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当软萌受嫁给暴躁总裁[重生]   作者:鹿八今   文案   冷酷不耐烦后真香攻×软萌笨蛋可怜受   1.   江淮从小就比别人笨一点,是别人口中的小傻子。   他这个小傻子,前世被家族联姻给了一个人渣,婚后两年被折磨至死。   重活一次,再次面对联姻的选项,他选择了看上去还行的“那个人”。   在同居第一天,他就后悔了。   2.   “那个人”位高权重,谁都不敢得罪,要命的是,他脾气暴躁。   住进那人家中第一天,他打碎了那个人珍藏的花瓶。   那个人冷眼旁观,“摔得好,瓶子是八二年的,您这边是现金还是支付宝?”   同居半个月,那个人发烧,他擅自解开了那个人的衣襟散热。   那个人冷冷瞧他,“怎么不脱你自己的?”   终于结婚后的半年……他攒够了钱,想离婚。   那个人漫不经心道:“好啊。”   “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明天我就把你养的小花小草掐死。”   3.   后来,曾经为求自保,把江淮给献祭的江家人发现——江淮被养的白白胖胖,而江家日渐衰落。   想接江淮回来,“那个人”居高临下,目光阴翳。   “谁敢把主意打他身上,我要他的命。”   4.   江淮离婚无门,只能按捺住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肚子竟然大了起来。   那人哄反胃的他吃饭:老公喂好不好?   #老婆真香#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死都不离#   【阅读指南】:攻受双初恋。   【高亮】:每当一条抬杠的评论产生,就会有一只作者君抑郁一次,发言前浅浅控制一下吧~   内容标签: 生子 情有独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淮,陆无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重启幸福生活   立意:好好生活,幸运就在不远的地方 第1章   ——啪!   随着一声巨响,所有人都往同一个方向看过去。   只见宴会大厅的最中央,站着两个人,一人身上撒满了红酒,有点愣神似的瞧着他面前的另外一个人。   那人道:“哎呦哎呦真不好意思,你是江淮吧?我没看见你。”   被叫“江淮”的小男生依旧愣着。   他长了一张白净的脸,一双小鹿眼睛,水汪汪的像是能说话,整个人也因为这双眼睛,看上去十分的灵动。   只不过他的反应,不似他的眼睛那般机灵。   “哎,”站在旁边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你们瞧,这不是江家那个傻子吗?”   “对啊,他怎么在这里?”   “江家最近攀上了陆家,他身为江家人,出席个活动很正常,只不过江家也是心大,放一个傻子自己出来,也没人照顾着。”   “这些年江家把他给藏的严严实实的,江家是什么意思谁不知道啊?明摆着早就放弃他了。”   “要我说,江家还是二公子比较省心,江家又靠二公子和陆家联姻搭上了关系,现在怕是美死了。”   “确实,要我说就不该放他出来,你瞧瞧,一出来就闯祸了。”   闯祸的江淮神色终于有了些许的变化。   他有点犹豫地咬了下嘴唇,欲言又止。   泼他一身红酒的人,虽然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实际上姿态中毫无歉意,甚至还倒打一耙,“你说你也是,就这么绊上来了,下次要看着点路,知道了吗?”   江淮听见他这么说,松开了咬住的唇。   他洁白的贝齿,把嘴唇咬得艳红了几分,鼻尖耸动了几分,看上去乖巧当中,又带着点委屈。   在灯光的照耀下,他整个人白得仿佛在发光。   见他这副样子,旁边看热闹的人也有点不自在,清咳一声,“这江家的小傻子,长得倒是挺好看。”   “其实也没必要为难一个傻子……”   话音未落,江淮张开了嘴巴,吐字清晰道:“可是,明明是你先撞的我。”   泼红酒的人呆了一下,“啊?”   江淮重复了一遍,“是你先撞的我。”   估计是没想到他条理能这么清晰。   不仅是泼红酒的人愣住了,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忍不住惊讶了一下。   泼红酒的人顿时不自在起来,“你这个小孩,怎么还学会诬赖人了?算了算了,今天是你弟弟的订婚宴,这么大的场面闹起来也不好看,就这么着吧。”   他说的话太多,江淮又反应了一下。   他好像是一台不怎么时髦的智能手机,功能都挺完全,就是反应要慢别人半拍,需要比别人多一点的时间来处理信息。   但他只是反应迟钝,不是听不懂别人讲话。   泼红酒的人心虚的转过身,又听见江淮说:“我不是小孩子,我是个成年人了。”   “不是我,闹,是你不讲道理。”   旁边的人已经沸腾了。   原本只是过来看个热闹,没想到还有反转。   泼红酒的人意识到了不妙——这个订婚宴,可不止包含了江家,其中还有陆家呢!   这里到底云集了多少大佬,可能掰手指都数不清。   绝对不能在这种场合丢人。   那人咽下一口气,憋屈道:“行行行,我怕了你了,我给你道歉,都是我不好。”   这个道歉,成功堵住了江淮还想说些什么的小嘴。   看见他消停了,那人松了口气,在江淮没反应过来之前,混入人群之中,直接溜之大吉。   江淮:“……”   他还有一句没说完的话是,这不是他弟弟和陆家的订婚宴。   是他和陆家的。   无戏可看之后,人群就散开了。   江淮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礼服。   他不是很在意这个订婚宴,但他身为这个宴席的主角,穿成这样参加……   肯定会被骂的。   思及此,江淮神色有了点变化,开始左顾右盼——他可不想听那些絮叨。   一分钟后,原本在大厅中央站着的人没了踪迹,只有地上残留的红酒痕迹,表明了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闹剧。   与此同时,江家人在休息室里吵架。   在宴会上被人屡次提到的江二公子,不耐烦地撇着头,听江夫人絮絮叨叨。   “我看你真的是疯了,让你哥哥单独出门,他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   江毓没好气道:“他只是反应慢,又不是真的傻子,都是成年人了,掉不了。”   江夫人听见他这么说,连忙抚了抚胸口,深吸一口气,“平常怎么样我不管,今天这么大的场面!江毓,你真的是气死我算了!”   江毓翻了个白眼,没再说话。   江夫人道:“我知道,你还在嫉妒你哥哥,嫉妒嫁给……嫁进陆家的是他不是你,但是你应该也知道,他体质特殊,我可以让他嫁给一个男人,而是你是个正常人,你必须要给江家延续香火,我和你爸爸,就是死也不允许你嫁给男人!”   江毓听这话都快听得耳朵起茧了。   江夫人没在休息室待太长时间。   她是主人,肯定要出去招待客人,临走之前,警告了江毓一声:“今天的订婚宴最好是顺利,出了什么差池,你就等着你爸找你算账吧。”   江毓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   他知道个屁。   等江夫人一走,他就拿出来手机,聊天界面停留在最新的一条消息。   [红酒已泼。]   江毓勾起嘴角,给那人转过去了几千块钱。   那人收钱的速度很快,收完钱后,可能心里还有点不安,问他:[咱这么做,没问题吧?你哥也算是陆家的人了,之后算不算来找咱算账……]   江毓看见这句话,脸色一沉,手指在键盘上如飞:[什么陆家的人,哪怕是陆家承认了,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承认,他俩说是订婚,到现在一面都没见过,等那个人看见他,嫌弃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搭理他。]   那人眼高于顶,怎么会看上他哥那样的蠢货?   对面的人有点犹豫:[可是他们都订婚了……]   [还不是因为他能生孩子,不然怎么可能轮到他?!]江毓顿了一下。   江家能和陆家联姻,明显是江家高攀了。   而且联姻的还都是两个男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前段时间陆家放出来消息,说那个人喜欢男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令人惊讶的,一个是那人竟然是个gay,还有就是,陆家把这个消息放出来,明显是要给那个人物色对象了。   但是男人又不能生孩子,陆家有那么大的家业需要继承呢。   就这样,江淮以一骑绝尘的优势,脱颖而出。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许多人只知道江家的大少爷傻,却不知道他这个奇怪的体质。   他恨恨的把那一行字删了,没发出去。   对面见他不说话,知道他生气了,连忙道:[明白了,是我想太多。]   江毓轻哼一声,回复道:[你知道就好。]   看了看时间,差不多也去大厅了。   他关上手机,站了起来。   推开会客厅的大门,江夫人和江其民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江毓看见江其民,恭恭敬敬叫了一声:“爸。”   江其民没工夫搭理他,冲着江夫人撒气道:“人到底在哪里!赶紧去找啊!”   江夫人看见江毓,也对着他撒气,“我就说得出事,你非得让你哥一个人出门!”   江毓撇嘴,“找不到人就赖在我头上。”   “这下可怎么办才好,”江其民来回踱步,“陆家人已经到了,那个人马上就来,结果订婚的另一个主角找不到了,别人看热闹事小,得罪了那个人,麻烦可就大了!”   “爸,人家有名字的,”江毓还在这时候添乱,“陆无祟……”   话音未落。   整个大厅都沸腾了起来。   他们是环状圆形宴会厅,下面是舞池,楼上是休息室,站在二楼,能够将一楼一览无遗。   大厅的门被打开了。   时间在刹那间仿佛被放慢,只剩下人们目光所及的地方,他们先是看见了一只迈进来的大长腿,脚上是锃亮发光的皮鞋,腿上是裁剪合身的西装裤。   紧接着,露出了陆无祟的全身。   他梳了个能令他看上去成熟稳重的背头,依旧掩盖不住他年轻的事实,整个人高挑挺拔,在场人大多是大腹便便的老板,只有他,像是明星走错了地方。   然而,在场的人,可不敢像对待明星一样对待他。   除非活的不耐烦了。   现场静止了几秒钟后,就有人凑到了陆无祟的面前去。   周围人都佩服这人的勇气,也特别想知道他们说什么,然而没人敢看陆无祟的热闹,只能假装不关心,实则耳朵都竖了起来。   让他们失望了,那人不过是个迎宾,对着陆无祟说的是:“欢迎欢迎。”   陆无祟面无表情道:“我自己的订婚宴,还用得着你欢迎?”   那人的笑容一僵,却也只能赔笑,“是是是。”   陆无祟的脾气一向不是很好,如今已经算是比较“和颜悦色”了。   他是江家的人,想起来江淮这会儿还没找到,头上的冷汗更多了。   订婚也有仪式,对于两个大家族来说,订婚上的仪式甚至要比普通人家的婚礼更庄重。   随着几声试话筒的响动,司仪站在了二楼大厅最中央的位置,与此同时,陆无祟的身边也出现了引导他准备的服务生。   他刚想跟着走,另一边,江家的掌权人江其民,带着忐忑的笑意走了过来。   江其民歉意道:“陆总,能不能麻烦您,过一会儿上台的时间晚一点?”   好歹是自己未来的岳父。   陆无祟还算是礼貌,“为什么?”   “这……”江其民擦了下头上的汗。   他身边跟着江毓,江毓在靠近陆无祟时,一双眼睛就黏在了陆无祟的身上,见状直接道:“因为我哥胆小,躲起来了,全家都找不到他。”   陆无祟眯了眯双眼。   江毓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心惊胆战地躲开他的视线,这时,他身边的江其民数落了他一句:“你说你这孩子!”   江毓低下头,小声道:“本来就是嘛……”   正在这时,大厅里又沸腾了起来。   随着众人的目光,二楼的楼梯口,缓缓走下来一个人。   一个——穿着不怎么规整的西装的小男生。   江毓在看见江淮的穿着之后,都快笑死了,憋得脸有点扭曲。   他好歹还憋一憋,其他人则不,他们都以为今天的主角是陆无祟和江家二公子,对于这个傻子一样的大公子,就没几分友善了。   尽管这些人当中,连江家两个兄弟的名字都分不清楚。   伴着指指点点的声音,江淮看见了父亲……和他身边的陆无祟。   江其民狠狠松了一口气,直接上前,把江淮拽到了陆无祟的面前。   “你怎么回事?订婚这么大的事情,还能出这么多幺蛾子!”   周围人还没意识到不对劲,都发出了一声哄笑。   江淮水汪汪的眼睛无措地看着父亲。   陆无祟懒散地站着,目光瞥到他胸前挂着的一只熊,露出一个微妙的神情。   这个江大公子……真是个奇人。   司仪在台上已经快撑不住了。   陆无祟直起身,对着江淮道:“走吧。”   在万众瞩目下,江淮跟着他往台上走。   陆无祟站在台上,忽然抬起手,搭在了江淮的肩膀上。   然而,方才哄笑的那些人,已经鸦雀无声,瞠目结舌地看着站在他身边的江淮。   ……参加个订婚宴,还能把新人搞错了。   这可太芭比Q了。 第2章   之前得罪江淮的那个人,脸色已经惨白了。   江淮站到陆无祟的身边时,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袭来。   是来自陆无祟周身的气场。   气场太强,哪怕是江淮这样反应迟钝的人,也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让他有一些想逃开的冲动。   陆无祟凑近话筒,“感谢诸位,能够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参加陆某和……”   他用余光瞥了江淮一眼。   江淮没get到他的意思,用一种无辜的眼神看着他。   “……和我伴侣的订婚宴,”陆无祟镇定自若地换了个词,“陆家和江家一起,给大家准备了丰盛的菜品,大家不必拘束,吃好喝好。”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收回压在江淮肩膀上的手,直接下了台。   江淮立刻跟着他走。   司仪准备的台词,一句都没用上。   全场鸦雀无声,没人敢有异议。   毕竟他们之前还嘲笑了陆无祟的未婚夫……不找他们算账就是好的了,谁还敢出声?   江毓恶狠狠地盯着站在陆无祟身边的江淮。   陆无祟竟然会碰他!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淮好像感受到了他的视线,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错觉吧。   他怎么觉得,江淮的眼神有点复杂?   江淮是个傻子,这怎么可能呢。   江毓压下心中的不忿。   他面前,江夫人也板着一张脸过来了,把江毓给拉到了角落里,低声呵斥,“你哥哥的衣服是怎么回事,我明明给他准备了好看的礼服,是你干的?”   江毓使坏不成,也正郁闷着,见母亲也维护江淮,顿时不耐烦起来,“是又怎么样?”   “江毓!”江夫人气得指着他,“你没救了你!”   江毓看见江夫人的背影,也气得咬牙。   而方才还觉得江淮礼服好笑的嘉宾们,在得知陆无祟的未婚夫就是他后,对着他也只剩下了恭维。   “恕我眼拙,牌子上都写了江大少的名字,实在是因为江少爷和令弟名字有些相似,我这才认错了人……”   “之前有眼不识泰山,江公子穿的这一身,是今年维尔秀的高定吧?”   “我说那么眼熟呢,确实确实,今年维尔秀的秀场上,有个模特就是穿的这个款式!”   江淮不是,江淮没有。   小熊是他自己挂上去的,只是为了遮挡红酒的痕迹而已。   为了固定小熊,他费了好大的力气。   他也听不懂维尔秀是什么东西。   江淮呆愣着,把求助的目光抛给了陆无祟。   陆无祟和他也不过是第一次见面,面色淡定地把头扭去一边,喝了口香槟。   他没有帮忙的意思,然而那些人生怕他烦,见好就收,赔着笑退去了一边。   江淮松了口气。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陆无祟、江淮二米以内,根本没人敢凑近。   江淮也不敢说话。   其实,在很久很久之前,江淮见过陆无祟。   那个很久以前,或许能称为“前世”。   在前世,他见到陆无祟,不过已经是他结婚之后了,在一次宴会上,远远看过他一眼。   是的,他前世结了婚,不是和陆无祟。   那是段很糟糕的经历,嫁过去前,他倒是看了眼丈夫长什么样,但是等嫁过去之后,他和这个所谓的丈夫见面的次数寥寥无几。   导致他到现在,都不太能想起来前世的丈夫长什么样子。   原本他是有机会和陆无祟联姻的,但是他拒绝了,那时候他觉得,只要是他拒绝了,就不用再嫁了。   没想到江家还会把他送出去。   婚后两年,他就在那段不幸福的婚姻当中离开了人世。   其实江淮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每次都要把他给送出去。   重活一世,再次面对联姻的选择,他干脆选择了陆无祟。   思及此,江淮怯怯地看向陆无祟。   陆无祟早就感觉到他的打量了,只是懒得说话而已。   沉默片刻后,挤出来一句:“你挺时尚。”   这大概是江淮第一次被人给夸奖时尚。   其实方才那些人说的“维尔秀”,代表的就是时尚。   但是江淮没听懂,所以不算。   显然,他分不太清真心实意的夸奖和给面子的区别,水盈盈的眸子一亮,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谢谢。”   陆无祟:“……不客气。”   此时的江淮还不知道,这大概是陆无祟为数不多“温柔”的时候了。   因为被夸了,他就稍微有点飘飘然,亮晶晶的眼睛使劲往陆无祟的身上瞧。   他的选择果然没错!   多活一世,他果然聪明了不少呢。   而目前为止,陆无祟的感觉也还好。   他是想看看江淮还能怎么演。   到现在来看,江家这一家子,领头的江其民是个见风使舵的滑头,二公子是个颇有心机,但是情绪外露的小孩。   至于江淮,装傻装的出神入化,倒是需要忌惮。   而陆无祟为什么会觉得他装傻……   哪个正常的男人,会在递交相亲资料的时候,在资料上写着自己能生孩子?   当时陆无祟就被气笑了。   他联姻是利益所驱,和谁结婚关系不大,反正最后都是要离的。   在一众庸脂俗粉中,他索性挑了个最俗的。   没想到,才第一次见面,江淮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陆无祟掩下眸中的情绪。   他不可能像只猴子一样,在宴会中任人观赏。   因此,在站了没一会儿后,他就往休息室里走了。   江淮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陆无祟迈着大长腿,丝毫不等人。   进了休息室,外界的嘈杂便都被隔绝开了。   江淮小心翼翼道:“我们就这么上来,没关系吗?”   陆无祟坐下,扯开了些领带,声音没什么情绪,“这里又没什么人,别装了。”   “啊?”   “你不累我都累,你以为,你们家想干什么我不知道?”陆无祟眉目充斥着不屑,“警告你一句,我见过的手段,比你听说过的都多,这些小手段不要用在我的身上,听懂了吗?”   江淮宕机了。   他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可以变脸变这么快。   更不明白陆无祟话中的意思。   懂了吗?他当然没懂。   陆无祟皱眉看他,又问:“你这是什么反应?”   “我……”江淮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干脆另辟蹊径,“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   陆无祟:“……什么?”   “我弟弟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是你这个样子,”江淮绞尽脑汁,最终吐出来一句,“不要心情不好。”   陆无祟一时分不清他是故意的还是装的。   要么是故意的,要么是装的。   他气笑了,忽然放缓了声音:“我知道了。”   江淮看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他就像是只小动物,会本能的察觉到危险。   果不其然,陆无祟下一句话就是:“那么,你,闭嘴,能听懂吗?”   江淮连忙点头:“好好好。”   紧接着,他意识到不对,人家都让他闭嘴了,他怎么还说话呢?   他捂住了嘴,连忙点头。   陆无祟瞬间无言以对。   江淮冲着他举起手,又捂在了嘴巴上,示意自己已经闭上了嘴。   ……到底是真蠢还是假蠢?   演技逼真的陆无祟都快信了。   在这样的人身上,没必要浪费自己的精力。   陆无祟移开视线,闭目养神起来。   休息室的灯光没有大厅里刺眼,他整张脸对着灯仰起,能清楚的看见他的五官。   ——这真的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   江淮又开始走神了。   不是对着陆无祟,而是对着个盆栽。   就好像陆无祟那张令许多人都趋之若鹜的脸,还不如他面前的绿植吸引他。   江淮从小就是这副呆呆的模样。   那时候,家里还不觉得他智商有问题,只以为他比寻常的小孩更加沉默一点。   但是,等江淮过了五岁,还没学会开口说话的时候,江家人就慌了。   原本身体上就和别人不一样,要是智商也有问题,这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办?   江家夫妇选择了重新创建小号。   也就是生下了江毓。   好在,江淮的反应迟钝,对于旁人赠与他的爱意也好,恶意也罢,都没有太大的感触。   这放在普通人身上,是件不幸的事情,放在他的身上,倒是免去了许多不必要的伤心。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被人给敲响了。   敲门的人很克制,也许是知道,陆无祟不喜欢人闹出太嘈杂的动静。   陆无祟睁开了眼。   刚一睁眼,他就看见了江淮发呆的侧脸。   平心而论,江淮虽然在他面前装疯卖傻,这张脸却是真的好看,他有个小巧的下巴,还有挺翘的鼻尖,眼睫毛又长又翘,女孩都不及他隽秀。   他就这么坐着对一颗绿植发呆,看着也和一幅画似的。   外边又响起敲门声,陆无祟揉了揉眉心,“进来吧。”   门应声而开,进来三四个人。   陆无祟沉着脸,“什么事?”   这些人穿着都十分的光鲜亮丽,有男也有女,年龄平均在三四十岁。   一个女性站出来,挂着微笑,“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大姨和你二姨都过来看看你,这位就是江家的公子吧?长得可真标志。”   敢在陆无祟面前这么放肆的,除了他这些不知死活的亲戚,还真没人敢。   陆无祟冷笑一声:“替你们选的侄婿,当然是标志的。”   女人的面色一变,笑容变得有点勉强,“你这个孩子,一向是自在惯了,知道你不习惯两个人生活,但大姨当初让你找个对象,不也是为了你好?”   陆无祟修长的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沙发扶手。   江淮左看看,右看看,察觉到了一丝丝的不妙,连忙往角落里一缩,开始装蘑菇。   陆无祟无意间一瞥,差点又没给气笑。   还说不是装的笨蛋?怎么躲起来比谁都机灵?   女人还在喋喋不休,有点示弱似的,“其实大姨也没有恶意,我前脚说说,你后脚就找人订了婚,大姨左思右想,觉得你这多少……有点草率了。”   何止是草率。   和所有爱管闲事的亲戚一样,她只不过是在家宴的时候,随口那么一催。   没想到,陆无祟竟然就直接答应了下来。   直接把她给整懵逼了。   要知道,陆无祟在陆家的势力,已经令所有人的陆家人忌惮了,要是再联姻一个母族更加厉害的大小姐,对他们这些亲戚而言,岂不是雪上加霜?   回去之后,她的丈夫差点没把她给训哭。   现在倒是好办了,陆无祟没找大小姐,而是找了个男人,明显是为了气她。   她干脆过来找陆无祟,把这件事情,故意当着江淮的面说出来。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管男的女的,都是心高气傲惯了的。   挑拨离间谁不会啊?   可惜的是……江淮听不懂。   但就算他能听懂。   笑死,他们今天才第一天见面,陌生人之间说话都比他们自在,间都没有,怎么离啊?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江淮……又往沙发里缩了缩。   女人脸上的笑意僵住了一瞬,决定主动出击,“小江啊,阿姨也不是说你们感情不好,毕竟咱们两家都订婚了,阿姨刚才说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翻译一下就是:订婚就是两家联姻,陆无祟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还不赶紧和他闹?   江淮蜷缩更紧了。   他叫江淮,小江是谁?   陆无祟难得轻笑出声。   在女人难看的脸色中,陆无祟双腿交叠,好整以暇道:“大姨说得对。”   “所以我决定,把结婚也提上日程了,好让小江有安全感。”   女人彻底愣住了。   在视线可及之处,她丈夫还扒拉了她一下。   女人失声道:“什么……”   “过两天,小江就搬到我那里去吧,”陆无祟开口,又是一记暴击,“提前适应适应婚后的生活,进一步加深下感情。”   女人再次失声:“什……”   被她丈夫给掐了一下,终于学会了闭嘴。   这下可好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说得就是她。 第3章   “你确定还要跟着我?”   订婚宴已经接近尾声,陆无祟干脆从里面出来了。   陆无祟走了两步,见江淮锲而不舍,顿了一下,带了点警告意味道:“还跟?”   也差不多可以了。   宴会上,江家已经挣足了面子,哪怕是江淮穿着奇装异服来参加订婚宴,也没人敢笑话他。   再跟下去,难免有些得寸进尺之嫌。   江淮闻言,立刻顿住,反应了一会儿陆无祟的意思,才缓慢道:“我不跟着你……”   陆无祟冷笑道:“哦,不跟着我,那现在站在我身后的,难不成是别人?”   江淮一顿,道:“也不是别人。”   “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自我介绍过,”陆无祟凑近他,“我这个人,脾气可不是很好。”   何止是脾气不好。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暴躁。   在人前,他好歹还伪装伪装,但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他就懒得装了。   “不许再跟着我了,听见没有?”陆无祟直接了当道。   他甚至还不知道江淮叫什么名字。   在江淮还没反应过来时,陆无祟就大步走开,走到了路边停着的一辆车面前,打开车门弯腰进去。   江淮:“……”   他只是和陆无祟顺路。   在陆无祟的车子还没发动之前,江淮按照自己的步伐,走去了陆无祟车子前边不远的公交站牌。   正在车内和司机说话的陆无祟:“……”   他眯着眼打量了两遍,确认这位江家的公子,是在坐公交车。   什么情况?   他家里人不管他吗?打车的钱都不给他?   为了演戏,这人也是下了血本。   总不好太委屈了人家。   五分钟后,江淮的面前,停下来了一辆出租车。   江淮皱着眉,不明白为什么出租车司机会在公交站拉客,往旁边挪了挪。   公交司机扬声道:“小兄弟,是你点的车吧?”   江淮低下头,假装听不见。   在面对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的场面时,装傻是他的第一选项。   司机以为他没听清,把车又挪到江淮站着的位置,“小兄弟,上车啊。”   江淮又往前挪了挪。   不远处的车内,陆无祟给看笑了。   他缓声道:“真有意思。”   过不久的同居生活,应该会很有趣。   司机在前边坐着,因为摸不准他的意思,一直没敢动弹,直到陆无祟说了声:“走吧。”   车子应声启动起来,略过了公交站和司机僵持的江淮,飞速向前驶去。   *   江淮回到家中时,家里人都还没回来。   他最终没有坐上那辆出租车,基本上,他已经计划好的事情——比如说他要做公交车回来,就不太可能会改变。   那司机大哥见他一直没反应,干脆走人了。   家里还算是温暖,江家哪怕是没人,暖气也会一直开着。   其中有个佣人见他回来,有点心虚道:“大公子,您这么快就回来了?先生和夫人呢?”   江淮反应了一会儿,道:“他们,在后面。”   还在订婚宴上,收拾剩下的摊子。   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回来,毕竟大厅的桌子不是他们亲自擦,地板不是他们亲自拖。回来的时候,还有他们家的司机专车接送。   略过这个佣人,江淮自己上了楼。   佣人也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有些惴惴不安地看了眼他的背影,最终一咬牙,撇过了头去。   江淮打开了自己卧室的灯。   他卧室里,似乎比起其他房间要稍微冷一些,是佣人们不怎么上心的缘故。   几乎是在打开灯的瞬间,他就发现了自己的房间被人给动过。   他对于自己的地盘十分的敏感。   江淮连犹豫都没有,直接下楼,一字一顿道:“谁动了我的房间?”   正好这时,江家别墅的大门打开了。   江其民和江夫人首先踏进家门,江其民皱着眉,“你又在闹什么?今天晚上还嫌不够丢人吗?”   江淮直勾勾地看着他。   明明是自己的儿子,可是江淮的眼神,令江其民这个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老油条都觉得不自在。   江夫人上前,“恬恬啊,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恬恬是江淮的小名。   江淮重复了一遍,“有人动了我的房间。”   江夫人闻言,下意识往身后的江毓看了一眼。   江毓上前,不耐烦道:“你那个破房间,有谁愿意去吗?平时你连佣人打扫都不让,说不准里面乱成什么样子了。”   江淮肯定道:“是你。”   江毓面色一僵,脸上的神情在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有点恼羞成怒道:“我今天和你一样参加订婚宴,我比你回来的还晚,你说是我?搞笑呢你?”   因为江淮看见了他床边的一道脚印。   江淮在绘画上很大的天赋,对于图画的记忆力,也比常人强。   江毓前不久刚抢到一双心爱的球鞋,当着他的面炫耀过。   江淮记得那双鞋的鞋底。   他重复了一遍这个事情,江毓瞬间就像是只炸开花的刺猬,嘴里的话也不干净起来,“你当你是谁啊?爱因斯坦还是福尔摩斯?没准是你自己踩脏的呢?”   但要真的不是他,他也不是这个反应了。   见他这样,江家夫妇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江夫人顾念着他今天刚闯了祸,犹豫着没出声。   江其民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他沉声道:“行了!”   江毓还是怕他的,瞬间闭上了嘴。   江其民对江淮道:“你们是亲生兄弟,他进你的房间能怎么样呢?又没损坏你的什么东西。”   听见他这么说,江淮直挺挺地站着,没出声。   别人以为他是在伤心,实际上,他是在思考,该怎么让江毓得到应有的教训。   江淮道:“他弄坏了我的礼服。”   “什么?”江其民一惊,连忙看向江毓,“你哥说的是真的?”   “他放屁……他胡说!”江毓慌了一下,“你礼服明明是被人用红酒泼脏的!”   江淮道:“红酒,泼过,但本来就是坏的,破了口子。”   在场的人都理解了他说的话。   红酒是泼上去了,但是礼服上也有被人划的口子。   看这个样子,是江毓划的。   江其民转过身,在江毓惊慌失措的眼神中,直接给了他一脚!   “混账东西!”   江毓从小到大,一直被娇惯着,第一次受到这样的待遇。   他踉跄两步,还想对着江其民吼两声,然而,在看见江其民的神色之后,却畏缩了一下。   江夫人连忙上前扶住他,对着江其民谴责道:“他是你儿子,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就是你给惯的,”江其民道,“连点轻重都拎不清,今天晚上这么大的场面,是他能随便闹的?宠孩子都宠傻了!”   就在这时,江其民的手机响了起来。   江其民看见备注,连忙毕恭毕敬的接了起来,对着电话那边道:“喂,陆总啊,晚上好晚上好。”   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江其民的脸色变了几变,又恭恭敬敬放下手机。   随后,他道:“恬恬,今天的事情,爸爸替江毓给你道歉。”   嘴里叫着的是小名。   但是他的态度又透露出来几分的疏远。   好在,江淮不在意这些,道歉就是他想要的答案。   但还差一点。   江淮道:“道歉,要他自己来。”   江其民毫不犹豫,把江毓从旁边拽了过来,摁着他的头说:“跟你哥哥道歉!”   江毓抗拒至极,但他惧怕父亲,还是不情不愿地道了歉。   江淮道:“就原谅你这一次,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语气像在哄一个小朋友。   他说这句话,也不是为了膈应江毓,而是他本来的说话方式就是这样的。   江毓却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   他咬着牙,恨恨地看着江淮。   江淮毫不在意,在得到道歉之后,直接转身上了楼。   江毓忍不住,几乎要上前去攻击他,却被江其民给拦了下来,江其民告诫道:“他现在身后,是一整个陆家,等将来和那个人结了婚,更不是谁都能招惹起的。”   “大话说太早了吧!”江毓冷笑,“这婚能不能结成还不一定呢!”   江其民皱眉:“刚刚的电话,是那人打过来的。”   陆无祟说,要他们江家,好好照顾江淮,过段时间就把江淮接去他身边住。   “可是……可是明明,他们根本没见过面啊,”江毓如遭雷劈,“为什么?为什么?”   可是,原本陆无祟身旁的那个位置,应该是他的!   从前的时候,江毓总暗戳戳的欺负江淮。   如今风水轮流转,江淮竟然成了他碰不起的人了。   *   陆无祟的动作很快。   没过几天,就有人上门,过来接江淮走。   人在下边等着,江淮慢条斯理地收拾自己的东西。   正收拾着,他的门被人敲响了,传来了江夫人的声音:“妈妈能进来吗?”   江淮同意了。   江夫人进来后,看见他在收拾东西,犹豫了一下,还是上手给他帮忙。   结果江淮避开了她的手,低声道:“谢谢妈妈。”   江夫人有点无奈。   江淮不知道是怎么了,在前不久生了场病后,醒来就对他们很抗拒。   尤其是她这个母亲。   她坐在床上,说出了她的来意,“这是你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家这么长的时间……”   其实不是,江淮重生过一次,那次他离开家了两年。   “去了陆家,不比在自己家里了,”江夫人叹了口气,“你要早点怀上那个人的孩子,才能在陆家站稳跟脚,知道了吗?”   她对江淮说的这些话,都是身为母亲的真心话。   江淮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也是疼江淮的。   江淮这段时间对她那么抗拒,是因为前世的那些记忆当中,江夫人陈旧的思想也给他过不小的压力。   但妈妈始终是妈妈。   等去了陆家,还不知道能见几次面。   江淮咬着唇,点了点头。   *   陆无祟把江淮给安排进了他常住的别墅,自己却没有过来。   江淮通过管家,知道陆无祟要工作到很晚才回来。   他还是很有礼貌的,在收拾好自己的房间之后,就一直乖乖地待着,晚上吃完晚饭,就在客厅里等着陆无祟回来。   管家好几次劝他上楼,江淮都没有上去。   他身为客人,肯定要和主人打声招呼的,这是他为人处世的守则。   陆无祟回来时,已经很晚了。   他进门之后,习惯性扯领带,随手放到了一边,然后被沙发上的人给吓了一跳。   “江淮?”他明显已经打听过江淮的名字,“你怎么在这里?”   好家伙。   看得出来他忙了。   自己请来的人,自己都忘了。 第4章   江淮反应了一下,才道:“你找人接我过来的。”   陆无祟把外套脱了出来,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衫,淡定道:“哦,我想起来了。”   他发现,江淮的反应真的是要比平常人慢上不少。   没关系,反正人已经到了他的眼皮底下,他不相信,一个人可以演一两天,但是能演上好几个月吗?   要是他真的能演好几个月,那算他厉害。   等过了几个月之后,两人结婚和离婚的手续应该都已经办完了,这人也烦不到他了。   哦,现在他也不打算让这个人烦到自己。   “管家跟你说,在这个家里住着,需要注意些什么了吗?”陆无祟面不改色道。   江淮愣了一下,管家也有点意外地看着陆无祟。   过了半晌,在陆无祟已经快不耐烦的时候,摇摇头。   “很简单,”陆无祟坐到沙发上,喝了口早就泡好的茶,“在这个家里,你不能进我的房间,不能动我的东西,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   江淮犹豫着点头。   既然他住进别人的家里了,肯定是要听主人的。   他在听陆无祟嘱咐完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忽然打断他:“那,我的房间,你也不能进。”   陆无祟一顿。   小东西,把戏真多。   他估计,在这个江淮来之前,他家里人已经给他上过课,说怎么样才能吸引到男人。   可惜的是,他不吃这一套。   陆无祟冷笑道:“你看我像是会对你的房间感兴趣的样子吗?”   江淮听到他这么说,没有任何的不开心,认真摇头道:“不像。”   陆无祟:“……”   他难得噎了一下,“你知道就好。”   江淮在确定他真的不会进自己的房间之后,逐渐开心了起来。   片刻后,他又道:“那,我和你商量件事情行不行?”   陆无祟听见他这么说,竟然莫名觉得他还挺有礼貌。   在看向江淮纯洁干净的眸子时,把口中刺人的话咽了回去,漫不经心道:“嗯,你说。”   最好是别给他耍小聪明。   比如说,提出一些别的勾引他的小把戏之类的。   “管家他们也不要进去好不好?”江淮得寸进尺,“我自己收拾房间,可以的。”   这一波反客为主,让陆无祟愣了一下。   他反复确认江淮不是在开玩笑后,拧着眉又观察了他片刻。   “随你。”   半晌,他淡淡道。   只要是别来烦他,一切都好说。   等以后日子长了,他最好是别露出马脚来让自己逮到。   *   晚上陆无祟吃饭的时候,江淮直接上楼了,一丁点在他身边陪他吃饭的意思都没有。   陆无祟莫名觉得,这饭都有点不香了。   总觉得这小傻子像是在憋什么大招。   管家在他的身边,对着今天工作上的失误向他检讨,“陆先生,实在对不起,因为家里从来没有住进来过别人,那些守则……”   “条件我临时加的,你当然不会知道,”陆无祟放下筷子,“你把他的房间安排到哪里了?”   管家闻言,更加紧张了一点,“因为他是您的未婚夫……我把他安排到了您的西边次卧。”   陆无祟:“……”   在管家诚惶诚恐的表情中,陆无祟一顿,继续吃饭。   管家脸上的汗已经都滴下来了。   在他之前,已经有三个管家被陆无祟给辞退过,关乎于饭碗的事情,他能不紧张?   陆无祟却“嗯”一声,“就这样吧,你可以下班了。”   管家如释重负。   “等等,”陆无祟想起来什么,“记得明天准备好车,我要带着他回一趟陆家。”   陆家那些人此刻怕是一直记挂着江淮呢,怎么能让他们失望呢?   管家应了一声,悄声退下。   但同时,管家他也想起来了一个致命的问题。   陆无祟晚上的失眠,非常严重。   估计那位小少爷还不知道呢。   他晚上,可千万、千万别弄出什么动静来啊。   *   一无所知的江淮正在收拾自己的画板。   他比较庆幸,在那天江毓进了自己的房间之后,没发现这些画画的用具,不然肯定是要再借机发挥一下的。   比如说,明明上的就是个二流艺术学院,装什么装之类的。   明明江毓自己都没把握能不能考上好大学,但是在面对江淮的时候,就是要刺上两句。   江淮通常也是这么回复他。   那时候,江毓的脸色就会像是涨起来的红色气球,戳一下就会爆炸的那种。   江淮从来没觉得艺术学校有什么不好,但是在江毓的眼中,他上了艺校,就好像不可救药一样。   估计是因为,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上名牌学校的和出国留学的满地都是,艺校看着不仅不稀罕,还十分的掉档次。   江淮的手机收到了条短信。   是他的好朋友,朱小艾给他发的。   [我靠!江淮!你的作品被木系画廊给选中了,看见消息赶紧去看看你的邮箱!]   江淮对文字的反应,比起对人说话声音的反应要快上不少。   他连忙打开了邮箱,在看见木系画廊的邀请后,喜上眉梢。   平时江淮是很少笑的。   只有在朋友面前时,他的情绪才会高涨一些。   江淮截了个屏,发给了朱小艾。   朱小艾替他高兴死了,给他发了好几个撒花的表情包,江淮也瞧着那几个表情傻乐。   他想起来什么,对着朱小艾说:[你先等等,我有几张新画的图导给你看。]   但是他的U盘找不到了。   新画的画都在里面。   江淮不会乱放东西,他在自己的书包侧兜里没发现,肯定就是不知道掉什么地方了。   印象中,他似乎在等待管家给他安排房间的时候,把书包给放下来过一次。   江淮站起来,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当晚上走廊里只剩下灯光时,就察觉出来这栋别墅里有多冷清了。   走廊的灯是暖黄色的,江淮在走廊里来回走,眼睛钉在了地板上。   U盘果然在这里。   江淮正想回去,就在这时,发现了走廊上摆着的一个花瓶。   白天的时候没仔细看,现在凑近了,上面的花纹立刻就吸引到了他。   江家也有不少的花瓶。   可是都没有这个花瓶的设计好看。   江淮伸出手,正想沿着花瓶的纹路感受一下——他身后的房间门忽然被打开了。   安静的环境中,忽然出现别的声音是很吓人的。   他立刻被吓了一跳,转过身去,身后因为靠着花瓶太近,直接把花瓶给剐蹭了下来!   随即,陆无祟阴恻恻的声音响起,“你在干什么?”   江淮后退半步,无辜地看着他。 第5章   在去陆家的车上,江淮蜷缩在后座位上,双眼无神地发呆,仿佛失去了他的灵魂。   陆无祟就坐在他的旁边,一直没有说话,气压也很低。   昨天的陆无祟,实在是有够可怕。   江淮想想就……心疼自己的钱包。   在他打碎了花瓶之后,陆无祟的脸色就变得格外难看,江淮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喜欢这个花瓶吧。   正当他准备道歉的时候,陆无祟说:“花瓶是八二年的,年份不是太高。”   江淮知道自己闯了祸,垂下头去。   陆无祟继续道:“但是它是出自一位已逝大师之手,是孤品。”   所以,很贵。   “你给现金还是支付宝转账?”   住进陆家的第一天,江淮光荣负债几十万。   江淮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当时他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陆无祟在他面前暴躁地关上房门,他才惊觉……   几十万?   这件事确实是江淮犯下的错,有心也好,无心也好,他倒是不准备逃避。   就该怎么还呢?   现在就算是把他手头上所有能卖的画都卖掉,估计也还不清。   江淮愁的一张小脸都皱了起来,在面对陆无祟时,心里一直在心疼他的钱。   而陆无祟就更没什么好脸色了。   要是平常,他肯定不会计较这些。   但是俗话说的好。   不要惹一个失眠的人。   尤其陆无祟还是一个重症失眠患者。   车子开的很稳,在还没感觉到什么时,就到达了陆家,江淮从位置上起来一点,脑袋对着司机道:“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虽然他的脑袋对着司机,但是很明显,话是冲着陆无祟说的。   陆无祟压下脑门上的青筋,“你跟我说话,是不是该看着我?”   江淮还是不看他,对着前方道:“哦。”   陆无祟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乎是要被气笑了。   他之前觉得江淮是装傻。   经过昨天的一遭发现,很有可能是真的。   这人不止傻,甚至毛手毛脚,甚至在闯祸之后,还要装傻。   本来就够傻了,这一装傻,更加的不聪明起来。   下了车之后,江淮左顾右盼,陆无祟忍无可忍,直接伸出手拽住了他的后领,像另一只猫一样把他给拎了起来。   江淮无辜地看着他。   任谁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心都会柔软下来。   陆无祟除外。   陆无祟冷硬道:“我们来的是陆家,里面都是陆家的人,你跟紧我,知道了吗?点头把你给放下来。”   江淮点了点头。   他的双脚终于平稳着陆。   但是他还有疑问:“你家不是陆家吗?怎么还来陆家?”   而且这个陆家,看上去更加的大。   陆无祟看着眼前的陆家,似乎也有些感慨,“百年世家,你以为是白叫的呢?陆家的产业分布在全国各地,这里是本宅罢了。”   江淮其实还想问百年世家是什么意思。   但是他有种直觉,要是他敢这么问了,陆无祟一定会变得非常的可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经过昨天他摔花瓶。   现在陆无祟对他的态度,居然还和蔼了一点。   和蔼当中,是懒得再掩藏的暴躁。   江淮一定不是很想知道,陆无祟态度的转变,是因为确认了他是个傻子。   等进了陆家老宅的正厅时,里面的人都快站满了,不知道等了多久。   不过等再久,他们也不敢有怨言。   进去大厅之后,就有一个人笑着迎了上来,江淮认识她,之前订婚宴的休息室里,她自称是陆无祟大姨。   她端着挑不出错的笑容,跟陆无祟打了声招呼。   这次倒是学老实了,什么都不敢再说了。   陆无祟懒得搭理她,直接问:“奶奶呢?”   陆莎莎脸上的笑容一顿,但很快又重新挂起来笑容,“你奶奶啊,在楼上呢。”   陆无祟抓住江淮的手腕,直接把他往楼上带。   大厅中说话的人声一顿,刹那间都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   那是谁啊?那可是陆无祟!   陆无祟是谁呢?是现在陆家的少主人,也是陆家产业里,手持股份最多的人。   旁人对他嫉妒和惧怕参半的一个人。   从他展露锋芒时,就是独来独往。   独来独往久了,几乎没人能想象出来,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人的样子。   如今那个人竟然出现了。   白白净净的小男生,带着几分的胆怯……和强势的陆无祟,竟然意外的搭配。   上了二楼,就是老夫人的房间。   虽然陆无祟叫她奶奶,但实际上,陆老夫人是陆无祟的外婆,也是陆无祟妈妈的妈妈。   陆无祟的爸爸是入赘的陆家……目前还活着。   今天陆无祟回陆家,倒是没看见他爸。   进去的时候,陆老夫人正在练字,戴着一副老花镜,看见两人进来,道:“记得随手关门。”   也不知道为什么江淮能对她的话反应那么快,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陆无祟觉得,这小傻子挺知道该讨好谁的。   但明明别人都不敢惹自己,为什么这种讨好的技能不能放在他的身上?   一想那个花瓶,陆无祟的血压就有点起来了。   陆老夫人名叫陆如梅,年轻的时候是个风云人物,现在老了风采不减,依旧精神矍铄。   放下手中的笔,她对着江淮笑眯眯道:“这两天在小祟身边住着,感觉怎么样啊?”   江淮顿了一下,“还好。”   除了欠债不太好。   其实他都有点后悔和陆无祟住在一起了。   不过这事是他的错,所以没什么好抱怨的。   陆如梅点点头,又转向陆无祟,“他的反应会慢上一些,你多让着他点,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就是要互相包容的。”   明明不经常出门,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没逃脱她的眼睛。   陆无祟在面对陆如梅时,是比较恭敬的。   他点了点头。   “今天把你们两个叫过来,是想商量一下结婚的事情,”陆老夫人道,“你们两个是什么想法?”   结婚?   还能有什么想法。   ——反正早晚都是要结的。   “看来是都准备好了,什么时候?”陆老夫人问。   陆无祟显然已经决定好了,“下个月就去领证。”   江淮懵懵懂懂,也跟着点头。   陆无祟没和他商量,是和江家商量的。   江家对于他们结婚,自然是乐见其成,哪怕是他们明天就去领结婚证,江家也会举双手同意。   陆如梅也点点头,“还有一件事。”   “结婚日子定下来了,孩子的事情,你们两个也该抓点紧了。”   老人在某些观念上,轻易是不会改变的。   陆无祟以为陆老夫人说的是领养或者是代孕。   对于陆无祟来说,结婚可以,搞出个孩子来却是万万不能的。   毕竟以后还要离婚呢。   这件事被陆无祟给含糊了过去。   跟着陆无祟下楼时,江淮能明显感觉到陆无祟的心情比起才来时,要差上不少。   偏偏那些亲戚,就爱在这种时候凑上来送人头。   江淮正跟在陆无祟的身边,就有人道:“小陆啊,你爸爸好不容易出山一回,怎么不跟爸爸打声招呼呢?”   说话的人,是个生面孔。   江淮站在陆无祟的身边,看得就比较清楚,陆无祟的脸色几乎是立刻就阴沉了下来。   在陆家,陆无祟的爸爸,是一个忌讳。   只见远处,一个男人摇摇晃晃着站了起来,冲着他们的方向过来。   陆无祟扭头就走,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江淮还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儿,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陆无祟似乎是想起来了他,返身再次拎起他的后领,带着他往前走。   这么明显的怒气,旁边的亲戚再凑上来就是傻子了。   不出片刻,男人就追了上来,对着陆无祟道:“小祟!爸爸回来你不欢迎爸爸吗?”   陆无祟一顿,扯起嘴角,冷笑道:“欢迎不起。”   男人的面色并没有因为他的这句话而产生任何的波动。   他脸皮还挺厚,见陆无祟不愿意搭理他,耸了耸肩,也不自讨没趣,对着旁边的亲戚笑道:“这孩子,打小就不怎么亲近别人。”   旁边的亲戚心知肚明他是什么人,却也跟着他笑。   他们这一顿,吃的是中午的饭。   等上菜的时候,一张长长的大桌子就摆在了前厅的中央,陆老夫人坐在最中央,江淮和陆无祟理所应当地被安排在了一起,他们在老夫人的对面。   身处中央,也自然自然成为了众人围攻的对象。   “小淮,别客气,咱们很快就是一家人了,想吃什么让旁边的佣人夹就是了。”   “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呐?”   “婚礼打算在哪里办?”   陆无祟不打算回答,江淮反应慢,所以大部分时候,这些问题都是落在了地上,没人接起来。   就在这时,有人问了一句:“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啊?”   目前为止,江淮那份奇葩的相亲资料,应该只有陆无祟和帮他筛选的助理看过才对。   他们并不知道江淮能生孩子。   在不知道江淮能生孩子的前提下,对着两个结婚的男人问这种问题,委实有些可笑了点。   不过陆无祟还挺庆幸。   也幸亏他们不知道。   不然,江淮以及江家脑子有问题的这件事,就瞒不住了。   陆无祟想到这里,拍了拍江淮的小脑袋。   这么个傻子,希望能藏到他们离婚的时候吧。   陆无祟直起腰背,随意给江淮切了块牛排,淡淡道:“三舅说笑了,我们两个大男人,要什么孩子啊,不过倒是舅舅,这么多年了也没和舅妈要个孩子,是因为不想吗?”   被他点到名字的三舅闻言,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有弱精症,没要孩子当然不是因为不想!   “婚礼的话,当然是要豪华一点,”陆无祟见江淮不吃,手中的动作一顿,干脆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不然就要和二姨当年一样,草草办了婚礼,至今想起来都是遗憾。”   二姨的脸色也绿了。   “大姨。”陆无祟一顿。   大姨顿时紧张起来。   她刚才已经收敛了,什么都没问呐!   陆无祟轻声一笑,“我就是叫叫你。”   他大姨顿时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直没出声的江淮,忽然道:“嗯嗯,我们结婚的事情,之后会自己看着办的,就不劳烦你们操心啦。”   ……这反射弧。   大概只比2G网速慢一点吧。   这次,方才还神神叨叨的一群人,此刻都拉下了一张脸,倒是陆无祟,缓缓笑出声来。   谁让他不痛快了。   就等着自己也不痛快吧。   *   出去陆家时,陆无祟的助理正在车前等着他们。   他的手里拿了一大堆的工作等着陆无祟来处理。   两人上车之后,陆无祟就拿着助理带过来的文件看,江淮的目光在陆无祟的身上,跳落到他身旁的车玻璃上,看上去是在发呆。   陆无祟不动声色地看向他。   江淮见状,凑近了些,对着他小声道:“你现在是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啊。”   方才他听那些亲戚们对着陆无祟,说的就是这些内容。   陆无祟把文件给合上了,挑眉道:“是又怎么样?”   这小东西,断章取义还挺厉害。   他什么时候说过想要孩子了?光凭那些人的一张嘴就能判断出来吗?   “其实,你想要孩子的话,我可以帮你,”江淮悄声道,“我能给你生。”   陆无祟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他本来都快相信这人是个傻的了。   现在非要在这种时候凑上来,对着他说这些话,就有些装疯卖傻的嫌疑了。   今天陆无祟的耐心已经快告罄。   “停车。”陆无祟沉着脸道。   司机立刻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车子给停靠了下来。   陆无祟又冷声道:“下去。”   江淮见他生气,下意识打开车门,想出去。   陆无祟脑门儿青筋抽了一下,头疼地揉了揉额头,“我不是说你。”   前边的司机和助理见状,连忙溜之大吉。   在车上,安静下来之后,江淮有点蜷缩逃避的冲动,更后悔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他其实是想跟陆无祟商量商量,能不能把他的花瓶欠债,多宽限两年。   一年也行。   “到底是谁给你灌输的……”陆无祟一顿,“男人也能生孩子的理念?”   江淮眨了眨眼,试探道:“可我能生啊。”   今天,第三次,陆无祟再次被他给气笑了。   “不要这样,好吗,”陆无祟放轻了声音,“不然你这个认真的态度,会让我怀疑傻的是我不是你。”   江淮认真问:“为什么啊?”   “你不用管为什么,”陆无祟凑近他,与他的眼睛平视,“只需要记得,男人不能生孩子,而你是个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人家就是能生嘛! 第6章   “而且,你最好不要在我的身上……浪费太多的精力,”陆无祟的话比较委婉,“你能懂吗?”   有时候直接的话江淮都不一定能懂,更何况是这种话了。   他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道:“我不能生孩子?”   好家伙。   陆无祟发现,每次和江淮说话时,他们就像是存在着时间差。   往往说完这段话时,江淮还在反应着上一段话。   陆无祟道:“对,我们不可能有孩子的。”   江淮低下头,慢吞吞“哦”了一声。   陆无祟以为,他是因为自己不能生孩子而失落了。   江家也不知道给他灌输了什么样的观念,导致江淮一个男人,居然能够相信他身为一个男人,能生孩子。   方才他怒上心头,以为江淮装疯卖傻。   但细想一下,江淮明显是被江家给忽悠瘸了。   