,问的却是另一件事。   “今天有S级Alpha来过?”   薄溪云为这突然提起的话题怔了一下,点头。   “对,阿青来过。”   闻修森垂眼看他,英挺的眉廓被室内顶灯投落下深深的阴影,让男人的神色愈发显得有些莫测。   “他靠近你了?”   薄溪云被问得有些意外。   他这时才发现,Alpha的状态好像不太对。   就和昨晚的自己有些相似——那时,Omega正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信息素而莫名烦躁。   小少爷后知后觉地看向男人,问:“你还好吗……?”   闻修森依旧眸色沉沉地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薄溪云回想了一下。   从到了燕城之后,闻修森就没再限制过薄溪云的行动,也没管过他和谁来往。   怎么今天会突然这么问?   薄溪云想到了什么:“你是闻到阿青的信息素了吗?”   闻修森这时才有了反应。   他没什么表情地点了下头。   “他今天过来是送东西……”   薄溪云解释了一句,又觉得自己该直接解决问题,便主动道。   “那我去拿信息素驱散剂,来喷一下。”   其实他白天已经试喷过这种药剂,只是没想到闻修森这么敏锐,到现在还能闻到何简青无意留下的些许气息。   薄溪云转身,正想动作,却忽然感觉背脊传来了一片寒意。   那种霜寒沉沉、浓到如同暴雪骤落的气息倏然压了上来。   少年根本不及反应,就被身后压来的力度直接困在了墙角里。   他被迫转了个身,清瘦的背脊抵住坚硬的墙,身前就是裹挟着凛冽雪气的闻修森。   Alpha微微低头,靠近过来,两人之间再无间隙,鼻梁都几乎要蹭抵在一起。   闻修森说:“我不喜欢他靠近你。”   薄溪云微怔,联想起昨日自己的异常,同样也是由信息素引起。   “你介意他的信息素吗?”   只是男人此刻的眼神,却又让小少爷很快动摇了这个猜测。   闻修森原本暗褐的双瞳,此时已是再鲜明不过的赤色,那种无可错认的攻击性赤裸裸地显露出来,几乎带着嗜血般的冰冷煞气。   但即使在令人胆颤的此刻刻,Alpha那冰寒霜冷的信息素在整个房间内暴烈地翻涌着,却依然没有侵入这最后一个小小的角落。   已然近乎失控的占有欲,还在被主人竭力地克制着。   薄溪云这时才终于反应过来。   他正亲身体会着的——   竟然就是再纯正不过的,顶级Alpha的领地意识。   他们不喜欢自己的Omega被别人染指。   已然紧逼身侧的霜雪气息之中,闻修森的声音都似是失了一贯冷冽,带着低沉的哑涩。   男人说得一字一句。   “我很介意。”   “因为我喜欢你。” 第76章 拒绝被养   076   薄溪云怔了一下,没想到会忽然听到这个回答。   白天何简青来时,薄溪云还理智地同好友分析过,他和闻先生不可能是那种偏爱与喜欢的关系。   结果现在,闻修森就当面说出了这刚被薄溪云笃定否认过的表白。   男人垂目看着他,像是怕小少爷没听清,还重复了一遍。   “我喜欢你。”   “……”   薄溪云看着面前身形高大、几乎遮去了所有光线的男人,张了张嘴,组织了一下语言。   与之前不同,现在薄溪云已经清楚地知道,顶级Alpha的领地意识是他们的一种生理本能。   所以他及时地向闻修森做出了解释。   “阿青今天是来给我送抑制剂的,没有故意要挑衅你的意思。他走后,我也喷过了驱散剂。”   薄溪云今天之所以会和何简青见面,正是因为他想早点处理好自己发情期的问题。   何简青是孙医生的学生,这些天来,因为薄溪云的状态不稳,何简青一直在老师那边帮忙,连学校的课都没怎么去上。   今天何简青送来的,就是根据薄溪云的信息素专门为他配置的抑制剂,同时被带来的还有一些其他药物,都是薄溪云平时能用到的。   因为在回香江那天的船上,薄溪云曾经被他影响过,这次何简青来之前就做了相当充分的准备,确保自己的气息不会外散。   倒是薄溪云主动提起了信息素的事,还在做好安全措施的前提下,做了些简单尝试。   结果非常喜人,这一次,少年已经可以完全屏蔽掉好友的信息素了,同样的,何简青也一点都没有感知到薄溪云的气息。   显而易见的,通过这些天来的教学,小少爷对信息素的控制的确进步斐然。   薄溪云和何简青今天全程都是围绕着医学做认真讨论的态度,所以小少爷觉得要解释清楚。   “我知道一个S级Alpha会对另一个Alpha拥有天然的敌意,但今天阿青过来,的确没有其他的用意。”   只不过听了他的话,男人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室内浓郁至极的信息素太有存在感,薄溪云谨慎地看着对方,他的身体也不由有些微僵。   因为被困在墙角,小少爷单薄的背脊不得不贴在冰冷的硬墙上,被硌得微微有些难受。   薄溪云才小心地挪动了一下,身前的男人似乎就察觉了他的状况。   薄溪云只觉身体一沉,下一秒,他就被Alpha打横抱了起来。   闻修森抱人的举止相当熟练,这动作虽说突然,但因为平日已经被做惯,所以也没有让小少爷变得紧张多少。   男人把薄溪云抱离了冰冷的角落,一路走到了沙发边,才将小少爷放下。   在动作的过程中,充斥了满屋的Alpha压迫感也在慢慢地被收敛下来,很明显,闻修森在克制着自己。   他并不想伤到薄溪云。   两人一同回到了沙发上,室内漫散开来的霜雪气息依然非常浓郁,以致于让薄溪云错觉以为,好似连自己下意识轻眨的眼睫上都覆了雪。   可是偏偏,他却没感受到一丝冷意。   好似最冰寒的信息素都开始无声烧灼,雪落,却映旺了篝火。周遭一切都开始被烘烤升温,就连小少爷那原本在好友面前藏掩得再完美不过的信息素,也难以抑制地被勾牵了出来。   仿若这大雪纷飞的严寒时节,独他们在烹花煮雪。   在这温暖惬意的交融气息里,薄溪云听见男人说。   “我不是在讨厌他。”   “我是喜欢你。”   闻修森的表白,无关他事。   Alpha依旧垂眸看着薄溪云,视线从没挪开过。他说得如此直白,已经没有了错认的可能。   薄溪云也不可能再误会什么。   小少爷沉默了一会儿,低声:“我以为,我们之间是谈好了条件的利益交换。”   他说:“对不起,是我想错了。”   薄溪云很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闻修森看着他:“对我,你不用说抱歉。”   薄溪云抬头,Omega柔软的脸颊因为信息素的波动而被氤透出了一点浅粉,连他原本淡色的唇瓣都被烘染得艳丽了许多。   他说:“我有些……自己的理由。”   “可以听我讲一个故事吗?”   事实上,就连闻修森的助理都能察觉到Omega的弱势地位与困境隐忧,察觉到薄溪云对这偏见与刻板的沉默反抗。   比全世界所有人都关心小少爷的闻修森,更没有可能会不清楚。   只是薄溪云的态度,不全是因为对信息素支配的抗拒。   他还有更为深重的阴影。   “曾经有一位Beta,他很厉害,人长得也很好看。”   这个故事听起来有一个相当普通的开头,只是当这句话从薄溪云口中说出时,就显得不那么普通了。   能被小少爷夸赞为厉害又还好看,可以想见,那会是一个多么风华绝代的人物。   “他有自己的爱好和明确的目标,二十岁那年,他就拿到了那个领域里,几乎所有他所能拿到的奖项。”   少年声音平静,语气中带着一点几不可察的眷念。   “没有人会不为他所倾倒,那时每个人都夸他是个天才,以后一定会有光明的未来。见过他的人都感慨,他天生便得到了上帝的青睐。”   “结果……”   薄溪云顿了一下。   就像每个让人惋惜至极的故事一样,极近圆满的美好之后,总会有令人心痛的转折。   世事无常,天有不测。   “结果在21岁那年,他却突然因为意外到来的延迟分化,变成了一个Omega。”   小少爷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   “还被测出,是极其罕见的S等级。”   于是从那之后,年轻的天才在自己领域内所做到的一切成绩都再也不重要了。   他从一颗无可比拟的耀眼新星,变成了一个可供把玩的珍罕秘宝。   从人异化成了一枚药物、一柄工具。   “等级结果出来的时候,立刻就冒出了许多位S级的Alpha,为他展开了激烈的争夺。”   以那人出色的长相,原本他是Beta时,就有不少人倾心于他。   但这种喜欢与爱慕,和一个S级Omega所会受到的狂热争抢,却根本无法比拟。   薄溪云面色无波地讲述着。   “最终,他被一个获胜者娶走,和他结婚的那个Alpha并不喜欢他在外抛头露面,更不想让自己好不容易争得到的战利品被旁人觊觎,于是就把他锁在了防卫森严的豪宅里。”   “然后,他就再也没能继续过他原本的那种生活。”   “他没能实现原本触手可及的目标,没能走到原本设想过美好未来,他的一切自我都被粉碎殆尽,再也不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对待。”   被娶回家的S级Omega,只是一个优秀的生育工具,和高效的抚慰药剂。   少年单薄的背脊被身侧的闻修森覆上了柔软的绒被,增添的温暖为他隔绝了无声的凉寒。   只是,薄溪云的神情并没有太多动容。   因为悲剧到这里,还远没有结束。   “他还改嫁过。”   薄溪云说。   “嫁给了第一个Alpha之后,他又被另一个更强势的顶级Alpha抢走了。”   “第二个Alpha,在他身上强行覆盖了前一个人的标记。”   第一位Alpha在成婚后就已经做过完全标记——没有Alpha能够抵挡住S级Omega的吸引。   这就意味着终其一生,Omega都会受到前任所残留的影响。   而后来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标记,还在持续地对Omega进行着信息素刺激。   每次侵占后,Alpha都会满意地感知到自己在人身上所标刻下的强势气息。只有Omega一人,独自承受着两个A的标记在脆弱的腺体内激烈争斗的痛苦。   对他而言,只要他还是Omega,这种残忍的痛苦就不会终了,永无止尽。   而他所有的罪过,只因为他是个Omega而已。   说这些时,少年的声音很冷静,甚至连他的神情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反应。   但少年的体温下降却非常明显,连暖绒的毯被都没能捂回分毫,他那葱白的手指异常冰冷,指尖泛着病态的苍白,被人捉握在掌心里时,冷得像是可以将人直接冻伤。   闻修森用自己的手掌握拢着男孩的双手,沉默地安抚了他很久。   温暖的热度持续地透过相贴的肌肤传递过来,许久之后,薄溪云才动了动僵直许久的指尖。   少年低垂着眼睫,哑声开口。   “所以,对不起。”   虽然闻修森说不用,但薄溪云还是向他道了歉。   “我知道,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即使的确在这方面迟钝了一些,但薄溪云也并不是真的全然不懂。   不是看不到那片炽诚的心意。   “但我可能,暂时没办法接受别人的感情。”   他更没办法,给出同样的回应。   少年浅浅地吸了一口气。   讲述这件旧事,也耗费了他不少心力。   薄溪云不是没有被告白过,万人瞩目的薄家小少爷总少不了被倾慕与心悦。如果换做是其他任何旁人,薄溪云都不会解释这么多。   只是因为闻修森,他才坦诚地这样和对方说。   少年垂眼,低声说。   “抱歉。”   温热的指尖点在了他干涩的唇瓣上。   那是一个动作很轻的嘘止。   “不用。”   闻修森的声线也很低,却仍是那一句。   “对我,不用抱歉。” 第77章 拒绝被养   077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   沙发上的小少爷裹紧绒毯,垂下了眼帘。   恍惚间,周遭似有翩然落雪,细弱的清柑香气又在雪下开出了花苞。在雪晶的包裹下,本就纯白细嫩的柔软瓣片显得愈发薄莹剔透。   直到电话铃声响起,室内这安静的一刻倏然被打破。   响起声音的是闻修森的手机,男人低头扫了一眼屏幕,原本要挂断电话的动作顿了顿。   随即,他沉声对怀里的少年道。   “我去接个电话。”   小少爷点了点头。   染在他眼睫上的水汽很浓,虽然没有真正凝结成滴,却还是将长睫坠得有些沉重。   闻修森去了书房接电话,还关上了门,等他接完电话出来,便重新在门口的衣帽间穿上了外套。   男人走过来,伸手把薄溪云肩上的绒毯拢了拢,低声。   “早点去床上休息。”   少年抬眼看他,睫毛泛着湿漉漉的水光。   “要出去吗?”   “嗯。”   闻修森说。   “有点事,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今晚早点睡。”   说完,男人直接伸手,将裹在毯子里的小少爷揽在怀里,一手穿过了少年的膝弯。   察觉对方的动作,薄溪云下意识地想要拒绝,说自己能走。   但他的视线无意间瞥见男人颈侧绷起的青筋,小少爷忽然就停住了动作,任由男人将他抱了起来。   闻修森起身,稳稳地抱着人朝楼上卧室走去。   被轻轻放在柔软大床上时,望着Alpha耳后和颈侧的青筋血管看了许久的薄溪云忽然开口,问。   “那你要怎么办?”   连他都清晰感知到了对方本能显露出的领地意识,假如Alpha一直得不到安抚,情况肯定不会好过。   只是被薄溪云这么问,动作一直很平稳的闻修森却忽然顿了顿。   好像没想到,小少爷还会关心自己的情况。   不过只是极短的一瞬,男人就恢复了冷静。   “没关系。”   闻修森神色淡然,语气与他此时浓郁外散的信息素和身上的高温并不相称,是那种成熟Alpha所会拥有的沉稳底气。   “我自己会处理。”   直到将薄溪云安置妥当,男人才离开了卧房。   宽敞的室内只剩下小少爷一个人,因为刚刚从闻修森身上溢散开的信息素相当充沛,让人躺在床上都好像被裹着蓬松的雪被。   所以虽然男人不在,薄溪云也没有生出什么缺失的不适感。   床边柜子上还堆放着何简青带来的各种药剂,薄溪云的视线落在那些瓶瓶罐罐上。   里面除了Omega用的抑制剂,还有一些针对Alpha的防身药剂。   今晚察觉到闻修森的隐约失控时,小少爷也难以避免地也想起了那些暴烈强横的Alpha。   只是最终,这些防身物品并没有派上用场。   薄溪云又翻看了一下抑制剂,忽然想起自己还有事没和闻修森说完。   今天刚得知的那些薄二的动向,他还没来得及和闻修森详细商量。   薄溪云拿过手机,给自己的人发了消息,让他们去联络闻修森的助理。   发完消息,小少爷又难免有些疑惑。   为什么今天闻修森会这么晚出去?   他也是这时回想才注意到,刚刚闻修森接电话时,也是颇为罕见地避开了自己。   不过在电话刚响起时,离男人很近的薄溪云无意间瞥见过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和数字。   那好像是一个香江的来电。   *   一整夜,闻修森都没有回来,薄溪云独自睡了一晚。   第二天,Alpha依旧在外面忙碌,没有回家。   薄溪云的消息倒是及时送到了,男人也回复了他,除了说消息收到之外,还表示了今天要安排订婚宴的事,行程可能比较紧张。   闻修森这时候忙也正常,毕竟再过两天到了周六,就是两人的订婚典礼。   唯一不对劲的是,薄溪云的人在和闻修森那边传递过消息之后,却带回了另一个消息。   坐在书房转椅里的薄溪云看着刚刚带回的消息,不由有些意外。   “他的信号在香江?”   站在书桌旁的精悍青年肃色垂首。   “是。”   这位眉眼间颇有凶戾之气的年轻人,是薄溪云新找来的保镖。   和周身的凶悍气质不同,青年有一个相当文雅的名字,喻满舟。   说是保镖,喻满舟其实还兼任了些助手的职务。   之前薄溪云聘用了主动找上门来的职业经理人,经理人相当负责,给薄小少爷介绍了不止一个能力出色的优秀助理。   只不过和之前一样,这些助理几乎是刚和薄溪云就联系,就被香江那边盯上了。   甚至还有两个人之前就和薄二的特助有过联系。   这样的助理自然没办法继续再用,就算再继续换人恐怕也是徒劳。   薄溪云自己倒是没怎么在意,他对几个哥哥的无孔不入已经习惯了,本身就没指望能找到什么合适的助手。   不过后来,经理人又想出了另一种方法,   他们在薄溪云内陆的公司内寻到了几个合适的人选,组成了一个助理团队。团队成员的职位仍旧分散着被挂靠在公司那边的注意。   喻满舟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被挑选出来的。   他人很年轻,性格却相当沉稳,经理人最看重的就是他的外形。青年着实显得有些凶神恶煞,一个眼神都能吓哭过路的小孩子,简直是再好不过的保镖人选。   于是,喻满舟就这么顶着保镖的身份,在薄小少爷身边做起了助手的工作。   经理人也是后来才得知,喻满舟的身手其实真的很好,他的确能胜任保护工作。   于是最后,签薪资合同时,薄溪云直接给人开了双份的工资。   这次给闻修森送消息的工作,就是喻满舟做的,但等他收到回信时却发现,闻修森此刻的定位信号却是在香江那边。   薄溪云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靠在皮椅上的小少爷单手撑着额头,指腹缓慢按揉着自己的额角,他微微蹙眉,面色看起来有些苍白。   喻满舟回话也很利落:“今早九点一刻。”   那是一个小时之前的事。   薄溪云皱眉看着手中的平板,这种定位追踪,原本是薄溪云的人为了小少爷而设置的安全措施。   因为小少爷经常和闻修森在一起,还时常会被Alpha带走,保险起见,安保团队就在追踪设备里也加上了闻修森手机的频段。   只是没想到,他们今天会忽然测出闻修森去了香江。   按时间来算,男人应该是昨晚就动了身,今早刚到那边。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香江?   薄溪云给闻修森打了个电话,对方并没有接,联络很快被转接到了魏方那边。   “闻先生现在在哪儿?”薄溪云问。   魏方现在似乎也在忙,通话中的背景声音颇为嘈杂,话也断断续续地,听不真切。   “他在忙、订婚宴,抽不开身……等有空就……回……”   没聊几句,通话就匆匆挂掉了。   薄溪云有些头疼。   他是真的额角在抽痛,起床之后,少年今天的身体状况就不太好,时不时会头晕目眩。   以至于看薄二那边的消息时,他都不得不缓了几秒才看清屏幕上的字。   “再去确认一下吧。”   小少爷声音低缓,慢慢吸了口气才把话说完。   “看信号是不是确定在香江。”   “是。”   青年立时垂首应声,但他却没有马上离开。   喻满舟皱了皱眉,更显得眉眼有些凶,他对着小少爷道。   “您不舒服的话,最好叫医生过来。”   正在看平板的薄溪云有些意外,抬眸看了看他。   “嗯。”   小少爷说。   “等我缓缓看吧,谢谢。”   青年这才离开。   薄溪云在看的还是薄二那边的消息,对方既然已经有了如此歹毒的计划,小少爷也不可能坐以待毙。   这两天,他的人一直在尽量隐蔽地追查着薄二的动向。   只是最出乎意料的,却是在调查薄二的过程中,他们意外发现了闻修森与香江某处频频联络的事。   薄家小少爷在香江毕竟还是有些自己的人脉,虽然主要人手还是再盯薄二的事,只派了一部分人去查闻修森的这点异状,他们还是很快查明了具体的消息。   显然,这一次并不是误会。   闻修森频繁联络的地址是一个制药厂,药厂负责人的名字,正好和闻修森昨晚那通电话的来电显示对得上。   与此同时,喻满舟也带回了一个消息。   闻修森的信号确实定位在香江。   而且他此刻的具体地址,就在那家制药厂。   薄溪云闭了闭眼,按下了又一阵的晕眩。   他刚刚已经服用过了抑制药物,但药效发挥还需要一段时间。   如果可能。   他实在不想在这种时候进入自己的第一次发情期。   薄溪云沉默地看了一会儿显示在地图上的闻修森的定位,随即开口,报了一串数字。   他淡淡道:“打这个号码,联系武叔。”   这个制药厂所在的地理位置格外逼仄,一看就不像是正经药企,就连排污设备都芬苯不可能达标。   倒更像是那种生产违禁药品的私人工厂。   这种涉嫌违法的私人地点,防守保卫肯定很强,一般人很难能摸清消息。   但有的人不一样。   所以薄溪云才找了林文武——那位在香江开夜店的黑道大佬。   武叔的人果然强力,没多久,薄溪云就收到了那边发来的回信。   林文武派人拿到了制药厂最新的提货清单。   这种清单相当专业,何况药厂本身书写根本就不怎么规范,以至于满纸都是简标和字母缩写,看起来活像是鬼画符。   不过术业有专攻,前来别墅的何简青发现这清单时,倒是看懂了大半。   何简青是因为薄溪云的异常状况才过来的——那位凶脸的保镖最终还是帮小少爷叫了医生。   只是还没等何简青查看薄溪云的状况,他就被这药物清单给惊到了。   “这些不是禁药吗?”   正在揉额角的薄溪云回神,抬眼看他:“什么?”   何简青眉心紧蹙,指着药单里被圈出来的那部分道。   “丙戊酸盐、加巴喷丁……你看这些药物所含的成分,都是精神舒缓剂,这几种成品药都被命令禁止使用。”   “你怎么会有这种清单?”何简青狐疑,“这个圈是因为标注禁药才画出来的吗?”   薄溪云舔了舔唇。   不是。   那个红圈是林文武标注出的,今天被闻修森取走的药物种类。   “这些药是干什么用的?”   薄溪云问。   何简青又看了一眼药物成分。   “这里面大多属于SSRIs药物,一般是用作治疗抑郁,或者治疗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药物。”   何简青又皱眉:“但是SSRIs药物目前只有舍曲林和帕罗西汀符合医学规定,其他药剂的临床效果还有待考察,且副作用太大,一般不会被允许使用。”   “而且。”   何简青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按这个单子上的这种剂量,就算允许使用的药物也会对人体造成损伤。我刚刚说这些是禁药,不是因为具体哪种成分,而是药物的剂量过高,这本身就是被严令禁止的行为。”   “如果真有人服用了它们,那就根本不是药物治疗,而是把记忆直接抹掉。”   虽然表面上看,忘掉痛苦的回忆可能会有一定的好处,但使用这种药物的代价却非常大。   “这不是什么好事。”   何简青发出了来自医生的警告。   “药物会直接影响神经系统,还可能引起器质性病变,让人麻痹,变得完全感受不到负面情绪。”   何简青警惕地看着薄溪云,又问了一次。   “所以,你为什么会有这个单子?”   两人相识很早,何简青也知道薄溪云过去因为那位S级Omega而留下的痛苦回忆。   “这……”   薄溪云想说什么,却又开始头疼,甚至连颈后的腺体都开始突突作痛。   他揉着额角,只能先把解释的任务交给了守在一旁的喻满舟。   等喻满舟简述完今天的信息,何简青的神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闻修森拿这种药要给谁用?”   “还不清楚,”薄溪云稍微缓过来了一些,开口道,“等联系上了,我再问问他。”   何简青皱眉,满脸不赞同。   但看着小少爷面色苍白的模样,他还是勉强压下了到嘴边的脏话,只道。   “闻修森真的还会对你说实话吗?”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忽然有新的消息传来。   喻满舟扫了一眼手机,迅速向薄溪云报告。   “林文武先生发来了新的情报。”   薄溪云看向自己的电脑,果然有新邮件发来,点开,附件就是一张新的照片。   那是林文武的人去查制药厂时拍下的另一张表单。   单上写的,正是最新一批药物订单的定制需求。   最上面显示的,就是药物使用者的各项数据。   何简青只看了一眼就毛了。   因为他这个医科生对好友的状况,简直再清楚不过。   “使用者——这全是你的信息!”   这个订单需求,完全就是针对薄溪云制定的。   “闻修森、他怎么敢……”   何简青咬牙切齿。   “他真的打算把这些禁药用在你身上?!”   几乎是同时,喻满舟也戒备地看向了书房门外。   门外并没有什么动静,从这里也没法看到外面的情况。   但别墅外围都是闻修森的保镖,喻满舟几乎是立刻就开始计算起了加入出事,自己带来的人手能撑多长时间,他们现下又该怎么护着小少爷离开。   怒火中烧的何简青勉强想冷静下来,压下自己的怒意,却根本没能成功几分。   “闻修森要做什么?以为抹去了你过去介怀的记忆,就可以顺利地和你在一起?”   何简青说得越发愤怒。   “这是想从精神上完全控制你!”   甚至比强行标记Omega的Alpha更加过分。   这是精神上的彻底侵占,生要把人变成自己的依附品。   就在这种时刻,坐在书桌后的小少爷却也并没有显出什么激动的神色,他撑着额角,漂亮的面容愈发苍白。   “先等一下。”   Omega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低弱。   “阿青,你先出去。”   何简青猛地被赶,他刚想问为什么,忽然察觉了不对。   “你……”   薄溪云已经叫起了喻满舟。   “小鱼,右手边第三个抽屉,拿抑制剂给我。”   忍受着腺体的强烈刺痛,少年甚至不得不用手扶按住桌沿,才能勉强撑住自己的身体。   他的发情期……好像要到了。 第78章 拒绝被养   听到这话,喻满舟迅速去抽屉里拿除了抑制剂,但身为Alpha的何简青却并没有立刻离开。   不仅如此,在喻满舟要把抑制剂递给小老板的时候,何简青还抬手制止了他。   “等一下。”   虚弱地靠在皮椅上的薄溪云连视线都有些涣散,艰难地,他只断断续续地听见了何简青说的部分言语。   “先别用抑制剂,这不像是发情期的症状……他可能是……”   甚至连何简青的话都没能听完,薄溪云就在颈后剧烈的刺痛中失去了意识。   周身沉没入一片昏暗之中,刺骨的冰冷不断钻入皮肤。   薄溪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和以往每晚同闻修森在一起时的累极昏睡不同,这一次的昏迷完全没能让少年获得半点休憩之后的放松。   就连他再度醒来时,都是被手臂上的剧痛拉回了意识。   少年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入目便是一片纯白,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清楚地表明,他已经身处医院之中。   手臂上突然的疼痛来源于刚被扎入的输液针,护士正忙着为薄溪云挂上点滴瓶。   床边还有医生在查看心率监测仪的状况,安静的病房之内,气氛也显得颇有些紧张。   直到医生查看完毕,又向少年询问了几个问题,依次回答过的薄溪云才勉强清醒了一些。   他也终于得知了自己的情况。   薄溪云并不是陷入了突如其来的Omega发情期。   而是高度疑似一种极为危险的病症——信息素紊乱。   事实上,这种病症在小少爷身上也早有征兆。   薄溪云也是这时才意识到。   难怪前天晚上,他会忽然因为得不到信息素安抚而莫名焦躁。   今天的昏迷其实也并不算太过突然,本身小少爷这段时间的信息素状况就相当不稳定。   而现下的棘手状况还不只这些,等医生和护士离开时,薄小少爷还一眼瞥见了病房门口守着的高大保镖。   把薄溪云送来医院的何简青并不在这儿,只有喻满舟还在室内。   见小少爷醒来,一脸凶煞的青年也明显松了口气,他谨慎地将病房门关好后,才低声和薄溪云解释了此刻的状况。   因为突然昏迷,薄溪云得以离开了被闻修森的保镖层层围拢的别墅,但就在小少爷到了医院之后,这里也跟来了不少闻修森的人,在一直守着。   何简青在刚到医院时就被人支开了,倒是喻满舟因为是新面孔,明面上又是保镖身份,最终得以暂时留在了小少爷身边。   现下薄溪云基本算是被变相地软禁在了这里,这似乎也间接证明了之前何简青的猜测。   闻修森真的在图谋不轨。   薄溪云的精神并没能恢复多少,目前他的情况还在检测之中,最终结果还要半个多小时才能出来。   喻满舟帮他摇起了病床,少年靠在枕头上,毫无血色的面容几乎和纯白的床被一个颜色,被子下的躯体轻飘飘像纸片一样,几乎没有什么厚度。   断断续续地,薄溪云又昏睡了几次,直到医生带着最后的诊断结果过来,小少爷才再度睁开了眼睛。   “给你加了瓶新的药,记得这三瓶都输完再拔针。”   在说结果之前,医生还体贴地做了些铺垫,随后才道。   “目前来看,你的症状应该确实是信息素紊乱。”   少年的神色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他依然很礼貌地谢过了医生。   事实上,这个结果对薄溪云来说的确没有太多的触动。   墨菲定律在他身上的应验,也根本不止一次了。   护士又来过一趟,给薄溪云加了两个新的监测设备,医生也仔细交代了一番,才最终离开。   不过等护士和医生都走后,室内却还留着一个戴着严实口罩的白大褂青年。   薄溪云看了他一眼,这时才发现:“……阿青?”   “是我。”   何简青摘下了防护镜,拉开了口罩。   他好不容易才避开保镖,跟着医生师兄混进了这间病房。   喻满舟已经关上了房门,何简青皱眉看着病床上的小少爷,目光停留在他颈后的腺体上。   “还是很疼吗?”   侧躺着的薄溪云声音依旧没什么力气:“还好。”   “现在你在医院,在用药上暂时不会有什么风险。”   何简青说。   虽然闻修森私下搞到了那批禁药,但对药物使用最敏感的地方,就是医院。   医院不会枉顾患者的生命,现在薄溪云在这儿,闻修森真想强行做什么也不可能得逞。   至少在医院里,小少爷暂时没什么危险。   只是现下,何简青却还担心着另一件事——   薄溪云那被确诊了的信息素紊乱。   “你……”何简青顿了一下,才道,“你刚刚听到医生说的话了吗?”   信息素紊乱是一种相当危险的信息素疾病,罹患这种病症的Alpha或Omega在发作时,不能接触任何他人的信息素,否则就会被刺激得疼痛难忍。   这种疾病会直接攻击人体的免疫系统,最严重的时候,甚至就连病人自己分泌的信息素,都会引发全身性的过敏。   “我听到了。”   薄溪云点头。   “医生说,必须要找到匹配度100%的人才能治疗我,是吗?”   就像特殊血清一样,信息素紊乱的病人只能靠特定的信息素才能治疗。   而这种安抚,必须来自于和病人百分之百匹配的对象。   否则病人就只能靠着昂贵的药物吊命,还不能离开特定的环境,甚至就连空气中的湿度偏差稍微大一点,都有可能诱发危险。   何简青捏了捏眉心,无声地叹了口气。   “对。”   怎么寻找合适的治疗对象,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   不提现在薄溪云的信息尚且需要保密,他还不能公开S级Omega的身份。   就算是真的放开手脚去为小少爷寻找治疗对象,最终也极有可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匹配度100%,那必须是天命Alpha。   能找到的几率实在太低了。   毕竟,大部分Alpha和Omega所能得出的最高匹配度也不过80%,就连90%都不算常见。   何况百分之百。   “老师已经向系统提交了报告,为你申请了匿名匹配。”   何简青说。   为了不暴露薄溪云S级Omega的身份,少年的匹配必须要避开监测系统,等一切保密程序准备稳妥后,再投入总数据库去进行。   “再等一下,我们会尽快帮你找到天命Alpha。”   到时,也能顺理成章地踹掉那个混蛋闻修森了。 第79章 拒绝被养   079   想到闻修森,何简青又忍不住皱眉。   现下薄溪云的状况这么不稳定,但以往总是紧盯着少年的闻修森,却根本没有出现。   很明显,他就是去了香江,才没能脱身回来。   这一点,也从薄溪云属下传来的消息中得到了证实。   闻修森本人的确出现在了香江。   虽然薄小少爷被变相地软禁在了医院里,但闻修森的保镖并没有硬来,也没有强迫薄溪云断网。   小少爷属下的消息还都能传递进来。   只是这种宽容,本质上也显示不出多少善意。   毕竟,闻修森那批禁药的药性还摆在那里。   与其说这是善待小少爷,倒更像是对薄溪云现下的态度根本不在意。   就好像他们已经可以确信,很快小少爷就会乖乖听话一样。   连旁观的何简青都忍不住这么想,小少爷本人更不可能不清楚这些状况。   稍微清醒了一些之后,还输着液的薄溪云就一直在陆续地接收各种信息。   闻修森不仅去了香江,还和薄家的人见了面。   他见的人不只有薄家老大,也包括了薄二和薄三。   而在和薄尚见面后,闻修森非但没有和对方起冲突,双方还相谈甚欢。   听到这消息时,就连新来没多久的喻满舟都皱起了眉。   何简青甚至觉得有些魔幻。   “闻修森准备干什么……你和他说过薄二的盘算了吗?”   “嗯。”   薄溪云点头。   相比难以置信的好友,少年的神色间并没有太多波澜。   成年人的相处本身就不是非黑即白,何况闻修森和薄二平日里都是习惯了各取所需的生意人。   “那他还——”   可是对闻修森这举动,何简青着实难以理解。   他看向自己的手机屏幕:“而且,这些消息还不可能是假的,现在薄二的报纸也在发闻修森的照片了。”   闻修森和薄家人见面的事并不难验证,影帝的身份摆在这里,闻修森本身就不缺关注。   除了去薄溪云的人去探查,媒体也会自觉地追踪拍他。   香江的媒体这两天已经消停了很多,但薄二控股集团的几个新闻讯息号还在继续活跃,闻修森现身香江的消息就是它们发布。   听见何简青的话,薄溪云也顺着看了过去。   屏幕里的照片上,的确是男人那英俊冷淡的侧脸。   “而且他这次不止见了薄二,”何简青又道,“还和三个人全打了交道。”   一旁的喻满舟看了眼信息,也低声道。   “新发来的消息,他们正准备去伊丽莎白港的游轮,共同参加晚宴。”   何简青问:“共同?”   喻满舟点头:“四个人都会出席。”   这么看,闻修森倒的确不愧是当初被薄家三兄弟一同看重的人选。   只不过,现在的情况似乎变成他们四个联手,唯独薄溪云被蒙在了鼓里。   何简青看向病床上的薄溪云,少年面色苍白,好像因为没有多余的力气,也没做出太多表情反应。   小少爷只在自言自语似的问。   “闻有什么东西,能让老二同意合作?”   薄二原本的盘算,可是要把S级Omega卖到国外。   什么样的利润能让他放弃这么一笔大赚的买卖?   室内一时安静了一瞬。   床边的喻满舟欲言又止,他拧了拧眉,还是道。   “如果被许诺出去的,是老板在内陆的公司……”   喻满舟的话没有说得太死,但就连何简青都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行香?他要把你的资产许诺给薄家人?”   假如真是如此,那这四人的合作就完全能说得通了。   这对薄二他们的好处,就是可以瓜分薄溪云的资产,获得巨额利润。   而闻修森也终于能完全得到自己的心上人。   除了薄家人不再阻挠,失去资产傍身的薄小少爷,最终也只能被迫乖顺地跟着闻修森。   双方都能各取所需,利润格外诱人。   何简青多看了一眼病床上的薄溪云,以少年现在的状况,他其实并不想过多刺激对方。   但现下所有的证据,几乎全部坐实了闻修森的豺狼野心。   “咳、咳……!”   床上的少年蹙眉掩唇,闷闷地低咳起来,咳嗽不只是胸腔的闷滞,还带动了颈后腺体的酸疼,额角更是传来阵阵晕痛。   薄溪云不得不急喘了好一会儿,又就着喻满舟端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温水,才稍稍缓和了些。   见状,何简青也停了话,帮少年把身上所有的监测设备调整到了最舒适的穿戴状态,才道。   “你闭眼休息一会儿吧。”   但小少爷却摆手制止了喻满舟摇低病床的动作。   “等等。”   他又咳了一声,道。   “小鱼,帮我打给魏方。”   何简青意外:“你还打给他干什么?”   他们不是没有联系过闻修森,但直到刚才,闻修森的电话始终没有打通。   现在闻修森在香江,魏方作为他的助理肯定也会跟着一起,难道还会和薄溪云说实话吗?   薄溪云喘了口气,却说:“魏方应该还在燕城。”   他判断的依据很简单明了——如果闻修森真要害他,肯定会有暂时安抚的手段已经障眼法,那魏方这个平日和两人联系最多的人,肯定会留在内陆打掩护。   解释完,薄溪云又顿了顿,压下喉间的痒意,才道。   “我有件事要问他。”   何简青愣了一下,虽然他对好友的能力早有了解,但他也没料到,在这种情况下,少年还能如此冷静理智地分析。   喻满舟立即拨通了闻修森助理的号码。   正如薄溪云所料,魏方的确在燕城。   通话背景声中也没了多少杂音,只是魏方仍然没有多少坦诚的表态。   不过薄溪云也没等他说什么,直接开口道。   “之前我的性别等级被泄露给薄二,闻先生查出是谁做的了吗?”   电话那边的魏方也顿了一下,他显然没想到,薄溪云居然没有问自己的处境和闻修森做了什么。   反而问起了这件看似毫不相干的事。   这个问题如此突然,以致于魏方也没有现编,下意识就给出了答案。   “没有人泄露……”   “哦,”小少爷点头,“所以闻先生之前就知道真正的原因了,是吗?”   魏方刚想应声,就察觉了不对。   “这……”   但他再想辩驳,却已经来不及了。   “他知道了吧。”薄溪云说,“薄二能猜到我是S级,不是因为这边有谁泄露了,而是因为我Daddy是S级Omega,遗传几率很大。”   少年之所以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正是因为当时闻修森就去查了原因,还怀疑了何简青。   但事后直到现在,何简青并没有真正受到闻修森的报复或限制。   说明闻修森已经了知道实情,这次事故并不是何简青的问题。   魏方的回答切好印证了薄溪云的猜测。   所以,薄小少爷生母的性别与过去,对闻修森来说并不是秘密。   在昨天告白之前,男人就知道薄溪云对Alpha的抗拒。   薄溪云皱眉。   那男人为什么还会和他告白?   闻修森早就清楚小少爷的阴影,明知向少年告白一定会被拒绝。   却还是在昨晚那么做了。   就好像他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表明心意,而是想要引出其后的举动。   赴香江,到药厂,去晚宴。   被薄溪云全数发现。   让小少爷对他生出彻底的抗拒与憎厌。   薄溪云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妙,他对魏方的语气也不再复之前的淡然,几乎像是逼问一般。   “他今天晚宴要去谈什么?”   魏方被问得顿了顿,才含糊其辞地说:“谈一些合作交易……”   薄溪云直接打断了他:“你觉得我会信吗?”   从头到尾,小少爷根本不相信什么闻修森和薄家人合谋的猜测。   “能拿去给薄家做饵的,只有行香集团和闻修森自己的底牌,行香最近根本没有动静,有动静的是闻修森。”   薄溪云怀里还拿着常亮的平板,屏幕上显示的就是信息图表。   “要我把最近的交易都列出来吗?他从婚前定财产清单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闻修森提前公证了婚前财产,但男人却根本不是为了婚后防范薄溪云。   而是想要不拖累他。   甚至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闻修森的资产和股份还会优先被赠予薄溪云。   “那些最近交易根本不符合香江的购入特征,到时最方便对其进行收购的同行,就是内陆的行香。”   薄溪云冷声问。   “如果他想跟薄家谈合作,为什么要把所有资产都安排给我?”   少年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何简青怔怔地看着床上面带病色却气魄惊人的男孩,一旁喻满舟的神色也难掩那些复杂的变化。   “……”   直接与薄溪云对话的魏方,更是被问得冷汗都下来了。   小少爷无形流露出的气势,旁人完全抵挡不住。   没人能在这个领域骗得了他。   魏方哑口难言,再没法解释。   但他还是没有如实解答,只是避开了话题:“抱歉,云少……”   但魏方的话还没有说完,手机那边就传来了一阵连续不断的虚弱呛咳声。   “咳、咳咳……”   听得人连心尖都被狠揪了起来。   魏方也顾不得没说完的话,忙问:“您没事吧?”   电话那边的动静也开始变得忙乱,少年低哑的咳喘声混着慌乱的顺气拍背动静,好一阵都没能缓和过来。   魏方听得都没了办法,只能投降松口。   “您缓一缓,我说。”   通话里,小少爷的情况好像这时才终于松缓了一点。   实际上,如果这是视频电话,魏方就会看到,少年的情况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   至少没有魏方想象得那么严重。   但小少爷适时流露出的一点虚弱,的确起到了相当良好的效果。   魏方等人缓和了一些,如实回答说。   “我不知道先生具体的目标。”   他们这些属下,也只是在执行着分给自己的那部分任务。   真实的全局目的,只有闻修森自己知道。   薄溪云听得皱眉。   把任务细分这么严谨,保密做得这么周全,说明一定是相当重要的大事。   一旁的何简青帮他递来了一杯温水,薄溪云伸手接过来,听见魏方继续说。   “我只知道,先生的目标,是想要让你没有任何风险。”   电话虽然没有开扩音,但在安静的室内,声音也被播放得相当清楚。   站在床边的何简青本来就因为薄溪云的状况心生忧虑,再听闻这话,简直听得火大。   “这不是空口说大话吗?”   怎么可能让少年没有任何风险?   说得轻巧。   “除非闻修森把薄家那三个便宜哥哥都弄没……”   听到这话,薄溪云的手忽然一抖,刚刚接过的杯子猛然摔落下去,砸在了坚实的地面上。   “砰!”   一声脆响。   何简青也顿住了,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难道真的——”   天哪。   难道闻修森是真的要把那三人全部除掉?   这个猜测听起来根本不可思议,可是结合闻修森今天的异样举动,却忽然说通了很多事。   所以闻修森才在香江一连见全了三个人,和薄二都如此相谈甚欢。   所以他才要请向来互不对付的三人共同前去游轮参加晚宴。   因为只有这三个人的威胁全部被消除。   薄溪云才会真的彻底安全——   无论是薄二那火烧眉睫的恶毒计划,现下仍需保密的S级Omega身份,还是被虎视眈眈觊觎的家产。   薄小少爷都不会再有任何的危险。   整个薄家都将只是他一个人的所有品。   可是这种事怎么可能轻易做到?   单是一个薄二就那么难对付,何况一共有三个人。   香江还是薄家的地盘。   如果真要把所有障碍一并除掉,闻修森只能以自己为饵。   不是以一抵三。   而是同归于尽。   而在这场毫无转圜余地的决绝行动之前,闻修森不可能让薄小少爷对他留有任何挂念。   就连薄溪云今天查出的有关闻修森的各种突然风波,都像是有提前预设的无形引导。   好像闻修森一意孤行前去赴死,所以才要让薄溪云对他彻底厌弃。   如果不是小少爷聪绝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向魏方逼问出解答。   此刻闻修森给人留下的印象,已然该是十恶不赦。   到时,假使闻修森当真与薄家几个哥哥一起死去。   消息传回燕城,也只会让人觉得他们四个同流苟合。   全都罪有应得。   倏然间,薄溪云想起了昨天闻修森对他说“我喜欢你”时的神色。   男人冷峻的眉梢眼廓,与记忆中前一个世界的易钟深莫名有了重合。   那不是偏执贪渴的爱而不得。   却好像是他早已知悉结果。   依然沉默无声地爱着。 第80章 拒绝被养   080   其实刚刚在问起魏方有关等级泄露的原因时,薄溪云就察觉了不对。   他立即意识到了,闻修森的状况有异。   逻辑其实相当明了——既然闻修森之前就清楚小少爷的父辈阴影,在这种前提下,如果男人真的想强占Omega,就应该直接去拿药,暗中把精神类药物施用在小少爷身上,对Omega的抗拒和记忆中的阴影进行抹除和篡改。   他根本不需要和薄溪云表白。   因为即使表白也不可能被同意,还会让小少爷有所防范。   薄溪云又回想起了两人共处的那一晚。他记得,当时他原本要和闻修森聊薄二的事、   结果听完薄二的计划,闻修森却突然向他表白了心意。   男人完全没有多聊薄二的计划。   好像他已经确定了解决的方法。   而且,闻修森还在薄溪云面前表现出了明显的攻击性和占有欲。   流露出了他的领地意识。   可闻修森分明清楚,alpha被信息素支配的失控和强硬,都是薄溪云最厌恶的事情。   所有此类的细枝末节都被一一安放入逻辑链条中,像被紧密串起的一个个链扣,最终清晰地通往了事实的真相——   Alpha的表白并不是为了坦明心意。   而是为了让薄溪云拒绝自己。   闻修森就是想假作一个求爱不得的坏种。   薄溪云不是早见过么?   男人与薄二联系时,从来都是那么凶冷。   就像当时在香江的汽车后座上,薄溪云一眼看出了Alpha通话时的狠厉是伪装。   这一次同样如此。   闻修森到底还是没能骗过他。   病房里霎时安静下来,在猜出闻修森的真实目的之后,室内的气氛愈发有些凝重。   直到喻满舟过来清扫刚刚摔落在地的玻璃杯,房间内才终于有了些动静。   何简青从床边避开,让出空间,皱眉问床上的少年。   “现在要怎么办?”   “要给他发匹配消息吗?”   虽然还不知道他们刚刚对闻修森那十足骇人的猜测是否为真。   但现下,薄溪云的情况如此危险,急需寻求匹配,而闻修森这个S级的Alpha自然也是备选的一员。   相比担忧的好友,小少爷略带病色的眉眼间更显淡然。   他声音也有些低弱,却说。   “他可能已经知道了。”   何简青微顿,但听薄溪云这么一说,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以闻修森对薄溪云的关注,不可能漏掉这种涉及生命危险的事。   或许的确是小少爷更了解闻修森,薄溪云刚说完,电话那边的魏方就好像接到了什么新消息。   他说:“先生可能准备要回燕城了。”   说完这些,魏方就因为有事情要处理,匆匆挂断了电话。   刚刚病房里的猜测,电话那边也听得清楚,显然魏方预先也没想过,老板居然会这么做。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魏助理接连受到这种动摇认知的猛烈冲击,他既没想到薄小少爷原来这么厉害,也没想到自家老板竟会这么过激。   但优秀的专业素养,让助理先生还是尽职地继续去工作了。   病房内也没能继续聊太久,因为薄小少爷着实有些虚弱。   何简青没有再多说,留出了空间让少年休息。薄溪云也的确精神不济,等喝过药后就半昏半睡地歇了一会儿。   期间薄溪云醒过几次,都没什么精神,又睡了过去。   等小少爷终于稍稍打起些精神时,天色已晚,来往的医生和护士还在不断忙碌着。   前来病房的不只有这些医护人员,魏方也赶了过来。   病房里,何简青也在。原本守着门口的保镖们并未离开,但从薄溪云猜透闻修森的目的之后,保镖们显然接收到了新的指令,所以何简青再进来时,也再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因为需要休息,小少爷的平板在他睡前就被收走了,薄溪云暂时没能看到最新的消息动向,也不清楚闻修森那边的状况。   对此,何简青还有些担心。到现在他们还不清楚那边的状况,虽然魏方来了,但从到医院后他就一直在回电话,还没能提供什么信息。   倒是薄溪云的反应很沉稳,对闻修森的事情也没有多问。   他清楚,既然魏方过来,就证明重心已经偏移到了自己这边来。   闻修森不会再于香江久留。   只是小少爷原本其实能做更多,但现下他的状况却实在不算好。   信息素紊乱并没有对症的特效药,真正能对病人进行治疗的只有天命对象的信息素,其他药物都只能起到暂时的缓和作用。   自分化之后,薄溪云的状态就一直不太稳定,现下他更是频频波动,虚弱得相当明显。   临近傍晚的时候,医院已经在准备为他启用特殊病房了。   孙医生那边,提交给总数据库的匿名匹配也加紧了申请。   但谁都清楚,100%的匹配度要求实在过于严苛,能找到的希望当真很渺茫。   Omega此时的虚弱连旁人看了都忍不住替他揪心,但薄溪云自己却很平静。   甚至他还反过来在安慰何简青。   “再糟糕能糟糕到哪儿去呢?”   少年淡然地说。   “至少我还有一个彻底解决的办法。”   两人说话的时候,刚刚接完电话的魏方也回到了病房。   薄溪云的话,让他不由想起在之前得知薄家蠢蠢欲动的计划时,闻修森也说过,自己有彻底解决的方法。   奇异的是,薄小少爷和闻先生两个人,无论AO性别、外表,还是性格,他们都有着如此分明的差异。   可是在某些方面,两人却又是如此的相似。   如此同心一致。   魏方又想起,之前小少爷的态度也是只有闻先生预先料到,与他契合。   只不过,薄溪云并没有详细说这个彻底的解决方法是什么。   而因为魏方在场,何简青也没有明说。   但他其实很清楚好友的意图。   何简青心绪复杂,他实在不想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难道真的要那么做吗?   难道薄溪云必须像他daddy一样,惊才绝艳的天才,注定要经受命运的磋磨?   薄小少爷并没有多说,他的状态依然很虚弱。但在少年身上却看不出一点软弱颓丧的模样。   他甚至还主动问起了魏方。   “结婚流程里,有在官方系统中登记这一项吗?”   魏方没想到会突然被问起这种事,停了一下才道:“有。”   小少爷又问:“那在登记之后,闻先生的性别信息被会有泄露的风险吗?”   毕竟直到现在,闻修森都还没有对外公开过自己Alpha的身份。   因着上次问话被小少爷直接问出了老板的全部目标,现下再做回答时,魏方的态度愈发谨慎了起来。   不过对这些不涉及机密的信息,他还是如实道。   “不会,总库系统本身就只有体系内的相关工作人员才能查询,私自泄露会被依法追究。”   虽然魏方并不负责老板演艺相关的工作,但基本的大概他还是清楚的。   “倪姐她们和业内媒体的关系处得也比较好,现在基本没有媒体会擅自公开先生的私生活信息。”   就算有故意的抹黑和针对,也有专业的公关团队会处理。   所以别说闻修森的Alpha性别,就连他结婚的事,如果闻修森不准备公开,也不会被公众得知。   魏方说:“而且对Alpha来说,婚后他的个人信息就会从匹配系统里被调离出去,这反而能对他的身份进行保护,因为数据库只会对现有的未婚人士进行反复的搜寻。”   薄溪云听完,清俊的眉梢微微扬起。   “既然Alpha是这样,”他说,“那Omega也是吧?”   魏方顿了一下。   但薄溪云已经猜到了。   比起等级越高越难匹配的Alpha,能安抚多人的Omega是更紧缺的人选,留在总库系统的未婚Omega,肯定会被一次又一次地投放入匹配过程中。   就算现在薄溪云申请了隐私保护,但也难保他的信息会不会在后续的搜寻之中被泄露出去。   如果身为S级Omega的薄小少爷始终没有结婚,他的资料就会一直留在总数据库中,就有可能面临反复的搜寻。   想要保密,最直接高效的方法就是将他的个人信息调离出总数据库。   薄溪云问:“所以,这就是他和我结婚的理由,对吗?”   魏方哑然。   他什么都还没说,但小少爷已经点了头。   “谢谢魏哥。”   魏方:“……”   旁边沉默听着的喻满舟一脸冷漠,已经记下了这个反面教材。   不能和他一样被套话。   连何简青都有点同情地看他。   说实话,这回不能怪魏方。   还是小少爷太聪明了。   靠在病床上的少年面色苍白如纸,声线也有些虚弱。   但他还是一点一点地剖析了对Alpha的推测。   说出了闻修森的计划。   “他对三个人动手之后,会解除薄家对我的威胁。”   同时因为已婚,即使丧偶,薄小少爷也不会再进入匹配系统,没有了S级Omega身份暴露的危险。   身为薄家仅剩的唯一继承人,薄溪云完全可以利用自己和薄家的资源,隐瞒下性别信息。   没人再会针对他。   也没有人能撼动薄家。   “这才是他得知我过去阴影后的真正计划吧。”   小少爷轻声说。   不是告白。   不是为了向心上人表明爱意,不是要为自己求取任何东西。   而是要让薄溪云再也不会承受任何威胁。   让自己心爱的少年,再不会被迫去匹配任何一个Alpha。   *   薄小少爷住院的第二天,匿名匹配的申请得以通过,治疗团队立即帮他寻找起了匹配度100%的天命Alpha。   在匹配正式开始后的第三个小时,医院办公室里出现了一个新的采血样本。   闻修森回来了。   男人原本的计划显然没有得到实施,从香江通关回燕城至少也要八个小时,还要另外计算从机场到医院的时间。   他是连夜赶回来的。   而香江那边的情况也得到了妥当的安排——昨天伊丽莎白港那艘游轮上的晚宴照常举行,虽然薄家老大和老二一直相看两厌,但他们还是一同出现在了宴会中。   尽管闻修森没有出面,但他在香江的助手却和薄家几位都有过时间不短的笑语相谈。   在一个主要角色的临时缺席下,宴会异常圆满落幕,一应流程井井有条,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说明闻修森的气魄与手腕了。   但也正是这位能力顶级的S级Alpha,当他出现燕城的医院办公室内时。   却是几乎每个人都看出了他的匆忙与异样。   “他现在怎么样?”   被闻修森询问的医生愣了一下,在回答对方的同时,医生看着眼底带血丝的Alpha,莫名想起了之前同事开玩笑时说过的话。   那时,他们在聊这位大明星面对小少爷时的状态。   好像他分明是一尊千年霜雪凿成的冰塑。   结果却融化出了一颗灼烫的心。   薄溪云已经去了特殊病房,虽然他的情况稳定了些,但医生并不建议Alpha直接前去陪床。   至少也要把自己身上被剧烈波动所激出的信息素冷香气味消一消。   闻修森先被抽了血,好和病人Omega进行匹配。   护士拿着抽血针过来的时候,孙医生正好也回了办公室。他对闻修森这两天的计划并不知情,只从医生角度提醒了一句。   “小薄先生的情况一直不太稳定,最好还是不要离开他这么久。”   从那晚Alpha离开到现在回来,足有三十多个小时了。   闻修森一句都没有解释,只低声应下。   “好。”   声线还带着余悸未消的沙哑。   信息素和血液一同从手臂被抽出,护士也是孙医生团队的人,她清楚Alpha长期服用大量抑制剂的状况,还特意放轻了动作,以免Alpha因为过度疼痛而紧绷。   只是,抽血过程却出奇的顺利。   面前的男人甚至没有给出一点疼痛的反应。   孙医生回办公室后不久,何简青也回来送数据清单,进门看见闻修森,他的脚步不由顿了一下。   男人刚止完血,正放下手臂卷起的衬衫,垂眸整理着袖口。   一晚过去,薄溪云对闻修森的那些猜测基本上都被证实了。   Alpha的确从来没有一点要伤害薄溪云的计划。   但何简青对他的举动仍是心有介怀。   何简青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转头去给老师递交报告。   闻修森暂时也没有离开,还有一些信息需要核对。   匹配流程稍微有些复杂,尽管他和薄溪云这是一对一的直接匹配,但最终结果至少也要三个小时后才能确认。   众人各自忙碌着,直到何简青独自在内间填写病历时,看到走进来用内间电脑确认信息的闻修森,才终是没能忍住,叫住了男人。   “做计划之前,你就没想过和阿云商量吗?”   不提这个计划本身多么偏激,就是闻修森本人这么深的心思,已经够可怕了。   从薄溪云最早和闻修森认识时,何简青就见过这个沉默寡言的Alpha。   才短短三年时间,这个原本毫无水花的艺人,就长成了现在的这般城府。   内间虽然关了门,但门不算特别隔音,外面办公室里的孙医生还是依稀听见了一点动静。   他听到内间的两个Alpha起了争执。   说是争执其实也不合适,因为闻修森并没有回话,他一直很沉默,只在核对自己的信息。   但何简青一直在问他。   孙医生知道何简青和薄溪云的关系,两人幼时一同长大,何简青是被认回家的私生子,在所有人的鄙夷薄待中,那时只有薄小少爷愿意和他一起。   所以向来严肃老成的何简青,唯独对薄溪云的事格外执拗,分毫不肯退让。   孙医生手头也在忙,对这些年轻人的事,他暂时没有急于插手,   只是内间的动静好一会儿都没有停下。   在何简青拔高了声线的时候,话音甚至还清晰地传了出来。   何简青皱眉在问闻修森。   “你没想过他愿不愿意接受吗?”   内间里,沉默了许久的闻修森终于给出了一点回应。   他关上核对完毕的信息窗口,这时才抬眼将视线从屏幕上转开。   神色冷淡的男人看向了何简青。   “不然呢?”   闻修森终于开口。   “要我对他说,不和我结婚就要被别人强娶吗?要我高高在上地给予他救赎吗?”   闻修森从来没想过做居高临下的救世主。   他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卑劣自私的反派。   “不。”闻修森说,“我宁愿他像清扫垃圾一样,把我和那些渣残不堪的东西一起,被他从自己的人生里清扫出去。”   少年会有更坦阔的光明前路。   “……”   何简青的眉梢沉沉压下来,两人隔着书桌,一站一坐,形如对峙。   内间的空气一时有如凝滞。   但紧接着,闻修森就起了身。   他并没有要和何简青争论辩驳的意思,从头到尾,闻修森进来这里都只是为了核对电脑上的内网信息。   核对完毕,闻修森已经准备要出去了。   只是男人还没有离开,内间的门就忽然被推开了。   看清门外来人时,室内的两人都是一顿。   已经走进门边的闻修森更是明显一滞。   因为来的人,正是他心之所念的Omega。   薄溪云。   少年苍白漂亮的脸上仍然带着些许病色,就连现在,他都还坐在轮椅上,被身后的喻满舟护送着进来,没能自己随心行走。   闻修森肩背微僵,一瞬不眨地盯着面前的人。   男人从来不会有逃避心理,所以也没有心存侥幸。   他清楚地知道,内间隔音不好。自己刚刚说的话,恐怕都被少年听去了。   门边的小少爷按了按扶手键,电动轮椅顺着他的心意安静地滑进来,停在了闻修森面前。   Omega穿着特殊材质的病号服,之前为了缓解病症,他吃了些降免疫的药,现下少年全身没有一点信息素的味道,所以闻修森也没察觉到他过来。   少年没有开口,他连淡色的唇上都失了血色,露在外面的皮肤白得晃眼,看起来浑然像个雪做的洋娃娃。   但漂亮小雪人现在并不高兴,板起的细嫩面容在冷淡中透着一丝凶意,看起来有点生气。   可能是因为闻修森那恼人的计划。   也可能是他刚刚说的话。   宁愿像垃圾一样。   被薄溪云清扫踢开。   少年抬眼,好像他连长长的睫毛都淡到变得有些金灿灿的,看得人愈发心痒。   但小少爷还是一副很不高兴的神色,顾自抬起了一只纤瘦的脚踝。   小少爷膝上盖着一条薄毯,毯子,白生生的,就这么光裸地直接踩在了闻修森的膝盖。   和之前那次,在视频电话里演戏给薄二看的姿势一样。   小少爷踩住了闻修森的腿,听了男人的话赌气似的,看起来很用力地踩了他一下。   好像真的很生气地报复了他。   只是虽然动作做得很像样,但还在生病的小孩现在着实没什么力气,连做这种报复动作也是软绵绵的。   甚至光裸纤瘦的脚没有踩住,抬腿的力气也没能维续,少年踩人的脚就这么贴着Alpha的大腿滑了下来。   还被闻修森下意识地抬手过去,把那纤细的脚掌牢牢地托住。   整个握在了温热微糙的宽大掌心里。 第81章 拒绝被养   小少爷的脚掌微凉,带着一点薄薄软肉的脚趾尖更是似雪一样,素白而冷,和男人的掌心对比出了明显的温度差别。   所以少年就被闻修森的体温烫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将腿缩回来,却没能挣得动。   小孩的神情从刚刚脚掌滑下来时就有点懵,只是对这可爱到让人莞尔失笑的反应,他身前的男人却并没有将神色缓和出几分放松。   闻修森的眉眼沉沉,英挺眉廓下的阴影压得很重。他仍旧托握着小少爷的脚,单膝向下,高大的身形矮身下来,沉默地将那白裸的脚掌轻轻放回了轮椅的软踏上。   男人还伸手将略有弯皱的薄毯拢顺,仔细裹住小少爷纤白的踝骨和脚尖。裹紧的过程中,Omega脚上腻白的皮肤被那薄毯上细软的绒毛蹭得微痒,他不自觉地把脚往后缩了一下,却被人提早一步捉握住了纤细的脚踝,根本没能动作。   倒是被踝骨上男人掌心的高热温度又烫了一下。   直到重新将薄溪云纤裸的双脚盖好,闻修森才起了身。   “你……”   薄溪云刚要说什么,却忽然发觉眼前一暗,随即身体微沉。   他被沉默高大的Alpha打横抱了起来。   医生办公室温度不冷,但到底也比不过病房舒适暖和。   何况生着病的小孩还是光脚出来的。   闻修森抱着少年径直向外走去,他的怀抱比轮椅要舒服得多。   惹得一旁还扶着轮椅的青年不由皱眉。   喻满舟也是这时才发现。   自己平白被抢了活。   见闻修森的动作,何简青也愣了一下,但他才刚想追上去,就被外间的孙医生叫住了。   “简青,你来一下。”   何简青只得过去,任由闻修森将人抱回了连廊对面的特殊病房。   病房内已经开了调湿器,进屋后,闻修森还反身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室外空气中漫散的信息素。   Alpha依旧没有开口说什么,只轻缓地将小少爷放在了床铺上,又拿开薄毯,为人盖上了蓬松的软被。   绒被发出细碎窸窣的温暖声响,病房里的床品也都单独换过,被子和床枕都是不会让小少爷过敏的材质。   薄溪云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看着男人沉默的动作。   闻修森身上同样没带一点信息素,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只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明明两人只分开了三十几个小时,不到整两天。结果Omega就出了信息素这么大的问题。   而Alpha似乎担负了更难以承受的沉默压力。   直到将小少爷完全安顿好,闻修森低垂的视线才缓缓地、重新回到了少年身上。   正好对上薄溪云的目光。   小少爷还在看着他,开口也淡淡的,除了虚弱一些,并没有什么波澜。   薄溪云说。   “你看起来很想亲我。”   Alpha的身形顿了顿,用很低的声音问。   “可以吗?”   少年认真地告诉他:“我很生气。”   闻修森垂眼,嗓音沉哑。   “抱歉。”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原本不该出现在薄溪云面前。   如果不是小少爷突然被确诊信息素紊乱,还需要一个Alpha,闻修森不会回来碍眼。   男人正默然想着,忽然听见小少爷说。   “所以,只能亲一下。”   闻修森一怔。   Alpha明显没想到薄溪云会这么说,神色间出现了少见的怔愣。   而他面前的少年还板着脸,转开了视线。   但在闻修森亲上去的时候,薄溪云却没有避开。   少年紧抿过的薄唇似乎更加柔软,Omega的体温依旧微凉,偏却给人点起了如此充沛的温暖。   那是一个很轻的吻。   没有强硬的深入,但熟悉的气息却平白让人生出了隐约的错觉。   明明香江不下雪。   这冷雪的薄香,却好像会陪他好多年。   *   特殊病房里时不时会有医生和护士过来,查看病人的情况。   薄溪云的状态已经比昨天稳定了一些,腺体也没再出现那种难以承受的刺痛。   这让他得以轻松一点地继续等待匹配系统的结果。   只是小少爷仍然没什么精神,人还是有点蔫。   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喝药,甚至都开始埋进被子里假装睡觉。   闻修森刚把小孩的被子边掀开一角,不想让人闷到,结果他去接杯温水的功夫,回来就发现,少年又缩了回去,还裹着柔白的被子,把自己团成了一卷格外可爱的圆。   闻修森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抬手从被子卷的缝隙中探了过去,床上雪白的圆团动了动,慢吞吞地包住了他的手掌。   不想吃药的小孩从被子里装出凶音,瓮声瓮气地吓唬他。   “你的手被吃掉了!”   闻修森感觉自己的指尖碰到了什么非常柔软的地方,他的手指很轻地戳了一下,便陷黏在了那细腻软热的触感中。   不只手。   听着小少爷的威胁,闻修森想。   他还有其它部位能有这个荣幸吗?   好在等喝完药之后,小少爷稍稍能放松一点,他之前被收走的平板也被还了回来。   新的助理团队依旧在持续地对薄溪云进行着汇报,香江那边在闻修森离开后也有了新的变化。   薄家人已经得知了薄溪云被确诊信息素紊乱的消息。   原本这个病症对小少爷来说绝不会是一个好消息,但从确诊之后,薄溪云就一点没有要封拦遮掩的意思。   香江那些暗中还一直在紧盯着他的人,自然很快就得知了这件事。   只是,眼看着薄四少如此虚弱,甚至可以任人鱼肉,薄家的几方势力却并没有开心多少。   因为信息素紊乱还有一种相当关键的风险——掉等级。   Alpha和Omega的等级基本都由基因决定,分化之后测定出的等级普遍会伴随一生。   但其中也会有例外。   在分化后到二十岁之前,极少数的Alpha或Omega可能会在相邻的等级中有所变动。   何简青就是一个例子,他最早被测出是A级,今年却变成了S级的Alpha。   但何简青是升了一个等级,而罹患信息素紊乱的病人,面临的却是掉等级的风险。   对这种事,小少爷本人并不在意。   可这对香江的薄家人来说,却是十足的噩耗。   因为只有S级Omega才如此珍罕宝贵,如果薄溪云真的掉成A级,薄家人就根本没办法再拿他去讨好那些S级的Alpha大佬。   甚至还可能会被当做故意戏耍,被大佬们记恨报复。   所以这个消息传到香江之后,连之前一直蠢蠢欲动的薄二都消停了许多,被迫搁置了将薄溪云卖到海外共妻的计划。   薄小少爷面临的风险也被暂时地解除了。   薄溪云看着手中的平板,传回的消息里,薄二果然是一副恨到咬牙又不得不忍气吞声的样子。   小少爷又抬眼看了看坐在病床边的男人。   他很清楚,这次闻修森所发挥的作用。   虽然这件事的起因,的确是薄溪云授意没有封锁自己患病的消息。   但昨天小少爷的状态并不好,稳妥起见,他的团队也没有继续进一步的安排。   可是相关的信息却在千里之外的香江迅速传开,甚至逼得之前如此嚣张大胆的薄二都不敢妄动,没办法承受继续实施计划所带来的风险。   这里面,自然还有另一股势力在暗中推动。   而对幕后的助力者,薄溪云甚至没有半分迟疑。   这种雷厉风行的强劲行事,一看就是闻修森的风格。   Alpha孤身赶赴香江,又在那龙潭虎穴般的地方临时脱身,还能将事关两人的一切事务安排得如此妥当。   这不只是因为闻修森的实力,更是因为他和小少爷那绝佳的默契。   薄溪云才刚有了不封锁消息的动作,闻修森立刻就意识到了薄溪云想做什么,他在离开香江之前,就当即扩大了这个消息在知情圈内的影响。   如此一来,就借着此番病症的消息,消解了薄二那迫近眼前的威胁。   而闻修森做的,估计还远不止这些。   薄溪云看着屏幕里的消息,他之前就觉得,薄二的动作过于急切,好像迫不及待地要把当下利益最大化。   现在看来,八成是老二的资金链出了什么问题,才会这么急着变现。   薄溪云看人一向很准,这次约莫也不例外。薄尚本身就根基不稳,他虽然接下了薄家最核心的两项业务,但经营水准却着实让人很难恭维。直到现在,薄尚还经常会和董事会起冲突,他连那些老滑头都没有摆平,更不要说和父亲薄英诚的能力相比。   老三薄青虽然一直和他亲哥站在同一队伍,不过薄三这人,说好听了是忠心,说难听就是没用,平时不拖后腿就是好的了,到关键时候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这次薄二卖Omega的计划又被迫临时中止,他拿不到现钱,估计重点就要打遗产的主意了。   薄溪云正思忖着,却被鼻端的甜香吸引回了注意。   他垂眼,就见半颗鲜嫩粉艳的草莓已经递到了自己唇边,少年启唇把草莓吃了下去,含糊地说了一句。   “谢谢。”   喂完草莓的男人还在看他:“抿一下,润一润嘴巴。”   薄溪云依言照做。   从喝完药之后,他的嘴里就一直有些发苦。其实今天药剂的味道并不算重,但小少爷自己怕苦,他天生娇气,五感都比常人更灵敏,一点点苦和涩都很难受得住。   而且这次的药剂是液体,医生特别叮嘱过服药后一段时间内不能喝水,也不能摄入太多糖分。   闻修森便洗了些草莓,喂给小孩。   薄溪云用舌尖把果肉抿碎,充盈的草莓香气在唇齿间蔓延,瞬间冲散了之前的苦味。   小少爷继续看着平板,等草莓再喂到唇边时,又很乖地张开了唇,吃掉下一块。   因着有些分心,薄溪云直到吃下四次后才发现了不对。   喂到他嘴里的果肉,全是草莓最甜的嫩尖。   薄溪云抬眼看向床边,他原本以为Alpha是在把整颗草莓切块,为了吃得方便。   结果闻修森拿着雪白的陶瓷刀,却只是把草莓尖上的那一点甜肉切了下来,其余的部分都还放在一边。   如果换做别人,薄溪云还不会多想。   但他了解闻修森。   男人从来不会故意浪费,出名前,或者说,直到被小少爷包养之前,闻修森的生活一直很拮据,这让Alpha养成了精打细算和节约的性格,即使在大红成名之后,薄溪云也不记得见闻修森有过哪怕一次的铺张奢侈。   果然,等喂完薄溪云五颗草莓尖之后,闻修森就没有再继续动作——他没有切太多,不想让小孩贪凉。   接着,Alpha就把切剩的草莓果肉拿来,自己吃掉了。   闻修森做这些动作时相当自然,直到察觉了少年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他才回望过去,问。   “怎么了?”   薄溪云看了看草莓,又看了看他,忽然说。   “这两天我想过,你说的喜欢我,我可能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还你同样的回应。”   小少爷很诚恳地说。   “这是我的问题。”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闻修森擦手的动作顿了顿。   只是男人想说的也只有一句。   他不觉得有问题。   不过闻修森还没开口,就听小少爷说。   “但我知道,你受伤我会不开心。”   薄溪云的神情正经又严肃。   “所以,请不要再那么做了,可以吗?”   他们谁都没有提及“那么做”的具体,但他们都清楚这代指的含义。   闻修森停下了动作,对上少年看他的目光,嗓音低沉而郑重。   “好。”   “这算答应我了吗?”   薄溪云问。   没等人回答,少年又说。   “就算你没答应,我也会监督你的。”   小少爷很认真地告诉闻修森。   “如果你有事,我一定会发现,然后抓住你。”   “我会抓得很紧。”   闻修森神色微澜,男人从香江回来后始终阴影沉沉的眉廓,似是终于有了一分融冰的暖意。   他复又说了一声。   “好。”   原来寒封千年的冻冰会被暖融。   脱轨将坠的天体也会被他的太阳安然捕获。   或许什么承诺,再无需多说。   有人早已被爱牢牢牵握。   在夕阳余晖洒落的病房里。   他们交换了草莓的甜味。   *   加急的匹配结果出来时,其实也没有让人太过意外。   在一对一的测算过程中,薄溪云和闻修森的匹配值一路上涨。   超出80%,超出90%,超出95%。   直接越过了全部三条指标线。   最终,停在了让显示仪器都有些发热的100%。   这个结果相当喜人,连团队里的医生们都又惊又喜地小小庆贺了一回。   小少爷的治疗总算有希望了。   但在喜悦之余,这位被选中的天命Alpha,神色却还有些没缓过来。   因为结果出来之前,还发生了些小插曲。   闻修森从香江赶回到燕城之前,薄溪云的数据就先被投放入总库中,进行了搜寻匹配。   对于大多数的Alpha或Omega来说,他们所能找到的最高匹配度也不过80%以下。   但薄小少爷的匹配,却在刚开始一个小时之内,就找到了不止一个数值超过90%的Alpha。   对此,守着结果的医生们又是惊喜又是惋惜。   惊喜的是小少爷的天命对象寻找有望,才刚开始就出现了这么高的匹配值。   惋惜的是,高也还没高到百分之百。   而在闻修森和薄溪云的结果出来时,总库系统中的匹配其实才刚进行到三分之一,其余还有大量的Alpha数据没有轮到。   匹配随即就被终止,没有再继续进行,毕竟需要的对象已经找到了。   不过闻修森在路过医生办公室时,还透过不怎么隔音的门扉,听见了医生们的私下讨论。   “你们说,会不会有Omega能找到两个匹配度100%的Alpha呀?”   就连见多识广的医生们,之前也没有遇见过这种特例。   但如果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放在薄溪云身上,大家却又不敢笃定没有了。   “说不定呢……小少爷这么厉害。”   这话本质上其实是在夸薄溪云。毕竟,正是因为这位S级Omega拥有极强的安抚天赋,他才会被找出那么多90%以上的匹配对象。   只是让Omega的天命先生听见时,男人就只有满脸的醋色了。   直到回到病房,闻修森才暂时撇开了脑海中那些在匹配系统里,明晃晃显示出的百分之九十几的数据。   他走到床边,就见薄溪云正看着平板,若有所思。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两人的匹配报告。   闻修森的身形一顿,他沉默了一瞬,才问。   “在想什么?”   对少年的态度,闻修森其实还有些拿不准。   他知道薄溪云对信息素支配的阴影,也知道对自己之前的决定,少年或许还有尚未谅解的介怀。   男人正想着,就听薄溪云开了口。   少年说的却是一句——   “我在想,今天是我们订婚的日子。”   按计划,两人的订婚典礼的确是在这一天。   只不过因为闻修森前往香江,再加上薄小少爷突然得病,订婚的事就被暂时延后了。   “……”   闻修森完全没有料到,薄溪云会说这个。   他没想到小少爷会记得订婚的时间。   甚至更早之前,从订婚到登记的这整场婚事,似乎都还只是Alpha的一厢情愿。   闻修森看着少年,喉结无声地滚了滚。   他低声说。   “过些天,会有一个更好的时间和订婚典礼。”   薄溪云伸了个懒腰,向后躺倒,懒散地靠在了床上。   他看着闻修森,晃了晃自己纤细的小腿。   Omega宽松的裤腿刚刚被挂在了膝盖上,膝弯以下的皮肤都露在外面,裸白的小腿上勾勒出的轮廓弧线,漂亮得惹人晃眼。   “哦。”   小少爷慵懒地拖了点长音,眨眨眼,说。   “希望那天,我的未婚夫不要再跑路了。”   小少爷会这么说,也只是在和人开玩笑。不过等看到闻先生那有些晦暗不明的视线时,薄溪云却本能地生出了些危险将近的预警。   他甚至有一点点后悔。   感觉真正需要跑路的,很可能是自己才对。   好在前来查房的护士姐姐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随后,又是对小少爷的一整套繁复的检查。   等详细结果出来,医生才能有针对性地为薄溪云制定出最终的治疗方案。   在方案出来之前,薄溪云还被孙医生叫了过去。   因为闻修森去拿药,当下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孙医生道。   “对了,小云,还有件事。”   少年从来都很招长辈喜欢,在几次相处之后,孙医生对他的称呼也从“小薄先生”变成了“小云”。   “目前的信息素监测显示,你可能快到发情期了。”   原本薄小少爷的信息素浓度不足,离他分化后的第一次发情期还有些时间。   但信息素紊乱导致Omega的激素水平不稳,现下很有可能会提前。   原本这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因为信息素紊乱在严重时,甚至会让病人对自己的信息素都过敏。   不过现在,薄小少爷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天命Alpha,这种危险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孙医生只说。   “到时正常度过就可以,闻先生会帮你。”   “……”   薄溪云点头。   “好。”   “只有一个注意事项。”   孙医生叮嘱说。   “发情期内,可以适当地保存一下体力。”   他委婉地表示:“过度透支,可能会对你腺体的发育不太好。”   小少爷面无表情,又点了点头。   只是他的心绪,却被耳尖染上的艳色完全暴露了。   薄溪云表示:“我不会的。”   孙医生细心叮嘱完,才把小少爷放了回去。   只是出乎整个治疗团队意料的是,最先进入发情期的人,却并不是薄溪云。   而是闻修森。   薄溪云赶到观察室时,就看见面色冷肃的Alpha正坐在医生的对面。   小少爷没能走进去,他被孙医生叫到了一边。   现下的Alpha已经不能禁受他人信息素的刺激,就连他自己的霜雪冷香也在不断悄然蔓散,连观察室内的Beta医生都穿上了特制的信息素隔离服。   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薄溪云看到桌旁的Alpha手臂向上,正沉默地等着医生为他测量血液中的信息素浓度。   结果被同步显示在了孙医生拿着的笔记本屏幕上,尽管这还不是对腺体内信息素的直接测量,但连薄溪云都看了出来,目前的浓度数值已经高得吓人。   简直到了濒临爆表的程度。   这已经不可能有什么差错,S级Alpha当真要进入自己的发情期了。   虽然玻璃完全隔绝了闻修森的信息素,但小少爷还是不由自主地感觉,自己颈后的脆弱腺体也跟着有些发紧。   不过现下,闻修森的神色依然冷淡无澜。薄溪云看看他,见Alpha暂时还没有什么异状,似乎还保持着清醒的理智。   小少爷忍不住悄悄问孙医生。   “孙叔,是不是Alpha的发情期到了,也该预先提醒他一下,记得保存体力呀?”   结果孙医生看看他,却欲言又止。   “Alpha和Omega的情况不太一样。”   最后,孙医生还是好心解释说。   “在发情期期间,对Alpha的建议并不是保存体力。”   “而是最好尽力纾解。” 第82章 拒绝被养   孙医生还做了详细的讲解。   Alpha和Omega的确有区别,Omega身为安抚者,在发情期如果次数过多,很可能会透支。   而像闻修森这样的Alpha,则是需要抚慰的对象。对他们来说,反而是不设限才能真正纾解。   “……”   薄溪云听着,不由又想起了之前,因为发现小少爷可能要进入发情期,医生们特意为他找来的那些学术资料。   资料里清晰讲解了发情期的种种表现,虽然用的都是医学术语,但还是让人看得有些心惊胆战。   ……尤其是Alpha进入发情期的那一部分。   薄溪云现在想起来,更是有些脊背生寒。   许是看出了小少爷的忧虑,孙医生也缓和了语气。   “其实,大多数Omega也不需要特意去节制。”   发情期对Omega来说,也是一次补足信息素的机会。   只不过薄小少爷的情况特殊,他现在的身体还没养好,又是病人,为了防止腺体承受不住,孙医生之前才会那样叮嘱他。   所以转过头来,孙医生也安慰了一下小少爷。   “当然,为了你的状况,我们也会提醒闻先生的。”   事实上,孙医生都觉得,即使不用他们提醒,闻修森也会很清楚。   从得知小少爷生病后,Alpha就不止一次地询问过医生,他早把禁忌和注意事项看过很多遍。   周全到如此程度的闻修森,怎么可能会伤到心上人?   被隔离开的观察室内传来了“滴——滴——”的刺耳声响,两人看过去,就见测量信息素的仪器正闪着红色的指示灯。   那是因为信息素浓度数值过高,而自动触发的警告。   薄溪云下意识看向了桌边的闻修森,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男人依旧神色冷肃,眉眼间并没有什么异状。   哪怕是薄溪云都感觉到了一点不可思议:“他怎么……?”   还能保有这么清醒的理智?   这可是信息素爆表的状态,换个Alpha,恐怕这时早就该上止咬器了。   孙医生叹了口气:“他之前的发情期,其实一直是这种紧绷的状态。”   医生暂时没有细说,但因为长期过量使用抑制剂,Alpha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浓度过高的警告了。   尤其是最近一年,临近发情期时,闻修森的信息素浓度经常会飙升出极高值,这才让他有了经验,今天坐在这里还能这么冷静。   薄溪云皱眉。   他不由想起了前些时日的那一晚,自己因为信息素不足而诱生了焦虑。   才只是一晚,Omega都如此烦躁。   薄溪云实在难以想象,闻修森是怎么撑过来的。   孙医生也道:“虽然S级Alpha的自我控制力很强,但这也会对他们本身有损伤。”   所以这次的100%的匹配数值出来,其实不只是薄溪云的治疗有望。   对闻修森来说,这也相当幸运的一件事。   薄溪云听着,眸光动了动。   两人正说着,观察室内的Alpha已经做完检测,从桌边起了身。   见闻修森准备出来,薄溪云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他正打算避开,不想让自己的信息素刺激到对方,却忽然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不用。”   闻修森按下了墙边的通话键,他的声音便从隔离严密的观察室内清晰传了出来。   显然,男人对这里的设施相当熟悉。   制止了薄溪云离开的动作后,闻修森就从桌上拿起了一个早已备好的方盒,他拆开包装,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隔着玻璃看过去,薄溪云并不认得那是什么东西。   那既不像束缚带,也不是止咬器,而是一条薄且略宽的黑色束带。   第一眼看上去,倒让小少爷想起了之前在时尚圈火过一段时间的choker,那种装饰用的皮质项圈。   孙医生解释:“那是Alpha的腺体隔离圈,类似你之前用过的腺体贴。”   听见“腺体贴”这三个字,薄溪云下意识地后颈一紧。   尽管从被闻老师指导着开始学习信息素控制之后,小少爷就再没怎么用过腺体贴。   但这东西之前给他留下的印象过于深刻,以至于到现在依然让他阴影深重。   而且,闻修森拿着的那个皮质隔离圈,看起来似乎要比腺体贴还更……   严苛许多。   薄溪云抬眼看过去,就见闻修森已经抬手,将圈带束在了自己的颈间。   Alpha的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如果只看他的表情,甚至会让人误以为,这种隔离圈并没有什么刺激性。   然而就在束圈扣拢的那一秒,男人颈侧的血管却猛地一跳,青筋在紧实柔韧的皮肤之下微微鼓起,甚至显出了短暂的一瞬狰狞。   显然,这种直接作用在腺体的隔离物品,都不会让人太好受。   只是闻修森动作如常,戴好东西后就朝门口走了过来。   离得近了,让人看得也愈发清楚。那隔离圈不知是什么材质,厚度不多,却有很强的束缚感。   黑色的束带完美地贴合在了男人结实的颈间,连喉结的轮廓都被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Alpha眉目依旧很冷厉,颈侧还有青色的筋络绷起。   他明明被多添了一道束缚,却平白看起来比之前更有凶意。   腺体隔离圈果然有用,闻修森走出来时,薄溪云一点都没感觉到他的信息素。   相应的,闻修森也隔绝了所有信息素的影响,可以暂时和小少爷待在一起。   两人一同回了病房,不过他们还是短暂地分开了一小段时间。   因为薄溪云要把目前自己用得到的监测设备收拾好,一并带走。   他们要先回家。   这是之前就商量好的事,虽然薄溪云的信息素紊乱还没有治愈,但现在,闻修森的信息素对他来说基本等同于特效药。   只要不离开闻修森太远,Omega的病情就不会有什么风险。   这次只是暂时出院,等过些天薄溪云还会回来。   毕竟,发情期总不好在医院里度过。   对此,薄溪云其实松了口气。   他还没做好充足的心理准备,至少回家能更放松一些。   小少爷完全没有意识到,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选择对他可能更危险。   收拾好东西,薄溪云和这些天相处过的医生护士们一一打过招呼,又和何简青告别过之后,便离开了医院。   回家的路上,保镖们上了另外的车,闻修森连司机都没用,自己开车载薄溪云回了家。   薄溪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显然,那束圈虽然能隔离信息素的影响,但还是会让Alpha很不舒服。   别说其他的A,甚至就连Beta,闻修森都不想让旁人靠近。   闻修森开车很稳,车内一时很安静,只有换气系统运转时的微弱风声。   薄溪云坐在副驾驶上,直到现在,他还有些缺乏真实感,仿佛“发情期”只是一个单薄遥远的词汇,一种印在医学书上的生理现象。   但少年一抬眼,就能看到Alpha握着方向盘的手。   男人手背上的青色筋络似乎也比以往更明显了一分,无声绷紧的肌肉间隐隐积蓄着力度。   即使再怎么平静如常,Alpha终究不可能毫无异状。   薄溪云抿唇看着Alpha的手背,就好像是小少爷一直刻意避让的问题,终于来到了眼前。   闻修森的态度,少年其实很清楚。   如果自己不同意,男人必定不会强行动作。   可孙医生的话,也还留在薄溪云的耳畔。   他说——这回的匹配结果,对闻修森而言亦是幸运。   “闻。”   薄溪云忽然开口,叫了人一声。   “这次回去,如果你需要的话。”   少年顿了顿,说。   “我可以接受标记。”   他的话并不是临时起意。   虽然前不久,薄溪云才刚和闻修森说过,自己可能没办法给予对方同等的回应。   但薄溪云也没觉得不可以做。   无论姓事还是标记,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本质上其实都是治疗的步骤之一。   薄溪云对此并没有多么抗拒。   薄溪云向来把身体和感情分得很清楚。   接受标记——少年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足以让人欣喜若狂的话。   或许只是因为,他并不在意。   就好像结婚一样,匹配,标记。   对小少爷来说,都不是多么看重的事情。   薄溪云说完这话,就见自己视野中的Alpha手掌似乎紧了一下,手背上的青色血管也微一搏跳。   开着车的男人声线倒没有什么异常,他很低地应了一声。   “好。”   Alpha仍旧看着前方道路,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路平安,两人顺利抵达了别墅。   薄溪云还惦记着腺体圈的事,到家之后,他就想提醒闻修森把这个摘下来。   孙医生告诉过他,这是根据个体信息素特殊定制的隔离圈,对S级的闻修森都能有四个小时的效力。   但贴过腺体贴的薄溪云推己及人,对方这么戴着肯定会不舒服。   所以他才想提醒。   不过少年才刚伸手想去碰,就被对方握住了手腕。   “等一会再摘。”   闻修森垂眼看下来,睫毛被顶灯投落下了阴影,他神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但Alpha开口却是一句提醒。   “会伤到你。”   薄溪云听得怔了一下,这时才发觉,身前的男人虽然说得冷静,但其实长睫下却已经是赤红了的眼睛。   闻修森那淡褐色的眼眸,再度呈现出了鲜明的赤色。   Alpha说完一句,就低下头来,亲了一下怀中的小孩。   好像只是维持现状,也急需补充能量。   他这一吻只落在了少年的鼻尖,并没有碰触别处。   轻缓的碰触也让薄溪云无意识地放松了一些。   因为少年发觉好像即使是发情期,但他面对的,其实还是闻修森本人。   不过等下一秒,小少爷这点放松就全被消碎了。   “哎……?!”   纤瘦的少年直接被面无表情的Alpha圈过后臀,单手扛抱了起来。   薄溪云懵了一瞬,随即就清晰感受到对方高热的体温。   隔着两个人的衣物,好像依然能毫无阻碍地烫红他。   虽然刚刚才坦然说过“接受标记”,但小少爷到底还是准备不足,眼看着就要被男人抱上二楼,他不由有些不知所措,开口话都说得有些磕绊。   “对了……我们是不是、忘了买套?”   和香江不一样,家里好像没有准备安全物品。   薄溪云尽量让自己问得坦然,结果却听到抱着他的男人回答。   “不能戴套。”   少年愣了愣,不由意外:“是不是因为现在是发情期……Alpha需要毫无阻隔的信息素抚慰?”   他还惦记着要帮忙安抚Alpha的事。   “不只。”   闻修森终于偏了下头,对上了Omega的视线。   “因为你的生殖腔还没打开。”   所以再多哪怕一丁点厚度。   都可能会把他撑坏。 第83章 拒绝被养   083   从听见闻修森这么说,到被抱上二楼,少年一直都没有说话。   直到进了卧室,闻修森把怀里的Omega放下来,低头看了看他的脸,才发现小孩神色懵懵的,好像还没有反应过来。   又好像被吓得太厉害。   察觉到闻修森的视线,少年茫然地抬起眼睛,望向了他。   让闻修森莫名想起了之前拍戏取景时,见过酒吧老板养的一只金渐层。   那种只要叫一声名字,就会乖乖抬头看过来的圆眼睛小猫咪。   闻修森又低头亲了亲小少爷。   他的喉结很轻地滚了一下,在束圈的遮藏下并不明显。   Alpha说:“我先去洗澡。”   这些天来闻修森日夜奔波,从燕城飞赴香江,又连夜赶回医院,尽管Alpha外表并没有显露出什么疲态,但他也还没来得及仔细修整。   小少爷还有些怔怔的,闻声才点头。   “好。”   他没有动,闻修森也就没有抱人一起,看着男人转身进了浴室,独自坐在床上的薄溪云隐约还有些恍惚。   生殖腔……   薄溪云刚刚并不是没有听懂,闻修森的解释还留在他脑海中。只是少年仍然有一种梦似的不真实感,仿佛没能把生殖腔这三个字真正和自己联系在一起。   生殖腔是Omega体内的一处部位,位置很深,只有在发情期时才会稍稍下沉一些,可以被打开。   在被Alpha顶入成结之后,还可以怀孕。   但无论是成结还是怀孕,这些对小少爷来说好像都还很遥远,薄溪云想,自己现在应该不太用考虑这个问题。   因为他还没有到发情期,现下生殖腔的位置藏得那么深,碰都不可能被碰到。   小少爷暂时这样说服了自己。   浴室中已经有轻浅的水声传来,薄溪云在床上怔怔愣了一会儿,随即也起了身,独自去了另一间浴室。   他也该去洗一下。   薄溪云边走边思考,现在他思绪还相当冷静。   虽然之前晚上和闻修森联系信息素控制的时候,小少爷哭得着实有些惨,但薄溪云觉得,那是来自腺体的刺激,和这次的重点不同,这回是更靠下部位的纾解。   所以这次能应付得来吧?   而且之前他还有过那么多次一夜一整盒套的经验,薄溪云想,既然自己身经百战,那应该没什么问题。   薄溪云走进浴室,他正准备洗澡,这时才发觉自己刚刚想得过于专注,连外套都还没有脱。   少年匆匆脱下了衣物,放外套时,手机从他口袋里滑落了出来,屏幕恰在此时自动亮起。   薄溪云扫了一眼,是有人发来了消息。   但真正吸引了小少爷视线的并不是新消息,而是几通未接来电。   薄溪云拿过手机看了看。   电话是一个多小时之前,薄二打来的。   