他不知道的是,江淮对于自己能不能生孩子这件事情,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   因为江淮根本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事情,他对于这方面的认知,就像是一张白纸。   在他的观念中,只要是结婚,宝宝自然而然就有了。   那么当江夫人告诉他,他和一个男人结婚,他也会有一个小宝宝时,他也相信。   但是现在陆无祟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他是个男人,所以不可能有小孩。   是这样吗?   江淮的观念受到了冲击。   至于他在陆无祟的身上投入了太多的精力这件事——要是他没摔碎陆无祟的花瓶,他也不可能主动和陆无祟说话。   如果条件允许,他甚至可以一两年都不主动和任何人说话。   然而此时的陆无祟还不是特别的了解他。   说白了,两人还不熟。   陆无祟确认了他的思维方式和普通人确实不太一样,想当然把他往单纯、天真、好骗的方面靠拢。   然而其实,并没有。   这场车上的谈话,以江淮收获了“原来他不能生孩子”和陆无祟担忧“要是他在我的身上投入了感情该怎么办”而结束。   ……忧愁不能说是一模一样,可以说是毫不相干。   车子要把陆无祟送往公司,把江淮顺路放回了陆家。   在下车时,陆无祟叫住江淮,“结婚的事情……你想好了没有?如果没想好,其实可以再等等。”   他意识到,江淮和江家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让江家做主他的人生大事的程度。   说白了,江淮就是枚棋子。   陆无祟还没有卑鄙到,需要利用一个小傻子的程度。   江淮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随意,“我都可以的。”   反正如果他不嫁给陆无祟,还要嫁给别人。   而且他欠了陆无祟那么多钱,如果找不到他,该怎么还给他呢?   ……江淮大概是唯一一个欠债了还会担心找不到债主的人。   陆无祟愣了一下,才淡淡道:“嗯,那就这么定下了。”   就这样,车子在江淮的面前消失了。   江淮拿出手机,朱小艾在今天给他发了许许多多的消息。   [恬恬!今天赵教授来我们学校演讲,你来不来?]   [还有那个木系画展,他们的画廊今天应该也开业,要不要提前去看一看?]   江淮一顿,看了看面前的陆家别墅,回消息道:[去。]   至于要不要给陆无祟说一声。   陆无祟应该不会在乎这些事情吧?   *   赵教授是讲话比较喜欢的一位名师,他讲授的内容比较偏向于意识流。   许多人都吐槽这位教授的课晦涩难懂,偏偏江淮听起来十分的轻松。   朱小艾坐在江淮的身边,看着他自己的书。   他和江淮是好朋友,从高中开始就一起读书,然后一起考入同一所大学的那种好朋友。   在高中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还比较的纯洁。   等到了大学,就变了点味道。   艺校里,许多学生的性向都比较随意,男生当中出GAY的几率更是大到离谱。   两个人的长相都十分的优越,又成天形影不离,别人一直默认他们是一对。   虽然他们确实是很纯粹的朋友。   偏偏这两个当事人丝毫没有自觉。   只要是谣言没有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他们就不会知道有这回事。   侧面来看,朱小艾也不愧是江淮的好朋友,反应神经如出一辙的迟钝。   不过,江淮对于自己性向的定位比较模糊,朱小艾却是一个实打实的GAY。   以江淮的神经,他能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是朱小艾主动告诉他的。   他告诉江淮时,江淮只惊讶了一下。   而朱小艾更加惊讶,“你居然不知道吗?”   江淮反问:“我该知道吗?”   朱小艾觉得很神奇,因为平时他也会做一些零里零气的动作,可是江淮居然完全没觉得不正常。   他只好扶额道:“真是拿你没办法。”   但他对于江淮的迟钝,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意思。   这也是他能成为江淮朋友的原因之一。   终于下了课,朱小艾一拍手掌,“好啦,终于能去画展啦。”   他完完全全就是陪着江淮过来上课的。   去画展的路上,朱小艾和江淮交流这段时间的情报。   “你知道吗,其实你这次画的画,和他们的主题并不相符,不过听说他们这边的老板非常喜欢你的画,就说什么都留了下来,开不开心?”   江淮羞赧抿唇,点了点头,“嗯。”   木系画展是最近爆火的一个画展。   在这个画展上展出自己的画,无疑能得到非常大的曝光度。   朱小艾也替他高兴,“我一猜就是。”   他们边说边走,已经到了画展的门口。   “我听说这个老板,在看见你的画之后,一直赞不绝口,他的助理还找上了我,来要你的联系方式呢,”朱小艾想起来什么,“对了,昨天没跟你说完的话,就是想问问你加不加。”   江淮应了一声,拿出来手机,朱小艾把联系方式推给了他。   朱小艾道:“这个老板叫陶出南,你备注上……”   陶出南?怎么这么耳熟?   江淮添加备注的手一顿。   他皱着眉抬起头来,就在这时,朱小艾的背后,有一个人从低矮的轿车中走下来,缓缓向他们靠近。   江淮把手机合上——他想起来了。   陶出南,就是前世和他联姻两年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有个小修改:把前文朱小艾的性别,从女生给修改成了男生。   一个小改动,不影响观看。 第7章   眼见陶出南越靠越近,马上就要到他们身边,江淮有点急了。   他反手握住朱小艾的手腕,要把他往外拽。   朱小艾一脸问号。   就在这时,陶出南已经走到了他们的身边。   他的目光在江淮和朱小艾的身上打量了一圈,紧接着就收了回去。   江淮看见他这个人时,整个人从骨头缝里都在冒出一种不舒适的感觉。   其实陶出南也没有伤害过他。   只不过是他们婚后的那段经历,对江淮来说有些不愉快。   在婚后的两年,陶出南是没出面过几次,但是他的管家常常出没在陶出南给江淮住的那栋房子里。   在江淮独自一个人的时候还好。   但凡是管家或者其他什么人在家的时候,江淮不是这栋房子主人的这个事实,就会被无限凸显出来。   江淮觉得自己不被人给尊重。   哪怕是在江家的时候,他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江家夫妇也会答应他。   但是在陶家,他的房间是可以随意被进出的。   哪怕他三令五申,表示自己不需要被打扫房间,陶家的人照进不误。   所以陆家和陶家相比,江淮还是更愿意搭在陆家一点。   朱小艾看江淮忽然这么抗拒进画展,最终还是跟着江淮出去了。   两人成功避开了陶出南,蹲在大街上的一个小角落里。   朱小艾刚想发点小脾气,正在这时,他的手机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一看,惊呼道:“天,木系画展的老板问我,今天是不是到这里来了,他怎么知道的?”   因为刚刚他们和老板擦肩而过了啊。   而且朱小艾酷爱在朋友圈发自拍,别人一看就知道是他。   江淮左顾右盼,在发现危险解除后道:“我们走吧。”   朱小艾有点生气了,“什么走不走的?你到底怎么回事?要是不说清楚,我一星期都不理你了。”   江淮一顿。   他不会说谎,更不想欺骗朋友,但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实在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楚的。   他缓缓道:“要不,我请你吃顿饭?”   朱小艾十分的了解他,看他的表情,觉察出来了他的为难,大方摆摆手,“好吧,原谅你了。”   两人这顿饭,吃到了晚上□□点。   本身他们出门的时间就不早,学校到画展再到吃饭的地方,一晃就是一两个小时。   所以,等江淮到陆家时,差不多快十一点了。   他已经完完全全把陆无祟给抛之脑后。   进门时,朱小艾又给他发了条消息,是问他:[画展的陶老板找我是为了问你的。你还要不要加他的好友?]   江淮皱着眉,没有思考好要回什么。   就在他抬起头,想把客厅的灯给打开时,灯先他一步自己亮了起来。   江淮一愣,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陆无祟的声音。   “还知道回来?”   江淮莫名生出来一种,小时候贪玩偷跑出家,玩太晚结果被家长给抓包的感觉。   “我听管家说,你今天下午根本没进家门,”陆无祟手中端着一杯温开水,缓缓坐到了沙发上,“没想到啊,你还有这本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你老婆本事可大了,需要你耐心发掘哦。 第8章   江淮其实没听懂陆无祟的意思。   他道:“我还好吧,没什么本事……”   “江淮,”陆无祟无奈打断了他,“我没有在夸奖你。”   那是在干什么?   生气了?   江淮看着陆无祟的脸色,看不出来他到底生没生气。   陆无祟道:“去哪里了?”   他这么一问,更像家长逮着贪玩的小孩在盘问了,江淮确认他是有点生气的样子,连忙道:“上课。”   “上课?”陆无祟顿了一下,“你还没毕业?”   他确实是没想到,原来他的联姻对象,至今还没从学校里毕业。   实际上,他对江淮知之甚少。   思至此,陆无祟揉了揉眉心,沉声道:“就算是上课的话,也不需要回来这么晚吧?”   “不需要,”江淮反应了片刻才道,“所以我后来又和同学去吃饭了。”   陆无祟:“……”   他为什么一点错都没意识到的样子。   不仅如此,还相当的理直气壮。   “不管你是去干什么事情了,都应该和我打声招呼才对,”陆无祟道,“就算是不和我打招呼,也应该告诉管家一声。”   江淮有点不理解:“为什么?”   “你说呢。”陆无祟晚上的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闻言皮笑肉不笑道,“万一你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谁来和你家里交代?”   江淮一顿,才道:“可是我不会出事,我在学校里已经上了两年的学,我很熟悉……”   眼见陆无祟的脸色越来越臭。   江淮终于有了点眼力见,缓缓闭上了嘴,并且以他生平仅见的速度,轻声道:“我错了。”   陆无祟面色冷硬,放下杯子,“怎么不继续了?我倒是还挺想知道你接下来要怎么说的。”   江淮抿唇,跃跃欲试。   陆无祟扶额:“闭嘴,上楼去睡觉。”   江淮闻言,立刻像是被猫给放开的耗子一样溜走了。   开溜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什么,对着陆无祟道:“嗯……陆先生晚安。”   陆无祟有点意外,想回些什么,江淮已经极快速的转过身,紧接着上了楼。   留下陆无祟一个人神色微妙。   这小傻子……   让他不要往自己的身上放心思,是听不懂吗?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是专门等他的吧?   其实不过是失眠,顺便等了等而已。可千万别因此对他产生什么想法。   而江淮上楼之后,贴在墙角里,先是给朱小艾回复了消息,让他不要给陶出南自己的联系方式。   接着,开始观察楼下的陆无祟。   他的债主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   他是不是需要做点什么,好让债主的心情好起来,顺便再把自己没提完的要求给提一下呢?   *   第二天,陆无祟下楼时,看见餐桌上摆了不少平常没吃过的早餐。   他施施然坐下,头上是晨跑完之后洗澡留下来的水痕,“做饭的阿姨给换了口味?”   管家站在一旁,犹豫片刻,“嗯不……这是江少爷做的。”   陆无祟意外地看向他,“什么?”   管家还没开口,另一边,江淮就端着热好的牛奶走了过来,放在了陆无祟的面前。   江淮放好之后,挤出来一个练习好的笑容——他昨夜专门找朱小艾特训过。   然后说出了排练过好几次的台词,“看看这些饭合不合您的胃口呢?请慢用。”   陆无祟:“……”   好像是有点不妙。   昨天还担心的情况,今天就发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陆无祟:他喜欢我。   江淮:还钱的事能不能宽限两年。   因为我更新字数不够,所以没轮上这周的榜单,需要在下周三之前控制在三万字以内,导致这几天更新的字数会少一些。   我对我自己也很无语,呜呜。但是没办法,就这样吧。 第9章   陆无祟不动声色道:“家里有厨师,不需要你做。”   江淮道:“我做的,好吃。”   他做饭的手艺,是前世联姻的那两年练出来的。   本身他就挺喜欢做饭的,可惜江家不让他做,婚后倒是有了机会。   陆无祟却没有继续动了。   在江淮期待的眼神中,陆无祟把面前的盘子一推,沉声道:“我今天不想吃三明治,让阿姨重新做一份粥吧。”   江淮:“我也会做粥的。”   “……”陆无祟一顿,“我忽然又不想喝粥了。”   江淮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闭上了嘴。   陆无祟见他的2G网络终于缓冲完成了,修长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下,“换了吧。”   管家适时地站出来,把盘子给端了下去。   江淮呆呆地坐在位置上,眼睁睁看着他做出来的饭离他远去。   陆无祟见状,皱了皱眉。   他做的太过分了?   就在这时,江淮道:“我还要吃呢……”   管家的背影一僵。   “就做了一份,我喜欢吃的,”江淮认真地对着他道,“拿给我吧。”   陆无祟闭了闭眼,咬牙道:“拿给他。”   管家火速把饭放在了江淮的面前,只见江淮拿起旁边的餐刀,小心翼翼将陆无祟咬过的地方切干净,自己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陆无祟:“……”   不是上赶着给他做饭吗?这会又嫌弃他了?   明明是他自己不要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见江淮吃的十分惬意满足时,陆无祟的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几分。   江淮比陆无祟吃完的早。   其实他没什么事情,但是看见陆无祟阴沉着的脸,直觉现在不是提他债务的好时机,便直接开溜上楼。   今天不行,那就明天再试试。   剩下陆无祟自己,吃这顿迟来的早餐——也幸亏他是老板,上班不用打卡。   等陆无祟走了之后,江淮从楼上探出头来,正好与客厅里的管家对视上。   江淮住进来后,和这栋别墅里的人交流就不是很多。   也就是在第一天来时,他和管家说过几句话。   和管家的目光一对视上,江淮就连忙缩回头。   他听见了管家上楼的脚步声,没过片刻,管家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来,“陆先生一贯都是这样的,只喜欢吃范阿姨做的饭。”   范阿姨,就是给陆无祟做饭的厨子。   江淮咬着唇,神色带着试探地看着管家。   “不过陆先生其实没什么恶意,”管家道,“今早的事,你别往心里……”   “那,陆先生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江淮问。   管家一顿。   似乎是没想到,江淮既然还越挫越勇了。   “他总是这样的话,我会很苦恼,”江淮皱起眉心,“该怎么才能让他宽限一下我还钱的时间呢?”   管家想劝解他的话,顿时僵在了喉咙里。   ……原来是为了还钱啊。 第10章   “陆先生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如果非要说的话,他比较爱研究不同的咖啡,因为咖啡是能够保证他精神充沛的东西。”   “所以,提神效果越好的咖啡,越能得陆先生的喜爱。”   “除此之外,能够安神的东西,对于陆先生来说也很重要。”   江淮努力回忆着管家的话。   他觉得这个陆无祟是真的奇怪,竟然会喜欢两样完全相反的东西。   陆无祟对于睡眠很看重吗?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往这个方向靠拢了一下。   他时不常会去咖啡店里逛一逛,成功凭借出色的外貌,赢得了里面女店员的芳心和爱心。   在得知他希望了解咖啡之后,女店员给他讲解了一番。   于是,陆无祟每天吃早餐的桌子上,又多出来了一杯咖啡。   起先陆无祟没有在意,但是,一旦知道是江淮做的,他虽然不再像第一次那样不给江淮面子,却也不会再碰了。   江淮觉得,这样的情形,估计他给陆无祟搜罗一些安眠的东西,陆无祟估计也不会用。   但是他算了算自己的存款,和这段时间接稿以后攒下来的稿费……   距离几十万,不能说有差距,只能说是完全还不起。   江淮把这件事给朱小艾说了一下。   前几天晚上他要练习和陆无祟怎么说话时,就把自己订婚的事情告诉了朱小艾。   朱小艾对于他这么早订婚,起先还很惊讶。   不过江淮的情况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所以没有教训江淮为什么非得听家里的话,和一个陌生人订婚。   但是,在朱小艾搜索了陆无祟的资料,并且看见陆无祟的照片后,他对江淮就只剩下羡慕了。   羡慕归羡慕。   对于这种对着订婚对象,还斤斤计较的男人,他可消受不起,也就过过眼瘾。   朱小艾道:“之前不是已经讨好过了吗,为什么没开口给自己求情呢?”   “是讨好了,”江淮一顿,“但是他好像不高兴的样子。”   朱小艾问:“你说了为什么,为什么不高兴呢?”   “我只是说饭是我做的,”江淮想了想,“然后他就不高兴了。”   朱小艾知道,江淮是不会说谎的。   他道:“你男人好难搞啊。”   两人对着电话,彼此叹了一口气。   “不然这样吧,”朱小艾道,“他不是还喜欢安眠的东西吗,你直接送给他一瓶安眠药,让他与世长辞,这样你的债务也不用还了。”   江淮:“……”   听上去是个好办法。   只是,陆无祟与世长辞之后,他是不是也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呢?   正当两人一筹莫展时,陆无祟告诉江淮,到了他们该领证的时候了。   朱小艾灵机一动,“大好的机会,这种时候不求什么时候求!”   江淮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这样吧,”朱小艾道,“你们不是要领证吗,你干脆买俩枕头,就当是你们新婚的礼物吧。”   明明是很庄严的结婚,到了他们这里,两人都没当一回事。   在领证的前一天,江淮提前拎着俩枕头回了家。   其实在此之前,江淮和陆无祟,已经有三四天没碰上面了。   江淮早晨给陆无祟做饭,他不喜欢,给他泡咖啡,他也还是不喜欢,江淮只能暂时放弃讨好他。   其实他并不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   陆无祟不吃他做的饭,他早晨做完之后,就端到自己的房间里吃。中午陆无祟通常在公司里吃,等晚上下班回来的时候,也早就过了江淮吃饭的点了。   这么几天下来,明明同居一个屋檐下,愣是一面都没见上。   要不是管家天天给陆无祟报告江淮的行踪。   ——陆无祟还真以为他负气离家出走了。   思来想去,先不说江淮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就算是一样,他也是一个比江淮大了六岁的大人。   他和一个小孩较什么劲呢?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两人终于在走廊里,见上了这几天的唯一一面。   彼时江淮拎着两个枕头,正在排练见到陆无祟的措辞。   江淮把手给背过去,怯生生地看着陆无祟,试探道:“你今天心情好了吗?”   陆无祟有点尴尬。   他清咳一声,想说点什么,最终憋出来两个字:“还好。”   江淮攥紧了身后的枕头。   他有点犹豫,要不要送出去。   陆无祟见状道:“明天要去民政局了,你这是紧张了?”   “为什么要紧张?”江淮有点不解。   陆无祟噎了一下,想了想他这几天的所作所为,总觉得他是在装。   和自己喜欢的人去领证,怎么会不紧张呢?   江淮这几天的表现,明显是在讨好他。   陆无祟如今就希望他能有点分寸,不要把他们之间的这层窗户纸给戳破。   不然,他们可能就没办法继续相安无事的相处下去了。   江淮见他的心情好像是好了不少,干脆一狠心,把两个枕头从身后拿了出来。   陆无祟:?   江淮想着朱小艾给他说的话,咬牙道:“新婚快乐。”   陆无祟:???   “我有一件事情,很想麻烦你,”江淮有点扭捏,“就是之前,我在你房间门口……”   陆无祟越听越觉得不太对劲。   江淮都把枕头拿出来了,不会想要住进他的房间吧?   寻常的夫妻睡在同一张床上没什么,但是陆无祟以为,江淮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根本不可能像寻常的夫妻一样。   这就是一场到了时间就要解散的婚姻。   明天他们就要领证了,如果这种时候捅破窗户纸,他们之后还怎么相处?   就在陆无祟忍不住,想要开口打断江淮时。   江淮道:“之前我在你的房间门口,打碎了一个花瓶,那个钱,能不能晚一点时间还?”   陆无祟的话僵在了喉咙里。   半晌,他才挤出来一句:“……什么?”   江淮在江家的时候,虽然说不怎么被重视,但是从来没有过欠钱的经历。   开口之前万分的羞赧,说出口之后,反而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江淮道:“我知道,我这样不太好,不过,我短时间内,真的拿不出来那么多的钱。”   陆无祟整个人都僵住了。   半晌,才机械性地“哦”了一声。   江淮小心问道:“你是又不高兴了吗?”   “我根本就没有……”陆无祟咬着牙,“根本就没有不高兴过。”   “哦,”江淮松了口气,慢吞吞道,“我不是故意欠钱不还的。”   前几天对着陆无祟时,他好几次都想解释。   “等等,”陆无祟品出来了那么几分不对劲,“所以说,你这几天给我做饭,给我泡咖啡……”   不是因为喜欢他??? 第11章   第二天,江淮和陆无祟在去领证的路上,江淮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照顾”。   昨天晚上,在江淮说完那几句话之后,两人之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江淮的目光越无辜。   陆无祟就越沉默。   其实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花瓶的事情了,这个花瓶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也因此,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江淮这几天来讨好他。   ……只是为了个花瓶而已。   他的未婚夫,甚至穷到拿不出来几十万来赔一个花瓶。   在江淮问他可不可以宽限点时间之后。   陆无祟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说呢?”   虽然他坚决不承认自己恼羞成怒。   可是在之后,他给江淮找茬的行为上,很难看不出来这一点。   也就是江淮比较的天真,才觉得他不宽限自己很正常。   两人在出门前,江淮还在收拾小书包。   他觉得这个日子算是一个除了过年之外,比较重要的一个日子,因此特意准备了不少的东西。   陆无祟从要出门时,就在门口等着他。   他们两个,在生活上可以说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两个人。   江淮做事情总是慢吞吞的,天大的事情到他的面前,他也能先把自己的衣服给整理好,再去办这件事情。   但陆无祟则相反。   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极其的讲究效率,拿上次的订婚宴举例,如果是他被泼了一身的红酒,他第一时间就会让助理在旁边的商场买一身,而不是费尽心思去弄一个小熊挡住。   如果说没有助理,他会看这个场合值不值得他再继续待下去。   没有必要的话,他会直接转身走人。   陆无祟眼睁睁看着,江淮把一包小零食装了进去,接着是一个迷你的水杯,然后是一把黑色的遮阳伞。   他嘴角抽了一下。   在他以为江淮终于收拾完的时候。   江淮往书包里看了看,皱着眉头,又往楼上走。   大概过了几分钟,江淮“哒哒哒”下来,手上拿了只迷你的……小熊。   陆无祟忍无可忍,“你觉得,我们是去春游吗?”   江淮有点迷糊地看着他,“我们不是去领证吗?”   “你居然知道?”陆无祟很惊讶的样子。   江淮还觉得他在夸自己,有点害羞,又有点骄傲道:“我肯定知道啊。”   陆无祟:“……”   阴阳怪气这一套,在江淮的身上,是永远被免疫的。   甚至有可能反伤自己。   在已经说开的情况下,江淮也明白了陆无祟不想宽限自己还钱的期限,对待陆无祟,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甚至可以说,直接把陆无祟当成了透明人。   在江淮的认知中,他已经完成了自己该尽的“努力”,并且结果已经出来了。   那么在结果出来之后,他再去努力都是枉然。   他已经跨过了“找陆无祟求情”这个阶段,变成了“想办法筹钱”。   陆无祟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他是在报复自己。   但他又怀疑江淮有没有那个智商。   等进了民政局之后,江淮对着结婚的红本本,都比对着他有热情。   或许是前几天江淮表现的实在是太殷切。   在江淮把他亮晶晶的眼神转移到旁边的工作人员身上时,陆无祟罕见的出现了几秒不适应。   江淮对着照相的人好奇道:“你这个相机会不会把我拍好看点呢?”   他前世是见过结婚证的。   但是那个结婚证上,他和新郎都板着脸,没有一个人是高兴的。   也就导致,拍出来的照片不是很好看。   摄影师原本十分的不耐烦,但是在抬起头,看见是个漂亮少年之后,脸上的神情顿时一变,挂起笑容道:“你长这么好看,拍出来肯定也是好看的。”   江淮于是放心了下来。   等真的要拍照的时候,江淮又有点想把小熊给拿出来放在身上拍。   在得知规定不可以后,他才歇了这个心思。   期间,陆无祟就一直板着脸坐在板凳上,直到忍无可忍,才伸出手,一把搂住了江淮的腰,摁在他的身边。   江淮原本面向着前方的摄像头。   被碰到之后,表情一愣。   摄像机就在这时“咔擦”一声,将两人的状态给定了格。   *   出去民政局后,两人拿着鲜红的本子。   在他们身后,是神情各异的工作人员,估计他们也没见过,来领结婚证的情侣之间,比起离婚的夫妻还要生疏的情况。   江淮随意扔进了自己的小书包里,陆无祟则是揣进了西装口袋中。   陆无祟道:“我要回公司。”   江淮反应了一下,道:“哦,我要回学校。”   成为合法夫夫的第一天,两人没有丝毫的柔情,表面的平静下,是不怎么熟悉的生疏。   “对了,我明天要出差,”陆无祟一顿,“可能要去一星期,今天晚上也不回去吃饭了,你不用等。”   说完后,他才意识到。   江淮什么时候等过他吃饭?   陆无祟这么一想,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然产生了几分微妙的不悦。   ……都怪江淮这几天对他太殷勤。 第12章   陆无祟一走,家里就是江淮的天堂了。   家里有另外一个人的感觉算不上多糟,但肯定没有一个人的时候自在。   而且在这个家中,给江淮威胁最多的,就是陆无祟。   解除了一个大威胁,剩下的人全都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江淮的活动范围,从自己的卧室里,扩展到了走廊尽头的阳台。   他平时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观察一些花花草草,如果有什么想画的植物,还会自己动手去种。   在江家有一个小角落,就有他自己开阔出来种花草的地方。   前世他在联姻之后,也想陶家弄一个。   但是陶家的人丝毫不给他隐私,他也只好作罢。   陆无祟一走,他的思绪就活络了起来。   起先,他只是在阳台上眺望,时不时拿着画架过去画画。   过了几天,他在网上买了两个花盆,种下了他这段时间非常想观察的两株湖草。   这种草,往往长在没人注意到的阴暗的角落,其实不太适合被种在阳台上。   但是江淮的房间不太适合花花草草的生长。   所以他只能每天都过来这个阳台上,勤快的给这两株湖草挪地方。   江淮不知道的是,在陆家的走廊中,是有监控的。   陆家的这个监控,只能陆无祟看到。   陆无祟的房间了放了太多重要文件,其实他的房间里有保险柜,行事也一直很谨慎。   但凡事就怕万一。   所以陆无祟在走廊上装了监控,正好对着他房间的门。   江淮的房间和陆无祟的相邻,在陆无祟打开监控时,也能看见江淮每天的进出。   第一天,陆无祟在看见江淮时,直接关闭了监控。   他暂时还不太想看见江淮。   接下来的两天,陆无祟的工作太忙,再次打开监控时,发现江淮的身影在监控中时隐时现,还常常去一个他之前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而且经常在走廊里走来走去。   手中端着两个像花盆一样的东西。   陆无祟皱着眉头,打开了另一侧的监控。   在那个监控中,他能透过走廊尽头阳台玻璃,看见江淮的身影。   他看见江淮的面前摆着画架,好像在画什么东西。   这个小傻子还会画画呢?   画出来的东西,不会是幼稚园小孩的那种涂鸦吧?   陆无祟放大了监控,但是监控的像素有限,哪怕是最高清的,也没办法看清楚几十米之外、还隔着一层玻璃的纸。   算了,只要是他别闯祸就行。   正当陆无祟这么想的时候,江淮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他心底的声音,背对着监控的后背一震。   陆无祟关监控的手一顿,随后点击了放大。   放大一看,江淮又把东西给打了。   陆无祟:“……”   啧,笨死了。   *   江淮并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在监控之下。   当他把再次打碎的花瓶给藏起来之后,整个人长舒一口气。   他种的湖草已经长出来了嫩芽。   听说湖草差不多一周就能生长出来了,差不多就是陆无祟回来的那几天。   希望陆无祟回来之后,不要注意到这两株可怜的湖草,最好是不要往阳台上来。   因为这里不止有的他湖草,还有花瓶可怜的残骸。   *   在江淮以为生活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时。   江家夫妇知道了他和陆无祟领证的事情,坚决要过来见他一面。   在江淮看来,见与不见都无所谓。   但是电话中江夫人哭的很伤心,好像是在为了他从此不再是江家的人而难过。   既然他们想来,江淮也没有阻止。   这次来的不止是江家夫妇,江毓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江淮在看见江毓的瞬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往江夫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夫人避开了他的目光。   陆家和江家根本没有可比性,哪怕是住的房子差别也十分大。   江淮是因为不在意,所以在住进来后,根本没仔细的观察过这里。   但是,江家夫妇和江毓一进来,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管家给他们端上来了一杯茶。   江毓不甘心地打量着陆家的一切,忽然道:“怎么就你一个人,陆先生呢?”   江淮一顿,“陆无祟出差了。”   只一句话,就让江毓变了脸色。   他们两个人,江毓只能称呼那个人尊称,而江淮却已经可以肆无忌惮的叫出陆无祟的名字。   其实他是有点多虑了。   在江淮的眼中,陆无祟是很可怕,但是还没可怕到令人名字都不敢叫出口的程度。   剩下的时间,江毓就没再说话了。   都是江家的夫妇在问江淮一些问题,江其民比较“关心”江淮和陆无祟的感情,而江夫人则是问一些江淮生活上的问题。   比如说,问他在这边习不习惯。   但终归是聊胜于无。   毕竟,就算是江淮真的住不习惯,她也不可能把江淮给接回家去了。   在这期间,江毓似乎是听烦了,打断道:“我能去厕所吗?”   不等在场人反应,他自己就走了。   一家人不尴不尬地聊了一会儿之后,江其民终于提出来要离开。   江淮只是反应慢,还是能猜出他来这一趟的目的的。   估计是想看看他和陆无祟相处的怎么样。   但是没想到赶上陆无祟出差的时候,想看的看不成,和他这个儿子又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自然要走了。   江淮站起来,想送他们走的时候,江其民忽然道:“小毓呢?”   这时,管家贴到了江淮的耳边,低声道:“少爷,江小少爷去了二楼。”   陆无祟的这个别墅,总共有三层楼。   第一层是会客和平时休息娱乐的地方,第二层则是主人休息区和办公区,第三层是保姆管家住的地方。   管家道:“陆先生说过,二楼的区域不许有外人进去。”   按照往常,管家过去警告就可以了。   但是他顾念着江淮和陆无祟已经领证,江淮怎么着也是这栋房子的半个主人,主人在这里,他就不方便出面了。   江淮上楼之后,看见江毓正在陆无祟的卧房门口打量。   他出声道:“陆无祟不喜欢别人来这里。”   江毓明明被吓了一跳,但是在看见是江淮之后,气焰一下子升高了起来,不屑道:“不过是领了个结婚证,你还真当自己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江淮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声。   这是他和江毓吵架吵出来的经验。   有些时候,沉默比起反击更让人恼火。   果不其然,江毓脾气瞬间变得更大,他冷笑一声:“根据我的观察,你和陆无……陆先生,还没住在同一个房间吧?”   江淮道:“未经主人允许,偷偷看主人的隐私,很没有礼貌。”   两人明明是亲兄弟,却搞得像是同处在一个竞技场里的对手。   “主人?你确定你是这里的主人?”江毓笑了,“一场随时能散伙的联姻而已……”   江淮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江淮的手机响了。   江淮从口袋里把手机拿出来,却发现是个陌生的号码,江毓见他在这种时候还能分神接电话,顿时恼怒道:“不许接!”   原本江淮是不打算接的。   听见他这么说之后,江淮一顿,缓缓点击了接听键。   陆无祟的声音顿时传了出来。   “江淮。”   江淮和江毓同时愣了一下。   陆无祟继续道:“不要让别人去家里的二楼,万一丢了什么东西,我要上很多天班才能弥补回来。”   江淮慢吞吞“哦”了一声。   “还有,请你转告告诉你联姻不稳定的人。”陆无祟的声音透过话筒,显出来那么几分的不真实,“在大多数情况下,联姻比起普通人的婚姻更具有保险性,让他不必操心。”   江毓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白了下去。   一个是因为陆无祟对他毫不留情的话。   还有是他话中,无意中透露出来的那么几分和江淮的亲密。   他怀疑江淮告状,但是明明江淮就在他的眼前,话也是刚刚说的,江淮哪里来的机会?   但是以陆无祟的能力,他能知道这些事情,又仿佛不是那么奇怪了。   不止是江毓。   在送走江家人后,江淮站在走廊里,也摸着小脑袋研究了很久。   最后当然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   *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陆无祟提前一天回来了。   陆无祟回来的那一天,江淮不在。   彼时他正在学校里上课,手机震动不停,等上完课之后,江淮拿起来一看,是几个加好友的通知。   江淮摸不准这种时候谁会加他的好友。   一共三个人,有两个备注写着是“木系画展工作人员”,还有一个是纯白色的头像,冷冷淡淡的。   江淮一顿,都给通过了。   他通过之后,看了看纯白色头像那个人的朋友圈。   这个人的朋友圈就像是他的头像一样,点进去直接是空白的。   片刻之后,他的手机受到了空白头像人发过来的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江淮愣了一下:[请问你是?]   对方却没有再给他发消息了。   这时课间休息时间已经过去,又到了上课的时候,江淮把手机给收了起来。   旁边的朱小艾低声问他:“晚上要不要去吃牛排?我最近发现了一家新开的料理店。”   江淮算了算时间,估计今天陆无祟不会回来,于是点了点头。   *   晚上,在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江淮之后,陆无祟吩咐旁边的管家可以把饭给热一热了。   他在位置上等晚饭的同时,开口问管家,“他这几天,天天都回来这么晚吗?”   其实他有监控,看看监控也能知道。   但一个是不能暴露家里有监控的事情,还有一个,他不想表现的太过关心江淮。   ……尽管他在监控中看着江淮和江毓吵架时,没忍住给江淮打了个电话。   管家道:“也有一两天回来早的时候。”   他这话,简直能称得上是委婉的艺术。   陆无祟低头看了看手机——他发过去的消息,江淮至今没有回复。   聊天框里,孤零零地躺着他的名字。   他们成为合法夫夫已经有一星期的光景,谁敢相信,他们在今天之前,只存了个电话号码。   江淮的微信,还是他临时加上的。   陆无祟在等不到消息之后,就自己上了二楼。   他非常罕见的没有直接去书房,而是去了阳台上,终于看清楚了江淮的画。   ——和他想象中的小孩涂鸦很不一样。   江淮的画,非常成熟、蓬勃和积极,就像是清晨的露珠,映出初升的朝阳中磅礴的云霞。 第13章   晚上九点,陆家。   江淮回到陆家时,平时开着灯,在今天全都灭了。   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不对劲。   好在管家在玄关给他留了灯,江淮摸黑换好了鞋子,到了二楼之后,直奔阳台。   他还记得陆无祟马上出差回来,要在陆无祟回来之前把阳台打扫干净。   然而,等他上去阳台之后,却发现他的草已经不翼而飞。   江淮:“……”   他确认了两遍,才敢确定自己的草是没有了。   能去哪里呢?   江淮在瞬间想到了管家,可是这段时间以来,管家也看见过他在阳台上待着,也没有阻止过他。   正在这时,管家端着一杯咖啡上了楼。   江淮看见他之后,立刻迎了上去,管家有些意外:“江少爷,您回来了?”   “嗯,”江淮咬了下唇,“你还没睡觉呢?”   管家微微一笑,“嗯,今天陆先生回来了,工作比前几天多一些。”   江淮听见他的话,顿时一愣。   陆无祟……回来了?   他往后扭头,往阳台的方向看了一眼。   管家想起来什么,忽然道:“对了,陆先生说,等您回来之后,要去见他一面,这杯咖啡您送进去比较合适。”   江淮:“……我不要。”   “陆先生还说,”管家不慌不忙,“他知道您在阳台上的秘密。”   江淮:“……”   *   五分钟后,江淮站在陆无祟书房的门口,不情不愿地敲响了门。   里面传出来道低沉的声音:“进来。”   江淮的心难得提起来几分,推门进去之后,首先看见的,就是陆无祟伏案工作的侧脸。   住进来块半个多月了,他还是第一次进陆无祟的书房。   这里和外边富丽堂皇的装潢不太一样,既简洁又带着股说不出来的阴暗。   在房间的最中央,设计师给开了一扇极其大的窗户,也被灰色的窗帘尽数遮挡住了。   在陆无祟书桌的两侧,是数不清的书。   江淮生平见到书就头疼,最爱看的书是漫画书,见到这个景象,不禁对陆无祟产生了几分钦佩。   这哪里是正常人类能看过来的数量?   陆无祟刚刚就在监控里看见了江淮。   在久久没有听到动静后,他合上了面前的电脑,有些不舒服地揉了揉眉心,“哑巴了?”   他一开口,就破坏了这个房间里的阴暗气氛。   江淮迅速上前,把咖啡放到他的手边,试探性道:“你知道我的什么秘密?”   陆无祟:“……”   还以为他能再委婉一点的。   原本陆无祟是想逗逗他。   可是从吃过晚饭开始,他整个人就不舒服起来,强撑着把这次出差的工作给收了个尾,分不出再多的精力去逗江淮。   陆无祟道:“我就这么告诉你,那就不叫秘密了。”   江淮咬了咬嫣红的唇瓣,用一种很茫然的目光看着陆无祟。   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很难不让人联想到可怜巴巴的小狗。   “鉴于你最近这段时间太不听话,”陆无祟道,“我草拟了份协议,明天会发到你的手机上,至于你的秘密……”   陆无祟一顿,大发慈悲道:“明天再告诉你,今天我要休息了。”   江淮“哦”了一声。   他其实有点没懂,自己是哪里不听话。   可是看着陆无祟冷漠的侧脸,他有些胆怯,不敢开口问,而且陆无祟已经说了要休息。   他只能转身出去。   在他出去的片刻,陆无祟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随即感觉眼前天旋地转。   江淮在出去后,越想越不对劲,这次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可是我刚刚还给你端了咖啡……”   话音未落,他看见了陆无祟倒下去的背影。   *   晚上十点,陆无祟的卧室里。   江淮缩在一个小角落里重操旧业,装起了一朵无害的蘑菇,管家和家庭医生正站在陆无祟的床头前,低声交流着什么。   “陆先生这是操劳过度,身体太累了才进行自我防护,没有什么大问题,等烧退下去就好了。”   “过一会儿我给陆先生打上吊针,你们最好有人看着点,等没药了直接拔针就好。”   “就是,还有一件事比较麻烦……”   管家连忙道:“您说就行。”   “最好是给陆先生散散热,用毛巾冷敷他的额头,再用酒精棉擦拭一下他的手心脚心和耳后,这事需要个勤快人,你看看谁合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医生说完这些话之后,管家的目光似有似无地瞥向了角落里的江淮。   管家对着江淮叹气道:“要是平常,医生就留下来照顾陆先生了,不巧的是老夫人这几天也不舒服,所以他要待在陆家的老宅那边,只能辛苦江少爷了。”   而管家,他今天已经多加了好几个小时的班,不可能通宵加班。   所以他也要下班了。   其实这也正常。   毕竟在这个房间里,江淮是陆无祟唯一的合法家属,管家也只是管家,不是奶妈。   ——江淮不上谁上?   *   一番扯皮之后,江淮最终留在了陆无祟的床边。   他对自己是陆无祟家属的身份没什么归属感,只不过,他特别的想知道,陆无祟把他的湖草给弄到哪里去了。   还有,陆无祟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又打碎他的花瓶了?   医生把吊瓶的支架给弄好,在江淮惊恐地注视中,给陆无祟打上了针。   管家道:“真是辛苦医生了。”   “这个针,要我……要我拔?”江淮惊恐万状。   医生笑得很温柔,“很简单,哪怕是直接□□都没关系,打进去的是静脉血管,流不死人的哦。”   江淮:“……”   更担心了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医生收拾完毕,又嘱咐了几句后才走。   管家终究还有点未泯的良心:“江少爷要是有需要,随时叫我就好。”   在江淮无辜的眼神中,他也走人了。   然而等管家出了门,才想起来,他忘了告诉江淮,千万不要靠近陆无祟的床铺。   由于长期失眠,陆无祟对关于有关睡眠的东西都十分的看重。   其中就包括他的床。   *   江淮的目光,落在了医生留下来的酒精上。   医生说……该怎么弄来着?   几分钟后,江淮爬上了陆无祟的床——他该庆幸的是,陆无祟此刻已经人事不知了。   不然,要是清醒的陆无祟,在看见他的脚踩在床上的一瞬间,就会立刻抓狂。   江淮拿起湿毛巾,放在了陆无祟的额头上。   嗯……然后呢?   江淮沉思片刻,决定就此放弃,板着脸坐了回去   片刻后,他又再度站起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坐在陆无祟的身边,缓缓伸出手……解开了他上衣的扣子。   然后他又忘了该怎么办了。   他微凉的指尖,在解扣子的时候触碰到了陆无祟颈间的肌肤,那肌肤滚烫炙热,让他的内心又煎熬了几分。   就在这时,“昏睡”中的陆无祟睁开了双眼。   他有点涣散的双眼看向江淮,声音罕见的有几分虚浮,冷声道:“怎么不脱你自己的?”   江淮吓了一跳,瞬间松开了他的衣领。   陆无祟强撑着,半坐到床头,有点头疼,“我都听到了,让擦耳后和手心脚心,你上辈子是笨死的吧?”   “不,不是。”江淮小声纠正他,“我上辈子是病死的。”   陆无祟:“……”   江淮怎么死的他不清楚。   但他确定自己是被气死的。 第14章   昏暗的卧室内,传出几声低哑的咳嗽。   江淮小心翼翼地拿着酒精棉,在陆无祟的耳边擦了擦,一触即分的力道,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什么。   陆无祟已经躺下了,见状道:“你晚饭一定没吃饱吧?”   江淮“啊”了一声。   “这么点力气,是生怕我感觉到是吗?”陆无祟声音嘶哑,“用点力气我也不会吃了你。”   江淮闻言,犹豫着伸出一只手。   下一秒,陆无祟闷哼一声,捂住耳后的皮肤,看向江淮。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可怕。   江淮往后缩了缩,小声道:“我用力了……”   确实。   不止是用了力气,还用了很多的力气,陆无祟的耳后很快就红起来一片。   江淮眯着眼睛看了看,有点像打量东西的小猫。   他忽然有点自豪道:“你看,我用力气了吧。”   陆无祟:“……”   他强撑起病躯,嘶哑道:“谢谢,我自己来,你去休息吧。”   要是让江淮继续“照顾”他,可能疾病不足以要他命,但江淮可以。   江淮听见他这么说,先是有了种解脱感。   他迅速把手中一切医用品交到了陆无祟的手上,但是在要走出卧室的门时,看见陆无祟咳嗽着把湿毛巾放在自己的头上,又停住了脚步。   “医生要我照顾你的,”江淮咬咬唇,蹲在陆无祟的床头边,“我不能走。”   陆无祟:“……”   从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见江淮从他的床沿探出来的两只水光潋滟的眼眸。   他一顿,“你可以走。”   “不行,我不能走。”   陆无祟:“……你真的可以走。”   江淮坚定道:“不行。”   陆无祟闭上双眼,深呼一口气。   在他闭上眼睛的瞬间,江淮朝着他伸出爪子,再次摸到了他脖颈边的被子。   陆无祟猛地睁开眼睛。   江淮伸手钻进被窝,摸到了他的手。   在肌肤相触的瞬间,陆无祟产生了一种强烈的想要甩开的冲动,但他最终遏制住了这种冲动。   他的手,因为发烧,已经变得汗津津的,并不怎么温暖,透着股凉意。   江淮认真地把他的手给摆在了被子上,然后往他的手心里擦了酒精。   酒精的触感更加的奇怪。   陆无祟的手瑟缩了一下,又被江淮给掰直。   两人的手不在一个尺寸上,江淮的手只比普通的女生大一点,而陆无祟的手在男生当中也属于大的,只不过看上去骨节分明,指节修长,才没显得笨重。   两只手叠在一起,对比十分的明显。   江淮认认真真给他擦完这一只,又擦了剩下的,等到他想掀开被子给陆无祟擦脚时,陆无祟一把攥住了他。   掌心里的手腕,纤细到一折就断似的。   他触电般松开,不自在地清咳:“可以了,我感觉好多了。”   江淮半信半疑,还想说话。   陆无祟道:“病人想休息了,你是不是要让病人休息?”   江淮知道,人只有休息好了,病才能好得快一点。   他坐了下来,对着陆无祟道:“好吧。”   陆无祟反复看了他好几眼。   在确定江淮真的没有要走的意思后,陆无祟没有再劝,长叹一口气,侧身背对着江淮,闭上了双眼。   *   也不知是药的作用,还是旁边有这么个小傻子看着的缘故。   陆无祟居然真的睡着了。   在没有吃安眠药,也没用任何助眠产品的情况下睡着,对陆无祟来说,是非常罕见的一件事情。   他有比较严重的失眠症。   长期借助药物睡觉,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哪怕是在生病的时候,他也很少能得到高质量的睡眠。   等再次睁开眼,他面前是一颗毛茸茸的脑袋。   他是被手背上的刺痛感给唤醒的。   紧接着,就不止是刺痛感了,手背上凉飕飕的,好像有液体滴了下去,他抬起手,却被江淮给摁住。   “等等,等等,”江淮难得有点慌乱,“流血了。”   陆无祟已经没脾气了。   “不过没有关系,”江淮很快镇定下来,一本正经道,“医生说,这里是静脉血,流不死人。”   陆无祟:“……”   “江淮。”陆无祟忽然喊了他一声。   江淮微微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陆无祟道:“你不当医生,真是屈才了。”   如他所料,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江淮脸上的光彩以肉眼可见的焕发出来,露出来了一个腼腆的笑容。   ……这要是他的员工。   陆无祟面无表情地想,这要是他的员工,在上班第一天,就会被他重金“请”出公司。   但很可惜,这是他领了证的伴侣。   *   在江淮的“精心照顾”下,陆无祟在第二天就“痊愈”了。   江淮为此很有成就感。   不过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而陆无祟所说的那份协议,在第二天也并没有准时准点的发送到他的手机上。   江淮问起来,陆无祟道:“有件事情我需要确认一下,所以协议的内容需要增加。”   “哦,”江淮对此没什么意见,“那你加。”   陆无祟见他反应平淡,也有点意外。   他放下了手中的餐具,状似不经意问道:“别人听见签协议增加条件,早就不高兴了,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平淡?”   江淮眨了眨眼。   在前世,他能拥有自己的隐私都是奢侈,但是在陆家,他的卧室不仅比在江家大了两倍,所有人也都不会轻易进入他的房间。   他觉得挺满足了,可是看陆无祟的意思……正常的反应应该是抗议?   “我没有平淡……啊,”江淮有点结巴,“那不许你加条件了。”   “哦,”陆无祟低下头,淡定道,“抗议无效。”   江淮:“……”   *   直到江淮去了学校,也依旧没想起来他的湖草。   等他一走,陆无祟后脚就去了陆家老宅。   老夫人需要静养,生病的事情没传出去,所以老宅这边的人不是很多。   陆无祟到时,医生正在大厅里等着他   他问:“老夫人怎么样了?”   “情况稍微有点……不太好,”医生组织了下措辞,“您也知道,老年人上了年纪,身体总会生一堆毛病,稍微一不注意,就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问题。”   陆无祟耐心听完,然后道:“我不管是什么样的毛病,照顾好她是你们的职责,但是你现在明显失了职。”   没有人敢承受陆无祟的怒火。   医生也没了昨天开玩笑的模样,垂下头道:“陆先生,有些事情,哪怕是医生也是无能为力的。”   陆无祟一顿。   他平息了下情绪,沉声道:“老夫人的身体允许探视吗?”   在得到医生的点头之后,陆无祟直奔老夫人的房间。   屋里,陆如梅的脸色有点憔悴。   这祖孙俩同一个日子生病,脸色都不好看,陆如梅看见陆无祟之后,还有点担心,“你这是怎么了?”   陆无祟道:“刚出了趟差回来,有点累。”   陆如梅沉默了一下。   她叹气道:“陆家的这些事情,也是麻烦你了,原本你不理会陆家,自己也能发展很好……”   “奶奶,一家人就没必要说这些了。”陆无祟打断她。   在他妈去世之后,一直都是陆如梅在照顾他。   普通人家的祖孙,都不一定能有他们祖孙的感情好,因为陆无祟就是陆如梅带大的。   陆如梅一直清楚,陆家的这些亲戚有多么的混乱。   可是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陆无祟以一己之力,将整个家族给撑了起来,一转颓势、扭转乾坤。   她也因此对陆无祟一直心存感激和愧疚。   陆如梅道:“好,不说这些,说点别的。”   她想起来什么,“小淮呢?怎么没跟着你过来?”   “他还有课,”陆无祟道,“您病的事情,我也没来得及跟他说。”   陆如梅点头,“有课好,学生就是要好好学习。”   陆无祟想了想江淮那个样子。   好好学习?恐怕有点够呛,他能听懂老师在讲什么吗?   陆如梅观察他的表情,脸上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你们证也领了,婚礼想好什么时候举办了吗?”   “这个……”陆无祟有点犹豫,“等以后再说吧。”   其实他是觉得,没有必要去办了。   他和江淮的这段婚姻,能维持到什么时候还说不准。   原本是打算用婚礼来告诉旁人,陆家和江家联姻,但没想到的是,在他们领证的后几天,江家人已经火速将这件事情给宣扬了出去。   “这怎么能以后再说呢?”陆如梅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和小淮商量了吗?”   和江淮商量?   估计和他商量完,也只会得到他的一句“好的”。   陆如梅叹了口气。   “无祟,你不会真的觉得,婚姻是很简单的事情吧?”她道,“原本我不想插手的,可是你们领证这么多天了,到现在还分房睡……”   “你能在我闭眼之前,让我抱上孙子吗?”   陆无祟对于她知道这些并不惊讶。   之前江家人去时,江淮的兄弟已经知道了,以陆如梅的手段,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他哪怕不和江淮分房睡,也跟她抱孙子没关系吧?   陆无祟想说些什么,但是陆如梅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对劲。   她挥挥手,清咳几声,就在这时,医生推门而入,告诉陆无祟,“今天就这么些时间吧,老夫人的身体扛不住。”   陆无祟看了陆如梅一眼。   他深吸口气,出了门。   *   晚上,江淮回到家里时,又得到了“照顾”陆无祟的指令。   陆无祟还是需要打针的。   江淮道:“我很乐意帮助你,但是我晚上需要赶稿,你能接受别人在你的床边画画吗?”   陆无祟想象了下那个画面。   ……怎么想都有点诡异。 第15章   陆无祟想了想,也很认真道:“不能接受。”   江淮遗憾地道:“那就没办法了。”   “有办法,”陆无祟一顿,十分不经意道,“你不画就行了。”   江淮“啊”了一声,“可是不画不行……”   陆无祟没给他唠叨下去的机会。   他其实也就是逗江淮玩,没想真的让他过来照顾自己。   等江淮解释完“如果他不画画就没有稿费还钱”的因果关系后,面前已经没有了陆无祟的踪影。   江淮:“……”   *   晚上,医生照例给陆无祟打上针——等他转过身后,看见江淮的刹那,脸上的笑意都快控制不住了。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   江淮还真的拿着他的一套装备过来了,画架和画板摆了一地。   陆无祟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他揉了揉额头上的青筋,沉声道:“江淮,出去。”   江淮正拿着画笔,闻言头也没抬,“不行,我要看着你,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在你的旁边画画……”   陆无祟:“……”   “哎,可是我欠你那么多的钱,不画画要怎么还呢?你就把画板看成是花瓶好了,”江淮一顿,终于想起来什么,“对了,我的湖草呢?”   医生“噗嗤”笑了出来。   陆无祟皮笑肉不笑道:“扔了。”   “扔了?”江淮顿时站了起来,连画笔都忘了放下,“你怎么能扔了呢?”   医生看他有要和陆无祟辩论的架势,顿时吓出冷汗,连忙拦住他,“好了好了,扔了再买就是,陆先生现在还是病人呢。”   江淮咬着唇,有点委屈地看向陆无祟。   被这样湿漉漉的眼神注视,陆无祟难得有了点底气不足。   他撇开视线,面色有点外强中干的冷硬。   江淮在医生的劝导下,终于坐了下来。   只是他的神色不如才开始那么开心了,肉眼可见的不高兴。   医生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   房间里剩下他们两个人之后,陆无祟清咳一声,“生气了?”   江淮就和个小孩似的。   偏偏陆无祟最缺的就是哄小孩的经验。   这时,他忽然想起来白天陆如梅同他说过的话。   家里已经有个江淮,要是再添上一个小朋友……   日子估计没法过了。   在陆无祟问完那句话之后,江淮吭都没吭一声,只管埋头画画,画笔在纸上留下“唰唰唰”的痕迹。   安静下来之后,这个声音其实有点像白噪音。   以前的时候,陆无祟不是没有试过听白噪音,但效果微乎其微。   可是他现在看着江淮气鼓鼓的侧脸,还有他作画的声音,又开始产生了睡意。   什么时候睡过去的,他都不知道。   *   江淮虽然在画画,但余光一直在陆无祟的身上。   他在等陆无祟的道歉。   可是等来等去,竟然只等到了陆无祟睡着!   江淮瞬间被气到了,他猛地站起来,站到陆无祟的面前。发现自己弄出来的动静依旧没吵醒他之后,更生气了。   他拿着画笔,心念一转。   在他的笔尖触碰到陆无祟的脸颊时,陆无祟瞬间睁开了双眼。   江淮的手在刹那间被陆无祟给攥紧,紧接着,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都翻倒在了床上。   陆无祟条件反射掐住了他的脖子,吊针和支架随着他的动作,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江淮睁大了双眼。   陆无祟瞬间回神,松开了他的脖颈,整个人的状态从紧绷变得松弛不少,压抑着怒火道:“你蠢吗?为什么要在我睡觉的时候碰我?”   江淮吓呆了。   身下的肢体没骨头似的,被陆无祟压住,也是软绵绵的一团,陆无祟站起来,皱着眉盯着江淮。   “血……血……”江淮结巴道。   陆无祟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自己手背上的吊针已经因为刚才的大动作开始回血。   他干脆把针头给拔掉了。   再次看向江淮时,他的动作瞬间全部僵住。   ——江淮哭了。   是那种特别克制的哭,就像是小孩被欺负之后,强忍着泪水,不想被人给看扁了,却忍不住委屈。   陆无祟心想,还等他把针拔掉再哭,还挺给他面子。   心里想的东西很淡定,然而实际上,他整个人僵硬极了,完全手足无措的那种。   “我也不是……”陆无祟凑近他,压低了声音,“我也不是故意的……”   江淮却已经不想理他了。   他捂住自己的脖子,抽噎着坐起来,郑重道:“我不想照顾你了。”   陆无祟:“……”   那他还真是谢谢了。   江淮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真的站起来开始收拾画具,他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收拾东西也是慢吞吞的。   陆无祟揉了揉眉心,几次欲言又止。   但是道歉的话终究没能说出口。   江淮到底是走了,医生过来帮陆无祟重新打好针,又连忙赶去了陆老夫人那里。   陆无祟在房间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又开始失眠。   辗转反侧之后,他从手机上找了段白噪音,和江淮作画时候的声音差不多。   可是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开始和陆无祟玩躲猫猫。   只要是陆无祟在家的时候,他绝对能有多晚回来,就有多晚回来,如果没办法避免和陆无祟同处,他就假装看不见陆无祟。   这个世界上,敢和陆无祟耍脾气的人,都已经得到过足够的教训。   陆无祟也不是好脾气的人。   然而这一次,他对着江淮,却生不出来多少气。   陆家的管家和保姆们看在眼里,都闭紧了嘴巴,并且在心里给江淮祈祷。   希望过上几天,他们还能在陆家看见江淮的身影。   不过,江淮不止待下来了,还好端端的和陆无祟耍了几天脾气。   *   下课收拾东西走人时,江淮没遮住脖子上的痕迹,被朱小艾给看见了。   朱小艾神情震惊,“你和你老公……玩这么花?”   江淮的脖子细嫩,陆无祟的手劲儿又大,在当天就留下来了道红色的痕迹。   隔天起床,这道痕迹变得发青,消下去估计要一个星期。   青色的痕迹,在江淮雪白的肌肤上格外明显,也给他整个人染上了几分暧昧。   很难不让人想歪。   江淮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放学后的校园人潮汹涌,他重新捂好脖子,抱着书本走。   朱小艾明白他单纯,皱眉凑近他,“你是不是被欺负了?”   这次江淮听懂了。   他有点委屈,咬着唇没吭声。   “这也太过分了!”朱小艾生气道。   江淮愣了一下,“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他过分的。”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朱小艾拽住他,“你只知道他太过分了就行,我今天跟着你走,给你去讨个说法……”   “同学,打扰一下。”   朱小艾和江淮的动作同时顿住。   江淮抬头,在看见来者是谁,瞳孔瞬间变大,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在一众的学生当中,来者一身宽大时髦的风衣,和这里格格不入。   朱小艾忽然道:“我认识你,你是木系画展的老板。”   陶出南颇有风度地一点头,脸上挂着笑容,“我也认识你,你是小艾吧?”   明明不认识,还能叫那么亲热。   他的视线落在了江淮的身上。   江淮假装没看见他。   陶出南似乎也不在意,彬彬有礼道:“我这次来,是想邀请江淮,参加我们一个月之后的全新主题的画展,上次你在我们画展展览的画作,被不少客人夸奖,大家都很喜欢……”   江淮直接道:“不参加。”   似乎是没想到他拒绝的这么快,陶出南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苦笑道:“你一直没通过我们的微信,我就已经猜到你要拒绝了,只是没得到确切的答案,终归不死心。”   江淮看着他现在的样子。   想着的却是前世,陶出南对待他的冷漠模样。   他们的联姻,比起这一世江淮和陆无祟,要更加的糟糕一点。   陶出南在家里的话语权没有陆无祟高,甚至几乎可以等同于没有。   陆无祟联姻,是他自己的选择。   陶出南联姻,是选无可选的死路。   这样的情况下,他对江淮的态度可想而知的不好。   江淮已经尽力避开他了,却不懂为什么还是能碰见他,而且每次都是陶出南主动凑上来。   好在,陶出南还算比较有风度。   江淮只是一个有天赋的画手而已,他能纡尊降贵过来,已经是极限,犯不着死缠烂打。   看着他的背影,江淮松了口气。   朱小艾揶揄他:“好家伙,你最近了不得,桃花一朵接着一朵来,还都是优质桃花。”   “没有,”江淮跟他解释,“他不喜欢我,不是什么桃花。”   朱小艾没当回事,“行行行,我也就是开个玩笑。”   经过这么一打岔。   他也完全忘记了要带着江淮朝陆无祟讨公道这件事。   *   晚上回家时,江淮习惯性先把客厅的门给打开条缝隙。   看见里面漆黑一片后,他放心推开门,正在这时,客厅里的灯“啪”一声全亮了起来。   江淮和站在玄关开灯的陆无祟撞了个脸对脸。   此情此景,只有撞鬼的惊悚可以与之媲美。   江淮整个后背贴在了门上,围在脖子上的围巾因为惊吓掉了下来。   “打算躲我到什么时候?”陆无祟道。   他的手中,拿了之前江淮养的湖草。   湖草已经长完全了,纤细的草径颤颤巍巍,像是在同江淮招手。   江淮的眼睛都直了。   陆无祟展开掌心,端到了江淮的眼前。   他在等江淮眉开眼笑。   然而江淮抿了抿唇,“不止这一株。”   陆无祟:“……什么?”   “我种了两株的,”江淮朝着他竖起两根指头,“两株。”   陆无祟:“……”   傻子不应该比普通人好哄吗?   这小孩怎么这么难搞。 第16章   陆无祟眯着眼,忽然看见了江淮脖子上还没褪去的掐痕。   经过几天的愈合,痕迹从青色变成了靑褐色——也因此更加的显眼。   没了围巾的遮掩,这道掐痕在江淮白嫩的脖子上,几乎有些触目惊心。   陆无祟对于自己那天使了多大的力气已经没印象了。   在看见这个痕迹之后,他对于江淮所剩无几的耐心,又增加了几分。   江淮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是喜欢那株草,却不好意思找我要?”   陆无祟叹口气,“没有人稀罕你的草。”   他把湖草放在江淮的手心。   “剩下的另一株,已经给你放到了阳台上,”陆无祟一顿,“你的脖子,上药了吗?”   被他一提醒,江淮才想起来自己掉落的围巾。   他把围巾捡起来,有点防备似的捂住脖子,“你已经掐过一次了,好了也不给你掐第二次。”   陆无祟:“……”   他咬牙道:“我没有那么奇怪的癖好。”   江淮半信半疑,却没有放下自己的手。   陆无祟修长的手指揉了揉眉心,“上次是你突然凑近我,我才有那种反应……以后不会了。”   要是有认识陆无祟的人在场。   听见他这番言论,一定十分的惊讶。   要知道,陆无祟不管生活上也好,工作上也好,都有上位者的一些通病——高高在上,永不低头。   也就是江淮,听见陆无祟的解释之后,根本没觉得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好吧,”江淮道,“既然你都道歉了,那我就原谅你吧。”   陆无祟一顿,神情微妙,“谁说我跟你道歉了?”   “你刚刚不是……”   陆无祟板着脸道:“我只是跟你说明一下情况。”   江淮:?   陆无祟道:“你既然知道了情况,那就不要耍小性子了,听懂了吗?”   江淮:“……”   在陆无祟极具威压的注视下,江淮眨了眨眼。   陆无祟以为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   他给江淮让开了路,道:“上楼休息吧。”   江淮像只受惊的猫,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晨,江淮依旧不见踪影。   管家站在陆无祟的身边赔着笑。   陆无祟的脸色,是这几天最难看的一次,之前江淮闹别扭最凶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低气压过。   “问过门口值班的保安了,江少爷今天还是六点半就起床走人了,可能是这几天学校里的课业比较忙,江少爷还真是个勤奋的孩……”   陆无祟忽地放下了手中的餐刀。   管家立刻闭嘴。   陆无祟直接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卡着他下午放学的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告诉他今天要是还在外面逗留,就永远也别想在阳台上养花了。”   管家笑容都凝滞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这么和江少爷说话的陆先生,无形中感觉幼稚……年轻了不少。   *   江淮也不是故意去为难人的。   只不过他有自己的一套规则,这种规则在建立起来之后,很难轻易被打破。   其中,道歉和原谅是画等号的。   原本他已经把陆无祟的解释当成了道歉,是陆无祟自己说那不是的。   既然没有道歉,那么他该怎么去原谅呢?   这天上课的内容,对于江淮来说有些枯燥了,在课堂上的时候,他就开始走神。   等下午的时候,他在收到管家发给他的消息之后,更是有些慌了神。   陆无祟居然还是不放过他的草!   不行,等他晚上回家之后,就要第一时间把草给画下来,这样就随便陆无祟折腾了。   可是他以后该怎么办呢?   只能早点回家了。   这时候,江淮忽然觉得,如果他的卧室里也有个阳台就好了。   可惜的是,他的房间是次卧,只有主卧才有延伸出去的露台。   *   然而,这天晚上江淮早早回去,却没见到陆无祟。   晚上饭也是他一个人吃的。   等他吃完饭之后的两个小时,手机上收到了来自陆无祟发过来的消息。   江淮点开一看——居然是前几天陆无祟迟迟没给他的婚后协议。   在婚前他们已经签了不少的协议。   那些协议大都和江、陆两家有关系,和陆无祟、江淮他们本人没什么关系。   这份协议,则和他们本身息息相关。   江淮以为,陆无祟还会附言两句,结果他把文件发过来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他等陆无祟等的心焦,问管家,管家告诉他,“今天陆家老宅有事情,请陆先生过去了一趟,陆先生也让您不用等。”   江淮一顿,才道:“哎,你怎么不早点说。”   管家:“……”   在听完管家的话之后,江淮就立刻上了楼。   ……就真一秒都不愿意多等。   *   陆无祟发给江淮的协议,里面增添了不少针对江淮这段时间以来,各种行为的条款。   协议的前言写着:陆、江未来几个月内行为约束。   介于相处时间过长,特此罗列此协议。   江淮的目光放在了“几个月”上。   他一直以为,两人还有很长的时间住在一起,然而就这么几个月吗?   要是就这么几个月的话,他从陆家搬出去后,又该去哪里呢?   如果住回江家,江家肯定会想着法子再把他给嫁出去。   那么——他能去哪?   江淮忽然间意识到,他看似住着大房子,有很多的地方可以去,但是实际上,他居然是无处可去的。   白天他还想着,要是自己的房间有个阳台就好了。   然而这瞬间他又发现,哪怕是有了阳台,这个房间也不会是他的。   江淮陷入了一种茫然。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道脚步声。   紧接着,他的房门被敲响,陆无祟的声音传进来,“开门。”   门被打开一条缝隙,露出了江淮半个脑袋。   陆无祟额头的青筋跳了一下,“……不应该请我进去吗?”   昨天的时候,他觉得两人已经是“和好”的状态了。   没想到第二天江淮给他来这一出。   江淮有点勉强道:“好吧。”   陆无祟在进门之后,露出了手中的药膏——这也是他第一次进江淮的房间。   和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他以为江淮会画画,想象力应该比较天马行空,房间也应该被装饰的十分抽象才对。   电视中的艺术家都是那样的。   然而,江淮的房间,就像是电脑上被整齐排列好的图标,壁纸是纯白的,东西是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放。   但又没什么整齐的美感。   因为他桌子上的几个小摆件,明显是随意乱放的,它们的主人只在意它们有没有在格子里,并不在意它们好看与否。   陆无祟把药膏放在江淮的桌子上时,明显能够感觉到江淮欲言又止的目光。   他不动声色地又把药膏给拿了起来。   果然,江淮的神情瞬间放松了许多。   陆无祟:“……”   合着还是一个小强迫症。   他好像是有点明白,为什么白天江淮对他那个态度了。 第17章   给江淮上药的时候,江淮扭扭捏捏,总是不怎么老实。   陆无祟也没这方面的经验,但是他见过大人给孩子喂药,天下的孩子都仿佛有多动症,一刻也不消停。   这就导致,喂药的场面一般都比较惨烈。   这么一想,江淮还算比较乖。   江淮任由陆无祟的手指在他的脖颈间轻点。   稍微有点刺痛感,他轻“嘶”一声,抬起头来看向陆无祟。   两人距离挨得前所未有的近,陆无祟的手顿了一下,才继续动作,冷声道:“忍着。”   “哦。”   江淮扭过头,想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看见自己的脖子。   结果眼睫毛扫到了陆无祟的胳膊上。   陆无祟的手及不可察地一颤。   江淮开口问:“这次算道歉吗?”   陆无祟深吸了一口气,近乎是咬着牙,“算。”   他已经猜出来了为什么江淮今天还是老样子。这种低头的事情,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再多他可没时间陪着江淮耗下去。   果不其然,江淮道:“好吧,那我原谅你。”   陆无祟:“……”   欲言又止的谢谢卡在喉咙,死活说不出来。   他的手从江淮的脖子上移开,江淮白皙的脖子上,青痕依旧突兀刺眼。   只不过,那种温软的触感,残留在了陆无祟的指尖。   他搓了搓指腹。   临走的时候,陆无祟状似不经意道:“明天我让管家来给你收拾东西。”   江淮愣住了,“什么?”   陆无祟言简意赅,“合同上有。”   不等江淮翻出来合同看,他打开了江淮卧室的门,回了自己的房间。   *   终于到了周末,江淮不用去上课了。   但是他陷入了一种郁闷的情绪当中。   在他的手机和电脑上,正开着两个不同的聊天窗口,其中一个是和陆无祟的。   发过去的消息是:[我不要,不要让管家来收拾我的东西。]   但是对方没回复。   另外一个是发给朱小艾的:[你觉得,我大概多久能买得起一套房子?]   朱小艾给他回复了六个点。   并且道:[刚刚查了一下,就我们这个城市的房价,后半辈子应该有希望。]   [怎么着了这是?你老公不会又欺负你了吧?]   江淮摸不清楚“欺负”的概念,干脆解释道:[他让我搬到他的房间去住。]   朱小艾:[……啊?]   江淮以为他是赞同的意思,接连道:[好过分是不是?为什么要这样呢,好奇怪。]   [……不是过分,]朱小艾组织了一下措辞,[我这是惊讶,你们居然还没住在一起。]   [结婚之后住在一起,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接下来,朱小艾给江淮科普了一堆结婚之后夫妻住一起的原因,以及这是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江淮:……   不正常,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两个人睡一张床这种事情,太荒谬了。   朱小艾问:[那你爸妈不是住在一起的吗?]   江淮想了想:[是。]   朱小艾无语道:[那还荒谬吗?!]   江淮又想了想:[荒谬。]   朱小艾:……   等管家来给江淮收拾东西时,江淮似乎也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而,当管家把他桌子上的摆件给拿出去时。   江淮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了管家的去路,结巴道:“不行,我不走。”   与此同时,陆无祟的房门打开,露出了他半个身体。   昨晚陆无祟工作到很晚。   早上睁开眼,也是在处理工作。   老板的假期和普通员工的假期还是不一样的,对于老板来说,休假也就是换个地方工作罢了。   陆无祟拿着手机,看了看江淮给他发过来的消息,又抬头看江淮。   江淮用那种湿漉漉的眼神看着他。   陆无祟当着他的面,泰然自若地把手机给关上,放进了口袋里。   而后,他把自己卧房的门给打开,给两人让开了进去的位置。   江淮:……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但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   白天吃饭的时候,江淮一直盯着管家,把管家看得都不自在了。   管家笑眯眯道:“我还真没见过陆先生对谁这么上心过,江少爷该高兴才是。”   江淮:笑不出来。   管家说得倒是实话。   从江淮敢跟陆无祟闹别扭开始,而陆无祟这么多天不仅没有怪罪他,甚至主动去哄。   先前底下伺候的人,还有怠慢的意思。   如今恐怕是再也不敢了。   而江淮想起来的,却是协议里的那几个月。   不行,他得早做打算。   *   晚上睡觉的时候,江淮对着陆无祟的床,迟迟不肯上去。   毋庸置疑,陆无祟的床很干净。   陆无祟本身就不是不讲卫生的人,加上还有保姆天天收拾,他的床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整洁到像是没人睡过一样。   陆无祟还在处理工作,应该会很晚才回来。   这也给了江淮一点适应的空间。   他把自己的被子铺在了陆无祟的床上,然后爬上去,把自己给裹成了条胡萝卜卷。   等陆无祟回来时,看见的就是像蚕蛹一样的江淮。   陆无祟:“……你这是在干什么?”   “假装我们睡的是两张床,”江淮认真道,“不过效果不太好。”   陆无祟:“……”   废话。   都快喘不上气来了,效果能好才有鬼。   陆无祟上前,把江淮从萝卜卷里揪出来,沉声道:“睡觉就好好睡,把自己憋死了没人给你收尸。”   江淮身上的睡衣因为他的动作,缓缓滑了下去,露出来他白皙圆润的肩头。   他的睡衣是米色的,衬得江淮的肤色更加雪白,整个人像是一团糯米圆子,柔软到让人想咬上一口。   陆无祟一顿,随后也躺下了。   在他躺下之后,扭脸看向一直愣神的江淮,江淮瞬间移开了视线,缩着脖子也往下挪。   直到两人的视线平齐。   “不会维持很长时间的。”沉默许久后,陆无祟忽然道。   江淮闻言,终于把脑袋扭向他,“什么?”   “只需要这段时间,瞒过我奶奶就好了。”陆无祟道。   江淮用他有限的理解力,品了品陆无祟的这两句话。   原本耷拉了一天的脸色,顿时有了神采。   陆无祟问:“现在能睡觉了吗?”   江淮咬着唇,点了点头。   其实不止是江淮不适应,连陆无祟也不怎么适应。   可是,再不适应,在江淮的身边,他也能很快的入睡。   这是从前都没有过的情况。   离得近了,他能闻到江淮身上一种淡淡的香味,不像是香水,也不是沐浴露之类的香精味。   而是和他本人一样,很柔软的味道。   *   半夜,陆无祟忽然觉得身上一股凉意。   “江淮!”   陆无祟咬着牙,把在床铺边缘的江淮给拽回来,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又把掉在地上的被子捡起来,扔回了他的身上。   “你是怎么做到,人还好端端的在床上,却把被子给踹出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平平无奇的超能力罢了。   这章有点卡,更新晚了点。 第18章   江淮对于他现在的生活很不满。   谁能想到,前几天他对于现在的生活还是十分满意的,短短几天的时间,他的体验感瞬间变得极差。   现在他每天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居然不是自己床上的玩偶,而是陆无祟的脸。   他还失去了使用床铺的自由。   原本协议里是没有这几条的,但是经过他的努力,成功让陆无祟在协议里加上了“用床须知”。   起因是他在床上吃东西。   江淮觉得床上是全天下最柔软最舒服的地方,他还买了个床上桌,就是为了能在床上做各种各样的事情。   陆无祟在白天的时候,很少在家里。   江淮下午没课,看着陆无祟整洁如新的床铺,还是把自己的床上桌给摆上去了。   陆无祟既然让他搬进来,他肯定不要委屈自己。   江淮慢条斯理地泡了个泡面。   吃完泡面之后,他还是觉得在这张床上各种的不舒服——这张床实在是太平整了,就把被子给叠起来,当成了靠背。   还是不舒服。   果然,金窝银窝,永远不如自己的狗窝。   江淮叹了口气。   在叹完气之后,他想了想,又从行李中拿出来玩偶,摆在了床头上,把被子给挪到一边,换成了真正的靠背。   这下舒服了。   然而,他是舒服了,等陆无祟下班回家,看见这一幕时,血压直线上升。   彼时江淮已经睡着,缩在一堆玩偶里面,脖子都快缩没有了,露出白白净净地一张脸。   这么看,像个天使。   前提是忽略掉他搞得一团乱遭的床铺。   陆无祟上前,直接把江淮给拎了起来,脑门儿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问道:“屋里是什么味道?”   江淮睁开惺忪的睡眼,无知无觉道:“什么……”   “我问,屋里是什么味道。”陆无祟又咬牙重复了一遍。   江淮这才反应过来,想了想道:“泡面吧。”   陆无祟不敢置信,“你在卧室里吃泡面?”   而且,根据管家所说,中午厨师做了非常丰盛的日料,这样的情况下,江淮不仅拒绝了下去用餐,还在屋里吃泡面?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   江淮终于感知到了他的情绪,立马乖乖坐好,自下而上地看着他,在陆无祟的角度,能够清楚地看见他忽闪着的大眼睛。   一眨一眨的,无辜极了。   “江淮,”陆无祟停顿了一下,“这一周,不,这一个月,你都别想上阳台了。”   江淮:突闻噩耗。   *   在江淮的央求之下,陆无祟“大发慈悲”,勉强放过他。   但是,之前两人签订的协议,又多增了几条。   陆无祟冲着他三令五申,“不许在床上摆玩偶,不许在床上吃零食,更不许在床上画画。”   江淮十分的伤心。   其实这些行为,除了第一条夹杂着陆无祟的私心外,剩下的都很正常。   吃零食会弄脏床铺,在床上画画更是会导致许多悲剧的发生。   只不过江淮一直是这样的,改不过来罢了。   在他还年幼的时候,江夫人已经矫正过好几次,在发现矫正不过来之后,才作罢,让他延续到了成年。   现在好了,他摆脱了一个江夫人,迎来了一个陆无祟。   江淮经常去问陆无祟,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从他的房间里搬出去。   得到的答案通常都是:哦,你着什么急。   江淮:……   小时候江夫人在给他矫正这些行为的时候,他还可以躲去衣柜里,现在他想躲开陆无祟,总会被陆无祟给找到。   上次他躲进陆无祟的衣柜,衣柜被陆无祟给推开之后,两人面面相觑了片刻。   紧接着,陆无祟轻笑一声,缓缓道:“出来。”   江淮就像只猫,被拎着后勃颈揪了出去。   ……没挠陆无祟两爪子,是他脾气好。   总之毫无尊严。   或许是看他太抗拒,陆无祟在发现他躲衣柜之后,竟然大发慈悲,告诉他,“批准你在床上摆一个玩偶,不许闹了。”   江淮:“……”   陆无祟清咳一声:“两个,已经到我的底线了。”   江淮瘪了瘪嘴。   陆无祟忽然伸出手指,用指尖把他的嘴角给挑起来,在江淮茫然的眼神中,面无表情道:“三个。”   江淮:“……”   这种时候,他那个买房子的念头就又冒了出来。   但是他还欠着陆无祟的钱。   在此之前,他要抓紧把陆无祟的钱给还上才行。   江淮在交际方面一塌糊涂,只能拜托朱小艾去帮他接一点画画的活。   朱小艾有点惊讶,“你在校这么长时间,有那么多的人都来找你画画,你都拒绝了,怎么现在想起来接活了?”   江淮很认真地冲着他解释了一番。   朱小艾愤慨道:“你这老公也太过分了!你们都结婚了他还收你的钱!”   如今朱小艾对陆无祟的好感,算是掉到了谷底。   朱小艾道:“不行,你在陆家过的也太憋屈了,根本没什么话语权嘛,亏你还受得了。”   江淮道:“我摔了他的花瓶,确实该还钱……”   “这个不是这么算的!”朱小艾真恨不能敲敲他的脑袋,“你们是合法夫夫,是法律承认的伴侣你懂不懂?他的财产按理说应该有你的一半,你们从根本上就是一体的,他怎么能连一个花瓶钱都计较?”   江淮听得懵懵懂懂。   朱小艾气死了,“要不,你干脆和他离婚算了。”   江淮微微睁大眼睛,“离婚?”   “对啊,”朱小艾点出关键,“虽然是联姻,但是没人规定联姻不能离婚吧。”   江淮想了想,“我还会被家里给送给别人。”   “你傻啊,你不会跑啊,”朱小艾振振有词,“你是成年人了,如果真的想要跑的话,去哪里不行?别被他们给找到就是了。”   而且,其他城市的房价,比他们这个城市便宜很多。   原本江淮心里只是有个雏形。   如今经过朱小艾这么一说,他的想法慢慢形成了一个清晰的念头。   *   陆无祟发现,最近江淮明显忙了起来。   两人睡在同一个卧室,但是办公的话,还是各自分开,平常的时候,陆无祟在书房办完公,回来就能看见在床上卷成萝卜的江淮。   最近他办完公回来,江淮经常不在。   差不多到午夜,江淮才会慢慢推开门,从另一侧上床。   陆无祟倒是不担心江淮不往他的床上睡,因为陆家上下的次卧,都让他吩咐管家给撤了下来。   每一张床铺,都直接露出里面的床板,根本没办法睡人。   陆无祟也不想这么逼迫江淮。   陆老夫人的病又加重,他去了趟陆家,老夫人千叮咛万嘱咐,总觉得他在亏待江淮。   为了让她放心,陆无祟才在协议里加上了同睡一张卧室的条款。   在陆无祟的眼中,这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看江淮的反应,似乎很不喜欢这样。   他也在琢磨着,等过两天陆老夫人的病好一些,就让江淮再搬回去。   而江淮还对这一切毫无所知。   *   时间眨眼又过去了半个月。   陆老夫人的身体好了不少,重病一场之后,比较希望有热闹的场面来冲一冲病气。   恰巧又赶上了她八十大寿,陆家决定干脆提前给她办寿宴。   当天应该会去不少人。   陆家的威望,不是说说而已的。   在几年之前,很多人都觉得,陆家似乎要倒台时,横空出现了一个陆无祟,拉着陆家这个大马车重新进入了战场。   才两年的时间,陆无祟不止将整个陆家的产业起死回生,还把陆家越做越大。   加上陆家百年基业,在业内的地位基本无人能撼动。   许多人想要巴结陆家,想要巴上陆无祟,陆老夫人的寿宴是一定会来的。   想尽办法也要弄到请帖。   原本这种事情,和江淮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江家不许他抛头露面。   但如今,他是陆无祟的伴侣,阴差阳错也成了个重要的、万众瞩目的人物。   江淮隐隐约约觉得这个宴会似曾相识。   不过他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了,宴会也都大同小异,他没放心上。   宴会当天,陆无祟还在工作,吩咐了陆家的司机,直接把江淮给接到现场去。   陆家不是江家。   在去宴会的途中,包括到了宴会上之后,江淮都被好好的安顿着,直接送到了老夫人的身边。   老夫人需要静养,身边的人并不多。   江淮到了之后,她看见江淮,脸上就挂起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老夫人问了他不少最近的情况。   在得知江淮和陆无祟睡在一起时,笑容更真切了几分,对着他道:“好孩子,听话就好,不过无祟要是惹你不高兴了,你尽管打他,奶奶给你兜着。”   江淮半懂半不懂。   主要是,他觉得打人是个不好的行为,所以不会去跟人动手。但是陆老夫人待他亲切,又令他不好意思顶嘴。   要是陆无祟知道他这个想法,肯定会被气笑。   原来江淮也知道顶嘴不好。   陆老夫人的视线在江淮的肚子上停留了片刻,叹了口气,“希望奶奶还能看见你肚子里住进去个小人儿。”   江淮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正想澄清些什么。   他们身后的门被敲响了。   在陆老夫人的应允下,瞬间进来了不少的人,都是宴席上邀请的客人。   江淮缓缓后缩,缩着缩着,就退出了陆老夫人的房间。   *   陆家老宅这边,江淮并不是很熟悉,站在老夫人的房门口时,有些茫然。   许多人不知道他的身份,来来回回地,都会把目光放在他的身上。   紧接着,再和旁边的同伴讨论一番。   江淮十分不习惯这样被人打量,在左顾右盼之后,干脆顺着走廊走,希望能避开这些视线。   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没什么人来的后花园。   在宴会期间,陆家的一切都是对客人开放的。不过能被宴请来的客人,素质都比较高,不会乱逛。   后花园的人就比较少了。   江淮听见有人在打电话。   “妈,我都说过了,我不想联姻。”   “能不能不要逼我了?非要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才行吗?我已经为陶家妥协了那么多……”   江淮反应了片刻,才听出来这人竟然是陶出南。   他转身想走。   然而,就在这时陶出南直接挂掉了电话,转过身来瞧见了他。   两人对视了片刻,陶出南皱了下眉,才道:“……竟然是你?” 第19章   江淮后退了半步。   陶出南上前,“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淮说了句废话,“来参加宴会。”   “你也是这里的客人?”陶出南脸上的神情放松了许多,“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听见了这些东西。”   江淮顿了一下。   他有些惊讶。   在前世,陶出南对他的态度可没有这么好过。   陶出南勉强一笑:“我的家里比较希望我能结婚,不过我并不是特别的愿意,才出现了刚才的情况……”   江淮想了想,“哦”了一声。   在前世陶出南和他说话的时候,如果他给陶出南的回应是这样的,那么陶出南一定不会再继续和他说下去了。   他也一直用这个来躲避和陶出南说话。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个方法放在现在好像失效了,陶出南看见他的反应冷淡,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紧接着笑道:“你应该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吧。”   江淮很直接地点了点头。   陶出南不仅没有生气,甚至笑出了声,“我接触过这么多的艺术家,许多艺术家的性格都很特别,不过你是最特别的一位。”   江淮觉得和他说话有点难熬。   这一世陶出南对他的态度之所以还行,估计是因为,他这一世不是陶出南的联姻对象。   第一印象决定了两个人相处的状态如何。   江淮在陶出南的面前揭掉了“联姻对象”这个标签之后,陶出南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对待他。   他想了想,“我要走了。”   既然难熬,他还是赶快告辞吧。   陶出南可能是心里憋着股气,好不容易能找人倾诉倾诉,闻言立刻伸出手,拽住了江淮,“哎,等等……”   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后忽然冒出来个女人的声音。   “小南,你任性也该有个限度,这么大的场合,你让我找了这么长时间!”   江淮的后背一僵。   他对陶出南或许没有那么的熟悉,但是对于这道声音的主人,却是不能再熟悉了。   来者直接略过江淮,走到了陶出南的面前。   ——这个人,是陶出南的姐姐,陶青莉。   也是上一世江淮在陶家最不想接触的人。   陶青莉有着非常典型的大小姐脾气,性格骄纵,嘴巴也常常不饶人。   江淮在陶家时,百分之九十令人不高兴的事情,基本上都是这位大小姐搞出来的。   正如现在,她的视线在江淮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在发现江淮身上的礼服没什么牌子后,脸上立刻露出了点高高在上的轻视,皱眉道:“这可是陆老太太的寿宴,要聊天是不是也该看场合?”   明明她的眼睛是看着陶出南。   这话却是说给江淮听的。   江淮摸了摸鼻子,打算赶紧走人。   他倒不怕陶青莉,但是也不打算招惹她,因为一旦招惹上,就总要听到她阴阳怪气。   陶出南皱了下眉,也没再说些什么。   他的联姻,其中少不了陶青莉的推波助澜,然而这个陶青莉也确实是有手段,在陶家有一定的地位。   三人一前一后出去。   江淮在前边,陶家的姐弟在他的身后。   边走着,还能听见陶青莉和陶出南抱怨,“今天好不容易能见到陆无祟,你非得在这种时候和我闹情绪?”   陶出南无奈道:“姐,陆总都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只是商业联姻罢了,早晚要离的,”陶青莉不以为然,“我看上的人……”   她的话忽然一顿。   江淮只知道从花园回去二楼老夫人房间的路,那姐弟俩跟在他的身后,走着走着,陶青莉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道:“等等,你这是要往哪里去?”   江淮愣了一下,才转过身去,对着她道:“去我该去的地方。”   原本他的话没有别的意思,陶青莉却轻嗤一下,“去你该去的地方?二楼的保姆休息室?”   陶出南立刻变了脸色,低斥道:“姐!”   陶青莉道:“我开个玩笑而已,小弟弟你不会介意吧?”   两人第一次见面,之前也没什么过节。   江淮是没怎么惹她,她就是单纯的嘴巴坏。   加上陶出南今天不怎么“听话”,麻烦了她,所以她要找个出气筒。   以前在陶家,她要是情绪不好的时候,基本没有人敢惹她。   江淮:“……”   他忍。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   退一步越想越气。   江淮缓慢地组织了下语言,在陶青莉轻哼一声准备走人时,他道:“陶青莉。”   估计是很少被这么直呼其名,陶青莉一愣。   她有点恼怒,猛地看向江淮。   江淮却缓缓道:“没什么,就是叫一下你。”   他明显是在回击陶青莉。   他们正好是站在了楼梯口,陶青莉和陶出南原本是想走了,面朝着出口。   被江淮一叫,他们堵在这个地方,不上不下的。   正当陶青莉怒意上涌,即将发脾气时,他们的上方又传来一道声音,平淡而低沉,“江淮。”   三人同时向上看去。   几乎是在瞬间,陶青莉和陶出南的脸色同时变了,倒是江淮,对于陆无祟的到来完全不意外。   陶青莉有点结巴,脸上竟然浮现出了片红晕,“陆、陆总……”   陆无祟却没有搭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对着江淮道:“奶奶说你人掉了,我还不相信,你能不能乖一点?”   短短的一句话,让陶青莉的脸色又是一变。   这句话透露出来了不少的信息。   首先能让她确定的是,她刚刚怼完的这个小少年,和陆家的关系匪浅。   陶青莉的嘴坏是习惯性的,但是她的这种“习惯”,从来不会朝着地位高的人显现。   这下知道了江淮身份不一般,立刻挂起笑容,“原来这个小弟弟是陆总您的……”   是陆无祟的什么,她也不清楚啊。   陆无祟朝着江淮伸出手,皱眉道:“过来。”   江淮看了看他的手掌,又回头看了看陶青莉,竟然真的乖乖上前,把手递给了陆无祟。   陆无祟握住江淮的手,放在身边,这才把视线移到了陶家姐弟身上,慢条斯理道:“见笑了,小孩不懂事,我这个当丈夫的也没看住他。”   陶青莉的脸色有点发白。   她的视线死死地盯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又挪到了陆无祟的脸上,张了张嘴,“前段时间就听说陆总结婚了,只是一直没看见您夫人的庐山真面目,今天倒是……”   陆无祟淡淡地看着她。   陶青莉一哽,“今天倒是见到了,陆总的眼光果真是不错。”   “是吗?”陆无祟语气平淡,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把江淮的手拿起来,皱起眉头,“你这又是弄得什么?”   江淮的掌心,握着一朵蔫巴巴的花朵。   他也如同这朵花,垂头丧气道:“啊,怎么成这样了?”   陆无祟低下头,冲着他耳语了几句。   在陶家姐弟的视线里,就像是夫夫之间亲昵的耳语。   实际上,他说的是:“这是奶奶种了好几年的花,你就这么给揪下来了?”   声音咬牙切齿。   陶青莉白着一张脸,被陶出南拽了几下,她又回头看了几眼陆无祟,见陆无祟从始至终都没有多看她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随着陶出南走了。   待两人一走,陆无祟直起腰,放下了江淮的手。   他面无表情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陶家人?”   江淮反应了一下,才道:“上辈子认识的。”   陆无祟:“……”   江淮不会撒谎,也骗不过陆无祟的眼睛,干脆说了实话。   陆无祟气极反笑,心里回放着他在陆如梅的房间窗边站着时,看见的江淮和陶出南说话的那一幕。   他深吸了口气,才道:“你现在是结婚的人,不能和别人靠太近,这是很……不应该的行为,知道吗?”   江淮摇了摇头。   他连夫妻天天睡在一起都不能理解,这种事情,就更没办法理解了。   “不理解没关系,”陆无祟停顿片刻,“你只需要记得,不能和别的男人靠太近就好。”   江淮觉得结婚真是件麻烦事。   但是既然结了,他肯定会遵守婚姻里面该遵守的规则,这也是他生活在这个世上做事情的“规则”。   他点了点头。   陆无祟的面色这才缓和了些。   他对江淮说这些,倒不是他喜欢江淮,对江淮动了感情。   只不过他现在和江淮结了婚,该做到的东西,他能做到,也要要求江淮做到。   ……虽然他有些无法解释,在看见江淮被陶出南给拉住时,他心中升起的微妙感是怎么回事。   *   等宴会举办起来时,陶青莉已经不见了踪影,江淮猜她是提前回家了。   在宴会上,和陶青莉有一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   早就有人听说陆无祟结了婚,只不过他这婚结的低调,又是联姻,别人都觉得他们没什么感情……虽然事实确实如此。   陆无祟年轻多金,能力又强,长得更是数一数二,放在明星堆里也毫不逊色的那种。   喜欢他的人多,实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上次的订婚宴,请来的都是些老板和亲戚,年轻人不多。   而这次,陆家大办寿宴,前来贺礼的人非亲戚的也就多了,陆无祟的爱慕者更是想尽办法挤了进来。   这也就导致,江淮站在陆无祟随便时,几乎要被眼刀给戳成了筛子。   此情此景下,他的慢反射弧倒是成了个优点。   *   江淮原本只是站在陆无祟的身旁。   后来被陆无祟提醒,才知道他要挎住他的胳膊才行,但是这样的情况下,他就没办法去吃桌子上的甜点了。   江淮的视线一直往桌子上瞥。   陆无祟还有应酬,一直在和人说话,期间用余光扫了他几眼,嘴角轻轻扬起,低声道:“我听管家说,你今天没吃早餐是不是?”   江淮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咬住嘴唇,假装没听见陆无祟说话。   陆无祟上扬的嘴角顿时放下,轻声道:“活该。”   江淮:……   他不想和陆无祟睡在一起,是有理由的。   *   酒过三巡,陆老夫人也露了面,简单说了几句话,顺便向着众人,隆重介绍了江淮的身份。   可能也是老一辈的思想作祟,哪怕是联姻,也会把婚姻给看得特别重要。   尽管婚姻的当事人都不怎么认真。   可她是真真切切把江淮看成了自己的“孙媳妇”。   然而,她越是隆重,江淮就越是心虚。   因为他知道他们这段婚姻是长久不了的。   让他们两个上台时,江淮差点说漏了嘴。   还是陆无祟临场反应迅速,一把搂住了他的腰,又说了几句场面话,直接把江淮给揽着下了台。   不过,有了老夫人的这次介绍。   江淮的这张脸,估计也不会有人敢不认识,甚至踩到他的头上撒野了。   *   江家也来了不少的人,其中有些江淮都没见过的亲戚,一直使劲往陆无祟的面前凑,试图刷个脸。   这样热闹的情况下,江毓竟然没来。   估计是没什么脸面再来了,上次在陆家,他对着江淮说出那样的话,又被陆无祟亲自怼回去,早就伤了自尊心。   倒是在临近宴会结束的时候,江夫人过来找了江淮一趟。   原本母子之间,该是最亲密的亲人,可是她对上江淮时,竟然没什么话好说。   能说的,也就是那句:“最近和陆先生怎么样了?”   江淮还是那句“还行”。   江夫人沉默片刻,轻声问他:“什么时候要孩子,打算好了吗?”   江淮已经知道了自己是不能怀孩子的。   因为他是个男人。   所以在听到江夫人说这些话时,他竟然产生了点不高兴的情绪,低着头道:“不打算要。”   江夫人有点着急,“怎么能不要呢?如果不要孩子的话,你是没有办法在江家站稳跟脚的,懂不懂?”   江淮没再吱声。   他很少和江夫人顶嘴,小时候别人见到他之后,都会夸赞他是个乖孩子。   当时江毓还没出生,他的“乖”在家里还算是有用的。   但是等江家不止他一个孩子之后,他的乖就变得无用起来,尽管如此,他还是不和江夫人顶嘴。   江夫人叹了口气,“如果你要是懂事……就该知道,妈妈也是为了你好。”   江淮咬着唇,“你觉得我不懂事吗?”   他纯粹是觉得困惑。   江夫人却愣了一下,有点结巴道:“恬恬,你说什么呢,你肯定懂事啊。”   江淮却丝毫没有被安抚到。   他的目光在江夫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江夫人却避开了他的视线,神色中有些复杂。   好在这个时候,江其民和陆无祟站到两人的身边。   陆无祟极其自然地揽住江淮,对着他们道:“他应该是有点累了。”   江其民连忙道:“累了啊,累了赶紧去休息吧,都忙了这么长时间了,千万别累到。”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江淮总有种违和感。   明明以前他的父亲从来不会这么对待他。   怎么他进了陆家,就变了个样子呢?   *   江淮低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和陆无祟上车。   距离两人上次去参加同一个宴会——也就是他们的订婚宴,也就过去一个多月的时间。   上次江淮是自己坐公交车回去的。   这次他坐在陆无祟的身边,对陆无祟已经消去了部分的陌生感。   司机还是之前的司机,目不斜视地开车。   窗外的景致在往后退,光怪陆离的灯打在人的脸上,像是夏日树叶斑驳的剪影。   沉默间,江淮的手忽然被触碰了一下。   他低下头,看见了陆无祟收回去的手。   以及他手心里,放着的一朵鲜花。   是他白天掐的陆老夫人的花,不过是朵新的,上面还有露水。   “今天还算是乖,”陆无祟声音有些不自在,“让别人给你折的,拿着去画吧。”   江淮微微张开嘴,半晌没说话。   陆无祟没忍住,侧过脸来看他,却听见他道:“要是被奶奶发现了,应该只罚你,不会罚我吧?”   江淮面带忧愁,“这次不关我的事情。”   陆无祟:“……” 第20章   从陆家老宅回来之后,睡觉的时候,江淮在陆无祟的身边,头半个小时简直前所未有的老实。   之前,尽管陆无祟给提了不少的条款。   但是江淮从未放弃过挣扎。   两人晚上睡觉,江淮就没有消停过的时候。   陆无祟偶尔能从被子里,找到江淮吃剩下的零食包,偶尔能从他的枕头边,找到藏着的画笔。   好在画笔是干净的。   不然陆无祟连老夫人的吩咐都不想管了,直接把江淮连人带被子卷出去。   今天江淮这种老实的情况,截止在两人躺了半个小时以后。   彼时已经夜深。   两人的床头上,摆着前段时间陆无祟允许摆放的玩偶。   江淮头一次没有背对着陆无祟,而是把脸朝向了他,小声道:“陆无祟。”   陆无祟许久没被人这么叫过大名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来,今天白天的时候,江淮对着陶青莉叫她大名。   陶青莉的脾气,在圈内是出了名的差。   也不知道这个小东西,是怎么敢去招惹她的。   江淮见他不说话,又叫了两声:“陆无祟陆无祟,你睡了吗?”   陆无祟嘴角一抽,还是“嗯”了下。   江淮见他没睡,竟然把头伸到了陆无祟的那边,眨巴着眼睛看他。   陆无祟被这么看着,变得有些不自在,清咳道:“有事就赶紧说。”   江淮察言观色,觉得他现在心情还算不错,大胆道:“我能不能抱着小公主睡?”   小公主,全名齐齐公主,性别为女。   此刻正在他们的头顶上,正是江淮仅存的玩偶之一。   陆无祟:“……”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江淮。   江淮高兴道:“你同意了?”   陆无祟立刻道:“没有。”   江淮:“……”   如果陆无祟真的答应了,上半夜的时候,玩偶可能还在江淮的怀里。   等下半夜,指不定到谁那里去。   哦,去地上也是有可能的。   江淮没有听他的,试探性伸出了手,摸到了齐齐公主的头。   万籁俱静中,他缓慢地把齐齐公主从床顶拿下来。   陆无祟的声音立刻响起,“放回去。”   江淮的手一顿,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玩偶给抱了下来,揣在了怀中。   陆无祟转过身,长臂一伸,揪住了齐齐公主的两个麻花辫子。   江淮也立刻使出力气,死活不撒手。   房间里重新归于寂静,寂静之下,是两个相互较劲的人类。   陆无祟没想到,江淮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认真起来力气还不小。   他需要多用一点力气,才能把玩偶从江淮的怀中薅出来。   江淮是个画家,他的手和胳膊不能伤到,陆无祟只能一点一点增加力气。   在马上要拽出来时。   齐齐公主的两个□□花辫子,忽然发出了一布帛撕裂的哀鸣。   下一秒,陆无祟的手上一松——江淮发出了声惊讶的叫声。   陆无祟手中握着齐齐公主的两个辫子,陷入了种茫然。   江淮直接坐了起来,床头上的灯也因为他的声音瞬间亮起,照亮了齐齐公主光秃秃的头顶。   陆无祟闭了闭眼,咬着牙把笑意压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江淮无措地看向陆无祟紧握的手掌,眼眶中有水光打转,“怎么……”   陆无祟一顿,把俩辫子重新放在了公主的头顶上。   他甚至顺手帮公主整理了下发型。   “还好,其实也没怎么样,你看,你以后还能给她换造型……”   江淮的嘴紧紧抿起来,嘴角向下,眼泪接着掉了下来。   陆无祟:“……”   他在惹哭江淮这件事情上,似乎格外的有天分。   江淮边掉泪边摸着齐齐公主的头顶,用一种格外仇视的目光看着陆无祟,像一只被人给欺负了的小狗。   陆无祟忽然有点受不了他这种目光,笑意也隐了下去,“只是弄坏了你一个玩具,你就要恨我了?”   “这不是玩具,”江淮抽噎道,“这是齐齐公主,你把她给弄坏了。”   说着说着,他又悲从中来,终于哭出了声音来。   陆无祟:“……”   他错了,他不该和江淮计较。   陆无祟活这么大,当初刚接管陆家,面对几十亿的项目眼睛都带眨一下。   生平第一次,他产生了后悔的情绪。   原因是他薅坏了自己伴侣玩偶的辫子。   *   当天晚上,到底给让江淮抱着玩偶睡的觉。   他这次不仅抱着,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抽噎,陆无祟回头时,能看见他红着的眼眶,紧闭着的眼睫上,还残留着细小的泪珠。   看着这样脸,总觉得是个很乖的小孩。   谁能想到,拥有这张天使面孔的人,本□□胡搅蛮缠,娇气到惹一下就哭。   陆无祟伸出手,擦掉了江淮脸上又掉下来的泪。   江淮的脸蛋柔嫩,他自己又不爱惜,使劲擦了几次泪,脸上就有了红痕。   ……真是个傻子。   陆无祟产生了点无奈的情绪。   他搓了搓指腹,把指尖的那点湿意给搓走,紧接着,在江淮的额头上弹了一下,算是泄愤。   江淮深陷睡梦之中,被弹了之后,伸出手挥了挥。   陆无祟缩回手,刚想转过身去睡觉。   却见江淮再次动了动双臂,不耐烦地松开了秃顶的齐齐公主。   然后,他的脚也动了起来,一脚把齐齐公主给踹下了床。   陆无祟:“……”   所以刚刚为了这个破玩意儿跟他闹脾气的人到底是谁?   *   隔天,江淮起床之后,发现陆无祟竟然还没醒。   他揉了揉惺忪的双眼,在环顾四周时,瞳孔忽然一缩,惊讶道:“小公主呢?”   陆无祟闭着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江淮视线落在了地上,连忙下了床,把秃顶公主抱在怀中,有点低落地向她道歉,“对不起啊,又把你给踢下床了。”   听这个话,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陆无祟竟然还真的把那个画面给想象了出来。   紧接着,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坐了起来。   在江淮防备的目光中,陆无祟道:“你今天有课吗?”   江淮有些困惑。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那正好,”陆无祟道,“跟着我去趟公司。”   江淮:“啊?”   *   早晨八点,在陆氏集团总部,陆无祟的助理范濛早早到了公司,焦头烂额地询问同事。   “你知不知道齐齐公主?”   同事们纷纷报以茫然的目光,“那是什么?你儿子新喜欢上的卡通人物?”   范濛长长叹了口气,“不是我家小孩,是陆总家的小孩,昨天大半夜的,陆总给我发消息,问能不能找到这个人物的玩偶。”   “好家伙,”同事们震惊道,“陆总不是刚刚结婚吗?这就有孩子了?”   “不对劲吧,按理说能知道卡通人物的小孩,年龄应该有三四岁了吧,陆总今年才结的婚,哪怕是他妻子结婚时就怀上了,现在孩子也不该这么大才对。”   “卧槽,私生子?”   “停停停,”范濛不好透露太多,直接道,“你们就跟我说说齐齐公主是谁就行,其他的别猜,猜错了影响也不好。”   同事们瞬间闭上了嘴。   在陆氏,少说点话总是没错的。   只不过,嘴巴是闭上了,心却没有,甚至还更加好奇了,各个交换着目光,八卦的光芒在每个人的眼神中传递着。   这时,旁边的一个女同事道:“我好像知道是谁。”   范濛顿时来了精神。   *   陆无祟三催四请,总算是把江淮给弄到了公司里来。   他工作实在是忙,不然也不能把江淮给带到工作的地方来。   可是总不能让江淮,真的为了个破玩偶,和他闹上那么久的脾气。   相处的这段时间,别的他不知道,单江淮闹脾气这一点,陆无祟认识的很透彻。   去之前,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今天陆无祟会带着他家“小孩”来公司。   大家都以为,这个小孩撑死了三四岁。   等江淮踏进陆氏的那一刻,前台差点没崩住。   ……这他妈看上去都十六七了吧?   已知陆无祟的年龄是二十五,如果他带过来的这个小孩,是他亲生的话,那陆无祟……八九岁就有孩子了?   前台裂开了。   表面上,她冲着陆无祟和江淮微笑示意,等着两人一走,接着疯狂在公司群里发消息。   [不对吧,谁说陆总要带着私生子过来?肯定不是亲生的!]   [不能够,早晨小娟传递的消息来着,小娟说是陆总的助理说的。]   [但这孩子怎么说得有十六七了,闹呢?]   [那就是陆总能力强悍。]   [陆总牛逼。]   [陆总牛逼。]   前台:……   [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人是陆总的伴侣呢?老婆也可以被叫成是“自家小孩”吧?]   [不可能吧,陆家这么大的产业,陆总找个男的结婚,相当于不要后代了,也放弃了陆家的继承权吧?]   [其实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但是你们想象一下陆总谈恋爱的样子,还有陆总为了一个人放弃利益的样子,能想象出来吗?]   [那绝无可能。]   [绝无可能+1]   [不过有一说一,这小孩长得怪好看,看上去也乖乖巧巧的,直接让我母爱泛滥了。]   [啊啊啊不说了,我也看见他们了。]   *   江淮乖乖巧巧地跟在陆无祟的身后,陆无祟走一步,他就走一步。   陆无祟停下,他就撞到了陆无祟的背上。   陆无祟:“……江淮,你能不能看路?”   江淮“哦”了一声。   态度极其之敷衍。   陆无祟的喉结滑动了一下,到底是没再说些什么,和江淮一起进了办公室。   进去之后,范濛早早的在等着。   陆无祟让江淮坐下。   江淮不情不愿,眼眶还有点红肿的痕迹,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陆无祟微微一顿,难得产生了点恻隐之心。   他俯身,看着江淮,“想不想喝点饮料?”   江淮才开始撇开了脸,但是陆无祟没得到答案,便一直瞧着他,他这才小声道:“要橙子汽水,加冰的那种。”   陆无祟起身,叫进来个女员工,让她帮忙去买了。   女员工在进来之后,一双眼睛装作不经意地往江淮身上瞥,眼中冒着八卦之光。   让她去买汽水,义无反顾地就去了。   而陆无祟叫上范濛,两人出了办公室。   一出去后,陆无祟就道:“昨天让你帮忙买的玩偶,你买了没有?”   