小少爷挑眉。   老二找他做什么?   那时候薄溪云还在医院收拾东西,电话没有接到。而现在看到了未接消息,薄溪云也没有打回去。   他没兴趣听老二哔哔。   小少爷转而点开了消息提示。   新消息是喻满舟发来的。   信息有些长,里面还夹杂了一些数据报表,薄溪云大致扫了一眼,随即选择了语音播放。   他把手机放在了置物柜上,一边洗澡一边听。   喻满舟发来的汇报,重点正是薄二的动向。   把Omega卖去海外的计划被迫暂停之后,薄尚显然受挫不小。   他原本那么急切地求财,恐怕就是资金已经出现了问题,结果这次计划不成,薄尚非但没能救急,还多得罪了一方海外势力,简直是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而且之前的问题,薄尚还能强行隐藏,按下了没摆到明面上。   但这次,从薄小少爷患病的消息传到香江的那天起,薄二手里主要的几家上市公司,香股指数都在短短时间内大幅度猛跌,任谁都能看出损失有多惨烈。   这并不是薄溪云的手笔。   他不会直接攻击老二,指向性太明显的话,很容易留下破绽。   这次股价暴跌,明显是薄尚自己出了问题。   雪上加霜,老二现在肯定坐不住,所以薄溪云虽然没接到薄二的电话,也大致猜到了理由。   而喻满舟发来的消息,也印证了这一点。   热气飘漫的浴室里,夹杂在水声中的语音还在继续。   喻满舟发来的文字消息被机械电子音播报出来。   “薄尚连夜约见了数家媒体编辑,要求他们公开一则消息——”   “薄四少不是薄家的血脉,而是他生母和前任的孩子。”   再早之前,薄二就一直致力于督促小报编排各种花边新闻,构陷薄溪云不是亲生子。   只不过之前,那些爆料的指向性海没有这么明确。   现在薄尚终于忍不住,准备放出这个最大的猛料。   薄溪云不是薄英诚的儿子。   薄英诚费尽心力终于娶回了自己的初恋之后,却被对方送了一顶硕大的绿帽。   听着语音,薄溪云微哂。   头顶温热的水流顺着少年细润的脸颊滑过,他闭上了眼睛,长睫被水汽染得愈发根根分明。   看得出来,薄二很急切地想要瓜分家产。   才这么迫不及待地剥夺薄溪云的这份继承权   只不过,老二的盘算注定要落空了。   薄溪云抬手关了水流,电子音在安静下来的室内变得更清晰。   消息的后半部分,说的也正是这件事。   薄溪云早就通过对惠丰集团的处理,控制住了绝大多数的香江媒体。   薄二不可能再煽动它们,去造谣生事。   这样一来,薄尚很快就会发现自己连遗产都没法顺利抢走,肯定会恼怒不已。   这种状态,离他的彻底崩盘也不远了。   只不过。   薄溪云想。   老二被逼到了极点,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狗急跳墙的事来。   小少爷边擦着头发边想,因为分心,动作一时就慢了些。   直到听见门外的敲门声,他才回神。   “怎么了?”   薄溪云问。   门外并没有回音,在听到少年的声音后,对方也没有继续敲门。   等了一会儿,薄溪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浴室容易闷,闻修森敲门,似乎只是为了确认他的安全。   少年扫了一眼手机,这才发现,好像自己的确洗得有些久了。   薄溪云匆忙收拾了一下,穿好浴袍走了出去。   Alpha正等在外面,见他出来,闻修森垂眸扫了一眼。   薄溪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发觉自己手里还拿着手机,便解释了一句。   “刚刚看了些信息,可能耽搁了一会儿。”   小少爷的手机还亮着,屏幕就停留在聊天界面。   闻修森原本没说什么,但当他扫了一眼屏幕,瞥见喻满舟的名字时,闻修森却忽然伸手,抽走了薄溪云的手机。   “哎……?”   薄溪云一怔,就见自己的手机被男人收走,开了静音放置在了一旁。   放好之后,闻修森的目光转了回来。   男人声音依旧淡淡的,唯独尾音带些沉哑。   “我以为,你要和我一起洗。”   薄溪云微愣:“抱歉……”   他歉意地问:“你等我了吗?”   刚才等闻修森去了浴室之后,小少爷才去了另一间。   原本他完全可以和闻修森一起。   况且薄溪云没办法否认,刚刚自己会如此专注地思索香江和薄二的情况,还一直拖到被人催,其实也是有一点逃避心理在。   薄溪云很认真地反省了一下。   之前闻先生陪他的时候,就从没分心过。   这么想着,少年便微微踮脚,仰脸轻轻亲在了闻先生的唇角。   他看着男人的眼睛,小声说。   “对不起。”   闻修森垂眼看看他,并没有再说什么。   Alpha似乎很好说话,一个主动的亲吻就让小孩顺利过了关。   只是薄溪云离得近了,更清楚能看见,男人的眸色仍是暗沉沉的红色。   没等少年细看,他就又被闻修森抱了起来,Alpha几步走到床边,抬肘一下撞灭了墙上的顶灯开关。   “啪”的一声轻响。   屋内只余一盏床边夜灯,卧室全然陷入了一片昏黄的温暖。   被人掐按住腿侧的小少爷,也深陷在了柔软的床被中。   比雪白绒被更暖热的,是欺身压上来的熟悉体温。   接连的落触,让少年被烫得指尖都有些发软。   “等、等一下……”   他还惦记着Alpha的状况。   “我先、把隔离圈解开……”   那个黑色的束带还一直圈在闻修森的颈间,尽职尽责地困缚着已然变得气息滚灼的Alpha。   “辛苦你。”   落在少年敏敢耳侧的男人开口如此礼貌,动作却一点没见客气多少。   “唔……!等……”   雪白纤巧的耳廓忽然被坚硬的齿列轻了一下,薄溪云的耳朵本来就禁不住碰,这一下惹出的痒痛更是惹得他眼廓都有些发红。   而困扰少年的动作还远不仅如此。   小少爷刚刚才裹好的衣袍也被轻易地开了。   闻修森被薄溪云包养了三年,之前在典礼前,连设计如此繁复的精致礼服,男人都可以妥帖地帮小少爷穿好。   何况只是对待一件宽松的软袍。   薄溪云自己脱衣服都没那么迅速过,几乎只是一眨眼,他就被忽然大面积接触到的空气冰得打了一个哆嗦。   紧接着,又立刻被压覆上来的温度暖热。   刚洗过澡的闻修森穿得同样是浴袍,衣料摩挲的琐碎声响已经悄然静止了。   室内因此变得愈发安静,甚至一点声响都清晰可闻,仿佛灼烫的鼻息落在细白柔软的皮肤上时都有余音。   相贴的体温还将信息素刺激着散溢开来,室内逐渐弥漫开橙花的清新香甜。   少年咬着唇,还在专心地看着Alpha颈间的束环。他努力忽略着灼然体温的影响,回想着孙医生告诉他的,摘掉这个束圈的方法。   孙医生说过,这种特殊的隔离圈是依据Alpha的信息素专门定制的,甚至连Alpha本人都没法强行解下。   唯一能打开束圈的方法,是用Omega的信息素来解开。   一般来说,承担这个任务的Omega,应该是被Alpha标记过的伴侣。   不过因为薄溪云和闻修森的匹配度如此之高,哪怕两人还没有标记,薄溪云也会比其他已经沾染了伴侣气息的O   ga更容易能解开束环。   小少爷努力摸索着黑色束带,他还是没有看出这隔离圈的材质,只觉在Alpha滚灼体温的烘染下,束圈却依然触感冰凉。   黑色束圈几乎一整圈都浑然一体,严丝合缝,只有扣合处有一个锁扣,那也是Omega需要用自己的信息素去融开的地方。   只有薄溪云才能替闻修森解开这冰冷的项圈。   少年抿唇低喘着,持续落在耳畔和颈侧的轻吻让他气息都有些不稳。他终于摸到了那个小小的固态锁扣,不过薄溪云很快就发现,自己的信息素浓度好像还不够。   在他尽力的尝试下,那质地如烛蜡一般的锁扣似乎隐隐变薄了一层,却并没有断。   薄溪云低低呼出口气,他还闭了闭眼,眨去了眼睫上积蓄的水汽,随后又继续专心地用信息素融化起了锁扣。   这一次,锁扣被消解的进展依旧不快,但薄溪云的指尖无意间擦过Alpha的颈间某处,却发觉了不对。   薄溪云微微一怔,随即又将指腹重新按在了束带边缘的那一处温热皮肤上。   他没有感觉错。   那居然是一处微微鼓起的针眼。   小少爷自小身体不好,这十多年没少生病,对扎针后留下的痕迹相当熟悉。   他不可能会错认。   可是谁会把针扎在这种地方?   这个位置,几乎就是直接扎进了Alpha最脆弱的腺体里。   “闻……等一下。”   薄溪云顾不得对方的举止,皱眉停下了男人的动作,问他。   “这个针眼怎么回事?”   昏黄的夜灯下,两人离得这么近,反而看不太清彼此脸上的神情。   闻修森沉默了一瞬,没有立即开口。   但薄溪云却清晰感觉出,自己刚刚无意间碰过针孔的时候,对方颈侧的肌肉明显有紧绷的反应。   薄溪云无声地吸了口气,低声说。   “回答我。”   暖调的光晕里,小少爷板着脸,神情格外严肃。   漂亮得惹人心痒。   闻修森终于开口,声音仍带着哑意。   “四天前,我注射过抑制剂。”   四天前的那晚,正是闻修森突然向薄溪云表白的时间。   但薄溪云注意到的却是另一个关键。   “注射?”   抑制剂不都是雾状药剂吗?除非需要加大浓度和剂量,才会制成固体,需要口服。   怎么还会有注射的方式?   闻修森也没有瞒他:“普通的抑制剂对我没有作用,想要奏效,只能注射高浓缩液体药剂。”   薄溪云的瞳孔微缩,几乎不敢置信:“……注射在腺体里?”   针头扎入腺体里,那会是什么感受?   别说是直接刺入,就算是针对腺体的外部重击,都足以让一个人高马大的成年Alpha当场倒地。   似是察觉了小少爷声音里的颤意,闻修森的声线更低缓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   “没有,在腺体下方。”   他说:“已经没事了。”   薄溪云的眉心却没能舒展开:“你为什么要……”   为什么要强行注射抑制剂?   但这句话还没问完,薄溪云自己就猜到了什么。   那天,正是闻修森向他告白的日子。   当时,薄溪云清楚地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S级Alpha的领地意识,以及Alpha隐隐失控时的压迫感。   如果不是之后发现了闻修森的计划,薄小少爷恐怕当晚就会因为过往的阴影,而连带着对闻修森产生恶感。   这也正是男人计划中的一环。   但薄溪云之前就感觉到了不对,因为Alpha的信息素失控当真会有危险。   一旦出自本能的领地意识占了上风,他就真有可能去强伤Omega。   而以闻修森的性格,他必定会计划周全,一点不肯伤到薄溪云。   “……”   直到现在,小少爷才真正反应过来,这个“周全的计划”究竟是什么。   为了防止可能会有的真正失控。   闻修森直接对自己注射了高浓度的抑制剂。   小少爷神色茫然:“你是为了我,才……”   医生给他的资料里,并没有注射抑制剂可能会诱发的后果。   但即使再怎么知识匮乏,薄溪云也能猜到,这种事对Alpha来说,究竟会有多大的损伤和危害。   再联想到闻修森这突然提前的发情期——   小少爷本来就聪明至此,即使无需提醒,也猜到了这一点。   “所以,你这次时间提前,也是因为注射抑制剂引起的吗?”   男人眉眼深陷在阴影里,呼吸声很低缓,他似乎仍想沉默,但停了一瞬,还是坦诚说。   “嗯。”   “……”   小少爷没再开口,眼廓却不自觉地变得更红了。   温暖落下,Alpha又低头来吻他,很轻的低声落在男孩唇畔。   “没关系。”   闻修森安慰说。   “等这段时期过去,就没事了。”   少年努力想平复自己,早点帮忙,却还是忍不住吸了下鼻尖,开口都带了湿漉的鼻音。   “以后……不要这么做了。”   闻修森低声应下。   “好。”   现在最重要的问题就是该要好好度过关键时期,薄溪云又抬手,去解Alpha颈间的扣环。   可是动作一番后,少年不由蹙眉,颇有些困扰。   “怎么、解不开……”   “那就不管它。”   闻修森的气息重新落下来,声音听着甚至毫不在意。   即使被如此严苛地束缚着,男人依旧对薄溪云的渴望依旧未曾削减半分。   Alpha终于显露出了一分特殊时期的神热,事实上,就在刚刚两人的对话时,闻修森之所以会坦诚如此直白,其实也是因为发情期的到来。   他根本没那么冷静。   也完全没办法抗拒薄溪云。   所以无论少年问什么,闻修森都会如实说。   落吻很快挪移向下,见被亲到纤挺喉结都不自觉在轻颤的小孩还在惦记着隔离圈的事,闻修森才又补了一句。   “等你信息素再浓一点,就可以解开了。”   少年怔了怔,松了口气似的,还认真点头:“好。”   他都一点没有意识到,自己信息素变浓的代价会是什么。   小少爷只觉自己身经百战,帮忙度过一次也不会太难。   但直到被亲身体会时,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完全没有经验。   身体和心理都是如此,Omega的反应生涩至极,完全没有应对这种刺激的经历。   对这一点,甚至连薄溪云自己都没办法想通。   他好歹是一个被骂了多年“风流纨绔”的小少爷。   竟然会青涩到被人碰到喉结,掐握住后腰,就平白湿了眼睛。   身下的感观甚至比腺体所在的脖颈附近更加敏锐,被覆住小腹时,Omega不由得睁圆了眼睛。   后颈一阵发紧,这感觉一点也不比被教授信息素控制时更容易。   薄溪云眼廓越来越红,他想不懂,忍不住开口。   少年小声问着,听起来茫然中还带着些可怜。   “我们之前,不是、做过吗……?”   “安全衣,都用过好多……”   已然俯身Omega下腹处的闻修森抬眼向上望去,昏暗的灯光下,那双赤色明显的眼眸甚至会让人错觉看做淬血的艳红血钻。   男人的声线没什么波澜,开口却问。   “你和谁用过?”   小少爷仅剩的理智都已经被亲浑了,却还是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下意识地解释。   “之前,一盒、十二只……”   香江见过的XXL型号,薄溪云还没忘记。   Alpha周身无声的危险气息,似乎这时才消减了一分,但小少爷还没能反应过来,就被身下的动作激得猛然一顿。   “……呜!”   男人这时才低声开口,声线已经低得听不出情绪。   “你没让我用过。”   薄溪云连腰都在打战,后腰绷紧,单薄的脊背毫无自知地弓出了一条漂亮的弧线。   他开口的询问都变得有些破碎。   “呜……可、可是……”   闻修森回答他:“那是作戏用的。”   混混沌沌之间,因着Alpha的话,薄溪云竟是也从混乱的记忆中,回忆起了一些片段式的过往。   之前在香江的一盒十二只,他和闻修森的确没有用过。   那么做,其实只是为了糊弄薄二他们的眼线。   对几个哥哥的日常监控,薄溪云不堪其扰,被烦到的时就想起了报复。   他原本其实没打算找闻修森,但小少爷找任何陌生人充当床伴,都可能被塞进薄家人的耳目。   而且小少爷本身并不是真的荤素不忌,他甚至连所谓的“拈花惹草”和“包养传闻”,都有没牵扯过女生。   娱乐圈对女星原本就很苛刻,小少爷自己不在意,却不想别人被拖累了名声。   最终,唯一合适的人选似乎就只剩了闻修森。   所以薄溪云才总去闻修森那里,和男人睡在一处。   他还故意把一盒十二只套全拆开,灌上腥气扑鼻的生牛乳,再一同扔出去。   薄溪云知道几个哥哥差遣手下来盯梢时的风格,之前就没少人翻过薄溪云住址附近的垃圾箱。   小少爷有意这么做,也是以牙还牙。   看谁更恶心谁。   对小少爷的这种做法,闻修森其实也曾经提醒过。   十二只的数量太夸张,真要掩人耳目,反而更像是故意做假。   结果薄小少爷闻声看向男人,却是完全没有在意。   “是你的话,就没问题吧。”   他还伸手抬高,拍了拍闻修森的肩膀,诚心夸赞说。   “别人看见是你,就会信了。”   薄溪云:“……”   少年的记忆仍旧有些混乱,但是会议中的这次对话却很是清晰。   以至于薄溪云一点都不理解,自己当时哪来的信心和底气。   简直是在给未来的自己挖坑跳。   那时拿着十二只套挨个在拆的小少爷,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他也根本没能领会,闻修森那意味不明的眼神代表着什么。   薄溪云完全不敢去想闻修森那时在想什么,他只看见身下的Alpha抬眼,嗓音沉哑,低声问他。   “那你信我吗?”   显然,闻修森也没有忘记小少爷的倾情信任。   薄溪云不想回答,只想把自己深深埋在被子里,再也不要抬起头来。   但少年还被Alpha压着,无法动作,甚至连呼吸的促缓,都被控制在闻修森掌中。   看着眉眼沉沉的英俊男人,薄溪云还莫名地想起了之前金象奖典礼前,陈天鹏说过的话。   他提到过一个S级Alpha。   那人在终于找到匹配Omega之后,第一次就足足满够了半个月。   小少爷一阵背脊发寒,刚刚烧起的体温都凉了一分,眼廓中的水汽更浓了一瞬。   他无措地问:“我们、我们应该不用太多吧……”   闻修森沉默了一下。   Alpha在特殊期时的言语和动作,都会比平日更直白。   对少年的问话,他的回答依旧很诚实。   “我不知道。”   只是,这却绝对不是一个小少爷想听到的答案。   薄溪云不自觉地有些发抖,他甚至还没能挣扎,就被人单手掐握住腰侧按了回来。   有什么其他的东西突兀地烫到了他,薄溪云下意识地低头。   结果他继续看去的动作,却莫名被人拦住了。   “别看。”   Alpha忽然抬手,捂住了少年的眼睛。   此刻过于狰狞的狠物,太凶了。   闻修森并不想吓到小孩。   男人圈紧了心上的Omega,轻声哄他。   “别看,乖。”   “你会怕。” 第84章 拒绝被养   084   ……怕什么?   薄溪云微愣,第一时间甚至没有听懂。   虽然确诊后在医生那里恶补过ABO知识,但小少爷到底还是缺失了不少认知,单是对Alpha和Omega的真实体型差异,他就缺乏足够的了解。   假如薄溪云早一点知道,肯定不会到现在还这么安然。   而此时的小少爷还在疑惑,就被身下的异样分了神。   “你?!”   小少爷之前经历过反复多次的信息素教学,他本以为这一次的帮忙也没什么大不了,总不会比Omega的学习更过分。   但显然,他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   薄溪云没想过自己之前会没有经验。   更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敏锐。   薄溪云不明白,现在明明是闻修森的时间,为什么对方还要影响自己。   小少爷好不容易才摸到了闻修森的位置,他努力想按住对方的动作,期间还不小心碰到了自己,最后只好用温凉微湿的手指,虚虚搭在男人凸起有力的腕骨。   却不知道那细白的指尖和男人筋络明显的手背,反衬出了令人更加明显的对比。   “你……”   许是小少爷的声音如此讨人心软,被沉默施加的动作终于有了些许停顿。   薄溪云这时才稍得喘息。   少年低喘着,却听见闻修森问。   “你不喜欢手指?”   Alpha的声线沉暗,听起来愈发没了波澜。   “那我用别的?”   小少爷一瞬睁圆了眼睛,他怔怔地看着身上人,简直难以置信。   闻修森是怎么顶着这张冷漠的俊脸,说出这种话的?   “我没……”   薄溪云匆忙开口,像是生怕对方下一秒就真的要这么做。   “不用……!”   他还搭着Alpha的手腕,努力想拒绝施加在自己身下的动作。   “不用这样……”   薄溪云不理解,男人为什么还要做这些。   他轻声地,听起来甚至像催促似的。   “直接来、就好了……”   “……”   昏暗的光线下,Alpha冷厉的面容上似乎终于有了表情。   闻修森很轻地叹了口气。   好像很辛苦的样子。   Omega小少爷并不清楚,即使是在没到关键时期的时候,Alpha也根本听不得这种话。   他再这样多说一句,恐怕连隔离束圈也没有作用了。   可是薄溪云不懂,见闻修森的反应,少年神色疑惑,昳丽的眉眼更显得无辜。   闻修森并没有把手挪开,只是很低地说了一句。   “你没办法用液体,还没测敏。”   小少爷的体质天生娇气,对很多材质都会过敏,对这次的液体,自然也需要精挑细选。   只是这次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找到不会让薄溪云过敏的牌子。   原来是因为这个吗?   薄溪云微怔,抗拒的动作也轻了些。   虽然他还有些不太懂。   外界眼中风流成性的纨绔小少爷,被剥净了伪装,真实展现出的却是如此生涩无措的模样。   让人无可避免地为他沉沦。   又忍不住为他陷入更深。   直到细碎的声音响起,薄溪云才勉强回神。   小少爷忍不住挪开了眼睛。   可他也由此生出了疑惑。   不是要继续吗……?   薄溪云抬起了被染湿的长睫,看向了靠近他的闻修森。   男人此刻依旧没有什么表情,英挺的眉廓一片暗色沉沉,只有颈间的血管突起得很分明。   薄溪云的视线再度落到了Alpha的黑色隔离圈上。   少年已经清晰闻到了自己那散溢满屋的清橙香气,但束圈上锁扣却还是没有被消融。   薄溪云勉强撑住床铺,微微坐直了身体,他正抬手想去碰,却被身下的动作惊得低哼一声。   薄溪云身形偏瘦,即使在被接到内陆之后也没能被养胖多少,体重一向很让人发愁。   小少爷本来就没什么力气,这一下被惹得更加难以动作,他连抬到一半的手都无措地落了回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Alpha颈间的束圈。   可惜男人一点也不体谅薄溪云的心意,甚至都没留给人一点消化的时间,就径直把手指伸了过去。   薄溪云连盯着黑色束圈的视线都更模糊了几分,被逼出的水汽完全浸透了眼眶。   可就是这种体贴的动作,反而给小少爷带了更大的折磨。   从小到大,从豪门到娱乐圈,薄家小少爷见惯了腌臜滥事,他不屑于被激素与欲望支配,因此从未随意招过人。   所以薄溪云之前也完全没机会了解,自己居然会这么敏锐。   小少爷这才知道,之前Alpha帮他,只是怕他受伤,先让他适应。   内部的自发是一种Omega自我保护的身体本能,而小少爷又太过敏锐,以至于现状一点都不像是被动,倒像是Omega主动在适应。   可是即使如此,薄溪云也并没有得以轻松多少。   过程并没有留伤,却比Omega预想中更加漫长。   小少爷很快就受不了,只能咬着唇小声问人。   “可、可以了吗……”   他无意识地眨了下眼睛,就有大颗的眼泪从蓄满水汽的眼眶里滴落下来。   小少爷显然不懂,这种像控诉又似嘉奖的话,只会起到完全相反的作用。   Alpha并没有应他。   薄溪云连呼吸都带了停顿,他茫然地睁着漂亮的眼睛,视野模糊地向上去看,原本涣散的视线却望见了男人此刻的神色。   始终没什么表情的Alpha眼眸中同样有润泽的暗光,被不甚明亮的光线映射着,某种角度,那双赤色的眼眸像极了被血浸染过视线。   他的颈侧也被湿透了,有晶亮的汗珠顺着男人的紧实皮肤悄然滑落,无声却分明又如此沉重。   但饶是如此,闻修森仍在冷静地在动作着,连手指深入的速度都没有急躁半点。   看着男人的脸,小少爷的意识莫名清醒了一分,他张了张唇,哑声开口。   “闻……”   薄溪云之前一直不想要,除了觉得自己冲击过于猛烈,还因为那样闻修森也很辛苦。   潜意识里,他不想让闻修森再等。   Alpha又垂眸看了下来。   男人始终没什么表情并不是没有波动,只是因为他还在克制着自己,不要失控。   只是现在,那些克制也像面临着潮水一般,一遍又一遍地终于被冲散了底线。   这极为沉哑的几个字,是薄溪云直到昏迷之前,听见男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薄溪云茫然地咬着下唇,一双眼睛还在看向Alpha的颈间。   偏偏闻修森还不许他咬,甚至伸手过来按住了少年。   此刻的Omega却完全没能分神顾及,他一心只有眼前的束环。   少年甚至开始努力用手去碰,尽力只想快点为Alpha解开只剩最后一点的束缚。   但也恰在此刻,满溢在外的清甜信息素,终于溶解了那紧扣的锁环。   “嗒”的一声轻响,黑色的束带从Alpha颈间脱开,沉甸甸地滑落下来,摔在了床被上。   努力了许久的薄溪云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隔离圈被解开的刹那,Alpha彻底摆脱了所有禁锢,已然进入了全然的失控。   闻修森很少在薄溪云面前用力,碰触小少爷时更是缓而又轻。所以薄溪云对男人的力量只有不太真切的大致估量。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亲身体会。   室内仅有的一点昏暗光线也全被Alpha遮住了,好像只有闻修森的视线才是唯一可以抚摸少年皮肤的光亮。   脱力的小少爷恍惚间抬眼,身上完全背着光的男人不太像他之前认识的闻修森,反而更像某种沉默凶猛的兽类。   只有俯身亲吻他的时候,还有一点熟悉的影子。   才教小少爷知道,原来平日越是冷淡自持的男人。   失控时越是如此沉默骇人。   时间不只一天,通常会持续三到四天。就算S级Alpha可以克制着自己不表现出来,也会受到一段时间的影响。   况且这种强行压下的异样,还会在长期的积累下,一次性地发生反噬。   所以,这次闻修森的时间也根本不可能短短一天就结束。   小少爷休息了很久,却发现这段时间始终没有结束。   直到天色重新黑下来时,两人才终于离开了这里。   闻修森把小孩带去了隔壁,在整个所有的过程中,少年始终没有醒。   直到重新被带回房间,回到换好了新床单的大卧室里时,小少爷才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   小孩艰难地醒了过来,全身上下仍然是虚弱的,他的病需要慢慢养,没有一点力气。   但当薄溪云睁眼看到男人抱着他的手臂时,却还是赌气似的,把眼前闻修森的手挪开了一点。   好像被惹得生气了,不想让人碰。   只是小少爷整个人还靠在闻修森怀里,这么一费力动作,少年虚弱的背脊反而和男人的胸口靠得更近。   而且,关键在于,他面对的是还处在特殊时期的闻修森。   因为这点反应动作太过可爱,关键时期的Alpha非但没有放小少爷休息。   反而把心上人对待得更特别了。   少年懵懂抬头,睁圆了茫然的泪眼,根本不敢相信。   骗人的吧……   怎么可能?   他嗓子早就没了原本的清朗,现在说话也只能发出丁点气音。   “不是说……那里、很深吗……?”   之前早已没了力气的Omega不知从何处生出了新的一点勇气,薄溪云下意识地往外面看去,却望见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小少爷无力地靠在宽大的背枕中。   好像……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才能结束了。 第85章 拒绝被养   085   室内的声响时而安静时而涌动,房间内的所有东西好像都变成了橙花味,外层还落了雪,结满一层晶莹的冰壳。   严冬最尾,初春将临,又近了拨雪寻花的时节。   安静的休息断断续续,其实加起来时间也算不得太短。只是小少爷实在体弱,醒过不久又会被折得昏沉。   最后,反而是发这期的Alpha冷静下来的时间更早一些。   男人抬眼望向落地的遮光窗帘,从缝隙间透露出的室外天光很是昏暗,已然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看过手机后,闻修森才发现,时间过去了远不止两天。   明明Alpha已经提早准备过,现状却还是远远超出了预想。   薄溪云一直昏睡了很久,他的手机振过几次,都被闻修森按掉了,换了自己的人去联系。   稍稍冷静下来的Alpha把房间里简单收拾了一下,换气系统也在静音模式下开到了最大。   房间内湿漉漉的混着雪和花香的潮气稍稍清减了一些。   闻修森原本以为这样可以让卧室清爽平复片刻,不过等他稍事收整好,再回神时,就发觉自己又回去,把小孩抱在了怀里。   少年还在沉沉睡着,身上少见的没有虚弱发冷,连颊侧而耳廓都带了淡粉的热潮,像极了春日枝头将开未开的娇甜花瓣,诱着人更近一点去触看。   薄雪与柠花的信息素仍在无声相缠,予以了彼此不少的慰藉。   要不是因为有信息素的抚慰,小少爷被翻来覆去地折拾了这么久,肯定早就吃不消了。   不过饶是如此,闻修森还是化开了些营养剂,用温水冲好端过来,给小孩喂了一点。   好歹少吃一点东西,省得他胃里不舒服。   营养剂到底还是起了些作用,等第二次喂Omega吃东西时,小少爷终于清醒了一点。   即使在醒了之后,薄溪云的反应也有些迟钝,连抬起被水汽彻底洗过的长睫都显出了几分勉强。   闻修森接完医生的电话回来,就看到陷在绒被里的小孩正用一双圆眼睛怔怔地看着他,见Alpha走过来,小少爷又缓缓地挪开了视线,转向了内侧。   好像连瞪人一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罪魁祸首的Alpha也不是没有心怀愧疚,不过男人还是遵照医嘱,给小少爷的心口和腺体周围贴上了测量片,又在少年虚软的指尖夹上了指脉氧监测仪。   虽然Omega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的过敏症状,但他毕竟还处在信息素紊乱的危险期。   戴上监测设备的过程并不算难,即使小少爷没有主动配合,但他更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不过在闻修森准备继续给人喂一点温水,等十分钟后出来的监测结果时,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少爷却一直不愿意抬头。   Alpha给人留下的阴影过于深重,以至于少年现在连指尖还是软的。   闻修森花了不少力气,好不容易才把小少爷哄好了一点。等Alpha用手指把小孩下颌轻轻抬起来,才发现,Omega的脸已经重新润湿过了。   薄溪云又在哭。   那么漂亮的小孩,很可怜地在默默掉着眼泪。   大颗的泪珠扑簌簌地从薄溪云廓线分明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少年连掉眼泪都没有什么声音。   因为就在刚刚过去的好长一段时间,Omega都是连哭也没有用,哭得狠了也只是会被亲一亲,又继续得凶狠。   圆滴的眼泪全摔在闻修森的胸口心尖,砸出疼而惹痒的浅坑,惹得Alpha也顾不上其他,低声赔礼。   “怎么了?抱歉……”   小少爷终于有了些反应,启唇想要说话。但少年的唇虽然被温水润湿过,可喉咙却完全哑了,连一句完整的话音都说不出来,只能连口型带比划地告诉Alpha。   ‘我以后,可能帮不了你了。’   才只第一次,薄溪云就已经承受不了了。   闻修森顿了一下。   他没想到薄溪云现在在想的,还是要给Alpha帮忙的事。   反而没有真正介意之前几天里,闻修森的失控反应。   Omega小少爷湿着眼睛,还在很认真地难过。   以后闻修森的发这期,他肯定帮不上忙了。   只这一次,他就感觉自己要没命了。   闻修森低头,亲了亲小孩的泪珠和睫毛,像哄瑟瑟发抖的幼崽一样耐心地顺毛安抚。   他正要说什么,一旁的监测仪忽然响了起来。   是等待了十分钟的检查结果出来了。   屏幕上一水的“正常”,连被特殊标记出的几个病人常危指标都很稳定。   这次检测结果出奇地好,监测仪直接亮起了罕见的绿灯。   看起来格外喜人。   刚说完自己不行的薄溪云:“……”   小少爷看了看闻修森,又去看了看屏幕上显示的结果。   他的眼廓又红了,看起来很是有些委屈。   Alpha的信息素和吻一同很轻地了落下来,亲在了小孩的鼻尖。   嗅到熟悉的冷雪气息,薄溪云也想到了什么。   虽然眼眶还红着,但小少爷还是努力地直起身来,抬手攀住了闻修森的肩膀,探头向男人颈后望去。   薄溪云的嗓子发声还有些困难,他干脆也没有问,直接自己去看。   Omega的动作其实也有些不稳,还是闻修森伸手扶住了少年后背,帮人托稳。   “怎么了?”   “隔离、圈……”   薄溪云哑着声音念出了几个字。   他还惦记着闻修森的状况,担心药效那么猛烈的隔离束圈会留有什么后遗症。   况且,闻修森之前还在腺体下方直接以注射的方式使用过抑制剂。   但努力说完一句“隔离圈”后,薄溪云的呼吸却忽然一顿,眉心也拧了起来。   少年趴在闻修森的肩上,查看着Alpha的腺体状况。结果从薄溪云的角度,他却看到了两个针孔。   一个在腺体下侧,是注射抑制剂留下的。   另一个,却是直接扎在了Alpha的腺体上。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薄溪云回头,之前有束圈遮着,他并没有看到第二处针孔痕迹。   再加上Alpha摘下束圈后,少年就再没了余力关心,所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处端倪。   “针……”   Omega伸出两只手指示意,神情很严肃地问。   “怎么、两个?”   说话的时候,薄溪云就这么直视着闻修森。   他很认真地盯着Alpha的面容,如果对方在薄溪云的目光下开口,他一定能看出对方是不是有隐瞒。   不过这次,闻修森并没有表现出什么迟疑。   他似乎还惯性地保留着发热期是对Omega的诚实,开口便坦白道。   “还有一针,是从腺体中抽取了信息素。”   薄溪云听得额角一跳,几乎不可置信。   “什……?”   信息素怎么能被直接抽取?   少年刚刚看到的针孔就在腺体的正中,那几乎是一个Alpha最脆弱的要害部位。   就算不提外物直接刺透腺体的巨大伤害,单是抽取信息素,就近乎是根本不可能承受的概念。   再早从香江回内陆的船上,薄溪云只是被从血液里抽取了信息素,就在剧痛之下疼到近乎昏厥过去。   可是闻修森这一次,却是连血液的缓冲都没有。   那他该是经受了怎样的冲击?   薄溪云的神情变化非常明显,闻修森抬手,便把复又开始手脚发冷的少年圈回了自己怀里。   “是为了防止我在这些天彻底失控。”   闻修森低声解释。   “我的发热期延迟过太久,一次性爆发出来,会很危险。”   Alpha说的是实话,事实上,也正是因为闻修森在发热期即将开始时提取了信息素,他腺体下方的另一个针孔才跟着受了影响,变得相当明显,在摘束圈时被薄溪云注意到了。   否则,那抑制剂原本是闻修森去香江之前注射过的,已经过去了一周多,痕迹理应消失了才对。   小少爷抬眼看着他,涩哑的声线很慢,却清晰地咬准了字音问。   “危险,是对你、还是对我?”   到底是长久克制后的突然爆发,会反噬伤到闻修森。   还是Alpha怕失控太狠,会伤到了薄溪云?   “都有。”   闻修森的反应还是很坦诚,他低声补充。   “我不得不这么做。”   闻修森知道少年在意的是什么,薄溪云态度一致很明确,他非常不喜欢别人伤害自己、只为他付出。   小少爷的神色看起来的确有些生气,他一贯淡色的唇还染着红,看起来越发秾艳。   “你……”   只是Omega还是尽力把自己的情绪压了下去。   他不能在当下这事后时间,反过来再去责备闻修森。   小少爷刚皱眉抿住唇,就被凉雪香气靠近来,很轻地吻了一下。   男人的手掌温温覆住少年的脸颊,缓声说。   “等这次结束,以后就不用了。”   近在咫尺的卷长睫毛颤了颤,小孩很轻地眨了眨眼睛,睫羽似是蹭在Alpha的心尖。   “太疼了……”小少爷哑声说,“不要了。”   闻修森应声,倾身又亲了亲他,“嗯。”   “好。”   薄溪云的神色这时才放松了一点。   只是小少爷并不知道,或许他刚刚再多问一句,此刻对心上人有问必答的闻修森就会诚实地告诉他。   “不得不这么做”的原因,不只是想保护薄溪云,不愿伤到他。   更是因为闻修森对薄溪云的过度渴切,才必须克制自己。   要不然,硬熬过了三年的Alpha,会失制地硬生生,烙下独属于自己的印痕。   而之前被到身处那时,小少爷又失去意识得太早,完全不知道Alpha究竟反复过多少遍,才没有真正这么做。   就像Omega只知道平时的位置很深,却没想到自己和男人的体型差异和泾渭分明,以至于他直接被了那里。   现在,毫不知情的小少爷只一心关注着闻修森的状况,他又扶住了男人的肩膀,探头去查看Alpha的腺体。   像极了被抱在怀里,还好奇从主人肩上探出毛绒绒小脑袋的圆眼睛猫咪。   Omega专注地查看着Alpha受伤腺体的状况,还下意识地抬起了手。   不过他并没有贸然去碰,只是虽然如此,男人却好像还是受了影响,低磁的声线也更沉了些。   “别碰。”   怎么了?   趴在人肩上的小少爷回头,略有担忧,哑哑地问出一句。   “疼吗?”   随即,他就听见闻修森很低地叹了一口气。   “不疼。”   Alpha说。   “但信息素会渴近你。”   薄溪云眼前一花,下一秒就忽然被变转了姿势,背部陷在了柔软的鹅绒被中。   直到这时,小少爷才发现,男人之所以对他那么诚实,没有丁点隐瞒,并不是因为惯性的延续。   而是Alpha的这段时期根本还没过去。   薄溪云之前就已经几次错误估计了闻修森的情况,最后却还是没能逃得过,又一次吃进了大亏。   久等的男人候得那么辛苦,好像就连刚刚这和缓的休息时间,都要一并算入总账目里讨还回来。   最可恶的是,雪霜似的信息素弥漫开来,Omega也受了影响,被勾起了清橙香气,根本没办法推抗。   更何况,他还早被耗尽了气力。   直到迷迷糊糊间被透支到再度昏陷过去时,薄溪云才忽然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一件事。   这一次,已经是Alpha提前抽离过信息素之后,才同他开始。   也就说明,闻修森这还是强行将浓度克制过大半之后的表现。   意识到这一点时,小少爷整个人甚至几近陷入了绝望。   所以,等下次、两个月之后。   他还会要捱受更凶的对待吗……?   *   等那位罹患信息素紊乱的年轻病人再出现在医院时,距离他上次离开这里,已经间隔了将近十天。   小少爷似乎心情不太好,罕见地板着一张漂亮的小脸,连跟熟悉的医生护士打招呼时,都简短地点点头,没有开口。   只是和他打招呼时,却不止一个人发现了异样。   “呦,小云来啦!哎,怎么这么凉……”   那寒意明显的凌冽气息,自然不是Omega自己的味道。   大家很快反应了过来。   那是闻修森留下的信息素。   平时S级的闻先生总把自己的气息控制得那么好,除了帮他调配抑制剂的那支小团队,大多数人这还是第一次闻到闻先生的信息素。   ——在这位Omega小少爷身上。   薄溪云仍然用着出院前的电动轮椅,只不过这次轮椅上多了两层厚厚的软垫。   他没在哪儿多停留就直接去了医生办公室,像一朵裹着雪的橙花从走廊上经过,留下一路幽幽淡香。   医生约好了要给Omega将一下治疗方案,薄溪云滑着轮椅进来时,孙医生抬头看见他,还疑惑了一下。   “哎,闻先生呢?怎么没一起?”   他怎么舍得让小少爷单独过来?   薄溪云动作一顿,小脸仍然板得很紧,话也没说,只摇了摇头。   “停车去了吗?”   孙医生也没有多想,随口说了一句,便拿出了准备好的纸质表单,递给少年看。   只不过小少爷对自己的治疗方案看得却好像不太专心,孙医生解释了几句,就发现薄溪云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   孙医生正想询问,忽然见电脑屏幕上弹出了消息提示。   是他学生发来的检查报告。   “正好,你刚刚的体检结果出来了。”   孙医生说着,点开了报告,就见表单上一长串都是正常结果,连一个超出范围的上下标箭头都没出现,各项指标都惊人的健康。   “呦,这两天恢复得这么好?”   孙医生面露笑意。   “不愧是天命对象啊……哎?”   他正说着,就发现桌边的薄溪云忽然调转轮椅,开着前行挡就离开了办公室。   小少爷今天看起来不怎么像极度虚弱的病人,直把电动轮椅坐出了轮滑的效果。   孙医生意外,办公室里的其他医生也好奇地看了过来。   “怎么突然走了?”   守在门口的喻满舟朝外面看了看,替自家小老板补充了一句。   “要不,您和另一位谈吧。”   说完,喻满舟也离开去追小老板了。   孙医生不由有些惊讶。   他倒不是疑惑喻满舟说的“另一位”是谁,只是闻先生一直把信息素控制得很好,其他人根本不会感知到他的气息。   结果现在,薄小少爷却好像提前很早就知道了闻先生的到来。   他对闻修森的感知已经那么灵敏了吗?   约莫一分钟之后,果然有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闻修森来了。   办公室里其他医生也有些称奇,孙医生把治疗方案拿给闻修森,心中还有另一份疑惑。   从小云的检查结果来看,两人这些天应该挺亲睦才对。   怎么现在看小云的反应,却像是和人闹掰了似的?   闻修森也没有在医生这边停留太久,男人似乎还有事要忙,拿了两份治疗方案之后,他就先离开,去了薄溪云的病房。   男人拿走的两份方案里,一个是针对薄小少爷信息素紊乱的治疗。   还有一份,则是闻修森自己的。   闻修森回病房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接电话。他走到后推门进去,反手关上了门。   房间内空荡荡的。   小少爷果然还没有回来。   打来电话的是闻修森的助理,通话中,魏方的声音压低过,语速也很快。   这是一个突发消息。   “先生,香江急电,薄英诚病危了。”   闻修森的身形一顿。   魏方缓了口气,随即道。   “小薄先生那边应该也快得到消息了……或者说,这个消息可能就是放给他听的。”   魏方话里的意思很清楚,虽然这次的病危是实情,但这其中大概率也会有薄家几个兄弟的有意谋划。   毕竟现下,单是薄二的困境就相当明显,他急于用钱,正迫切地想要分夺遗产。   魏方略有忧虑:“小薄先生和父亲感情不深,他应该……不会回去涉险吧?”   除了香江那边的乱状,小少爷自己的信息素紊乱也还未痊愈,倘若现在过去,恐怕连风险都很不明朗。   闻修森微一皱眉,眸光沉暗了下来,却道。   “不一定。”   虽然薄溪云亲口说过,他对父亲的现状并没什么触动。   但闻修森之前就感觉,少年对薄英诚的态度,似乎并不如他嘴上所说那般绝情。   最直接的一点,就是至今,小少爷还没有和薄家完全断绝关系。   闻修森又同魏方吩咐了几句,他这个电话还没挂断,就见房门忽然被推开了。   闻修森掐了电话,门口的少年已经坐着轮椅滑了进来。   薄溪云回病房了。   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僵硬,虽然两人是单方面的冷战,不过身为罪魁祸首的闻先生还是很有自觉。   他收了手机,正准备离开病房,去避一避,留少年一点清静。   结果走到门边时,还坐在轮椅上的小少爷却挡在了门口,没让他走。   “你要去哪儿?”   Omega的声音还是哑的,虽然话能说完整,但一开口就能听出异样。   他之前还是哭得太惨了。   闻修森看着眼前少年,动作顿了一顿。   他察觉了什么,低声问:“你收到香江的消息了?”   薄溪云抿唇,板着脸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不过闻修森已经清楚了答案。   男人正准备解释:“我不会再……”   闻修森知道薄溪云不让自己走,大概率是因为现在香江又有了动静。   或许薄溪云怕Alpha又会像上次对待薄家三人一样,再不管不顾地做出什么有伤自己的举动。   闻修森清楚,这是自己的责任,他不想再让薄溪云平白担心。   不过Alpha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薄溪云忽然开口,用听起来很冷酷的声线说。   “你不能走。”   小少爷似乎想到了另一种警告闻修森的方法。   “这次我帮过你,下回你也要给我帮还回来吧。”   薄溪云说的,自然是Omega的相应时期。   之前薄溪云其实庆幸过,好在两个人的时间没有撞在一起。   不然肯定十天都不够。   而现下,Omega正好把这个借口拎出来用。   小少爷仍是很凶的神色,还对人放起了狠话。   “我还要把你对我做的,一一还回来。”   他放话的时候,闻修森就在小孩对面,直接被他如此威胁。   而Alpha这正面受到的杀伤力,的确很强。   闻修森甚至不得不抬手,掩了一下自己高挺的鼻梁。   ……好可爱。   凶巴巴的小少爷,露出雪白的小小牙尖。   简直可爱煞人。 第86章 拒绝被养   086   闻修森花了些力气才按下自己的心绪,同时他还花了更多的心力克制自己,没有伸手过去。   直接把小孩抱回怀里。   而对小少爷的提议,Alpha原本也可以顺着他的话多说一点,但闻修森到底还是舍不得对方担心,轻咳一声,低低应了。   “好。”   闻修森随即抬手,轻轻覆在了小少爷的轮椅扶手上。他单膝向下,矮下身来,抬头望向了面前的少年。   Alpha的神情也严肃起来,好像什么得到了指令的士兵。   “遵命。”   男人这般认真的回应,反而让放狠话的小少爷有点没能料到。   怎么这人对自己的威胁,还这么配合?   两人的距离也很近,虽然看起来更矮下一些的人是闻修森,但薄溪云还是莫名地生出了一种被男人罩拢的感觉。   小少爷还后知后觉地发现,飘满了雪气和橙香的病房内,温度好像有些热了。   关了门的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门还是薄溪云自己关上的。   因为他刚刚怕闻修森会跑。   小少爷这时才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好在Alpha及时地转开了话题,没让小少爷重新戒备。   “香江那边,”闻修森放缓了声音,问,“你要回去看望吗?”   少年的动作顿了顿,眸光一瞬有些沉暗。   闻修森之前就发现。   薄溪云应对几个哥哥时很轻易,对薄英诚却很少提。   男孩沉默了片刻,才开口:“他不是真正的病危。”   