范濛苦着一张脸,“陆总,这个玩偶,实在是不太好找,她是最近在网上大火的一部漫画里的人物,正版周边都是在特定的时间发售,而且还是限量的,只能靠抢。”   陆无祟有点意外。   “那……”陆无祟一顿,“有线下的店铺吗?”   这次,意外的人换成了范濛。   陆无祟对于这些东西向来不感兴趣,能让他提起兴致来的,估计也只有工作。   是为了里面的人?   那可真是盘古开天辟地——头一遭啊。 第21章   正在这时,刚刚出去的女员工,以飞快的速度回来了,手中拿着的,正好是加冰的橙子汽水。   陆无祟和范濛同时愣住。   这人……从出去到回来,用了一分钟吗?   女同事挂着公式化的微笑,略过两人,打开办公室的门。   她走到了江淮的面前,俯身道:“这是一个阿姨送给你的。”   啊啊啊,近距离看,更加的可爱了!   江淮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接。   这时,陆无祟推开门进来,江淮立马看向他,眼神中带着询问。   陆无祟道:“你想喝就接。”   江淮这才接过来。   旁边的范濛给陆无祟递交了资料,“今天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工作,但是下午的时候,有一个会议需要您露面,必须要参加。”   陆无祟问:“下午几点的?”   “三点左右。”   陆无祟点了点头,对着江淮道:“走吧。”   江淮捧着汽水,有点迷茫,“走去哪里?”   陆无祟道:“把你的齐齐公主还给你。”   这话要是放在别人的身上还可以。   但是放在陆无祟的身上,就显得十分的……违和。   要知道,在公司里,陆无祟出了名的无情,尤其是开会的时候,上一秒可能还在对着你笑,下一秒就能把笑容收起来,将案子的缺点全点出来批评一个遍。   最可怕的是,别人的毒舌好歹还能听懂。   陆无祟损人,脑子转的稍微慢一点,你都不一定能跟上他。   从前就有个例子,有个年轻的姑娘,仗着自己年轻貌美,对自己的组员颐指气使,活干的少还抢别人的功劳不说,甚至试图勾引陆无祟。   大庭广众之下,朝着陆无祟暗送秋波。   陆无祟不动如山,在美女讲解的时候,嘴角还挂着抹笑意。   美女信心大增,继续讲解,唾沫星子都快飞了出来。   就在她即将收尾、以为大功告成时,陆无祟忽然慢悠悠道:“刚才你说的那个方案,我有几个地方不明白,你能不能细说一下呢?”   美女愣住,顿时心虚道:“这个……当然是可以的,陆总是哪里不明白呢?”   陆无祟道:“除了前五分之一,剩下全部。”   美女当即傻住——毕竟方案不是她的。   在硬着头皮解释了两句,却什么都没解释出来后,陆无祟看戏似的,“既然不是你的东西,你直说就是了,谁做的让谁解释,你又何必帮着别人解释,真善良。”   要不是后来那个美女被开除了。   别人还真以为,陆无祟是在夸美女呢。   据说,这个美女,还是个关系户,是被陆氏其他的股东——也就是陆家的这群亲戚,给搞进来的。   之后,陆无祟更是干过不少“不解风情”的事情。   久而久之,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陆无祟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不仅看人极其精准,还有一张损人不见血的嘴。   心也是铁石心肠。   这样的人,居然真的会给小孩买玩具。   还是亲自去。   女同事几乎要晕过去了。   稳住,稳住。   江淮在听见陆无祟的话之后,表情肉眼可见的舒展开来,立即站了起来。   陆无祟站在原地,等着江淮站到他的身边时,这才冲着范濛道:“你记得把汽水的钱……”   “啊不用不用,”女同事脸上洋溢着掩盖不住的笑容,“汽水是送的,大家看着这个小朋友可爱,算是给他的礼物。”   “小朋友?”陆无祟忽然笑了一下。   女同事不明所以。   旁边的范濛道:“这位是陆总的爱人,不能算是小朋友了。”   女同事:忽然被爆炸性消息糊了一脸。   当天,陆氏总部的员工私人群,直接炸开了锅。   [号外号外,今天跟着陆总来公司的小朋友,居然是真的是他结婚对象!]   [震惊我和我全家的上下五千年。]   [盲生,我发现了华点,也就是说,陆总是给他的爱人买玩具?]   [本年度最离谱狗粮了属于是。]   *   江淮坐在陆无祟的身边,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印象中,江淮好像从没这么看过他,不仅没有,正眼瞧他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觉悟。   陆无祟开着车,到了范濛说的地点。   刚才在办公室外,他听范濛收集来的消息,才知道,原来这个齐齐公主,居然特别的有名气,不止是小孩喜欢,许多大人也非常的喜欢这个角色。   这才有了断货的情况。   估计当时江淮也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抢到的。   陆无祟带江淮来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玩偶制造的工厂。   江淮下车之后,整个人都迷茫了。   范濛之前就已经联系好了这边的负责人,立马就有人迎了上来。   陆无祟道:“有你玩偶还健在时的照片吗,给人家看看。”   江淮云里雾里,打开了手机相册。   负责人很热情,“这个啊,这个好做,我们厂里正好有这个图纸,今天打样,明天就能做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江淮听到他这么说之后,脸上的神情倒是没多开心。   负责人引着两人进了休息室,笑道:“麻烦您二位在这里等着,打样出来如果不满意,随时能修改。”   江淮点点头,却见陆无祟已经坐下了。   等负责人一走,江淮就道:“我不喜欢这个版本的齐齐公主。”   之前的玩偶,是他辛辛苦苦抢的,意义不一样。   结果在陆无祟这里,轻轻松松就给解决了——万恶的资本家。   陆无祟放弃了一上午的工作,专程过来给他弄玩偶。   结果却只得到了江淮的一句“不喜欢”。   陆无祟脸上隐隐有了不耐烦的迹象,他沉声道:“江恬恬,你别得寸进尺。”   原来那天,江夫人叫江淮小名的时候。   他都听到了!   江淮的脸上青红交加,最终归为了粉嫩的薄红色,咬着唇道:“不许那么叫我。”   陆无祟见状,脸上的不耐缓缓收起了不少。   他一字一顿,认真道:“江恬恬。”   江淮:“……”   “亏我的员工早晨还给你送汽水,”陆无祟道,“过去还没多长时间,就开始耍小性子了。”   “我没有……”江淮实在说不过他。   “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人家也不会给你送汽水了,”陆无祟一本正经,“是吧?江恬恬。”   江淮难为情道:“不是!”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讨厌? 第22章   江淮撇过头去,闷闷不乐道:“反正我不想要这个。”   陆无祟心想,自己还是脾气太好了。   要是现在在他面前的,随便换成某个熊孩子,他肯定扭头就走。   可谁让他弄坏了江淮的玩偶呢。   陆无祟忍住了脑门儿上乱蹦的青筋,“那就不……”   负责人敲了敲门,进来道:“您好,打样的师傅说,今天来的图纸是新版的,旧版的恐怕没法做……”   “新版的?”江淮的眼睛却亮了起来,“是今年八月份才会发售的那版齐齐公主举铁吗?”   陆无祟:“……”   举铁?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成年人,喜欢举铁的公主呢?   负责人点点头道:“对,就是那一版的,不过目前都是样品,作者对于举铁的动作还没想好,有可能改。”   江淮眼睛更加亮了,“所以是绝版的。”   负责人承受着他过于热情的目光,呵呵笑着:“也可以这么说……”   江淮的脑筋,估计从来没转这么快过。   他立刻道:“我要。”   负责人松了口气,却不成想,陆无祟忽然不咸不淡道:“不用做了,我们走吧。”   江淮愣住,连忙看向他。   陆无祟不紧不慢道:“不是说不想要吗?我想了想,觉得也确实不该勉强你收自己不喜欢的东西。”   说完,他略过江淮,就往门口走。   负责人原地赔笑,也不敢问什么。江淮这时反应了过来,跟在陆无祟的身后,轻轻拽他的衣角。   “没有,我想要的……”   陆无祟掩住上翘的唇角,转过身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淡淡问:“可是你刚才还说不想要。”   江淮快急出汗来了。   陆无祟这才“大发慈悲”,道:“真想要?”   江淮用力点了点头。   他见陆无祟还是无动于衷,而负责人也赔着笑道:“我等两位商量好再……”   “我再也不在床上吃东西了,”江淮道,“画笔也会好好的收起来。”   可陆无祟还是没什么动静。   江淮咬牙继续道:“齐齐公主……齐齐公主也会让她待在床头上……”   “很好,”陆无祟施施然坐了回去,冲着负责人抬了抬下巴,“你联系一下作者,看他能不能把旧版的图纸也发过来,新版和旧版的都给我们做一个。”   江淮:……莫名有种上当的感觉。   负责人赶忙答应。   一个半小时后,负责人带着歉意回来,道:“不好意思,作者说不太喜欢这样,建议你们再等等,七月份马上就预售了……”   陆无祟有些意外,淡淡道:“那你告诉他,我们加钱。”   江淮却有点不赞同地看着陆无祟。   负责人为难住了。   他踌躇道:“这个作者的脾气吧,比较的倔。”   陆无祟眉心一动。   出乎意料的,江淮倒是没表现出来多么的失落,相反,东西越难得到,就越说明这样东西的珍贵。   他想了想,“那您能不能联系一下他,就说我愿意用我的画来换呢?”   负责人目光顿时变得有些怀疑。   介于旁边还有陆无祟这座大山压着,负责人笑着道:“好,但是……”   不保证能不能成功。   要是这个小朋友的画,像小孩涂鸦一样,作者能答应了才怪。   江淮道:“你就说,我是前段时间木系画展《花落》的作者。”   负责人连忙去了。   片刻之后,负责人回来,脸上的笑容真心实意了几分,“作者说可以,完全可以!不过他不想要花落,他说要您最近亲手画出来的一幅画就可以,作为回报,他可以再给您其他绝版的玩偶!”   江淮眼睛亮了起来。   而陆无祟缓缓直起上半身,有些意外地看着江淮,半晌,才轻笑一声。   忘了,江淮也是有些本事的。   *   陆无祟以为,江淮的画要回家去拿,没想到的是,江淮让负责人找来了纸和笔,直接原地画了起来。   看着江淮认真的侧脸,陆无祟有一瞬间的恍惚。   几个月之前,他们的订婚宴上,江淮也是这么侧脸对着他,认真地想着什么事情。   不同的是,那时陆无祟满心厌倦,瞧着江淮也不顺眼。   如今倒是顺眼许多。   江淮作画时,旁边的负责人也有些傻眼。   有些画家的画,不是内行人,根本看不明白他有多厉害,可是江淮不一样。   他的画,是圈外人看了也会赞叹的程度。   随着他一笔一划的线条,一个栩栩如生的场景就被勾勒了出来。   上色之后,更是犹如画龙点睛,整张画顿时有了神采。   更可怕的是,江淮的作画速度很快。   旁观者还没来记得感觉到枯燥,他的一张画就差不多画完了,这一张完整的画死死的吸引着别人的眼球,令人舍不得移开视线。   江淮自言自语道:“好可惜,能卖个几千块钱呢。”   负责人:……才几千而已吗!   “今天算是奢侈消费了,”江淮把画揭起来,“还没干,在它干透之前记得千万别碰哦。”   负责人诚惶诚恐地双手接过。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师傅也把两个玩偶给赶完工了。   几分钟后,旧版的带俩辫子的齐齐公主,和新版举铁的齐齐公主,以及绝版的美美公主,全部都被江淮抱在了怀中。   江淮坐在陆无祟的副驾驶上,脸上的笑意压都压不住。   陆无祟透过余光,都能看清江淮整齐雪白的牙齿。   他的心情有些微妙。   ……说好哄吧,确实挺好哄。   但也不是太好哄。   江淮想起来什么,朝着他认真道:“你看,这世界上还有拿钱买不到的东西。”   他在白天的时候,发现陆无祟太喜欢拿钱办事了。   陆无祟不置可否。   多出几百块钱,东西不一定能买到,那多出几万甚至几十万呢?   他没戳破江淮这些天真的想法。   *   晚上,陆无祟和江淮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时,陆无祟深吸一口气。   江淮是不抱着齐齐公主了。   但是还有黑马王子,木鱼和尚,甚至还有一只癞□□!   陆无祟强忍怒意,“你不是说,不抱着玩偶睡觉了吗?”   江淮陷在玩偶的包围之中,感觉前所未有的惬意,闻言眨了眨波光潋滟的眸子,委屈道:“我是说,不抱着齐齐公主睡了啊。”   陆无祟:“……”   谁说江淮傻的。   谁说的?   作者有话要说:   江淮:(摊手)你自己说的啊。   陆无祟:我已退出这场床上的争斗,勿cue。 第23章   第二天江淮起床时,陆无祟已经不在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身边空空荡荡,玩偶都不见了踪影,顿时警惕起来,以为是陆无祟把他的玩偶给藏了起来。   直到起身下床,才发现——都被他给踹下去了。   江淮:“……”   玩偶可怜巴巴的躺在地上,江淮一一捡起,又挨个道了歉,这才去洗漱。   下楼时,陆无祟正在吃饭。   两人虽说睡在同一张床上,但作息差的很远。   江淮有课的时候还好,醒过来时陆无祟可能也就刚跑完步开始吃饭;没课的时候,睁开眼可能家里的阿姨都做好给陆无祟午休时吃的便当了。   比较值得庆幸的是,陆无祟目前还没想着要给江淮纠正作息。   两人面对面吃着饭。   江淮最近也开始吃陆家厨师给做的饭了,因为能省去不少的时间。   还有就是,陆无祟似乎并不喜欢他下厨。   和床铺不一样,睡觉的地方是江淮的底线,是必需品,食物上稍微将就一下也行。   江淮吃着陆家千篇一律的高蛋白、低油低盐早餐,略微生无可恋。   陆无祟适应良好,快速吃完。   江淮嘟囔道:“这也能吃下去。”   陆无祟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江淮假装没听见。   吃完之后,两人开始“分道扬镳”。   最近这段时间,江淮上学好受了不少。   主要是他上学去时,终于不用再挤公交了,陆无祟不知道发了哪门子善心,主动给他安排了个司机,把江淮赶路的时间缩减了一半还多。   进了校门之后,还有个好消息等着江淮。   那就是,他的画被一个老板给订了下来,直接给他转了好几千的定金。   这要是以前,江淮说不准有多高兴。   然而他现在是一个负债几十万的人,这点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老板在转完钱之后,竟然和江淮聊了起来。   他问江淮:[你看我的头像,有没有觉得眼熟?]   江淮觉得奇怪,但是点开这个老板的头像之后,才发现,这个老板的头像居然是齐齐公主!   他当即来了兴趣。   在交流了一番之后,才知道原来这个老板,居然就是齐齐公主的作者话图。   [拿了你的画之后,我总觉得做了个不平等的交易,逛画家论坛的时候,刚好听说你在卖画,干脆就找上门了。]   江淮的一副画,市价在大几千或者过万。   而一个玩偶的话,除非是被黄牛炒,撑死了上千,过五千有点够呛。   江淮只是反应慢,对于数字这些,他还是会算的。   所以他知道自己是做了亏本的买卖。   原本他就喜欢这个作者,见状对他的好感更加高了几分。   对方的社交能力也比较强,总是有意无意的和江淮找话题,用了不到一个小时,江淮已经开始两眼冒光了。   [没想到你居然也喜欢做饭。]   [对啊,我也没想到呢,平时画画累了,我就喜欢给自己做东西吃,冬天的时候煮火锅,夏天的时候做冰淇淋,都特别治愈呢。]   江淮不禁想起来,在早晨他吃的那顿食不下咽的早餐。   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作者完全对了江淮的胃口。   但是转念一想,他又有些失落,[不过可惜,我现在住着的房子,不能做饭。]   话图有些意外:[为什么呢?]   江淮不想告诉他自己联姻的事情,却也不想撒谎,干脆绕开了这个话题:[一些特殊原因啦。]   对方也没追问,停顿片刻后,发过来:[其实要是因为自己住的房子小的话,收拾一下给小锅腾个地方也不是难事,以前我住宿舍里的时候,也经常用小锅做东西吃呢。]   江淮思考了一下,问:[那要是家长不喜欢吃,不让做呢?]   [这就更容易啊,]话图道,[不给他吃不就完了。]   他还给江淮发了个偷笑的表情。   江淮若有所思。   *   尽管如此,江淮也并没有立即采取行动。   接下来的几天,陆无祟安静的不像话,似乎已经放弃了管教他。   江淮在暗爽的同时,倒是不敢轻举妄动了。   但是他和话图一直联系着。   最近他看手机的次数增多,都引起了陆无祟的注意。   陆无祟状似不经意道:“和谁聊天呢?”   江淮吃着手中难以下咽的饭,头也没抬,“一个网友。”   网友?   任谁听到这个名词,估计都会觉得不太靠谱。   尤其是江淮一副走火入魔的架势。   陆无祟皱了皱眉。   他最终是没多说什么。   毕竟,他和江淮也就是领了证的表面夫夫——而且就算他说了,江淮也不一定听。   就在这时,江淮的手机一震,话图又给他发消息了,是几张图片。   图片上,是卖相非常可口的小甜品们。   [果然,还是自己动手做的东西最好吃了。]   江淮没忍住,嘴角流下来了泪水。   *   这天下午,陆无祟工作结束的早,谈完生意之后,就直接回了家。   进门的一瞬间,他首先看见的是局促的管家。   管家对着他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往厨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陆无祟微微皱眉,扯了扯领带,“你见我怎么和见鬼了一样?”   管家有苦难言。   很快,陆无祟就知道,为什么管家是这个表情了。   江淮的声音从厨房里传来——由于客厅和厨房的距离太远,听不太真切。   只能听见他说:“这次的味道真不错!管家叔叔,你也来试试吧!”   陆无祟边走边纠正,“管家今年才二十八,够不上做你的叔叔……”   下一秒,他的话戛然而止。   江淮巴掌大的脸上,已经糊满了面粉,他抬着纤细的胳膊,上面的袖子被撸到极致,雪白的肌肤上,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在他的面前,是已经被祸害过的厨房。   先不提四溅的面粉,在案板的四周,摆了好几个歪歪扭扭的蛋糕,显然是试验品。   陆无祟:“……”   深吸一口气。   江淮在愣过之后,把手悄悄藏了起来。   有点像一只捉迷藏时,只把头藏起来,却露出屁股的猫。   陆无祟道:“我不是说过……”   “啊这个……”江淮和他同时开口,见陆无祟闭上了嘴,才继续道,“这个不是做给你的,我自己吃。”   陆无祟:“……”   原本只是血压高了一点。   现在是乘于二。   作者有话要说:   陆无祟:到底,为什么,要联姻。   江淮:欧耶! 第24章   “真不是给你做的,”江淮小声狡辩,“我做了自己吃。”   不解释还没事。   越解释,陆无祟的脸越黑。   江淮像是捣蛋之后被发现,然后自觉罚站的孩子,背着手垂头丧气地站着。   任谁看见他这副模样,估计都舍不得发火。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在江淮的注视中,咬着牙道:“自己惹的祸,自己处理干净。”   江淮连忙点头。   几分钟后,江淮从厨房里出去,手中端着这次做出来的小蛋糕,脸上的面粉却并没有擦拭干净。   他拿出来的小蛋糕,是觉得还不错的成功品,他越过陆无祟,对着管家道:“叔……哥哥,这是答应给你的,肯定好吃。”   陆无祟表情变得有些难以言喻,“哥哥?”   要知道,他和江淮认识这么长时间了。   江淮可从来没叫过他一声哥哥。   管家冷汗都快滴下来了,赔笑道:“江少爷不用这么客气……”   陆无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管家擦了擦汗,最终没敢要那个蛋糕。   “可是你不吃的话,这么多的小蛋糕都要被浪费了,”江淮语气很惋惜,“而且是我答应给你的。”   管家还是连忙推辞,脸上的笑容很尴尬。   他还不想被开除。   就在这时,陆无祟清咳了一声。   江淮丝毫没接收到这个暗示,忧愁地看着小蛋糕,自言自语道:“那没办法了,只能放在冰箱里明天带给同学了,希望不会坏。”   陆无祟脸色黑了一下,“我在你眼里,是透明的吗?”   “啊,没有,”江淮还没反应过来,多嘴添了一句,“我知道你不吃的,你不用担心。”   陆无祟:“……”   当天晚餐之前,江淮又一次收到了陆无祟添加的协议。   上一次添加协议内容,还是不让他在床上干各种各样的事情。   现在的这条协议是:不许在家里做饭。   江淮叹了口气,给话图发了过去,附言道:[你看,好过分。]   话图附和:[你在家里做饭了?什么样的?]   江淮的身边,对做饭感兴趣的朋友很少。   或者说,他的朋友只有朱小艾一个,但是朱小艾对做饭不感兴趣。   他听到话图这么问,还是很高兴的,立刻把自己做的小蛋糕给拍了照片发过去。   在得到一大堆的夸赞后。   江淮看了看眼前的失败品们,叹了口气。   *   晚饭的时候,江淮没下楼。   陆无祟吃饭没有等人的习惯,从前他还没搬出陆家老宅时,也很少和本家的亲戚一起吃饭。   但是今天,江淮没下来,陆无祟没动筷子。   碗筷差不多已经摆好十分钟了。   又过去十分钟后,陆无祟的视线往楼上瞥了一眼,反思自己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等菜都凉了,陆无祟的食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停顿片刻,直接上了楼。   *   在门没打开之前,陆无祟还在担心江淮。   等门稍微打开一条缝后,他就顿住了,片刻后,直接把门给掀开,倚在门口看着江淮把床上的小蛋糕给藏起来。   ……江淮脸上的面粉居然还没擦干净。   陆无祟气极反笑,“江恬恬,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江淮舔了舔嘴角,才有点委屈道:“我都说了不许叫我这个……”   陆无祟皮笑肉不笑道:“我也都说了,不许在床上吃东西。”   江淮掩耳盗铃,“我没有吃啊。”   陆无祟懒得和他废话了,直接上前,把他藏到床旁边的小桌子给拿了起来。   这个小桌子,就是支撑江淮在床上吃东西的罪魁祸首。   江淮瞪大了眼睛,危机感瞬间起来,“对不起……我不该把东西拿到床上来吃。”   在他的观念中,道完歉就不会有别的事情发生了。   陆无祟明白他在想什么,拿出来他的桌子之后,就开始搜刮他刚藏起来的小蛋糕。   江淮见状不妙,在陆无祟的手伸进他的被子里时,一把抱住了陆无祟的手臂。   “对不起……”   要是他再机灵一点,估计撒谎的话都说出来了。   但偏偏他不会撒谎,只会和陆无祟道歉。   江淮伸出去的两条胳膊纤细瘦弱。   陆无祟的手一顿,紧接着,从他的被窝里掏出来了小蛋糕,他嘴角一抽,无奈道:“江恬恬!”   江淮咬住唇,表情十分的无辜。   就在两人僵持时,陆无祟还能听见江淮手机震动的声音,一听就是微信的提示。   他想起江淮最近聊天的那个网友。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终于动了点真火气。   他发现,纠正江淮的一些行为时,哪怕江淮表面上答应了会改,实际上阳奉阴违,服从性很低。   他只想着按照自己的方式来生活。   就好像是一颗永远按照既定轨道来运行的星星,永远不会被其他的东西所影响。   这也是江淮身上特殊的地方。   陆无祟的双眸一沉,拽住了江淮的胳膊,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   在江淮被陆无祟给弄进澡堂时,他以为陆无祟要打自己。   其实也不能怪他这么想。   陆无祟平时安安静静坐在一旁,气势都令人不敢直视。   当他真的生气,江淮的“动物警报”就瞬间被拉响,尽量闭上嘴巴,寻找周围的环境,有什么可以让他逃跑的路径。   好在,陆无祟只是把他给放在了淋浴头旁边,然后打开了淋浴。   江淮赶紧闭上了双眼。   下一秒,他脸上传来了湿漉漉的触感。   是毛巾。   陆无祟板着脸,看表情十分的严肃,江淮也不敢说话,眨着眼睛看他。   随着他擦拭的动作,江淮脸上的面粉渐渐消失,露出他本来的肌肤。   陆无祟擦拭的手法并不温柔,江淮的皮肤被搓得泛红。   有些面粉都干掉了,估计贴在皮肤上并不好受。   也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顶着这一脸的面粉,边窝在床上,边吃着小蛋糕的。   甚至还有闲心,和别人聊天。   在江淮被擦的有点痛时,他可怜巴巴地看着陆无祟,水渍打在了他的眼尾,看上去像是眼眶红了。   陆无祟一顿,忽然对着他道:“闭眼。”   江淮抿了抿唇,有点犹豫。   陆无祟冷笑道:“真想让我把你的蛋糕给丢到垃圾桶里?”   江淮连忙闭上了眼。   随着白色的斑斑点点的消失,江淮终于摆脱了小花猫的样子。   陆无祟擦拭的动作渐渐停了下来。   他才发现。   原来江淮的脸,竟然还没他的巴掌大。 第25章   江淮感觉到他停下,偷偷把眼睛眯开了条缝隙,在和陆无祟的目光撞到一起后,又连忙闭上。   陆无祟:“……”   他和一个小屁孩较什么劲呢?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从洗浴室里出去时,江淮的头发全湿了,巴巴地跟在陆无祟的身后。   然后眼睁睁看着,陆无祟把他的蛋糕给拿了起来。   江淮欲言又止。   陆无祟冷漠道:“没收。”   江淮最终什么都没敢说。   那些蛋糕最后是魂归垃圾桶,还是被吃了,将是江淮未来一段时间都比较困惑的事情。   隔日,江淮因为要去上学,起的比较早。   下楼时,陆无祟吃饭都吃一半了。   江淮在陆无祟的注视中,进了厨房,几分钟后,手中拿着东西再次出来。   陆无祟一顿,“为什么还有?”   江淮看了看手中剩下的小蛋糕,蛋糕上还残留着冰箱里的温度。   他手中的蛋糕,比起昨天的那些,肉眼可见的好看不少,更加的工整,也没有奇奇怪怪的碎屑。   应该也比昨天的好吃。   江淮小声道:“这些是拿给同学的……”   所以他昨天吃的,是残次品。   陆无祟通过他的只言片语,已经猜出来了。   估计是因为要送人,所以江淮把好的留给了别人,自己则吃坏的。   而那些坏的,又被陆无祟给没收……   陆无祟凝滞了片刻。   在江淮疑惑的目光之中,陆无祟重新拿起手中的筷子,再没有开口。   江淮:“……”   这种奇怪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江淮的小蛋糕,在朱小艾的帮助下,成功分给了教室里的同学们。   其实大部分都是分给了朱小艾的朋友。   大学的时候,哪怕是一个班级里的同学,都不一定能互相认识,尤其是像江淮这样的,就更别说了。   分完蛋糕之后,江淮想了想,还是留下来了一个。   朱小艾好奇道:“你留着一直不吃,这样不是坏了吗?”   而且江淮之所以让他帮忙分小蛋糕,不就是怕浪费吗?   江淮神神秘秘,“我觉得,陆先生可能喜欢吃。”   朱小艾最近这段时间,在他嘴中最常听到的就是陆无祟的事情。   他起先还挺同情江淮。   直到陆无祟为了弥补江淮,带着江淮去工厂里让他自己挑选了绝版玩偶。   朱小艾的心理,已经从同情,变成“操,又来撒狗粮”。   他翻了个白眼,“好好好,陆先生喜欢吃,给陆先生留着。”   江淮看着面前的小蛋糕,眉头紧锁,他疑惑道:“但是陆先生明明不喜欢啊。”   朱小艾是看明白了。   合着人家根本不是在跟他说话。   不然这些似是而非的语言,鬼才听得懂。   他皮笑肉不笑道:“怎么会呢?只要是你喜欢做,陆先生就肯定喜欢吃,爱屋及乌听说过没?”   江淮摇摇头,严肃道:“不是这样。”   爱屋及乌的前提是要有爱。   陆无祟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陆无祟,自然就谈不上爱屋及乌。   这点江淮还是比较清楚的。   想不通的东西,江淮向来不会为难自己。   下课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话图的消息。   朱小艾语气酸溜溜的,“以前也没见过你对我这么热情,你变心这么快,陆总知道吗?”   江淮道:“我和你是朋友,和他也是朋友,我对你们是一样的吧……”   至于陆无祟。   他们什么也不是,要他知道干什么?   朱小艾没脾气了,挥挥手道:“行了行了,开个玩笑而已,你的好网友又给你发什么东西了?”   江淮低下头一看,稍微有点愣住。   他道:“他说……想和我见一面?”   *   在昨天,江淮的小蛋糕被没收之后,他和话图提了一下。   话图的反应,有些超出江淮的预料。   他的情绪似乎过于激烈了一点。   [平常的时候,他也这么管着你吗?]   江淮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好像没和话图说过,管着自己的家长是男性。   他一顿,才道:[也差不多吧……]   话图又道:[你是个成年人了,哪怕是家里要管着你,也不该这样,连你想做饭的权利都不给你?]   主要是,陆家实际上并不属于江淮的家。   可是这种事情,他没办法去和一个网友解释。   话图道:[你自己的话,就没想过反抗吗?]   江淮觉得反抗这个话题,有点新鲜。   不管是对着谁,服从是他的第一反应。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任何人起什么冲突,也不喜欢和别人吵架。   如果真的遇到不喜欢的状况,他一般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就像现在话图跟他说的话。   毕竟,他和话图萍水相逢,也就是最近在网络上聊天的次数比较多,但本质上和陌生人没什么两样。   江淮想了想,敷衍着回复了一条消息。   [谢谢,还好呢。]   话图似乎意识到了不妥,在沉默片刻后,连忙跟他道歉:[你是不是觉得有点烦了?对不起啊,我只是有点为你鸣不平。]   江淮却不想再回复了。   没想到,话图会紧接着又和他提出来见面的请求。   不等朱小艾八卦,江淮火速拒绝了话图。   网友还是待在网友该待的位置吧。   *   接下来的几天,话图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找江淮聊天的频率大幅度下降。   江淮倒是不会为了话图的话感到生气。   但是他生活中,有很强的边界感。   这也是他朋友少的原因之一。   话图不来找他聊天,他的生活顿时又寂静了下来。   这次的寂静,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无聊,江淮没了可以分享生活的人,开始往朋友圈里发动态。   动态都是一些花花草草。   偶尔也给人评论。   他发现,陆无祟可能是真的不怎么懂生活,不管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他的朋友圈都是一片空白。   如果有人喜欢陆无祟,翻他的朋友圈估计能郁闷死。   这天,江淮在刷新朋友圈时。   终于刷新出来条陆无祟的新动态。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点进去一看,才确定并不是。   陆无祟发了张图片,是公司新项目剪彩的合影,他站在一堆大腹便便的老板中央,显得清新俊美,犹如鹤立鸡群。   文案配的是:热烈庆祝我司与xx第一次合作。   江淮:并没有看出多热烈。   他手滑点了个赞。   点完之后,立刻想取消,又反应过来:他最近几天特别老实,为什么要做贼心虚?   好在这条动态的下面,江其民和一些江淮在宴会上认识的人,纷纷也给陆无祟点了赞,使得他看上去没那么突兀。   还有些人给陆无祟评论:恭喜陆总,年轻有为。   一长串的恭喜。   陆无祟谁都没回复。   江淮退出了微信。   几分钟后,等他再上微信时,自己的消息提示已经炸了锅。   因为陆无祟在朋友圈艾特了他一下,并附言:最近玩手机的时间太多了,是不是该反省反省?   先前恭贺陆无祟的人都傻了,纷纷打听被陆无祟亲自点名的人什么来头。   没听说过啊!   在得知这个人是陆无祟的爱人后,不约而同沉默了很久,才继续回复陆无祟:陆总和尊夫人感情真好啊哈哈哈。   面对这些消息,陆无祟又玩起消失。   塑料夫夫情,多说无益。   江淮有些不服气。   然而,不等他把字打出去,陆无祟的消息先过来了。   [怎么着?不和你的网友聊天了?] 第26章   江淮在陆无祟面前,好像提起那个网友的次数并不多?   他比较意外,陆无祟居然记得他在和网友聊天。   但很快,他就没心思去想这些事情了。   陆无祟慢悠悠发过来:[针对你前段时间的表现,我新增了一些床上的协议以及规定。]   江淮:……   好想装死。   这么想着,他也真的没再回复消息,任由这条最新提醒挂在屏幕上。   *   “对于这次的合作,我们真的特别荣幸……”   陆无祟在工作的间隙,拿出来手机看了一眼。   在发现江淮还没回复他的消息后,略一挑眉,嗤笑了一声。   回去再算账。   旁边的老板对着陆无祟小心翼翼,掩去脸上的八卦,带着笑容道:“我们是真的没想到,原来陆总已经结婚了啊。”   在朋友圈里,他们看不见江淮的动态。   但是却可以看见陆无祟在动态评论底下艾特江淮。   陆无祟结婚不是秘密,稍微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奈何很久之前,陆无祟“黄金单身汉”这个概念深入人心,加上他这婚结的低调,导致许多人消息落后,不太清楚这件事。   陆无祟把手机给放了回去,没有解释什么。   看他的样子,明显是不想讨论这件事。   于是对方把“您和尊夫人感情看上去真好”这句话又塞回了喉咙里。   *   江淮在画画时,收到了新的消息。   他以为还是陆无祟,原本打算将装死进行到底,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看了眼手机。   不是陆无祟。   是话图。   他还是想约江淮出去,不过这次的内容,有些不一样。   江淮在看见他发的内容之后,先是一愣,隔了许久,才重新拿起手机,缓缓打了几个字过去。   *   陆无祟如今的地位稳固,已经很少再有需要他应酬的场面,他也厌烦这样的场面,因此都是早早就溜。   到底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在送走白天的合作对象后,陆无祟又被其他人给绊住了脚步。   他看着面前的陶青莉,神色冷淡。   陶青莉其实也不太敢惹他。   但是她今天确实是有事情才过来的。   陆无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的八号,陆家和你们家的合作已经截止了,陶小姐。”   陶青莉脸上的神情小心翼翼,“我今天过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个……”   陆无祟神色如常,并没有特别大的反应。   “您知道您的父亲,在这个月去了国外吗?”陶青莉问。   陆无祟忽然皱眉看向她。   陶青莉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我的朋友最近在加维的赌场看见了他,给我拍了照片,我才想着过来找您的。”   陆无祟没有多说什么,旁边员工陆陆续续都从公司里出去了。   他对着旁边的陶青莉道:“出去聊。”   陶青莉的表情,瞬间变得有点窃喜,她偷偷藏起因为能接触陆无祟所产生的一抹羞意,同陆无祟出了公司。   两人在公司就近找了间咖啡馆。   陶青莉好歹是个千金小姐,对于比较高档的司空见惯,还从来没有哪个男人,不经思考就把她给带到这种地方的。   不过这个人是陆无祟,她的大小姐脾气就发不出来了。   两人坐下之后,陆无祟姿态闲适,道:“陶小姐,你想要什么,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吧。”   这些年,陆无祟的父亲唐平建,也没少在外边整幺蛾子。   陆无祟对于处理这些烂摊子,已经非常熟练了。   当然,他每次处理的对象都不太一样,有时是处理事情,有时是处理趁机勒索的人。   好在,陶青莉这次带了脑子。   在面对陆无祟时,她总是有些脸红,带了些小女生姿态。   陆无祟总是高高在上、又不近人情。   能看到他坐在自己的对面,脱掉西装外套,用一种平常的态度来对话……这是她梦里都不敢想的事情。   在陆无祟都快等不耐烦时,陶青莉咬了咬唇,“您父亲好像是在国外欠了很多的钱,一直在被人给威胁,现在他被我朋友给庇护着,不少人花重金要买他的消息。”   陆无祟心想,果然是没什么新鲜的。   唐平建没别的爱好,赌算是一个,在已经烂的不行的陆家,他更是烂到根里去了。   介于这次还没闹到陆无祟的面前。   他不打算给唐平建收拾烂摊子。   陆无祟一顿,“我了解了,那么陶小姐告诉我这些事,是想得到些什么?”   在他们这个圈子里。   从来不存在无私奉献,有的只是利益交换。   陆无祟也早就习惯了这种模式。   在他身边,能毫无目的做事情的……除了江淮,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想到江淮,陆无祟又想起来,这人到现在还没回他消息。   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在家里吃饭了。   陶青莉叫了陆无祟两声。   陆无祟回神,听见陶青莉提了她的要求。   要求很小,也不算过分。   只是想让他抬抬手,放过最近打压的一个小公司。   陆无祟道:“答应你这个倒是容易,只不过我有一个小要求。”   陶青莉一愣,紧接着点了点头。   陆无祟道:“很简单。”   “我不需要你的朋友保护我父亲,”陆无祟的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我需要你们把他的消息给卖出去。”   陶青莉这下彻底愣住。   她后脊发凉,确认再三才敢相信自己没有听错。   ……陆无祟,比起传闻中要更加的无情。   也更加的冷血和残酷。   正当陶青莉这么想着时,陆无祟的视线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忽地半眯起来。   而他脸上的那种冷漠,也在瞬间收敛了不少。   陶青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他们所在咖啡厅的对面,是一家有着玻璃门板的甜品店,能清楚的看见里面的客人。   陶青莉在看清对面的人是谁后,顿时攥紧拳头,咬了咬牙。   *   江淮没想到的是,话图就是陶出南。   起先他看到消息,还觉得话图是在耍他,然而这有点不太可能。   首先,他根本没在话图面前提过任何有关陶出南的话题。   其次就是,话图耍他干什么呢?   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他最终是答应了和话图,也就是陶出南见面。   陶出南在面对他时,整个人都表现的有些不自然起来。   明明他以前还不是这个样子的。   江淮这么想着,又想开口说些什么时,陶出南忽然道:“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叫你出来。”   江淮一顿,才道:“我讨厌欺骗。”   陶出南连忙同他道歉,“我根本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来接触你,可是没想到你会喜欢我设计的玩偶,想来想去,觉得这样和你交朋友比较容易,这才加上了你的微信。”   江淮还是不太高兴。   “而且我只是暂时没告诉你,并不是欺骗你对不对?”陶出南道,“至少我没有对着你撒谎。”   这话是有点道理。   但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江淮喝完了面前的奶茶,道:“我过来只是确定话图和陶出南是不是一个人,现在确定完了,再见。”   他的油盐不进,陶出南是体会过的。   见江淮真的要走,陶出南没了办法,只好亮出底牌,“你知道,陆无祟究竟是为什么要和你联姻吗?”   江淮对这个话题,感兴趣程度一般般。   他却还是停了下来,低头摆弄手机。   正当陶出南奇怪他在弄什么时,江淮把手机摆在了他的面前。   屏幕上赫然是百度百科的界面。   上面写着:商业联姻,一般是指两家人为了利益而让子女结成婚姻关系,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利益。   陶出南:……   什么鬼。   *   江淮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和陶出南面对面坐着。   就在沉默没多久后,他们座位旁边的玻璃,忽然被人敲了敲。   两人同时侧过头去,又同时僵住。   陆无祟单手拎着自己的西装外套,施施然看着两人,表情冷漠。   在他的身旁,是尴尬地笑着的陶青莉。   江淮&陶出南:……   几分钟后,陆无祟坐到了江淮的身边,陶青莉也坐到了陶出南的身边。   气氛僵硬到,像是下一秒就能冻成冰。   谁稍微动一动,身上细细碎碎开始掉冰碴。   只有江淮,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只是对眼前的场景感觉到奇怪。   陆无祟沉声问:“这个时间,你不在家里,怎么跑出来了?”   此话一出,对面的姐弟都竖起耳朵来。   江淮道:“他叫我出来的。”   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说谁。   陆无祟冷笑:“他叫你出来你就出来了?我给你发消息都不回。”   江淮装傻,连忙拿起来手机一看。   僵硬的演完戏后,他说了个大实话,“我忘了。”   陆无祟:“……”   在他们对面,陶青莉垂下眸光。   她的指尖都快攥进了肉里,却丝毫没觉得疼,只感觉到了对江淮的嫉妒。   嫉妒那个人,对江淮明晃晃的偏心。   这时,服务员上前,问几个人吃什么。   估计是看他们坐了很久,却丝毫没有点单的意思,这才上前来问一问。   陶出南闻言,连忙拿起来菜单来点菜,在发现都是甜品后,略微一顿,才稍微点了几样。   江淮有点好奇:“你不是不喜欢吃……”   话音未落,在场的两个男人同时看向了他。   江淮这才反应过来。   现在他的,应该是不知道陶出南喜欢吃什么的才对!   其实他也不是很想知道。   只不过,在前世,陶青莉总是喜欢把三纲五常妇唱夫随挂在嘴边。   尽管江淮很想提醒她,自己是个男人。   但因为陶家都知道他能生孩子这件事,哪怕他说了,也没什么作用。   也因此,他被迫知道了陶出南不少的习惯。   其中就包括他知道陶出南不怎么喜欢吃甜品。   陆无祟眯起眼睛,冷冷地看着江淮。   他已经很久没用过这个眼神看着江淮了。   江淮知道他聪明,因此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陶青莉忽然道:“没想到你们两个会认识,还挺让人意外的。”   陶出南连忙道:“姐,我们两个也不是特别熟……”   “是吗?”陶青莉反问,“可是如果不是特别熟的话,小江怎么会跟着你出来啊,是吧小江?”   被叫“小江”的江淮差点没听懂她在叫谁。   他想了想,才道:“还好吧。”   因为他和话图算是比较熟了,但是和陶出南不熟悉,两个折中一下,就是“还好”。   陶出南就没见过自己往坑里跳的人。   他眼睁睁看着陆无祟的神色沉了下去,没忍住扶了下额。   不过话说,他们明明什么都没做。   为什么被陆无祟撞见,能这么紧张?   在场四个人,四个心思,谁都不愿意率先退场。   江淮专心吃服务员端上来的甜品,陆无祟则时不时给他递张纸。   江淮觉得奇怪。   陆无祟言简意赅,“嘴角,擦干净。”   江淮“哦”了一声。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僵持了快半个小时候,陶青莉熬不住了。   她主要是不愿意看陆无祟和江淮相处。   尽管是要走,她也不甘示弱,轻声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我还有事,今天和陆总聊天很愉快,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在一起喝咖啡。”   她这话说得暧昧。   要是换成旁人,早该觉得有什么猫腻了,然而偏偏她对上的江淮。   江淮能理解才有鬼。   陆无祟则更不会放在心上,极其冷淡地一点头,眼皮都没抬。   陶青莉咬了咬牙,想把陶出南给拽起来。   奈何她这个弟弟也是个有想法的。   没拽动。   陶青莉深吸一口气,视线在陆无祟身上恋恋不舍地转了一圈,这才走人。   在她离开之后,陆无祟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的业务繁忙,接到的基本上都是工作上的电话,因此他在停顿片刻后,还是选择了去一旁接听。   一时又剩下了两人。   沉默许久后,陶出南对着江淮道:“我知道,你和我一样,也是商业联姻的受害者,我们根本不想卷进这趟浑水中,是别人硬拖着我们下去。”   江淮抬起头来。   “你在家里,什么权利都没有,那里也称不上是你的家……”   江淮茫然:“你在说什么?”   陶出南哽了一下。   他喃喃道:“我倒是也想知道,我到底在干什么。”   两人没都发现,陆无祟已经打完了电话。   “陆家本来就不是我的家啊,”江淮觉得有点奇怪,说话也还是慢吞吞的,“我为什么要把它当成是我的家,又为什么要为了在别人家里,没有权利这件事而感到愤怒?”   他难得能把话说这么清楚。   如果忽略掉他慢悠悠的语速,还有他懵懂的表情。   其实他的话,比起大部分人,要有条理多了。 第27章   江淮说完那些话后, 陶出南愣了很久。   不可否认,他找上江淮,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江淮看上去有点迟钝和天真。   但现在才发觉, 江淮的天真并不是愚蠢。   他理解事情的思维,就是一个正常的成年人。   且有他性格的原因,所以在思考一些事情的时候,他反而比较清醒,他的性格使他像是生活在温室中,给他建立了一层天然的保护膜。   陶出南笑了笑,叹口气:“看来是我想的太多了,你能这么想就好。”   江淮又慢吞吞问:“你还有事情吗?”   他点上的甜品已经吃完了。   陶出南知道他这是想走了,今天能留下他这么长时间, 已经十分的不可思议。   尽管心中隐隐有着不舍,他还是摇了摇头,“没有了。”   江淮道:“那我就走啦?”   他这话听着像是询问, 但如果陶出南真的不让他走……估计他也不会听话。   陶出南没忍住, 笑了一下,“好吧, 这顿我请你, 你和陆先生回家吧……”   说了一半, 他觉出几分的不对劲,连忙往陆无祟的方向看。   陆无祟正站在不远处, 插兜看着他们。   陶出南:……   总觉得感受到了点杀气。   错觉吧。   就在陶出南这么想着时,陆无祟上前,站在了江淮的旁边, 淡淡道:“走吧。”   江淮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 冲着陶出南挥挥手, “谢谢你请我吃甜品。”   陶出南听到他这么说,顿时有些迫不及待道:“你这么说,是不是原谅我了?”   江淮想了想,“这是两回事,但是之后……看你表现吧。”   就算是这样,陶出南也很满足了。   他松了口气,冲着江淮露出了一个笑容。   陆无祟已经领先他们走了两步,但是两人的对话,还是能听见的。   他在门口顿住,意味不明地朝着陶出南道:“陶公子,少管一些闲事,活的时间才能更长,多管闲事是要折寿的。”   陶出南一怔,跟在江淮身边的步伐也停了下来。   而后陆无祟又接着问江淮,“你还走不走?”   江淮才连忙跟了上去。   *   回去的路上,江淮习惯性坐上了陆无祟的车。   哪成想,他安全带还没系上,陆无祟就冷冰冰道:“下车。”   江淮懵了一下,小心问道:“今天我们还有什么事情没做完吗?”   “没有,”陆无祟笑意不达眼底,“只是你既然都不愿意回我消息,估计也不想和我扯上什么关系,不如自己坐车回去吧。”   江淮:……   就知道他肯定不会放过这一茬。   江淮确实是故意的,这点他不能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江淮想来想去,忽然眸光一亮,在陆无祟的注视中,把手机给拿了出来。   然后当着陆无祟的面,打出来行字。   [收到。]   陆无祟:……   未曾设想过的道路。   “你看,我回你消息啦。”江淮笑眯眯的,试图用一种笨拙的方式蒙混过关。   往常这个时候,陆无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他了。   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   在江淮耍完小聪明后,陆无祟依旧面无表情,不为所动。   半晌后,陆无祟才缓缓开口,依旧是那一句——   “下去。”   江淮:……   好小气的人,真记仇。   然而,就在江淮伸出手,去拉门把手时,却听见咔嚓一声。   门把手被锁上了。   ……这到底是要他下去,还是要他不下去?   *   江淮最后到底是没下车。   回到陆家后,他直接扑在了床上,感觉好累。   他在心里暗暗地谴责陆无祟的小心眼。   就是没回消息而已,却发了这么大的脾气,上一个让江淮这么捉摸不透的人,还是他的小学同学。   也是这么的小心眼,动不动就发脾气。   可尽管江淮这么想。   也终究是人在屋檐下,他也不想得罪陆无祟,索性这段时间乖一点好了。   他甚至想着,晚上的时候,忍痛不再抱着玩偶睡觉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他等了很长很长时间,都没有等到陆无祟,后来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半夜,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推门进来。   江淮手中没了玩偶,这段时间又习惯手中抱着点东西睡觉,在那一大片阴影投射到床上时,他的手下意识四处乱抓。   这还是陆无祟第一次见他睡得这么不安稳。   卧室里的灯都已经被关上了,外边的月色隐隐透进来,打在了江淮的脸上。   他闭着眼睛,睫毛轻微的颤动。   嘴巴时不时张开一下,偶尔能看见他小小的舌尖,嫣红的颜色似乎还泛着水光。   陆无祟看了片刻,心中的郁气不知不觉消散了大半。   在躺下之后,陆无祟就闭上了双眼。   没多长时间,他的身上一沉,他又猛地睁开眼睛,看见江淮纤细的胳膊搭在了他的胸膛上。   陆无祟:……两米的大床,这都能滚过来。   虽然是主卧,不过当时在挑选家具的时候,因为只有陆无祟一个人住,他挑选的床睡他一个人绰绰有余。   要是睡两个人,也是可以的,也足够翻身。   然而,翻身可以,却架不住有人翻滚。   江淮在抓住东西之后,就不想松开了。   哪怕这个“玩偶”好像有点大,他两只胳膊都抱不过来。   陆无祟叹口气,揉了揉眉心,就在他想把江淮的胳膊给扫下去时,江淮忽然又凑近了一些,嘴中含糊叫着:“囡囡……”   囡囡是谁?   不等陆无祟再想什么,江淮的脸贴了上来——正好贴在了他的颈窝处,呼吸也全洒在他的衣襟里。   陆无祟在刹那间,全身都僵硬住了。   江淮的脸很小,埋在他的颈窝处时,一张脸就全陷了进去,陆无祟甚至能感觉到,他的脸颊的温度是温热的,鼻尖却有点凉。   陆无祟瞬间觉得有点不妙。   正在这时,江淮腿也搭了上来,正好搭在了那比较尴尬的地方。   陆无祟咬着牙:“江淮!”   江淮又在梦中呓语,“齐齐公主……”   陆无祟:……   他忍住了怒气,还有那股突如其来的反应,终于把江淮给弄开,推到了床的另一侧。   *   第二天,江淮起床时,陆无祟不见了。   他以为陆无祟一整晚都没有回来,下楼之后,还想问问,结果发现楼下也没人。   管家看见他下来,笑道:“小江少爷醒了?今天有课吗?”   江淮揉了揉眼睛,“陆无祟……陆先生呢?”   不愧是和陆先生结婚的伴侣。   基本上,敢对着陆无祟直呼其名的人,不是那种犯了事破关破罐子破摔的人,就是陆老夫人。   就连家里的长辈,对着陆无祟都不会太生硬的喊。   管家笑道:“陆先生今天早上应该是有急事,吃完早餐就走了。”   江淮有点没睡醒。   他总觉得身上有点酸疼,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硌到了。听见管家这么说,丝毫没有怀疑,点了点头坐下吃饭。   在他的心中,感觉陆无祟哪怕是生气,也不会生气太久——当然实际上,陆无祟到目前为止,并没有真的生过他的气。   要是真的生气,他现在应该也不会这么好过。   所以他觉得,一夜过去了,陆无祟应该不至于为了躲着他,提前去公司。   江淮吃完饭之后,就去画画了。   生活不易,还要赚钱努力。   *   在晚上陆无祟下班回来的时候,江淮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的反应平常就很迟钝,许多事情在他的面前发生,他往往事后才能反应过来。   可是当陆无祟下班回来直奔书房,晚餐也是在书房里吃,夜里迟迟不回卧室时,江淮再迟钝,也觉察出来了什么。   这次陆无祟,好像是真的生气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更是证实了江淮这个想法。   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两人天天晚上甚至睡在一起,可是愣是一星期都没见上面。   江淮可真是长见识了。   他起先只是觉得陆无祟小气,却没想到他小气到这个程度,简直是令人震惊。   震惊之余,江淮还有点心虚和担忧。   可能他做的确实是有点过了,不然也不会让陆无祟生气这么长时间。   生气对身体又不好,陆无祟天天熬夜那么晚,就为了躲着他,肯定是更不行的。   江淮觉得,好像该给陆无祟认真的道个歉。   这天晚上,江淮在陆无祟回来之后,敲了敲他书房的门。   陆无祟低沉的声音在门内响起,“什么事?”   江淮没有说话。   他怕他一旦说话,陆无祟就不让他进去了。   等了片刻之后,门内门外都没了声音。   江淮原本就犹豫,这下更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咬了咬唇,转身就想走。   与此同时,书房的门朝着他打开了。   江淮与门内的陆无祟四目相对。   他不说话,陆无祟也猜到了是他,在他办公的时候,不管是管家还是保姆,都不允许来敲门。   从来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来打扰他。   陆无祟的表情冷淡——细看却有几分的不自在。   江淮探着头,有点谨慎道:“你在忙吗?”   陆无祟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   看着江淮探寻的目光,陆无祟迟疑着点了点头。   江淮顿时萎靡下来,小声道:“那好吧,你忙。”   见他转身想走,陆无祟顿时道:“等等。”   江淮连忙停住,好奇地看着他,陆无祟喉结滑动了一下,才问:“你想干什么?”   事到临头,人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句道歉的话,反而有点不太好开口了。   江淮有些羞赧地垂下头,嘴里的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来找你道歉……”   陆无祟怔住。   这几天,他对江淮的怒火,其实早就降了下去。   至于为什么不见江淮……   陆无祟的心情比较微妙。   固然江淮有时油盐不进,十分的气人,可是真让江淮低下头认错时,陆无祟又没有多高兴。   甚至可以说,有点不高兴。   可是很奇怪,明明前几天生气的是他,这几天躲着江淮不见面的也是他,如今江淮朝着他低下头,不高兴的也是他。   陆无祟停顿半晌,才缓缓道:“为什么道歉?”   江淮眨着眼睛,反应了一下,才道:“因为我不回你消息,惹你生气了。”   虽然他确实是忘了,可是他是故意不回消息的。   陆无祟在这一瞬间意识到,江淮的性格远没有他想象的骄纵。   明明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人因为这么小的事情,而生气那么多天呢?他生气又不是因为这个……   可是江淮在知道他因为这件事生气后,也没有质疑和不服气,而是找他过来道歉。   