他转开了视线。   “不用我回去看。”   小少爷很浅地吸了一口气:“再说,现在去肯定会碰上老二他们,回去也是以身涉险。”   “好。”闻修森点头。   这个回答也不出所料,不过少年好像还知道些什么,才这么笃定地说薄英诚没有病危。   “我会派人在医院那边留意一下。”   闻修森道。   “必要的时候,可能会采取一些行动。”   他没有明说,但两人都清楚,闻修森的意思是要在薄英诚身边留人保护他一下。   毕竟——   “薄尚的计划,关键或许就在这几天了。”   薄溪云没有回答,却也基本是默认了闻修森说的事。   少年看起来不太想说话,闻修森也没再多问。   他用掌心握了握小孩的指尖,正准备起身,却忽然听见小少爷说。   “派人去可以。”   Omega垂着视线,睫毛看起来卷翘得很软。   他抿着唇,把自己的期望又同闻修森重复了一遍。   “你自己不要去冒险了。”   轮椅前侧的闻修森听言,动作一顿,随即倾身向前。   在起身的中途,先讨得了一个浅吻。   闻修森还想应些什么,不过没等他承诺,病房门就被敲响了。   医生过来了。   闻修森帮着堵在门口的小孩把轮椅推到了病房中央,随即去开了门。   来的是孙医生。   他送来了一张小少爷新开的药单,顺便也给两位刚才离开太快的年轻人,重新把治疗计划仔细交代一下。   孙医生说的主要是信息素紊乱的治疗方案。   事实上,这种病症如果能找到天命对象,风险就消除了大半,之后的治疗,主要也就是双方信息素的多多接触。   “要时常贴近一点。”   因着两人方才那疑似闹别扭的表现,孙医生也多嘱咐了几句。   “多保持近距离。”   之后,孙医生还依照方案,把纸质表格中几种推荐的动作都详细介绍了一遍。   “比如牵手、拥抱,平时没事的时候,多在一起用信息素互动一下……”   薄溪云本来是站在坚定支持孙医生的那边,准备用医嘱盯着闻修森,让男人没办法再孤身去涉险。   只是听着听着,少年就感觉。   这些相处动作,好像都会很辛苦自己。   “……?”   在小少爷略觉不对的时候,身旁的闻修森还抬手过来,给幼崽顺毛似的,安抚了他一下。   结果那尚未消退的身体记忆,瞬间为小少爷唤起了潮漉漉的画面。   男人轻缓覆落的手掌,还正巧碰在了Omega手肘处被整圈掐握过的指痕上。   惹得小少爷差点又没能把治疗方案听完。   终于结束了交代之后,孙医生还提起了另一件事。   “哦对,这次闻先生没有标记,是吗?”   小少爷一向很有礼貌,所以他也总会很讨长辈最喜欢。   但对孙医生这话,薄溪云却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摸着耳朵,装作忘记了带嘴巴出门。   闻修森看看小孩,也伸手帮人摸了摸手感极佳的柔软耳廓。   他回答了孙医生:“是。”   “哎,那就怪了。”   孙医生有些惊奇。   他倒不是惊讶Alpha在发熱期都没有标记的事,毕竟事前为Alpha抽取信息素的时候,医生们就预想过闻修森的克制水准。   真正让孙医生惊讶的是。   “还没标记,这次治疗的效果就这么好了?”   薄溪云抬头,就听孙医生问。   “小云这些天有没有对信息素产生过敏,或者疼痛不耐受的反应?”   薄溪云道:“没有。”   “那就是了,”孙医生笑道,“这是意外之喜啊,说明你的信息素紊乱之后也很好能治疗了。”   “以后如果标记了的话,成效可能会更好。”   “……”   “标记”这次说多了之后,小少爷居然听得有些平静的木然。   孙医生还多解释了一句:“因为本质上是通过注入信息素的方法来治疗,所以腺体标记会比较有效。”   他还说:“前两天的这次也一样,应该是因为你接触,或者被注入了大量的信息素,效果才会这么好。”   注入?   薄溪云有些疑惑:“前两天不是没标记吗?”   一旁的闻修森开口,言简意赅地为他解释。   “体液。”   孙医生点头。   “对,除了腺体,人体的体液中也会含有部分信息素,比如血液、唾液……嗯。”   孙医生只说了两种例子,就及时打住了。   “……”   但听着这话的小少爷,却摸起了轮椅扶手和按键。   ……他又想速度轮滑,离开这里了。   最后,还是前来寻人的何简青,解救了恨不得现在就滑走的薄小少爷。   何简青今天也在医院值班,他是来找孙医生的。   “老师,来我们这交流的专家团队到了,刚下飞机,”何简青简单汇报了一下,“师兄他们安排人去接了。”   孙医生点头:“好,等他们过来,正好也可以给小云看一看。”   这个海外的专家团队,专攻的领域就是腺体相关的高危疑难病症,恰好可以为薄小少爷问诊一下。   虽然Omega当下的情况已经很稳定,治疗方案也明确了。不过这毕竟是难得的机会,等专家团队看过后,也算是双保险。   不过,旁边的闻修森扫了一眼手机,却皱了皱眉。   事关薄溪云,闻修森自然也提前得知过这个专家团队的事。   但刚刚他收到的消息却显示,这个海外团队是从香江转机过来的。   何简青和好友打了个招呼,便准备回办公室,他离开时,就被闻修森叫住了。   两人到了走廊里,闻修森道。   “我会差人同去机场,先去确认团队的到访人选。”   毕竟是医院层面的业内交流,闻修森也同何简青交代了一句,以免有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看有没有香江人。”   何简青虽然皱了皱眉,但难得的没和闻修森呛声。   “知道了。”   最近香江的确有异,何简青也惦记着薄溪云的安全。   等何简青离开,闻修森又安排过人手,才重新回到病房。   一回来,他就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望见室内的薄溪云正和孙医生聊着什么。   虽然少年满面肃色,但他纤白的耳尖上却还染着嫩生生的浅粉色。   看见门口的闻修森时,小少爷还迅速地转开了视线。   闻修森推门进来,室内两人的对话已经结束了,孙医生正好要离开,闻修森送了人几步,也顺便问了一句。   刚刚在聊什么。   孙医生没有隐瞒。   “小云刚刚问我,既然标记这么有效,是不是可以用标记这种方式,直接代替方案里的其他治疗。”   显然,小少爷似乎对治疗计划里的亲近举动,还有些顾虑。   孙医生便给少年做了解释。   本身“标记”这个行为就不能单独完成,无论暂时标记还是终身标记,事前都需要充足的安抚与放松。   毕竟这是要让Omega最娇嫩的腺体被咬破。   如果Alpha强行直接完成,必定会给人造成强烈的痛楚与伤害。   “不过,我提到的原因还不止这个。”   孙医生说着,回过了头,闻修森也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   透过病房的玻璃,两人遥遥看向了室内的薄溪云。   床边的少年似是略有累倦,他微微合眼,靠在床畔,微仰的漂亮面容恰好正在窗外日光的映照之下。   明亮的天光里,男孩的皮肤仍是盈盈惹眼的白,还透出了一分生动的粉。   再不是那种好似一触就会消散的透明感。   孙医生表示。   “真正让小云改变主意的,是我说起了关于你的问题。”   事实上,这里的病人并不止薄小少爷一个。   因为长期过量使用抑制剂,闻修森的发熱期很成问题。   现下,他也格外需要来自天命Omega的纾解与慰藉。   听孙医生提到这一点,小少爷就再没提想要减少亲近举止的事。   孙医生转头,看向一旁的高大Alpha,不由得笑了一下。   “闻老师。”   玩笑似的,他这么叫起了一贯肃色冷漠的闻先生。   实情也正如同这个称呼。   那些的确是闻修森教给他心上人的事。   “小云好像,已经在学着喜欢你了。” 第87章 拒绝被养   087   孙医生说话的时候,他回头,就见一旁的Alpha还在望向病房里。   隔着一层透明玻璃,闻修森望着床畔的少年,视线无声而专注。   孙医生清楚闻先生的正职,知道他是位很出名的演员。不过,影视作品通常会有自己的呈现法则,至少在最普遍的外行观众中看来,影片好像大多只有在激烈的情绪表达时,才会体现出演员的演技好,表现很精妙。   但现实却不同于此。   尤其是闻修森这种沉冷内敛的人士。   却好像偏是在这种无声的时刻,最能流露出那些深藏于心底的满溢情绪。   而在听过孙医生的话之后,Alpha也并没有露出什么心愿得偿的欣喜若狂表现,男人英俊的眉眼依旧很沉敛,只低声说了一句。   “他太累了。”   闻修森的目光还专注在小少爷的身上,许久才终于挪开。   “让他休息吧。”   孙医生不由有些意外。   因为这话听着,就好像是小少爷现下还太疲倦。   所以闻修森没想让他辛苦,再去学习喜欢。   可这不应该是闻先生最期待的事吗?   闻修森并没有在病房门口前多说什么,他又问了几句注意事项后,就先送孙医生离开了。   倒是让孙医生有些疑惑。   没太搞懂这对小年轻。   孙医生已是知天命之年,年轻时见惯了情爱纠葛,在这个岗位上甚至也见多了挚情生死。   唯独眼前这两人格外不同。   明明他们是Alpha和Omega的天生匹配,信息素命定的一对。   却好像都如此清醒得过分。   就连痴情,也只是一个人的深陷。   *   重新回到医院之后,薄小少爷的状况稳定了许多,甚至比预想中的恢复进度更好一些,让治疗团队的医生们面上都多了不少喜色。   说起来这也并不算太意外,其实本身S级Omega的自愈能力就很强。   他们毕竟是最高等级的存在。   假如把Alpha的能力笼统地比作攻击力,那Omega所拥有的就是治疗能力,既能安抚他人,同时也能加速自己的痊愈。   在这一方面,尤其是顶级的Omega,他们在生理和精神上都会有优势。   眼看事态在往好的方向发展,小少爷这次凶险病症的痊愈也指日可待。   但这种轻松的氛围却并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香江出事了。   何简青接到薄溪云的电话赶到病房时,他在单间病房里只看到了薄溪云,还有喻满舟正站在床尾。   闻修森不在,似乎刚刚外出了。   不过何简青没顾得上闻修森的情况,他刚刚也隐约听到了些传闻。   一进病房,关好了房门,何简青开口就再难掩惊疑之色。   “阿云,香江那边——”   靠坐在床头的小少爷抬起视线,声音倒是比何简青平稳许多。   “你从何家知道的?”   何简青停顿了一瞬,点头。   “对。”   虽然何简青和生父并不对付,但他在家里好歹也有些自己的眼线。   薄溪云点了下头,像是思考着些什么,忽然又问。   “把药剂成分替换成高浓度的洋地黄,注射给冠心病人,会导致什么后果?”   何简青反射性地回答:“过量使用洋地黄,很可能会诱发心室纤颤,从而导致病人死亡……”   说着说着,他就反应了过来。   “有人对薄先生这么做了?”   因为何简青收到的突发消息就是——   薄英诚在医院遇袭。   果然,薄溪云点了头,又道。   “未遂。”   有人趁着医护换班时调换了薄英诚的待用药物,被调换的液体中含有高浓度洋地黄和□□。   薄英诚这些天来的病情原本就很不稳定,如果不是薄英诚的护理发现了药瓶不对,这管药剂没有被真的注射进去,否则恐怕薄英诚当场就会被诱发心源性猝死。   而且薄英诚本身就是冠心病患者,假使当真事发,这也只会被当做病况突发不稳,连一点被用药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这一看,就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恶性事故。   “是今天早上的事?”何简青问,“查出指使者是谁了吗?”   薄小少爷的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他没有回答后一个问题,反而道。   “这是昨晚的事。”   何简青愣了一下:“……昨晚?”   那不对啊。   如果是昨晚的话,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大半天了。   何简青皱眉:“为什么这个消息还在秘传?”   以薄英诚在香江的地位,平日里就算他无事,都会被小报媒体扒出各种陈年旧闻来博眼球。   而这次薄英诚从入院到病危,更是铺天盖地的海量报道,最近与他相关的新闻,一直在香江各大派系的媒体稳坐头条。   可现在,薄英诚遇袭这么大的事却被捂得严严实实,各家媒体上都没有一点动静。   如果不是何家的消息,何简青也根本无法得知。   “被人压下去了吧。”   薄小少爷说着,抬手,用指背抵住了下颌。   “因为行动没成功。”   “……”   何简青眉心拧得更深。   “你是说,还会有下一次?”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幕后指使者究竟是谁,恐怕也不用问了。   薄英诚的病房早被三个儿子围护得水泄不通,牢如铁桶——还有谁能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搞动作,却不被揭发?   小少爷甚至直白地表示。   “下一次的目标,估计也会连带着我一起了。”   “老二急着用钱,要补上他那破洞的资金链。”薄溪云说,“现在他们最快能拿到钱的方法就是干掉薄英诚和我,直接瓜分遗产。”   “……他们真的会这么大胆?”   何简青仍是不解。   虽然这种事,薄尚他们真的做得出来。   “可是,如果对你们两边都下手,等真出事之后,不就摆明了是他们动的手脚吗?”   薄溪云刚刚分析的原因很直白,外人也都能想明白。   如果薄英诚和小儿子都出事,最后的获利者是谁,答案简直呼之欲出。   “就算真的能得手,”何简青问,“薄二他们就不考虑舆论压力吗?”   “他们会怕舆论压力吗?”   薄溪云反问。   薄二早就赞助过不少香江媒体,别的不会,颠倒黑白、搬弄是非的水平绝对一流。   而且香江的舆情环境整体都是如此,各大派系的媒体无不标榜言论自由、第四权力,实则却任由背后的资本操纵,肆意将大众舆情挑拨煽动。   这两天来报道薄英诚的病情时,香江的媒体们没再继续攻讦薄小少爷,这并不是因为它们良心发现,只是被斩断了金粮,才这样安分了许多。   “如果真的事成,就算之后有大量质疑,老二也完全可以利用媒体把自己洗得清清白白,甚至还能把自己打造成楚楚可怜的受害者。”   薄溪云说得很冷静。   “事后的舆论处理作用很大。在新媒体环境里,舆论记忆本来就可以任由篡改编写。”   很讽刺,但这就是现实。   何简青哑然。   他皱眉沉默了很久,才终于找回声音。   “那你现在……”   现在薄溪云岂不是很危险?   “没事的,我有安排。”   薄溪云安慰他道。   “倒是你,阿青,不然你这段时间先回去待几天?”   这次薄溪云叫何简青过来,就是为了叮嘱他。   要不行就先回去避一避。   毕竟薄溪云在医院,这里的确有风险。   而且在薄二他们之前的计划里,原本就把何家也当做了其中一环。   何简青虽然离家在外,但也难免会受到牵连。   “学校那边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吧?”   薄溪云问。   何简青却摇了摇头:“没事,你不用分心看顾我,我出来也带了保镖。”   他毕竟是香江何家的后辈。   只是,说起何家。   何简青却也没能想到,现下还要薄溪云来操心何家的事。   停顿了一瞬,何简青敛下神色,低声道。   “当年宁叔的事,是何家的错。”   薄溪云却是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何简青会忽然提起这个。   “没关系。”   小少爷没怎么在意,还笑了笑。   “过去的事,而且又不是你做的。”   “你先小心这两天的情况。”   薄溪云说,见何简青不准备离开,他也没有强求,只道。   “我会给你多加一队人手做安保,遇到情况,一定先保护好自己。”   何简青还想说什么,看着床上少年,最后却也还是点了头。   薄溪云比何简青大十四天,一直以来,薄小少爷都坚称自己是哥哥,虽然平日里的各种细枝末节,总还是要惯于操心的何简青去念叨他。   只是现在,这一刻。   何简青忽然如此强烈地感觉到。   薄溪云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   如此妥帖地照拂和关怀。   叮嘱完何简青之后,薄溪云原本想让好友直接回去,去忙自己的事。   不过何简青还是多留了一会儿,帮小少爷检查了一下当下的状态。   何简青忙的时候,薄溪云还问了他一句。   “对了阿青,闻先生的情况怎么样了?”   何简青还在给人的小腿上贴电极片,听见闻修森的名字也没抬头,只问。   “什么情况?”   薄溪云说:“就是他抑制剂后遗症的事。”   何简青的动作不太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闻修森过量使用抑制剂后的治疗计划,是单独进行的。何简青没想到薄溪云会知道这件事。   更没想到小少爷自己都病着,还这么在意别人的状况。   何简青继续低头动作,说:“没什么大碍。”   他又补了一句:“S级Alpha的身体素质本身就比普通人好,不用太担心。”   他自己现在也是S级,自然清楚。   薄溪云听了,明显松一口气:“能恢复就好。”   他还说:“这两天闻先生也好忙。”   “……”何简青无语。   闻修森这次能恢复,是因为操劳了谁?   何简青刚想说什么,就见床上少年忽然朝门外看去,面露意外。   “你回来啦?”   推开病房门走进来的人,正是闻修森。   男人穿着仍旧是雷打不动的正装,深色的长风衣颇有威慑力。   但他走到床边时垂首和小少爷说话的语调,却是低而又轻,听不出一点冷意。   “嗯。”   Alpha甚至还一丝不苟地应完了薄溪云的话,才说。   “医生叫去一趟检查室。”   “好。”   薄溪云点头,起身准备下床。   这些天少年恢复得不错,他已经用不上轮椅了。   但小少爷的脚还没沾地,就被人捞起了膝弯。   闻修森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还侧头确认了一下,小孩穿着长筒的绒袜,没有光脚。   薄溪云有些怔愣,就听见闻修森同他说。   “医生讲过,要多点接触。”   少年慢半拍地点了点头,就这么被Alpha抱走了。   临走时,他只来得及跟喻满舟说了一句。   “小鱼你不用过来啦,我一会儿就回来,你记得帮我收一下邮件!”   于是,病房里就剩下手里还拿着电磁极的何简青,以及被留下的喻满舟。   两人就这么看着小少爷被抱走,还听见了遥遥飘来的,少年询问Alpha的一点担忧。   “你这样抱我,会累吗?”   何简青皱眉,心不在焉地将仪器散落的线缠绕回去,自言自语似的低喃了一声。   “这么操心……”   薄溪云不只在叮嘱何简青注意安全、关心闻修森的恢复、担心Alpha抱他会不会累。   就何简青知道的,这两天闻修森不时外出去忙,薄小少爷也分了人手去跟着他。   但这种安排并不是对闻修森的提防。   而是保护。   何简青清楚,因为闻修森有过要和薄家兄弟同归于尽的“前科”,薄溪云现下仍旧很关注闻先生的状况。   怕Alpha会为了保护他而受伤。   明明少年自己都还是个病人。   一旁的喻满舟因为小少爷的吩咐,没有跟过去,但他也抬眼看向了室外。   心不在焉的何简青刚说完,就忽然听见喻满舟道。   “老板好像一直都这样。”   何简青的神色更微妙了。   “他一直对闻修森这么操心?”   喻满舟沉默了一会,说。   “对其他人也是。”   喻满舟来得晚,他这些天一直在补习小老板之前的信息。   包括薄溪云在香江和内陆的各种工作内容。   而在当真有所了解之后,喻满舟却发觉。   真实的薄溪云远不像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   甚至喻满舟宁愿他做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小少爷。   可实际上,少年却好像习惯了万事妥帖周全。   习惯了为每个人计算风险。   “之前他投资过一部电影,叫《表里不一》。”   喻满舟说。   “那部电影在拍摄期间无人看好,而且题材有风险,还遭遇了中途撤资,最后林殊导演迫不得已求到老板那里,终于拉到了投资。”   这件事何简青也知道,只是他不清楚喻满舟为什么忽然提起。   “最后电影上映,票房大赚,老板的分账收益超过了十亿,这部影片还拿了金象奖。”   “许多人说他运气好。”   喻满舟停了停。   而且那时还有不少香江媒体在薄二的安排下,只字不提薄溪云对影片的帮助,甚至明里暗里地抹黑小少爷,说他只会拈花惹草、祸害娱乐圈。   “但实际上,老板早就为影片兜了底,即使当时票房不好,制作组也不会亏损太多。”   喻满舟也是在这些天翻看公司材料时,才发现了这件事。   而这还只是喻满舟翻看到的一部影片而已。   之前更多的影片投资,他都还没来得及细看。   或许一直以来,薄小少爷都是这么做的。   “老板很欣赏制作组的认真态度,也喜欢导演的风格。他不仅为影片兜底,还给制作组配齐了高帧摄像设备、联络了宣传团队……为林殊他们牵线搭桥了不少之后还能用到的人脉。”   “所以就算这部影片票房不好,他们也还会有下一次机会。”   不至于赔到倾家荡产,理想梦碎。   喻满舟说。   “在成功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完全失败的准备。”   何简青沉默。   事实的确如此,越是了解薄溪云的人越会清楚。小少爷根本不像外界传说那般纨绔。   也并不像外表那样孱弱。   他的确会如此周全。   可这样,也未免太累了。   何简青隐约意识到了眼前这个总是一脸凶相的青年,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   果然,喻满舟下一句话就是对何简青问。   “你觉得。”   喻满舟绕回了那个刚刚何简青说过的话题。   “就算偏爱关注或操心。”   “老板这种情况,他真的还可能会喜欢上谁吗?”   此刻的薄小少爷正深陷风暴,独行踽踽,单只是为自己,他就要比平日付出更多百倍的小心。   而对他下手的人还来自薄家,来自与他血脉同源的所谓“亲人”。   最亲近的人,最让他意冷心灰。   喻满舟重新望向了门外,何简青也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去。   房门玻璃外,刚刚从病房出去的两人跟着医生去检查室,正好又出现在了门外,从室内也可以透过玻璃看到他们。   被抱着的小少爷又合上了双眼,轻轻靠在了闻修森的胸口。   少年漂亮的眉眼间露出了一点未消的倦意,似是仍很疲惫。   即使旁人望去,也能清楚。   置身于这漩涡之中,难以预控的感情对薄溪云来说,是一种负担。   也是更多一分的风险。   即使小少爷比谁都理智清醒,他也必须冷静地将所有计算周全。   于是好像再如何甜蜜的感情关系。   也要他谨慎地保持着随时可以抽身而去的距离。   *   香江换药事件后的第三天,相关消息已然被无声无息地压了下去。   薄英诚的病情虽然没有好转,但身体状况也没有再变差,整座医院中维持着一种异样的平静。   燕城这边,更是平和得没有任何异常发生。   不过即使如此,薄溪云身边的保护也没有减少过分毫力度。   就连之前来燕城交流的那个专家团队,也没再和小少爷进行原定的接触。   这次取消是闻修森提议的,毕竟团队曾在香江转机。而薄小少爷近来的确恢复良好,孙医生他们商量之后也就同意了这件事。   不过除了原本要为薄溪云会诊之外,这个海外的专家团队还有其他的交流任务。   所以这些天来他们一直都待在医院里,也和燕城的同行们有了不少接触。   这些和薄小少爷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他仍旧在按照原定的方案进行疗养。   只是这天下午喻满舟去拿药时,却发现了一些不对。   特殊病房的病人用药,需要在每天护士开条之后去隔壁楼的药房拿。这件事原本是闻修森在做,但闻先生最近几日忙得厉害,不一定每次护士开药时都在,所以任务就交由了喻满舟来负责。   喻满舟外表看起来颇有些凶悍,但他做事却很细致。   薄溪云的用药很多,冲剂和药片都有,每天还会根据医嘱在变。但每一份药剂喻满舟都会亲自检查核对,就连护士来给小少爷输液时,喻满舟也会盯着人家一一扫过了药袋和手环上的编码,确认一致后再继续进行。   入院这么多天以来,喻满舟从来没有过一点松懈,因着香江的动静,他最近几日更是越发严谨。   所以当拿到的药物和之前小少爷最常用的那款不一致时,喻满舟立刻就发现了。   青年并没有当即表现出来,只是不动声色地将药盒检查了一遍。   所有药盒都没有被打开过的痕迹,他又扫了一眼药条,发现上面所写和实际药物是一致的,药条上的药名编码上就有之前有轻微的变动不同。   喻满舟暗自皱眉,今天按照医嘱开药条给他的人仍然是护士长,药房里值班的人也是熟面孔。   所以,是下医嘱的医生有问题?   还是真的换了新药?   谨慎起见,喻满舟并没有把药物直接给薄溪云送过去,而是回到了病房,准备去查看一下。   虽然这事看起来不大,薄溪云的日常用药也的确会有变动,但喻满舟还是把这发现汇报给了小老板。   薄溪云正在回电话,等他查看消息的时候,正好收到了喻满舟发来的查看结果。   闻修森也到了病房,两人一同得知了这个消息——   孙医生说,今天并没有给薄溪云换药。   薄溪云的医嘱被人改过了。   听着喻满舟的汇报,闻修森皱眉,直接对薄溪云道。   “先回家吧。”   这是他们的备选方案,之前因为在医院方便小少爷后续治疗,闻修森才没有选择回家。   而现下,很明显,医院也不算安全了。   薄溪云没有异议:“好。”   他一边差人开始收拾东西,一边还在思索。   “这次会是从哪里动的手脚?”   能拥有为特殊病房下医嘱权限的人选并不多,但医生们的办公室一般不会锁门,也没有监控。假如医生临时出去的话,谁进来会动用电脑也说不准。   毕竟,对薄小少爷的保护主要还是集中在病房这边。   现下最关键的事是确保薄溪云的安全,大部分人手都来准备出院的事,调查则是另外派了人负责。   因为回家本身就是备选计划,所以小少爷收拾东西也没有花费太多时间,很快,薄溪云就被人裹好了外套,准备离开了。   来到走廊时,门边已经有了不少保镖在准备。但这毕竟是公立病房,更多的人手还在楼下等待。   保镖们也尽可能地避让在两旁,不影响其他医护的工作。   走廊中依旧人来人往,薄溪云出门后,还和几个相识的医生护士打过了招呼。   闻修森则一直跟在他的身侧。   在一个穿着白大褂戴口罩的瘦高年轻人路过时,薄溪云还多看那人一眼。   那似乎是个完全陌生的面孔。   而恰在这位陌生年轻人经过两人身旁时,闻修森忽然转身,抬手抱过了薄溪云。   少年一怔,没来得及询问,视野中就略过了一道冰冷的利光。   “你……?!”   寒光闪闪的针尖,猛然扎进了闻修森抬起的手臂!   这针尖是闻修森替薄溪云挡住的,假如男人没有及时动作,这一下,恐怕就直接扎进了薄小少爷的身体里。   而突然暴起的,正是那个瘦高的白大褂年轻人。   那人显然是发现了薄小少爷准备离开的事,知道等薄溪云回去后保护会更加严密,彻底没有了动手的机会。   所以他干脆选择了在此刻铤而走险。   四下的保镖几乎是瞬间就冲了过来,然而那年轻人的反应却更快。   现下眼见自己暴露,那人干脆不管不顾,在闻修森释放出S级的信息素威压之前,他竟是忽然从怀里掏出了一把短枪。   这毕竟是枪支管控如此严格的奶露,许多年轻人甚至都没见过真枪,更没想到会有人直接掏出这种凶器。   那把短枪的造型格外怪异,体积却很小巧,被年轻人藏在了袖中,旁人根本没有发现。   而在掏枪之后,那人连一点犹豫都没有,猛然开枪,直直地射向了薄溪云!   “砰砰砰——!!”   刺耳的破空声响起,那位袭击者终于被围拢来的保镖们按住,死死地压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走廊里四下已经传开了尖叫声,谁也没想到医院里会发生这么一幕。   而一片混乱中,被袭击者死死盯着的薄溪云忽然身上一重。   整个抱住他的男人脱力一般,倾身压了下来。   薄溪云背靠墙壁,艰难地抱住了仍在死死护着他的Alpha,少年的手无意中抬起,掌心里满是黏腻。   那是血。   滚热灼人的,从闻修森体内涌出的鲜艳血流。   少年眼廓通红,毫无自知,嗓音喑哑地喊着协助。   “医生……医生!”   刚才射来的攻击,全被闻修森严严实实地为少年挡了下来。   压着薄溪云的男人低低说了几字,声音落在近处的少年耳畔。   “抱歉。”   抱歉,还是受了伤。   但这一次,并不是Alpha有意换命,莽撞行事。   只是出于他的本能。   剧烈的疼痛和急剧失血,让闻修森迅速地虚弱了下来。男人的声音渐低,却还在轻声地安抚着双眸通红的小少爷。   “没事……Cirr……”   之前,薄溪云曾经告诉过Alpha,不许他擅自涉险。   再有下次,自己一定会发现,也一定会紧紧抓住他。   现下,在这混乱仓惶的时刻,闻修森用自己血液里散溢开来的信息素,轻轻地包拢住了颤抖的Omega少年。   对那句“抓住你”,Alpha终于低声回以了他的答复。   “我不会有事的,别怕……你把我抓得很紧。” 第88章 拒绝被养   088   因为事发在医院,伤者得到的处理很及时,满背是血的闻修森迅速地被送到了急诊室。   只是伤势检查的结果并不算好,在医护人员简单地帮忙处理止血过后,闻修森的状态却仍在急剧变坏。   他的血压和心率骤降,几乎是一脚踩在了生死线的危险边缘。   急诊科紧急联络了血库进行调血,Alpha直接被推进了手术室。   手术室外的提示灯亮起,血红的灯光带着逼人的寒意。“手术中”三个字明晃晃地悬在高处,衬得周遭一切都黯淡下来,仿佛只有这三个红字才是实质。   其余一切都好似沉暗冰冷的虚影。   手术室外的等候区很安静,一个单薄的身形坐在坚硬冰冷的金属长椅上,沉默地等待着。   少年低着头,柔软的额发散落下来,遮去了他的大半神情。   薄溪云的身上还带着血,掌心和指缝里都是一片鲜红,干涸的血渍渗进了柔软的掌纹里,好像直到最后一刻,那些血色与裹挟其中的信息素,还在努力地将Omega安抚滋润着。   Omega瘦削的后背和衣摆上也沾了血,刚才过度的虚弱让闻修森瞬时地陷入了昏迷,但昏迷之后,男人却还一直紧紧圈抱着薄溪云,把少年严严实实地遮护在自己心口,那双铁箍一般用力到僵硬的手臂,让医生们上前来帮忙时都没能把两人分开。   最后,还是孙医生提醒薄溪云用信息素试试,Omega才用自己的橙花香气艰难地唤回了闻修森的片刻神智。   在确认怀里少年已经被人护着确认安全之后,男人才终于松开了手。   而从那一刻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半小时了。   薄溪云一直坐在手术室外没有动,外面的事由魏方在负责,喻满舟站在距离长椅不远处的走廊拐角,他也上前过几次,和小少爷低声汇报过几次新发来的消息。   但薄溪云看得更多的,还是自己眼前走廊深色的地板瓷砖,和手边留存了一份的术前风险须知表单。   闻修森做的,是风险系数最高的腺体手术。   Alpha受伤最重的地方不在直接被击中的背上,而是他的腺体。内陆的枪支管制相当严格,那个前来袭击薄溪云的瘦高年轻人,他忽然掏出的短枪也不是真正填充火药的手枪,而是那种类似麻醉枪的射击工具。   所以短枪的外形才会如此怪异。   那人当时连开的三枪,射出的弹包里都是高浓度的烈性药剂。   医院根据残余药剂所做的药性分析很快得出了结果,内里成分全是直接攻击腺体的激素类药物。   而这种骇人的浓度,甚至只需要一发,就足以让尚未治愈信息素紊乱的薄溪云当场丧命。   袭击者本身就是冲着薄溪云来的,包括之前的换药,也是专门针对信息素紊乱患者所进行的攻击。   这是对薄溪云直接下的杀手。   射向小少爷的三枪被闻修森挡住,三倍的药量全部进入了男人的体内。   这种骇人的剂量,哪怕是没有罹患信息素紊乱的正常人也不可能撑得住,何况之前,Alpha也不是完全的健康。   闻修森前不久还从腺体中提取过信息素,这次过量的药物浓度,直接导致他的腺体开始从内部出血,带有着大量信息素的血液涌出体外,Alpha才会迅速虚弱得这么厉害。   这次手术,不仅要对Alpha腺体内部的出血处进行处理缝合,还要进行药物中和。   情况不好的话,甚至可能需要全身换血。   而薄溪云和闻修森的血型并不一致。   连想要帮上这么微不足道的一点忙,都无以成行。   六个小时过去,小少爷依旧坐在手术室外沉默地等。   喻满舟又上前过几次,还送上了加热过的餐点,但小少爷一点没有动,只在喻满舟汇报消息时,他才会有些回应。   手术室外的空气有如凝滞,沉甸甸的寂静压得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就连喻满舟汇报进展时,声音也被压得很低。   “魏方去问过三次了,袭击人始终不肯开口,他叔叔已经叫来了律师,还在一直联络领事馆的人员。”   之前的调查已经查明了袭击人的身份,那人名叫尚寒辰,是跟着那个从香江转机过的海外专家团队过来的。   事发之后,医院立刻报了警,但从被抓住之后,尚寒辰一直缄默不言,无论是魏方还是警察,始终没人能让尚寒辰开口。   而最棘手的是,尚寒辰是以随行人员的身份前来的,专家团队中还有一位行政人员是他的叔叔。   尚寒辰和他叔叔都不是国内籍贯,而是西欧国籍。叔叔一口否认了尚寒辰的袭击行为,完全不肯配合警方的调查,坚持要求领事馆前来处理。   现下警方已经参与了调查,对这两人的沉默反抗和矢口抵赖,闻修森的人也没办法真正强行去做什么。   事实上,根据对与尚寒辰有过通讯联络的信号定位,魏方他们也揪出了其他几个共同参与袭击的人选。   这些人倒没有沉默,也不是海外国籍,但他们都只是负责配合的人,真正的关键仍在尚寒辰身上。   只有这名袭击者掌握着最多的信息和证据。   而现在尚寒辰始终不肯开口,摆明了就是要用拖字诀。   如果当真按照他叔叔的计划,让领事馆来了人,那就可能要按照涉外案件的流程来办。   这种涉外人员的案件,处理一般都会被拖慢。况且多一个步骤就多一处动手脚的可能,有这缓冲的时间,尚寒辰的幕后指使完全有可能参与进来,更会干扰最后的结果。   只要幕后势力没被揪出来,薄小少爷就不可能彻底安全,甚至还可能会面临新的袭击。   所以现下,喻满舟的神色也很是凝重。   不过他上前也只是汇报进度,并不是让小少爷再来费心发愁。   喻满舟也清楚,小老板现在一门心思都落在手术室内的Alpha身上。   因此青年紧接着表明了接下来的打算。   “警方已经来调取走廊的监控了,魏方还在交涉,准备从薄二的雇佣交易方面进行突破——”   他正说着,沉默了良久的小少爷忽然开口,声线涩哑而冷淡。   “他不是薄尚的人。”   喻满舟身形顿了一下。   不是薄二?   这次调查虽然没有明说,但大家基本都心照不宣,现在就是薄二急于抢夺遗产,才会接连对薄英诚和薄小少爷下杀手。   在警局里,魏方几次询问尚寒辰时,也一直在用所掌握的薄二的动向对他旁敲侧击。   喻满舟没想到,小少爷忽然这么说。   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那会是谁?”   难道是薄家老大的手笔?   薄溪云没有回答,反而问:“魏方还在警局么?”   喻满舟点头:“一分钟前通话时还在。”   薄溪云直接道:“电话拨给他。”   小少爷神情很冷,漂亮的眉眼都像是结了霜。   喻满舟很快拨通了魏助理的电话。魏方的确还在警局,突然接到薄溪云的电话,他也有些惊讶。   “您有话要和尚寒辰说?”   因为调查尚没有进展,加上涉案人员的国籍问题,尚寒辰还没有被收押。   警方的询问也没有真的进审讯室,现下魏方还能和这位袭击者有接触。   虽有意外,但魏方还是迅速地依言照做了。   他还拿手机开了视频,直接把现场画面传给薄溪云看。   几人正在一个冷清的警局办公室里,尚寒辰就坐在墙边的椅子里,嘴角还带着之前被保镖按在地上时擦出的青紫伤痕,神色间没有一点波动,对魏方拿出的手机也毫无反应。   魏方之前已经询问多次,这名年轻的袭击者却一直都是这种漠视不理的态度。   魏方也不清楚,这个电话会不会有用。   略显安静的室内,小少爷冷淡的声音响起。   “尚寒辰。”   他叫了袭击者的名字。   “你跟着薄青多久了?”   薄青?   魏方和电话那边的喻满舟都有些意外。   这是薄家老三的名字。   但让他们更意外的,却是尚寒辰的反应。   只见这个无动于衷了许久的瘦高年轻人,一听见薄青的名字,神色却忽然变了。   尚寒辰似乎也察觉了自己的表现,很想把情绪压下去,但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   “关你什么事?!”   声音里带着明显被戳中心事的失态。   小少爷的声线依旧很冷漠,电话那边的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   “薄青带你去见过他的好二哥吗?”   尚寒辰咬牙,下颌死死绷紧,眉目间流露出了一抹阴冷。   魏方看着他,微一皱眉。   这种性格和反应,竟是和高傲阴狠的薄二少有几分相似。   “没见过,是吗。”薄溪云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是不是也从来不许别人轻易评判他的二哥,你在他面前做什么都可以,唯独无意间提起薄尚一句,他却会突然生气?”   这下不止魏方,连喻满舟都逐渐地听出了一些端倪。   薄三,和他二哥……?   再看通话视频,画面里的尚寒辰早已不见了之前的漠然,双目都有些赤红充血。   尚寒辰双拳紧握,指尖深陷掌间,几乎是强行才按捺着让自己平复了下来。   他冷笑了一声。   “你胡编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他冷笑的时候,就更像了。   连只见过薄二照片的喻满舟都察觉了出来。   那凌厉的单眼皮和上扬的眼尾,简直和薄二一模一样。   听着尚寒辰的否认,小少爷面无波澜,眉眼和声线一样冷淡。   “那你可以试试看。”   “这次你赔掉前程的舍命举动不会让他感动分毫,只会成为薄青用来讨好二哥的一笔功劳。”   “为了薄青,你会咬死不肯交代幕后指使,而他完全能高枕无忧。最后薄青赔掉的不过是一个替身,换回的却是正主的青眼……”   “够了!住口!!”   “哐!”   一声重响盖过了手机里薄溪云的平静声音。原本贴在墙边的实木椅子硬生生地被拖出了一寸,在地板上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替身”和“正主”的字眼彻底激怒了尚寒辰,他盯着手机的目光几乎带着血一样的浓郁恨意。   而说完这些话的薄溪云,已经不再理会尚寒辰,转而冷声道。   “魏助理。”   魏方立时应了。   “您说。”   “剩下的事辛苦你了。”   小少爷的语气并不算严厉,却好像有着让人由衷听应的感染力。   “我希望在他术后醒来之前,能了结这个案件。”   这位他,指的是谁,不言自明。   魏方肃色。   “是。”   直到电话挂断,视频那边的声响彻底消失。   站在小少爷身旁的喻满舟还未从惊讶中彻底回过神来。   而少年已经将手机放回了喻满舟手中,低低说了声。   “谢谢。”   “不用……”   喻满舟下意识接了一句,这才回神。   所以,薄三和薄二……?   小鱼同学到底还是年轻,刚刚的对话听得简直目瞪口呆。   只是看尚寒辰那恼羞成怒的反应,也能让人清楚。   那就是直接印证了薄小少爷说的事。   挂完电话,薄溪云就没再说什么,仍旧沉默地继续等待着手术。   喻满舟则和闻修森在警局的人保持了联络,没过多久,就得到了新的回复。   果然,之前几次三番都没能让尚寒辰开口的询问,这次终于有了进展。   再加上警方调取的现场监控,这下,就算是尚寒辰的那位叔叔,也没办法再拖延时间了。   有了突破,之后的进展就变得相当顺利。   魏方他们很快从尚寒辰那里,拿到了指认香江薄家的证据。   这次袭击薄小少爷,果然是薄二的计划。   只不过,执行者并不是薄二的人。   正如小少爷在通话中所说,为讨好二哥,薄三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   而尚寒辰是薄三的情人,因为叔叔的关系,尚寒辰这次在专家团队于香江转机时,成为了团队的随行一员,他得以不动声色地接近了安保严密的薄小少爷。   包括之前被喻满舟及时发现的换药一事,也是尚寒辰借着叔叔的便利,去医生电脑上偷偷调换了下给小少爷的医嘱。   在发觉薄小少爷准备离开后,一心想要为薄青完成计划的尚寒辰,就不顾暴露地直接向人开了枪。   也是因为尚寒辰没有受过系统的正经训练,才会在离那么近开枪的情况下,仍被闻修森挡开。   而这件事里,最让人震惊的,无疑是薄三这个人。   即使喻满舟近来已经接触了不少薄家信息,但他也只知道薄三始终跟薄二一个阵营,连薄家老大都被他俩共同压了一头。   却没想到,其中还会有这种辛隐秘闻。   想到这儿,刚接完电话的喻满舟不由看向了长椅上的小老板。   几个小时的长坐,哪怕换个身强体壮的普通人,恐怕也会显露出倦意。   但灯光下的少年依旧脊背笔直,任由那等待的长长时间在沉默流逝。   警方和闻修森的属下数次询问都没能有所收获,小少爷却是只凭一通电话就取得了突破。   喻满舟很清楚薄三的这些事有多么隐秘,就连一直负责盯着香江动向的同事,对此也并不知情。   甚至可能连薄二本人都不知道——不然以他的性格,对待薄青时不可能还这么平静。   可身为旁观者的薄小少爷,却是一眼看清。   让人不得不慨叹。   小少爷看人的眼光,着实是如此精准毒辣。   喻满舟不知道的是,在更早之前,另一个世界里,薄溪云也曾有过同样的表现。   对白家的那位表兄,少年也是如此。   一针见血地拆穿了白宋是因为嫉妒才恶意针对他的隐秘心思。   警局那边的调查还在继续,而直到遇袭事件发生的八个小时之后,手术室外的提示灯才终于熄灭。   冷冰冰的金属门从内部开启,一架挂着液体袋的病床被推了出来。   门外的少年早就起身迎了上去,目光直直盯着侧躺在病床上的Alpha那冷俊苍白的面容。   Alpha的唇色也很白,脸上没有丝毫血色。   “手术很成功,观察期过了,人也顺利醒了。”   医生麻利地交代。   “现在麻药还没有完全消退,三个小时内别进食,别喝水,别入睡,困的话等三小时后麻醉过去了再睡。”   薄溪云匆忙点头:“好,谢谢您,辛苦了。”   病床他一个人推不动,旁边已经有保镖过来,接手了动作。   薄溪云正小心盯着Alpha手背上的针和微晃的输液袋,忽然见侧对着他的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少年愣了一下。   虽然刚刚才医生听过说已经清醒,但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男人还张了一下苍白的唇,说了句什么。   薄溪云没有听清,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轻声问。   “什么?”   闻修森又说了一遍,但声音依旧很低,听不太清。   开口的时候,男人似乎还牵扯到了伤处,不由微微蹙眉。   薄溪云一下就担心起来:“要不先缓一缓再说,疼吗?”   “没关系,”旁边帮忙按电梯下楼的医生见状,道,“这是麻醉还没全过去,不会疼的,想说的话说就可以。”   这时候病人的意识还不算清醒,大多连眼前人是谁都认不出来,开口说的也都是心底最惦记的事。   之前还出过新闻,有小学老师手术后麻醉未消,直接在病床上旁若无人地讲解起了数学题。   听医生这么说,薄溪云才重新望向Alpha的唇。   男人又低低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薄溪云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听见了闻修森这时最惦记的心事。   只是听清之后,少年抿唇,苍白了许久的眼廓却忽而又晕开了薄红。   闻修森在说。   “外套,我的。”   “记得给Crruis披上。”   不想他少了保护抵挡。   ——别让他着凉。 第89章 拒绝被养   电梯运送病床下了楼,从手术室重新回到了病房区。   因着薄小少爷之前的病房还没退,现下闻修森也被推回了这个房间。   等新的病床在房间内被安置好,等待的众人也围了上来,将病床严严实实地包了一圈。   因为负责手术的是急诊科医生,并不是孙医生他们,所以医生们也忧心了许久。   见结果如此顺利,大家才终于松了口气。   病床上的Alpha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医护们也知道闻修森现在麻醉未消,因此并没有多问,只是纷纷搭手,帮忙调整了一下Alpha后背伤处的医用绷贴,以及垫在他肩颈下的护具。   袭击者拿的工具虽然不是真枪实弹,但那接连刺入Alpha体内的弹药依旧在男人的背上豁开了口子。   闻修森的后背被缝了三十几针,最脆弱的腺体部位更是不得不被医生剪开了两个创口,才完成了全部的处理和清瘀。   因为做了腺体的手术,Alpha现在不能平躺,肩颈都需要有包着软海绵的护具做支撑。   医生们调整完护具,还给床边的薄小少爷指导了一些使用要点。   少年都一一记下了。   Alpha的手术记录刚刚才传过来,医生们还纷纷讨论了一下闻修森的情况。   外围的何简青皱了皱眉,看着仍守在床边的薄溪云,忍不住低声劝他。   “阿云,手术结束了,你也稍微歇一歇吧。”   “好。”   少年点了下头,应了一声,视线却还目不转睛地落在闻修森身上,显然听得没怎么认真。   因为医院的防控安排,手术室外不允许多人聚集,所以何简青之前没能上去陪薄溪云一起等。   但他也从喻满舟那里得知了少年的状况:“你已经守了七八个小时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再过来吧。”   小少爷这时才抬起了眼睛,却摇了摇头。   “我要再陪他一会儿,医生说他术后三个小时内不能睡。”   何简青说:“这种术后照看,可以请护工过来,他们也比较专业。”   “不用,”薄溪云道。   越是高级的Alpha对气息越敏感,现在闻修森肯定不喜欢陌生气息的靠近。   “我请教过医生了,大部分的工作我都可以完成,有力气不够用的时候,还可以找林哥他们。”   林哥指的是闻修森的保镖领队。   何简青还想再说些什么,小少爷却已经轻轻摇头,制止了他的话。   “阿青。”   薄溪云声音很低,目光落回病床上男人英俊安静的脸庞。   “他是为我伤的。”   何简青很低地叹了口气。   因为旁边还有医生们在商量,两个人的对话也没显得多么明显。   何简青想了想,还是道。   “阿云,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我希望你不要太过自责。”   “Alpha有这种本能,尤其是S级的Alpha,他们的领地意识很强,会更看重Omega的安全。”   何简青还转头,叫了一声自己的老师。   一旁的孙医生听见两人的对话,也点头道。   “Alpha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Omega。”   不过还有句话,孙医生没说。   ——上次发热期的过程中,闻修森并没有标记薄溪云。   所以现在似乎也还不能讲,薄溪云就是闻修森的Omega。   只是刚刚的手术过程其实也相当凶险,孙医生还和手术室里通过电话,因为不想等在手术室外的薄溪云担惊受怕,才没有告诉他。   手术中,Alpha几次出现血压和心率不稳的状况,那些过量的高浓度烈性药物,已经进入病人体内,开始攻击起了他的腺体和心脏。   好在几次危险边缘,闻修森都有惊无险地挺了过来。   孙医生也听到了,Alpha术后醒来,麻醉未消的第一句,就在念薄溪云。   或许将闻修森从死亡的悬崖边拉回来的正是他对Omega的挂念,从这角度讲,也是Alpha的本能促使了他的求生。   而薄小少爷听完何简青的话,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只点点头。   “我知道了,谢谢,辛苦大家了。”   少年又一一向床边医护致了谢,和医生们聊过几句,才最后送走了众人。   因为病人需要休息,其他人都先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了床上床边两个人。   薄溪云坐在床侧,轻轻握住了闻修森没有扎针的那只手。   少年还记着三小时不能睡的事,他看了看时间,准备等闻修森一困,就捏捏对方的手指。   不过薄溪云才捏过一次,就见床上的男人抬眼看了过来。   医生说过,术后病人的麻醉还要持续好一会儿时间,虽然药效会逐渐消退,不至于一直像之前那样昏沉到难认出人,不过许多人的反应也会像醉酒一样。   等到清醒之后,还会根本不记得。   薄溪云以为Alpha也没清醒,只是无意识地朝有光的地方看了过来。   但他还是轻声问了一句。   “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男人却是口齿清晰地答复了他。   薄溪云有些意外,他又盯着Alpha的眼睛看了看,才发现。   “你醒了……?”   “嗯。”   闻修森的眸光清明,已然没有了之前的昏沉之色。   Alpha说话的声音低了些,但字音都很清楚。   “听见声音,醒了。”   薄溪云略带歉意:“刚刚大家在病房说话,吵到你了吗?”   床上的男人微微垂眼:“不是。”   他淡然地望着身旁的男孩:“听见了你在叫我。”   闻修森已经醒了,却也没告诉薄溪云,在刚才的漫长昏睡中,自己数次隐隐意识涣散,几要彻底坠入黑暗。   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动作着刚刚恢复知觉的手掌,握住了掌心里少年微凉的手指。   “隔着手术室的门,听见了你的声音。”   闻修森说。   “所以醒了。”   少年怔了怔,安静了一会儿,才道。   “手术室外,走廊里要求肃静,我好久没有说话。”   Omega抿了抿唇,低声说。   “我一直在心里念你。”   “嗯。”   闻修森看着他,一贯冷肃的眼眸里,浮现出了很淡的含着光的一点笑意。   “我听见了。”   反倒是小少爷的眼尾复又染上了一层很是浅淡的薄红,他还无意识地握紧了闻修森的手,把Alpha的手用自己的两只手掌包了起来。   直到闻修森用指尖勾了勾小孩柔软的掌心,示意自己的确没事,Omega才回神。   他一时又有些忙乱:“累吗?你要不要歇一歇?”   说着,薄溪云又想起来:“不对,你现在还不能睡。”   也还不能喝水。   小少爷匆忙起身,找来柔软的棉柔巾,蘸上纯净水,小心翼翼地给男人润了润微干的唇。   看着少年的动作,闻修森又道。   “你不用太在意。”   他安慰Omega。   “这次对我来说,也不是意外。”   “什么?”薄溪云没太听懂。   为什么不是意外?   但闻修森没有立刻回答。   直到还想做护理工作的小少爷被盯着坐回了床边的软椅上,男人才终于给了答案。   “Crruis。”   闻修森轻声叫他。   “我是一张底牌。”   事发之前,虽然小少爷已经有了层层的安保和防护,但闻修森仍然守在少年身边,很少离开。   因为人类的体质决定,S级Alpha才是反应最快的人群。   所以,从一开始,闻修森就把自己安排做了薄小少爷的最后那道贴身保障。   只有他,才能万无一失地为少年阻隔一切风险。   “所以,不是意外。”   闻修森说。   “有危险,我一定会护住你——对我来说,这是必然。”   不过刚刚说,   薄溪云微怔。   没等他回神开口,闻修森又想到了什么,说。   “不过,这应该不是Alpha的本能。”   慢了半拍,薄溪云才反应过来。   会说这个,显然闻修森听到了之前在床边,薄溪云和何简青的对话。   Alpha的本能是护住标记为自己所有的Omega。   只不过,闻修森似乎不属于这种状况。   “不是Alpha的天性。”   “保护是我喜欢你的本能。”   之前刚刚得知病人术后不能直接睡觉的时候,薄溪云还暗自思忖过不少阻止人睡去的办法,比如捏手指,再比如多找一些话题来聊。   即使闻先生没力气回话也没关系,他可以自己说。   结果现在,小少爷却发现。   好像不知怎么回话的人,反倒成了自己。   闻修森并没有说太多,见少年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无措,他还又轻轻握了握小孩的指尖。   “Crruis,我解释这些,只是希望你不要责怪自己。”   男人又缓声道。   “等待麻醉的时候,我还听到了医生的对话。”   薄溪云被对方的话吸引回注意力,下意识接了一句。   “什么?”   闻修森看着他,道。   “医生说,有个Omega想请他们从自己的腺体提取信息素,供我手术和养伤时使用。”   “……”   薄溪云的脸色微白,唇张了张,到底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那是他在术前的请求。   但因为这对Omega来说太危险,被医生断然拒绝了。   “我清楚你的想法。”   闻修森并没有责怪他。   “但不需要这样的同等偿还。”   “感情不需要,我也不需要。”   少年终于彻底红了眼廓,难过地垂下视线。   “对不起……”   被发现了。   被发现的,不只是Omega在术前盲目试图偿还的举止,还有他那不够纯粹的心意。   不是单纯因为喜欢而生出的在意。   更多是想要弥补的偿还心理。   甚至之前薄溪云听说闻修森需要疗养,就放弃了追问医生的事也是一样。   看在旁人眼里,像孙医生和何简青都以为,那是薄溪云的喜欢。   可是闻修森却早就发现。   那是不愿亏欠。   Alpha的声音依旧没有分毫冷意,一点不像平日里他惯常的语气。   “不需要道歉。”   闻修森只是耐心地告诉Omega。   “不是你做得不对。你根本没有亏欠谁。”   薄溪云的问题,对感情关系的排斥与逃避。   闻修森早就看了出来。   也用自己的方式给了他回答。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在遇袭昏迷之前,Alpha就如此夸奖和安抚过他。   “你把我抓得很紧。”   少年哑然失声。   许久,他都没能回答一句完整。   薄溪云又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闻修森对他的感情,可是过往的沉沉阴影仍如浓云一般将他困拢。   少年吸了一口气,终于哑声开口。   “我也不知道……要怎么讲,只是现在,可能还……”   “不着急的。”   Alpha的声线依旧很温沉。   “你已经很厉害了。”   薄溪云抿唇。   他也一直知道。   闻修森从来没有急切地强求过什么。   少年还记着闻修森之前那句“对我,不用抱歉”的话,到底还是收回了自己的“对不起”。   他干涩地笑了一下:“我做得这么糟糕……还被你夸好。”   闻修森看着他,却问得很认真。   好像当真心有疑惑。   “哪里糟糕?”   薄溪云眼眶发酸,却又不由得弯起了唇角。   “Sylva。”   他低声。   “你看我不客观。”   那是闻修森的英文名字。   Sylva,广袤连绵的古朴森林。   “或许是吧。”   闻森林先生倒是没再否认这句话。   “我对你有偏爱。”   Alpha的术后恢复相当顺利,当晚,在麻醉药效消退,撤掉止疼泵之后,闻修森也没有出现什么难捱的反应。第二天,Alpha已经可以自行下床活动了。   让人不得不感慨,S级Alpha的体质的确强悍。   不过闻修森能这么早下床,主要是因为他的四肢并没有大碍。   但Alpha腺体的恢复却是一个长期过程,之后各种用药的刺激对他来说也不会少。   闻修森倒没觉得有什么,他之前过量服用抑制剂时,也有过不少异样反应。   不过小少爷对此却非常上心,除了必要的工作时间之外,他几乎一直在关心这件事。   薄溪云非常想找到一种药物刺激之外,能温和安抚Alpha病人的方式。   他目前能想到最有效的办法,自然就是自己的信息素。   只是少年那个提取信息素的方法早就被医生否决过了,虽然闻修森之前就这么做过,但薄溪云的身体却没办法和Alpha相比。   如果真要扎穿腺体去提取,在治好闻修森之前,小少爷就先要撑不住了。   很快,医生还给两人带回了一个颇有影响的消息——   术后,病人需要停用抑制剂。   出于对腺体的保护,减少刺激。   至少三年之内,闻修森都不能再使用抑制剂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闻修森明显察觉到身旁的少年似乎有些僵硬。   不过老实说,抑制剂,发热期,这些词对于小少爷来说,的确不太友好。   上一次发这期,Alpha早早注射过抑制剂,却还是昏天黑日地一连把人折腾了一周多的时间。   惹得小少爷声带哑了整整半个月。   而现在,虽然还没到Alp   ha第二次发这期的时间,但不能抑制剂这个消息,对Omega小少爷来说意味着什么。   ……或许都很难冷静去想。   眼见少年背脊微僵,却还努力装出没事的模样。闻修森看得心软,正想伸手安抚一下对方。   但他却意外发现,小孩似乎有些异常。   一向对医生叮嘱听得很认真的小少爷,这次却好像并没有专心在听,反而转着眼睛,视线慢慢在周遭扫过,似乎在找着什么。   等医生走后,闻修森不由询问。   “怎么了?”   但薄溪云的动作比他的询问更早,小少爷并没有说话,反而直接伸手过来,捏住了闻修森的领口,动手就想去解他的衣扣。   只是瞥见男人颈间新换的白色绷带时,Omega的顿了顿,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收回了手。   不想碰到Alpha的伤口。   “Crruis?”   闻修森没来得及追问,就见小少爷已经利落地下了床,踩着拖鞋快步走出几步,跑到了衣架旁。   他踩的还是闻修森的拖鞋,鞋子比脚至少大两号,落在地上拖出啪塔啪塔的声响。   走到衣架旁,薄溪云抱下了一件宽大的外套,想了想,又拿下一件风衣,一起抱过来,回到了床边,才用两件衣服好生把自己裹住。   外套也大了整整一圈。   那两件都是闻修森的衣服。   或许是闻修森这些天换了病号服,穿外套的时间并不多,衣服上留下的味道已经淡了些。   小少爷把自己用衣服裹好了还不够,又踢掉拖鞋上床,主动钻进被子里,缩到了Alpha的怀里。   把自己裹得圆滚滚的少年在闻修森怀里动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姿势。   Omega裹得太严,外套又如此宽大,以至于少年连头都被衣服包了进去,还是闻修森伸手,才把小孩的脸从自己衣服的闷头兜套中解救了出来。   像是为了感谢,露出脸来的少年直接偏头用脸颊蹭了蹭Alpha的手掌,才终于开口。   “我想到了一个或许可以尽快治好你的办法!”   Omega的声音显得很快乐,随即,他又把尖尖的下颌埋回了宽大的衣服里,好像要把自己整个包裹在熟悉的气息中。   这么说话时,少年的清润的声线都模糊了几分,软软黏黏地隔着衣服传出来。   他眨了眨眼睫,还用那双露在外面的漂亮的眼睛,望着闻修森。   “你标记我吧?”   闻修森立即察觉了异样。   怀里的Omega脸颊发红,耳尖滚热。   还有此刻少年这异样的表现。   这是……   Omega热潮期的前兆? 第90章 拒绝被养   因为之前发生在医院的那场袭击,这些天来,闻修森和薄溪云两人大多时间都在处理香江相关的事务。   薄家必须要对这次袭击有个交代。   不过除此之外,闻修森也察觉到,薄溪云似乎还一直在等待着什么。   他时不时地就会对着日历盯上好一会儿,不知在想什么。   只是最近理应没有什么特殊日期才对,即使是香江那边,一切也都按照预想在发展,并没有什么差乱。   所以闻修森也问过薄溪云,他在等什么。   薄溪云只说没有,还摇头不肯承认自己有等谁。   直到闻修森上次换药时,旁边有医生在闲谈,他才听见医生说,小少爷去问过。   自己的发热期什么时候才会到。   闻修森这时才清楚,少年究竟在等什么。   薄溪云之前被询问时不肯告诉Alpha,显然是因为不好意思。但其实真正得知这个答案时,闻修森并没有过于多想。   因为对Omega小少爷什么时候才会进入热潮期,闻修森比他本人了解得更清楚。   闻修森每天都会从医生那里询问Omega的当日的即时数据,包括寻常指标以及恢复进度,他一直掌握着少年的状况。   薄溪云最近并不会有发热期。   他的信息素浓度还远远不够。   其实本来,Omega的信息素浓度没这么低的,之前偶尔一些时候,他还会有上升起伏。   只是在上次Alpha的发热期时,薄溪云被消耗得过于厉害,之后的数据才一直没能涨起来。   虽然因为得到Alpha信息素的充足灌溉,小少爷的信息素紊乱得以平复了许多,但他酸软过后的这段时间,信息素却都不会太浓郁。   前两天,孙医生也和闻修森聊起过这件事。   他们推测,Omega的发热期很可能会和闻修森的下次一起到来。   闻修森听到时还想过,这倒算件好事。   也省得自己下一次再吓到小孩。   只是,Alpha怎么也没有想到。   现下少年却提前出现了这种征兆。   Omega身上裹着两层宽大的外套,但这却一点没能阻隔他身上慢慢烧起的高温,少年整个人靠在闻修森的怀里,还调整了一下,给自己挪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潮热的体温传递过来。   如此暖融融地烘在了闻修森的心口。   像一只小蜡烛。   闻修森是一个成熟且正常的成年男人,自然知道这是Omega发热时的筑巢举动。   这时候的Omega会不自觉地依恋Alpha,寻求信息素的抚慰。   所以薄溪云才会对两件外套和闻修森整个人,都贴得这么近。   只不过小少爷的情况还有些不同,闻修森抬手时,就听见少年道:“你不要动。”   薄溪云说得很认真:“我来。”   “你别扯到伤口。”   他好像连Alpha多费一点力气都舍不得,主动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间扒拉开一条小缝,将自己的双手伸了出来,用两只细胳膊环住了闻修森。   Alpha穿着病号服,薄溪云本来是隔着蓝色外衫抱住对方的,他想了想,还又从衣服下摆里把手伸了进去,更近地贴住了了男人紧实有力的侧腰。   “……”   闻修森没有说话。   因为小少爷谨慎的叮嘱,他并没有流露出自己的信息素——薄溪云说,这样可以降低一点Alpha的消耗。   但有什么其他亟待消耗的东西,却好像要主动流露出来了。   闻修森只能庆幸自己中午划掉了餐单上原定的补汤,没有被多余补养到过分血脉偾张。   只是这点幸运也没起到太大用处。   因为真正在拱火的,还是他怀里的小少爷。   Omega的耳廓和侧颊熏染着绯淡的薄红,他抿着唇,似乎在认真思索,却没得到答案。   “要怎么标记呀?”   这种时候的薄溪云异常坦率,不懂就问。   他还倾身趴伏在了闻修森的肩上,主动将自己光洁的纤白脖颈露在了Alpha的面前。   “你要咬我吗?”   小少爷没让闻修森流露信息素,自己的味道却已经悄然漫散了开来。   房间里满屋都是如梦似幻的清甜,似有微风拂面。   春日晴暖,橙花醉人。   闻修森眸光微动,他很慢地吸了口气,才将视线从近在唇畔的洁白后颈上缓缓挪开。   随即,Alpha抬手。   ——按下了床边的呼叫铃。   听见动静,少年偏头看向呼叫铃,愣了愣。   那是叫医护人员过来的按铃。   闻修森这时才稳下声音,音色略低。   “现在不行。”   护士姐姐很快应声过来,又叫来了医生,医生查看了小少爷的症状之后,也有些意外。   “不应该啊,他的信息素浓度的确不高。”   不可能是进入了发热期。   Omega又被带去做了更加细致的检查,从血压到信息素指标尽数都验了一遍。   结果依旧和闻修森与医生的判断一致。   少年现在理应不该会有发情期的表现。   最后,还是孙医生在和同事们讨论之后,得出了一个可能。   “假性发情?”   闻修森皱了皱眉。   孙医生点头。   “应该是心理层面的状态影响了生理反应。所以虽然小云还没到发热期,身体却自发出现了这些症状,和假孕的概念有些类似。”   闻修森想到了什么,低头看向怀里的男孩。   “心理层面……因为他太想给我帮忙了?”   闻修森记得,前两天少年就一直在数日子似的等着自己的发热期。   孙医生也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因为太想帮到闻老师,才出现了这种反应。   “他的表现和发热期很像,信息素浓度却没有跟上。”   闻修森沉默了一瞬,问。   “现在该怎么处理?”   孙医生也看向了小少爷。   闻修森虽然背部和腺体有伤,但S级Alpha本身体力恢复就快,他的动作已经没什么大碍,检查也全程是他抱着小少爷完成的。   现在,闻修森也还抱着小少爷。   相比之下,Omega就显得没精神了许多。   少年裹着外套靠在闻修森怀里,脸也埋在了闻修森的颈窝里,只露出半边细白的下颌,整个人看起来都恹恹的,没什么动静。   “需要的话,我等下可以给小云开一点缓和药剂。”   孙医生提供了解决方法。   他顿了顿,又道。   “或者,也可以按照对待真正发热期的方法来处理。”   孙医生这个提议也有一部分是处于为闻修森考虑,毕竟Alpha的腺体带伤,天命Omega的信息素能够毫无刺激地抚慰他。   闻修森却没有犹豫地直接拒绝了。   “现在标记会太疼。”   少年的信息素浓度还不够高,这种情况下被咬破腺体,简直是活受罪。   Alpha还道:“我现在用着药,可能会影响到他。”   这两天闻修森的体内有不少药物杂陈,现在标记,恐怕他置换给Omega的信息素也不会太纯粹。   对闻修森的选择,孙医生倒是没太意外。   “那我现在开药。”   他又叮嘱:“在他症状消失之前,你可以适当多陪陪小云。”   闻修森谢过孙医生,就先带着薄溪云回了病房。   虽然小少爷并不是真正的发热,但外面溢散交杂的各种信息素,也可能会让现在的Omega不舒服。   医嘱交给了保镖去拿药,两人回到了病房。   虽然在闻修森的耐心哄劝下,小少爷终于放弃了略显沉重的外套。   只是薄溪云松开两件大衣之后,转而就捏住了闻修森的衣角。   尽管是假性潮热,但Omega却一直很黏人。   倒是和真正发热期的表现很像。   更多几倍地惹人心痒。   被身体的热度影响,少年现在的思绪也半醉半醒,仍然有些昏沉。   但他抬起眼睛向上望过去时,却也看出此刻Alpha沉凝神情中的严肃。   “Sylva。”   薄溪云轻声开口,问。   “我给你添麻烦了吗?”   “没有。”   闻修森闻声,低头看人。   “怎么会这么想?”   Omega安静了一会儿,好像在努力地让自己表现更清醒一点。   “我上次主动贴近你……结果睡醒之后,情绪却很差。”   那还是闻修森向他告白之前的事,那晚薄溪云因为缺失信息素,主动建议了睡前补课。   第二天醒来却懊恼自己被信息素支配,还迁怒了闻修森,没有让他亲。   小少爷很乖地向人认错。   “这次,我一定会改正的。”   “没有。”   闻修森无声地叹了口气。   却还是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少年细白的脸颊。   手感好软。   “不是因为这些。”   看着怀里这么乖的小孩,闻修森更忍不住想要叹气。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坦白。   “是怕我自己毅力不足。”   没办法坐怀不乱。   Omega好像没太听懂,看向闻修森的目光有些茫然。   闻修森还没多解释什么,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   孙医生推门进来,他刚刚想起了什么,顺便过来和两人补充这一句。   “对了,如果小云现在不适合标记的话,也可以换另一种方法,给他足够的信息素安慰,帮他度过这回的假性发热。”   闻修森问:“另一种方法?”   没等孙医生回答,这一次,就变成了薄溪云先开口帮忙解释。   聪明的小孩从上次听孙医生和闻老师说时就记住了,现下的语气也轻快坦然。   “就是给予体液的方法呀。”   这还是之前闻修森说过的。   体液里,可是有相当充沛的浓郁信息素。 第91章 拒绝被养   091   “对。”   孙医生也点头。   “你们可以商量着试试。”   交代完之后,孙医生又叮嘱了几句,才从病房离开。   走的时候,他还细心地帮忙关好了房门。   室内重新剩下了两个人,一时有些安静。   从听到薄溪云说“给予体液”开始,闻修森就一直没有动。   直到这时,男人才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怀里的Omega,征询似的问他。   “你可以吗?”   薄溪云很快点头,没有一点退缩的样子。   看起来像一个不管倾授什么、都可以全盘学会的乖孩子。   随即。   “唔……”   病房内再没了说话的声音,只有低浅的水声与鼻音浓重的呼吸音。   闻修森的腺体是在药物作用下导致的内出血,并没有严重的外伤,加上手术及时,他现在的恢复也还算良好,信息素的状况其实没有受到太大损伤。   只是小少爷担心他,一直很严谨地照看着病人,不想Alpha再有损伤。所以现下,闻修森也没有将自己信息素扩散开来。   可那熟悉的霜雪气息,却依旧在唇齿间蔓延开来。   并不寒冷。   似烧雪融冰。   仰起下颌接受亲吻的小少爷渐渐支撑不住,身体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   薄溪云本来就体型偏瘦,确诊了病症后又清减过几分,现下即使靠在对方怀里,压得也不重,反而是轻轻小小一团窝在人心口,让人只想把他圈得更紧一点。   只是Omega自己渐渐被这交换的过程唤起了之前的记忆,以至于他的指尖都无意识地有些发抖轻颤。   那不分昼夜、漫长至极的十天,到底还是阴影太重了一点。   直到室内突然响起了电话声,用新一种方式给予信息素的过程才暂时中止。   闻修森拿过自己的手机,按下接通,停了两秒,才放到耳边。   “喂?”   男人的声线已经恢复了平稳,但细听还有一分沉哑。   这时打来的是个工作电话,事关香江此刻的变局,需要实时汇报。   本来这个时间,也是闻修森和薄小少爷该忙正事的时候。   闻修森凝神听着,极偶尔才会回应几个字。   电话维持了有一会儿才挂断,听完,闻修森面露凝重。   直到放好手机,他才收回视线,看向了自己胸前。   倚在Alpha心口的小少爷低慢地轻喘着,好像还没能缓过来。   但即使如此,见电话挂断,薄溪云却主动仰头,凑近了上来。   像小猫咪黏上来用小脑袋拱人一样,他轻轻贴了贴闻修森的唇。   “可能。”   Omega声音还带着些微喘,听起来莫名湿漉漉的。   “只能交换一点这种……”   少年说得很小声。   “没办法吃别的液体了……”   闻修森刚刚接过工作电话,再加上他很清楚薄溪云现在还需要静养,所以刚刚即使是吻到最热的时候,男人自己也还保有分寸。   他本来真的没想欺负小孩,可是听着薄溪云这么说,任谁也不可能按捺得住。   于是Alpha还是追问了一句。   “为什么?”   Omega抬眼看他,眼眸里含着水汽,长睫根部更是全湿透了。   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因为……不想你受伤,要我来动。”   回想起上次的彻夜操累精疲力竭,小孩不由得红了眼睛。   “我自己动,好难……做不好……”   薄溪云连被迫承受都如此艰难,更遑论是自己来主动。   以他的体力,恐怕连吞吃之前都难支撑得住。   “对不起……”   Omega的道歉听起来很是可怜,白皙清丽的面容还露出难过,带着自责。   闻修森的胸口极缓慢地起伏了一点幅度,凌厉的下颌线条绷得很紧。   他有意想安慰可怜的乖小孩,想说没关系,但真正动作时,却还是先低下头去。   近乎带点凶意地吻住了毫不自知的小少爷。   ——只能先用交换这种液体的方式,聊以慰藉。   暂时弥补另一种体液的遗憾。   闻修森的电话响过后没多久,魏方就过来了,喻满舟也跟在后面,一同进了病房。   两人都是特意消过毒才来的,怕带入什么混杂的信息素,所以才慢了一步。   结果他们进来后,就看到了还抱着小少爷的闻修森。   因为Omega症状未消,闻修森并没有要把小孩放开的意思。   虽然两人并没有做什么,但室内弥漫的清橙香气却很明显。   看着虽然安静却眼廓红红的小老板,喻满舟望向闻修森的视线,不禁充满了无声的谴责。   魏方和喻满舟一起过来,要忙的自然是正事。   这两天,事态发展的重点仍然在香江那边。   在前些天闻修森替薄溪云挡下攻击的同时,香江医院里的薄英诚也再度受到了一次暗杀式的袭击。   这回比上一次的隐秘换药更为凶险,袭击者非常明确地一定要将薄英诚置于死地。   好在薄英诚虽然病重昏迷,并无反应,但他身边的保镖却敏锐地察觉了端倪,不仅拦下了这次攻击,还将袭击者当场生擒。   袭击者迅速被交送香江警方,没用多长时间就被审问出了幕后指使。   再加上燕城这边,尚寒辰被突破后交待出的种种证据,事情很快有了交代。   针对薄英诚和薄小少爷的袭击均出自薄家二少的指使安排,薄家三少则是全程知情。   而薄青非但没有制止,反而助纣为虐,因此以从犯的身份,和二哥一起被警方拘捕了。   这么大的事故,在香江不可能瞒得下去,很快,这个豪门残杀的消息就被引起了轩然大波,在整个香江被传得沸沸扬扬。   不过现下,对于薄二他们来说,舆论的压力已经完全排不上号了。   薄尚和薄青兄弟两人不仅因为无可抵赖的确凿证据被拘押,他们名下本就岌岌可危的各家企业也在此刻彻底爆雷。   两人在薄家明面上的产业中其实分到了不少份额,这一次,他们的垮台却是失势宛如大厦倒倾。   也是这时,外界才知道,薄尚名下那些之前看似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产业,不过是虚幻粉饰下的一团糟乱。   薄尚持股的几家大型企业纷纷破产,已经到了被收缴资产,等待进行法拍的地步。薄尚都如此,能力本就不如二哥的薄青更是情况惨淡。   如此一来,他们就更没办法找人打点,帮自己脱罪了。   薄家这些堪称爆炸性的新闻迅速包揽了各家媒体的头版头条,一连几天都是相关信息在霸版。   这也成为了香江民众们茶余饭后热议的话题。   好在薄小少爷目前人在内陆燕城,所以才没受到什么过多的打扰。   内陆对这些消息也有报道,毕竟薄英诚的名气摆在那里,而这次的事故又的确波折离奇。   不过内陆的新闻已经是转载来的二手消息,媒体也没有像香江小报那般无孔不入,因此薄家这些消息上过几次热搜之后,就被其他的新闻所取代了。   香江那边的事态也并没有静止,这次事件之后,薄二和薄三都难逃惩戒,薄小少爷又没有回香江。   因此,原本被两个弟弟抱团打压了许久的薄家老大正好趁此受益,一时成为了薄家最为风光得意的人。   薄家的二少和三少已经触犯了法律,再加上他们还密谋两次刺杀了亲生父亲,因此两人都被直接剥夺了家产的继承权力。   这下,薄家老大一举少了两个强劲有力的竞争人选。   薄直本人也一反之前被压制时的低调,逐步开始暴露出了骨子里的趾高气昂。   而这段时间,闻修森他们收到的消息,也正和薄家老大有关。   有消息显示,薄直正在重新招揽之前被薄二操纵的那些媒体,似乎是准备收编为自己所用。   薄溪云的人手还查到,薄直联络的人已经准备用之前那个将人诬陷为私生子的方法,把薄小少爷的继承资格也一并剥夺,将他踢出遗产的竞争。   薄家老大这摆明了是想要自己独吞家产。   因此几天以来,闻修森的工作都是在处理薄直的事情。   只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恰在此时,却有一股陌生的势力入了场。   “薄英信?”   这天上午,闻修森查阅着属下发来的最新消息,不由皱眉。   他问身侧的少年:“你的小叔?”   薄小少爷点头。   这位突然出现、开始插手薄家事务的人,正是薄英诚那个久居海外的弟弟。   也是薄家唯一的一个Alpha,薄英信。   还是S等级。   S级的Alpha与普通Beta相比,本就具有倾碾式的生理优势,再加上薄家老大本身也不是多么出众的人才,薄英信这回一出面,就利落地掌控了局面,全面接管了薄家的事务。   才横行了没几天的薄直,这下又被打压回了原形。   他也不是没有过反抗,但他与小叔之间能力和手腕的差距,简直比Beta和S级Alpha的体力差距更甚。   薄直甚至都没能闹出什么微小的水花,就被小叔硬生生按了下去。   这对燕城的闻修森他们来说,情况一下也变得微妙了起来。   毕竟,一个颇为陌生、手腕强硬的S级Alpha,明显要比头脑简单的薄家老大棘手得多。   闻修森依旧陪薄溪云待在特殊病房里,他接起了魏方打来的电话。   “这位薄英信先生已经定居海外多年,甚至最近五年都没有回过国,谁也没想到他这次会突然回来。”   电话里的魏方说。   “而且这还是位S级Alpha,其实有点奇怪,毕竟薄英诚先生和父辈都是Beta……”   除了薄小少爷,薄英诚的另外三个儿子也全是Beta。   闻修森沉默听着,他接电话的时候,小少爷就靠在他身边。   薄溪云的假性发热还没有过去,这两日的工作时间也都贴着闻修森一起。   现下小少爷刚刚看过许久的平板,时间有些长,闻修森便提醒了他,让人注意歇歇眼睛。   这个时候的小少爷相当听话,闻声便放下了平板。   闻修森听着电话,就察觉自己手上传来了一点触感。   他垂眼,就见正乖乖闭着眼睛的少年已经玩起了他的长指。   小孩指腹上的嫩肉,软软凉凉地贴着闻修森。   薄溪云还闭眼开口。   “他不是亲弟弟。”   闻修森这时才从手上触感中回神。   “什么?”   薄溪云解释:“小叔是被收养的。”   闻修森的手机拿得很近,小少爷的声音也传到了听筒对面。   魏方恍然。   “难怪薄家这么多Beta里会出现一个S级。”   “薄英信现在还没有婚配。”   魏方继续汇报这位小叔的消息。   “当年他与哥哥分别开始创业,两人的能力不分伯仲,传闻薄英信是为了避哥哥的锋芒,才会去了海外开拓。”   闻修森眉眼无波,并没有轻易听信。   他只道。   “要避这么远?”   而且,薄英信会突然回国这件事也很奇怪。   如果真的说他是为了争夺哥哥的家产,这理由因其实也没多少说服力。   以薄英信的能力而言,薄家后辈的这些小打小闹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这两天他在香江的成果也证明了,如果薄英信真要出手,薄家三个兄弟里根本没人会是他的对手。   他大可以在哥哥刚昏迷病倒的时候就过来收割。   电话那边,魏方也道:“确实有些说不通。”   通话里传来些翻找的声音,随即,魏助理又道。   “我们查了一些二十年前的新闻,有小道消息说……”   魏方顿了顿,才道。   “这位薄英信先生,好像当年也追求过他哥哥的初恋。”   “也就是……小薄先生的生母。”   那位S级的Omega。   闻修森皱眉。   他正低头望向身侧的少年,就听那边魏方似乎接到了一个新的电话。   魏方匆匆应了几声,随即汇报。   “先生,我们收到了新的消息,薄英信先生已经预订了私人航线,准备飞来燕城。”   “他要来燕城?”闻修森道。   香江的局面还不算彻底稳定,薄英信为什么会突然动身?   “对,”魏方也有些疑惑,但还是道,“似乎是准备……想去见小薄先生。”   闻修森眉心拧得更紧。   薄英信来见薄小少爷是为了什么?   这位S级Alpha已经五年没回国,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什么叔侄情深。   电话里魏方又道。   “而且我们查到,薄英信在原本一直没什么异常动向,是薄二把家里出了一个S级Omega的消息传到海外时,他才忽然有了各种动作,将事务安排妥当之后,就动身前去了香江。”   薄英信这突如其来的行程本身就很奇怪,而且他之前似乎追求过S级Omega不成,现下却在听说了又一个S级Omega出现之后,突然前来。   再加上现在,他还尚未婚娶。   闻修森一时眸光沉暗。   恰在此时,安静了许久的小少爷忽然睁眼,抬头,好像被什么关键词提醒到了似的。   “老二传出的消息?”   他问。   “是上次那回准备找共妻的海外Alpha吗?”   “……”   听见“共妻”这个词,闻修森不仅眉心,连下颌都倏然绷紧了。 第92章 拒绝被养   092   “对,是那次。”   电话那边的魏方看不见自家老板的神色,但也很清楚“共妻”这个词的拱火程度,他应了一声,就迅速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   “从目前的调查看来,正是从得知了有S级Omega出现之后,薄英信先生才准备起了回国的事。”   闻修森听着,一直很沉默。   Alpha对自己的Omega通常都会具有独占心理,但如果这个Omega是S级,情况却可能有所不同。   当年薄溪云的妈妈就曾被几经抢夺,等到这位S级的Omega最后和薄英诚成婚时,这已经是他的第三段婚姻了。   这次薄英信的种种举止如此突兀,让人很难猜到他的目的。   也难免会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对S级的Omega有所企图。   甚至还可能,会引发更加隐秘的猜测——   身为S级的薄小少爷。   ……究竟是谁的孩子?   闻修森看向薄溪云,恰在此时,小少爷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薄溪云睁眼,扫了一下屏幕,面色略显意外。   他把手机抬起,给闻修森看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的备注名字,赫然正是小叔薄英信。   闻修森对手机里的魏方道:“把消息整理成文字版发我。”   随即,男人就迅速挂了电话。   薄溪云这时才把通话接起来。   “喂?”   “好久不见,嗯,还好,我没事……”   薄溪云听到了什么,抬眼,看了看闻修森。   “您要来我这边吗?”   薄英信果然要来燕城。   电话里是个相当平和的温雅男声,甚至有些听不出年纪。   他对薄溪云说话的语气也很温和,听起来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长辈。   只是听过这两天薄英诚处理薄家老大的手段之后,却很难再会有人把薄英信看做一位普通长辈。   这个通话并没有聊太久,薄英信问过幺侄的近况,说明了自己的行程之后,就先挂断了。   薄溪云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太抗拒的反应,还是决定见一见这位小叔。   闻修森看着小孩,抬手帮人捻去了眼下的一根碎睫毛,低声问:“你和小叔关系不错?”   薄溪云想了想:“我对他,其实印象不深。”   他和薄英信也只是在小时候接触过,近些年很少联络,最深刻的记忆就是这位小叔过年时总会给一个很厚的红包。   “小时候我很受宠,长辈们对我都蛮和蔼的。”   闻修森闻言,也没说什么,更没提之前那个生父身份的猜测。   小少爷本来就很讨长辈喜欢,薄英信会善待他也很正常。   薄溪云道:“他说可能明天下午会到。”   闻修森点头:“好。”   毕竟是在燕城,见个面也没什么。   总会比一直猜不透薄英信的目标更好。   两人商议好之后,就又开始了日常的行程。   这两天,薄溪云的假性发热还没有彻底结束。虽然从身体反应上来看,小少爷已经恢复了许多,莫名的高热也渐渐消退了。   但薄溪云还是会无意识地黏人,总在贴着闻修森时有许多小动作。   例如时不时捏一捏Alpha的长指,或者好奇地摸摸男人自腕骨延伸出的小臂肌肉轮廓。   似乎和闻修森有关的许多事,都能引起少年的兴趣。   这其实也是件好事,本身小少爷的信息素紊乱就需要用这种贴近来治疗——从薄溪云出现假性发热的症状开始,他的相关指标就明显好转了许多。   就是各种亲近贴贴,对闻修森而言多了不少考验。   薄英信要飞来燕城的当天上午,闻修森的几处伤口例行换药。   薄溪云站在床边,护士撕下医用胶带时,虽然闻修森有意侧了侧身,但他的伤口还是暴露在了少年眼中。   除了背上的三处外伤,闻修森颈后的腺体也缝了针。虽然这伤处的面积并不算大,可在如此敏感的要害部位,任何一点细小的伤势都如此触目惊心。   全程目睹了上药的小少爷异常沉默,直到护士忙完离开后,他都没有一点动静。   闻修森在薄溪云的帮忙下重新穿好了上衣,他回头,就瞥见了安静的少年。   “已经不疼了。”   闻修森说,看着小孩的表情,他又微微倾身,在那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嗯。   “这样感觉更好了一点。”   薄溪云抿了抿唇,神色这时才显得稍稍明朗了些。   他也一同坐在了床上,半边身子贴靠着闻修森的手臂。   安静了一会儿,薄溪云忽然开口。   “Sylva。”   他轻声问。   “上次……你为什么没有标记我?”   不知是这些天假性发热所诱生的主动与坦诚,还是因为看到腺体的伤口和残留未消的针孔。   少年忽然提起了这个问题。   在闻修森进入发情期之前,薄溪云专门和男人聊过这件事。   那时,小少爷就说。   他可以接受标记。   但闻修森宁愿使用提前提取信息素的残忍方式来控制自己,也没有允许自己在发情期中的失控。   他没有标记薄溪云。   闻修森沉默了一瞬,没等他开口,薄溪云已经先一步替人道。   “是想要我主动吗?”   上次的十天,小少爷显然是在被动承受,只把那些当做一回治疗帮忙。   而这次Omega潮热时,薄溪云主动露出脖颈,闻修森也没有直接标记他。   薄溪云说话也比平日里坦诚许多,直接分析说。   “你是不是感觉,我现在还在发热期,不够清醒,所以想要等我清醒后主动时再接受?”   薄溪云很能理解,这次生病恶补过生理之后,他也清楚。   Alpha对Omega的占有欲,也包括感情的主动权。   但他却听见闻修森说:“没有。”   闻修森语气平静,神色也很淡然。   “是另一个原因。”   薄溪云好奇:“什么?”   闻修森看着他。   “因为你说‘可以接受标记’的时候,并不开心。”   薄溪云一怔。   他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   闻修森的确看穿了薄溪云的心事——即使那时Alpha已经深陷浓度过高的信息素潮热之中。   但他依旧发觉。   薄溪云并不是真心想要标记。   从那次直到现在,闻修森从没有多说过什么。   即使现下提起,他也只将自己深沉的爱意说得轻描淡写。   “你经历的事情那么多,走到现在已经很辛苦了。”   “我只是想让我留给你的,都是开心事。”   薄溪云怔愣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好。”   Omega的身体好像重新开始了发热,眼眶和耳尖尤甚。   他抬手搭住闻修森的手臂,仰头上前去贴了贴男人温热的薄唇。   一个很轻的吻。   还有少年低软的声音。   “亲你……很开心。”   如果不是因为香江的私人飞机中午就到的话,他们或许还有时间可以做更多一些的开心事。   中午一点,薄英信抵达了燕城首都机场。并且他一下飞机,就直接朝薄溪云所在的医院这边过来了。   薄英信并没有让薄溪云去接,只让人在医院好好休息。   不过除了保镖之外,倒是还有另一个人替薄溪云去迎接了这位久别的长辈。   何简青。   薄英信和何简青一起到了医院,一进病房,薄英信就直接走向了刚刚站起身的薄溪云。   “小云。”   他是个身形修长高挑的男人,或许是S级的天生优势,薄英信的外表也和声线一般看不出岁月的痕迹,相貌足以称得上是英俊。   他的衣着也相当严整,奢贵却不显高调。许是因为生活在海外的习惯,薄英信还带了一顶黑色礼帽,这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一位优雅的贵族绅士。   “我才听说你得了信息素紊乱的事,情况怎么样?”   薄英信开口也很妥帖,语气真诚又不会过分热切,好像整个人从头到脚都让人很难挑出什么毛病。   “没什么大碍了,谢谢小叔。”   薄溪云笑了笑,虽然他的假性发热尚未完全消退,但那些症状都只针对闻修森。   面对其他人时,小少爷仍是温文得体的反应。   “已经找到治疗方法了。”   “治疗方法?”   薄英信让人重新坐下,自己也落了座,略有疑惑。   “这个病有对症药吗?”   “嗯。”薄溪云点头,看了一眼身旁的闻修森,“找到合适的信息素就可以。”   薄英信的目光也随之望向闻修森,却皱了皱眉。   “合适的Alpha……匹配度百分之百吗?”   薄溪云点头,却见一旁的何简青有些欲言又止。   没等他询问,薄英信就道。   “我听简青提起了。”   薄英信看着闻修森:“这次小云遇袭,帮他挡下的人,也是这位闻先生,是吗?”   闻修森微一颔首。毕竟是对着小少爷的长辈,他道。   “您好。”   只是薄英信对闻修森的态度,却比刚刚对薄溪云时要矜贵许多。   他没有回以问候,反而蹙了蹙眉。   “天命Alpha?”   薄溪云听出了对方声音中的些许古怪,不由询问:“怎么了?”   薄英信重新看回他,面色沉凝,问。   “小云,你忘记这个词的意味了吗?”   “什么?”   薄溪云面露茫然。   见少年的确不记得,薄英信低缓地叹了口气。   “刚刚简青说到了你和天命Alpha的事,我还不信,没想到真的会相似成这样。”   “当年奚宁的事,教训还不够深刻么?”   听见这个名字,薄溪云的身形明显一顿。   就连身旁的闻修森都清楚察觉了少年的僵硬。   闻修森之前也查到过。   奚宁,正是薄溪云口中的Daddy。   ——那位惊才绝艳、却被斩断了前程的S级Omega。   见到薄溪云的异样反应,连何简青都忍不住开口,低声:“叔叔,您——”   薄英信却抬手,直接制止了何简青的话。   “小云,我知道,你可能不想提旧事。”   薄英信对薄溪云道。   “但有些事,必须要说清楚。”   “当初奚宁被何欢关在家里,难见天日,始终郁郁寡欢,直至积郁成疾,进了医院。”   说这些时,薄英信还扫了刚刚被他打断过的何简青一眼。   何简青颇有些难堪地别开了视线。   在当年针对S级Omega的争抢之中,成功娶到奚宁的第一位Alpha,正是何简青的生父,何家的现任家主。   何欢。   所以之前,何简青才会向薄溪云道歉。   当初宁叔的事,的确是何家有错。   薄英信继续道。   “在治病求医的过程中,奚宁接触到了自己的第二任丈夫,那人正是与他百分之百匹配的天命Alpha。”   “天命对象许诺了奚宁一定会尊重他、爱护他,给他自由,还在医院的突发火灾中舍命救下了他,最后终于从何欢手中成功抢走了奚宁。”   “结果呢?”   薄英信冷声问。   “所谓的天命对象,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他欺骗了奚宁,把S级Omega强占得更加彻底,还强行洗去了何欢留下的标记。”   那人背弃了之前的誓言。   