很奇怪。   前段时间,他还觉得江淮太像个被宠坏的孩子,可是现在,他又觉得,江淮乖的让他不舒服。   “这件事,你不需要道歉……”陆无祟见江淮终于抬起头来,话音一顿,转身道,“先进来吧。”   江淮眼睛一亮,跟在了他的屁股后面。   他有点雀跃问道:“你不生气了吗?”   陆无祟道:“我原本就没有生气。”   江淮觉得他在骗人。   可是介于刚刚道歉成功,他没有拆穿陆无祟。   再次进来这间书房,江淮依旧感觉到了一种压抑感。   他发现,所有的压抑感都是来源于这间房子紧拉着的窗帘,陆无祟似乎格外喜欢这种房间,不管是在书房里,还是在卧室里,只要是他一个人待着,他就会把窗帘给拉起来。   江淮进来后,陆无祟就坐下开始工作了。   他一时之间没了话说,又有点无所事事,在打量一番后,站起身,拉开了这道窗帘。   窗外是黑天,没有阳光,只有月光。   哪怕再微弱,也是有光。   在江淮去拉窗帘时,陆无祟就抬起了头,看向江淮,他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只静静看着江淮的背影。   从背后看,很难想象,这会是一个二十岁的大学生。   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江淮透过窗户,眺望着远处,他纤薄的背脊隐隐约约透出来,细白的后勃颈时不时随着他脑袋的动作扭动,露出流畅的线条。   陆无祟如同烫到一般,移开了视线。   他掩饰般拿起手边的咖啡喝了口。   就在这时,江淮转过身,朝着他道:“你喝的是什么?”   他的想法很简单,两人虽然和好了,可万一陆无祟还是没消气呢?他套套近乎总是没错。   陆无祟却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江淮上前,对着这杯不明物体犹豫片刻,还是拿起来浅尝了一口。   紧接着,他做惊讶状:“原来是咖啡啊。”   陆无祟:“……”   他盯着被江淮碰过的杯口,缓缓垂眸,深吸了口气。   江淮犹不自知,察觉到苦后,悄悄吐了吐舌头,又把杯子给放了回去。   杯子就在陆无祟的手旁。   他的手微微蜷缩了一下。   江淮找完这个话题之后,又开始绞尽脑汁想新的话题。   比如说,“你最近在看什么书呢?”   然后把书架上的书给抽出来。   在发现他甚至连书名都看不明白之后,又默默放了回去,转而去找下一个话题。   找来找去,这个书房里百分之□□十的东西,都被他给寻摸了个遍。   陆无祟终于放弃了工作,沉声道:“江淮。”   江淮许久没听到他这么叫自己,差点被吓得立正。   陆无祟道:“我还要工作。”   江淮左顾右盼,眼神乱飘,细看的话,能够看出他有几分的无措,像个做了错事被人给训斥的孩子。   陆无祟的语气软了下来,“老老实实坐下来,好不好?”   江淮一顿,思考了片刻,才按照他的意思,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坐了下来。   *   陆无祟这天工作到很晚。   才开始还不太能专心下来,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投入精力进去。   等一抬头时,钟表已经走到了十二点,而江淮……   则在他的不远处睡着了。   陆无祟起身,站到了江淮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的睡颜。   最近,这个场面好像经常出现。   他从一开始,对着睡觉的江淮什么都不想,到如今,脑海中的思绪千头万绪,捋都捋不清楚。   停顿片刻后,他俯身,将沉睡中的江淮给抱了起来。   江淮睡得深沉,哪怕被抱起来,也只是轻哼一声,却没有醒过来。   陆无祟心里的那股烦躁感顿时又起来了。 第28章   如果把陆无祟的感情生活, 和他的事业相比,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   ——乏味可陈。   不过,陆无祟一直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身处他这个位置, 要是格外看重感情,优柔寡断,那才是大忌。   他这样独来独往,反倒是一身轻松。   可是现在,家里住进来个江淮,这一切全都变了个样。   才开始,他把江淮给接过来,只是觉得陆家不缺一口饭,当只小猫小狗养着也就是了。   可是他忘了。   哪怕是小猫小狗, 也会在家里撒欢儿。   *   之后的日子,江淮和陆无祟恢复如常。   江淮很快就把这点小小的不愉快抛之脑后。   但是,他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要让他说哪里不对劲, 他也说不上来。   江淮同朱小艾说起这件事情时, 止不住的困惑。   而朱小艾呢,前段时间听他们吵架的事情, 替江淮骂陆无祟过分, 可眨眼间这两人又和好了。   他听着江淮这么说, 止不住的翻白眼,“好了好了, 你们刚吵完架,肯定是要别扭一段时间的。”   江淮却道:“可是我们就从来都不会这样啊。”   “那能一样吗?”朱小艾啧啧两声,还想再说些什么, 最终是闭上了嘴, 无奈道, “榆木脑袋。”   江淮听见他这么说,也不生气。   腼腆笑了两声。   “行了,他前段时间那么对你,你也一点也不记仇,”朱小艾又道,“改天被人给欺负死,恐怕你都不知道呢。”   江淮道:“他欺负我,我就跑了。”   朱小艾想起什么,凑近他道:“最近他生着气,那什么的时候是不是挺凶的。”   平时的时候,朱小艾肯定不会在江淮面前这么放肆。   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以为江淮在那方面是通了事的,也没了带坏小孩的心理负担。   哪成想,江淮疑惑道:“那什么什么?”   “哎呦,”朱小艾都服了,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就是床上啊。”   江淮这下子理解了,只不过他理解的东西,和朱小艾说的,有些差距。   他摇摇头,“不凶啊。”   想了想,又道:“不过就是最近来床上睡觉的时候没以前多了。”   朱小艾原本没觉得有什么。   现下一听,又开始担心两人的感情是否真的出了问题。   他可还没忘记,当时陆无祟究竟有多么“强悍”,直接把江淮的身上都给弄青了。   别是腻了吧?   他不担心别的,就怕陆无祟腻了之后,江淮在陆家的日子不好过。   怀着这样的担忧,朱小艾拽住江淮的胳膊,皱眉道:“要不,你还是试探试探?”   江淮疑惑,“该怎么试探?”   朱小艾怀疑,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给气死。   他想了想,再次凑到他的耳朵边,和他说了几句话。   江淮懵懂地看着他。   *   不过江淮最终是没能用上朱小艾的方法。   因为他们学校开始组织春游写生了。   他们学校一年里会组织好几次写生,时间都不太确定,每次都是学校的领导看着景色好,就大手一挥,宣布老师带着学生去写生。   写生在他们学校还挺重要的,因为老师会给他们评分数,这些分数,最后也会对他们的期末分数有影响。   也因此,很少有学生在这个时候请假。   除非自己的期末成绩不想要了。   学生也分喜欢和不喜欢写生的,不喜欢的人则是因为新鲜劲过去,每年都要来上这么几遭,早就厌烦了。   而喜欢的人,譬如江淮,怎么也不会厌烦。   用朱小艾的话来说,只要是能让他出门画画,哪怕是面前有千军万马挡着,江淮也会从这千军万马中闯出去。   这样的情况下,他和陆无祟的事情,自然就被他给抛之脑后,再也想不起来。   恰巧的是,在江淮走之前,陆无祟公司里有事,在公司里住了一晚。   江淮在走的时候,也没来得及和陆无祟说一声。   *   这次去的,是在他们邻边的一个小城市。   学校给安排的大巴车,江淮和朱小艾坐在一起,听老师在前排唠叨。   “我一直觉得,小城市才是最浪漫,大城市反而没有小城市的味道,多少的名人名家,在写爱情故事的时候,把场景安排在了小城市。”   学生们也都点头附和。   这时,老师看向大巴车的后排,忽然问:“你说呢江淮?”   江淮如梦初醒,“啊”了一声。   老师并没有因为他这样而生气,还笑了笑,“没事。”   江淮这才继续往窗外看。   这个时节,正好是桃花盛开,满世界漂浮着粉色花瓣的时候。   他们所在的大城市,路边根本没栽种桃花树。   也因此,他们连桃花盛开了都不知道。   江淮激动到一连拍了好几张照片,然后发在了朋友圈里。   发完之后,他就关上了手机,拿出来画具。   车上摇晃的厉害,作画是不太可能,所以他只打了个雏形,然后痴迷的看着眼前的场景。   这时,有道声音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老师夸他一句天才,他就飘到了现在,还在车上画画,谁都知道车上抖,也不知道他能画出来一堆什么鬼东西。”   听声音有点耳熟。   江淮一向不怎么记无关紧要的人,而且还不能确定这人是不是说的他。   因此他当成耳旁风,不为所动。   这时,一直倚在他肩膀上的朱小艾抬起头,掀开了脸上的帽子,声音不大不小,“这还没到夏天呢,怎么就有苍蝇了?聒噪的令人烦。”   方才说话的人立刻噤声。   江淮压低声音,好奇问他:“你觉得有苍蝇吗?可是我怎么没听到呢?”   朱小艾“啧”一声,差点没忍住把帽子盖在他的脸上。   江淮平时反应迟钝,可是在画画上有极高的天分,许多的老师都喜欢他。   这样的人,一向是被人瞄准嫉妒和欺负的对象。   也就是他身边有个强横的朱小艾,才一直没觉得班级里怎么样。   他重新依靠在江淮的肩上,咬牙道:“你当好你的枕头就得了,其他事情别管。”   江淮“哦”了一声。   车子以极快的速度向前驶去,估计再过半个小时,他们就能到达目的地了。   就在这时,江淮感觉手机震了一下。   等打开的时候发现,是微信上的提醒。   给他发消息的人是陆无祟。   这段时间,陆无祟主动接触他的时候少之又少,两人的聊天框里,还停留在上次他对着江淮说,要重新修改他们的协议。   江淮有些意外。   陆无祟问他:[今晚有事,依旧不回去,让管家做一个人的饭就好。]   江淮愣了一下。   管家还没告诉他,自己已经不在陆家的消息吗? 第29章   江淮犹豫着要不要告诉陆无祟。   他斟酌再三:[其实有一件事情很巧。]   [我也不在家。]   陆无祟:……   他可能是在调节怒火, 隔了很久,才重新回复道:[协议上不是说过,不许晚归吗?]   面对着文字, 江淮的反应会比平常快一点。   他打字道:[可是明明你都可以不回家啊,为什么只要求我呢?]   他想起来个词,发给陆无祟正合适:[你好双标啊。]   陆无祟好像是哽住了,这次很久很久才给他回复消息:[江恬恬。]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他的咬牙切齿。   江淮恼怒他又叫这个名字,轻哼一声,找出来了个“关门谢客”的表情包,发给了陆无祟,意思是拒绝交流。   然后, 他直接关闭了手机。   倚在他肩膀上的朱小艾:……打情骂俏的狗情侣。   而被他噎了一下的陆无祟,在江淮拒绝交流之前才想起来,竟然没问他去了哪里, 更没警告他早点回家。   显然, 他再发什么消息,江淮都不一定能收到了。   随着手机不断的震动, 江淮渐渐无视了新消息提醒。   既然已经解释完了, 江淮眨眼间就把这件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   主要是他们到了目的地, 好玩的东西瞬间多了起来。   下了车,映入眼帘的, 是风景如画的小巷。   这个小巷,看上去像是藏了很久的岁月,有点类似□□十年代, 那时候还没被高楼大厦给淹没的胡同。   小巷旁边, 靠着一条蜿蜒的河流。   偶尔有身着现代装的人从桥上走过时, 总能引起一些时光倒错之感。   他们前边,是这次带着他们出来的老师。   老师引领着他们,嘴里介绍道:“这个地方还挺出名的,是很早之前的一批建筑了,当年创建新城市时,险些将这里给拆了,结果因为开发商的一些问题,最终是没拆成,也把这漂亮的小巷给保留了下来。”   走到几处新发芽的柳树旁时,老师又道:“幸亏现在是淡季,不然游客就能把我们给淹了。”   江淮眼睛都不愿意眨。   方才还有不少的同学在交头接耳,此刻也安静了下来。   然而,不管是什么时候,总是那么几个不服管的,喜欢特立独行。   老师还没介绍完,有个黄色头发的男生就抱臂不屑道:“还以为能是什么好地方,怎么又这么偏僻。”   他旁边的人也附和,“对啊,前两年学校给分配的位置就很偏,今年怎么还是这样?”   “我感觉我画画不好的原因找到了哈哈。”   老师的脸上顿时闪过几分不悦。   他沉声道:“自己技术不行,就不要把原因归结于其他,怎么每次出来,江淮都能画那么好看,你们就不行?“   可是老师不知道的是。   他的这句话,更是令那几个人不服气起来。   那几个人,正好在车上冲着江淮阴阳怪气的几个。   江淮哪怕是再笨,此刻也感觉到了些许的敌意——他有种小动物的本能,可能有时对方的话还没说完,他就能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   现在对方对他只是有敌意,还没到威胁他安全的地步。   因此,在车上时,江淮没有及时反应过来。   他微微一顿,“顶撞老师,是要被扣学分的。”   黄毛还以为他是个草包,没想到竟然回嘴,立刻道:“你说什么?”   江淮补充道:“按照校规的规定,顶撞老师,要被扣学分,记过处分。”   黄毛顿时就要站到他的面前来。   老师慌忙拦住,厉声道:“好了!他说也没错,你意见还挺大啊!”   面对着老师,黄毛咬牙收敛了几分。   他不善地看着江淮,嗤笑道:“你行啊。”   老师道:“如果你再敢当着我的面为难同学,我马上就给你记过处分。”   黄毛一听,脸色变了变。   刚刚他也不过是发上几句牢骚,根本没想闹起来。   只不过平时一直闷不吭声的江淮忽然回击,他才起了怒火。   听见老师这么说,他顿时蔫了一些,愤愤然道:“谁稀罕打你。”   江淮默默地看着他。   黄毛知道老师偏心他,所以被这么看着时,只能咬了咬牙,不再和他对视。   朱小艾把胳膊搭在江淮肩上,低语道:“你行啊,本事不小嘛。”   江淮道:“不是我的本事,是老师。”   “行行行,”朱小艾道,“我还一直觉得你不会吵架呢,没想到你和人理论起来,条理比我清晰多了。”   江淮疑惑,“这叫吵架?”   “不然呢?”   “那你平时都是怎么吵的?”   “就……问候一下他的母亲之类的。”   “……那确实是有些神志不清。”   朱小艾听到他这么说,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等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后,直接给气笑了,“操”了一声。   这么个大宝贝,还真是便宜了陆总。   *   陆无祟到家之后,才明白江淮所谓的“不在家”是什么意思。   管家告诉他,江淮要外出好几天才回来。   陆无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感觉全身的血压都升高了,又听到江淮是跟着学校走的,血压才慢慢降下去点。   他语气不是很好,“他说要走,你什么都没打听清楚,就直接放人了?”   管家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往常陆无祟生气,大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情,怒火轮不到他来挨。   生活上,能让陆无祟不顺心的,都已经被他给解决了。   可是终究是有不能被解决的问题。   现在,江淮就是那个“问题”。   陆无祟越生气,表现的就越是平静,越是平静,管家身上的冷汗就越多。   在坐了几分钟后,他道:“给江淮的学校打电话。”   管家差点没听懂,傻了一下,“什么?”   “给江淮的学校打电话,”陆无祟的食指在桌面上叩击,“问问学校,他们学校的学生去哪里采风了,具体要几天,什么时候回来——全都要问清楚!”   管家心道,之前小江少爷在家时,陆无祟的脾气已经缓和了很多。   甚至在小江少爷住进来后,就没见过他发火。   如今小江少爷一走,陆无祟瞬间就像是失去了安抚巾,周身就写着“烦躁”两个字。   管家收敛了自己的神思,连忙去打电话了。   *   而远在另一座城市的江淮,日子却是好过的很。   白天的时候,他给老师帮了忙,老师很感谢他,在下午拿了一堆的火锅材料,叫上了朱小艾一起来吃。   朱小艾和老师在一边布菜。   江淮无所事事,喝了口桌子上的饮料,整个人美滋滋。 第30章   江淮腮帮都鼓了起来, 像只在颊边藏食物的仓鼠。   朱小艾和老师根本追不上他夹菜的速度。   老师差点没笑起来,忍住了道:“江淮,没有人和你抢, 慢点吃。”   江淮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想想距离他上一次吃火锅,感觉就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长。   在陆家的时候,别说是火锅了,所有不健康的吃食,都不会出现在餐桌上。   江淮可算是逮到机会狠吃了。   老师放下筷子,笑道:“看来我这顿火锅算是请对了。”   江淮含糊不清地道了个谢。   老师年近三十,戴了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不像是个艺术老师, 有点像语文老师。   看上去就特别有文化的那种。   不过,刚才他骂学生时,能看出来, 他的好脾气也有限。   但是在对上江淮时, 他的耐心就大大增高了。   在看见江淮把蘸料给吃到鼻子上时,甚至还给江淮递了张纸, 丝毫没有老师的架子。   *   与此同时, 江淮的学校回给管家的话是:班级太多, 很多班级去的地方都不一样,他们也不太清楚。   要是能提供具体班级的话还好。   问题是, 他们也不知道江淮是哪个班的。   陆无祟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心中的那股无名火愈演愈烈,几乎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   人在家的时候, 他不愿意见。   人走了, 他烦躁的情绪不仅没有减少, 甚至更加浓重。   这让他想发上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火。   他的声音阴沉,“查。”   尽管管家很想说,他的工作不包含这个。   可是想起他前边被解雇的几任,还是把这话给憋了回去。   在管家想走时,陆无祟忽然又道:“等等。”   管家顿住。   陆无祟把手机打开,翻到了江淮的朋友圈,点开他最新发布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好像有地标,你两边都先查着点,最好能尽快找到人。”   管家应了一声。   他心里其实挺想吐槽的。   小江少爷是去采风了,又不是离家出走或者被人给绑走了。   陆总这兴师动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那陆总,找到小江少爷之后呢?”管家问,“需要把他给带回来吗?”   陆无祟顿住。   管家眼见着他的神色几次变化,眼中的情绪也逐渐沉了下去。   他冷声道:“让你查你就查,其余的不要多问。”   管家连忙道:“是。”   在他走后,陆无祟又在原地坐了一阵。   他的时间不能总耗在一件事情上。   看着管家的背影,扶住胀痛不已的头,起身去工作了。   *   吃过一次火锅之后,江淮还以为是难得的放纵。   没想到,第二天,老师又提着火锅材料,过来找江淮。   江淮吃人家太多的东西,也会觉得不太好意思。   见他推脱,老师扶了扶眼镜,斯文的脸上挂着笑容,“是我想吃,又不想自己一个人吃,才过来找你的,你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   江淮想了想,道:“那我也给老师回一点礼吧。”   老师道:“那你可真是要吓死我了,学校不准老师收礼,要是查到可是要被罚的,你想害老师吗?”   江淮摸了摸鼻子,讪讪一笑。   不过,话虽如此,真让他心安理得的享受老师带来的东西,也有点不太可能。   坐下吃完火锅后,江淮送走了老师,想着要给老师一个礼物。   他知道学校不让送的礼是什么。   他不送那些就是了。   小巷的夜景也是十分的美丽,他打算给老师画一幅画。   当然,他在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   完全忘记了,他的一幅画价值多少钱。   可是没想到的是,在快入夜的情况下,先前在课堂上为难他的那个黄毛,也在街上。   江淮抱着画架,还没等坐下,就看见了他。   双方互相对视了一眼,黄毛原本悠闲的姿势,慢慢紧绷起来。   他咬着牙:“你还敢出门?”   “我为什么不敢出门?”江淮缓缓地直起身,把画架给收了起来。   黄毛朝他靠近,“你说为什么?我当你是个傻子,没想到你……”   话音未落。   ——江淮转身就走。   然而,还是晚了一些。   黄毛看见他之后,立刻扬声道:“妈的,冤家路窄,站住!”   江淮能听他的才怪。   不止是黄毛,黄毛身边的两个跟班也发动了,三个人一起追着窜的比兔子还快的江淮,嘴里喊着:“今天没老师保你,我看你还能往哪里跑。”   江淮能跑的地方可多了,小巷错综复杂,要甩掉一些人再容易不过。   可他不认识路,甩掉人的同时,把自己也给绕晕了。   江淮从来没有喘的这么厉害的时候。   就算是体育课期末测试一千米,他都没这么累过。   手中的画架在不经意间就落在了地上,江淮靠着墙喘了一会儿,才捡起来继续往前走。   他望着眼前的路,一时有些茫然。   也不知是走到了哪里。   江淮再抬起头时,眼前的景致总是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这些小巷都大差不差,陌生是因为他知道这不是一开始的地方了。   最后他实在是走不动了,干脆寻了个地方坐下来。   索性现在不是深冬,在外边待上一夜也冻不死人,风吹过时,还能带起漫天的桃花。   江淮茫然地坐在桥边的石墩上。   这个巷子年岁比较久远,在这里住着的人也都上了年纪,很早就歇息了,半天看不见一个人影。   就在这时,江淮听见了轿车发送机的声音。   他以为是错觉,扭过头去时,就看见了一辆商务车,停在了桥边。   紧接着,车上下来了一个人,给另外的一边开车门。   一只修长的腿从车里迈了下来,紧接着,露出了他的上半身和脸。   江淮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陆无祟,怀疑自己是不是睡着了做梦呢。   陆无祟下车之后,也一眼看见了江淮。   他面色如常,慢慢往江淮的方向走去,同时,车里又下来了几个人,看样子也是什么老板。   江淮从石墩上站起来,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谈笔生意。”陆无祟面色淡然。   他身后的几个老板已经跟了上来,对陆无祟笑得很客气,“这位是……”   江淮脸上的汗水已经干了,双颊的浮红还没消下去,脸色比这纷飞的花瓣还要艳丽几分。   所有人的目光,都忍不住往他的身上打量。   此时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寒颤。   陆无祟忽然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肩膀,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这位是我的爱人。”   他说得轻描淡写。   在场的人却全都懵了。 第31章   在场的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连忙道:“没想到陆总这么年轻就结婚, 爱人也是……也是……”   这他妈要怎么说?   要是个女人,他们好歹能夸上一句“漂亮”,但换成男人……   有人眼尖,看见了江淮的画架。   紧接着道:“陆总的爱人真是才华横溢啊,看上去是个画家?”   江淮的思绪还停留在陆无祟的那句“爱人”上。   为什么陆无祟要这么称呼他?   可是似乎又没什么毛病。   陆无祟揽紧了他的肩膀,思考了片刻后,把江淮手中的画架给接了过来。   哪里想到,江淮哪怕是在怔愣之中,也没忘记护着他的画架。   见到陆无祟伸手, 他条件反射后缩了一下。   陆无祟的手僵在半空。   这是……小夫夫闹别扭了?   旁边老板们的脸色变得既尴尬又微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见了八卦的光芒。   江淮在躲完之后, 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   他往其他人的脸上看了一眼, 小声冲陆无祟道:“要演戏吗?”   虽然说,他们两个的协议上没有这一条规定。   但是在之前的订婚宴上, 陆无祟在长辈的面前也会有意无意和他表现的亲近点。   陆无祟听见他这么说, 心中闪过几分不悦。   这种情绪来的太突然, 他强行压制了下去,反问江淮, “你觉得呢?”   江淮也没回答他觉得不觉得。   他只是默默地把画架递给了陆无祟。   陆无祟:“……”   这小傻子恼人的时候是真恼。   但也着实令人生不起来气。   *   江淮跨住陆无祟的胳膊,一路上都比较的乖巧。   直到他被领到了酒店里。   小巷虽然复古,但并不是真的古董, 江淮和他的同学也是住在这里的宾馆里。   可是……   江淮瞧着前边几个人的背影, 对着陆无祟悄声道:“我还得回自己住的地方呢。”   陆无祟表情看不出来情绪, “是吗?”   江淮想起来他还没给老师画完画呢。   于是点了点头。   “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陆无祟语气淡定,“我又不会欺负你。”   江淮想起什么,轻哼一声,“那可不一定。”   前边的老板:……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刚刚还觉得这对夫夫闹别扭了。   现在一看,感情明明好的很。   他们其中,也有很早之前和陆无祟合作过的——要不是听见了陆无祟今天的这话,还以为陆无祟性冷淡呢。   因为在此之前,陆无祟从来没有出过任何的桃色新闻。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听陆无祟介绍江淮时,这么的惊讶。   到了房间之后,有人给他们介绍了下酒店的构造。   介绍完,这人就走了,剩下了陆无祟和江淮。   旁边没了人,江淮立刻放下了身上的担子,感觉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演戏可真困难。   他松开了挎住陆无祟胳膊的手,伸出去够他的画架。   没想到,陆无祟的手往后一缩,他的手就落了空。   江淮疑惑地抬眸看他。   陆无祟表情很淡,“你出门之前,是不是应该和我商量一下?”   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江淮觉得很无辜,嘟囔道:“我们学校隔几个月就要组织这个活动啊……”   他生怕陆无祟再继续下去,赶紧转移话题,略过陆无祟朝房间里走,“这个房间好大啊。”   紧接着,在即将与陆无祟擦肩而过时,忽然伸出手,就要把自己的画架给抢过来!   陆无祟还真让他打了个猝不及防。   可是他也及时反应了过来,手臂用力,用单手对抗着江淮的双手。   陆无祟给气笑了。   这大概是他重新见到江淮之后,做的第一个表情。   江淮几乎是在立刻感觉到了不妙,连忙松开手,这次是真的往房间里走,边走边用一种假装轻松的语气道:“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嘛……”   陆无祟在原地站了片刻。   没人知道,他内心正在翻江倒海,一部分是对江淮的怒火,还有一部分……是他自己也分辨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耳畔,有血流奔涌的声音。   片刻后,江淮听见自己身后的门合上的声音。   他住了嘴,偷偷往身后瞥。   与此同时,陆无祟的手从他的身后伸了过来,忽然掐住了他的下巴,把他转过去。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江淮咽了咽口水,本能的察觉到了危险,下意识就想道歉,“我也不是故意要和你抢的,谁让你不给我。”   陆无祟牢牢地盯着他,“我说的是这件事吗?”   “出来不说也就算了,为什么不回消息?”   陆无祟的眸光深沉。   他的指尖,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用力,直接把江淮的下巴给摁住道指痕,江淮察觉到痛,眼眶微微红起来。   “你真是……”   陆无祟呼吸沉重了几分,却还是不愿意松开手。   真是什么?   真是不服管,不像话,根本就不是听话的小孩。   可是这些话,哽在陆无祟的喉咙中始终说不出来,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淮的嘴唇,几乎要控制不住摸上去。   在江淮快哭出来时,他方才如梦初醒,仓促松开了江淮下巴的手。   如他所料,江淮的下巴立刻有了指痕。   江淮捂住脸,声音带了几分哭意和困惑,“你干嘛?”   陆无祟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次,才把那种暴虐的欲.望给压下去。   他把画架扔给了江淮,直接略过他,开始扯领带。   江淮却不依不饶起来,揉着自己的下巴,带着哭腔道:“你要给我道歉。”   陆无祟压下指尖的战栗,背对着他,没有说话。   “你说你不欺负我,”江淮有理有据,“可是你把我给弄疼了。”   “我也给你道过歉……”   陆无祟闭上眼睛,深吸口气打断他,“对不起。”   江淮的话戛然而止。   他下巴,泪意收起来几分,郑重道:“没关系,下次不要这样了。”   陆无祟:“……”   他因为江淮这傻乎乎的行为,血压渐渐恢复了正常。   甚至有点想笑。   ——真是疯了。   终于扯掉领带,转过身去时,江淮正专心致志地打开画架。   陆无祟看见他原本莹白的下巴上,片刻的功夫已经肿起来红痕,后知后觉出几分的悔意。   江淮丝毫不知,自己刚刚从危险的边缘徘徊了一遭。   他的人生就是这么单纯,也从来不会记仇。   哪怕是做错了事情,道个歉就能解决全部。   要是没有人打搅他,他能一直傻乐下去,比任何人都开心。   *   江淮把送给老师的画给画完之后才上床。   旁边的陆无祟似乎已经睡着了,江淮也没在意,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中,他迷迷糊糊好像靠在了堵墙上,手底下硬邦邦的,往上摸一摸,才能摸到柔软的部分。   “墙”似乎叹了口气。   江淮才不管它叹不叹气,在察觉到舒服后,直接整个人都挂了上去。   这下,“墙”更硬了。   江淮觉得硌得慌,很快就对“墙”失去了兴趣,转过身想换个姿势睡时,“墙”忽地伸出手,揽着他的腰把他给摁了回去。   他挣扎了几下,在发现挣脱不掉,干脆放弃了挣扎。   *   第二天江淮醒过来时,浑身酸痛,像是被人给揍了一顿。   尤其是他的腰。   掀开衣服后,他还发现,自己腰间青了一小片,就像是被人给握过,刚好能放下一个成年人的手。   江淮疑惑极了,但因为找不到答案,所以又把衣服给放下,忘记了这件事情。   他的早餐,是被陆无祟给带过来的。   这个酒店的菜特别好吃,直接把江淮给哄的心花怒放,吃的肚子都鼓起来,还巴巴的冲陆无祟道谢。   陆无祟听见他说谢谢,脸上的表情很是微妙。   不过他没了昨天的喜怒无常,整个人都正常不少,甚至冲着江淮意味不明道,“你觉得好吃是最好不过的。”   江淮吃完之后,擦了擦嘴,“我们该集合了,我该回去啦。”   陆无祟同他一起站起来,面色如常,“我送你。”   江淮原本想推辞的,可是昨天他就是因为迷了路才撞上陆无祟。   肯定不能指望他忽然间不迷路了。   就这样,他上了陆无祟的车,被司机送到了他们居住的民宿里。   江淮起先没觉得有什么。   等下车的时候,才恍然想起来——司机怎么会认识他们住的民宿的路?   可是没等他问,陆无祟已经先他一步,站在了民宿的门口。   江淮知道时间不早了,马上就要到他们集合的时间,想挥别陆无祟,“我先进去……”   “等等,”陆无祟打断他,“我刚好也有点事,和你一起进去吧。”   江淮觉得挺困惑。   正在这时,民宿里出来了一行人。   江淮在看见来者是谁后,瞳孔微微缩紧,下意识想藏在陆无祟的身后,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对方看见了他。   黄毛脸上有一处淤青,看见江淮后,直接爆了粗口,“操,你还敢回来!”   陆无祟眉头一皱。   黄毛上前,江淮立刻像是只兔子窜开,口中道:“要集合的话,我当然要回来啦。”   黄毛血压飙升,“老子今天不弄死你,老子就不去上课了!”   陆无祟不动声色地挡在了江淮前面,阴沉沉的目光扫过黄毛,声音能结冰,“你想干什么?”   黄毛被他的眼神一扫,顿时打怵,口中却还是嘴硬,“你谁啊你?”   陆无祟没有说话。   黄毛的语气渐渐虚弱下来,“这小子惹了我还跑,我教训教训他怎么了?现在大街上都没人多管闲事,你干什么?”   “是吗?”陆无祟轻轻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他是在笑着,却比刚刚更渗人了几分。 第32章   黄毛似乎也被吓到了, 结结巴巴道:“不、不然呢?”   陆无祟似乎是觉得同这样的人废话没什么意思,干脆挽了挽袖口。   黄毛以为他要动手,立刻后退了两步, 满脸戒备的看着他。   这时,车上的司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下了车。   看见司机之后,黄毛的腿立刻就软了下来。   没别的,就是这个司机膀大腰圆,瞧面相就知道不是个善茬。   陆无祟虽然威压迫人,但长相好歹有几分的斯文。   当然,这是因为黄毛不认识陆无祟的缘故。   认识陆无祟的人,可不会觉得一个司机比他还可怕。   司机在陆无祟的身边站定,叫了一声:“陆总。”   黄毛这才惊觉, 他好像是惹上了不能惹的人。   这个年纪的青年,已经见识过部分社会的上深浅,知道这世界上有些人是不能惹的。   他们没有十几岁的小孩那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他的态度几乎是立刻就软化了下来, “我又没找你的事, 我找的是江淮。”   “是吗?”陆无祟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把手搭在了江淮的肩膀上,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不如你跟我讲讲, 江淮是怎么惹到了你,又在你这里闯了什么祸, 我听满意了,就放过你,好不好?”   黄毛懵了。   他才出来的时候, 见江淮和这个人走的挺远, 以为他们不认识, 觉得这个人是见义勇为。   现在才惊觉,原来这两人是认识的,而且关系匪浅。   他又哪里能讲得出来江淮是怎么惹得他?   明明是他一直在找江淮的茬。   黄毛黔驴技穷,咬着牙道:“江淮,咱们两个的事,咱们两个解决,你叫人来就不太厚道了吧?”   江淮缩在陆无祟的身边,闻言探出个头,“可是你昨天还和两个人一起追我。”   陆无祟眸光一寒。   怪不得昨天晚上见到江淮时,他自己一个人坐在桥头上,脸上也有浮红。   这小傻子估计是被追迷路了。   或者说不敢回来这里。   要不是他昨天到达这边,江淮自己一个人……   就在这时,宾馆门口出来个人,戴了副金丝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脸上的神情十分焦急。   在看见门口江淮时,眼睛顿时一亮,看见黄毛又紧接着皱眉,喊了一声:“陈大言!你又想干什么?“   陈大言是黄毛的名字。   眼看老师也出来了,黄毛彻底慌了,攥紧拳头,不甘道:“我什么也没干!”   老师走到了江淮的面前,有点急切道:“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消息?”   陆无祟挑了挑眉。   看来不止是他收不到江淮的回复。   江淮在不回消息这方面,还真是一视同仁。   只不过,这个老师的语气,令陆无祟眯了眯眼。   “啊,”江淮这才想起来什么,“因为我没拿手机,对不起……”   老师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不用给我道歉,你该给自己道歉才是,万一出了点什么事情呢?”   江淮在老师面前一向乖巧,从不顶嘴。   闻言也是点头。   陆无祟不咸不淡地看向他。   心里想着的却是:平常在他面前的时候,也不见这人这么乖。   顶嘴更是家常便饭。   这个想法,令陆无祟有些不悦。   江淮感觉到揽住他肩膀的手紧了一下,连忙道:“你不许再弄疼我了!”   老师问:“这位是?”   江淮还没张嘴,旁边的陆无祟已经先他一步道:“老师好,我是江淮的丈夫。”   他的语气云淡风轻,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是什么惊人的话。   而且随着这样介绍的次数越多,他说出来的越来越熟练。   没错,他们本来就是结了婚的。   这么和人介绍,才是正确的。   老师整个人都僵住,过了半晌,才发出声音来,卡顿道:“江、江淮,你结婚了?”   江淮没觉得结婚这件事怎么了,特别淡定的点头,“嗯,是的。”   陆无祟的心情一下子又沉下来。   这小傻子根本不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也就代表着他不在乎。   可是见这个老师震惊到说不出话的表情,陆无祟那点冒了头的不悦又缩了回去。   陆无祟的视线瞥向老师身后的黄毛,淡淡道:“老师应该了解我们家小孩和这位……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他漫不经心的语气,令黄毛快控制不住发抖的欲.望。   *   处理黄毛时,陆无祟在其中出了不少力。   原本老师不想滥用职权,觉得给黄毛的处分太过。   结果陆无祟三言两语,就把所有人都绕了进去。   等反应过来时,黄毛的罪都定完了。   他被安了个处分,课上的平时成绩也会被扣除不少——基本可以说是被扣到没有了。   除非他期末考试每科到九十分以上,否则肯定要挂个满堂彩。   但根据他以往的成绩推测,估计悬。   不止是江淮,谁都没有想到是这个结果。   不过江淮并没有替黄毛求情的意思。   他的欺负是真的,嫉妒是真的,出言不逊也是真的,最重要的是,他至始至终,都没给江淮道过歉。   黄毛已经大慌特慌,几乎要哭出来了……   不止是处分,因为他们要集合上课,现在屋子里聚集了他们全班的同学,十几双眼睛都盯着他。   就连平时和他玩的比较开的人,也时不时窃窃私语两句。   黄毛想死的心都有了。   陆无祟从一开始到现在,一根手指头都没动过他,甚至都没和他起过口头上的冲突。   他就在那里坐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刀刀见血。   这人知道学生哪里痛,就专往那个痛处踩。   他做生意的时候,也一向喜欢如此。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的人会畏惧他,不到绝境根本不敢招惹他。   黄毛已经彻底怕了,就连屋子里的学生,也都感觉到了他的厉害,彼时对视,噤若寒蝉。   比平时老师上课还安静。   得到了勉强算是满意的结果后,陆无祟道:“打扰到你们上课了,真是不好意思。”   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影子。   见他要走,江淮跟他到门口,恳切道:“谢谢。”   陆无祟原本都打算走了,听见这声谢谢,转过身去,当着江淮一屋子同学的面,弹了弹江淮的……脸蛋。   他用他骨节分明、修长的手指,干这种事情时。   有种很强的违和感。   陆无祟道:“你跟我说什么谢谢?”   不知是谁,率先吸了口冷气。   然后,一屋子的人,都小声的抽起气来,就连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的朱小艾,也有点没遭住。   江淮:……感到奇怪。 第33章   江淮捂住脸, 瞪圆了眼睛,又有点生气了,“我脸上的伤还没好呢!”   确实。   昨天陆无祟用的力气太大, 他下巴不止没有好,甚至已经开始泛青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这句话,直接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他的脸上。   ……还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陆无祟收回手,脸上的神情没有方才处理黄毛时那么冷硬,细看甚至还有几分的不自在。   他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多余。   然而,做都做了,他把那点不自在掩盖起来,镇定道:“走了。”   这次是真的走了。   上车时, 司机已经等候了许久。   陆无祟坐上去后,开始闭目眼神。   司机往后瞥了一眼,或许是陆无祟待在江淮身边时的温和, 稍微冲淡了他身上的威压。   他竟然开口问:“陆先生昨夜没睡好?”   话一出口, 心里又有些忐忑。   这话是不是有点越界了?像是打探陆先生的私生活?   昨天他和自己的伴侣过夜,还能是因为什么才没睡好的?傻子都能猜出来。   而陆无祟竟然也没生气, 罕见地笑了一笑, 姿态闲适, “开好你的车。”   这两天,陆无祟就没过这么放松的时候。   司机连忙把视线从倒视镜收回来, 紧紧闭上了嘴巴。   *   等陆无祟一走,朱小艾就凑了上来。   身后的同学尽管想凑热闹,可终归是和江淮不熟悉, 只竖起耳朵听, 没凑上来。   朱小艾问:“可以啊你, 听说你昨天晚上夜不归宿,和你老公过去了吧?”   江淮还思考了一下他话里的意思。   然后才点头。   “原本我还挺害怕你被欺负的,”朱小艾掐了一下他的脸,“但是今天见到你老公这么帅,就算是被欺负我……话说,你这下巴,还真的挺……”   挺涩/情的。   江淮拽下来他的手,抿唇道:“痛。”   “果真是小别胜新婚,”朱小艾神情都恍惚了,“我那天教给你的方法,你是用了吗?”   不然怎么这么激烈?   江淮却摇了摇头。   朱小艾更加震惊,“没用都成这样了?那要是用了得什么样?”   江淮:……   他有时候,真的是听不懂朱小艾在说些什么。   一旁的老师面色复杂,对着一屋子的人,叹了口气,“行了,今天的事情谁都不许往外传,出去集合吧。”   今天上课,没了人来找江淮的茬,上的顺利无比。   只不过,江淮一直没能找到机会,把画送给老师。   他自己画画也比较入迷,等回过神来时,同学都散去了,只有朱小艾还陪着他画画。   等过去半个小时,两人才收工回住处。   回去之后,江淮想起来把画给老师送过去,结果等他去敲老师房门时,迟迟没人来给他开。   敲了一会儿后,住在旁边的同学打开了门,“你找谢老师吗?谢老师刚刚出去吃饭了,应该不在。”   江淮:……吃饭为什么不叫上他。   画再送不出去,就过了今天了。   小强迫症如是想着。   *   晚上江淮刚想洗澡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他好奇地坐起来,透过猫眼一看,发现是陆无祟,他不止人来了,还推了个小行李箱,姿态闲适地站在门口。   这下江淮有点懵了,犹豫片刻,才把门给打开。   陆无祟不是要工作吗?   江淮困惑道:“你怎么又来啦?”   陆无祟的脸沉了一下,“不欢迎我?”   “那倒是也没有……”江淮把他往屋子里引,“进来吧。”   陆无祟神情自若地进去了。   这段时间,两人总算没白住在一起。   要是换成之前,江淮让他进屋,还得犹豫再三,但是现在,根本没怎么犹豫。   进去之后,陆无祟首先看见了房间最中央的画。   画中,是他们昨天住的酒店的窗户外。   陆无祟记得,在窗外,有一株和其他树都不太一样的,粗壮了两倍的桃花。   明明昨天在他眼中还分外普通的景色。   落在这幅画上,却有了不同的韵味。桃树被江淮刻意放大,磅礴茂盛,和这株桃树相比的一切事物,都被衬托的渺小起来。   那种旺盛的、盘根交错的感觉,几乎要从这副画中溢出来。   陆无祟整个人都是一愣,抑制不住的往江淮身上看,“这是……课堂作业?”   “不是不是,”江淮连忙把画给盖起来,才道:“这个要送人……”   所以最好还是让收礼的人看到吧。   送给谁的?   画的是他们昨天住的地方,还能给谁?   明明送给他的东西,还要遮上。   陆无祟不懂,这小傻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按捺下心中的不平静。   他边往里走,江淮又问:“你为什么要拿行李箱?”   陆无祟施施然把行李箱给放下,“昨天住的酒店被人给退了,我来找你投靠。”   江淮点了点头,嘴中说出的话却没有多柔和,直戳要害,“可是,你又不是没有地方住啊。”   如果没人给陆无祟订酒店。   他自己也有很多钱可以去定吧?   陆无祟:“……”   江淮的脑子,说灵光也不灵光,说不灵光也灵光,真是个玄学。   “我就想睡在你的床上,”陆无祟沉着脸笑了一下,“不行吗?”   江淮:“……”   他也没说不行,干什么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他。   “好吧,”江海顿了一下,观察陆无祟的表情,好奇道,“你又生气了吗?”   “为什么说‘又’?”陆无祟问,“我难道经常生气吗?”   江淮反问:“你不是吗?”   陆无祟咬牙:“江恬恬!”   好了,这下确实是生气了。   江淮摸了摸鼻子,眼睛看向别处以掩饰尴尬,“这样啊,你没生气那就太好啦,我先去洗个澡,一会儿见。”   陆无祟瞬间僵在了原地。   *   江淮在进浴室时,把朱小艾说给他的衣服给拿进来了。   白天朱小艾一提,他才想起这件事。   虽然他不懂,这平平无奇的衣服穿上能有什么效果,而且陆无祟都已经不生气了……尽管看上去还是有点生气的样子。   那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没生气呢?   要是陆无祟没那么生气了,效果会不会打个折扣?   江淮叹了口气。   陆无祟的心,海底的针。   *   过了许久,江淮都没从浴室里出来。   陆无祟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看着江淮小小的房间。   尽管就住进来一两天,可他还是把这里收拾的非常有个人特色。   比如说整整齐齐的画笔,不按美丑却按照大小整齐摆放的摆件。   他甚至还给宾馆里的花给排了个序。   正当陆无祟哑然失笑时,浴室的门把手被拧动了一下。   他漫不经心地扫过去,紧接着,整个人都僵住。   ——江淮竟然只穿了件衬衫。   从大腿往下,白花花的一片。 第34章   江淮完全没觉得自己的举动有多么的不恰当。   在他的眼中, 可能只有一点男女之防,男人和男人之间——尽管他嫁给了男人,实际上, 他根本不知道能发生什么事情。   尤其是在他得知,自己不能生孩子之后。   他完全把自己当成了正常男人来看待。   其实露个大腿也是没什么的,但问题就在,江淮不止露了腿,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被水汽给打湿了,半透不透的贴在他的身上,把纤细的腰身全勾勒了出来。   陆无祟僵在座位上,眸光暗沉。   他以为江淮是无心的。   江淮按照朱小艾的说法,故意在陆无祟的面前走过去, 然后在他的面前找东西,边找边说:“你看见我的护肤品了吗?”   他哪里有什么护肤品。   朱小艾当时怎么和他说的,他就怎么复述出来罢了。   当时朱小艾让他随便找点话题就行, 江淮实在是找不到, 朱小艾气得半死,干脆给他演示了一遍。   要是朱小艾知道, 江淮原封不动的照搬, 估计要气到吐血。   陆无祟眯了眯眼, “你什么时候用过护肤品?”   江淮:“……”   糟糕。   好歹两人住过那么长一段时间,江淮用什么不用什么, 每天几点睡觉,陆无祟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怎么办,朱小艾给他的台词里, 没有这一段。   江淮僵硬地扭过脖子, “我这次出来, 专门买的……”   “是吗?”陆无祟忽然笑了一下,漫不经心道,“要不我帮你找找?”   江淮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朱小艾的另外一段话又冒了出来。   如果说,实在找不到话题的话,干脆坐陆无祟的大腿上就好。   坐……   怎么坐?   江淮觉得,如果他真的坐下去,很有可能,会挨揍。   虽然陆无祟从来没揍过他,但是他的直觉是这么告诉他的。   在两人翻找“护肤品”的过程中,陆无祟抬眸,看了看江淮的侧脸。   江淮嘴唇微微抿起,还能看见他嘴巴上小小的唇珠。   因为刚洗完澡,嘴唇也比平常更红。   他似乎是有些懊恼,秀气的眉毛有点拧紧,心思明显不在找东西上,而是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陆无祟收了手,双手都搭在了椅子上,也没见他反应过来,还在机械性的翻找。   他忽然道:“江淮。”   江淮猛地回神,呆呆地“啊”了一声。   “你演技,真的很差。”   差到他都懒得陪着江淮演。他都没问护肤品长什么样,江淮也不觉得奇怪。   可是,尽管江淮的演技再差,他也还是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在江淮疑惑的目光中,他低头,视线扫过,人也笑了起来。   江淮有点害怕,“你是生气生傻了吗……”   “江淮,”陆无祟忽然站起来,凑到他的面前,“你自己知道,你刚刚在干什么吗?”   江淮情不自禁后退半步。   他意识到自己好像又做了错事,连忙对着陆无祟摇头。   陆无祟把他给抵到墙角,就没了下一步的动作,又问:“那你知道,我刚刚是在笑什么吗?”   江淮又连忙摇头。   “我是在笑自己傻。”陆无祟语气居然还挺高兴。   江淮:……无法理解。   陆无祟笑的是,这段时间他有失水准的表现,还有得知江淮不告而别时的怒火。   甚至还有他刚刚起来的反应。   都代表着什么。   不过……   陆无祟深沉的视线,在江淮巴掌大的脸上来回扫视,炙热中也藏着几分的防备。   让人忍不住怀疑,他咬上去的可能性,比亲上去的可能性更大。   江淮懵懵懂懂地对他眨眼。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退开了些许。   江淮立刻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兔子,慌忙逃窜了出去。   *   采风也就几天,很快就到了回去的日子。   走之前,江淮和老师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单独相处。   原本他是想着直接把画送给老师,被朱小艾极力制止后,才作罢。   也幸亏是他听了劝。   在返校之后,学校里处分了一个老师,据说是因为这次的采风收受贿赂,打算在这次的采风作业上给学生放水。   江淮成功躲过一劫。   不过他的画……就此在家里搁置了下来,等待着一个有缘分的时机,再送给老师。   *   回到陆家的第二天,江淮就在管家那里,听到了老夫人病重的消息。   陆无祟也回了老宅,接连几天都没有回来。   这次的情况应该是比较严重。   江淮虽说没怎么和老夫人接触过,可是每次老夫人对待他都极好,态度也十分的和蔼,他对于这次老夫人的病,还是比较担心的。   而实际上的情况,和他想象中的也差不多。   陆无祟是半夜被叫走的,去的时候,陆老夫人的神智已经有点不清醒了。   医生说:“老人生个病什么的都很正常,但怕的就是急症,平时身子骨硬朗点也能熬过去,要是没熬过去……”   余下的未尽之语,尽在不言中。   真到了这种时候,陆无祟倒是表现的前所未有的冷静,点了点头道:“我先照顾着,不行从医院里拨两个护工过来。”   医生点点头。   陆无祟在照顾老夫人时,也是有条不紊的。   陆家的这些亲戚,看不见陆无祟照顾老夫人,只能看见他的冷静,经过口口相传,这种冷静又变成了冷血。   多冷血啊,老夫人从小把他拉扯大,结果到了关键时候,他甚至还不如他大姨流的眼泪多。   平时处置他的亲戚时,他的手段也那么狠。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冷心冷情的人?   陆无祟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不置一词,更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他越是这样的平静,越让人害怕。   渐渐的,议论他的人少了,变成了议论老夫人。   百年的基业,掌门人马上要垮了,家产该怎么分?老夫人不会真的不行了吧?看着够呛啊。   在这种流言愈演愈烈时,陆无祟没忍住,动手处理了一两个人。   这下,总算是安静了。   *   没有陆无祟的日子,江淮在陆家过的十分开心。   不过,因为他忧心陆老夫人,所以时常也会向管家打听陆老夫人的新消息。   在好几次得到管家的摇头之后,才慢慢不问了。   他再笨也知道,这是陆家不想消息外泄。   毕竟,虽然他和陆无祟结婚了,但实际上,他还是一个外人。   他和陆无祟的协议都还摆着呢。   用不了几个月——现在都已经快过去三个月了,他们马上就要解除婚姻了。   江淮倒是不怎么伤心这件事,他担忧的是老夫人。   在他盼星星盼月亮下,陆无祟可算是回来了一次。   两人许久未见,也没怎么联系过,不过倒是没什么陌生感,陆无祟甚至还享受了一次被小狗围绕着欢迎的感觉。   他知道江淮想问什么,这段时间管家也告诉过他江淮在问。   面对江淮期盼的眼神,他喝了口水,才道:“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事。”   江淮的神色可算是松快了点。   其实,这段时间,陆无祟处理陆家的事情,已经十分的疲惫,往往这种时候,他是不喜欢和人说话的。   因此在他凑上去时,管家为他捏了把汗,生怕陆无祟训斥江淮。   好在是没有。   晚上睡觉时,陆无祟背对着江淮,始终睡不着。   江淮算是他的安眠药,有江淮在他的身边,他一直没再失眠过,如今的境况,竟是连江淮也不管用了。   昏昏沉沉到半夜,他忽然听见了江淮小声的试探,“陆先生。”   陆无祟瞬间睁开了眼。   “你今天晚上怎么回来了呢?不应该照顾奶奶吗?”江淮像是在自言自语,“可千万不要有事情啊……”   陆无祟忽然道:“因为今天奶奶有护工了。”   江淮被吓了一跳。   他捂住了嘴,脸色有点羞愧,“对不起,我不该背后说这些。”   不知道为什么。   听见他软软的语气,陆无祟这两天拧紧的眉心,竟然缓缓舒展了些许。   他缓声道:“你什么都没有说错,不需要道歉。”   “睡吧。”   *   如此过去了两三天后,老宅忽然传过来消息说,老夫人醒了。   陆无祟是半夜被叫走的。   只有他一个人去,别的亲戚都没叫。   等看见老夫人的瞬间,陆无祟就把那口气给松下来了。   虽说脸色还是没好看到哪里去,不过终归是挺过来了,精神也比昏睡时好上不少。   老夫人虚弱的声音对着他道:“小祟,来我这里坐下。”   陆无祟坐在老夫人面前时,老夫人把手搭了过来,她松弛的皮肤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热度,犹如儿时一样。   “小江呢?”老夫人问。   陆无祟瞬间明白她要问什么,顾念着她在生病,如实道:“还在我那边,我没让他过来。”   “你们两个,最近还好吗?”她又问。   陆无祟这次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不耐烦听这些,”老夫人清咳一声,“可是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再不说,怕没机会再说了。”   陆无祟皱了皱眉。   “小江肚子,也该有点动静了,”老夫人道,“我知道,你一直对你大姨他们诸多隐忍,没动手是因为我这个老太婆……等他生下陆家的孩子,我会把陆家托付给你,陆家你愿意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   出于对老夫人的尊重,他一直没说什么,终于没忍住,打断了老夫人,“您才刚醒,身体还比较虚弱,多休息休息,之后我再来看您。”   老夫人的手落空,静静地看着他站起来。   她也什么都没再说,叹了口气。   待出去了老夫人的房间,医生也站到了陆无祟的身边。   陆无祟揉了揉眉心,道:“奶奶果然是生病生狠了,你好好帮她调理调理,实在不行,你有没有认识的能信得过的中医,介绍过来给老夫人调理身体。”   医生应了一声。   原本老夫人身边也有个医生,不过被陆无祟逮到他手脚不干净,这才换了现在的这个。   老夫人觉得江淮能怀孕,无疑是受了那个医生的蛊惑。   可是,男人怀孕?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   接下来的几天,陆老夫人的话,以飞快的速度,传遍了陆家上上下下。   ——只要是陆无祟有孩子,陆家的家产将尽数归他。   原本陆老夫人都已经不掌权了,不过最大的股份还是压在她的手中,所以陆无祟这个掌权人,背地里有不少人嫉恨他,诅咒他一朝失意。   现在老夫人的话一出,陆家整个炸开了锅。   不止是陆家。   想长期傍着陆家这颗大树的江家,也蠢蠢欲动起来。   江淮在某天下课,接到了江家的电话。 第35章   “喂, 恬恬,”江夫人的声音通过话筒,总透着几分的不真切, “最近还好吗?”   江淮听到她的声音,才开始还没觉得有什么。   直到话筒那边出现了江其民的声音,压着声音催促道:“你废什么话,问就是了。”   江淮握着手机,有点想挂电话了。   江夫人见他不说话,自顾自笑了一下,有点尴尬道:“妈妈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最近和陆总相处的怎么样了?”   江淮道:“还好。”   江夫人也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可身旁有丈夫催促, 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还好是怎么个好法呢?”   江其民压低声音:“你就不能少说点废话!”   江淮一顿,旋即挂了电话。   那边的人也懵了。过了有几分钟,才重新打过来, 这次, 对面的人换成了江其民。   江其民说话是比较强势的。   对于这个儿子,他自认是给了能给的所有, 所以不像是江夫人那样小心翼翼。   ——显然, 他丝毫不觉得, 把孩子送过去联姻,以维持自己的利益是一种出卖。   “你瞧瞧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怎么能挂你妈的电话?”   江淮一顿。   他反应了一下,觉得江其民说得对。   所以,他把江其民的电话也给挂了。   这下就一视同仁了。   江其民&江夫人:……   江淮那边似乎是急了, 不停地给他打起电话来, 江淮过了许久才接起来, 听见了江其民软和下来的语气。   “爸爸也没别的意思,”江其民道,“就是想问问你和陆总最近怎么样,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江淮一顿。   再次把电话给挂断了。   这次,江其民终于没了动静。   上一世,江淮在陶家哪怕生病病死,江其民也不曾松口让他回家。   关于他们骗自己能生孩子这件事,江淮思考过——或许不过是江其民为了利益信口胡诌的幌子,为了能谋取更大利益的谎话。   他已经被陆无祟科普过,男人和女人构造的不同了。   尽管他和陆无祟观点上有诸多的不同,但是这一点,他俩是站在同一个战线上的。   而江淮之所以能这么快的接受陆无祟的说法。   可能是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渴望当一个正常人。   所以在被陆无祟拿着图纸教给他男女生理的区别时,他几乎是瞬间无理由偏向了陆无祟。   *   陆老夫人的病,在过了一个月之后痊愈了。   说是痊愈,但能看出来,她的身体已经大不如从前。   因为她这一病,陆家许多人的眼睛都放在了陆无祟的身上。   主要是想盯着他孩子的动静。   哪怕是领养也好,找人生也好——只要是他那边有动静,陆家的财产,估计都会落入他的口袋之中。   许多人蠢蠢欲动,意图做点什么。   不过,陆家人希望的是阻止陆无祟的生孩子。   江家那边的想法,则和他们完全相反。   原本他们催江淮催的并不是很紧,因为陆家的水太深,加上现在凭借一个孩子,根本绑不住一个男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陆老夫人都开口说话了,只要是江淮生下他们陆家的孩子……   江家也会跟着这个孩子,一同享受这颗百年大树带来的荣光。   说个更长远的,等以后陆无祟让位,上位的是谁?肯定是他的儿子。   而江家,就是陆无祟儿子的母家!   两边人的心思各自活络着。   *   在一众人都神经紧绷时,江淮和陆无祟之间,倒是进入了平和的状态当中。   得知陆老夫人没事,江淮悬了许多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身边没了可以忧心的事情,两人之前搁置了许久的协议,终于能拿出来好好说一说。   晚上江淮和陆无祟坐在床上。   江淮的床上桌被陆无祟给拿了出来,玩偶也摆在了上面。   陆无祟的表情平静,把他在公司里打印出来的纸张放在了江淮的面前。   “你还记得,欠我一个花瓶的钱吧?”   江淮没想到他提这个,顿时紧张起来,“我在存钱了……”   “不是让你现在就还,”陆无祟指尖点了点桌面,“只是忽然想起来,需要再给你加上一笔债务。”   江淮愣住片刻,紧接着不高兴起来,“为什么要给我加?”   “这个东西,”陆无祟从不知道哪里,掏出来了几片碎片,放在了江淮的面前,“还有印象吗?”   江淮:……   他可太有印象了。   那时候他刚搬进陆家,甚至还没和陆无祟住一起。   在阳台上种花的时候,他打碎了一个花盆……然后藏到了别的花盆的土壤里。   江淮难得有点尴尬,避开了陆无祟的眼神,眼睛往两边瞥。   一副想否认,却否认不了的模样。   陆无祟嘴角闪过一丝笑意,紧接着隐去,一本正经道:“看看合同。”   江淮磨磨唧唧地打开了合同。   合同倒是没增添太过分的内容。   但是有一条。   在两人婚姻的存续期间,为了保证床上的干净与整洁,用他打碎的花瓶钱,作为奖励他的资金。   比如说,如果江淮能够连续三天不在床上吃东西,那么可以免除他一万块钱的债务。   保持六天,免除三万,十二天可以免除七万。   以三天为叠加,保持的天数越长,获得的奖励就越多。   江淮的那点小心思,属实是被陆无祟给拿捏住了。   他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以他的视角看来,这个条款对他没有任何的坏处,只有好处。   不就是保证床上的干净整洁吗?   他觉得这床现在就挺整洁的。   而对于陆无祟,能花这点小钱改掉江淮的小毛病,这钱花的完全值。   “忘了说,”陆无祟又道,“保持床上干净整洁的标准,是以我的标准来的,如果我觉得不行,那么就不作数。”   江淮愣了一下。   有过被他玩文字游戏的前车之鉴,陆无祟又怎么会让他钻第二次的空子?   “可是……”江淮有点犹豫。   可是陆无祟不喜欢他在床上做的事情多了!   陆无祟不为所动。   江淮想到,估计他在陆家待着的时间不长了,就剩下几个月而已,忍忍就忍忍。   他毅然决然点了头。   双方就这个新合同,达成了一致的共识。   等他签完字,陆无祟的嘴角轻轻翘起,慢悠悠地往床上一靠,“这些玩偶……”   江淮道:“我这就收走!”   陆无祟靠在床头,不费吹灰之力地成功让江淮把所有玩偶都搬走了。   ——这大概是他和江淮在床上的战役当中,赢的最轻松愉快的一次。   不止如此,江淮在上床之前,还掸了掸床单,力求整洁如新。   陆无祟装作十分勉强地点头,“还行吧。”   江淮试探,“那今天……”   “给你算上吧,减一万,”陆无祟道,“睡觉。”   江淮整个人都快乐了起来,还主动把灯给关了。   平时就没见他这么殷勤过。   黑暗中,陆无祟闭上眼睛,隐去了笑意。   *   又过了几天,江夫人过来看江淮了。   其实自从江淮嫁进陆家之后,他和江家的联系一直很少。   上次的那通电话,是他们为数不多关心江淮的时候。   尽管他们的目的不是关心江淮。   这次就江夫人一个人来的,估计是江其民知道自己在儿子这里不讨喜,干脆就没凑上来。   凑巧的是,陆无祟也在家。   江淮没想到她会来,原本他在画画。   他先是听到了门铃响,紧接着管家进来冲着陆无祟耳语了几句。   陆无祟看向了江淮,道:“你母亲来了。”   江淮眨了眨眼,握着画笔的手顿住,许久之后才“哦”了一声。   陆无祟觉得他的态度有点奇怪。   之前在订婚宴上时,他看着这一家人,就不太像正常的家庭。   当然,在他们这个圈子里,不正常的家庭才是常态。   只那时候他还怀疑江淮蓄意接近自己,没怎么留意过——眼下却不能不多几分关注。   等江夫人被请进来后,江淮的态度就更是奇怪了。   江夫人在看见陆无祟时,脸上的表情明显一僵,紧接着才带了几分讨好的笑容,朝着陆无祟打了个招呼。   丝毫不像是岳母或者是一个长辈该有的态度。   其实这也不奇怪,毕竟很多人都怕陆无祟。   在管家给江夫人上好茶之后,陆无祟也起身,道:“你们需要单独聊聊吗?”   江夫人用一种极其小心的态度点了点头,还想在陆无祟的面前说些好话,可是陆无祟已经扭过头走了。   剩下两人之后,江淮放下了画笔。   他没看江夫人,“怎么忽然过来了?”   江夫人却忽然上前,攥住他的手,“恬恬,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江淮想挣开她的手,却没扯动。   “是不是妈妈逼你太紧了?”江夫人赔小心道,“妈妈也不是故意的,可是不止是妈妈,你爸爸也非常着急……”   江淮垂着头,不想说话。   江夫人小声道:“恬恬,肚子有动静了吗?”   先前江夫人还比较的委婉。   最近可能是江其民那边催的紧,她渐渐图穷匕见,一次比一次步步紧逼。   见他不回答,江夫人心里着急,竟然伸出手,去摸江淮的肚子。   江淮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江夫人没敢用太大的力气,毕竟要是真的怀上了,里面的小孩可比她金贵多了。   她佯装温和:“这里感觉不舒服没有?最近有没有想吃点奇怪的东西?”   江淮没忍住,想挥开她的手。   就在这时,陆无祟站在了楼梯口,脸上的神情阴沉不定,“江夫人,你这是干什么?”   江夫人一惊,连忙松开了手。   陆无祟几步下楼,将江淮牢牢护在了身后。   这三人僵持的姿态,要是不知情的人在场,倒是以为他和江淮是一家人了。 第36章   江夫人整个人都慌了神, 但紧接着,她反应过来什么,勉强笑道:“陆总, 刚刚恬恬和我说最近不舒服,我问问他哪里不舒服。”   她知道,这种事情不能指望江淮来给他作证。   所以瞬间又转移了话题,“我这个当母亲的,看到陆总这么疼恬恬,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好歹是自己的岳母。   陆无祟没再说些什么难听的话。   而江淮从他的身后走出来,朝着江夫人道:“你走吧。”   江夫人眼眶一热,神色复杂地垂下头,半晌, 才嗫喏着应了一声。   *   等江夫人走了之后,江淮惆怅了两分钟,接着又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继续去画画了。   陆无祟安慰的话卡在喉咙里, 不上不下的。   他看江淮确实是没受影响,心渐渐落下来。   在江淮画画的时候, 他找了个地方, 也坐了下来处理工作。   边处理工作,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江夫人的几句话。   江夫人去摸江淮的肚子时, 是不是在问他生孩子的事情?   如果说,她和江其民,一直都是忽悠江淮的话, 又为什么格外的期盼这件事?   陆无祟在瞬间闪过这个想法。   却还是觉得荒谬。   他的视线在江淮白净的侧脸上扫过, 忽然道:“江恬恬。”   江淮有点疑惑地看向他。   不知道怎么, 陆无祟盯着这边白净的小脸,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江淮大着肚子的模样。   ……一时之间,他甚至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心情。   陆无祟沉默了片刻,才道:“没事。”   江淮又好脾气的把头给转了过去。   看着他画的画,陆无祟忽然想起来,江淮之前给他画的那幅画。   他试探道:“你之前采风的时候,不是还画了一幅画吗?”   江淮想了想,“哪幅?”   陆无祟:“……”   这小傻子不会把要送给他的东西给忘了吧?   江淮实在是画过太多画了,不可能每一幅画都有印象。   和陆无祟对视了片刻,他才终于想起来,采风那段时间,陆无祟似乎就看过他一幅画。   “你说那幅桃花吗?”江淮问,“我放起来了。”   陆无祟欲言又止。   不是送给他的吗?   怎么还放起来了?   有像江淮这样送人东西的吗?这个小傻子大概是他见过最送礼物送的最糟糕的一个。   *   中午,江淮争取到了陆无祟的同意,出去和朱小艾玩了一下午。   听说最近市中心又开了一家新画廊,两人想着要过去看看。   结果去了之后,十分扫兴。   朱小艾道:“这里画的质量是老板用鼻子选出来的吗?”   江淮:“……”   他想了想。   实在是想不出来,用鼻子选画是怎么个场景。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淮自从和朱小艾在奶茶店里喝完奶茶之后,身体就不怎么舒服。   在朱小艾提议再换一个地方玩时,江淮道:“我想先回去了。”   朱小艾瞪大了眼睛,“不是吧你,这才几点?今天又没课。”   江淮也不知道身上哪里难受。   他有点坐立难安。   朱小艾恍然大悟,用一种揶揄的表情道:“某些人一结婚是真的没意思,想家属了就直说呗。”   江淮摇摇头,却也没有辩解。   “行了行了。”朱小艾刚想让他回去,却又发现了什么,“江小淮,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江淮雪白的脸上浮上了点粉色,他摇了摇头,眸子里雾蒙蒙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不是吧,你不会生病了吧,”朱小艾慌了,“我给你老公打个电话吧?”   江淮道:“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朱小艾瞬间有点无语,“你觉得干什么?当然是把你的亲亲老公给叫过来接你啊。”   哪怕是江淮有点抗拒,朱小艾也还是帮他给陆无祟打了个电话。   在说明完情况之后,陆无祟表明自己会过来。   挂断电话,江淮似乎好了一点。   他揉了揉眩晕的眼睛,“我好像不难受了……”   朱小艾还是很担忧,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也不烫?”   没过多长时间,陆无祟的车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朱小艾把江淮送上车,看见江淮立刻被坐在后座的陆无祟给拉了过去,两人距离极近的说着话。   渐渐的,豪车车门在他的面前合上,掩盖住了两人的面容。   ……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先吃狗粮好,还是先仇富好。   *   而实际上,江淮上车之后,先是被陆无祟拽住,仔细观察了一下。   在发现江淮神智清明,脸色正常后。   他眯着眼睛道:“你不会在和你的朋友开玩笑呢吧?”   江淮在车门关上后,立刻往后缩,贴在了车的角落里。   其实他这个动作,并不代表着害怕。   可能是被冤枉了,被误解了,拒绝交流的意思,如果逼的紧,他还是会回呛的。   陆无祟有点惊讶于自己对江淮的了解。   他一顿,对司机道:“去医院吧。”   *   检查结果是没什么问题。   医院是陆家自己的私人医院,里面的医生也都信得过,所以检查结果比较靠谱。   “不过……”医生看着面前的单子,皱了皱眉,“他的激素水平有点紊乱,暂时还不能确定是什么原因,如果不着急的话,可以留院观察两天,我再给做剩下的检查。”   可是江淮听见住院,接着变了脸色。   原本他的皮肤就白,这下更是惨白无比,甚至伸出手,拽住了陆无祟的衣角。   这是一个求助的信号。   陆无祟感觉到了,不动声色道:“住院就不用了,今天先检查吧。”   江淮的脸色这才回暖。   在医生给江淮做检查时,办公室里就剩下了陆无祟一个人。   他的助理敲了敲门,推门进来,“陆总,前段时间您让我查散布谣言的人,已经找到并且处理了。”   陆无祟一顿,“还有,把老夫人病中时说的糊涂话给传出去的人呢?”   “是同一个人,也一并处置了。”   陆无祟甚至都没问是谁。   在陆家,看他不顺眼的人多得是,别说散布个谣言,哪怕是知道机会背后刺他一刀,他都不会感到意外。   他看着面前江淮的病历本,漫不经心地一挥手,让助理走人。   助理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啧。   看不懂。   陆无祟又不耐烦地把病历本给扔到了一边。   *   江淮部分的检查结果需要等一天才能出来,而剩下能看见的检查结果中,显示他非常健康。   陆无祟拿到检查结果时,啼笑皆非了很久。   果然,没心没肺的人才能长寿。   在医院里时,江淮是个可怜小怂包,等回了家,立刻就放飞了自我。   眼看着他拿着吃的上床,陆无祟脑门的青筋又开始跳。   他清咳了一声:“干净,整洁。”   江淮僵住,把抱着的零食默默的放回原处。   陆无祟:“……”   不吃零食的话,赚的也是他的钱,装这么可怜干什么。   江淮的心情看上去有点低落。   这可真是奇了,自从陆无祟认识他后,就没见过他伤心的时候。   他刚想说句话,江淮已经默默滑到被子里,蒙上了头。   陆无祟:……好像是真的难过了。   因为江夫人?   *   江淮是莫名其妙低落起来的,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那股情绪是从哪里来的。   但是到了后半夜,他浑身又像是着了火。   他梦见自己成了个包子,被人给放在了蒸笼上,周围的包子都在膨胀,他被挤的连呼吸都困难。   在实在是被挤得不行时,他恶声恶气对着这些包子说:“再挤我就把你们都吃掉!”   包子们无所畏惧,特别的嚣张,甚至主动掰开了自己,露出肉馅,对着他说:“那你来吃我啊!你来吃我啊!”   江淮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咬下一口,紧接着,听见了一声熟悉的抽气声。   “江恬恬!”   江淮迷蒙着双眼,浑身已经被汗给浸透了。   他还发现,自己感受到的挤压感,原来是因为他正被陆无祟给抱着。   可是他已经来不及纠结这些了。恍惚间,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仔细一听,才发现,原来是他自己在哭,一抽一抽的,结结巴巴道:“难受,好难受……”   陆无祟察觉到了什么,脸色一变。   江淮是个正常的男性,早晨自然也有过,但是从来没这样过,他几乎是在瞬间明白了,白天江淮说难受,到底是为什么。   “你在外边,瞎吃什么了?”陆无祟咬着牙。   江淮边抽噎边摇头,“吃了好多。”   陆无祟:“……”   天上掉下个招牌,砸死十头猪,都很难找到一个像江淮这么馋的。   床头灯已经因为江淮的声响而亮起来了。   朦胧的灯光中,江淮的小脸流下来许多汗,白中透着病态的红,一双大眼睛浸在泪中,嫣红的嘴唇哆嗦着。   他眼中满是茫然和求助。   “不行……”陆无祟难得也有手足无措的时候,“我去给你叫医生。”   江淮缠住他,哽咽道:“我难受,我难受。”   “好了好了,我知道,”陆无祟语气难得柔和,“你乖一点,我把医生给你叫过来,等医生过来就好受了,乖一点行不行?”   江淮并不觉得看医生会好受。   不仅不会好受,而且还会挨针,看医生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事情。   他含着泪摇头,拽住陆无祟不让走。   陆无祟没有办法,干脆一把把他给抱了起来,然后找到手机给医生打电话。   江淮一接触到他,起先十分的僵硬,看得出来,他不太习惯和人近距离接触。   可是身体又实在不舒服。   所以他很快把头所缩在陆无祟的颈窝里,在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时,难受的情况好像有所缓解。   他皱着眉头。   陆无祟边和医生讲话,边观察他,没忍住上手摸了下他的脸,顺着他的下巴,给他擦了擦眼泪。   热乎乎的。   陆无祟喉结滑动了一下,艰难地移开视线,搂住江淮肩膀的手,却抑制不住地开始收紧。   江淮又哽咽一声:“疼。”   陆无祟如梦初醒,松开了他的肩膀。   医生很快就到了,但是江淮抓着陆无祟死活不松手,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在陆无祟的怀里给江淮做检查。   检查还是没有任何的问题。   陆无祟积攒了一些怒火,几乎是有些控制不住道:“如果没有任何的问题,他怎么会这样?”   医生道:“检查是没问题,可是症状上看,像是被人给下了药。”   陆无祟眼中刹那间闪过了一抹煞气。   他想起来早晨来过的江夫人,还有江淮出去玩的这一天。   更远的,还有把老夫人说的话给传播出去的那个人。   这一瞬间,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想,为什么没问问助理怎处置的那个人。   医生小心翼翼道:“不过这种检查不出来的,一般都不是什么烈性药,熬一熬对身体也没伤害,您要是不放心,和小江少爷同一次房,一两次的药效也就解了。”   ……听见他这么说。   陆无祟脸上的怒意逐渐收敛,甚至变得有几分不自在。   他问:“那要是不能……同|房呢?”   “那就熬着吧,没什么大碍的,”医生想起来什么,“对了,千万不要给他洗冷水澡,不然原本熬一熬就能过去的事情,洗冷水澡直接给刺激发烧了就不好了。”   这一会儿的功夫,江淮已经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无祟低下头,看他汗津津的小脸,嘴唇还开开合合无声地说着什么。   凑近一听,才听见他说的是:“包子,吃了包子……”   陆无祟:“……”叹了口气。   招牌,砸猪,难找。   *   江淮再次从陆无祟的怀中醒过来。   彼时医生已经走了,他已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热出来了一身的汗。   他一动,陆无祟就醒了。   江淮使劲的呼|吸,却觉得什么都吸不进来。   估计他对药物不是特别的耐受。   陆无祟松开了抱住他的手。   江淮把自己给拧成了一捆麻花。   他又开始流泪了,把头埋在陆无祟的胸膛上,哭得呼|吸都困难。   ……要不,帮一帮吧。   在陆无祟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时,他甚至没感觉到任何的惊讶。   谁都知道,他是个不择手段、利益优先的人。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明显是一件好事。   哪怕是江淮不能生孩子。   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不是吗?   “为什么会这样呢?”江淮困惑不已,急得想哭,却找不出发|泄的渠道,“我好难受。”   陆无祟的念头瞬间被打散,看着江淮的模样,轻声道:“我也会的。”   “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陆无祟的脸上闪过些不自在。   他没有,是因为每次都在江淮起床之前解决掉了。   江淮见他不说话,觉得他是在哄骗自己。   原本就不怎么舒服,见状更是烦躁和恼怒,哽咽道:“骗子,我最讨厌骗子……”   看他几乎要大哭起来,陆无祟手有点抖。   他猛地抱住江淮,在他耳边低声道:“好了,好了,不许耍脾气。”   他又问:“要不要我帮你?”   江淮呜咽一声,熬不住似的点了点头。   陆无祟这次,终于褪去了所有的犹豫。   江淮水光潋滟的眸光,迷茫地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紧接着,忽然全部都睁开,转变成为迷离。   这一夜,江淮和陆无祟仿佛掉了个个儿。   江淮像一只炸毛的猫,稍有不顺心就要挠人,而陆无祟出奇的耐心,好声好气的哄着。   不过他们之间,到底是一个吻都没有。   半个小时后,陆无祟去浴室洗完手,低头又看了看自己,到底是什么都没做。   回去后,看着床上江淮熟睡的脸,还有舒展开的眉头,不禁有些恍惚。   家里的小孩……这是长大了。   还是被拔苗助长,人工催熟的。   *   日头渐盛,暖洋洋的阳光照到洁白的床铺上,上面的人也被刺的险些睁不开眼。   江淮一醒,感觉浑身无力,动一动手指都困难。   算一算,他昨天晚上几乎没怎么睡,可生物钟还是催促着他赶快醒来了。   醒来之后,他先是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然后假装还在睡着,把眼睛眯开条缝,在发现陆无祟不在后,才松了口气。   他还记得昨天晚上自己干了什么。   他冲着陆无祟发了脾气!   这也太要命了!   幸亏陆无祟不在。   不然江淮估计,陆无祟一定要找他算账,他就是这样小气的人。   江淮起床之后,看见了床头柜上有人给他留了小纸条。   一看就知道是陆无祟的笔迹。   肆意张狂的字体,语气也十分的冷漠。   [给你在学校请了假,在家不许捣乱。]   江淮:……   他从来都没有捣乱过,行不行?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在江淮抬起手时,感觉胳膊有点刺痛,可是仔细瞧时,又没发现任何的伤口。   *   与此同时,陆无祟正在公司里,下属站在他的面前整理资料,连大气都不敢出。   其实,陆无祟从来都没有苛待过下属。   只不过,每次他生气时,周围的气场是真的迫人。   这或者就是久居高位的人所拥有的特殊能力。   毕竟他们手上有普通人没有的权利,稍微动动手指,就能引起大的波动。   换成是一个普通人,谁管他生气不生气呢?   陆无祟面无表情地盯着资料上的人,“你上次是怎么处理的他?”   助理低头道:“把他给开除了,在圈内公开禁止任何公司雇用他。”   “一个护工而已,”陆无祟有些不满,“丢了个护工的工作,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助理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是觉得他处理的不够“厉害”。   护工不能干了,还能转入其他的行业,而陆无祟的意思……是想让她在这个社会上都生存不下去。   助理不明白的是,之前陆无祟甚至都没有过问这件事。   为什么现在又开始秋后算账?   而且惩罚更加严重了,这是从前从来都没有过的情况。   就好像……这人又一次得罪了陆无祟一样。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不是收了钱吗?”陆无祟道,“估计她收的别人的钱,够她花到下半辈子了。”   他道:“我明白了。”   “哦对了,还有,”陆无祟拿出来样东西,“你拿去陆家的医院,还是找昨天的医生,让他帮我化验一下这个血液中的成分,要尽快给我,能有多快给多快。”   ……正是他趁着江淮昏睡时,让家里的医生取的血。   助理谨慎地接了过去,“陆总,还有一件事,医生让我告诉您,小江少爷的检查结果下来了,让您抽空去看。”   “知道了,到时候和这个血检结果一起给我就好。”   看昨天江淮的表现,身体很健康,出不了什么大毛病。   *   晚上陆无祟到家时,难得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踏进家门。   这栋别墅,是他刚接管陆家那一年买的,自那一年起,他才算是正式的脱离了陆家那个旋涡。   没了吵人的亲戚,在这里住着,不知道该要清净多少。   可是如今,他对着这栋别墅,竟然在犹豫该先踏哪只脚。   最终是先迈了左脚。   在做出这个决定后,他居然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这口气松的,究竟是因为什么。   然而,在他终于决定好要面对江淮时,进了门管家却告诉他,江淮已经早早去睡觉了。   陆无祟有些不相信——往常这个时间,江淮要么是在捣乱,要么是在画画。   他饭都没吃,直接上了楼。   卧室里的门没关严,虚虚的掩着,里面的灯都没关。   陆无祟伸出手,缓缓把门给推开,看见在床上缩成一团的江淮。   他这次很乖,都没抱玩偶,蜷缩成一团,脸都睡红了,估计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现在才这么缺觉。   听着他均匀的呼吸,陆无祟垂眸。   ——觉得刚才在门口踌躇不决、犹豫不已的自己,像是个笑话。   他走上前,叹了口气。   *   隔天凌晨,在江淮依旧在梦乡中时,陆无祟已经赶去了医院。   说是血检的结果出来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需要他来亲自知道一下。   陆无祟听医生叨叨他那些复杂的医学术语。   他感觉自己的头有点大,却始终没有打断医生。   因为他已经震惊到快无法思考了。   “目前结果来说,确实是这样的,”医生下了定论,“小江少爷确实是能生孩子。”   陆无祟:“……”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或者说,从昨天到今天,都是他做的一场梦而已。   不然这个荒谬的、不可理喻的、令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怎么会发生在现实里?   但……如果不是这样的,那医生给出来的证明,又该怎么解释?   这医生,不是他奶奶身边那种手脚不干净的……   但这怎么可能呢?! 第37章   江淮并不知道陆无祟经历了怎么样的事情。   他在连续两天都没见到陆无祟后, 觉得他朝着陆无祟发脾气的余波可能是过去了。   估计陆无祟也不太可能秋后算账。   于是他在起床后,就高兴了起来,兴致勃勃想把前段时间刚种下的花拿出来画。   结果, 还没开始画多长时间, 江淮就在楼下看见了只小猫。   他没忍住, 扔下画笔, 直接去了楼下。   管家正在花园里浇水——其实陆家是有专门的园丁的,不过他可能是喜欢浇花, 江淮在家的时候, 好几次看见他在花园里找地方浇花。   这大概是一种比较另类的摸鱼方式。   江淮下去时,管家还比较的意外, “小江少爷, 您是怎么了?”   “嘘……”江淮有点喘, “我看见了一只猫。”   管家顺着他的视线一看, 果然看见了一只鬼鬼祟祟的猫。   他顺着江淮的意思,僵在原地没动。   这只猫是狸花猫,藏在草丛里,比较令人惊讶的是, 江淮居然能在那么远的距离看见它。   江淮凑上前,唤猫的样子也十分的熟练。   “咪咪咪, 到我这里来。”   猫起先还十分的警惕,可是在发现江淮不会伤害它后,渐渐的竟然真的开始靠近江淮。   通过十分钟的努力, 小猫终于完全放弃了警惕, 任由江淮揉搓猫头。   他扭过头, 看见管家还僵硬着身体, 反应过来什么, 笑眯眯道:“不好意思,您可以动了。”   管家这才松了口气。   他道:“没看出来,你居然还喜欢小动物呢。”   江淮有些疑惑:“啊?为什么不像?”   管家:“……”   因为他是那种看上去笨笨的,能把自己给照顾好就不错了的人。   养宠物的话,估计也是整天和宠物鸡飞狗跳,一起睡街头流浪。   ……反正不像是能照顾好一个小生命的样子。   “不过,陆先生不太喜欢家里进这些小动物,”管家委婉提醒道,“他会抓狂的。”   江淮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比较喜欢小动物,只不过不管是前世,还是到今生,他一直都没什么机会养。   等他拥有自己的房子之后,第一件事情,估计就是养一只小动物。   当然,还要有一个大阳台,这样他就能把想种的植物,全部都种上。   应该也不需要多长时间啦。   江淮想。   就在江淮构思着,到时候该怎么去找房子,找什么样的房子时,他听见了大门口的响声。   听声音,应该是陆无祟回来了。   因为只有陆无祟回来时,陆家停车场的门才会敞开,那个动静高调到令人无法忽视。   可是没想到,不过片刻的时间,陆无祟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陆无祟的表情很不对劲。   江淮两天没见过他,重新见面,还有点扭捏。   那天的感觉,还残存在江淮的身体里,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却也本能的感觉到了害羞。   不过他敏感的发现了陆无祟的不同寻常,在陆无祟的注视下,缩回了撸猫的手,自觉道:“我这就去洗手……”   陆无祟没有说话,只是一味的沉默着。   江淮站起来,对着陆无祟道:“我又做错了什么吗?”   陆无祟的表情,瞬间像是被他的这句话给刺到了一样,轻声道:“没有,为什么这么想?”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道:“那就好。”   在陆无祟的注视中,他最后在狸花猫的头上撸了一把,转身离开。而狸花猫也因为陆无祟的压迫感,一溜烟没了踪影。   管家也静悄悄停下了浇花的手。   此时此刻,陆无祟满脑子想的都是——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江淮呢?   *   江淮感觉良好,中午一口气吃了两碗饭。   在放下饭碗时,他的视线又偷偷在陆无祟的脸上扫过,带着几分的试探。   陆无祟放下碗筷,忽略掉那些不自然,佯装镇定道:“你想问什么就问吧。”   江淮这才肯开口,小心道:“你不找我算账吗?”   陆无祟表情瞬间变得怪异起来。   他道:“我找你算什么账?”   “那天晚上……”江淮想了想,刻意隐去了他觉得比较过分的“耍脾气”,换成了,“弄脏了你的手。”   陆无祟:“……”   在陆无祟瞬间失去表情地注视中,江淮立刻站起来,装作根本没有说过那句话一样,“我吃饱了。”   陆无祟咬着牙道:“站住。”   江淮听他的才怪。   他听话就是选择性的听,在发觉有危险时,逃跑更是家常便饭。   然而,就在他准备想跑时,陆无祟忽然站起来,拽住了他。   江淮控制不住的向前倒过去。   被陆无祟扶了一把,才勉强稳住身体。   两人在瞬间贴的极近。   刹那间,时间都仿佛暂停住。   两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那一夜发生的事情,江淮从来没有过如此无所适从的时候。   他瞪大了眼睛,慌忙后退,直到被沙发给绊倒,坐在沙发上,直愣愣地瞧着陆无祟。   “知道害臊了?刚才怎么不觉得害臊?”陆无祟冷笑,伸出手拉他起来。   江淮终于老实了。   他不太开心地避开陆无祟的手,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了。   陆无祟:“……”   啧。   在没见到江淮之前,他心烦意乱,满心满眼里想的,都是该怎么和江淮说……那件事。   可是在见到江淮后,倒是不烦了。   变成生气了。   原本江淮是在思考,却因为沙发上有阳光,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依旧是没抱着玩偶。   从他蜷缩着的姿势能看出来,他其实并不习惯这样睡,只不过是为了陆无祟的那个条款,才一直忍着。   陆无祟再次站在他的面前。   短短一夜,他的感觉已经天翻地覆,在看着江淮时,甚至会情不自禁去看他的肚子……   幸亏前天晚上,只是用手,没真的做些什么。   要是真的做了什么,他要担心的,可不止是这一件事情了。   想起江淮刚刚那“惊世骇俗”的一句话,陆无祟咬了咬牙。   拔苗助长有什么用。   还不是什么都不懂。   反应那么稚嫩……陆无祟深吸口气,急促地撇开视线。   他从旁边的沙发上,找了个抱枕,轻轻塞到了江淮的怀中。   江淮在察觉到怀中有东西后,双手立刻抱紧,熟睡了起来。   *   隔天,江淮再次被拉进了医院里。   他最近全身检查频繁,不禁令他想起来前世,在他快去世的时候,也是这么被频繁的拉过来医院。   那时候大概是他头一次在陶家人的脸上,感觉到某种的急切。   江淮也分不清,他们究竟是在担心他的病情,还是怕他的死亡影响了陶家的利益。   他那段时间,神志前所未有的清明,往常有许多不懂的事情,居然在那段时间里,无师自通了起来。   所以他在前世,比起现在是还要再笨一点的。   然后他没活多久,就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可能是也感觉到,他来了医院之后就紧张。   陆无祟时常会和他说说话,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当然,他说的那些话,有些时候,江淮宁愿没有听到。   “最近花瓶钱减了多少,你记了没?”   江淮道:“啊,应该快有个十万了吧,我还想看看你那边的明细呢。”   陆无祟顿了一下。   在金钱的事情上,江淮的小脑袋转的十分快,他狐疑地看着陆无祟,不太敢确定道:“你不会……没记吧?”   陆无祟神色自然,“这个规定是给你定制的,专属于你。”   江淮没懂他的意思。   “所以说,”陆无祟道,“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江淮有种不祥的预感。   陆无祟避开他的视线,“你自己的事情,当然是要你自己记。”   江淮:“……”   泪,马上就蚌埠住了。 第38章   陆无祟在江淮悲愤含泪的眼神当中, 险些生出了几分的不自在。   好在,他挺住了没有笑出声,缓慢地转过头去, 轻咳了一声才道:“都给你记着呢, 每一笔都算的很清楚。”   江淮的眼泪立刻收回去点, 擦了擦眼睛, 肯定道:“你骗我。”   陆无祟心想,他这个反应, 到底是该说慢, 还是该说快?   江淮却在这时认真道:“我很讨厌骗人的人,但是念在你是第一次, 我就不追究了。”   陆无祟:“……”   陆无祟忽然间发现, 自己在听到江淮说这句话时, 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觉得可笑, 而是在想,他到底骗过江淮几次。   而且这句话,听上去还有点耳熟。   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的在哪里听过。   今天医生出来的很快, 两人没在办公室里等多长时间,医生就回来了。   “先是血检的事情, ”医生道,“之前在血液中检测到的那几种成分,经过我们组人员的比对, 确认是现在市场上被禁止售卖的一种违禁药, 基本上都是灰色交易, 来源的话有些不太好查。”   陆无祟道:“查出来要多长时间?”   医生叹气道:“说不准, 这种灰色交易, 每天都有数不清的单子成交,查起来犹如大海捞针……”   “药是什么药?怎么使用才能起效?”陆无祟又问。   医生道:“是吸入性药剂,两个人靠的近一点,吸入之后就会起效……不过通常都需要很长很长时间的接触,起码半个小时以上。”   江夫人。   可是江夫人在陆家,统共待了不到十五分钟,就被江淮下了逐客令。   陆无祟又问:“那要是服用呢?”   “服用是不奏效的。”   陆无祟眸光暗沉,想到了什么,指尖在桌子上敲了敲,漫不经心地移开话题,“还有今天让你重新检查的结果呢?”   医生把报告递给陆无祟,摇摇头道:“和上次检查的结果没有出入。”   陆无祟的心沉了下来。   江淮还在一旁毫无所觉地看着他们。   陆无祟沉吟片刻,“你确认他的身体很健康?”   医生道:“这个是确认的。”   身为男人,能生孩子,身体也很健康。   这简直像是谁精心为陆无祟准备的一个礼物,知道他喜欢男人,又需要一个孩子,更知道他生性多疑,不喜欢亲近的人太聪明。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江淮……陆无祟甚至都要怀疑,这背后是不是藏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可是,会是吗?   陆无祟当着江淮的面,把体检单拿到了手里。   江淮明明很好奇,却还是按捺着自己,不往他手中去看。   陆无祟见状,干脆把体检单摊开,放在了他的面前,“能看出什么来?”   如果江淮真的是别人派过来的……   如果这次下药,都是他故意的……   江淮歪头看着单子,半晌后,皱眉叹了口气,“我也看不懂啊。”   陆无祟和医生:“……”   医生忍俊不禁,估计是头一次见到这么有意思的“病号”,加上他的体质特殊,非常有研究的价值,态度十分的和蔼,“你很健康,没有疾病,知道这个就行了。”   江淮深以为然,点了点头,“那我要是健康的话,是不是可以不用住院?”   医生看了陆无祟一眼。   在得到首肯后,他才道:“当然不用,健康的人是不用住院的。”   江淮瞬间,整个人都轻松了起来。   陆无祟率先站了起来,对着他道:“走吧,我们先回家。”   事已至此,面前的医生又是他信任的人,他实在是没理由不信了。   只不过,关于要不要告诉江淮,又成为了他新的头疼的事情。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在他和江淮科普男人是不能生孩子时,江淮是高兴的。   何止是高兴。   他平时睡前喜欢对着玩偶说话,那天说的话全都是,“齐齐公主,你知道吗,我和正常的男生是一样的,之前我觉得自己能生孩子,其实全都是假的!”   而在今天回家后,江淮坐在床头上,对着玩偶例行公事的说话,内容也是——   “举铁公主,我的身体很健康哦,真希望能一直这么健康下去,不过我已经是个正常的男生啦,所以这个也不太强求,今天依旧是幸运的一天。”   陆无祟透过门缝,一只脚险些就踏进去了。   他听着江淮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心里却泛起一阵酸涩。   白日里的那些猜忌,在此刻江淮的言语之下,都显得那么“成熟”又无情。   江淮从小就和别的小孩不一样,先不论他生孩子这件事情,首先他的性格就和普通的小孩不同。   陆无祟也是从小时候长大的,自然知道,半大的小孩有时是天使,有时也能是恶魔。   江淮这样特殊的情况,想不被挤兑都难。   所以,能成为一个“普通人”,对于某些人来说,都是一件奢望。   陆无祟从来没有哪一次,能这么后悔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为什么这么固执的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呢?   非要把江淮的认知打碎重建,到现在好不容易建成了个新的认知——却要又一次的伤害他。   陆无祟在暗中,极其缓慢的做好了决定。   他悄无声息地把门给关上,没有进去打扰江淮。   *   最近江淮在学校,进入了每个学期最无聊的时候。   他们离期末考还有段时间,但是最近又没了采风的机会,只能每天待在学校里,课业还有一大堆。   同时,这也是每个学校管制最宽松的时候。   简而言之,江淮终于有机会,把画送给老师了。   这件事情,还是经过朱小艾的提醒他才想起来的,在他打算回家给老师找画时,朱小艾还道:“你给别的男人送画,不怕你老公生气啊?”   江淮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要生气?”   朱小艾是真的服。   他给江淮竖起个大拇指,“我还以为你是夫管严,如今看来,你是顶天立地第一条好汉,请收下我的崇拜。”   自从上次采风,他和教室里的诸位同学一睹陆总真容后,无不被陆总给折服。   嘴毒是真的毒。   可是一语中的,待着对方逻辑的漏洞攻击人是真的强。   他们艺术生辩论赛连年败给邻校,缺的就是陆总这样的人才。   “原以为是你被你老公吃得死死的,”朱小艾道,“却没想到,原来是你吃死了陆总!”   江淮瞬间产生了恐惧,“我什么都没干!为什么冤枉我吃人?”   朱小艾:“……操。”   完了,没忍住在江淮面前说了脏话,掌嘴。   江淮连忙阻止,“你这是因为冤枉我愧疚的吗?不用这样的。”   朱小艾险些要磨牙。   而在一旁,有些竖起耳朵偷听的同学,差点没被笑死。   之前他们都觉得江淮木楞,如今却发现,其实小傻子也有好玩的地方。   何止是好玩,甚至还会让人产生上去欺负他的心。   可惜的是,他们都和江淮不熟。   *   陆家的窗外,日光渐渐变为薄暮,江淮埋头在自己堆积的画中,始终没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幅。   他一般都会把画拿画框裱起来,然后包裹上牛皮纸,这样能防止画损坏。   可是,同时也会导致,找画的困难程度上升。   不知过去多久,江淮身后的门被打开了,陆无祟手中端着咖啡,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回家三个小时,就在这里待了三个小时。”   江淮被吓一跳。   他好奇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陆无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太专注了?”   江淮丝毫不觉得是在被怼,眼睛一亮,“是吗?可是我从小就被老师说注意力不专注。”   陆无祟一顿,“老师是对的。”   江淮:“……”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有这种嘴巴坏的人啊。   看他翻找不休,陆无祟皱眉道:“你到底是在找什么?”   江淮勉强分给他了点注意力,“嗯……就是上次采风时画的画……去哪了呢?”   陆无祟: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这么长时间都没送,江淮怎么在今天想起来把画找出来送给他了?   “是吗?”陆无祟漫不经心地倚在门口,喝了口咖啡。   差点被烫到。   陆无祟勉为其难把咖啡给放下,“还记得上次大概放在哪个位置了吗?”   江淮……还真不记得。   陆无祟认命,把江淮拉到他身后去,刚想去找,定睛一瞧,就在腿边。   他一时无言。   江淮也看见了,眉开眼笑地把画拿起来,还对着陆无祟说了声谢谢。   眼见他要捧着画往外走。   陆无祟一时愣住——这画不是送给他的吗? 第39章   陆无祟跟着江淮出了放画的房间, 又在房间门口停下,眼睁睁看着江淮把画拿进了卧室。   难道说,他是想把画给挂在床头?   虽说江淮画画不错, 可是在这个陆家, 在墙上挂的,壁柜里摆着的, 哪个不是出自名家之手?   陆无祟心想, 这礼物送的又慢又没礼貌。   还想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挂到卧室里去。   他忽略掉内心一瞬间的期待,清咳一声,才想起来自己的咖啡没拿。   陆无祟端着咖啡, 喝了两口。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装作不经意,去了卧室里, 想看江淮要怎么弄。   如果要是在墙上砸钉子的话……   砸就砸吧, 不过他肯定是不会帮忙的, 毕竟是他当初精挑细选出来的墙,砸起来心疼。   陆无祟要推门进去时,从门缝当中,看见江淮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然后, 拿起手机来开始玩。   他的卧室, 是整栋别墅当中最大的, 不仅仅有床,还有可以供人短暂休息的沙发。   江淮就是在那个沙发上坐了下来。   画就放在他的脚边,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要捡起来的意思。   ……这小傻子到底想干什么?   陆无祟推开了门, 江淮也照旧是一动不动, 不仅不心虚, 甚至还刷起了视频。   甚至还把视频给外放。   “大家都知道,有时候想要送一个人礼物时,送礼人和收礼人的态度,往往决定了这次礼物会不会送的愉快,今天达咩酱就以送礼人的角度来讲一讲,究竟该怎么送礼呢?感兴趣的朋友别忘了给达咩酱点个赞哦!”   陆无祟欲言又止,“……你送个东西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他还怀疑,江淮是故意放给他听的。   江淮看见他进来,把音量给降了下来,好像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嗯?”了一声。   陆无祟一顿,不自在道:“没什么。”   然后他转身想走,片刻后,还是没忍住,在江淮的身边坐了下来,沉声道:“你每次给人送礼物的时候,都搞这么麻烦吗?”   江淮抿唇,还有点不好意思,“你知道我要给人送礼物?”   陆无祟:还给人送,不就是给他送吗?   他清咳一声,没揭穿江淮的这些小把戏,“你搞这么明显,想不知道都难。”   “明显吗?”江淮有点受伤。   他在家明明什么都没说,可是陆无祟自己就知道了,要是他把画送给老师,被其他的学生给猜到,那该怎么办?   被猜到事小,被有心人给举报事大。   陆无祟见状,卡顿了一下,勉强鼓励道:“还……行吧,不算特别的明显。”   “就是下一次再送,别搞……”   “你要是有经验的话,能不能教我怎么送?”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江淮听见他这么说,顿时放下了手机,眼睛亮晶晶,期盼道:“你说,你说。”   陆无祟:“……”   发展忽然奇怪了起来。   为什么他要教别人怎么给自己送礼?   这世界上除了江淮,估计没有第二个人敢这么干了吧?   *   两人就着“送礼”这件事,开始了一轮讨论。   陆无祟在说话之前,清了清嗓子,“首先呢,送礼的时候,不需要搞太复杂,像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是完全不可以的。”   “等等等等。”江淮忽然道。   陆无祟在看见江淮迅速跑去拿了纸和笔,伏在面前的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他,嘴忽然就张不开了。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教别人给他送礼?   外边想巴结他的人多得是,如果他真的肯收,江淮这样的,估计连号都排不上。   所以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   “送礼之前,记得看看你送礼物的那个人是什么性格,有的人喜欢挑着节日来,比较有仪式感,有的人收到礼物就高兴。我的话,都可以。”   “送礼的态度的话,只要不是表白求婚一类的,就用不着太郑重,我的话,也都可以。”   “场合的话,有的人喜欢在人多的地方用一种隆重的方式收到礼物,有的人则喜欢独处的时候送,我的话,都可以。”   陆无祟每说一句话,江淮就点点头,往本子上写字。   他清了清嗓子,感觉都快暗示烦了,江淮还是在那里写。   在江淮的小本本终于快记满时,他慌忙道:“好了好了,就到这里吧。”   陆无祟喝了口水,挑眉道:“真的好了吗?你确认吗?”   “嗯嗯,”江淮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谢谢你给我讲这么多。”   陆无祟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是吗?给我看看你记了什么?”   还礼物还不给他?   江淮闻言,像是被老师检查作业的学生,把本子毕恭毕敬递到了他的手里,“你看看,我都有记的!”   陆无祟打开之后,“……”   上面分别写着。   [一,看送礼对象的性格,这点目前未明。]   [二,注意态度,感觉不用太郑重。]   [三,看场合,这点目前未明。]   陆无祟:……他的耐心,快到此为止了。   是他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吗?   仔细想想的话,他说自己“都可以”,不就和有人问他吃什么东西,他回答一个“都随便”一样吗?   虽然在他的观念当中,只要是他说了随便,那就真的是什么都可以。   可是江淮不知道啊。   陆无祟叹口气,在江淮期盼的目光当中,把东西还给他,“其实吧……”   江淮翘首以盼。   陆无祟闭了闭眼,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算了,算了。   他再继续说下去,这个小傻子,怕是要把这个礼物藏一辈子都不敢送了。   “虽然不知道记得怎么样,”江淮抿唇一笑,“不过我刚刚想明白了,我觉得确实没必要搞太隆重,老师也不一定喜欢,还是普普通通送出去吧。”   陆无祟凝滞了片刻。   刹那间,时间都仿佛在他的身上暂停了,他伸出去拿咖啡的手,都显得有那么点僵硬。   他看向江淮,一字一顿,“你说,送给谁的?”   “老师啊,”江淮歪了歪头,表情十分无辜,“给老师送礼,是不太行吗……唉,可是我的礼物已经准备了好长时间啦,总不能一直不送吧?”   陆无祟灌了一大口咖啡。   杯子放在桌子上的动静,是那么的刺耳,直把江淮吓了一跳。   “那幅画,是你准备送给老师的?”陆无祟咬着牙问。   江淮见状不妙,悄悄往后撤了撤,语气也被陆无祟搞得不确定起来,“怎、怎么了吗?”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   半个小时前,他还期待能亲手触碰到那幅画,如今再看江淮身后的画框,却怎么看怎么碍眼起来。   陆无祟面无表情道:“是上次采风一起跟着去的那个男老师?”   江淮闻言,点了点头。   陆无祟脑海中闪过什么,面色不好看起来,咬牙道:“最近是教师节吗?”   江淮思考了下后,摇了摇头。   陆无祟又问:“那是什么比较重要的节日吗?你们老师生日?学校里在搞活动吗?”   江淮又摇摇头。   陆无祟图穷匕见,充满恶意道:“那还送什么礼物?”   江淮:“……”   好像有点道理怎么回事?   “一不是节假日,二不是你们老师生日,学校里还没搞活动,你的一幅画送出去,是不是想害他担上受贿的名头?”   江淮觉得冤枉,“我没有!”   陆无祟冷冰冰道:“反正不许送。”   江淮有点委屈,茫然地盯着陆无祟看。   瞧着他可怜巴巴的目光,陆无祟的心也软了下来,语气柔和了不少。   他谆谆善诱,“送给老师的话,会害得老师惹上麻烦。”   这种时候,还是别跟这个小傻子来硬的比较好。   可是他忘了,江淮是个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的小傻子。   他皱着眉道:“好吧。”   正当陆无祟以为目的达成,想松口气时,江淮忽然又道:“那我去问问老师住哪里吧。”   陆无祟:“……什么?”   “去他家里送,总不能被人给发现了吧?”江淮角度刁钻,“这样的话,除非是老师自己举报自己,否认也没人知道……”   “我不是知道吗?”陆无祟皮笑肉不笑。   江淮惊讶,“可是你又不会告状。”   陆无祟道呵呵一笑,笑里藏刀,“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他不止会。   他现在气得杀人的心都有了。   江淮:“……”   后颈一凉。   *   隔日,江淮打算出门的时候,陆无祟出现,告诉他:“收拾收拾,准备去医院体检。”   江淮放下手中的画,不太高兴道:“可是前几天不都体检过了吗?”   “前几天是前几天,今天是今天,”陆无祟反问他,“你昨天还吃过饭呢,今天就不吃饭了吗?”   江淮:“……”   虽然听起来挺有道理。   可是又莫名其妙觉得不太对劲。   *   不过好在,体检确实是正经的体检,医生也非常的正经。   只不过有些内容,陆无祟不希望江淮听见,所以把江淮留在办公室里,自己和医生出去谈论。   医生道:“小江少爷的体质很好,不过男人生孩子肯定有很大的危险,毕竟就算是女人,也不能百分之百保证,不会在生产的时候出事。”   