只带给奚宁无穷无尽、更加深重的痛苦。   看着听到这里已经止不住轻颤的少年,薄英信的声音重新和缓了下来。   “小云,我只是想提醒你。”   他的神色间带着长辈的宽容,言语却很犀利,望向闻修森的视线更是难掩寒意。   “高匹配度,关怀照顾,舍命救人……这是又要搞出当年那种天命Alpha的相同把戏了?”   室内霎时一片寂静。   偌大的病房内针落可闻。   被如此咄咄逼问,闻修森并没有说话。   他甚至没和威压甚重的薄英信对上视线。   男人只看着身侧的薄溪云,男孩从听到奚宁的名字开始就明显有僵滞,听闻旧事,此刻他更是情绪低落,原本刚刚才恢复过淡粉的指尖复又一片惨白。   闻修森轻轻抬手,握住了Omega冰冷的手指,无声地安抚着他。   被熟悉的气息贴触,薄溪云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回握住了男人的手指。   下一秒,他甚至还顺着这一点温度,习惯性地抬手抱住了对方。   像这些天来假性发热时总做的那样,小少爷无比自然地把整个人埋进了闻修森的怀里。   缩在了刚被警告过的天命Alpha怀中。   “……”   室内又诡异地静了一瞬。   一旁的何简青忍不住摸了摸鼻梁。   对薄家小叔刚刚那个犀利的问题,何简青尚不知道别的有没有相似之处。   只是,他可以确认。   单看对待天命Alpha的这般反应——   阿云和当年的宁叔绝不相同。 第93章 拒绝被养   093   室内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此在意。   闻修森的注意力始终落在薄溪云身上,对蜷进自己怀里的少年,他的安抚相当熟练。男人用掌心轻顺着怀里单薄的背脊,慢慢地将Omega低凉的体温重新回温。   何简青站的位置在闻修森这一侧,他又是医学生,看人的重点和普通人不同。所以闻修森抬手时,何简青一眼就瞥见男人的颈间露出了些雪白的绷带。   闻修森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似乎是牵连到了后颈的伤口。但他神色间却一点都没有将异样表现出来,反而还在安抚怀里的男孩。   好像闻修森的所有心神,都全牵系在薄溪云身上。   何简青不由怔了一下。   而闻修森把Omega护好之后,这时才抬眼看向了一旁已经起身走过来的薄英信。   “让他先缓一缓。”   小少爷的情绪不稳,现下也不太适合继续谈。   薄英信停下脚步,皮鞋落在地面发出了“笃”的轻响。他站在两人身前,看向闻修森,声线很冷。   “是你在影响他。”   “Omega被信息素支配,才会有这样的依赖反应——”   闻修森面色无波,并未因为这迎面的指责而表现出什么。反倒是他怀里虚弱的Omega低低开口。   “小叔。”   薄溪云勉强抬起头来,露出白到几无血色的面颊。   他轻声打断了薄英信的话。   “如果您这样想,那我们两个单独谈一谈吧?”   “没有其他人的影响。”   对着薄小少爷,薄英信的语气明显缓和许多。   “不急,你先休息一下吧。”   薄溪云却摇头:“我没什么大碍,现在聊吧,等下要天黑了。”   薄英信问:“你身体撑得住吗?”   薄溪云道:“可以的,没事。”   薄英信没再坚持,旁边的何简青看了眼腕表,提醒薄溪云。   “你等下该雾化治疗了。”   “医生过来前应该还有些时间,”薄溪云说,“我们先聊一会儿。”   何简青便准备和闻修森离开房间,留叔侄俩单独聊天。   闻修森走前,把小少爷在软椅中稳妥安置好,还垂眸看了看他。   薄溪云对人笑了笑:“我没事。”   男人伸手过来,探指在薄溪云的耳后贴了一会儿,确认Omega的体温没什么大碍之后,这才离开。   闻修森比何简青晚一步走出去,反手轻轻带上了病房的门。   临近黄昏,走廊里尚未开灯,光线一时显得有些晦暗。   闻修森的半边脸隐没在暗色中,侧身的轮廓像是被投映成线条凌厉的剪影。   房门彻底关上,来自室内的温暖灯光终于完全看不见了。   原本正准备暂时离开的何简青回头看到这一幕,却莫名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感触。   眼前的男人看起来,就好像已然做好了被彻底关在门外、被永远隔开的准备一样。   病房内只剩下叔侄两人,薄英信终于摘下了自己的深色礼帽,平整地挂在了衣帽架上。   “小云。”   薄英信沉默几秒,才道。   “那位闻生,这两天我也接触过。”   这个接触,指的自然不是两人的当面接触。   而是薄英信在香江处理薄家事务时,察觉到的各处信息。   倘若不是在业内浸润多年的薄英信,换个人来,或许都根本看不出,顺理成章的事态发展之后,竟会有人为操纵的手笔。   就像薄家小辈里老二和老三那两个蠢货。   连似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他是个很厉害的年轻人。”   薄英信声调平静,这一句评价因为出自他之口而立时变得含金量十足。但薄英信从本心里,却并没有太多夸赞之意。   “这么厉害的手段,之前可以去处理薄尚,之后也可能会把矛尖对准别人。”   薄英信意有所指。   他是旨在提醒闻修森这个人的危险性。   只是薄小少爷听完,却点了点头。   “我知道,小叔。”   “他的安排,我都看过。”薄溪云道,“这段时间,我们始终在一起工作。”   薄英信这次沉默了更久,最后才道:“小云,我一直都清楚,你很聪明。”   或许即使这位天命alpha有所图谋,薄溪云也有能力去掌控。   “但是,天命alpha的影响远比你想象更深重。”   薄英信道。   “与这种对象相处的风险太大了,尤其你又是Omega。”   “信息素对身体和生理的支配是无声无形的,也许在你根本没察觉到的时候,你就已经被别人影响着改变了想法。”   薄英信将天命alpha的危险描述地相当详细,薄溪云听着,也知道小叔说的其实很客观。   甚至再早一点,这就正是薄溪云自己一贯抱有的想法。   拒绝alpha的控制,反感信息素的支配。   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只是这一刻,听着小叔的话,薄溪云的心情却颇有些微妙。   不是害怕。   而是他发现自己的心态已然有了变化。   这种变化并不是源于信息素,或是什么百分之百的匹配度。   而是因为闻修森。   薄溪云尚未来得及表态,因为小叔的话还在继续。   薄英信说到了最关键的一件事。   “如果你真的要和天命对象在一起,以后根本不会有后悔的机会。”   “终其一生都将深受其害。”   薄英信眉眼沉沉。   “你记得吗?奚宁为了离开他的天命,最终差点割掉了自己的腺体。”   “那是他所能做到的,摆脱天命对象的唯一方法。”   薄溪云的唇抿成一线,视线也垂了下来。   他记得。   他也清楚。   就连薄溪云自己,其实也做过这种准备。   迫不得已的时刻,薄溪云只能选择用割去腺体的方式,才能毁掉自己s级Omega的身份。   抹消那些虎视眈眈的觊觎。   所以之前薄溪云才会对何简青说。   自己还留着一种彻底的解决办法。   薄英信的声音沉了下来:“所以,我希望你可以摆脱那个天命alpha,以后不要再和他接触了。”   “笃笃!”   两人正说话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推着医用推车的护士走进来,将雾化机搬到了桌面上。   薄溪云做雾化的时间到了。   一同进来的还有等在室外的闻修森,因为之前雾化已经做过很多次,护士也没多交代,直接把机器留下,就让病人自己去插电打开了。   护士和薄溪云打过招呼,就利落地推着推车关门离开了。   而一同进来的闻修森没有离开,但他也没往病房内两人的方向走近。   闻修森只是站在桌边,插好雾化机,调试起了开关。   薄家小叔刚刚的话还没有说完,虽然要针对的天命alpha就在旁边,但当着闻修森的面,薄英信也没有中止的打算。   “我知道你现在处于信息素紊乱之中,这个时候的标记会很不稳定。”   薄英信重新看回面前的少年,他的反对态度一直非常明确。   而在说话间,alpha身上那种久居高位者的威势无形中流露出来,语气更是果决得不容拒绝。   薄英信对薄溪云道。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去做一下标记去除,我带你回香江。”   只是薄溪云的回答,却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少年被这突然的话题说得有些茫然,但他还是诚实道。   “闻没有标记我。”   “……哦?”   薄英信的面容露出了些古怪,他抬头瞥了一眼旁边的闻修森,神情在惊讶之余,好像还微妙地放松了一点。   “他不行?” 第94章 拒绝被养   “……”薄溪云完全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说,等他意识到闻修森本人就在旁边时,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仓促制止,“小叔!”   薄英信抬眸扫了一眼闻修森,也没再多说。   刚刚那句话薄英信说得相当直白,音量也完全没有刻意压低,闻修森站在室内,肯定听见了。   可是薄英信却发觉,闻修森没有任何被激怒的表现,他一直很平静,简直像没听到似的,只继续在调试着雾化器。   看见闻修森的反应,薄英信更安心了些。   一个不能成结标记的alpha,自然也就大大地降低了威胁。   薄英信两人的聊天暂时被中断,因为到了薄溪云做雾化的时间。   小少爷坐到了桌边,他原本还想和闻修森说什么,但有小叔在,着实不太方便聊天。   而闻修森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只专注地帮少年扣好呼吸罩,开始了雾化。   室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只剩雾化器工作时的震动声。   薄英信出去接了一个电话,等他再回来时,就看到闻修森还在病房里。   这位天命alpha非但没有离开,还搬了椅子坐在薄溪云旁边。好像早已习惯如此,每次雾化都会陪小少爷一起一样。   而扣着呼吸罩的少年似乎有些累了,闭着眼睛靠在了闻修森的手臂上。   他比闻修森矮一些,靠不到男人肩膀,也正好不会被那坚硬的肩骨硌到,少年倚着闻修森的上臂,像睡着了一样。   直到半个小时的雾化时间结束,小少爷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用作雾化的液体很苦,做完之后,薄溪云整个人都蔫了,恹恹地抬不起眼帘,几乎每次呼吸都是苦味。   雾化结束后又不能立刻喝水,闻修森就帮人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少年坐在了自己腿上。   薄溪云的脸颊靠在了对方颈间,闻修森用自己的信息素安抚着他,用那霜雪气息帮人驱散无处不在的苦味。   两人的这种距离,无疑有些过于亲近了。   尤其这还是当着薄家小叔的面。   但即使如此,闻修森的动作也没受影响,旁若无人。   他的安抚相当熟练,好像早已不知重复做过多少遍。   薄英信皱眉看着他们,忽然生出了一个莫名的念头。   这个alpha,不会是根本不在意别人吧?   薄英信刚才以为闻修森听到自己说他不行都没反应,是因为心虚被戳中。   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却好像只在意薄溪云一个人。   没等薄英信问什么,就有护士敲门进来,帮结束雾化的小少爷进行例行检查。   检查结束,Omega的各项指标已然一切正常,就连之前的小幅波动都没有了,结果很是让人安心。   只是闻修森看着那些全在正常范围内的数据,却是不易察觉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   这也就证明,从这一刻开始,小少爷已经完全不受假性发热的任何影响了。   叔侄俩的聊天还没有结束,闻修森最终和护士一同离开,把室内空间留给了薄溪云两人。   等闻修森走后,薄英信关好房门,道。   “他不行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薄英信说得很直接:“带回香江当个安抚工具吧,还不会侵害你。”   薄溪云面露无奈,帮人澄清。   “没有,他没有那方面的问题。”   “真的?”   薄英信将信将疑,挑眉。   “那为什么他没有标记?”   “是我还没有完全接受,”薄溪云说,“他很尊重我的意愿,所以没有做。”   薄英信皱眉,显然还是不太相信。   不过他清楚自家幺侄的能力,倒是有可能现在正完全掌控着闻修森,让alpha不敢造次。   但薄英信还是没有被说服。   “alpha和Omega的生理特性有明显区别,他现在能听从你的话,可要是以后哪天他失心失控,想强行标记呢?这个风险能完全避免吗?”   薄英信仍旧坚持自己的观点。   s级Omega就该远离alpha。   “小云,你长大了,自己也要考虑清楚。”   薄英信的声音逐渐严肃起来。   “何况前面还有奚宁那样的教训。”   几次劝诫到现在,薄英信的话,已经不再像是商量的语气。   他沉声道:“我希望你能和我达成一致。”   小少爷怔了怔,面色略有茫然,好像是对薄英信的严厉口吻有些意外。   “小叔,你……”薄溪云问,“为什么会这么在意?”   多年没见,或许人的性格的确会变,薄溪云对小叔的记忆原本也停留在很久之前。   可即使如此,以薄英信这些年在海外的行事风格来看,这种执意劝诫也的确不像是他会做的事。   换做对薄直,薄英信在查到老大也暗自参与了对薄英诚的袭击之后,他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把薄直刚拿到手的权力全给卸了。   完全没留半分情面。   听见薄溪云的话,薄英信看着他,眯了眯眼睛。   这位同样是s级的alpha先生冷声开口。   “s级Omega被标记,就会坏掉。”   薄溪云微怔。   ……坏掉?   面对少年的错愕,薄英信只是漫不经心地理了理齐整的袖口,神色越发显得高深莫测。   “只有没被染指的Omega,才是最完美的艺术品。”   这话说得愈发不对劲,像什么偏执艺术家的古怪论调。   又像是终于暴露了隐藏颇深的原形野心。   “不要毁掉你自己,”薄英信望向薄溪云,盯看着人,“听小叔的话不好么?”   他还保有着一分长辈的平和,然而因为惯常的气势,无论是言语亦或薄英信本人,都显得颇有威势,迎面沉沉俯压下来。   让人不得不向他听从。   只不过,这场面却好像没吓到薄溪云。   小少爷看着人愣了一会儿,忽然问。   “所以那时候您会出手帮我daddy离开天命对象,也是因为这个?”   薄英信顿了一秒,似乎也没想到对方会突然这么问。   他回答时依旧气势不减:“我说得不对么?真的要Omega被毁掉?”   薄英信的身份让他习惯了掌控谈话主动,而不是被别人带走节奏,所以他直接道:“不要转移话题,我们……”   但面前的小少爷已经恍然。   “原来真的有您帮忙啊。”   “……”薄英信结结实实地顿了一下,这时才发现。   他居然被套了话。   假如闻修森的助理魏方也在场,恐怕会和薄家小叔很有共鸣。   因为和小少爷聊天,原来真的不可能瞒过他。   小少爷也诚恳地表示:“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当年daddy离开天命对象之后,和薄英诚在一起。薄英诚因为不想被狗仔小报打扰,结婚的时候异常低调,还把daddy的所有信息都保护得相当严密,过去的大部分痕迹都抹掉了,就连无所不能的香江媒体都没挖出daddy的真实信息。”   薄溪云解释:“所以我也没能查到当年daddy的那一段经历,只能靠猜测推出一点。”   薄英信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尤其是听到少年用的称呼是“薄英诚”而不是“爸爸”,薄英信的表情更有些难以言喻。   他沉默了片刻,才问:“你是怎么猜到我的?”   薄溪云没有隐瞒:“daddy的天命alpha是s级,我知道那人的公司是被薄英诚搞垮的,但如果s级alpha当真想控制住一个Omega的话,其他人很难去阻止。”   “所以我推测,当年还有一个s级alpha站在薄英诚这边,帮他救下了daddy。”   这其实也是薄溪云从闻修森身上得来的灵感。   受伤后,闻修森告诉薄溪云,自己能保护他不是意外。   而是必然。   因为s级alpha的贴身陪伴,是保护小少爷的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薄溪云才会猜到薄英信的加入。   还成功套话印证了这个猜测。   “……”   薄英信看着对方,神色愈发复杂。   面前的少年睫毛卷长,眼眸带光,漂亮得像个只靠脸就足以风靡全球的精致娃娃,略显苍白的脸颊更是软得让人忍不住想上手捏一下。   他在人眼里依旧那么可爱,却慢慢让人意识到。   或许他根本不可能被动摇。   薄英信没有说话,薄溪云却先开了口,他向前倾身,对着薄英信鞠了一躬,郑重道。   “谢谢。”   “谢谢您当年帮了我daddy。”   如果那时不是薄英诚和薄英信兄弟两人,及时救下了被天命对象折磨的奚宁。   奚宁就只能用割掉腺体的惨烈方式,才可能获得渺茫的一线生机。   “……”   薄英信原本的肃色气势终于被彻底打破。从刚刚的口吻到迫人的威势,薄英信看起来都很像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坏人。   但他到底并非如此。   于是对着用这张漂亮脸蛋认真道谢的乖小孩,薄英信更不可能招架得住。   他偏头转开视线,只说了一句。   “不用。”   薄溪云看看小叔,继续道:“这两天,我们还查到了您在海外的一些投资项目。”   “您一直在赞助多支顶尖医疗团队和高校的医学院,是吗?”   薄英信没有否认。   他停了半晌,才道。   “相关研究的进展不错,已近找到了可以帮助Omega度过发情期的药物,目前检测出的药性比市面上九成的抑制剂都要温和。”   饶是薄溪云早有猜测,都不由怔了一下。   “……真的吗?”   这种药物对Omega有多么珍贵,一时根本难以用言语来理清。   “一个s级Omega,不被标记占有也可以独自度过。”   薄英信说。   “这才是Omega真正该有的生活。”   薄溪云这才知道,原来小叔不只刚刚那么说——“没被染指的Omega才最完美”。   他还一直在践行这件事。   “您真的……辛苦了。”   薄英信摇摇头,没有多说,只道。   “所以我才希望你远离天命对象,过自己的生活不好么?”   薄溪云抿了抿唇,低低叫了一声。   “小叔。”   “我不离开,不是因为信息素,而是我们之前的相处。”   薄溪云知道,小叔是嘴硬心软,他对自己的拳拳爱护之情其实表现得相当明显。   所以,薄溪云才会和薄英信说这些话。   换做是他人,小少爷根本不会浪费口舌去解释。   “闻帮了我很多,上次还救了我。现在他为我受伤,如果我就这么离开,是我不负责。”   “而且,闻不会伤害我。”   ——或许这么说小叔不会信,所以薄溪云又换了一种说法。   “和他相处时,我有可以自保的能力。”   薄溪云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走,不是因为离不开alpha,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与闻修森,无论是分别或是相聚一起,都不会是信息素的原因。   薄英信沉默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你长大了。”   只不过,这句和刚刚同样的话,小叔再说时已然是截然不同的语气。   薄英信似乎还要缓一缓,才能转变念头。倒是薄溪云看了看他,小声问。   “所以……您当年真的是因为追过我daddy,才离开香江的?”   薄英信猝不及防,神色间露出了一抹狼狈,他还矢口否认:“我没有!”   薄先生的语气重新严厉起来:“我是因为听说你也延迟分化成了s级Omega,怕你出事才赶回来。”   然而小少爷已经听懂了。   因为薄英信只说了自己回来的理由,却没说离开的。   简直就是变相承认了离开的这个原因。   而薄英信这么多年在海外没有回来,可能也是因为过去的情敌经历,和哥哥薄英诚不好再见面。   毕竟这种兄弟爱上同一人的事,当真发生在现实里,着实不好再提起。   不过他们应该也没有彻底断绝关系。   薄溪云想了想,又问:“您今天从香江过来,是不是也有薄英诚的事?”   薄英信还在思考天命alpha的事,一时分神,脱口道。   “……这你也知道?”   薄小少爷笑了笑。   少年的面容仍是有些苍白,雾化之后好像连柔软的唇瓣都被苦得干涩了许多。   但他的面色并无孱弱。   “也是推测。”薄溪云道,“我听说您来之前刚去过香江的医院。”   薄英信沉默了片刻,沉声开口:“他情况不太好。”   “医生说他已经意识不清,各种方案都没能奏效。”   “可能……”薄英信顿了顿,才道,“真的到了需要那个药的时候。”   薄小少爷的面色没什么波动,只平静道。   “我以为,他早就把药给自己准备好了。”   所以薄溪云之前才会没去看望也不信那些病危的消息。   薄英诚明明知道这个药的存在。   薄英信却道:“我问过秘书和助理团队,他们都不知情。”   作为一度登顶香江首富的人物,薄英诚必然会有只听命于自己的独属势力。   能攒下今天的财富,薄英诚本身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他早早就筹备出了自己的心腹团队,这些人的工资都由早年间建立好的信托基金持续发放,之前薄家老二老三几次想要收买安插,都没能成功。   也因此,薄英诚才会顺利躲过了来自身边人的两次致命袭击。   而现在,连薄英诚的心腹都说不知情,那就肯定是他本人没有交代过了。   薄英信道:“那药的储存地点,可能真的只有你知道。”   因为那是奚宁留下的药。   这次换薄溪云沉默了。   不过他并没有安静多久,很快,少年就从桌上的备忘录里撕下一条白纸,拿笔写下了两行字。   “保险柜地址和密码。”   薄溪云把纸条递给小叔,嗓音仍然没什么情绪。   “但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用。”   那药是他daddy留下的遗物,并不是什么对症的特效药,充其量只能算是一种最后的希望罢了。   而且——   “您也知道,这种药相当特别,”薄溪云又道,“如果daddy对薄英诚没有感情,恐怕这药也不会起作用。”   薄英信的神情有些苦涩。   他不可能不五味杂陈。如果药物没用,他哥就彻底没了希望。   而如果药物有用——   就代表,奚宁那样爱着他哥。   薄英信停了一会儿,才叹气,道:“大概率会有用的。”   薄小少爷却笑了:“真的吗?”   他的笑不再是之前那种让人不自觉被感染的温暖,反而带着漂亮逼人的锐气。   薄溪云一字一句:“他们最后,真的还有感情吗?”   薄溪云为什么不去医院看望,为什么对从小宠溺他的生父直呼其名,世间一切,都有各自的渊源。   “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个童话故事。”   薄英诚和奚宁是彼此的初恋,甚至还能算是早恋,两人互生情愫时,奚宁才不过十六岁。   两人真正在一起了两年,感情和睦恩爱,只是因为奚宁的工作,他们的恋情才没有对外公开。   结果后来,奚宁分化了。   知道奚宁分化成s级Omega的时候,薄英诚就清楚的知道,自己一个beta绝对没有希望了。   那时薄英诚的事业还没有做大,他本身并没有什么雄厚背景,只能被迫与恋人分手,看着心爱的人被裹挟进漩涡正中,被那么多有权有势的s级大佬争相抢夺。   薄英诚无力回天,心灰意冷,他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般过了许久,最终彻底心死,与各取所需的对象结了婚。   直到后来得知奚宁被alpha囚禁、积郁成疾的事,薄英诚才重新有了动力,想去救下自己曾经的爱人。   可是薄英诚并没有s级alpha的身份优势,所以他只能拼命赚钱靠事业来提高自己的地位,最后竟是一举成为了香江的巨擘。   和弟弟薄英信联手之后,薄英诚终于从那个天命alpha手中救回了自己的初恋。   虽然中间多有波折,但这结局其实已经是童话的发展——   相爱的人们历经千辛万苦,终成眷属。   但是童话从来不讲王子和公主结婚之后的故事。   而两人的婚后不幸地走向了同样的如此。   在天命对象的折磨下,奚宁差点割掉自己的腺体,因为被及时救下才没有割去。   而这也意味,天命的标记将永远在他腺体内留存着。   因为时间太长又反复标记过多次,那些痕迹已然无法被洗去。   就连手术也不可以。   如此一来,之后的每次发情期对奚宁来说都是噩梦般的折磨。   对薄英诚同样如此。   阻止爱人割去腺体的这个选择,薄英诚从没后悔过。   ——奚宁被囚禁太久,身体有亏,再割去腺体,基本就再难活下去。   可每到Omega的发情期时刻,薄英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束手无策,甚至因为这时奚宁对一切气味都无比敏感,薄英诚还必须要远离。   没有多少人能经受得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与冲击。   至少薄英诚没能可以。   而且虽然是beta,但薄英诚本身却是个偏于强势的固执之人人,不然,他也不可能做出后来的事业,更难说一意去救下奚宁。   可正是如此性格,也导致他对奚宁的控制欲格外强盛。   “他连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器都安装过不止一次,只不过被发现后,一次比一次更隐秘。”   薄溪云冷声道。   “他在意daddy的感受,没有直白地把自己的控制欲表现出来。可如果daddy不是身体不好无法外出的话——薄英诚也不会放daddy自由,让他能去做自己喜欢的事吧?”   从这种角度来说。   薄英诚和之前囚禁奚宁的s级alpha,又有多少区别呢?   “他始终患得患失,恨自己是beta,不能锁住Omega,怕daddy终有一天会离开他。”   薄溪云的声线倏然平静了下来。   “所以薄英诚才对我百般宠溺,什么都不要我做,什么都不愿让我学。”   提到自己,小少爷的声音反而没有了波动。   “他知道daddy舍不得我,所以要把我养废,让我当个只能依赖家里存活下去的废物。”   “——把我当做拴住daddy的牵绊。”   薄英信哑口无言。   他被薄溪云的话所震惊,但也的确……无以反驳。   薄溪云很慢地吸了口气,复又低声说。   “所以,您不用太担心。”   他刚刚所说的这些。   才是薄溪云一直抗拒爱情的真正原因。   不只是因为抵抗信息素的支配、因为逃不开生母留下的深重阴影。   薄溪云还亲眼见过奇迹般的美好变为悲剧。   所有甜美的童话不过会走向同样的结局。   “……”薄英信想说什么,却根本难以开口。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就算刚刚少年和他说不想离开天命对象的时候。   薄溪云也并没有表现出执意要与闻修森在一起的意愿。   是啊。   薄英信无声地叹了口气。   经历过父母的那些事,还要小孩怎么去相信爱情呢?   “所有人都是自私的,这无可厚非,爱情本身就是为了取悦自己。”   薄溪云淡声说。   “只是我不信任爱情而已。”   事实上,没有因过去阴影而消极厌世,都是因为薄溪云坚强。   而此刻,小少爷还能如此冷静地分析看待。   属实是他自己厉害。   到此,薄英信也不可能再多说什么,他沉默半晌,点了点头:“行。”   这是彻底同意了薄溪云的决定。   薄英信转头就准备起身:“那我去把闻修森处理了,以绝后患。”   薄溪云闻言不由愣了一下:“处理什么?”   薄英信说得理所当然:“阉了他啊,免得alpha强行侵犯,再有什么风险。”   “……不行。”薄溪云哭笑不得,“不可以,小叔。”   “闻很尊重我,我要对他回以同等的尊重。”   薄溪云认真解释过,又说。   “您先去忙拿药的事吧,辛苦您再去香江跑一趟了。”   虽然薄溪云给了地址,但那处保鲜库只有特定人选过去时才能被接待开启。   所以药只能由薄英信亲自去取。   “真的不需要吗?”   薄英信仍然对不能彻底去除隐患的事有些不爽,但他还是答应了去香江。   “好。”   看着少年,薄英信还不无感慨地叹了一声。   “小云,你和你daddy很像。”   “但有一点你比他更强。”薄英信说,“你看人的眼光很厉害。”   不管是看嘴硬心软的薄英信,还是看身为他生父的薄英诚。   薄溪云很淡地笑了一下,轻声。   “是daddy教会我的。”   两人又聊过几句,时间不早,薄英信也准备动身了。   临走时,他对少年道:“这些年辛苦你了。”   薄溪云对这话有些意外,正想说没什么,却听对方低下声音来。   “或许要说句抱歉,小叔来晚了。”   薄溪云摇头:“没有,很感谢您。”   薄英信看着他,没有接下这句道谢。   他说:“有什么需要尽量告诉小叔,别都一个人扛着。”   薄英信伸手,摸了摸小孩柔软的头发。   “记得,你是有家的人。”   薄溪云微怔,又笑了一下,漂亮的眼睛比之前笑时都弯得更明显。   少年点头。   “嗯。”   *   薄溪云送薄英信出来,一打开病房的门,他就看到了门外的闻修森。   闻修森一直站在门外窗边,长指间捏着些什么东西。在窗外夜色烘衬下,他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沉默。   见薄溪云出来,闻修森立时抬眼,同时也把手里的东西收了起来。   薄英信没有过多耽搁,也没再多住一晚。因为赶着送药,他现在就准备飞回香江了。   因为薄溪云的身体,薄英信没有让幺侄多送,走到病房门口就把人赶回去了。   薄溪云留在病房门口目送小叔离开,等人走不见了,才回头好奇地看了看闻先生。   “你没去吃饭吗?”   天色已晚,早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薄溪云之前就给闻修森发过消息,让人先去吃饭。   闻修森说:“吃过了。”   薄溪云看看他,又问:“你刚刚拿的是什么?”   虽然闻修森立刻就把东西收了回去,但小少爷还是看到了。   他耸了耸鼻尖,闻到了什么:“是烟吗?”   薄溪云正是对气味敏感的时候,应该没有闻错。   “你抽烟?”   闻修森在他面前并没有做过这些事。   男人也立刻否定了:“没有。”   他还强调似的重复了一句:“我不抽烟。”   闻修森的神色并没有什么异样,薄溪云却好像发现了什么。   他的确记得闻修森三年前就说过不抽烟,那刚刚……   薄溪云忍不住问:“你心情不好?”   小少爷忽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在病房里,自己做完雾化之后,护士的检查出结果时,闻修森当时就显得有些异样的沉默。   虽然小少爷并不知道,那是因为自己的假性发热被证实彻底结束。   让闻修森得以发现。最后一点会影响薄溪云判断的因素也消失不见了。   但薄溪云还是猜到了一点端倪。   对方是不是误会……自己要被小叔带走了?   而对薄溪云的问题,闻修森也只道:“没有。”   走廊有风,小少爷不能受凉。闻修森和人回了病房,他开口问得仍旧是薄溪云的状况。   “你饿了吗?”   薄溪云却拉回了话题:“不急说这个。”   因为他发现,闻修森一直在关注着他,沉默地为他做了这么多。   却好像唯独没有向薄溪云要求过。   薄溪云看着男人,忽然叫他。   “sylva。”   “我想知道,”薄溪云问,“你对我有期待吗?”   这个突然的话题让闻修森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   但男人开口时,答案却好像并不是现场想出的。   反而像是早已熟虑百遍。   “我期待,你能做个小孩。”   “……”薄溪云怔了一下。   从daddy病逝后,哪怕是在百般宠溺他的薄英诚面前,小少爷都没有真正能肆意地放松过。   可现在,却有人对他这么说。   闻修森望着他,继续说。   “我想你有个地方能放松,能彻底卸下防备,能放心去依赖。”   “再奢侈一点……”   男人顿了顿,似是缓了口气,才终于说出这个好像极其贪心的念头。   “我希望,那是在我面前。”   和薄英诚相似,闻修森的控制欲也很强。薄溪云就曾深刻地亲身体会过——被掐握住脚踝,连一寸都不许逃开。   可是,alpha却从没有真正像蒋英诚那样。   闻修森最奢侈的期待。   也不过是想自己能让薄溪云做个开心的小孩。 第95章 接受被爱   薄溪云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男人,虽然他的确说过,自己的眼泪在奚宁离开时早已经流干了。   可这一秒,薄溪云却还是感觉到了眼眶的酸涩。   “我和小叔……”小少爷的声音有些哑,低咳了一声才道,“我们聊了之前的事。”   薄溪云没再隐瞒,对闻修森讲了自己父母的事。   听完,闻修森也沉默了。   所以这才是少年对爱情产生抵触的根本原因——   是薄溪云这么多年宁愿对所有感情保持近乎冷漠般警醒的根源。   信息素的无情操纵,奚宁的前途尽毁,父母的爱入歧途。层层重压,像一道又一道的镣铐紧紧箍锁着薄溪云的心。   让他不能展露出任何一寸柔软的部分。   闻修森看着眼前神色平静却难掩眉眼间倦色的少年,用自己的手掌包住了Omega微凉的指尖。   他声线低缓。   “辛苦你,这些年。”   薄溪云抬眼,很慢地吸了口气,胸口好像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绪忽然膨胀起来,撑挤得他整个人都在撕扯般疼痛。   “没有。”   少年声音更哑了,带着砂石磨砺般的血气。   “我没有做好。”   他配不上闻修森说的“辛苦”。   “我是Daddy的锁链,如果没有我——”   薄溪云逐渐扬高的言语说到一半,忽然被打断。   少年微微睁圆了眼睛。   他被闻修森捂住了唇。   闻修森的手没有松开,男人倾身向前,把椅子上无意识颤抖的薄溪云圈在了怀里。   也好像是用自己的身体为他筑起一层温暖而坚固的防御。   “不是。”男人低声。   两人离得极近,连鼻息都清晰可闻,闻修森专注地望着薄溪云的眼睛,和他说话。   “你不是。”   “言语有重量,会刺伤自己。”   闻修森道。   “所以,别那么说。”   Alpha终于放开了掩着薄溪云嘴巴的手掌,慢慢收紧了手臂,把少年单薄的躯体揽在自己怀里,无声地给人支撑。   “你知道的,你Daddy从来不会这么想。”   “他爱你。”   听见最后三个字,薄溪云的眼泪终于无声地砸落了下来。   泪滴落在少年自己的手背上,被他抬手揉着眼眶胡乱抹去。随即Omega的细白手指又被人握住,闻修森抽了纸,用柔软的纸巾帮人把通红的眼角轻轻擦净。   “Daddy,他……”   薄溪云张了张嘴,声音哑得无法细听,一说话又红了眼睛。   好像一提到奚宁,少年的眼泪就止不住会掉下来,擦也擦不干净。   对奚宁,薄溪云叫他Daddy,也会叫他“妈妈”,那全是一个孩子最亲近最爱的对象,是含在舌尖最温暖的称呼。   闻修森沉默地安抚着少年,又把抽纸换成了更柔软的湿巾。   好一会儿,等薄溪云的喘息稍稍平复下来,闻修森才低声开口。   “Daddy经历过三次婚姻,前两次都是将他标记过的Alpha,但他都没有留下孩子,是吗?”   小少爷睁着润湿的眼睛,点了下头。   虽然自从奚宁和薄英诚结婚之后,他的消息就都被薄家隐去了。但奚宁最初在香江的被争抢的事传得很广,现在能查到些痕迹。   无论是何欢还是天命Alpha,奚宁都没有和他们生下孩子。   “直到和自己的初恋结婚,你的Daddy才怀了孕。”   闻修森的声线温缓,明明是偏于低冷的音色,听起来却像是尽数遮去了周遭的所有风雨一般,让人不由生出了温暖的安全感。   “他只选择了这一个孩子。”   这是一个再明了不过的事实,闻修森把它讲给薄溪云听。   “Daddy很期待你的出生。”   少年吸了吸鼻尖,眼廓又红了一点,最后才点头。   “……嗯。”   薄溪云低下头,把额头抵在了闻修森的肩上,带着鼻音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   “他为什么要和薄英诚生孩子啊……”   闻修森的手覆在少年后背,轻轻顺了顺。   “Cirr。”   他问。   “你很讨厌薄英诚吗?”   少年在他肩上埋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了声音。   “我不知道……”   薄溪云的声线仍旧带着低软的鼻音。   “他小时候,很疼我……长大了也是,一直都很宠着我。”   即使后来发现了薄英诚的真正目的,可那些独给薄溪云一人的宠爱也是真的疼惜。   日日夜夜的亲身相处很难说全然是假,尤其薄溪云还从小被薄英诚带在身边养大。   即使薄溪云再如何冷静,他也不是计算精密的机械。   骨血的情谊总难彻底割舍。   闻修森轻轻拍了拍怀里小孩。   他也知道薄溪云对父亲还有感情,所以之前才会帮少年派人加强了了香江医院的安保。   只不过闻修森并没有把自己的看法强行直接加给薄溪云,只是这么问了一声。   薄溪云缓了口气才重新开口,声音里的情绪依旧非常复杂。   “因为这样,我才更在意被伤害的事。”   “要是他坏到底,对我不闻不问,我也能彻底恨他……”   说着说着,少年的话又停了下来,声音里鼻音更重。   他埋着头闷闷地呼吸了几声,才说。   “好难……”   声音里含着几分委屈和难过。   “感情好难,没法计算。”   背上又被很轻地拍了拍,薄溪云汲取着Alpha的体温,吸了吸鼻子。   “所以我才喜欢电影……”   少年小声说。   “喜欢那些已经被剧本写好的感情。”   闻修森继续帮人顺着气,缓声问。   “你当初选择去娱乐圈也是因为这个吗?”   就这样简单的聊天过程里,小少爷的情绪也慢慢地平复下来。   “一部分吧……”   薄溪云说:“也因为我要装得不学无术,还有——”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我Daddy,他当初就在做演员。”   闻修森倒是没能料到这一点:“奚先生?”   “嗯。”小少爷说,“他当时的艺名,叫宁希。”   这让闻修森都怔了一下:“……宁希?金象奖的创办人?”   虽然他早就从薄溪云口中得知过这位S级Omega的惊才绝艳,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震撼。   直到得知奚宁的职业,身在同领域的闻修森对这位天才的感知才真正落到了实地。   宁希,童星出道,第一位在天使之城星光大道上留下名字的华人影星,以惊人年轻的岁数拿下了诸多国际大奖,被盛誉为“上帝亲吻过的宠儿”——无论容貌还是演技,都优越得如此得天独厚。   后来宁希回国,也正是他一手建立起了香江影视的基础。   直到今天,金象奖已经成了国内演艺界最为重要的四大奖项之一。   最让人难以想象的是,这还只是他二十岁之前做到的事。   闻修森虽然查过不少薄溪云生母的信息,但当年的争夺毕竟年岁已久,消息多有散佚。   加上奚宁用的是艺名,因此闻修森直到现在才知道。   这位天才竟是当真耀眼至此。   薄溪云点了点头,人却没什么精神,好像不想多谈。   闻修森明白他的低落,也没有更多继续这个话题。   事实上,即使用的是艺名,但以当年宁希的名气,他也绝对不逊于之后几年火起来的天王巨星,只看脸也足以能将他认出来。   可是这么多年后,再去复盘当年的事件时,能搜到的清晰信息却只有S级Omega的罕见与被抢夺,其余都模糊不清了。   在分化之后,无论Omega之前做出过什么。   在那些S级Alpha眼中,都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闻修森转了话题,问:“给薄英诚送去的药是他留下的么?”   薄溪云“嗯”了一声。   “什么药会……”闻修森顿了顿,问,“有感情才能奏效?”   对奚宁留给薄英诚的药,他还有些疑惑。   薄溪云皱了皱眉,似乎不太想答。   闻修森见他神色,刚想说自己只是随口一问,无意求解,却听对方道。   “不算真正的药。”   薄溪云脸色的确很差,但他还是没瞒着闻修森。   “如果我没理解错,那应该是Daddy的信息素提取液。”   闻修森:“……提取液?”   “嗯。”   薄溪云说,这也是他后来慢慢回想起来的事。   “Omega有安抚的能力,S级Omega的能力更强,照此推算,顶级Omega身上应该有某种物质能起到治疗作用。”   “不过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薄溪云吸了口气。   “Daddy没有和我明说,只说薄英诚身体也不算好,如果日后真到危急时刻,可以把留下的东西给他用来试试。”   “是我在Daddy走后看他的检查报告时,才发现他最后时刻腺体萎缩得非常严重,几乎是彻底的坏死。”   “之前他病得最重时都没有这种变化,所以我猜,他应该是走之前对自己的腺体做了什么举动。”   小少爷的嗓子哑得厉害,他被闻修森喂着喝了点温水,才继续道。   “后来我去问过Daddy的医生,但他坚决不肯向我透露细节,说Daddy不想人知道。”   “直到被我问烦了吧,他才告诉我,能确认的一点,就是只有Daddy还对薄英诚有感情,这个药才会有用。”   薄溪云低咳了一声,说:“情绪在人体内最直接的呈现就是荷尔蒙和多巴胺这种激素,而信息素同样也是人体激素的一种。所以我才猜这种受情绪激素影响的药物,就是Daddy的信息素。”   闻修森点头。   的确如此。   除此之外,闻修森还想到了更深的一层。   从刚刚薄小少爷说S级Omega的某种物质能有治疗作用时,闻修森就立即警惕了三分。   顶级Omega原本容易引起抢夺,如果他们身上还有这么珍稀到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物质,恐怕他们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再也没有安宁之日。   不过如果是信息素的话,这倒可以说得通。   信息素本身就有安抚作用,而且其性质极易受到影响。   这一点,之前同样抽取过信息素的闻修森显然比薄溪云更清楚。   假若真的有被迫提取之类的负面情绪的话,信息素的确无法再起到缘由的效果。   这也符合了医生那个“有感情才能有用”的说法。   毕竟,能让人忍受直接从腺体抽取信息素这种剧烈痛苦,还不产生负面情绪的原因。   或许只能是爱了。   薄溪云说:“Daddy留的东西一直遵从他的遗嘱放在保险柜里,具体作用原理的我也没能查到。”   “或许真能用药,也或者Daddy只是留下了一些信息素,然后因为Beta也能感知信息素,等薄英诚病重的时候,感知到熟悉的气味后就会好转。”   “但我觉得作用不大。”   薄溪云皱眉,他显然还是没能释怀。   “他们的感情从结婚之后早就变了吧……最后只是互为枷锁。”   闻修森用掌心扶住了了少年弯起的手肘,无声地帮人稳住。   但小少爷这次却没能得到多少安抚。   一直积郁在心的问题,让他直到今日提起还是失了冷静,仍旧耿耿于怀。   “感情会变质,童话是悲剧。再怎么光鲜亮丽的爱情,最后还是会狼狈收场——他们早就教会我了。”   少年哑声问。   “那么多人许下过的山盟海誓,有一种能保证永远不会变心吗?”   室内一时寂静无言。   薄溪云低促地呼吸着,闭了闭眼。   是他错误地生在了这个世界,明明一切都有信息素支配,却还妄图责问感情的不够完美。   直到他的气息在后背的抚顺下慢慢平复,薄溪云回神,这才发觉。   安抚着他的闻修森也沉默了许久。   “抱歉。”   薄溪云抿了抿唇,开口愈发有些干涩。   “我没有要说你的意思……”   他只是介怀父母的事,那句“没有人能保证永远不变心”,也并不是想质疑和贬低闻修森的感情。   “对不起……”   少年说得略有仓促,却被闻修森打断了。   “为什么要道歉?”   闻修森用长指帮人理了理颊侧被薄汗染湿的软发,声线依旧低缓。   “不需要这么说。”   “你不需要什么时候都面面俱到。”   薄溪云微怔。   他这时发觉自己还靠在男人怀里,这绝不是什么正经严肃的聊天姿势。   刚刚薄溪云和小叔刚彻谈过一次,相比之下,两场长谈,最不同的居然是薄溪云自己的状态。   薄英信优雅绅士,但他骨子里其实和哥哥一样强势,性格使然,这并没有什么不好。   可是同为强硬的S级Alpha,闻修森却从来只会给薄溪云最放松的状态。   薄溪云转开了视线,慢慢低下头去,重新抵在了闻修森的心口。   “Sylva……”   他低低念着,声带好像连同眼廓一并热起来。   含在喉咙里的“对不起”终于被咽回去,改成了一句含糊不清的“好”。   这一刻,薄溪云好像终于懂了一点闻修森说过的期待。   想他做个小孩。   在对方面前,他好像可以表现得没那么厉害。   不百分完美也没关系。   *   一下午加晚上聊完之后,薄溪云顶着红通通的眼圈吃过饭就睡了下去,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又过了将近一周时间,两人的腺体状况都趋于稳定,他们也终于可以离开特殊病房,出院回家了。   薄溪云已经基本痊愈,只需要之后再来定期复查就可以。闻修森的伤口稍稍麻烦一些,需要下月再来拆线。   临走时,孙医生还叮嘱了闻修森一句。   因为受伤,Alpha这些天以来的信息素浓度持续偏低,现在伤口痊愈,出于身体的自我保护,短期内可能会出现反弹的现象。   薄溪云听见了,问:“反弹是什么意思?信息素浓度过高吗?”   孙医生点头。   “那怎么办,要吃药吗?”小少爷不由有些紧张。   “不用,等身体自己恢复就可以。”孙医生说着,看了看闻修森,“如果想注意的话,就有一点。”   薄溪云追问:“什么?”   孙医生委婉道:“这两天可以先分房睡。”   薄溪云:“……”   小少爷终于不问了,还趁着喻满舟过来找他,提前跑出了办公室。   或者说,是逃出去的。   最后还是闻修森应了孙医生:“好。”   其实,在薄溪云的信息素紊乱痊愈之后,闻修森本来也没理由再和少年一起睡了。   离开医院,薄溪云先回了别墅,闻修森则稍晚一点,绕路去处理了一些自己的事。   他这两个半月的假期已经基本接近尾声,马上就有新的工作要开始了。   虽然假期大半时间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不过闻修森感觉还好。   真要说起来,其实也不比原本计划的假期婚礼差些什么。   但等闻修森忙完回到别墅,却察觉了少年的异样。   薄溪云呆站在沙发边,拿着手机,脸色惨白。   闻修森心头一紧,几步走过去。   “怎么了?”   像是失魂落魄的人猛然被叫醒,薄溪云的眼珠动了动,落在闻修森脸上,良久,才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香江的消息……薄英诚醒了。”   闻修森一顿,迅速意识到了下文。   “之前的药,真的起作用了?”   “……”   薄溪云很久才点了下头,声音直接带了哭腔。   “为什么……?”   少年的眼泪倏然掉下来,他的唇色和面色都很白,只有眼廓一片艳红。   薄溪云根本想不明白。   “Daddy为什么还会喜欢他……?明明都被他关起来,被他害得那么惨……”   “为什么啊……”   闻修森只能伸手把人扶住,以防少年站立不稳。   对药物使用的结果,其实薄英信和闻修森都早有预料。   可是薄小少爷一时却根本接受不了。   他想不通。   爱情对他来说实在太复杂了。   薄溪云看人那么准,却唯独看不懂爱。   他哭着被闻修森抱住,声音打着颤在问。   “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呢……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来不及拿纸,闻修森用手背帮人擦着眼泪,那温热的水珠把Alpha手上的青筋都寸寸打湿。   “可是。”   闻修森低声回他。   “爱本来就不是索取。”   “像你,爱可能就是给出依赖。”   薄溪云的声音停了一秒,他看着闻修森,泪珠又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我好笨……”   小少爷这次真的哭得像个小孩子了。   “我一点也不懂,我什么都搞不好……”   少年甚至哭得有些打嗝,闻修森不得不抱着他边拍边哄。   “你已经很厉害了。”   闻修森说的是真心话。   “有什么不懂,我们慢慢来,可以吗?”   薄溪云一直哭到了睡着,好想把这十多年的压抑全用泪水倾泻了出来。   时间已经不早,今天白日里为了忙出院,少年本身也忙碌了好久。   闻修森用热毛巾给人擦干了哭花的小脸,便把薄溪云抱回了卧室,准备让小孩早点休息。   Alpha还记得医生说过分房睡的叮嘱,不想让自己也与会有异动的信息素影响到对方。   轻轻给人掖好被角之后,闻修森便准备先离开了。   “Sylva……”   床上的少年却睁开眼,叫了他一声。   “嗯?”   闻修森回头,坐回了床边。   “怎么了?”   Omega被擦干了眼泪,睫毛还是湿漉漉的,在温暖的夜光下看起来愈发金灿柔软。   “我一直以为……感情总是自私的,”他小声说,“为了满足自己。”   那些被信息素和欲望掌控而草草配对的人,那些强占奚宁斩断他事业前程的Alpha,还有终于拥有了恋人之后的薄英诚。   直到现在,这么晚,薄溪云才知道。   原来并不全是如此。   “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   对爱情这个曾经避之不及的词语,薄溪云以前提起,从来只觉得终是悲剧。   现下却终于有了不同的感受。   而这改变也并未如千百部的电影上演过的那般,发生在什么轰轰烈烈的时刻。   反而是在如此安静温暖的夜晚。   还是薄溪云红着眼睛,狼狈地哭过那么久的时候。   “你说,爱不是索取。”   薄溪云小幅度地吸了口气,说。   “可是,我可能有个……想对你的要求。”   闻修森伸手帮人拨了拨柔软的额发,低声问。   “什么要求?”   小少爷终于开始学起了爱情。   先学着把自己的要求说出口。   “你不要走好不好……”   少年的声音低下来,带着未退的鼻音,听着更有些可怜。   “夜里会冷。”   “我想和你睡……” 第96章 接受被爱   096   听见这话,闻修森撑在床铺上的手臂上肌肉轮廓微微一鼓,随即他皱眉,问。   “身体不舒服吗,夜里还会冷?”   这话问得很认真,只是明显和听者原本的预想有些偏差。   还裹着被子卷的薄小少爷张了张唇,怔怔看着人,回答得慢吞吞。   “也没有,太冷。”   闻修森低头看着人,直到看那近在咫尺的柔软耳尖慢慢红成了一片。   他问:“一起睡会不冷?”   绒被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摩擦碎响,薄溪云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嗯。”   少年好像不太会说话了,连视线都不知道往哪放,只好游移着目光去看闻修森的小臂。   然后就被alpha用结实的手臂整个抱进了怀里。   被亲到软唇比耳尖和哭过的眼廓更红。   花与雪交缠难分,再熟悉不过的香气在卧室内充盈蔓延。   明明有冷雪的气息,却仿若连雪晶都如青蓝色的滚焰般在烧灼,直至屋中和体内最后一点冷意也被烘烤散尽。   小少爷很快被亲到迷糊,身体比刚刚彻底哭过之后更软,绵绵一团缩窝在闻修森的怀里。   闻修森抱着人,掌根在男孩清瘦的后背慢慢揉按着,动作当真像给小动物顺毛一样。   连Omega后颈下侧临近腺体的细白皮肤,都因为熟悉到毫无防备,没有对闻修森的动作生出任何的抗拒反应。   小少爷以前并不喜欢亲密动作,他外表看起来纤细柔软,戒备心却很重。   或许就连薄溪云自己,也没想过会有现在这一刻。   他简直被alpha摸得舒服到要睡着了。   鹅绒被和闻修森的体温把Omega整个包裹起来,周身都像是浸润在舒适的温泉里。   温泉之上仿佛还飘着薄雪,空气里满是雪晶被融化后的清新气息。   小少爷的呼吸轻浅绵长,仿佛真的睡着了,好一会儿,他才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唇,眼睛都没睁开,喃语般低声。   “他比我勇敢……”   抱着人的闻修森继续用掌心体温帮小孩暖着脊背后心,低应。   “嗯?”   闻修森知道小孩说的是谁,而Omega果然也轻唤了一声。   “daddy……”   在奚宁离开那么久之后,他仍旧教会了薄溪云新的一课。   他被伤害过那么多次。   依然敢去相信爱。   闻修森用另一只手握住了Omega的手,学着少年的习惯性动作,在那细白的指节上捏了捏。   “你也和daddy一样,慢慢在开始了。”   “他看到的话,会很开心。”   “嗯……”   小少爷的眼睫轻颤着动了动,他看起来好像已经很困了,却还是小声回答。   “谢谢闻老师……教得好。”   闻修森看着人,也放低了声音,轻声问。   “闻老师可以有幸,教你恋爱吗?”   小少爷终于睁开了满是水汽的眼睛,他弯眸笑起来,漂亮得让人恍神。   薄溪云仰头,很轻地吻在了男人唇角。   “请多指教。”   *   出院后的第一晚,闻修森的信息素浓度并没有出现过高的异常。   至少他为了和小少爷同屋而特意挂在墙上的监测仪,始终没有响起警报。   不过薄溪云始终惦记着闻修森的状况,还给孙医生打了电话询问。   最后商量出结果,很可能是个人体质问题。   闻先生,s级alpha,体质优异,善于克制。或许正因为此,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明显反弹状况。   听到这答案时,闻修森自己的表情有些高深,看不出在想什么。   倒是薄小少爷很开心。   sylva能没事就好。   出院之后,薄溪云也没能清闲太久,他除了要补住院这些天落下的工作,另外一些之前在香江因为薄二几人阻拦而没能进行的事项,也可以依次展开了。   虽然薄溪云并没有飞回香江,但那边的消息还是比之前更快的接连传递了过来。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薄英诚的事。   薄英诚还在逐步的恢复之中,虽然他已经苏醒,但目前还不能说话,可以想见,疗养也是个长期工程。   他的病并不是急性病,而是心肺一类重要器官随着年龄增长而产生的功能性不足,即使情况有所好转,也需要继续用昂贵药物维持着,慢慢恢复。   但薄英诚最不缺的就是钱。   而且这次醒来后,薄英诚整个人的精神好太多了,和以前的苍老灰败一点也不同。   薄溪云不用猜也能知道原因。   因为薄英诚也确认了。   奚宁还爱着他。   这对薄英诚来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效,长期照顾他的护工甚至发现,薄英诚自醒来后还长出了黑发。   小叔的电话也打到了薄溪云这里来。   “小云,你要来看看你爸吗?”   薄英信说。   “他现在已经离开icu,转到特护病房了,家属也可以来探望。”   电话这边沉默了一会儿。   但至少并没有反驳“你爸”这个称呼。   最后小少爷终于开口:“再等多治疗几天吧。”   “我现在去也是打扰他。”   薄溪云没有聊太久,说完一句“辛苦小叔”,就挂了电话。   薄溪云是在客厅里接的电话,闻修森刚去冲了一杯柠檬水,见状便将水杯放在茶几上,坐到了少年身边。   小少爷沉默了很久,闻修森也一直这样安静地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Omega才很低地呼了口气,低声说。   “水要凉了。”   闻修森重新把水杯端起来,握在掌心里:“温的。”   他问:“要喝一点吗?”   小少爷摇头。   但等水杯真正递到嘴边时,他还是没有拒绝,抿了一小口。   闻修森等人喝完,拿回杯子,这才就着杯沿喝了大半。   看着仍旧没说话的少年,闻修森问。   “是不知道见了面能说什么吗?”   薄溪云的眸光动了动,这时才低声。   “……太难讲了。”   薄溪云之前对生父的确有厌恨之感,为他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那些行为。   “但我同时……”薄溪云说,“也接受了他所给予的好处吧。”   至少那么多年的养育是真,疼爱也不全然是假,他终是被薄英诚亲手养大。   所以薄溪云现在才会这么复杂。   从他的角度,实在很难讲要怎么对薄英诚做什么报复。   少年的脑后被很轻地揉了一下。   薄溪云抿了抿唇,继续说。   “在病重昏迷之前,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露面了。”   工作交付给了团队,也没有度假似的各处飞。那并不是忙碌半生后给自己留下了愉悦的享乐时间。   而是薄英诚独自一人搬回了多年前的老宅,那个他曾经与奚宁共住过的地方。   一住就是许久没有露面。   “或许,他也曾经无数次地惶恐担忧过吧。”   薄溪云低声说。   “想知道,daddy究竟有没有爱过他。”   “他是在感情上犯了错,也一直承受着感情的惩罚。”   所以薄溪云并不想再额外去报复什么了。   薄英诚早已把那些他咎由自取的惴惴不安,反复地品摩过了千百遍。   小少爷说完这些,很慢地吸了口气,才抬眼。   然后他就望见,身旁男人正一瞬不眨地看着他。   薄溪云顿了顿:“……怎么了?”   闻修森摇头,示意没什么。   “只是惊喜,”男人说,“你把感情分析得很对。”   一点也没像少年自己哭时说的那样,“不懂”、“好笨”。   小少爷显然也想到了当时掉眼泪的狼狈模样,不由得转开了头。   “……你又夸我。”   他难掩羞赧,只好胡乱地小声抱怨。   “我会变成最膨胀的学生。”   闻修森原本没想在这种时候惹人,天地良心,他一直很专心在安慰小孩。   可是实在架不住心上人太可爱。   男人到底禁不住,低头轻浅落吻。   “是吗?”   “让我量量看。”   原本气氛平和的沙发一角很快烧高了温度,直到甜橙取代了柠檬味彻底浸满了两人的唇尺之间,薄溪云才终于趁着换气低喘的时候问出了一句。   “你是不是……怕我为了报复,做出什么傻事?”   两人对视,闻修森看着人,又很轻地在小孩鼻尖上亲了亲。   好像除了亲吻,再没什么言语能表达自己的心绪。   男人低声:“我只是怕你不开心。”   薄溪云的鼻尖动了动,他想起之前自己问闻修森为什么不标记,那时alpha也这么说。   因为不想他不开心。   兜兜转转,薄溪云这时才发现。   他知晓得竟是如此迟晚。   或许薄英诚对奚宁,真的是爱情。   而闻修森的却全然不同。   ——没有信息素驱使,不被控制欲催生。   他的爱,只是想看薄溪云开心。   爱情有千百种行文。   薄溪云终于找到了共他落笔之人。   *   薄小少爷没有着急去香江,而是先忙起了自己的事。   他白日里也不全是工作,除了因为医生叮嘱尚在疗养期,薄溪云也还有别的事项要进行。   比如,之前暂时停滞的影片投资工作。   没了外力的阻拦,薄溪云迅速重新拉起了清单,把之前看好却没能注资的影片都翻了一遍。   不过投资也有个先后之分,薄溪云最先联系的,就是他之前看过两部影片的导演关明。   这倒不是因为关明手上有什么惊天好本子,恰恰相反,是他马上就快什么都没有了。   关明正是前些时日在香江上映限制级影片的导演,薄溪云对他拍的那部爱情动作片有些兴趣,为此之前还被闻修森当场撞见,吃了很饱的一次亏。   因为影片上映的时间不好,关明的上部片子几乎血本无归。薄溪云查到消息时,就发现关明最近一直在各处试图拉赞助,可惜他屡屡碰壁,几乎到了无以维系的地步。   不过巧的是,因为找投资,关明现在正好在燕城。   薄溪云一看,就找时间把人约了过来。   约见的地点是一处薄溪云自己的别墅,这也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薄溪云之前并没有和关明合作过。   小少爷原本想去咖啡厅或者会馆,但闻修森不太放心他直接去那种信息素混杂的地方,所以在刺激性较弱的新型隔离贴送来之前,薄溪云暂时没有直接去外面。   等关明前来的时候,薄溪云还在想。   就是不知道,在这种地方见面,会不会让对方觉得不太正式。   不过很快,等关明到达时,薄溪云的这个念头就不见了。   因为关明比他更不正式。   说不正式也不太对,因为这位青年导演的确穿着严谨的正装,下颌处的一点短须都看得出之前精心打理过。   只是关明的西装却少了外套,只穿着衬衫和西裤就过来了。   他的神情也颇有些灰心狼狈,整个人都没什么精气神。   “不好意思,”关明倒是提前道了歉,“外套刚才被弄脏了,没来得及换,您多包涵。”   实际上,对关明来说,事情远比这简短几句话糟糕得多。   他刚刚从最后一个投资方那里过来,情况堪称惨败,不仅被对方拒绝了赞助,就连仅剩的这套贵价的正装也被弄脏了外套。   惹得关明只能这样来见人。   唉,那件外套干洗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关明的心在滴血,但还是尽快地调整了情绪。   虽然面前这位并不是什么正经投资方,而是花钱雇自己来为其拍定制床上片的有钱人,但关明还是尽量地没让自己的沮丧暴露出太多。   毕竟这也证明,自己之前那部爱情动作片得到了有钱人的喜欢。   而且,挣什么钱不是挣呢?   关明想着,也暗自将对方打量了一下。   说实话,这位年轻的小老板看起来,倒是比那些大腹便便的投资人好相与许多。   关明浑然不知他已经错误得离谱,把薄小少爷错认成了定制拍床片的有钱人,他只是看这位小老板收到了条消息之后,随即开口。   “对了,关导,有件事可能提前要向你说明。”   薄小少爷道。   “找你拍片的话,我可能会需要安排一个演员进来,你觉得可以接受吗?”   这种事还是提前说明比较好,薄溪云知道,有些导演很有自己的主见。   如果对方不喜欢被安排演员,他们也好早些商量。   关明倒是没有一点不情愿的样子,直接点头:“好。”   但其实,关明也有些疑惑。   这位小老板先准备自己拍爱情动作片,现在又要另外安排一个演员。   这是把片子的两个主角都定下了?   不过关明也没有多问。   可能人家就是想和情人拍着玩。有钱老板的奇怪癖好多得是,自己只要拿到钱就行了。   攒够了钱,才能去拍自己的影片。   关明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凭着优秀的职业素养,很是专业地开口询问。   “您想拍什么类型?带剧情的,还是纯爱?”   两人在客厅里面谈,与此同时,楼上传来了关门声和脚步声。   似乎有人走了下来。   但楼下两人的对话并没有中止,小老板明显还被关明的话所吸引。   “纯爱是什么?”   薄溪云好奇。   “纯谈恋爱吗?”   关明的神色却有些莫名,纠正说:“纯做爱。”   “……”   薄小少爷明显被惊得怔了一下。   恰在此时,楼上的人也走了下来。   关明抬头一看,就愣在了当场。   出现在面前的男人,身为业内导演的关明自然不可能不认识。   这不是闻影帝吗?   联想到刚刚小老板说的那句“要安排一个演员”,关明立刻明白了什么。   但这让他更加惊讶了。   老板拍个钙片竟然要花这么大的本钱?   关明直愣愣地看看薄溪云,又看了看闻修森,他难掩吃惊,几乎是脱口而出。   “这是……影帝下海?” 第97章 接受被爱   薄溪云想在即将投资的剧里加人,其实也是因为他自己准备进组跟拍。   出院这些天,为了补上之前耽搁的工作进度,小少爷没少忙碌,以至于闻修森都忍不住提醒他,注意身体。   “也对,是要休养一下。”   薄溪云闻言,顺势就道。   “那我去看拍电影吧。”   虽然薄小少爷会进入娱乐圈的契机是奚宁,不过他本人也很喜欢拍戏的过程。   之前薄溪云担任董事长席位的那家内陆娱乐公司,天幸传媒,就是奚宁留给他的。   这件事薄溪云也和闻修森提过。   “所以我才能那么早就进入内陆市场。”   小薄老板说。   “其实是Daddy早早打好了基础。”   不然,薄溪云毕竟年龄这么小,就算他有钱,也不一定能有这么合适的时机。   闻修森知道宁希的能力,对如今堪称内娱半边天的天幸传媒居然是宁希创立的这件事,也没有多少惊讶。   不过他提到了另外一点。   “我记得,天幸是二十多年前创立的。”   薄溪云点头:“嗯,怎么了?”   不过刚问出这句,他就也意识到了闻修森想说的那点。   “二十年前,奚先生和薄先生已经结婚了。”   闻修森道。   男人说得不多,但薄溪云已经听懂了他的话。   奚宁和薄英诚在一起后,虽然没能复出、重新开始演戏,但他却在原本的领域内创办了自己的公司。   薄溪云不由沉默下来。   这么看,薄英诚其实也没有真正完全控制奚宁,剥夺他的全部自由。   至少奚宁还在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对天幸传媒这个单看初始资金就格外财大气粗的公司,想也知道,薄英诚在背后肯定给予了相当多的便利与支持。   薄溪云没说话,见他的反应,闻修森也没有多问。   他知道小孩可以自己慢慢想通。   闻修森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   “你Daddy很喜欢看故事?”   薄溪云回神,点头:“对,我感觉,他当时会进娱乐圈,就是因为被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故事所吸引。”   说到这儿,他又好奇:“你怎么知道?”   这些事,奚宁在还是宁希的时候,可没有对外说过。   闻修森看看他,没说话,却是伸手揉了揉小孩的脑后。   薄溪云也反应了过来,转开了视线,小声嘀咕:“……这么明显吗?”   闻修森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因为遗传了奚宁的薄小少爷,也对听故事这件事喜欢得如此明显。   小少爷不仅会对好的剧本爱不释手,还喜欢看故事被真实演绎出来的过程。   所以他才热衷于去看影片拍摄。   还乐此不疲地对各种影剧进行投资,看这些故事被传播出去,将更多人感染打动。   薄小少爷的相貌本来就讨人喜欢,做自己喜欢的事时,更是整个人都在熠熠发光。   闻修森看着薄溪云,视野里满满只有一个人。   他微微倾身,离少年更近,低沉的声线也很认真。   “想进组的话,可以带上我么?”   闻影帝诚恳地说。   “我好久没戏接了。”   薄溪云抬头看他,面色难掩诧异。   诧异这人居然能毫不脸红地坦然说这种话。   明明经纪人倪姐前两天电话里还说过,单是这个月推掉的剧本就有两位数了。   不过对现在的闻修森来说,的确是宁缺毋滥。   薄溪云想了想,说:“好吧,那我挑一下适合你的本子。”   “好。”   看小少爷这么认真的模样,闻修森声音含笑。   “谢谢。”   “不用谢。”   小少爷却说。   “应该的。”   “我要对我的Alpha负责。”   这一句话,偏偏把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闻影帝给说愣了。   而少年对此毫无察觉,他说完就被电脑提示音吸引,去了书房里收邮件。   直到薄溪云走开了许久,闻修森还坐在客厅沙发里。   连空气中存留的一点橙柠薄香,都以如此清淡的气味惹人眼热。   *   正是因为要对闻先生负责,所以薄溪云才提前和关明说了要加人的条件。   而乍然看见闻影帝的关明一时被惊到直接短路,等脱口说完那句“下海”,他才终于反应了过来。   不是影帝要下海。   是他自己完全可以去跳楼了。   关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搞错了一个大乌龙,走过来的闻修森已经开口。   “交接有误会?”   “是的,抱歉,抱歉。”关明忙道歉,“我看错了邮件,把小老板和另一位雇主的需求看混了。”   尽管现在即时通讯的社交软件已经很发达,但香江那边还是沿用了邮件的沟通方式。   关明虽然之前在香江拍过戏,但他其实是内陆人,之前并没太多关注过香江八卦,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薄小少爷。   但他看到闻修森的时候,就知道情况不对了。   闻修森肯定不会去拍那种片。   虽然关明解释时没有明说,但他也没能瞒过薄溪云。   “看混了……”小少爷挑了挑眉,“所以你以为,我想雇你拍爱情动作片?”   关明抓了抓头发,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大老爷们,肉眼可见地窘迫起来。   “对不起,实在抱歉……”   想也知道,他这错误有多冒犯,更何况关明刚刚还说出了一句“下海”,简直是直接踩到了火药桶上。   不被轰出去都是好的。   就在关明近乎悲凉地觉得自己这回商谈肯定彻底失败时,他却听见小老板说。   “唔,你拍的确实挺好的。”   薄溪云并没怎么在意。   “我挺欣赏你的镜头画面,所以才会找你。”   关明一时大起大落,一颗心这才重新放回肚子里。   但相较于小老板,其实闻先生的反应更让他吃惊。   因为闻修森非但没有被那句“影帝下海”所冒犯,反而平静异常,还直接坐在了小老板的身旁。   惹得关明不由暗自惊疑。   简直就好像……真要这位影帝下海和老板拍片,也可以接受一样?   不过关明的注意力很快被薄溪云吸引了回去。   薄小少爷虽然很好相处,但他本身是个很讲求效率的人,不喜欢拖沓行事,更不喜欢无用的社交。   所以当小少爷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关明都还没能完全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已经把自己手头的两个剧本都交给了薄溪云翻看。   两部剧本都以PDF的格式存在pad上,薄溪云拿着关明递来的平板一一看完,却没有表态。   关明无意识地搓了搓手掌,有些紧张,他眼见着小老板又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   “我觉得,这好像不是你手头全部的本子。”   关明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对方会这么敏锐。   但他还有些迟疑,叹了口气才道:“我这儿的确还有一个在我看来非常好的剧本,我绝大部分的精力和心血也都倾注给了它。”   对着小老板,关明实话实说。   “但从投资的收益角度来看,它可能不太理想。”   薄溪云不置可否,只说:“给我看一下。”   “好。”关明立即依言去翻背包。   旁边安静的闻修森看着眉眼淡淡的薄溪云,喉结缓慢地滚了一下。   有句话说得很对。   认真工作的人最性感。   何况小少爷在工作中和工作外的反差这么大——少有人能幸运地见过,少年柔软黏人的模样。   与现在淡然肃色的小老板对比,勾得人愈发心痒。   被盯着看的小少爷也察觉了闻修森的视线,趁着关明找本子,少年抬眼朝闻修森看过来,清丽的眉梢微微扬了扬。   是在问。   怎么了?   闻修森没说什么,只伸手从关明那里接过剧本,递给了薄溪云。   完全没有丁点暴露。   只是让突然空了手的关明有些疑惑。   不是说闻影帝是出了名的拒人千里、寡言冷淡。   ……怎么现下,他陪伴的动作却这么自然?   那边,薄溪云已经翻开了剧本。   与之前以电子版存在pad里的两个剧本不同,关明最后拿出的这个本子是纸质版。   这册关明随身携带的剧本不仅被仔细地装订过,还细心地上了塑封,却依然显得有些旧,看得出不知被反复翻阅过多少遍。   剧本侧边还夹着不少便利贴条,里面有许多勾画的痕迹,似乎还在精心的打磨修改之中。   薄溪云刚翻开第一面的大纲页,动作就顿了一下。   关明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种反应了,主动道:“它特殊的点就在于题材……这是部科幻影片。”   而在当下的电影市场中,科幻题材只分为两个类型。   一是洗钱诈骗。   二是血本无归。   总之都难逃票房口碑双扑街的下场。   关明自然也知道,科幻题材在这些投资方看来,基本就和票房毒药没什么两样。   但他还是没放弃。   国内的科幻电影票房基本已经被海外大片瓜分,提到国产科幻就一定是超级烂片,大概别人也都没想到,在爱情电影领域小有成绩的关明,至始至终未曾抛弃的梦想居然是拍科幻电影。   “您可以先看一下大纲,这个故事绝对是让人震撼的。”   关明说。   “这是一部短篇小说改编的剧本,小说不太有名,您可能不知道,但这位作者在国内科幻界绝对是人尽皆知的大神。”   这话说得没错,但关明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因为作者虽然是公认的断层第一,但电影行业和小说到底有壁。   而且这位作者出名较早,当时国内的IP行业还没有发展起来,作者又被所谓的“朋友”忽悠,他许多价值高昂的小说版权都被贱卖了。   这在投资人眼里,也可能是大大的减分项。   小老板的反应也让关明愈发忐忑。   薄溪云的目光停留在了只有寥寥几行字的第一页,迟迟没有向后翻。   就在关明以为这次又要黄了的时候,小老板才终于开口。   “你可能也不知道,我手里有个一直想拍的小说版权,就是这个作者的一本。”   在关明诧异的目光中,薄溪云笑了笑,伸出手。   “你好,我也是大柳的书粉。”   关明由惊到喜,简直喜出望外,忙伸手握上去:“真的吗,天哪,这么巧?”   他们进行了一个同好之间的欣喜握手。   如果不是旁边闻先生的视线让人不由拘谨,关明甚至激动地很想去拥抱小老板一下。   无他,实在是投资人看不起小说原作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了。   何况这还是总被改到面目全非的科幻题材。   虽然拥抱没能实现,但关明和小老板两人接下来的聊天,却是绝对的相谈甚欢。   两人先就接下来要拍的剧本确定了意见,最终,薄溪云选择了关明手里的那一个。   因为薄溪云手里的版权是作者的长篇,真要拍出来的话,其信息量就算电影三部曲都很难呈现。   而身为职业导演,关明在小说影视化方面的切入点更为专业,他之前精心打磨了数年的剧本也已经到了可以直接开拍的进度。   最打动薄溪云的,还是关明的一句话。   “科幻片和其他电影不同,更需要全套的影视工业慢慢地发展成熟起来。”   “所以,从简单的故事开始可能更好,这一小步,或许会是一个宏大事业的起点。”   从作者到剧本再到成本和制作,两人一直聊到了傍晚,比原定的时间足足长了三个半小时。   直到天色渐晚,他们的商谈才终于告一段落。   因为和小老板聊得太投机,关明甚至没来及和平日里难得能见上的闻影帝多聊几句。   最后,他才想起来问:“对了,闻先生……”   薄溪云和关明聊多了,语气也熟稔了些,开玩笑似的说。   “有劳关导帮我加上一位关系户了。”   关明忙说不敢。   这哪是加个关系户?这是请来位真神仙啊。   关明立刻从导演角度想清了利害,有这位影帝在,不说别的,就是在选角的时候找其他演员,都让人底气充足了许多。   闻修森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导演拉大旗的预备资本,他只是替小少爷送了客,随即又帮薄溪云订起了晚餐。   但薄溪云还有些担心。   他在客厅里绕着沙发走了两圈,等闻修森送完客走回来,就问。   “刚刚有件事忘了商量,你的时间合适吗?”   下午薄溪云和关明已经大致讨论好了立项,薄溪云这边本身就准备得差不多了,两人也定下了大致的拍摄时间。   “时间?”   闻修森放下手机,说。   “档期吗,我有空。”   薄溪云看了看他,却说:“不是……”   不是这个时间。   闻修森耐心询问:“嗯?”   薄溪云捏住指尖,视线不由有些飘忽。   偏偏总是善解人意的闻先生这回却好像完全没听懂,逼得小少爷只能直白把话说出来。   “我是说……你的发情期,怎么办?”   薄溪云说这种话,完全是豁出去了。   ——上次十天的阴影还深深烙印在Omega身上。   可这件事的确是个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算算日期,闻修森的发情期很可能和拍摄时间正好撞上。   薄溪云还是没有把视线移正回去,直到烫红的耳廓被人摸了一下,他才听见闻修森说。   “可以用药。”   这下,小少爷却是立刻看向了闻修森。   “抑制剂吗?医生不是说你现在还不可以用抑制剂?”   闻修森看着立时警惕起来的少年,抬手用掌心贴了贴对方细白后颈,安抚了一下小孩炸开的毛。   “不是抑制剂。”   薄溪云的肩颈这才放松了一点,他又好奇:“那是什么?”   单纯的Omega一点都不懂恋人的恶劣心思,就像他也完全没有防备男人落在他后颈处的手掌。   在这种事情上,薄溪云已经狠狠吃亏了不止一次。   这次也一样。   少年根本没能逃离半寸Alpha的掌控。   “你……哎?!”   像被猛兽咬着后颈整个叼起来的幼崽一样,身形单薄的小少爷直接被Alpha单手扛抱了起来。   “可以用调整时间的药。”   抱着薄溪云径直往楼上走的Alpha脸不红气不喘,声线淡然。   “比如,提前进行。” 第98章 接受被爱   098   这栋别墅同样是卧室在二层,闻修森从一楼客厅把人直接抱到了楼上。   直到他进了卧房把对方放到床上,Omega依旧一直没有出声。   闻修森以为小孩被吓到了,抬手用掌心摸了摸少年柔软的脸颊,安抚他。   “别怕。”   床上少年这才抬起了眼睛。   他看向的却是闻修森颈后的腺体部位,开口也出乎了男人所料。   “用药,会不会影响你恢复?”   闻修森没想到对方考虑的居然是自己,不由一顿。   薄溪云还看着他,小声说:“要不,别调时间了,到时再和剧组请假吧?”   有薄溪云的投资打底,关明这部电影的拍摄时间不至于会过分紧张。   而且现在剧组普遍都会有针对Alpha或Omega人员突发意外的预案,闻修森提前预留一些请假时间也不是没有可能。   薄溪云说完,顿了顿,又解释。   “我不是想找借口逃避……”   他终于挪开了一点视线,声音听起来更轻了。   却字字都落在人心尖。   “现在做的话,也没关系。”   “……”   闻修森一时失声,室内的安静变得愈发浓重。   薄溪云浅浅吸了口气:“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没有抗拒这件事的意思。”   他终于将所有话说清,把自己全然袒露给了恋人。   虽然说得依旧很轻声。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我。”   闻修森看着他,片刻后,叹了口气。   他抬手重新将床上的Omega抱回了怀里,终于开口。   “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   薄小少爷其实原本就是细心体贴的性格,之前即使他的外界风评再如何差劲,和小少爷相处过的人却都会很喜欢他。   而在互通心意之后,少年对闻修森更多了一分关注。   这原本是好的一面。   只是却总会对闻修森起到另一方面的百倍效果。   烧得热了,燎到过火。   而小少爷本人完全没有察觉自己所说这些话的威力,他一心只是不想让闻修森再误会生隔阂。   薄溪云还追问。   “那担心什么?”   闻修森道:“担心弄伤你。”   “……”薄溪云怔了一下。   他听懂了,却反射性的说:“不会吧……?”   潜意识里,薄溪云觉得,闻修森不会伤到他。   这话让闻修森圈人腰侧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一点。   他低下声来,问:“那我们试一下,可以吗?”   男人这么好说话的样子,加上靠在人怀里的薄溪云本身就没什么防备,于是就点了头。   “好。”   虽然上次十天的阴影还在,但薄溪云觉得现在还没到对方的发热期时间,情况应该会好过一点。   只是少年忘了,自己上次帮忙前也有过同样的想法,以为不刺激腺体只发生关系会更“好过一点”。   吃一堑长一智,至少这次薄溪云反应过来自己完全想错了的时间,比上次要早得多。   可惜他已经逃不脱了。   虽然只有一晚,第二天Omega勉强醒来之后,第一念头就是怀疑。   自己之前是不是认知彻底错了。   即使没有信息素的驱使,或者就算根本不是Alpha。   闻修森也能生生把他折腾得哭哑。   小少爷第二天直接睡到了下午,又休息了一整天才勉强恢复精神,连原本和关明的进一步商议都被推迟了。   不过这部新戏的进展依旧很顺利。   顺利得异常迅疾。   关明之前就已经把剧本整整打磨了三年,他是拿着打工攒钱来拍戏的态度来对待这个故事的,所以当薄溪云给予的机遇真正来临时,他立刻就抓住了。   简直当天就可以开工。   而关明之前也拍过几部戏,对前期的筹备工作驾轻就熟,再加上有闻修森的加入,他在选角方面的主动性也高了不止一倍。   所以基本上没用薄小少爷怎么操心,只等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这部科幻题材的《赡养者》就准备开拍了。   《赡养者》开机的当天,薄溪云也按日程计划顺利地进了组。   提前知道薄溪云会来的人并不多,小老板行事很低调,一点没有宣扬,再加上他的年纪和脸摆在这里,薄溪云带着口罩和棒球帽路过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好奇。   这个年轻演员怎么他们之前没见过?   而真正知道他来的人都很惊喜,剧组的监制是关明上部戏的搭档,同时也是之前被薄溪云录用,聘请到了自家公司团队里的金辉。   这次关明拍戏,金辉被他重新找了回来,小老板也大方地放了人。   金辉自然认出了自家老板,听到他要进组跟拍,简直喜出望外。   “真的啊?那可太好了!”   要知道,上一个被小少爷跟组的影片,可是之前票房大赚的《表里不一》。   娱乐圈内本身就最信这些,就连开机仪式都不望讨个好彩头,何况小老板还是实实在在的财神天降。   惊喜之余,金辉也好奇:“那您在行香那边的工作怎么办?”   行香投资可是那么大一个集团摆在那呢。   薄溪云抬了抬棒球帽,语调有些懒散:“人总有不想工作的时候。”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小少爷早就趁关明筹备的时候,安排好了自己的工作,提前预留了一段充足的空闲时间。   小老板本身能力过硬,再加上他早早建构好了成熟的运营体系,无论是行香投资还是天幸传媒,各家集团的运作都不需要他时刻盯着。   只是小少爷对外懒散惯了,只说:“当给自己休息两天了,来这儿度个假。”   金辉是第一次听这个说法:“度假?”   他也没想过,有人会来剧组度假。   “嗯……”薄溪云偏头想了想,换了个说法,“欣赏美景?”   这一侧头,他正好看见了身旁的男人,顺口道。   “欣赏美A?”   “……?!”   金辉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但监制先生到底还是没看全,等他走后,小老板才被身边男人用长指拉开了口罩,捏住了下颌。   被美景闻先生结结实实地亲游了一回。   剧组里,认出薄溪云的人不只有监制,还有另一位大咖。   那位正是《赡养者》的女主演,施曼容。   施曼容也是有影后奖杯在手的知名演员,她比闻修森还大十五岁,面上却一点年纪都不显,第一天进组时就惊艳了许多人。   雪肤黑发红唇,她是个典型的明艳款香江大美人。   美人也出名许久,待人处世很是娴熟,对遇见的各位都能相谈几句。   只是,不知是不是美貌总伴随距离感,这位影后给人的感觉还是带些客气的疏离。   直到她见到薄溪云的时候,才露出了真正生动的惊喜之色。   “云生?”   薄溪云也看见了施曼容,笑着和人打招呼:“姐姐,好久不见。”   施曼容笑起来,直接用了白话。   “我来前就听说有你参与,所以才接了这本子,没想到今天会撞上你直接过来,真真幸运。”   大美人虽然叫着礼貌的“云生”,对薄溪云的态度却相当熟稔,与他聊天的状态也格外放松。   她也同一旁的闻修森打了招呼,毕竟两位主演要合作拍摄,但才说过没两句,施曼容的注意力就重新回到了薄小少爷身上,拉着他聊了许久。   其实闻修森知道,施曼容和薄溪云相识的过往。   嘈杂的吧厅里光线昏暗,被临时叫来的施曼容已经被灌了大半瓶酒,美人熏醉,却不是所有人都懂得怜香惜玉,做个有底线的正常人。   到后来几乎已经是强灌,施曼容几次婉拒都没能推脱,直至宾客开始半搂半抱地强按她坐在自己大腿上,一旁忽然有清润的少年音响起。   “曼容姐,过来。”   施曼容仓促抬头,就见那个酒席中极漂亮惹眼的少年对着她,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她尚不知这小少爷的身份,更不知这会不会是才出虎穴又入狼口,但少年的面相显然比那些揩油的猪男友善许多,况且再怎么说,坐椅面总比坐皮肉好。   施曼容最终得以坐到了少年身侧。   而这位小少爷虽然话不多,却格外引人瞩目,这一下目光都集中了过来,众人仿佛对这种事都很懂,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少年也没解释什么。   唯独被打断了动作的那个客人相当不爽,又无法强抢,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打趣一声。   “厉害啊四少,嫩芽想泡老鸟?”   少年同样笑了一下,却是笑得如三月春风,清甜拂面。   “没有。”   他声线清软,语调优雅,把本就偏软的白话说得更像是挠在人心尖上。   只是小少爷说的话语内容却一点不温软。   “是怕你老得上不了枪,只会马上风。”   室内先是一瞬寂静,随即是哄堂大笑。   那客人也接连被众人狠狠地羞辱了一通,他的脸色青白交加,却一点不能发作出来。   小少爷根本没再施舍眼神去看那人,他扫了一眼施曼容还拿在手机的酒杯,抬手接了过来。   施曼容被他的动作惊得怔了一下,随即就听见少年说。   “我还未成年,姐姐迁就下我吧。”   施曼容的手里被重新放了杯子,她仓促向小少爷致谢时抿了一口。   杯中已经换了温白水。   从那天之后,施曼容就结识了这位眉眼含笑的漂亮少年。   而那一日,听了薄溪云指令,给施曼容递水杯的人。   正是闻修森。   当时闻修森尚未出名,又穿着一身黑西装配墨镜,后来再见面,施曼容显然已经不记得他。   闻修森却对那夜宴记得很清楚。   从他跟了薄小少爷之后,这种类似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有意无意之中,薄溪云曾经帮过许多人。   无论才华无人赏识的导演、无以为继的制片,还是身陷险境的演员。   最初的闻修森,也不是唯一那个。   此刻,站在相谈甚欢的影后和薄溪云身侧,闻修森垂眼沉默地想着。   他腕间的手环忽然震了一下。   那时没有铃声的一下震动,薄小少爷却好像立刻就听见了,他又和施曼容聊过几句,就先和对方道了别。   等和闻修森回到休息室,少年才得以向人询问。   “你的手环怎么响了?体征有异常吗?”   闻修森的手环绑了和协医院的体征监测程序,会随时对他的心率等数据进行记录,意在辅助术后的康复。   刚刚的短震动,明显是监测程序的提醒。   闻修森抬眼看了下腕环,只说:“没事。”   见小少爷还是不太放心,闻修森把表盘给人看了一眼。   表盘上的数据里只有心率有些高,其他并没有什么异常。   只不过Alpha的心率往往关联着他们的信息素浓度,一般这两项都是同步呈正比。   所以薄溪云最后还是叫来了随行的医生,给闻修森检查了一下。   因为出院前孙医生的叮嘱,担心Alpha的信息素浓度会报复性反弹,薄溪云始终很关注这件事。   好在,闻修森的信息素浓度虽然的确有一些偏高,但还在正常范围之内。   而且出院这么久,闻修森一直没有表现出异常。   现下,他也没有出现之前那次发热期前的征兆。   医生是薄溪云他们自己带的医生,知道闻修森是Alpha,又仔细检查过之后,才道。   “没什么大碍,可能是第一天进组,在陌生环境有些不太习惯。”   之后,闻修森果然也没有出现什么异样。   电影顺利进入了拍摄阶段。   拍摄开始了一周之后,正好到了女主演施曼容的生日。   影后的位置摆在这里,加之施美人和大家相处都很和睦,剧组提前就为她订好了蛋糕,还集体送上了祝福。   巧的是,当天拍摄的进展也很顺利。   A组原定的女主戏份提前就完成,下午早早就收了工,也算是让寿星得以休息了一晚。   这天同样还是施曼容出道十年的纪念日,施曼容有在生日兼纪念日和粉丝聚会的习惯,不过今年因为进组,线下聚会就改成了线上直播。   当晚,施曼容就开了直播。   天气已经转暖,施曼容人在室外,直播也在这时开始了。   她和粉丝们慢慢聊着,直播间的观看人数也在逐渐上升。   施曼容之所以人在剧组旁边的凉亭里,没有回酒店开直播,其实是在等薄溪云。   今天虽然A组的戏份已经提前结束,但在另一处实景地点拍摄的B组却是晚了一会儿,现在才收工回来。   B组现在拍的是男主戏份,闻修森在那边,薄溪云也在凌晨开拍时就跟了过去。   施曼容很清楚薄小少爷的细心和体贴,虽然小少爷的生日礼物已经送了过来,但她知道,等晚上拍完回来,薄溪云肯定还会过来亲口向她问候。   小少爷也忙了一整天,施曼容不想让对方再分神劳累,便等在了剧组这边,打算和少年见面聊两句就回去。   是夜,天色早已暗淡下来,凉亭这边的光线也有限。   所以在直播镜头拍到远景中的过路人时,施曼容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   直到公屏上有粉丝在提醒,施曼容和她的助理才回头。   她们一眼就看见有人被直接撂倒了。   这个时间,摄影棚边还有不少人在路过,施曼容最初还以为是哪个剧组的武指在交流过招。   直到遥遥有人过来提醒,她们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隔壁剧组有Omega突然到发热期,信息素失控了。”   前来提醒她们的工作人员也很匆忙,喘得很急。   “附近有不少Alpha被影响了,你们这儿有Alpha人员吗?早点去避一下吧。”   施曼容摇头,她的助理则担心道:“哪边有Alpha暴动了?我们好避开。”   工作人员摆手:“没事没事,那几个Alpha已经被闻老师制服了。”   