陆无祟道:“那我上次问你的,给他做手术,把他变成正常的男性,可实行性有多少?”   医生有些为难道:“这……”   “我知道,现在我奶奶还在掌权,有些决定你们不能擅自做主,”陆无祟眯了眯眼,“可是你觉得在未来,是我掌权的时间比较多,还是我奶奶?”   他这话要是让陆家人给听到,估计又要痛斥他是多么多么的不孝顺了。   然而医生听了,只有满头的冷汗。   他细细思索片刻,说了个数字。   陆无祟的瞳孔微缩。   医生道:“不过,其实小江少爷要是真的怀上孩子,生产的凶险不比这个少。”   两种危险差不多对半开。   要是真想又不手术,又不生孩子,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让江淮永远不接触性。   哪怕是戴套,也还是会有风险,也不能保证不会怀上,现在每年还有那么多的人意外怀孕。   而一旦怀上,江淮的生命就会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危险,相当于站在了鬼门关面前。   至于结扎……   陆无祟自认,还不能为江淮做到这种地步。   眼前的解决方法,似乎只剩下了永远不碰江淮这一条路。   不止是他,任何人都不能。   江淮就不会再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但这似乎,又是一条更加离谱的要求,比起江淮手术,比起他结扎,更加的离谱。   *   这次从医院里回去,陆无祟就一直心不在焉。   江淮也随着他的沉默而忐忑起来。   他的手悄悄地摸向沙发上的画框,还没等摸到边儿,陆无祟的后脑勺仿佛长了眼,沉声道:“江恬恬。”   江淮虎躯一震。   陆无祟声音含着警告,“放回去。”   ……这场景,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每次江淮在床上,试图把玩偶抱进怀中时,陆无祟都会这么喊他。   正当江淮想再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画搂在怀中时,陆无祟又道:“放回去,今天花瓶钱给你再减一万,不放回去,今天的一万作废,这几天存积的多加的奖励也重头开始算。”   江淮:“……”   此话一出,堪称绝杀。   命门在别人的手上被拿捏着,江淮只好悻悻然放回去,心想有机会再给老师送画好了。   陆无祟似乎知道他贼心未死。   晚上的时候,江淮的手机上,收到了陆无祟分享给他的几条链接。   内容分别是:#已婚男人拒绝暧昧的自觉#   #我是个已婚男人,向来都和异性保持距离#   #不忠是一种本能,而忠诚是一种选择——我是一个已婚男人#   在陆无祟的角度,他分享这些,无非是为了讽刺。   可是在江淮的眼中,却变成了——   陆无祟夸他男人!   在分享这些内容时,陆无祟就在江淮的身边,发现他没有任何的表示后,忍不住问他,“你看见这些,就没有什么感想吗?”   江淮神秘兮兮,把手机放在了他面前。   指了指画面里的“已婚男人”,又指了指自己。   陆无祟见他还是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的,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你知道就好。”   江淮使劲点了点头。   陆无祟对于他的反应也比较满意,不再沉着脸,缓声道:“睡觉吧。”   灯一拉,两人都进入了梦乡。   双赢的局面,就这么达成了。   *   晚上的时候,陆无祟是背对着江淮睡的。   可是当他醒过来时,自己却跑去了陆无祟的怀中,手脚并用,缠在了他的身上。   两人的睡姿,看上去还真像一对刚结婚没多久的小夫夫。   江淮:……   他有好几次发现,他醒过来的位置不太对,明明他是在右边睡觉的,但等醒来之后,却是在陆无祟的位置上。   如果仅仅是这样,那还没什么。   他今天怎么在陆无祟的怀中?   不止如此,他能感觉到,自己又“难受”了。   上次他“难受”的时候,是陆无祟帮的他,可是现在的话,他不敢把陆无祟给叫醒,只能自己。   他把陆无祟的手给握住。   陆无祟睁开眼睛时,感觉到了一股强烈的违和感,直到看见江淮红透了的小脸,用一种难捱和无辜的神情看着他时。   他:“……”   江淮带上了哭腔,“我又觉得难受了。”   陆无祟瞬间没了睡意,连忙坐起来,果然看见了江淮难受的地方,心顿时沉了下来。   难道说,江夫人给下的,是长期性的药物?   如果是的话,那陆无祟忽然有些后悔放过她了。   先前看她是江淮的母亲,为了江淮,他才把这件事压着,一直没发作。   但……上次带着江淮去体检时,明明二次血检过,确认他体内没有残留的药物。   陆无祟问:“你这次是什么感觉?和上次的感觉一样吗?”   江淮小声道:“好像没有上次难受。”   陆无祟皱眉,观察了下他的状态。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哪里是药物发作,明明是江淮自己。   想起来在医院里,听见医生说的那些话,还有江淮面临的风险,陆无祟沉下脸来,对待江淮的态度比起之前还要谨慎,“江淮,我不能每次都帮你……”   江淮咬唇,鲜艳的唇瓣被咬出白色的痕迹。   陆无祟的话哽在喉间,不上不下的。   江淮抬眸,水汪汪的眼睛带着几分的期盼,巴掌大的小脸浮红一片,紧接着沮丧地垂下头。   十分钟后,陆无祟去浴室洗手了。   情景再现,镜子里的他面无表情,转身去洗了个冷水澡。   ……江淮这个小没良心的。   每次都是只管自己不管他。   陆无祟胸腔当中,压着一股炙热的火,每当到了临界值,他都会尽力压下去。   再看看江淮什么都不懂的眼神,这股火就会渐渐熄灭。   如今,这股火越燃越旺,几乎到了压抑不住的程度。   人都是有极限的。   陆无祟在感情上不顺心,自然要在其他的地方给找补回来。   *   隔了一天,江淮上课时,听说他们学校有讲座,据说是学校请来的一个社会上的成功人士。   他们这个专业都是艺术生,对于这种所谓的“成功人士”都不怎么感冒。   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教室里几乎没人了,乍看上去,他们老师像是在独自对着椅子讲课,颇为心酸。   江淮鼻尖染上了点颜料,还是在老老实实听课。   在老老实实上完课之后,活动还没结束。   朱小艾好奇无比,一下课就把手机给拿了出来。   江淮见这边的人少,心思活络了起来。   他记得,今天谢老师应该在上班的。   他和朱小艾打了声招呼,“朱小艾,我要去找谢老师,你听见什么动静记得给我打电话。”   朱小艾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紧接着,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从手机里震惊地抬起头,“等等,江淮,你老公……”   面前已经不见了江淮的踪影。   呃。   江淮在去办公室的路上,迎面撞上了三四个打扮时髦的女生,她们在说些江淮听不太明白的话。   “你觉得人家帅,怎么没上去要联系方式?瞧你这一会儿快花痴成什么样子了。”   “大姐,我哪里能有这个胆子,帅归帅,优秀归优秀,可是太凶了,他的眼神一扫过我,我腿都软了。”   “这一点确实,我也是,刚才他在说话的时候,可能是看了我一眼,我当时大气都不敢喘。”   “明明人家什么都没做吧,你们至于吗?有什么好害怕的?”   “啧,说不清楚。”   “我还挺好奇的,这样的人,能和什么类型的人谈恋爱啊?要是他女朋友胆子小,吓都吓死了吧。”   “你怎么知道是女朋友不是男朋友的?”   “妈的,帅哥要是都去搞基,我要伤心死。”   江淮与他们擦肩而过,心中没有任何的波澜。   “哎,等等。”   其中一个女生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倒退了两步,站在江淮的面前,“你是叫……江淮?”   江淮抬头看了她一眼。   “嘿,真是你啊。”女生脸色沉了下来。   江淮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皱着眉后退了两步,却被另外的三个女生给挡住了退路。   其中一个道:“珍姐,这人谁啊?”   “就前段时间,害我男朋友背处分的那个傻子,”女生揣着兜,“还真是巧。”   江淮缩到了墙角里。   女生道:“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不过你说这巧不巧,老天爷让我碰见你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有点说不过去吧。”   方才两个在讨论男人的女生,此刻劝阻了一下,“珍姐,现在学校里严抓,而且你对象的事儿不是早就完了吗?”   被叫珍姐的女生瞪圆了眼,“合着不是你们对象呗。”   听见她这么说,另外的两个女生也不好再说话了。   珍姐抱臂,瞧着江淮,轻嗤道:“长得倒是挺好看。”   江淮反应了一下,“你长得,也不差。”   所以为什么找了黄毛那样瘦杆子似的对象?   女生闻言,差点没崩住,“什么鬼,我找你麻烦呢,知不知道?”   江淮点了点头。   女生原本是想对他做点什么,可是对着他这张脸,犹豫半天都没下去手。   半晌后,才憋出来一句:“操,是比陈大言好看多了。”   她身后的两个女生没忍住,也噗嗤一笑。   正当她们几个,对着江淮的这张脸研究时,她们的身后传来了道声音。   “冒昧问一句,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江淮瞬间瞪大了眼睛。   女生们听见这个刚刚听了几十分钟的声音,也懵了一下,转过身去时,差点腿都吓软了。   江淮更是。   陆无祟穿着西装,整个人严肃、正式,俊美的脸庞也为此多了几分不一样的光彩。   他的身旁,站着平时只有学校举办大活动时,才会出现的校领导。   不止一位。   江淮结结巴巴道:“陆、陆……”   到底是没陆出来什么。   他忽然想起来,陆无祟说过,如果他敢给老师送画,他就敢举报。   这下,他是在当贼的路上被逮住了。   女生们涨红了脸,也结结巴巴的,不过她们结巴的性质,明显和江淮不一样。   江淮看着他那张脸,实在是没忍住——软着腿就要从墙角滑落下去。   陆无祟一个箭步,长臂一伸,就把江淮给捞了起来。   在众人以为,他是见义勇为,顺手帮人时。   他却搂住江淮没有松手,脸上更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见到我就吓成这样?”   这句话和他的笑容,绝对不是陌生人之间该有的。   江淮扶住他的胳膊,在旁边人惊掉下巴的表情中,小声辩解,“我没有,你别瞎说,我才不是做贼心虚!”   陆无祟:“……”   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属于是。 第40章   陆无祟似笑非笑,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江淮说完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直接不打自招了。而旁边的校领导和“欺负”江淮的女生们一脸茫然。   这两人怎么好像很熟的样子?   做贼心虚什么?   江淮亡羊补牢, “我刚刚是在说……”   “说了什么?我全都忘了。”陆无祟连忙打断他,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 “你再说下去, 事情全抖落出来,你们校领导就要去找你们老师了。”   在陆无祟含笑的双眸中,江淮紧紧闭上嘴巴。   旁边的女生也清楚的看见他眼中的笑意。   江淮觉得, 陆无祟怎么着都是要比他聪明一点的, 还是听他的吧。   看见他这么乖, 陆无祟没忍住,伸出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他的手刚伸上去,不止是旁边的人, 就连他自己都愣住了。   但是他没把手给缩回去。   江淮小声道:“不要碰我的头。”   陆无祟一顿, 紧接着又揉了揉。   这次,直接把江淮的头发都给揉乱了, 江淮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敢怒不敢言。   在一众茫然的目光中,陆无祟神情自若地收回手, 道:“我还有事, 你先乖乖去上课。”   江淮有些犹豫。   陆无祟的视线,看向旁边的办公室, 再转向江淮,双眸中闪烁着威胁的光芒。   江淮不情不愿:“……知道了。”   陆无祟转过身, 冲着愣神的女生们道:“我们家江淮和平常的小孩不太一样, 如果有得罪的地方……”   女生们反应过来, 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   开、开玩笑呢吧。   刚刚几十分钟的演讲,这位陆总有笑过哪怕一下吗?   还有,这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啊?   而校长就比较不客气了,对着几个女生批评道:“马上就要上课了,不要围在一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在干什么呢,赶紧散了吧。”   面对校长,女生们不敢顶嘴,连忙点头。   这一众大佬,很快就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当中。   远远的,还能听见校长问陆无祟,“刚才那是您的……”   陆无祟淡定的声音道:“刚结婚没多久,还没对外公布,还希望您能保守一下秘密。”   江淮:“……”   这要是秘密,那这天下估计快没有秘密了。   现在估计圈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也就这些圈外消息不灵通的人,才会不知道陆无祟结婚。   他面前的女生们齐齐倒抽一口凉气,再次看向江淮时,只剩下了后怕。   幸亏刚刚没真的动手!   江淮见陆无祟人走远了,以为这些女生还要继续,自觉地再次缩进墙角里,小声道:“你们继续吧。”   女生们:“……”   珍姐脸上挂满了笑容,亲自扶起江淮,“我们怎么还会继续呢,我们不是那样的人,你误会我们了。”   江淮:……是这样吗?   “你和陆总……”珍姐一顿,意识到什么,紧接着刹住车,“没事没事,反正你先起来。”   她心里有个大胆的想法。   陈大言,不会是因为陆总替江淮出头——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陈大言肯定是先干了什么事。   她对自己男朋友的性格还是了解一点的,陆总那么大的人物,犯得着和他计较?肯定是他先干了什么。   这么想着,她伸出手,帮江淮擦了擦背后的灰尘,“刚才是我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江淮茫然地眨了眨眼。   “如果陈大言那个崽种对着你做了什么错事,我也替他向你道个歉,”珍姐咬着牙一笑,“我饶不了他。”   江淮:“……”   好凶,比起陆无祟凶多了。   江淮看着她们离开的方向,好像是奔着男生宿舍去了。   他不太在意地移开视线,紧接着,看见谢老师的办公室被打开,露出老师的半个身体,他端着水杯,应该是想去接水。   江淮连忙道:“老师!”   谢意明猛地扭过头,在看见他之后,脸上闪过了一丝笑意,“是江淮啊,找我有事?”   江淮刚想说话,就听见了上课铃声。   谢意明道:“今天你应该有课吧?有什么事等下课再说吧。”   江淮犹豫了片刻。   严格意义上讲,他不算个好学生,可是在某些方面,他有自己的规则,并且他的人生就是遵循着这些规则来的。   他不喜欢脱离自己的规则。   所以哪怕他找谢老师是有事情的,正好现在陆无祟也不在,时机也很恰当,可是到了上课的时间,他觉得自己要去上课了,就会去上课。   在谢意明含笑的目光中,江淮和他说了声再见,接着赶紧小跑回了教室。   谢意明站在原地,看着江淮的背影,莫名叹了口气。   *   江淮上课的时候,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到了下课,却发现教室门口站了个他不想看见的人。   教室里上课的统共就那么几个学生,下课收拾东西往外走的时候,差点惊呼出声。   江淮在教室里,恰好能看见陆无祟笔挺地站着,正把目光投向他。   他急忙把视线撇开,脸埋在书堆中,假装没看见他。   朱小艾一点也不意外,一脸“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收拾好东西,唉声叹气道:“看来你今天下午不用和我一起走了,我这个孤家寡人只好自己上路了。”   江淮连忙拽住他,“你,你别走。”   朱小艾叹息着,捏了捏他的脸,皮笑肉不笑道:“我不走,难道在这里等着吃狗粮?别逗了。”   江淮道:“他,他是来找我麻烦的,你别走。”   “啊?”朱小艾愣了一下,“找你麻烦的?你干什么了?”   江淮:“……”就非得是他干什么了吗?陆无祟做了错事不行吗?   要是上一次采风,陆无祟没帮着江淮出头,朱小艾怕江淮受欺负,肯定义无反顾地帮他。   然而有过那一次之后,他坚决对狗粮说达咩。   朱小艾走了,挥挥衣袖,没带走一个江淮。   江淮把头埋在书里,企图用这种方法,瞒过陆无祟。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周遭都安静了下来。江淮的耳边传来了阵脚步声。   陆无祟在距离他耳畔几厘米的地方,轻声道:“别装了。”   他说话时,呼吸也喷洒在了江淮的耳朵上。   江淮咬着唇抬起头,一脸困扰地看着陆无祟,却没跟他说话,而是径自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书桌。   陆无祟看着他收拾。   等收拾好之后,江淮想走,发现陆无祟挡住了去路。   除非他爬桌子出去。   他咬唇道:“你……”   陆无祟接着道:“不让。”   江淮把话给憋了回去。   他气呼呼的,把书包扔在了桌子上,准备爬桌子出去,陆无祟又施施然道:“前段时间,刚出了个新闻。”   江淮的动作顿住。   “说是,有个学生,在翻桌子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陆无祟故意凑近他,“给摔瘫痪了,下半辈都不能走路,只能坐在轮椅上,吃饭也要靠人喂,好惨。”   江淮:“……”   他慌忙放下自己翻桌子的腿,却因为姿势过于别扭,放不下去了,最终只能跪在桌子上。   完了,下不去了。   他有点委屈道:“你讨厌。”   “谁?”陆无祟一脸惊讶,“原本还想帮你的,既然你这么说的话,那我就走了。”   太坏了!   要是江淮没爬桌子,陆无祟让出来过道,他直接走就行了,但是现在整个人跪在桌子上,下都下不去。   江淮愤然道:“陆无祟!”   陆无祟原本已经走了几步,听见他叫,忽然转过身来,把他整个人都给抱了起来!   江淮悬空了起来。   他慌忙抱住陆无祟的脖子,失重感令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最吓人的是,他是被端起来的,腿还蜷缩着。   陆无祟看上去丝毫不费力,把他给抱起来后,甚至走了几步路。   江淮小声道:“害怕,我害怕,我错了陆先生。”   陆无祟这才把他给放下来。   他啼笑皆非道:“这时候又知道叫陆先生了,我记得刚刚叫得好像不是这个?”   江淮蹲在地上,惊魂未定。   在陆无祟揶揄的眼神当中,他生气地抬头,抹了把吓出来的泪。   然后,低下头,用头在陆无祟的胸膛上,狠狠撞了一下。   紧接着,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陆无祟:……   知错不改,下次还敢,不愧是江淮。   嘶,还真有点疼。   也不知道这小傻子的脑袋瓜疼不疼。   *   江淮直接把送画的事给气忘了。   等出了校门,才把这件事给想起来,不过这个时间点,估计老师已经下班,哪怕是他回去,也见不到谢老师。   江淮揉了揉脑袋,又疼又懊恼。   哪怕是拿拳头砸,也不至于晕成这样,他非得去掉拳只剩个头,他不疼谁疼。   他在路边看了看,找到了陆家平常接送他的车。   江淮打开了下车门。   下一秒,他又猛地关上,径自往公交站走。   陆无祟在车内坐着,好笑地看着江淮的背影。司机僵在驾驶座,不懂这是什么情况。   这明显是小江少爷在耍脾气。   可是陆总怎么笑得这么开心?   笑了片刻后,陆无祟道:“还愣着干什么?把小江少爷给请回来。”   司机得到首肯,这才松了口气,连忙下车。   视线中,司机跑到江淮的身边,对着他说了几句话,江淮起先连忙摇头,后来不知道司机说了什么,江淮的情绪渐渐平静了下来,敢往车子这边看两眼了。   几分钟后,司机终于说服了江淮。   江淮在要过来时,又忽然拽了下司机的袖子,司机举起手,拍了拍江淮的肩头,似乎是安抚。   陆无祟的笑意淡了下来。   明明司机都快半百,江淮都叫他叔叔。   陆无祟就是莫名不爽。 第41章   江淮坐进车内后, 一路无话。   原本他以为,陆无祟会再借机为难他……毕竟他那一击头锤确实挺疼。   但等他坐进去后,陆无祟一脸平淡, 甚至打开电脑在处理工作。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   在处理工作之余, 他时不时会摸摸胸口, 好像很疼的样子。   江淮假装没看见,又往离他远的方向挪了点。   陆无祟:……   啧。   *   等回了家中,江淮看着陆无祟进了书房, 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 心才彻底放下来。   他探头探脑, 进了自己的画室。   正中央摆着他送了这么长时间还没送出去的画。   他盯着这幅画,感觉老师好像和这幅画没有缘分。   这幅画不是非得要送给谢老师,这只是他能想出来的礼物当中, 最适合送给谢老师的东西。   可是在他的观念中, 画和人之间,也有缘分一说。   不仅是在画圈里, 任何的艺术品, 都讲究一个缘分,有缘分的话, 不管是什么样的场合, 什么样的情况,这件东西辗转几回, 总会到有缘人的手中。   没缘分的话,就像是他给谢老师送画, 兜兜转转几回, 却始终送不出去。   算了, 还是给谢老师换样东西吧。   *   江淮在晚上睡觉时,还没见到陆无祟回来。   他原本是想直接睡觉,可是在马上睡着时,忽然想起来,如果今天陆无祟还没消气,他的花瓶钱还算不算呢?   思及此,江淮立马坐了起来。   这个时间段,陆无祟肯定在书房里。江淮刚把卧室的门推开条缝,就看见陆无祟拿着瓶药膏出来了。   四目相对,彼此都很尴尬。   江淮连忙又把门给合上了。   陆无祟:“……你这是已经不打算让我回去睡觉了?”   江淮关上门之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懊恼地又把门给打开。   这次还是就打开条缝,露出他半张脸。   打开了,却没完全打开。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推门,江淮忽然道:“等等,你是受伤了吗?”   “我受伤了吗?”陆无祟反复咀嚼这句话,“问得好,我还以为,你的头应该已经鼓起了个大包,也间接知道了我的伤势呢。”   江淮:“……”   好幸运,他没有。   江淮这才真心实意地感觉到些许的抱歉。   当然,他的歉意也只有一点点。   陆无祟推门而入,江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坐在了沙发上。   陆无祟把药膏给放下,忽然笑道:“用不用我把衣服脱了,给你看个痛快?”   江淮的眼睛,都快顺着他的领口,钻进里面去了。   “啊,不用,”江淮忽然感觉不太礼貌,“不过,你愿意的话也行。”   陆无祟:“……”   陆无祟没跟他废话,直接把衣服给脱了,露出线条紧实的上半身。   他的胸膛,确实是红了一片,不过没有多严重。   显眼的,是他胸膛下的腹肌。   明明都是男人,江淮居然感觉到了几分的不好意思,他长这么大,还没和任何人这么坦诚过。   当然,也没和任何人天天抱着睡觉。   陆无祟给自己上完药,忽然叫他:“过来。”   江淮稍带歉意,上前一步,还没等他站稳,陆无祟一把扯过他,他顿时跌坐在了陆无祟的怀中。   他立刻挣扎起来。   陆无祟像抱着一只炸毛的猫,又扎手又无从下手,只能闷哼道:“疼疼疼,压到伤口了。”   江淮浑身一僵,这才勉强安静下来。   他以为陆无祟要秋后算账,连忙闭上眼。   陆无祟却掰过他的头,凑近瞧了瞧。   旋即,下定论道:“是真结实。”   江淮:……   尽管如此,陆无祟还是把药膏倒在手心,往江淮的头顶上抹了点。   凉凉的触感从头上传来。   江淮盯着陆无祟的胸膛,有种好像能听见他心跳的错觉。   他眨了眨眼,觉得这一瞬间有点神奇。   *   隔天,江淮在学校里听见,学校里又有一个老师被查出来收受贿赂。   可巧,收的东西也是一幅画。   学校里下了通告,直接把这个老师给开除,并且吊销了教师证,算是直接把他从这个行业里都给剔除了。   同时,学校关于这方面的管控,又开始加严。   江淮对于人的同理心,一向不是很强。   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庆幸起来,没真的把画送给老师。   不然感谢瞬间变成了谋害。   此事一出,江淮都不知道该给陆无祟道歉好,还是道谢好。   要不是因为他拦着,他和老师这一会儿,指不定怎么样了。   这天正好是谢老师的课,江淮趁着下课的时候,跑去了讲台上,谢老师依旧是文质彬彬的,含笑问他,“怎么了?”   江淮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只画笔,递给了他。   谢意明在看见他掏东西时,脸色就变了,在看见只是一支笔后,又瞬间松了口气,冲着江淮低声道:“吓死了,老师还以为你也要贿赂老师呢。”   江淮一板一眼道:“这是给老师的感谢礼物,不是贿赂。”   谢意明道:“老师最近是做了什么让你感动的事情了?”   江淮道:“不是最近,是之前出去采风那次。”   谢意明想起来了,接过他递过来的笔,左右旋转了一下笔杆,把眼中的柔意掩盖住,“这是你自己画的?”   江淮点了点头。   “真好看。”谢意明道,“江淮,你永远都是让我最骄傲的那个学生。”   江淮想起什么,道:“可是我的成绩不是最好……”   “我知道,”谢意明微微一笑,递还给他,“现在人太多了,等放学去办公室再给我吧。”   江淮还以为他不会要。   少了这种推拉,他顿时开心很多。   在谢意明含笑的目光当中,江淮揣着自己绘制的画笔,坐回了座位上。   这个画笔的笔杆有点小,所以他只是简单的画上了两笔,商业性不是很大,哪怕真的被学校给查出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但又十分具有心意。   看着谢老师爱不释手的样子,江淮也有了拖欠着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的感觉。   就是陆无祟那边……   *   下午,陆家老宅。   陆无祟刚下班,就被老夫人给叫了过来。   他原以为,老夫人叫他过来无非还是那点事。   不过,今天她找陆无祟过来,不是为了江淮。   她把一个文件递给陆无祟,语气沉重,“你爸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这个文件,似乎都没有接过来的必要。   陆无祟还是打开看了看,发现是他想看到的内容后,淡淡道:“是我让陶家小姐,把消息卖出去的。”   陆如梅震怒,一拍桌子,“你糊涂了!他是你爸!”   陆无祟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整个人的状态都很淡定,“奶奶,我当然知道他是我爸。”   “知道你还这么做?”陆如梅深吸了口气,“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他险些就死在异国他乡了!小祟,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陆无祟眸光闪过一抹寒意,“他从我出生的第一天起,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   陆如梅道:“那他也是你爸。”   陆无祟顿住。   “你母亲是难产,和你爸没有关系,在你妈去世之前,他对你妈,从来没有对不起过,”陆如梅道,“我知道你恨他,不然别人对陆家指指点点,你根本不会在乎,但……”   “奶奶,”陆无祟忽然打断他,“我不想听。”   陆如梅叹口气,住了嘴。   “还有一件事,”她道,“我最近要把你爸接到国内来养伤,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干脆送到你那里去吧。”   陆无祟神色如常,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从小就是被陆如梅给带大的,陆如梅就是他的父母,谁都没有他们了解彼此。   陆如梅也知道他不服。   小时候还好,可是随着陆无祟年龄的增长,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两个强势的人碰撞在一起,总会产生许多的矛盾。   最可怕的,还是陆无祟。   从前他处置同自己不相关的人时,那种狠辣的手段,她尚且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现在,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可以下手。   陆如梅不是要偏袒他的父亲。   身处高位的人,应该拥有比平常人更高的道德底线,这样才不至于犯下大错。   手中有了权利,才更应该克制才对。   不然她要怎么放心的把陆家交给他?   陆如梅叹了口气,“小祟,奶奶不是非得要和你对着干。”   陆无祟道:“我知道,奶奶。”   不过——   只要唐平建敢来。   他就敢让唐平建后悔过来。   *   六点半,差不多是江淮和陆无祟同时在家的时候,一个刚放学,一个刚下班。   江淮回去时,陆家万籁俱静,管家冲他竖起根手指,示意他安静。   他不明所以。   在吃过饭后,问了问管家才知道,自从陆无祟回家,一直把自己锁在卧室里,饭也没吃。   江淮觉得奇怪,往往这个时间,陆无祟要是有没处理完的工作,该待在书房里才对。   这几个月里,从来没有例外过。   他想起来要道歉的事,嘴里塞进半个面包,去了他的画室,把之前的那幅画找出来了。   反正是打算送人的。   江淮拿着画出去时,正好撞见端着饭准备要走的管家。   他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上前一步,在管家惊恐万状、亟待阻止的目光中,敲了敲卧室门。   门内没任何的声音。   江淮又敲了敲,因为含着面包,口齿不清道:“陆先森。”   管家连忙道:“小江少爷,陆先生他……”   门内这时,响起陆无祟的声音,“要进就赶紧。”   管家住了嘴。   在江淮准备进去时,他连忙把托盘递给了江淮,示意江淮劝陆无祟吃饭。   在他进门后,江淮看见了站在房间中央的陆无祟。   他似乎是极其疲惫,眉心皱的很紧,藏着一层不明显的阴翳。   陆无祟面无表情,忽然对着他道:“这是什么?”   江淮“啊”了一声,拿出手中的画,“送给你的。”   陆无祟没有动。   江淮先把饭放在桌子上,自己拆开了包装,随着他的动作,画的样子一点点露出来,展示出来了那大片来自春意的美。   陆无祟看了很久。   不知过去多久,他才艰涩道:“这画,你不是要给老师吗?”   “老师和它没有缘分,”江淮实话实说,“反正是要送人的,既然是在你身边画的,应该和你有点缘分吧。”   那片郁郁葱葱的桃花,触目惊心的生命力,映在陆无祟的眼中里,挥之不去。   江淮站在那幅画面前,抬头看着他,双眸动人。   陆无祟忽然上前一步,抱住了江淮。   江淮仰起头,睫毛颤了颤。 第42章   陆无祟把江淮抱在怀中。   江淮侧过头, 看见了陆无祟紧闭上的双眼,还有他拧紧的眉心,愣了片刻。   每次陆无祟喊他江恬恬时, 陆无祟不是在生气,就是在生气的路上。   这还是头一次,以这么平静的语气叫他。   江淮甚至觉得,他再听上这么几次, 都快把这个名字给听脱敏了。   不知过去多久, 江淮小声道:“饭都凉了。”   陆无祟缓慢地松开他。   他看向旁边的饭菜,以为江淮是想劝他吃饭, 眉心舒展开了些许, 轻声道:“那就吃……”   话音未落, 江淮就已经略过他,先他一步坐了下来。   陆无祟:……?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淮,拿起托盘中的筷子, 夹了两筷子上面的菜,塞进嘴里后,嘟囔着道:“管家看你不吃,就把这些给我了, 要是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无祟:“这饭, 有没有一种可能……”   江淮抬起头。   陆无祟一顿, 无奈道:“你吃吧。”   江淮重新低下头, 甚至还把自己不喜欢的菜挑挑拣拣, 挑到自己满意的程度, 才开始吃。   陆无祟看着江淮吃饭, 渐渐也有了些胃口。   他出门, 让管家重新热了份饭菜上来。   管家尽管疑惑, 却也还是照办了,十几分钟后,他端着新热好的饭菜敲门进来。   首先看见的,是静静地坐在一旁地陆无祟。   然后是埋头苦吃的江淮。   管家:……什么情况?   陆无祟揉了揉太阳穴,示意他把饭给放下。   通常陆无祟不喜欢在卧室里吃饭,管家怕放错位置了他不高兴,犹豫再三,还是放在了江淮的旁边。   放下之后,江淮一愣。   余下两人同时也是一愣,刚想说话,就见江淮再次伸出筷子去,道:“我都吃不下了,为什么还给我端啊?”   管家吓到睁大眼睛,“不,小江少爷,这个……”   “咳,”陆无祟忽然打断他,“给他吃吧。”   管家欲言又止。   刚刚江淮,不是已经吃过饭了吗?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吃的还不少吧?!   陆无祟等江淮挑挑拣拣,把他喜欢的全部挑出去后,问道:“挑完了?”   江淮点点头。   陆无祟叹口气,从一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坐到了江淮的旁边。   他拿起来筷子,就着被江淮挑的面目全非的菜,也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其实要是有人和江淮一起吃饭的话,他是不会乱翻菜的。   然而他以为,这些饭菜都是他的。   江淮:“……”   后知后觉到了点什么。   他难得机灵了点,闭上自己的嘴巴没有说话。   *   隔了两天,唐平建被送到了。   江淮那天正好没有课,陆无祟也不在家,他和管家站在台阶上,看见一群人把醉成一滩泥的唐平建给拖了下来,有些好奇。   那些人绝对没有要吓他的意思,在看见他那张雪白的小脸时,立刻安抚道:“您是小江少爷吧?这是老夫人要我们送过来的人,我们会有专人二十四小时看着他,您不用担心。”   江淮道:“他是谁?”   他觉得这人的脸有点面熟,可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黑衣人道:“他是陆先生的父亲。”   江淮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就在这时,在地上躺着的唐平建忽然道:“酒!凭什么不让我喝酒!”   黑衣人如临大敌,面色凝重地看着他,带着十分的防备。   江淮却好奇地上前,蹲在了唐平建的面前。   他道:“没有人不让你喝酒啊。”   唐平建迷迷糊糊睁开半只眼睛,不客气道:“你谁啊你?”   江淮道:“我是你儿子的……”   嗯,是什么呢?   他是陆无祟的妻子吗?   江淮一时卡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了,唐平建却已经把他给认了出来,轻哼一声:“哦,是你啊,我那个儿子的结婚对象。”   江淮点了点头,“没错。”   唐平建再次闭上了眼睛,无礼道:“你说没有人不让我喝酒,那酒呢?给我拿过来!”   旁边的黑衣人皱眉道:“你天天不是赌,就是喝酒,老夫人现在给你个悔过的机会,你怎么不懂珍惜呢?”   “老夫人?”唐平建轻笑一声,“哦,你说我丈母娘啊。”   江淮托腮看着他。   “确实,既然我丈母娘都给我机会了,那我怎么着也得表现表现……”   唐平建费劲地把自己给撑起来。   江淮从来没见过,连起个身都这么费劲的人,一时觉得新鲜,竟然伸出根手指,戳了戳他。   唐平建立刻仿佛遭遇了什么重创。   干脆利索地又躺了回去。   “哎呀,起不来起不来。”   江淮:“……”   黑衣人:“……”   江淮想起来他是在哪里见过唐平建了,他惊讶道:“我第一次去陆家的时候,你还不是这样的啊。”   唐平建道:“小少爷,我平常就是这样的,只不过那天格外像人了一点吧。”   江淮点点头,深以为然。   点完头之后,他才想起来,唐平建看不见,于是又道:“你说的没错。”   唐平建躺在地上,闷笑了起来。   黑衣人上前,对着江淮道:“小江少爷,老夫人特意吩咐过,让您少和他接触,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您去忙……玩一玩吧。”   看着江淮,很难有人真的对他大呼小叫。   江淮点了点头。   *   等晚上,陆无祟回来时,第一件事情,就是检查江淮的身上。   见到没有任何受伤的地方,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警告江淮,“不许和今天来的那个人有任何的接触,明白吗?”   江淮觉得,这一天所有人都奇怪极了。   等晚上吃饭的时候,唐平建像个犯人一样,被“押”上了餐桌。   陆无祟与他时隔许久再次重逢,没有半分的激动。   这俩人,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大街上随意揪过来的两个陌生人,把他们硬凑在一起,餐桌上的气氛都要凝固了。   江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   陆无祟给他夹了筷子菜,他就赶紧认认真真吃菜了。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家那些难吃死的“健康餐”好像被换下去不少。   里面还有很多他喜欢吃的菜。   搞得他都停不下来嘴。   当然,边吃着,他也没忘了停下来观察。   陆无祟神色淡然,似乎根本没把唐平建给当回事,相比较之下,唐平建拿筷子都有点费劲,却也强撑着,没在儿子面前耍酒疯。   ……正常的父子之间,会是这样吗?   等接下来的几天,更是奇怪。   家里住进来个大活人,硬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唐平建被安排在了一件狭小的客卧中,由两个人值班看守。   根据这些人所说,他们没有限制唐平建的自由。   也就是说,是他自己不出来的。   而陆无祟,干脆就当家里没这个人,每天正常生活。   不过,江淮也就好奇了几天。   他就像是一只好奇心旺盛的猫,对于新鲜的事物,总是带着试探和机警。   但在发现没有威胁后,就会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   *   不过谁都没有想到的是,又过了几天,先整出来幺蛾子的,不是住在陆家的唐建平,而是江淮。   他前几天和陆无祟抢饭时,一丁点事情都没有,反而是过了几天之后,成功把自己给吃积食了。   大半夜的睡不着,辗转反侧了许久,把陆无祟也给吵得没了睡意。   他打开灯时,看见的就是江淮捂着肚子咬着唇,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他伶仃细瘦的手腕,摁在肚子上,仿佛借由这个动作,能少一点疼痛。   白皙小巧的下巴也崩的极紧,灯光照亮了他额头上的汗,给这一幕增添了几分旖旎。   陆无祟顿了一下,从床头柜里给他找出来了消食片。   江淮疑惑,“你怎么知道我吃撑了……”   “你最近,一晚上吃两顿,”陆无祟道,“哦不对——偶尔还要弄点零食吃,你觉得我为什么知道?”   江淮:“……”   有道理。   陆无祟似笑非笑道:“活该。”   江淮:“……”   无法反驳。   江淮吞了消食片之后,还是疼。   陆无祟伸出手,把温热的掌心放在了他的肚子上,或许是灯光的缘故,他整个人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柔和。   江淮在他伸出手时,差点没忍住,往后缩了缩。   被强硬地摁住后,才没再继续动。   陆无祟回到床上,朝着他伸开双臂,轻声道:“过来。”   江淮犹豫再三,不等他做出决定,就被陆无祟给强硬地拽过去了。   他陷在陆无祟的怀中,起先整个人还十分的僵硬。   直到感觉肚子好受了不少,慢慢的昏昏欲睡起来,他在陆无祟的怀抱中时,总觉得这种感觉十分的熟悉,就好像他天天躺在这个怀抱中,连这个怀抱的温度都了然于胸。   陆无祟在江淮昏昏欲睡时,停了手。   他的手,顺着江淮的脖颈,摸向了江淮的脸,这里比牛乳还要滑嫩,像是新生婴儿的肌肤,一触即破。   这样的人,在他的怀中。   前几天的那些低沉,仿佛不存在于陆无祟的身上了。他眸光闪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情绪。   这些情绪,令他哪怕和唐平建同处一个屋檐下,也保持住了平和。   他从未感受到过这样的情感。   很奇妙。   看着江淮时,他有抱他的冲动,当江淮在他的怀中时,他想把怀抱收紧。   摸着江淮的肌肤,他想摁下去,咬下去。   先前他只知道,自己对江淮动心。   但那有点类似逗弄的性质,甚至对于江淮,他还存在着一定的防备心。   而时至今日,他想把江淮留在自己的身边。   就这么陪着他。   他低下头,在江淮的耳畔,印下一个吻。   小傻子兀自睡得香甜,无知无觉,时不时还发出几声梦呓。 第43章   接下来的几天, 风平浪静,仿佛家里根本没多住进来一个人似的。   要不是每天在餐桌上,江淮能都看见唐平建。   他还真以为唐平建走了。   保镖们为了不打扰他们的正常生活, 值班的时候, 都是进唐平建的屋子里去。   所以,平常去看唐平建的卧室时, 风平浪静, 连外边的保镖也看不见。   除此之外, 奇怪的还有陆无祟。   江淮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但是总觉得他和平常不太一样。   等他想了想,才发现, 原来陆无祟已经很多很多天, 都没有和他提过花瓶钱的事情了。   平常的时候,陆无祟喜欢把这个拿出来说一说。   而这几天,哪怕是有几次看见江淮下意识抱着玩偶上床, 他也都什么都没说。   早上江淮醒来时, 玩偶一般都是床头上,他在陆无祟的怀中。   ……所以这种情况下, 还算不算他的钱啊?   江淮有点着急。   相比较于他而言, 陆无祟则淡定的不像样子。   每天正常的上班下班,甚至就连在餐桌上吃饭,和唐平建同处一室的时候,他也十分的平和。   江淮决定暗示暗示。   他晚上在陆无祟还没回来时,就把玩偶全都收了起来。   等陆无祟工作完过来,看见的就是他乖乖巧巧地蜷缩在床上装睡。   陆无祟假装没看见他颤抖的睫毛, 泰然自若地上了床, 然后躺在他的身后, 等着江淮下一步的动作。   他是想看看江淮准备干什么。   果不其然,在片刻之后,江淮就转过身来,朝着他道:“陆无……陆先生。”   陆无祟睁开眼,看着正对着他的江淮。   月光下,江淮的眼睛也晶亮晶亮的,带着几分的天真,陆无祟心绪浮动,半晌,才滑动喉结,“嗯”了声。   江淮立刻道:“你看我最近,是不是表现的很好。”   陆无祟意识到什么,眯了眯眼,动了动身体,从侧躺着和江淮对视,变成了平躺。   他淡定道:“一般般吧。”   “什么叫一般般?”江淮问。   陆无祟也不跟他兜很复杂的圈子,“一般般就是一般般。”   江淮:“……”   迟钝如他,忽然感觉到了丝丝的敷衍。   他犹不死心,凑到陆无祟的肩头上,轻声道:“我这几天,都没有在床上吃饭,也没有在床上抱着东西睡觉……”   “谁说没有的?”陆无祟忽然道。   江淮疑惑地皱眉。   陆无祟道:“你不是天天抱着我睡觉吗。”   他有点委屈,“可是,那不是我想抱着你睡的啊……”   这个说法,就令陆无祟有些不悦了。   虽然好几次都是他把江淮给抱过来的,但是也有几次——两三次,一两次的,江淮主动往他的怀里钻过。   “是吗?”陆无祟故意道,“我不信。”   江淮:平和如他,也产生了一点点想打人的冲动。   他见暗示不成,决定还是明示比较好,毕竟他肯定是说不过陆无祟的。   江淮直接道:“我这几天这么乖,帐你都记好了吗?”   陆无祟道:“你乖吗?”   江淮肯定道:“我乖。”   起码他确实是没有抱着玩偶睡觉,也确实是没有在床上吃东西,更没有在床上画画。   陆无祟还是那句:“我不信。”   江淮:“……”   他从陆无祟的态度当中,察觉出来了点什么。   江淮沉默了下来。   完了,完了。   陆无祟是不是想耍赖?   江淮这么一想,他的心都凉了下来。   如果陆无祟想耍赖的话,等他要从陆家走的时候,还是会背着几十万的负债。   其实要是慢慢还的话,也不是还不起……   江淮正想着,陆无祟看他长久的不说话,以为他是生气了,转过身来,借着月光看他的脸。   好像眼睛有点红。   陆无祟顿时有点慌乱,镇定了一下后,才沉声道:“没有不给你算的意思。”   江淮缓慢地看向他。   陆无祟凑近他,与他呼吸交融,“这几天的都算。”   江淮小心问:“真的吗?”   陆无祟勾唇一笑,“真的。”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   陆无祟眸光闪烁——只要有这个,他就能把握住江淮的命门,就能把握住这个小傻子。   他才不会傻到,把主动权给交出去。   先控制住了江淮的命门,把握住他这个人,才有机会谈论其他。   而他不知道的是。   江淮的想法,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把主动权让到别人的手中,好像是有点被动了。   只要是陆无祟想反悔,他肯定还是要乖乖还钱的。   他得想一个办法,既能让陆无祟不反悔,还能免除亿点债务。   *   凭借江淮自己的话,他是想不出来什么有效的解决办法的,只能等第二天起床去学校之后,问朱小艾。   现在朱小艾只要是一听到江淮讲陆无祟的事情,就开始达咩。   他举手投降,“放过一条单身狗吧!”   江淮也不是想逮着他喂狗粮,是真的想听他的建议,好说歹说,才让朱小艾把这件事给听下去。   朱小艾闻言,有点惊呆了,“什么鬼,你还想还给他钱?”   江淮点头。   “陆总是……哪里不好吗?”朱小艾问,“你还了钱之后,是不打算在陆家继续住下去了吗?是这样吗?”   江淮道:“他很好啊。”   朱小艾道:“那你为什么?”   “这,这要为什么吗?”江淮道,“一开始合同里就是这么规定的啊,我们的婚姻维持不了多长时间,到时间了就要是散的。”   朱小艾已经惊呆了。   他哆哆嗦嗦,“这事……我是指你这个想法,陆总知道吗?”   江淮奇怪道:“协议就是他写的啊。”   朱小艾麻了。   合着这段时间,他这个好朋友和陆总那么恩爱,都是演出来的啊,不过说实话,有必要演那么像吗?连他都差点信了!   朱小艾道:“你这种情况吧,想要解决方法,就是你自己存足够多的钱还他,或者说,让陆总之前口头的那个规定,落实到纸张上去,签字画押,就有法律效应了。”   江淮似懂非懂。   *   在江淮还没来得及落实行动时,他就被老宅那边派过来的人给接走了。   他认识这几个人,之前去老太太那边时,这几个人就经常露面。   因此,江淮在听说老太太要见他时,除开好奇,倒是没什么惧怕的上了车。   他也想见见老太太。   老天太生病痊愈之后,就一直声称养病不见人,江淮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   等见到老夫人后,发现她的气色还不错。   老夫人看见他来,连忙让人给他搬凳子,两人面对面坐着。   能和她平起平坐的人,在业界也是屈指可数,她却把这份殊荣给了江淮,令旁边的人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不过,再好奇,等老太太一挥手,他们也是要出去的。   安静下来之后,老太太也不着急,问了问江淮的现状。   比如说,最近过的好不好,在陆家住着舒心吗,晚饭吃了吗。   江淮说晚饭没吃,她又留江淮在老宅吃晚饭。   在江淮小时候,他也有过像老夫人一样的长辈,那个长辈是他的姥姥。   印象中,江家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他,可是他的姥姥非常喜欢。   每次他去姥姥家时,姥姥都会拿出来一大堆他爱吃的东西给他。   那也是他唯一享受过长辈独宠的时候。   且他姥姥只宠过他。   因为等江毓出生时,他的姥姥就已经去世了,没来得及看看这个小孙外,她也成为了唯一没把对江淮的爱,分给其他人的长辈。   不过既然已经去世,想这些也没有意义。   江淮眨了眨眼,答应了留下来吃饭的邀请。   “好孩子,”老夫人笑起来时,脸上的笑纹都挤在了一起,“奶奶能不能问你一件事?”   江淮同样点头。   “其实也没有什么,”老夫人摸着江淮的手,低声问,“你和小祟,每天晚上关上门,有没有做点什么?”   江淮有点疑惑,朝着老夫人歪了歪头,冥思苦想道:“每天晚上的话,就睡觉啊。”   “其他的呢?比如说玩点游戏之类的?”老夫人说的很隐晦。   江淮摇摇头,“我们从来不玩游戏,陆无……陆先生每天晚上工作完都很累,我们很快就会睡着了。”   很快睡着?   他无意间透露出来的消息,令老夫人一愣。   说实话,陆无祟那边的医生,老夫人很久都插不进手了。   她的孙子是一只已经振翅的雄鹰,除去还过于年轻这一点,已经不再受任何人的管控。   还有一件事,也令老夫人的眸色一沉。   原来,她孙子,从来没有碰过江淮。   怪不得,怪不得这么长时间了,别说江淮有没有动静,就连陆无祟,都没露出半分紧张和期待。   他人都没碰过,当然不会紧张和期待。   因为根本就不可能怀上!   晚上江淮留在老宅吃饭,老夫人的态度还是十分和蔼可亲,也没有因为陆无祟没碰过他,就对他露出半分的不悦。   只是在吃到一半时,陆无祟来了。   他过来时步履匆匆,明显是得到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身上的西装整齐利落,扑面而来一股商务感。   在看见江淮安然无恙时,整个人长舒一口气。   老夫人冷哼道:“我又不会吃了他,瞧你着急的样子。”   竟是丝毫未露方才的不悦。   然而,陆无祟了解她。   越是这样,越需要去提防。   在他们这种大家庭之中,再亲近的人,也免不得有几分的推拉试探。   只不过,不亲近的人之间的试探,是出于利益而防备。   他与老夫人这种,就是出于“我为你好”这个前提。   江淮见陆无祟来,倒是还挺高兴。   老夫人再好,他和老夫人也算不上熟人,倒是陆无祟,天天睡在一起,哪怕是不熟,也早就睡熟了。   陆无祟冲着江淮咬耳朵,“我奶奶让你过来干什么了?”   江淮见状,也小声回:“聊天。”   陆无祟:“……”   废话,他能不知道是聊天吗?   “我问的是……”陆无祟声音渐渐高了点,引起了老夫人的注意。   他连忙闭上了嘴,给江淮夹了两筷子菜,黑脸道:“吃,多吃点,填饱肚子。”   老夫人冷眼旁观,看他表演。   好在,等吃完一顿饭之后,老夫人始终未发难,待佣人上前收拾碗筷时,她就糟心的挥挥手,让这两个人快快离开。   等出了老宅,陆无祟就让江淮,重复了遍老夫人问过的话。   在说到关键部分后,陆无祟就让他停了下来。   “江恬恬,”陆无祟伸出修长的手指,捏住他脸颊上的人,语气爱怜,“笨死你得了。”   江淮:“……”   *   当天晚上,陆无祟喜提“江淮背对着睡一夜”成就。   任由他怎么哄,怎么夸江淮聪明,江淮就是不转过身来。   非得等到半夜,江淮都睡熟了,陆无祟才得以上前,把江淮捞进怀中。   他发现,人真的是越来越贪心的一种生物。   以前的时候,只要江淮在他的身边,他就能睡着。   现在,只要是江淮不在他的怀中,哪怕是辗转到半夜,也始终睡不着。   他就像是一只狼,非得把猎物叼进嘴里了,叼结实了,才能确认猎物不会跑,才会安心。   *   按照老夫人的架势,她必定是要动手了。   只不过谁都没想到的是,她动手能这么快,而且直接挑了江淮下手。   她和江家人都希望江淮能怀上孩子。   但是她和江家人不一样的是,江家人使下三滥的手段,老夫人用光明正大的诡计。   就是那种,你明明知道是她做的,可是就是找不出她任何的错处,只能生吞下这个哑巴亏。   江淮在学校里的时候,被同班同学陈大言检举,说他贿赂老师,作风有问题。   在江淮来学校之前,陆无祟告诉过他,最近可能会发生点事情。   也因此,江淮是有心理准备的。   可是没想到,这么屁大点的事情,都能被陆老夫人给知道。   而且专门挑的陈大言来动手。   陈大言说的有鼻子有眼,就好像他亲眼见过似的,然而等要他拿证据的时候,他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   谢意明和江淮站在校领导的面前,目光扫过陈大言时,带着数不清的失望。   别人都知道陈大言的为人,在上一次他欺负江淮,却被陆无祟反教训之后,班里人都在疏远他,已经很久都没人和他接触过了。   他们的目光如刺,扎在了陈大言的身上。   “不是吧,不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怀恨在心,专门来报复江淮的吧?”   “他这次做的真是过了,怎么能把谢老师也牵扯进去呢?”   “对啊。”   校领导在前边,清咳了两声,“同学们,现在情况我们已经基本了解了,处理结果还需要进一步的商讨,请同学们稍安勿躁。”   同学们哪怕想平静,也平静不下来。   他们道:“老师,我们谢老师对我们一向都很好,为人也很正直,根本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来,还希望您能还我们老师一个公道。”   校领导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好,我知道我知道。”   片刻后,江淮和谢意明,被“请”进了没有别人的办公室。   在进办公室之后,江淮忽然道:“你们只处理我好了,不要为难谢老师。”   谢意明猛地看向他,目光充斥着不赞同。   他道:“领导,我和这名学生,根本没有发生过不正当的交易行为,我们……”   “好好好,学校这边呢,都掌握情况了,”校领导再次心虚地擦汗,“所以小江啊,咱们学校这边呢,是提议你休息半年,等这件事风平浪静了,你再回来继续上课,你看怎么样?”   谢意明失声道:“什么?!”   而江淮:“……”   他都看见领导蠢蠢欲动拿着休学证明的手了。   哪有这么快的休学证明啊!这人演技也太差了吧!   谢意明整个人都愤怒了,“他是我的学生,也没做错过任何的事情,我不同意让他休学!你们凭什么不调查清楚?”   校领导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明明他是来处理人的,却整的低声下气,解释道:“我们也没这个意思……”   “那你们什么意思?!”   江淮听着这些吵闹,却有点出神。   学校这么大费周章,目的原来就是想让他休学啊。   老夫人专门选择了一个风评较差的陈大言,让人明白江淮是被冤枉的,不会给他的名誉造成太大的影响。   又让学校给他休息时间的名义,把他弄回家里去。   人的忘性同样也是很大的,等江淮半年之后再回来,没有人会再记得这件事情。   只不过,老夫人非得把他给弄到家里半年,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44章   “您以为, 把江淮给弄到家里半年,我就会碰他了?”陆无祟站在公司落地窗前,面色晦暗不明。   陆如梅道:“碰不碰的, 全都在你,我把我能做的都做了, 就差给你们喂了药, 扔到一个房间里去了。”   陆无祟扶了扶额, “您最好别这么干。”   “我当然不会,你当谁都像江家一样?”老夫人不紧不慢, 又放下枚重磅炸弹。   这件事她也知道。   有些人,哪怕是老了, 生病了,也照样是不能小觑的。   陆如梅道:“小祟,奶奶老了, 这次生病,让奶奶看开了很多的事情,包括陆家的财产,唯一放心不下的, 就是还没能抱上曾孙子。”   陆无祟却没被打动,“那要是您能活个二百岁,是不是还得抱曾孙子的孙子?”   陆如梅没说话。   