小助理疑惑:“闻老师?”   “对,闻修森老师。”   早在工作人员跑过来的时候,施曼容已经让助理暂时关掉了直播镜头。   但为了直播效果更好,团队今天其实开了两个机位,匆忙之下,还有一个平板镜头根本没被关上。   无暇分心去看屏幕的几人并不知道,直播此刻仍在继续,因为意外,观看人数还在飞速上涨。   放在桌上的平板,全程稳稳地直播了整个过程。   工作人员还在感叹:“今天多亏了刚收工路过的闻老师。”   施曼容听得疑惑:“闻生他……是Alpha吗?"   不然怎么会控制住失控的其他Alpha?   工作人员有些迟疑,助理记得一些,先道:“应该不是吧,之前都没听说过啊。”   “对,”工作人员也点头,“而且闻老师完全没受影响,如果是Alpha的话,他刚刚和对方信息素离得那么近,应该也会被Omega影响得失控了才对。”   就在几人说话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惊呼。   几人下意识抬头,纷纷朝那边灯下看去。   而未被遮挡的平板镜头也同时录下了这一幕。   惊呼是那边的工作人员发出来的,因为他们才勉强控制住了局面,就见那位刚刚还被说紧急救场、毫无异状的闻老师——   此刻却是一言未发,出乎所有人预料地,抬手就将站在自己身侧的少年整个抱了起来。   那是一个标准又强势的公主抱,是被抱者根本无法挣脱,旁人也无法来阻拦抢夺的姿势。   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向气质冷淡到拒人千里、总被传闻或有洁癖的闻影帝。   就这么径直将人抱走了。   只留一众人员愣愣站在原地。   施曼容的助理和工作人员更是傻眼。   这还能叫……没受影响? 第99章 接受被爱   Omega信息素失控的事,是薄小少爷最先发现的。   薄溪云和闻修森回来的时候,隔壁剧组正在拍夜戏,从旁边经过时,薄溪云就察觉了不对。   小少爷对信息素相当敏感,一察觉空气中飘散开的异样气味,他就找了人去隔壁提醒。   薄溪云并没有公开自己的Omega性别,实际上,现在关于他的公开报道已经很少了。   自从薄二他们的事迹败露之后,薄小少爷再没受过什么舆论攻讦。现下,没有了薄家人拱火,也没有了无处不在的盯梢狗仔。   小少爷终于可以自在地做个自由人。   虽然薄溪云也没提前料想到会撞见这种意外,不过他很快就做好了安排。   剧组的场地旁边本来就有安保和没下班的工作人员在,加上刚拍完回来的B组工作人员,薄溪云直接把所有人手分成了三组。   其中一支全是Beta的队伍先去隔壁剧组帮忙,第二组的两个人则被安排去仓库那边,找人一起拿够足量的信息素驱散剂过来。   剩余第三组的人则各自分散开来,去附近各个地方提醒,让周围的Alpha和Omega人员都先避让一下。   忽然得知有Omega发热后的混乱场面立时被安抚了下来,原本散乱的人群好像一下子有了主心骨。   精确到个人的任务让大家各司其职,所有人迅速兵分多路,开始了行动。   安排好这些之后,薄溪云又对旁边闻修森说。   “你也先回去避一下吧?”   男人毕竟是个Alpha。   闻修森却没有动,他还跟在薄溪云身侧,寸步未离,只道。   “我带着隔离贴。”   其实以闻修森对信息素的控制能力,他并不需要隔离贴这种东西。   但从出院之后,每次薄溪云外出需要贴隔离时,闻修森总会先为自己的腺体贴一个,试验效果之后,再帮小少爷贴上。   事实上,闻修森在刚出院时就已经尝试过很多种类的腺体贴,这才提前帮人找出了刺激感最弱的几种。   现下闻修森说这句话,显然是不准备回避。   他本来就不会受到其他Omega的影响,再加上还有隔离贴做进一步的保障。   薄溪云欲言又止。   他知道,闻修森不回避还是为了保护他。   还没等小少爷说什么,果然就传来了有Alpha受影响失控的消息。   单论演员中的Alpha人数,其实不算多,但一些扛摄像机、准备重物道具或者负责安保的人群中却也有Alpha在。   哪怕因为即使发现,暴动的Alpha目前并不多,但因为体力的巨大差距,成队的Beta人员也根本无法控制住他们。   最后,还是闻修森出手制止了那几个失控的Alpha。   等场面终于勉强被控制下来,小少爷的成队保镖也赶了过来,薄溪云就准备先让闻修森离开了。   他还是怕会影响到对方。   结果薄溪云的提议还没说完,他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闻修森直接打横抱走了。   “你……”   薄溪云这时候也不好和人争辩什么,怕动静大了闹得更加人尽皆知。   而且他才刚想偏头说话,就被男人用手不容拒绝地按了回来。   好像离开人胸膛哪怕一点距离,都不被允许。   天色已晚,薄溪云被男人抱着,径直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直到走到薄溪云的车边,闻修森才将人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同时自己坐去了驾驶座。   闻修森连上前询问的自家保镖都抬手拒绝了,直接自己开车,载着薄溪云开回了酒店。   车内一时相当安静,薄溪云这才有机会好好打量闻修森的状况。   男人的眉眼间看不出异样,神色一切如常。   但Alpha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平日就凸起分明的血管筋络此刻变得愈加显眼。   在他那线条冷硬的手腕间,深灰色的手环更是不紧不慢地接连震了几下。   那说明闻修森哪怕还贴着隔离贴,体内的信息素浓度却真的在不断升高。   薄溪云皱了皱眉,正想说什么,却接到了电话。   他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接了起来。   电话是喻满舟打来的。   “老板,紧急情况,施影后那边出了情况。她刚刚正在线上直播,后台摄像头关闭出了意外,有个镜头把闻老板的动作全部拍进去了。”   薄溪云一顿。   “拍了多少?”   喻满舟的汇报清晰明了。   “从他撂倒第二个Alpha开始,到抱着您离场,都拍了进去。”   闻修森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太有辨识度,哪怕他只是在直播背后远景里占了一小块,也已经被广大网友认了出来。   “魏方他们已经去处理了,要把热度都压下来吗?”   通话的这点时间,汽车已经开到了酒店旁边。   拍摄地距离酒店原本就不远,开车更是一会儿就能到。   因为小少爷对住处的条件要求,两人这些天住的并不是剧组包下的酒店,而是条件更好些的另一处。   现下他们回来,倒是正好不用担心被剧组的人撞见。   薄溪云开门下车,一边对通话那头道。   “先联系隔壁剧组的负责人,让他们抓紧时间出个完整公告。”   这次意外本来就发生在隔壁剧组,该由他们来说明。   小少爷继续道:“网上的正常讨论不用压。”   也没什么好压的。   薄溪云向来不喜欢像薄二那样操纵舆论。   “让魏方留意一下线上,别让谣言趁机发酵起来就——?!”   说到最后一个字,薄小少爷的声音忽然卡了壳。   他颤了一下,才回头,睁圆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因为少年敏感的耳廓忽然被身后的人咬了一下。   略显昏暗的夜色中,站在他身后的Alpha面无表情。   却有什么难以辨清的无名气息,如同这夜色一般,沉沉地向他压罩了下来。   电话里的喻满舟听了自家小老板的话,当即应声。   随即,他又问:“那关于闻老板性别的各种猜测呢?需要删掉吗?”   毕竟闻修森之前并没有公开自己是Alpha。   结果问完,喻满舟没能听到小老板的回应,反而听见一个磁性沉冷的男低声。   “不用。”   显然,是闻修森开了口。   虽然喻满舟知道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但还是被惊得愣了一下。   刚刚魏方和喻满舟联系时就说过,目前尚不清楚先生的状况。   魏方也识趣地没有给自家老板打电话,只是对喻满舟表示,现在可能只能联系小薄先生了。   不同于喻满舟的预想,电话那边,闻修森的声音听起来并没什么异常。   只是小老板却没有动静了。   闻修森冷沉的声音又传过来:“和魏方说,按预案三进行。”   显然,闻 修森也知道,魏方找喻满舟联系过了。   喻满舟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没等他再问什么,手机里已经没了声响。   电话被挂断了。   而在电话的这一端,已经下了车的两人全站在阴影里。   这个时间,附近的地下停车场恰好停满了,闻修森把车停在了另一处酒店自营的停车场中。   从那里出来,还需要走几步路才能回到酒店。   而薄溪云在接喻满舟电话的时候,两人正好走到了通往酒店侧门的一条安静小巷子里。   夜色已经完全黑沉下来,小巷里没有路灯,只有巷口隐约投射了些光晕进来。   周遭浸没在一片黑暗之中。   从忽然被咬过耳廓之后,小少爷就失去了发声的途径,他被人从后面压住,被整个困在墙壁和对方的怀抱之间,嘴巴也被人严实地捂住了。   等电话被挂断,四下更是一片寂静,薄溪云甚至好像可以清晰听见压困着他的男人胸口传来的怦然心跳声。   耳畔是闻修森落下的呼吸声,更显偏重。   薄溪云晃了晃头,没用什么力气地挣扎了一下,想要开口。   但身后的男人并没有放手。   直到薄溪云感觉自己的唇瓣被人用指腹或轻或重地碾按过几次,占便宜似的摸够了一样,他的嘴巴才终于得以被放开了一点。   小少爷有些哭笑不得,他还被人压着。   “你干什么?”   没什么温度的沉沉低声自他身后响起。   “打劫。”   闻修森开口时的气息全落在少年耳廓后侧的一小片软肉上,那里本就细嫩,此时被烫得愈发敏感。   昏暗中,仿佛像是不断在诱惑人用齿尖咬上去一样。   小少爷尚未察觉这近在咫尺的危险,他被贴近的气息拂得发痒,更忍不住想笑。   这两天,《赡养者》的B组拍摄中正好有阴暗逼仄的后巷戏份,演员们走位都走了好几次,才终于找到了最佳的拍摄角度。   只是当时看得津津有味的薄小少爷没想到,这些经验会被闻修森运用到了现在。   “嗡”的一声轻响,Alpha腕间的手环又震了一下。薄溪云还有些不放心。   “你现在的体征怎么回事……给我看一下?”   看起来,闻修森应该还是被刚刚意外中所散溢的那么多信息素影响了。   而且他控制Alpha的过程中也有剧烈活动,信息素浓度更可能会有波动。   只是小少爷这么说,身后的Alpha却没有听他的,还重新把薄溪云的嘴巴捂了回去。   少年颈间的衣领被往下剥开了一点,细白的脖颈袒露了出来。   没等小少爷察觉到夜晚的凉意,还贴着隔离贴的腺体就被施加上了一点力度。   起初薄溪云没分辨出那是什么,等他反应过来时,就猛地睁大了眼睛。   “唔、呜——!!”   呜咽的声音被捂在了男人的手掌之中,泄出的一点声响反而软得更惹人心动。   是身后的Alpha低下头来,用高挺的鼻梁顶蹭着薄溪云细嫩至极的腺体,还间或用薄唇和齿列去磨按。   那么生嫩的部位,怎么可能会经得起这种对待?   如果不是还隔着一层薄薄的腺体贴,Omega几乎被这动作惊惹到直接失声。   少年的耳廓在黑暗里迅速地红透了,原本低浅的呼吸都染上了湿漉的颤意。   他难以禁受地想躲,下意识地将自己身体蜷紧,可是却因为这种动作,反而更进地贴倚在了身后罪魁祸首的怀抱里。   薄溪云连视野都被水汽所模糊,明明是已经降了温的夜晚,他却好像要在这露天的小巷里被热意烘化了。   恰在此时,巷口忽然有灯光照耀过来,似乎是有车灯在靠近。   薄溪云的身体一僵,怕会被发现,连呼吸都不敢再大声。   那车灯很快又暗了下来,随后消失不见,许是车辆已经开远了。   但巷口同时又有脚步声传来,像是有人在附近经过,连聊天的交谈声都传了过来。   薄溪云的脊背还僵着,不敢再动,但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握住,被身后的人抬了起来。   “唔……”   薄溪云匆忙想制止,不过这次,Alpha却是没再做什么坏心眼的动作。   接着一点昏淡的光线,闻修森看起了被自己握在掌间的纤白手腕。   原本薄溪云虽然一直被压在墙边,但其实闻修森一直把他护在怀里,并没有让人直接贴住冰冷粗糙的墙壁。   只是在刚刚的刺激之下,薄溪云在动作间却不小心蹭到了砖砌的墙面。   他的皮肤太薄,尽管无意的动作并不重,手腕还是立刻被蹭红了,染上了意外的颜色。   闻修森不由皱眉。   “没事。”   只是闻修森还拧着眉心,薄溪云侧头看了看他,自己回过了身去,仰头亲上了Alpha的唇。   没关系。   他在相贴的吻中,用唇语说出了这几个字。   不远处的巷口,脚步声越来越明显,路人说笑的声音更是好像近得就在身侧。   虽然知道这些人马上就会走过去,但这种近在咫尺的错觉依旧让人心跳紧张,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担心唇瓣触分会有水声,始终没学会什么接吻经验的小少爷只好一直贴在人唇上。   最后反而被人攫取了主动,被按着后脑圈锢在怀里。   难以舍分。   春意初萌的夜色里。   他们在无人知晓的小巷中接吻。   *   等到最后终于从偏巷里回到酒店,走进明亮的电梯间,薄溪云才对着平滑反光的箱体内壁看见,自己的唇已经被惹得明显肿起来了。   不只是因为亲吻,还有被Alpha长指碾按和齿尖磨咬的艳丽落痕。   薄溪云抬头看了一眼闻修森,身旁的Alpha还捉着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   虽然男人依旧面无表情,动作却很直接,好像一秒都不可以和薄溪云分开半寸。   闻修森的表现的确有些异常,再联系到他之前升高的心率和信息素的波动,薄溪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小少爷正想询问,却忽然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瞥见屏幕上号码时,薄溪云眉心一皱,迅速地接了起来。   “喂?”   那是一个没有备注的陌生来电,薄溪云之前也没见过。   但号码的开头几位他却很熟悉。   那是一个来自燕城医院的电话号码。   这次通话并没有持续太久,电话内容也和薄溪云想象中不同。   很快,等两人刚走出电梯进了房间,电话就结束了。   但直到收起手机,薄溪云依旧若有所思。   闻修森关好房门,垂眼看人,声线听起来还很冷静。   “怎么了?”   薄溪云抬眸看向他,却颇有些五味杂陈。   “医院贮存库 打来的。”少年说,“告诉我,经他们日常维护查看,保存在他们那里的信息素提取液确认完整,即将进入下一季度的继续保存。”   闻修森皱眉,薄溪云的话还没说完,他已经重新握上了门把手,似乎准备出去。   “别去了。”   薄溪云叫住了他。   “他们的汇报没出错,你是不是留了两个联系号码?”   闻修森没再动作,也没开口。   却也几乎是默认了。   薄溪云并不记得自己有在医院冷库里保存过什么东西,那这件东西就只能是闻修森存进去的。   信息素提取液。   这分明是闻修森上次发情期时直接从腺体中抽取出的东西。   薄溪云知道这种贵重物品保存的确认流程,他自己也有不少东西存在保险库里。一般来说,这些物品在存入时都会留下多个联系号码,以防与主人失联。   而不同的号码之间会有先后顺序,只有确认无法联系第一个号码时,才会顺延去联系第二种方式。   显然,Alpha的信息素提取液当初被存入时,留下了闻修森和薄溪云两个人的联系方式。   “应该是工作人员搞错了号码的联系顺位,所以才跳过你,打到了我这里来。”   薄溪云说。   他刚刚没听到闻修森的电话响。   这种错误也能想象,毕竟医院不可能真的像银行金库那样极度严谨。   所以电话才打到了薄溪云这里来。   “你保存信息素提取液做什么?”   虽然这么问,但薄溪云其实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看着沉默的闻修森,问。   “为了以后能安抚我?”   对这件事,少年其实之前就隐有预料。   从发觉奚宁给薄英诚留下自己的信息素浓缩液做治疗药物时,薄溪云就模糊地意识到了什么。   现在,终于被戳破挑明了。   “Daddy给我爸留了信息素。”   薄溪云说。   “你也是这么做的,是吗?”   之前闻修森即将进入发热期,他提前抽取信息素,不仅是为了控制自己。   更是为了假如自己日后有事,对他的信息素有依赖的薄溪云也能安稳度过。   再不会被信息素的欠缺而困扰。   薄溪云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尾音消失在喉咙里。   他甚至很难描述这一刻自己的心情。   亲身在这生有信息素的世界中活着,在父母的故事里长大,薄溪云从来都以为爱情是自私的,不过是每个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夙念与私欲。   可偏偏是最深爱他的这个男人——   闻修森从来没考虑过自己。   少年闭了闭眼,听见闻修森微哑的嗓音。   “对不起。”   薄溪云的喉咙微哽,摇头:“别这么说。”   他吸了口气才重新平复声音:“我没有怪你。”   闻修森没有躲闪他的视线,直视着少年,却还是道歉。   “对不起。”   他说。   “因为我不想让你知道后,去做同样的事。”   像薄溪云了解闻修森那样,闻修森也知晓少年会做的举止。   所以他就算提前道歉,也要这样坦诚自己的双重标准。   同样的事,闻修森可以做。   却不想薄溪云受一点疼。   “……”   Omega听得眼热,这次连吸气也难以平歇,胸口起伏几次之后,才把话说出口。   “不想我做……那你不要受伤。”   “好。”   闻修森抬手捂了一下少年的眼睛,那湿润的眼睫蹭在了他的手心。   “我会竭力,为你保重自己。”   Alpha的呼吸依旧有些偏重,体温更是明显比平日更高热。   薄溪云想到对方今天的异样反应,大致也猜到了原因。   或许还是受了那个失控Omega外散的信息素影响,闻修森的发热期也被勾了出来。   室内的灯光已经自动调成了夜间模式,薄溪云又被人抱起来,带到了床边,被稳稳地放在了床铺上。   想到闻先生上次发情期时的坦然表现,薄溪云隐约感觉,现在又到了真心话时间。   在Alpha动作之前,少年抢先一步开口。   “Sylva。”   他仰头看向床边的男人,问。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闻修森贴着床上少年的大腿,缓缓坐在了床沿。   他并没有上次发热时那样散溢开极重的威势,也没有急于动作,只是捉握住的薄溪云的手腕,低头,轻轻吻在了那蜷起的微凉指尖。   男人开口。   “第一次见面。”   随着时日渐长,薄溪云散乱的记忆已经逐渐恢复。在这次进组见到施曼容的时候,小少爷也同步地拼凑出了他与闻修森当年的相见。   两人的初见,和施美人被小少爷解救的过程大同小异。   事情也的确像何简青之前说的那般,发生在林文武的酒吧里,只不过何简青也有说错的地方。   当时针对闻修森的药,是别人下的。   过程说来也很简单,有人看上了闻修森的脸,想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艺人潜规则。   而被步步紧逼的闻修森,最终被同在席间的薄小少爷解了围。   所以对Alpha这个回答,薄溪云并没有太意外,或许正是那次身处困境时的搭救,让闻修森对他生了好感。   只是紧接着,他却听见闻修森说。   “那天,你走进房间,灯光一直追着你,我也在角落里看你。”   男人缓声说。   “我那时就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你好漂亮。”   薄溪云怔了一下。   他却是没想到。   ……这么早?   甚至还没被小少爷出手解围时,闻修森就看到了他。   而薄溪云记得,那个包厢里也并没有什么追光灯。   大概有灯光追着自己,也是闻修森对他的滤镜。   薄溪云没想到。   第一次见面,闻先生看他就不客观。   “后来,你问过我。”   闻修森垂眸依次吻着少年的指尖,沉沉道来。   “要不要去读书。”   闻修森从小父母双亡,条件极为贫寒,他开始做演员之后依旧很缺钱,当时在香江忙于接戏赚钱养自己,甚至都没有去读大学。   薄溪云救下他的那天,闻修森原定的合作也泡汤了,小少爷发现了这件事,便先暂时给了闻修森一个短期的兼职。   那个 兼职差不多类似于保镖工作,只是小少爷其实并不缺保镖。   但闻修森依旧对所有任务一丝不苟,后来他开始接触薄溪云在内地的投资工作,因为天赋惊人,还被薄溪云的朋友看中了。   那位朋友其实是薄溪云的前辈兼老师,有他的赏识,闻修森完全可以成为其弟子,去读书或跟着老师干投资工作,都大有可为。   薄小少爷对此也乐见其成,这是闻修森能去继续读书的大好机会。   可是当这么难得的宝贵机会摆在闻修森面前时。   他却没有去。   “我记得,那时你说,”薄溪云道,“你更喜欢拍戏。”   小少爷一向很尊重别人的意见,这次也一样没有强求。   不过闻修森这么好的投资天赋,也没有被浪费。后来,薄溪云有空就会请老师给人补课,有时候还会自己直接帮人讲解。   受了这样的倾心帮助,再加上薄溪云在内陆有不少公司和项目可以供人联手,闻修森本身就天赋卓绝,之后更是成长飞快。   但薄溪云这么说完,在这个特殊时期比平日更坦诚的Alpha看着他,却说。   “不止拍戏。”   “更喜欢你。”   薄溪云指尖一紧,神色微怔。   男人的低音还在继续:“后来,我终于等到,你需要一个身边人。”   那时,因为不堪薄尚他们的打扰,小少爷决定找一个光明正大挡箭牌。   而闻修森也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薄溪云一怔,反应过来,却是有些不敢想象。   “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喜欢我了吗?”   这件事,他单只是用言语说出来,都禁不住胸口生痛。   好像被无形的大掌直接掐握住了整个心脏。   这对闻修森来说,未免有些太过残忍。   薄溪云知道自己的性格,更知道自己之前对感情有多么抵触和冷漠。   旁人都知道闻影帝有多么冷淡寡言,但真要论起来。   其实薄溪云才是更拒人千里的那一个。   虽然说是包养关系,但那都只是对外的说辞。薄小少爷从来没准备发生关系,更没真正想过和谁谈论感情。   薄溪云忍不住又想起了闻修森说过的那一句。   “你以前从不许我亲你。”   可是薄溪云神色怅然的时候,却又听见身前的男人说。   “我一直知道。”   闻修森并不觉得过去长长三年的沉默暗恋是什么伤心事。   他只说。   “喜欢你。”   “在你身边,很开心。所以希望我也能帮忙,看你开心。”   薄溪云的眼廓复又热起来,连视野都隐隐被模糊。   原来只是这么简单。   原来爱可以没那么自私,可以不是伤害,不会给被爱者带来重压和负担。   原来闻修森做那么好。   只是为了想他开心。   迟钝了太久的小薄同学终于确认。   无关控制身与心的信息素,无关Alpha性别或天命。   换做其他任谁来,都不会有可能。   只有闻修森一个人。   用爱教会了他爱。   那感情即使灼热依旧温柔似海。   教会了薄溪云再不畏惧生爱。   *   闻修森的腕环又不合时宜地震了一下。   被专心动作的男人直接摘下来,甩手扔到了一边。   薄溪云意识因为过火的对待已经有些昏沉,他迷迷糊糊地想,Sylva的反应似乎比上次发热期更加明显。   之前还只是言语坦白。   这次却好像连一秒都不愿意薄溪云分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次没了束缚环的事……   小少爷胡乱地想着,还念出了一句。   “是不是,发热期提前了……”   按日期来算,应该还有几天时间。   落在他身上的动作却停了停。   Alpha低声。   “不是。”   闻修森很快也意识到了少年这么说的原因。   “你以为我被今天那个Omega影响了?”   薄溪云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没有。”   闻修森声线很低,却字字清晰。   “我不会被别人影响发热。”   闻修森之前被薄溪云的视线直接看到发情期提前过。   他却不可能被其他Omega影响。   薄溪云微怔,下意识问。   “那……呜!”   闻修森的动作又落了下来,仿佛刚刚的短暂停顿已经是极限。   他还不忘回答了Omega的问题。   “可能是到易感期了。”   薄溪云倏地抬起了眼睛,连原本混沌的意识都被这话惊得清醒了大半。   他终于知道了今天闻修森种种异样的答案。   甚至可能还要包括之前闻修森的信息素浓度莫名提高。   这些全是易感期的征兆。   对Alpha的发热期,闻修森其实还能够克制。   除了上次受伤后的意外,闻修森之前的发热全靠自己压抑度过。   可是发情期能够控制,他对自己的易感期却没有办法。   平日里隐忍克制的种种念头。   终会在此刻全然地展现出来。   而小少爷对此还一无所知,因着刚刚的对话,薄溪云心尖酸软,现下只剩一个念头。   他不想看对方额角再青筋紧绷,继续苦忍了。   “呜……”   落下的动作已然让Omega腰后发软,眼眸比之前更加湿漉。   尽管还未深入,但之前被折腾整夜的经历却还是让小少爷涨了些经验,电流般的刺激仿佛已经蹿到指尖。   只是在薄溪云尽力放松自己的时候,困着他的Alpha却没有继续,甚至连原本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少年不解,他忍着低促呼吸,带着鼻音轻声问。   “Sylva……怎么?”   薄溪云对Alpha的易感期并无了解,完全没想过对方会做出比上一次更惹火的反应。   以至于让终于决定坦然接受对方所有的小少爷,都对此毫无准备。   羞耻到恨不能把自己深深埋起来。   只见停了动作的Alpha俯下身来,贴近了少年,盯着人看。   在男人那冷俊至极的眉眼间,甚至生出了一点罕见的疑惑和茫然。   “你为什么不黏我了?” 第100章 接受被爱   直播意外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闻修森Alpha#的词条就冲上了前排热搜。   虽然闻修森从来不上综艺也不主动曝光私人信息,之前他更是连续休假了两个多月,没有一点公开消息。   但闻修森作品的知名度摆在这里,年前他还刚上了一部口碑绝佳的高票房电影,和他有关的讨论热度,自然相当高涨。   而且事情是通过直播镜头流露出去的,虽然施影后的助理在发现异常后迅速地关掉了镜头,还通知后援会及时删减了录屏,但直播内容已经传开了。   流传开来的视频里,清晰地将闻影帝背摔Alpha、径直抱走身边人的全过程完整记录了下来。   热搜一出,讨论里最关心的事自然是闻修森的性别。   虽然闻修森一直被公认为“最想看他演Alpha”的男演员,但观众对他的印象始终都是Beta。   可看这次闻修森在视频里的表现,尤其是他处理Alpha时的利落反应。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肯定是个Alpha。   这样一来,难免就有一些很不客气的声音。   【所以闻修森一直在谎报性别?】   【这是性别欺诈吧?】   【他的百科主页上的确写着性别Beta,好家伙,骗了大家那么长时间?】   当然,这些声音并不是全部。   【不会吧,还有人不知道百科是谁都能修改的吗?】   【只听过有人装A装O的,没见过有人装Beta啊,艺人装Beta能有什么好处?】   还有人指出。   【我翻了翻,结果发现,其实闻从来没说过他是Beta哎】   这个说法引起了诸多关注,不少人都跑去翻找起了闻修森的过往报道。   结果,大家发现。   闻修森居然真的没有说过自己的性别。   闻修森一直不上综艺,他根本没参与过什么ABO的游戏环节或提问,而在各种宣传期的采访里,闻修森也通通是从角色的角度回答,从未透露过自己的信息。   这么一看,之前“闻修森是Beta”的说法,其实只是公众默认而已。   他本人从未故意诱导过这个结果。   事实上,艺人的确没有公开性别的强制义务,依据现行的性别法律,每个公民都有申请性别隐私保护的权力。   只是演员另有一些规定需要遵守,像他们这类具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在进行影片拍摄之类的活动时,需要提前向管理部门提交申请,以防出现突然发情等意外事件。   而当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把闻修森之前的信息查露出来时,大家就发现。   闻修森居然还真的有申请。   于是,有关这位年轻影帝“性别诈骗”的质疑,自然而然地就被澄清了。   这件事还引起了更广泛的议论,许多人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演员的ABO性别还可以申请不公开。   只不过,大家之前没见过隐藏自己是Alpha的艺人。   毕竟这是一个很能吸引流量的话题,对许多明星来说更是求之不得的人设。   这反而更契合了闻修森一直以来的低调风格。   事实上,这些质疑并不是热议的全部,更多的讨论,其实还是尖叫和惊喜——   原来闻修森真的是Alpha。   闻修森之前就始终高居“最想看他演Alpha的演员”排行榜首,虽然他的荧幕形象相当多变,但因为闻修森本人的外形和性格,他一直以来都被冠以“禁欲系”、“抖S”之类的标签。   禁欲系,一直都是越强越欲,在闻修森是Alpha的事情公开之后,他那本就荷尔蒙爆棚的魅力,顿时变得更有吸引力了。   热搜当晚,在各个视频APP的影视专区,闻修森原本就小有热度的几个镜头被剪辑出来,重新刷爆了一回榜单。   在日活最高的快抖平台,甚至一连出现了数个剪辑视频直接冲上了百万点赞。   相关的讨论如此热烈,那个在直播镜头里,被闻修森径直抱走的人,自然也吸引了不少关注。   只不过那人戴着报童帽和口罩,站的位置又被闻修森挡住了大半,在镜头中并没有暴露出多少信息。   再加上网友把剧组内的演员都一一检查了一遍,也没能找到对得上的人选,只能猜测这位或许是素人或工作人员,并不是艺人,对他自然也无从查起。   因为一直没有更多的信息,有关这位神秘人的事,逐渐也就没了讨论。   等到最后,这次直播意外事件所引发的热搜,非但没怎么影响到闻修森的评价,反而成了让他收获口碑和流量的好事。   当然,也免不了会有人说这是故意炒作。   但出事的剧组和施影后的团队都早早发布过的事件公告,而且闻修森的团队后续也完全没有借此宣传。   除了继续拍戏,闻修森之后真的没有其他消息,仍旧是之前的风格。   这足以说明,他并不是把低调当人设,而是真的一直在这么做。   这反而为闻修森又吸了一波粉,就连之前偶尔出现的那些质疑他故作清高的声音,也都销声匿迹了。   事实上,闻修森的团队的确没有后续的动静,就连闻修森本人,都是在一周之后才重新在剧组露面的。   对男主演的姗姗来迟,剧组众人其实也都心照不宣,猜测了原因。   大家已经知道了闻修森是Alpha,都以为他被那个意外失控的Omega惹得发情期提前,所以才这么多天没有出现。   恰好男主演所在的B组拍摄告一段落,之前的戏份进展都相当顺利。闻修森拍摄时经常会一镜过,B组的进度比原计划还提前了一些。   再加上剧组本来就提前准备好了AO发情的意外预案,所以这次事发之后,剧组就自动给闻修森空出了几天假期,先去拍其他的戏份内容了。   闻先生再次露面时,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剧组也早就恢复了平常。   倒是施影后找了过来,向闻修森当面表示了歉意。   施曼容处事向来很拎得清,毕竟那是自己的直播失误,才导致消息传散了出去。   所以虽然算起来,闻修森其实是她的后辈,但施曼容依然很正式的道了歉。   两人说话的地方是闻修森的休息室,室内还有两人的助理在。   气氛一时有些沉寂。   说起来,施曼容和闻修森其实并不熟。   虽然他们各自的角色是电影的男女主,但两人在影片里的剧情其实是两条线,而且时间线还有差别。   男主和女主唯一有交集的部分只有电影开头的两场戏,当时闻修森还是和女主角的老年演员一起拍摄的。   虽然影片拍摄了这么久,但闻修森和施曼容并没有一起同框拍过戏,两人在戏外仅有的交集,也都是因为薄溪云。   所以这时,休息室内的氛围难免有些僵硬。   倒是闻修森直接表示。   “没关系。”   看着他,施曼容不由有些疑惑。   进组后这么多天,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闻修森的这种状态。   好像男人非但没有被困扰。   反而状态和情绪都很好。   不过两人毕竟不熟,施曼容也没有多问,只道。   “云生呢?”   不知是不是错觉,施曼容发现,虽然说这话的时候,闻修森依然眉眼无澜,情绪却好像变得更好了点。   他道。   “在休息。”   施曼容暗自皱了皱眉,忽然问。   “真的是他?”   这话问得其实有些没头没脑,但施曼容知道,闻修森能听懂。   一周前发生意外时,剧组里大家也好奇过,身为Alpha的闻老师失控,抱走一个Beta干什么。   难道他最深的欲念,是要在失控后报复老板?   但施曼容却隐约猜到了一二。   施曼容是香江人,她看过香江之前的那些传闻。   薄小少爷可能是Omega。   但即使不知道薄小少爷的性别,即使他真的是Beta。   闻修森对他的态度,也不可能会被错认。   那分明是喜欢。   果然,闻修森抬眼,点了下头。   随即他又看了施曼容一眼。施曼容沉默片刻,也点头。   “我知道。”   她会好好保密的。   施曼容知道,闻修森会坦然相告,想必也是因为薄溪云和她的关系好。   两人说话简直像是在打哑谜,旁边的助理们听得都是一头雾水。   施曼容没再过多停留,之后就和助理离开了。   走出休息室,助理原本想问什么,看到施曼容的表情,却愣了愣,问她。   “姐,你怎么了?”   施曼容走出几步,才突然道。   “你知不知道,有种粉丝叫妈粉?”   “知道啊,怎么了?”助理说,“不过姐你更多的还是妹妹粉啦。”   除了男粉,施曼容最多的粉丝就是比她小的女孩子。   助理也觉得惊奇。   现在的小妹妹,都开始喜欢这样的美人大姐姐了。   施曼容却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开口。   “我现在,就是那种妈粉的感受。”   她说得颇有些怅然。   像自家小儿子被拐走了一样。   *   消失了一个星期之后,闻老师重新开始拍戏。   这次,他的进度明显比假期之前放缓了些。   倒也不算是真的慢,但现在和闻修森之前的拍摄时长比,的确有区别。   现在闻老师拍上两三日,就总会早休一天。下午人就完全消失不见,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回来。   不过闻影帝的能力摆在这里,他也没有影响到剧组正常的拍摄进度。   大家都以为他是去处理这段时间的舆论风波,也没有过多在意。   直到将近一个月之后,闻修森才停止了间或早退的行为,开始全心地投入拍戏。   巧的是,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小薄老板也一直没有出现。   他消失得更彻底,整个人完全不见了,根本没人在剧组里看到过他。   直到一个月后,薄小少爷才重新露面。   而且这次,他和拍摄现场经常离得很远,也不再像以前那样靠近看了。   好像在这一个月里,他看多了某人、吃够了什么一样。   又过了一个多月,《赡养者》的拍摄终于完成,剧组顺利收工,开始进入了到后期制作方面。   后期制作持续了大概半年,等制作完成,也到了电影该要上映的时间。   老实说,从投资方到制作组,大家对《赡养者》的票房其实都没有太大期待。   国内科幻片的票房成绩有目共睹,这也不是个适合做美梦的题材。   对关明他们来说,能把这部筹备已久的影片顺利拍摄出来,就已经是圆梦了。   只要票房能回本,他们就可以继续拍。   倒是在提前观影的时候,作者柳老师对这部影片的评价很高,这让关明欣喜了许久。   电影正式上映的那天,关明还是难免忐忑,接到薄溪云的电话时,他更是连心跳都空了一拍。   薄溪云第一句话就是。   “完了。”   关明的心整个一凉,但他看过略有延迟的票房数据,觉得这对自己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他正想解释说没大问题,就听小老板下一句道。   “大柳肯定又要好几年不出书了。”   “啊?”关明一愣,“什么意思?”   小少爷清润的声线里满是笑意。   “电影爆了,旧作大卖,他又能吃好长一段时间版税了。”   关明这才反应过来,声音甚至被惊得变了调。   “……真的爆了?!”   不仅是爆了。   谁也没想到,这部科幻影片居然收获了现象级的大爆。   影片在国庆档上映,甚至压过了同一档期另外两部预热已久、大腕云集、期待值格外高的合家欢喜剧。   《赡养者》从谁也不看好的小众题材,一越成为国庆档的票房冠军,力压投资多出数倍的另两部影片。   最后足足拿下了四十多亿的影史第二票房。   而薄溪云和关明说的话,果然也没错。   原作柳老师靠着这部影片再度破壁式大火,一连多部作品都登上了时下的畅销书榜单。   单是版税就够他大赚。   更不要说之后还有接连的邀约和访谈。   而《赡养者》不仅票房喜人,口碑也相当优秀,连一向颇有些看不上商业片的电影节都悄然地转变了评论态度。   又是一年冬日,新一届金象奖的颁奖典礼当晚。   闻修森顺利凭借这部影片,拿到了去年失之交臂的金象奖影帝。   再加上今年年中所拿到的金花奖最佳男演员,闻修森已经拿全了三大奖项的金奖。   实打实的三金大满贯。   金象奖的颁奖典礼上,掌声如雷,所有人共同见证了这位最年轻的三金影帝的诞生。   高挑冷俊的男人走上台,颁奖嘉宾正好是林殊导演,他笑着把象征着最高荣誉的金色奖杯交给了闻修森。   主持人也笑着问:“恭喜闻修森老师!现在的心情是不是很激动?”   聚光灯下,闻修森的神色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不过他却就着林殊递来的话筒,说了一句。   “很开心,感谢Cirr。”   这话一出,林殊的神色顿时有些意外,频频看了人好几次。   主持人未觉有异,还在追问:“cirr?卷云是吗?”   “我们记得闻老师之前在拿奖时,总会说一句,感谢Nephele。”   虽然闻修森从未额外解释过,但这个名字也有渊源,正是古神话中的云朵之神。   “现在cirr又是云朵,”主持人笑着问,“请问云是您的幸运物吗,还是有什么特殊含义?”   主持人询问时其实也没抱太多想法,因为闻修森是出了名的寡言。   但紧接着,闻修森的话就直接燃爆了全场。   他说:“是我的爱人。”   云神或云卷。   一直以来,每一次在感谢的,都是这一个人。   这一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主持人更是毫无准备,瞠目结舌。   谁也没想到,闻影帝竟是忽然公开了自己的恋情。   台下也寂静了足足三秒,随即又是一阵如潮的掌声。   但掌声之外,还有更多的惊讶掺杂其中。   因为台下坐的都是各个剧组和演员,其中有不少人和薄家小少爷有接触,甚至还曾被小少爷投资过。   好多人都知道薄溪云的英文名字。   正是Cirr。   闻修森这不仅是公开恋情。   更是公开出柜了。   在情绪各异的诸多视线注视之下,追光灯下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奖台话筒旁边,开始了自己的获奖感言。   而他也完全没有要故意岔开刚刚那个劲爆话题的意思。   “抱歉占用这宝贵时间。但说到感言,我的确要谢谢我的心上人。”   闻修森的声线低磁而沉缓,偌大的礼堂内迅速安静了下来,连同所有镜头一起,全数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在颁奖时告白,我自己也没想到,我会做这种事。”   台下回以善意的笑声。   大家也的确觉得,虽然获奖时告白是很经典的浪漫举动,但这确实不像是闻修森的作风。   只是众人都没想到,闻修森下一句竟会说。   “没想到我能有这个荣幸。”   “谢谢他给我告白的机会。”   观众席又是一片讶异。   而在实时转播的各大平台,讨论区更是已经炸开了锅。   因为这话听起来居然是在说——闻修森一直在苦追。   好难得才收获了告白的机会。   台上的男人还在继续,他又一一谢过了剧组和诸多朋友。   闻修森的感言并不长,临近尾声时,他道。   “之后,我会减少出镜的机会,因为多一些时间陪伴我的家人。”   早年闻修森的家庭信息并不是秘密,许多人都知道他父母双亡,也没有亲长。   他所说的家人。   也只可能是他的心上人。   闻修森缓声说。   “永远感谢镜头给予我的美丽故事。”   现场再一次地惊诧难平。   这话,分明是在做告别了。   年轻的影帝说完就下了台,但他给所有人带来的惊讶却迟迟未曾消退。   与此同时,金象奖的实时收视率更是直线高升,涨出了一波惊人的高峰。   最佳男主演的奖项颁发比较靠后,等到影帝人选公开,距离整场颁奖典礼的结束也不远了。   等典礼结束的时候,出场通道早就被等待已久的记者们围住了。   闻修森出来时,拥挤的采访人群更是被堵得水泄不通。   记者们都想询问这位三金影帝有关今日现场告白的问题,层层话筒递过来,闻修森却偏偏选中了角落里的一个话筒。   其他记者眼巴巴看着被选中的同行,纷纷露出了嫉妒羡慕的神色。   但紧接着,众人就发现。   闻影帝是专程选中了这个问题。   来做公开回答。   那名被挤到角落里的记者问的是——   “您最后告别的意思,是准备要退圈息影吗?”   众目睽睽之下,被诸多镜头正对着的闻影帝淡然开口。   “大致如此。”   “不过以后我爱人想看的戏,我还会参与。”   闻修森只回答了这一个问题,就没再耽搁,在保镖的护卫下离开了。   虽然许多记者还在追着,但也只听到了他留下的一句话。   “承蒙抬爱,我赶时间。”   恰有一个正面的镜头,捕捉到了男人的神色,抓拍下了这一刻。   提及那人,闻修森的神情罕见地如此温柔。   闻先生说。   “晚上的约会不能迟。”   后来,有个香江媒体的一句精辟点评,得到了一致认同。   看过这一天的闻生,才教人知道。   原来长久低调的人。   炫耀起来是这副模样。   离开颁奖典礼的会场之后,闻修森又在香江街头足足换了三次车,才终于甩开紧追不舍的娱记狗仔。   最后,闻修森独身一人,开车去了海边的酒店。   酒店早已在临海的观景台上备好了餐桌和夜宵,只等客人一声吩咐,就可以立时将餐点送来。   闻修森推开房门走进来时,墙上的挂钟正好发出了整点报时的一声滴答轻响。   十点整。   恰巧时提前说好的约会时间。   屋内夜灯柔和,电视里的金象奖颁奖典礼还在重播。   电视前的宽大沙发上窝着一个单薄纤细的身形,荧幕的暖光映在他的脸上,给那柔软的脸廓覆上一片毛茸茸的灿色金边。   沙发里的少年动了动,似乎睡着了,直到听见开门的声音才醒。   薄溪云睁开眼睛,带着些水汽的眼眸望向了走进来的男人。   他刚刚在看金象奖典礼,才刚听完闻修森的发言,就睡着了。   Omega之所以会这么累,是因为他昨晚刚刚又被标记过。   被温柔地噙吻住细白的后颈,任另一个人的气息将自己全然浸润。   父母的爱情悲剧,让薄溪云原以为自己永远也不可能被谁终身标记。   而现下,他终于遇见了让他改变想法的人。   虽然这人也没有对他终身标记。   闻修森比薄溪云更慎重对他过往的阴影,男人说。   “我愿意,可以一直试用期。”   只是后来,薄小少爷才慢慢发现。   比起终生标记,一次又一次地反复标印,好像反而把他欺负得更狠。   欺负得Omega哭着说出来。   不是试用期。   是新的每一天,都会喜欢上你。   关门声响起,沙发上的小少爷也关掉了重放的颁奖典礼。   外面,影帝的告白消息和他难得罕见的温柔抓拍已经被传得铺天盖地。   这里,一对恋人安静地相望着。   偌大的落地窗外,是静谧的海面与无垠的璀璨星点。   窗的这一边,沙发上的少年揉了揉眼睛,朝人伸出手,闻修森走过来,握住薄溪云的指尖。   俯身,亲吻了他弯起的唇角。   “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   港湾晚灯,海风缱绻,月夜星醉。   他们是信息素最匹配。   却好像跋涉了最长山远水,才终于眷侣成对。 ----------------------------------------- 作者更多新书请上(https://bbs.fanfan.vip)或百度搜索饭饭电子书 饭饭会员整理制作,版权归作者所有,请在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如果觉得本书不错,请购买正版书籍,感谢对作者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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