她知道,这件事情是她插手太过,可是……   这件事是两代人的观念碰撞在一起, 无法说是谁对谁错, 谁也都说不动谁。   挂断电话后, 陆如梅清咳一声。   她的家庭医生敲门进来, 冲着她道:“老夫人, 到了吃药的时间了。”   陆如梅挥挥手,想摇头,却发现头格外的沉重。   她眼前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等回过神时,发现她差点滑在地上,是被医生给扶起来的。   “您必须要按时吃药,否则就连这一年都不一定能熬过去,”医生面色凝重,“后面会越来越难受的。”   “行啦行啦,念得我头疼,”老夫人揉了揉太阳穴,“给我拿水过来吧。”   医生见她肯吃药,终于松了口气。   陆如梅拿杯子的手,有点哆嗦。   她吃完药之后,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半晌,才恍惚道:“你说,人老了,是不是都这么不顶事?”   医生道:“都是这样的,老夫人。”   陆如梅叹口气,“从前那个在我身边的医生,虽说手脚不太干净,到底是会说软和话,你倒是好。”   医生垂下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等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你们陆总吧,”陆如梅道,“我逼着他生孩子,现在他指不定多恨我,不过总归我做了我应该做的,剩下的,就交由他们自己来决定吧。”   医生道:“您能想通是最好的。”   陆如梅一笑:“不想通又能怎么样呢?儿孙自有儿孙福,你们陆总说得对,我要是能活二百岁,是不是还奢望着抱曾孙子的孙子呢?”   她虽然这么说,到底是叹了口气。   *   江淮拿着休学证明回家时,校领导还跟在他的身边送他,叨叨唠唠的像个老婆子。   “这个东西千万别掉了,等你之后返校要用到的,当然丢了也能补办,不过最好是别掉。”   江淮看了看休学证明,随便地折了两下。   “哎哎哎,你别折——折完了,算了。”   江淮揣进了兜里。   校领导跟在他的旁边,努力跟上他的步伐,不得不说,长期坐办公室的人,和年轻人还是不能比,这一会儿已经跑得他满头是汗了。   “画板画架画笔拿好了没啊?”他一脸关切,“多检查检查,别落下东西,当然,如果要是落下的话,也没关系,到时候来取或者我们送……”   江淮终于忍不住了。   他有点想耍小性子,可这到底是校领导,没敢真的发脾气,脸颊气得鼓起来,“我都知道,老师。”   领导住了嘴,擦擦汗。   两人站在马路边上,没多长时间,陆家的车就来了。   陆家司机的脸一露出来,江淮生气的表情就收敛了点,甚至变得有几分乖巧。   司机什么都没问,下车帮他把累赘的东西放在车上,又冲着校领导打了个招呼,然后才上车。   后座的车窗开着,露出江淮的半张脸来。   校领导凑近了点,对着他道:“小江,在家有什么问题不懂,直接给学校里的老师打电话问就行,学校里永远欢迎你。”   江淮问:“那我要是回来上学呢?”   校领导:“……”   这个是不欢迎的。   江淮看他的表情,已经知道了答案,气得关上了车窗。   *   夜里,等陆无祟回到家里时,也迟迟没见江淮的身影。   他扯了扯领带,问了下管家。   管家道:“小江少爷从回来之后心情就不怎么好,一直躲在屋子里不出来。”   陆无祟扯领带的手一顿。   他放下修长的手,淡淡道:“厨房里今天做的是什么?”   管家道:“今天多做了点甜品,是小少爷爱吃的蓝莓蛋挞,主菜是花胶鸡和炖排骨。”   说完,他福至心灵,对着厨房喊了一嗓子,“范姨,给弄两个托盘,今天陆先生和小江少爷在上面吃。”   弄好后,陆无祟单手端着两人的托盘,上了楼。   他敲了敲门。   门内没任何的声音。   陆无祟皱了皱眉,干脆推门进去——然后,他就看见了正手忙脚乱藏零食的江淮。   陆无祟:“……”   这就是心情不怎么好?   江淮坐在床上,屁股底下还铺了层毛毯,嘴边还有零食的残渣,抱着被子欲盖弥彰,“我什么都没干!”   陆无祟:“……”   他一步一顿,把盛饭的托盘放在了沙发前的桌子上,长腿一迈,长臂一伸,轻而易举把江淮藏着的零食给拎了出来。   陆无祟咬牙:“江恬恬。”   江淮抬眸,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往后缩了缩,语气沮丧道:“好吧,我是在床上吃零食了,你扣我的钱吧。”   陆无祟一顿。   仔细看,才发现,其实江淮有点蔫巴巴的,确实是心情不怎么好。   在气氛几近凝固的沉默中,陆无祟放下了手中的零食。   他坐在江淮面前,有点生疏的用一种低柔的语气道:“不高兴了?”   要知道,他陆无祟长这么大,哄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做做行动上的表示,已经是他的极限。   真正儿八经哄人,还真有点……   江淮抿唇,没有说话。   “吃吧,今天让你放肆这一次,我陪着你吃,”陆无祟知道,心软一旦开了阀门,就是覆水难收,“不扣你的钱。”   虽然也不算江淮的钱,全是他的钱。   心软就心软吧。   江淮眼睛顿时一亮。   陆无祟亲手给他拆开了包薯片,一片片往他的嘴里喂。   江淮吃着吃着,心情就慢慢好了起来。   眼看着他眉开眼笑,陆无祟也渐渐松了口气。   他从来不知道,心栓在一个人身上,是这样的感觉。   看见他低落,一颗心都要随着他拧了起来,恨不能以身代之。等这人开怀,这种心脏被拧紧的感觉才渐渐消散,才喘得上气来。   在陆无祟出神时,他的手忽然被推了一下。   回神,就看见江淮冲着他道:“你也吃啊。”   陆无祟怔怔地,视线凝聚在他的嘴唇上。   江淮不明所以。   陆无祟道:“江恬恬。”   江淮听见他叫这个名字,下意识抬起头,正好撞上了陆无祟寻上来的唇。   炙热的唇畔擦着他的眼眸,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江淮一愣。   而陆无祟僵硬地挪开嘴唇,呼吸都有些困难。   亲到了吗?   好像是亲到了?   怎么感觉不像是嘴唇?江淮怎么没反应?   陆无祟僵硬道:“你嘴上有碎掉的薯片,我帮你擦了一下……”   “哦,”江淮也往后缩了缩,茫然道,“可是刚刚那是鼻子啊。”   陆无祟:“……”   他就说不像是嘴唇。   “嗯,为什么要用嘴唇擦呢?”江淮还是有些困惑,“用手不是更好吗?”   陆无祟眨了眨眼,在江淮的各种疑问中,耳根有点泛红。   江淮又问:“碎渣在哪里啊?我怎么没摸到?”   陆无祟忍无可忍,拿出片薯片,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   “闭嘴,吃零食。”   *   江淮是彻底闲下来了。   不过,又没完全闲下来。   他在某些程度上,不喜欢别人打破他的规则,但是在规则被打破之后,他又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不太会为了外界的事情过多的烦心。   不论什么样的处境,都能让他找到舒服的生活方式。   既然规则被打破,那就重新建立规则。   比如现在。   他在闲下来的第二天,就开始接单赚钱了。   他接一次单,能顶别人接十单,只不过一直不想按照别人的意思去画画,所以才不怎么接。   其实闲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   江淮原本就不喜欢快节奏的生活,比起忙来忙去,他更喜欢在乡野的田间吹风。   为了学业,还有就是能在学校里学到更加的画画技巧,他才每节课都不落的去上。   左右现在也没法上了,静下心来好好享受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江淮在画画的时候,还有个发现。   他先前送给陆无祟的那幅画,已经被陆无祟给弄好了挂钩,应该是准备往墙上挂了。   不是吧?   江淮并非不识货的人,相反,他非常的识货,对于艺术有种天生的直觉。   不然也不会在住进来的第一天,就捡着最贵的花瓶摔了。   所以,他知道陆家墙上挂着的画到底有多昂贵。   现在,陆无祟居然打算把他的画也给挂上去!   江淮倒是没觉得自己不配,只是觉得,和这么多的大师同挂一墙,多多少少有点荣登领奖台的兴奋感了。   他这两天,就一直在猜测,陆无祟究竟要把他的画给挂在哪面墙上。   是上世纪抽象派画家的那一墙?   还是新世纪领过奖的新晋画家那一墙?   江淮期盼着,甚至等不及想问问陆无祟。   又隔一天,工人们终于来了。   江淮木着脸,看他们把画给搬进卧室那面空白的墙上,开始比划位置。   ……都猜错了呢。   是新世纪空白墙。   *   陆无祟下班回来后,看着卧室里的墙,微微有些心疼。   他倒是不在乎这面墙多少钱,只不过他不习惯在卧室里挂装饰品。   画和他的墙,都挺贵的。墙面更是破损之后,哪怕修补也补不回之前的样子了。   不过这些心疼,终究是被满意给冲散了。   以后等早晨睁开眼,差不多就能看见这幅画了。   江淮问:“你为什么要挂在这里啊?”   不会是陆无祟觉得,他的实力不够和那些大师相提并论,所以专门给他找了个空白墙吧?   陆无祟一僵。   先前他还觉得,江淮的画不能和大师们的挂在一起,更不能挂在卧室。   结果现在,这幅画超越了所有大师,直接来到了c位。   他也有点尴尬。   于是清咳了一声,“想挂就挂了,哪里有这么多的为什么?”   江淮似懂非懂地点头。   陆无祟侧过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反正是送给他的对吧。   他怎么挂都行。   *   隔天,难得天气晴好,江淮干脆去了阳台上待着画画。   没想到的是,在他画画时,多日不出卧室门的唐平建,终于肯出来透透气了。   那天是江淮主动和他搭话,不过现在他在画画。   所以,哪怕是唐平建都走到了他的身旁,他也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唐平建在旁边看了半晌,忽然道:“不得了,我儿子还找了个艺术家。”   看守他的人道:“你老实一点。”   唐平建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他站在江淮的身边时,身上有一股很浓烈的酒味。   看来,老夫人虽然是找人看守着他,但实际上也不怎么上心。   毕竟不是亲生的儿子,只是个女婿而已。   江淮画完最后一笔,这才看见唐平建,被吓了一跳。   唐平建觉得有意思,也跟着他模仿吓一跳的动作惊呼了一声,“我都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才看见我?”   江淮:“……”   之前还觉得他和陆无祟没相似的地方。   这不就来了。   江淮问:“你身上怎么臭臭的?”   唐平建道:“多大啦小朋友?怎么连酒味都不知道?”   江淮道:“我当然知道这是酒味,只不过你身上比酒味还要再臭一点。”   唐平建这下觉得困惑了,他掀起自己的衣服,闻了闻才道:“是吗?这已经是我最干净的一件衣服了,半年前才洗过一次呢。”   江淮:“……”   他默默离唐平建远了一点。   唐平建见状,还想再凑上前去,被旁边的保镖给摁住,又警告了一次之后,才作罢。   两人年龄不同,身量不同,一个站一个坐,却显得格外和谐。   接下来的时间,他们谁都没再跟谁说话。   江淮画完画之后,看了看自己养的小花,他最近喜欢上了一个新的品种,不过这个品种特别的难养。   不仅需要人及时浇水,及时晒太阳,如果太阳长久的不出来,它会从根茎开始腐烂。   江淮精心养护了许久,才让它长出两三个小花苞来。   唐平建还挺感兴趣的,在看见江淮给花浇水时,主动凑上前,问道:“你还挺会生活的。”   只要是夸奖,江淮就全盘接受,并且为此感到高兴。   他抿唇一笑,谦虚了一下,“还好吧。”   唐平建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道:“小朋友,问你个事情行不行?”   由于唐平建并没有做任何伤害江淮的举动,而且在上了阳台之后,一直都挺安静的。   江淮道:“行,你问。”   “你和陆无祟,是怎么认识的?”唐平建犹豫半晌,才挤出这么一句话来。   江淮道:“宴会上。”   “不错,罗曼蒂克的开场,”唐平建捧场道,“又是怎么互相喜欢上的?”   江淮愣了一下,道:“嗯,我们互相……不喜欢啊。”   唐平建想起来吃饭的时候,陆无祟看江淮的眼神。   他不信道:“撒谎是要长长鼻子的。”   江淮也这个这个故事,并且对此深信不疑,他摸了摸鼻子,肯定道:“我没撒谎。”   唐平建“啧”了两声。   他又换了个问法,“那你和陆无祟生活的这段时间,他过得……”   过得好吗?   余下的话,在面对着江淮赤诚的眼神时,怎么也说不出口。   唐平建叹口气,挥挥手,“我想问的问完了。”   江淮眨了眨眼,猜不出他什么意思,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保镖。   保镖们只负责看管唐平建,其余的事情,只当没有看到。   许是看他茫然,唐平建又主动转移了话题,“话说,你这个小孩,倒是没一般男人那么糙,跟个小姑娘似的。”   江淮更加震惊地看着他。   半晌,他有点不服气道:“你骗人。”   他才不像小姑娘!   唐平建:“我骗你这个干什么?”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江淮的眼眶立刻红了。   他瘪着嘴看着唐平建,片刻后,整个身体都背对过去,不再理会他了。   唐平建:“……”   他想说的是,江淮都嫁给他儿子了,还要什么男人不男人的,同性恋不都挺娘吗?   江淮这都算好的,只是行为举止斯文了点。   但是旁边还有保镖虎视眈眈,唐平建生怕他们把自己从阳台扔下去,苦哈哈道:“我没惹他。”   保镖们眼观鼻鼻观心。   唐平建:……冤。   *   等晚上,陆无祟回来,首先看见的,就是把自己涂的满脸黑的江淮。   然后是站在一旁,时不时往江淮身上看看的唐平建。   陆无祟:“……”   他问:“这是什么造型?”   江淮把脸上的东西给擦了擦,却没擦到,陆无祟伸出手,帮他一点一点擦干净。   擦干净之后,才发现,江淮的眼眶还是红的。   陆无祟眉毛慢慢皱了起来,似有似无地往旁边唐平建的身上看了一眼。   他的眼神冰冷到像是要把人给冻死。   把江淮下巴上剩下的黑色颜料给擦掉之后,陆无祟直起身体,径直往唐平建的方向走。   随后,他二话不说,攥住了唐平建的衣襟,目光如刀,语气冷凝,“你干什么了?”   在保镖面前喊冤枉的唐平建,在这个时候,倒是成了个闷葫芦。   他妈的,他什么都没干啊。 第45章   这可能是父子俩第一次这么对峙。   要是唐平建能服个软也就罢了, 可是他被自己的亲儿子揪着衣襟,不仅没有趁机摆脱这个姿势,甚至就这么软趴趴的站着, 没有任何的骨气。   要是他能有点血性,别人或许还能高看他一眼。   可是他就这么站着, 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谁从他的身体里给抽离了一样。   说他像个烂泥,都不是比喻,而是陈述事实。   陆无祟眉头紧皱, 手缓缓松开了点。   唐平建就差点跌坐在地上。   陆无祟脑门青筋跳了跳。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而且这样的人还是他的亲生父亲。   江淮看见他生气,先是吓了一跳,紧接着赶紧过来,对他道:“他、他没有欺负我。”   陆无祟看向他。   这种时候, 唐平建反而不说话了,从和陆无祟正面接触开始, 他就势要将沉默进行到底一样, 更别提解释他的行为。   江淮擦了擦嘴边的颜料,对着陆无祟道:“我只是想要有个胡子,没画好,才这样的。”   陆无祟的表情怪异起来。   他道:“好好的, 你要什么胡子?”   “我为什么不能有胡子?”江淮抿唇, “我觉得有胡子了好看。”   陆无祟一顿,以为江淮知道些什么了。   江淮虽然构造上和正常男性差不多,但终究是有些不一样。   比如说,他的体毛很少, 而且从来都不长胡子。   在两人才住在一起的时候, 江淮就对于陆无祟早晨长起来的胡子很好奇。   在得知每个男人早晨起来都会长胡子时, 他的表情惊呆了。   “可是我为什么没有?”   陆无祟那时还不知道他能生孩子, 为此也没放在心上,敷衍着告诉他,“可能是因为你还没长大。”   江淮也就信了。   如今,陆无祟知道了他没胡子的原因,回答起来也带着几分的心虚。   他道:“长胡子才不好看呢,显得人脏兮兮的。”   江淮眼眶又红了。   陆无祟坚定道:“就是不好看。”   江淮垂下头,整个人像是霜打的茄子。   陆无祟上前,不动声色地搂住他的肩膀,轻声道:“乖一点,去洗个脸,然后我们吃饭好不好?”   就在这时,旁边的唐平建道:“不就是想要胡子吗?这个还不简单,留个不就是了。”   陆无祟目光如刀,牢牢定在唐平建的身上。   江淮听到他说要留胡子,整个人更加的失落。   “或者,你要现在就想要,”唐平建见状,询问江淮,“我把我的刮下来给你?”   江淮:“……”   唐平建洗澡也就比洗衣服稍微勤快一点,也没勤快到哪里去,江淮克制住没用嫌弃的目光看他,而是快速地摇摇头。   唐平建惨遭嫌弃,他自己也没在意,继续道:“其实有胡子也不代表就特别的男人,说你像个小姑娘那是夸你呢懂不懂,现在的小姑娘就喜欢你……”   说到一半,他才想起来,江淮不喜欢女的。   他都嫁给男的了,当然是喜欢男的。   可是,男的才更应该喜欢他这类秀气的类型吧?那他怎么还能为自己不够“男人”而伤心呢?   陆无祟找的这个对象,看着不聪明,心思还真够难猜的。   殊不知,他自认为的和稀泥劝架,字字句句都在踩雷。   陆无祟搂住江淮的肩膀,用身体把两人隔开,一眼也没往唐平建身上看。   他对着江淮道:“先吃饭。”   这个语气,是不允许再闹下去了。   只是,江淮在坐在餐桌前时,依旧不怎么开心。   *   晚上睡觉时,江淮用被子把自己给裹起来,就露出两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陆无祟收拾完回来,看见他连头发都没吹,顿时沉声道:“江恬恬,起来。”   江淮一动不动,仿佛失去了灵魂的咸鱼。   陆无祟被气笑了,带有暗示意味道:“床上不整洁了。”   他说不整洁,就是暗示扣钱的意思。   以前的时候,江淮百分百能理解——他别的方面不精,这方面却精的像只兔子。   可是今天,江淮盯着天花板,神游外空。   陆无祟已经大体猜出来了他在意什么。   他垂眸,凑到江淮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江淮的眼睛顿时一亮。   陆无祟道:“现在能吹头发了吗?”   不仅能吹了,江淮还特别积极,直到看见了陆无祟手中的吹风机,才小声问道:“你给我吹吗?”   陆无祟其实也没怎么给人吹过头发。   他强装镇定道:“怎么?不行吗?”   江淮顾念着他给自己说的那件事情,特别积极地摇头,连忙道:“没有不乐意。”   陆无祟一顿,将手伸到了江淮的头上。   江淮的发质比起普通男人偏细软,湿了时没什么感觉,等吹干时,就能感觉到那种毛茸茸的触感了。   陆无祟给他吹着吹着,忽然道:“江淮。”   江淮半抬起头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陆无祟道:“你……”   他的手也顿住了。   江淮在看向他时,细碎的头发从他的指缝中溜走,滑溜溜的。   他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还有刚洗澡留下来的水汽,嘴唇更是红通通的,娇嫩欲滴。   陆无祟的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滑动。   他想起来那个没完成的吻。   他是不打算碰江淮,可是亲一亲又没什么。   江淮和他结了婚的,干什么都合法。   陆无祟正恍神间,江淮忽然凑上前,打断了他的思绪,好奇道:“你这里怎么还会动?   他指的,是陆无祟的喉结。   紧接着,江淮就不止是好奇地看了,而是直接伸出手,用他冰凉的指尖,摸到了他的喉间。   陆无祟彻底僵硬住。   细看的话,还能看出来,他的耳根有些微红。   他开口,声音嘶哑的快把自己给吓一跳,“你也有……”   江淮也吓一跳,连忙道:“你生病了吗?”   陆无祟堪称狼狈地避开他的手,粗声粗气道:“我没生病。”   江淮有些不信。   可是不等他再问什么,陆无祟已经收了吹风机,匆匆去了浴室。   可能是放吹风机去了。   江淮心想。   他没有在意这个小插曲,而是伸出手,摸了摸自己颈间的喉结。   “好像没那么大……”   他嘟嘟囔囔。   当天晚上,陆无祟过了很久,才从浴室里出来。   *   隔天,让江淮老老实实吹头发的东西就到了。   陆无祟可能是加钱定的最快的快递,大早晨起来,管家就拿到了江淮的面前。   还没吃饭,江淮就迫不及待地戴上了,等陆无祟下楼时,停顿了片刻。   他深吸了两口气,才没笑出来。   毕竟是他给江淮买的——好不容易给哄高兴了,不能笑。   陆无祟坐在了江淮的身边。   他强忍着把江淮脸上的东西给揪下来的冲动,对着旁边的管家道:“可以端饭了。”   江淮把脸朝向他,“感觉怎么样?”   是不是变得更男人了?   陆无祟从唇间挤出来句:“……好看。”   而等唐平建下楼时,就没那么好的定力了。   他差点没在楼道里笑弯了腰。   还是被身后的保镖警告了一下,他才老老实实下来。   但是等坐在桌子上时,还是看着江淮笑。   原因无他。   江淮白净的小脸上,竟然沾了条不伦不类的假胡子!   陆无祟就坐在江淮的旁边,丝毫没觉得他纵容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在唐平建笑个没完时,他冷冷地瞥了一眼唐平建。   片刻后,唐平建才平复下来。   江淮气定神闲地问他:“叔叔,我现在看着还像小姑娘吗?”   唐平建咬了下舌头,才忍住笑意,“不像不像。”   像女扮男装。   不过他算是见识到了江淮跟人较真的程度,吃一堑长一智,没把这句话给说出口。   看着江淮挂着那一撮不伦不类的胡子,板着脸吃饭喝汤,令人硬生生看出来种小孩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而管家站在一旁,也强忍笑意。   瞥了眼面不改色地陆无祟,不禁感慨爱情使人盲目,没想到一向理智的陆总,也能陪江淮干出这种事来。   *   江淮的胡子,在他脸上挂了整整两天。   第一天的时候,他的活动范围局限在了陆家,哪怕是挂着胡子也无所谓。   可是哪里知道的是,等第二天,他已经不满足于此,找了朱小艾出来逛街。   原本这一天是有课的。   可是朱小艾知道,江淮没法来上课心里肯定不舒服。   所以江淮约他出去,他二话没说就翘了课。   两人约在了经常去的奶茶店。   当朱小艾看到江淮第一眼时,就差点没笑到捶桌子。   “你这是在干什么?在家待自闭了?”   江淮拿着奶茶,秀气的眉头微微皱起,一脸高深,“你不懂。”   朱小艾快把泪给笑出来了。   江淮现在十分信任陆无祟,既然陆无祟说过了好看,那他戴胡子,肯定就是好看的。   所以任由朱小艾笑得快喘不上来气,他端着自己的奶茶,像是老僧入定,不为所动。   朱小艾擦去眼角的泪水,“你别告诉我,你来奶茶店的路上,就是顶着这张脸来的。”   江淮严肃地点头。   朱小艾恍恍惚惚,“我笑不活了。”   他接着又问:“你戴这个破玩意儿,陆总知道吗?他允许你戴?”   江淮严肃点头,“他当然知道。”   接着又严肃道:“东西也是他买的。”   朱小艾震惊,“这他妈就是爱情吧。”   他现在只想给陆无祟竖个大拇指。   虽然他知道,江淮和陆无祟之间没什么感情,不过照这个架势下去,还真不一定。   不过,江淮的这个造型,只维持在了第三天。   陆无祟本想着随他高兴,只要江淮别把胡子给焊脸上,愿意怎么戴就怎么戴。   他没想到的是,江淮脸上过敏了。   要不是他在江淮睡觉的时候,想把江淮脸上的胡子给揭下来,让他的脸透透气,还不知道他脸上已经肿了起来。   江淮起先誓死不从,陆无祟就觉得有点蹊跷。   在他强硬的态度下,到底是把江淮脸上的胡子给弄下来一点。   江淮立刻捂住了脸。   但是就在他皮肤露出来的瞬间,陆无祟看清了他脸上的情况,瞳孔微微缩紧。   陆无祟上前,江淮还想躲着他,被陆无祟低斥了一句:“江淮!”   他才老实下来。   陆无祟别开他的手,呼吸瞬间变得有点困难,阴沉着脸道:“你是癞□□的皮吗?都没感觉的?不知道疼?”   江淮眨眨眼,认真道:“这点疼都忍不了,还算什么男人。”   陆无祟:“……”   “江恬恬,”陆无祟一字一顿,“我要是有一天死了,一定是被你给气死的。” 第46章   江淮对于胡子的执着, 超出了陆无祟的想象。   在江淮的身上,偶尔就是会出现这种特别执拗的情况,陆无祟不懂他的这种执拗是为什么。   他只知道, 当江淮犯倔时,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没再继续强夺江淮的胡子,而是采用怀柔政策,“不摘你的胡子,只给你上药行不行?”   江淮半信半疑。   陆无祟从旁边的医药箱里, 找出来了抗过敏的药还有外涂的药膏,放在了江淮的面前。   江淮这才朝着他爬过来一点。   陆无祟给他上完药,果然没有再去抢他的胡子。   但是江淮的这个反应,让他留了点心。   等给江淮涂完药,江淮就自己钻进了被窝里,还给陆无祟说了句晚安。   陆无祟看着他睡着, 眼皮一点点合上。   然后他伸出手,把江淮脸上的胡子,小心地揭了下来。   通红一片,还鼓起来不少。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忍的。   *   江淮的玩心大, 忘性也大, 第二天起床之后, 连自己脸上的胡子不见了都没感觉到。   吃饭的时候, 江淮从楼上下来,陆无祟早早就坐在了那里,正拿着一份杂志看。   旁边的人正在备菜。   在菜差不多快摆好时,陆无祟问了一句:“今天给弄的什么菜?”   陆无祟很少管这方面的事。   也因此, 那人随意道:“回陆先生, 有您昨天要的蟹黄包, 还有厨师给上的两道新菜。”   陆无祟合上杂志,没再说什么。   直到他抬头,眸光一怔。   管家也正忙碌着,一抬头,微微怔愣。   不止是管家,旁边正在备菜的人看见之后,也愣住了。   江淮这两天顶着那撮胡子,大家才开始还觉得很违和。   看着看着,竟然也习惯了他脸上有胡子的样子。   乍一把他白净的小脸给露出来。   众人还觉得有点惊艳。   江淮丝毫没感觉到别人的视线,揉着眼睛下来,还有点没睡醒。   管家和其他人时不时往他的身上瞥一眼。   他们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就江淮这一张脸,摆在谁的面前都得多瞥两眼。   尤其是眼睛受过他贴胡子的荼毒之后,更能深切地感觉到他的美。   管家道:“小江少爷今天怎么……”   陆无祟状似不经意清咳了一声。   众人的眼睛堪堪从江淮的脸上移开,管家的话更是戛然而止,连忙咽了回去。   瞧陆先生这个样子。   小江少爷脸上的胡子不会是他揭的吧?   应该是了,小江少爷应该是到现在还不知道脸上的胡子没了,而能神不知鬼不觉把小江少爷脸上的东西给揭掉的人,估计也就陆先生了。   他们可是夫夫,晚上睡在一起的。   只是,想想陆无祟和江淮斗智斗勇,和江淮较劲,管家总有一种……很强的违和感。   陆无祟倒是很淡定。   甚至在江淮把东西吃到嘴巴旁边时,给他擦了擦。   江淮还是没发现胡子不见了。   陆无祟:……说他在意那个破东西吧,他也确实在意。   说不在意吧,又迟钝成这个样子。   而等江淮把这件事情给想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   其实他每天洗漱,每天都是要照镜子的,而且不止一遍。   但是他就愣是没发现,自己的脸上少了样东西。   还是被唐平建提醒,他才想起来的。   江淮摸了摸自己的脸,茫然道:“我的胡子呢?”   他还以为是今天掉的,要钻到地上去找。   “不用找胡子,不用找胡子,”唐平建对上陆无祟的眼刀,连忙道,“你这样蛮好看……不是,蛮有男人味的。”   江淮顿住,从桌子下探出两只眼睛,“真的?”   “真的,真的,”唐平建编瞎话的水平一流,“可能是那一次看走眼了,今天再看你,感觉比戴着胡子还要男人。”   江淮半信半疑。   唐平建继续道:“看看,你起身的动作也这么男人,果然是那个胡子把你的个人魅力给遮挡住了,现在再看你,可比戴胡子的时候要顺眼。”   江淮的信任度百分之七十。   “确实是好看,”唐平建啧啧称奇,“看来我也得把我的胡子给刮掉了,这样好多了。”   江淮的信任度百分百。   他眼睛亮了起来。   陆无祟:……头疼。   长期混迹于三教九流场所的唐平建,说起谎话的水平也比平常人高一大截。   哪怕是再离谱的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都高了几分。   不过……这件事对江淮没什么坏处。   想起他因为过敏高高肿起的脸,陆无祟忍了忍,最终没管。   早饭的时候,还发生了件事情。   陆无祟在吃完之后,忽然对着管家道:“这段时间,厨师的手艺退步了。”   他这句话,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但其中又暗流汹涌,令人听着心里一紧。   江淮把剩下的两口吃完,也抬起头道:“我觉得还好啊,没有变难吃。”   陆无祟似笑非笑,“是吗?”   好在,陆无祟就提了这么一嘴,之后就没再说类似的话。   管家倒是还好。   等陆无祟在饭桌上的这句话,传到后厨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这些人,大都是在陆无祟刚从老宅脱离那阵,跟着过来的,同老夫人也相熟。   他们都知道,这阵子陆无祟和老夫人发生了点不愉快。   陆无祟这状似无意的一句话,引起了他们的忐忑。   这是在老夫人那边受了气,要拿他们开火了?   可是从前,陆无祟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情,他同老夫人的感情深厚,几乎也没有过隔夜仇。   而且江淮的事情过去都快半个月了,也没见他显山露水,为什么又要在这种时候发作?   但依照陆无祟的性格,又不可能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果不其然,又过去两天后,陆无祟要把家里的保姆佣人都换一个遍。   这次的由头,是因为有人把江淮每天要吃的东西给搞错了,出现上了工作上的失误。   江淮每天吃得美滋滋,都没觉出有什么问题。   可是陆无祟在一旁,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忽然道:“今天是谁准备的饭?”   陆家在准备饭食上,有陆家自己的规矩。   这个规矩,在陆无祟搬出老宅后,也一直没废弃掉,沿用至今。   每天主人要吃什么饭,会提前一天跟厨房里打招呼,到了第二天,厨房就会做出相应的菜式。   要是主人没有说,他们就会选择主人平时爱吃的菜做。   要是主人不知道吃什么,说随便的话,当天厨师就会把从没做过的菜和经常吃的菜给混起来,以防新菜不好吃,也能有老菜顶着。   所以,这三种形式下的菜品,都是不一样的。   但是这天,厨房里弄的全是新菜。   今天备菜的人被叫了过来,陆无祟掀了掀眼皮,忽然道:“又是你?”   那人愣住,惊讶道:“陆先生,我这是第一次……”   “你这可不是第一次,”陆无祟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弄错菜品的第三次了。”   那人白了脸,又有些茫然。   显然不知道陆无祟口中说的“三次”从何而来。   不止是他,陆无祟还让管家,把厨师、后勤全叫了过来。   在众人面前,他道:“并不是我存心想为难你们,只不过,你们最近工作的水准,是在为难我。”   这些人忐忑无比。   “在很早之前,我明明说过,早餐以清淡适口为主,又怎么会大早晨起来点蟹黄包?”陆无祟把事情一个个揪了出来,“不过现在问你们是谁点的,你们恐怕也说不出来吧?”   众人有点傻眼。   陆无祟十分淡定,轻飘飘道:“可能是从老宅出来太久,许多规矩都忘干净了,不如你们回老宅,再和老宅那边的师傅学习学习吧。”   就这样,这些人全都被他给遣走了。   江淮傻眼了。   倒是唐平建,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剔牙。   江淮问:“为、为什么这么突然啊?他们也没犯什么大错吧?”   陆无祟在面对他时,眸色当中的冷光就缓缓消退了下来。   他道:“你不用管这么多。”   江淮气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他觉得,陆无祟是在无理取闹,明明人家都没做错什么事情,他就把人家给赶走了。   而他想唐平建求助时,唐平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你们陆家的事情,可别扯上我。”   江淮更生气了。   管家这时,上前问陆无祟道:“陆先生,里面的那个厨师,确实是什么都没做过,要不要叫他回来?”   “不用,”陆无祟道,“老夫人不会为难他,等她看见这群人时,就该明白我什么意思了。”   江淮听得一头雾水。   他气还没消,鼓着脸放下了筷子,“我不吃了。”   陆无祟瞧着他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饭:……   吓唬谁呢。   脑袋不灵光,气性倒是不小。   陆无祟此举,一个是给老夫人手伸太长的警告,还有就是,剔除掉老夫人在他身边的“眼睛”。   江淮没办法撒气。   他总得给江淮把气撒回来。   *   换厨师这件事,是在他们较为平静的生活里,发生的比较大的一件事。   但也没有多大,在那些人被遣走后,陆无祟迅速找了新的厨师,做出来的味道比之前那个只好不差。   他们的生活很快又平静下来。   就是江淮,一直没原谅陆无祟和唐平建,甚至连管家也迁怒上了。   都是坏人。   他虽然生气,但新厨师来了之后,吃的最香的也是他,一顿能干两碗饭,跟头小猪似的。   这人闹冷战也不太会闹。   明明是在冷战呢,遇到高兴的事情还是会和人分享,上一秒和人说完,下一秒才意识到什么,赶紧再闭上嘴。   也因此,陆无祟没当一回事。   陆无祟把厨师与备菜的那些佣人给遣返之后,陆陆续续又换掉陆家不少的人。   可谓是大换血。   在江淮都快找不出熟面孔时,陆无祟告诉他,给他请了个老师。   江淮:“……”   是谁,总是喜欢在他特别滋润的时候,给他一记暴击。   “我让他学习了你们那个专业的课程,”陆无祟道,“等明天他过来的时候,应该会从你休学那天的课开始讲,如果你学的好,等期末的时候直接返校考试,毕业证也是一样拿。”   这其实相当于江淮没有休学。   只不过是把上课的地点,从课堂换到了家庭,而且是老师一对一服务。   最近老夫人那边还没有松懈,只能暂时这样。   等那边一松口,再把江淮给送回学校,也不是什么难事。   江淮:“……”   曾经他觉得,自己是个好学生。   但是在休过假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厌学了。   如果一只鸟儿不喜欢自由,那么一定是它没有享受过天空。   而他已经是一只享受过天空的鸟儿了!   *   江淮好像患上了开学前综合征。   具体的表现为,不想上学,不想上课,看见老师就想哭。   陆无祟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白天,陆无祟起床去跑步时,江淮破天荒比他起得早一点。   陆无祟穿衣服时,江淮就看着他穿。   等他要出门跑步,江淮连犹豫也没有,竟然也跟了上来。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陆无祟,大有要挂在陆无祟身上的意思。   最后,还是陆无祟看他跑的太辛苦,大发慈悲停了下来。   他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江淮差点撞上他的后背,还是被扶了一下之后,才稳住身形。   他轻喘着,雪白的脸颊上一片浮红。   陆无祟的眸光一沉。   “我……”江淮结结巴巴。   嘴中愣是说不出来“我不想上学”这五个字。   他可是个好学生。   哪怕不是成绩最好的学生,也绝对是最遵纪守法的学生。   可是现在,他不想上学!   这是一件多么恐怖的事情。   在看见江淮结结巴巴,说不出所以然时,陆无祟收敛了点眼中的暗沉。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可能是出了点问题。   不然为什么,在看见江淮对着他说话时,他的眼中却只有江淮嫣红的嘴巴?   在看见两瓣唇被江淮抿唇,咬来咬去时。   他脑中的想法也只有——如果牙齿是他的就好了。   就连江淮在说些什么,他也全然听不见了。   可是江淮什么都不懂。   他不知道,天天和他同床共枕的人,已经对他产生了那么龌蹉的念头。   甚至还有更龌蹉的。   那些念头当中,全是江淮对着他哭出来的脸。   江淮结结巴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我陪你跑。”   他是个好学生。   他怎么可以不上学呢?   陆无祟丝毫不知道他心中的弯弯绕绕,不过他也明白,事出反常必有妖。   要知道,江淮在此之前,已经有好几天的时间没怎么搭理过他了。   难道说,因为他给江淮解决了上学的问题。   ……江淮感动了? 第47章   跑步跑到半死, 江淮也没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   甚至到最后,他的想法和上学这件事已经挂不上钩了。   而是——陆无祟到底什么什么才能停下来?   许是听见了他的心声。   连汗都没抛出来的陆无祟, 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江淮才停下来的,还是跑够了量——当然,怎么看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他对着喘气的江淮,半眯着眼,凑近道:“了不得,江恬恬竟然开始运动了?”   江淮:“……”   顶嘴的话都已经到喉咙了。   又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陆无祟看着他把嘴唇给咬得快滴血,眸光微动。   他自认为, 他对江淮产生这些念头是合情合法的。   毕竟他只是想想而已——哪怕是他真的做出来, 也是他们夫夫之间的义务。   但是在对上江淮澄澈的眼神时, 他又很难不产生罪恶感。   对着这一汪清泉,很难有人想滴一滴墨水进去把他给染黑。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   如今他的罪恶感, 已经越来越少了。   陆无祟能感觉到江淮有话要说, 却因为某些原因,始终没有开口。   他索性当做不知道,想看看江淮到底要干什么。   江淮酝酿了半天。   最终, 挤出来一句:“你知道今天要吃什么吗?”   陆无祟:“……”   怎么着?这是为了前几天和他闹别扭来表示歉意来了?   陆无祟似笑非笑道:“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江淮干巴巴道, “好期待啊。”   陆无祟:“……”   还真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来什么期待。   “对了, ”陆无祟想起来什么,“教课的老师说,今天不会直接开始授课,而是会摸一摸你的底子, 希望你能有个准备。”   江淮闻言, 脸都皱巴了起来。   陆无祟终于感觉到了什么。   他恍然道:“江恬恬。”   江淮连忙整理好表情, 然而已经晚了。   “你不会不想上课吧?”陆无祟凑近他,“不会吧?”   江淮眼神闪烁了一下,连忙道:“我才没有!我愿意上课!”   他没说谎,他之前就是很愿意上课!   “是吗?”陆无祟也不拆穿他,“那老师今天要过来上课,你会乖乖的吗?”   江淮卡住了。   他肯定不是那种会翘课的学生。   但是,如果能把别人请过来一起上课,比如唐平建之类的……   或者走个神,开个小差这种事情。   他也不是没偷偷想过。   在他眼神闪烁,出神想事情的时候,丝毫没有意识到。   陆无祟靠他越来越近了。   陆无祟挑起他的下巴,眼睛紧紧盯着他的嘴唇,又问了一遍,“会乖乖听话吗?”   江淮圆溜溜地眼睛眨了眨。   他从陆无祟的神情中,感受到了种压迫感。   和之前陆无祟每次生气时的那种压迫感不一样。   是另外的、陌生的、腻乎乎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被野外的某种动物给盯上了,整个人都有些动弹不得。   甚至于,悄悄的产生了点战栗。   许是看他的神情变得有点害怕,陆无祟恍如初醒,松开了他的下巴。   江淮懵懂又茫然,依照本能后退了两步,他稍微有点被吓到了,以为陆无祟是因为他不听话,咬唇道:“我会乖乖上课。”   陆无祟恢复如常,似乎刚才有些失态的不是他。   他道,“那就好。”   *   上学这种事情,永远都是开学前比较困难,等真正的开始上课时,又会觉得也不过如此。   江淮在上完一天的课后,就是这样的感觉。   陆无祟给他请过来的老师,水平不仅更高,上课的方式也更加的新颖吸引人。   江淮在学校里上课,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吸收他所不懂的技巧。   但他常常又会有一种,已经在老师身上吸收不到技巧,甚至老师画的还不如他的感觉。   而这个老师水平比他高的同时,还开阔了他的视野。   短短的一天,江淮吸收到了不少的新东西。   等到下课的时候,江淮甚至都没怎么感觉到时间的流逝。   陆无祟不是还怕他上课不听话吗?   江淮简直迫不及待地和他炫耀炫耀。   谁让陆无祟早晨吓他的!   ……当然,在想这件事情的时候,他完全忘记了,最开始不想上课的,明明是他自己。   *   晚上,江淮吃饭的时候,还算比较的克制。   毕竟唐平建也在旁边,当着长辈的面和陆无祟叽叽喳喳,他也会觉得不好意思。   他的矜持,毁灭在陆无祟工作完回房间。   在陆无祟推门而入时,首先看见的,就是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坐着等他的江淮。   陆无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反复确认了两遍,才敢肯定,江淮真的是在等他。   江淮在他进来之后,没有立刻和他说话。   而是等着陆无祟洗漱完毕,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来时,才凑到他跟前,脆生生喊:“陆无祟!”   “怎么着?”陆无祟一顿,“终于决定要造反了?”   江淮听不懂他这样的玩笑话。   他以为陆无祟是嫌弃他声音太大,又小声喊了一遍,“陆无祟!”   陆无祟:“……”   “我今天上课,老师夸我聪明,”江淮声音很小,像是在说什么小秘密,“他说我是他带过最聪明的学生了,还夸我乖。”   陆无祟一顿。   他没打击江淮的积极性,嘴角翘起来,“那看来你真的有乖乖上课?”   江淮神态认真,连忙点头。   陆无祟夸完这一句,以为就够了,擦着头发往旁边去,在找着什么东西。   他没从浴室里找到吹风机。   就在这时,江淮忽然问他:“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陆无祟抬起头,“……你拿这个干什么?”   “你上次帮我吹头发,”江淮兴致勃勃,“这次我帮你也吹一吹吧?”   陆无祟头微微后仰。   不是他不相信江淮……   他就是不相信江淮。   可是,对上江淮的目光时,他拒绝的话到底是没说出口。   片刻后,陆无祟矮着身体,坐在了江淮的前边。   江淮拿着吹风机,不甚熟练地给他吹头发。   边吹边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老师今天还说我乖,说我水平高!”   陆无祟:“……你已经说过这件事了。”   “我也觉得自己乖,”江淮道,“你觉得呢?”   陆无祟没说话。   江淮见状,连头发也不吹了,凑到他的面前,又问了一遍,“你觉得呢?”   陆无祟忽然把头转向他。   两人的视线相触,江淮想起来早晨时陆无祟的反应,不禁后缩了一下。   然而,已经有点晚了。   陆无祟蓦地伸出手,掐住他的腰,摁向他自己,似笑非笑道:“你想让我觉得什么?嗯?”   江淮唇瓣微微张开,浑身僵硬。   陆无祟的视线,死死盯着他。 第48章   江淮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危险。   上午的时候, 来自陆无祟的压迫感就格外明显,现在他更是能从陆无祟的眼神中, 感受到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悄悄缩了缩脖子,“没什么……”   陆无祟还是没有松手。   江淮咬着唇,把视线移开,逐渐变得不太敢和他对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现在的陆无祟,特别的有侵略性。   令他连顶嘴的话都不太敢说出口。   眼看着江淮像个犯错的小孩,迷茫中带了对他的惧怕,陆无祟渐渐收敛了眼神中的情绪。   他松开了江淮, 放缓声音, “弄疼你了?”   还是急了点。   把人给吓到就不好了。   江淮听见他这么问, 才后知后觉,感觉到身上有点疼, 但是他现在是有点不敢和陆无祟抱怨。   于是他点点头, 又摇了摇头。   陆无祟有点被气笑了,“是疼还是不疼?”   江淮连忙点了点头。   “那,”陆无祟问, “要我给你上药吗?”   之前江淮身上有什么小磕小碰, 都是他给自己上药。   可是, 在江淮准备点头时, 看见了陆无祟的眼神,瞬间又退缩,连忙摇摇头。   陆无祟笑了一下,眸光暗沉, 他掩住遗憾, 淡定道:“好吧。”   这一晚, 好歹是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江淮稍微有感觉到什么。   然而,他为人处世的经验,还不足以令他认识到,自己到底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   虽然他和江家的关系一般,但好歹是江家的少爷,加上他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很多成年人早该知道的东西,在他这里,连接触的机会都没有。   就连他的手机,在买过来的时候,就被朱小艾设置成了和谐模式。   百毒不侵到小广告都没有。   至于其他的,在大街上的那种小广告,一般都十分的隐晦,江淮能看懂的几率,比一个人买彩.票.中五百万的几率大不了不少。   不过这种时候,他的纯真,倒是成了他的保护膜。   陆无祟能忍到现在,和这个脱不开关系。   *   时间在缓慢而平和的流逝。   江淮基本适应了在家上课的节奏,这个老师是陆无祟精心给他挑选的,耐心和水平成正比,也比较喜欢江淮,师生两人相处的十分愉快。   这个老师,应该有和江淮学校里的老师联系。   所以在作业方面,和学校老师布置的高度重合,他甚至会把江淮的作业拿去学校批改。   江淮的成绩在以可见的速度上升中。   朱小艾对此觉得很神奇。   毕竟在家中的话,好玩的东西太多,很难有人真的能沉下心去学习。   而江淮不仅学习,甚至还把成绩给提升了上来。   在被朱小艾询问时,江淮身后如果有尾巴,肯定已经翘了起来。   他回复道:[不是因为我专心,是因为给我上课的老师太好了。]   老师还是陆无祟请过来的。   有了这个前提,他最近看陆无祟都笑眯眯的。   在和朱小艾说了说他上课的情况后,朱小艾道:[天呐,这是什么神仙老师?!]   他接着又心动问:[我能跟着蹭个课吗?]   他发完这一条之后,可能是想到什么,又觉得不妥,连忙撤回。   可是江淮已经看见了。   他很乐意和朱小艾分享。   问题是,东西是他的,他才能分享出去——他现在上的课,老师都不是他请来的。   那……求求陆无祟,总可以吧?   他对着朱小艾道:[稍微等一两天,我有消息就告诉你。]   朱小艾连忙道:[江小淮,还是你够意思!]   他又想起来什么,[对了,上次你和我说的,和陆总的花瓶协议,现在怎么样了?]   江淮:……   没怎么样,他把这件事完全忘了。   不过……   江淮道:[我最近接了很多单子,已经攒了很多的钱,估计就快够了。]   朱小艾这下才是真的瑞思拜了。   这到底是什么神人?!   被休学之后,在家待大半个月,不仅没把学业给落下,甚至还接单赚了这么多钱?   以后谁再说江淮傻,他朱小艾第一个急。   这哪里傻了?妥妥一个时间管理大师啊。   就是不知道……陆总要是知道了这件事,该有什么感想?   不过,江淮都说了,他们两个人没什么感情。   其实在这种豪门之中,没感情才是正常的,有感情倒是奇怪了。   朱小艾私心里不想让江淮受任何的伤害,所以,他不会去插手。   毕竟江淮和正常人不一样。   要是正常人,失恋也就失恋了,而江淮的话……   江淮动心很困难。   但要是他把谁放在心上,他执拗到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   *   和朱小艾聊完之后,江淮算了算他的存款。   如果说,之前他在陆无祟那里积攒的花瓶钱还算的话,加上他的存款,他大概再攒个八万块钱,就能把债务给还清了。   八万块钱,他再接上十张画,应该就差不多。   江淮太久没看他自己的存款了,在发现这个事实之后,整个人都高兴了起来。   太好啦!   等把债务还完,应该也差不多是他们离婚的时候了,虽说他攒下来的钱不多,但是找个地方租房子生活的话,应该也是能活下来的。   唯一令他发愁的,是他的学业。   江淮知道他的休学是老夫人给办理的,可是老夫人为什么不让他去上学,他是不知道的。   既然他现在能在家里上课,那到时候,他把家里的老师给挖走,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估计陆无祟也不会介意。   毕竟他也不上课。   不过,既然是家庭教师,估计是有额外的教学费用的。   他再多接几幅画,把这段时间的教学费用一并还给陆无祟好了。   *   在得知江淮想和自己商量事情时,陆无祟还挺好奇是什么事。   江淮一贯沉浸在他的世界当中,很少说去和人商量什么事情。   左右这整个陆家都随他霍霍,陆无祟倒是不在意这一点。   相反,如果真的有一天,江淮事事拘谨,事事都要和他商量,陆无祟可能不仅不会高兴,甚至会觉得窝火。   陆无祟有时怀疑,他这种想法是不是有点贱。   想想江淮住进陆家第一天时,他还会为了江淮打碎一个花瓶而发火。   可是现在。   就算江淮把陆家全部的花瓶都摔了,陆无祟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他只会借题发挥,以此来逗弄江淮。   *   江淮在纠结,是先告诉他花瓶钱的事,还是先商量朱小艾旁听的事情。   思来想去,他觉得,花瓶钱还没攒够,现在告诉他也没用。   所以他道:“陆先生……”   陆无祟听见他这么叫,知道他这是有事相求。   其实江淮鬼精灵的很,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叫什么样的称呼。   不过他现在不知道的是——他叫“陆先生”,对陆无祟来说,远远不如别的称呼令他愉快。   陆无祟故意没有说话。   江淮像只和主人要吃食的猫,见人不理会他,孜孜不倦地在他身边刷存在感。   “陆先生?”   连续叫了三四声,陆无祟才缓缓开了金口,“有事?”   江淮把泡好的咖啡放在他的手边,殷勤道:“有的有的。”   陆无祟照旧是没说话。   但是缓慢地喝了口江淮给他泡的咖啡。   啧,这什么味儿?   陆无祟忍住吐出去的冲动,不动声色地把咖啡给放下,决定还是放过自己的舌头。   江淮小心翼翼问道:“陆先生,我有一个朋友,想过来和我一起听课。”   陆无祟放咖啡的手一顿,“什么朋友?”   江淮最近又在网上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思及此,陆无祟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   江淮道:“朱小艾,不过你应该也不认识,他会和我一样听话的,肯定不会在上课的时候捣乱!”   朱小艾要是知道江淮这么形容他。   怕是会直接笑到拍桌子。   陆无祟脸色缓和下来,“谁说我不认识的?”   “上次你难受,我去接你的时候,站在你旁边的那个是吗?”陆无祟又道。   江淮“哇”了一声,连忙点头。   陆无祟眸光一闪,又问道:“你和他关系很好吗?”   江淮没有犹豫,直接点了点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认识好多年了,所以我知道他不会捣乱的……”   “我没有问这个,”陆无祟原本是想打听点事情,听见他这么说,又开始有点吃味了,“怎么认识这么长时间的?”   江淮闻言,还有点发愣,掰着手指头数了数,“因为我们高中的时候,还有初中好像就是同学……”   “不用算了,”陆无祟道,“不过,既然是你过来求我的话……那总该给我点好处吧?”   江淮愣住。   还有这种事情?   他还以为,陆无祟只要同意了就可以呢。   江淮道:“那你要什么?”   陆无祟看着他,陷入了种沉思。   江淮看他半天没说话,产生了种不祥的预感,连忙道:“其实,要是太为难的话,我也可以让我的朋友不来。”   陆无祟:“……”   他好像还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呢?   陆无祟道:“江恬恬,有你这样的朋友,估计你朋友都要高兴哭了。”   江淮:“……”   虽然被夸了有点高兴。   但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陆无祟见他这次没急着来领夸,竟然还有点欣慰。   这么长时间过去,江淮终于能听懂别人的反话了——成长了。   *   介于陆无祟工作上太忙,也没想好该提什么要求。   他决定把这个要求给保留了下来。   江淮也觉得他临时反悔好像有点对不起朱小艾,所以哪怕害怕陆无祟提过分的要求,他也咬牙答应了。   默默背下所有的辛酸。   朱小艾根本不知道他付出了什么!   *   老师在上课的时候,发现多了个学生之后,还吓了一跳。   这段时间陆无祟工作繁忙,早出晚归,转头把这件事给忘了,没跟老师提前说。   不过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且陆无祟给他支付的都是高额薪资,老师倒是没什么意见。   朱小艾则是被震惊了。   原因无他。   这个老师,完全是为了江淮找的,所以在上课的时候,别人去旁听,水平不够高的完全跟不上。   就连朱小艾这种班级里的尖子生,也稍微有点吃力。   他在来之前,就有猜测,觉得这个老师应该是陆无祟为了江淮而请来的。   现在一看,果然如此。   朱小艾掩下心中的波澜。   他总觉得,要是没感情的话,陆总犯得着对江淮做到这种地步吗?   那要是有了感情,江淮想离开的这件事……   在朱小艾正出神间,他忽然听到了江淮的声音。   江淮有些奇怪,“喊你半天,怎么没反应啊?”   朱小艾卡顿了一下,“啊,你刚刚说什么?”   “啊这个……”江淮也稍微有点忘了,他看了看手机,才想起来,“陆先生今天中午回来,说是要请你吃饭呢。”   朱小艾:“……”   怕什么来什么。   *   饭桌上,江淮大快朵颐,左边坐着僵硬的朱小艾,右边坐着泰然自若地陆无祟。   中午上完课之后,朱小艾就一直想寻个机会溜。   奈何陆无祟回来的太快,课还没上完,厨房里的菜都备好了。   香味从一楼飘到二楼,江淮一直在咽口水。   朱小艾有些绝望。   这个傻子,根本不知道他老公有多可怕。   他可不觉得,陆无祟请他吃饭,只是单纯的想请个饭——没准是想问些什么。   果不其然。   在饭吃完之后,陆无祟就对着他道:“朱同学,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朱小艾知道他肯定是逃不过。   没办反,就当是过来蹭课的报酬吧。   朱小艾原以为,陆无祟会问江淮攒钱的事情。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陆无祟居然问的是:“我听说你和江淮认识了很长时间,那你知不知道,江淮为什么会对别人说他小姑娘这种事情,特别的……敏感?”   朱小艾一愣。   他扭过头去,看了看还在埋头苦吃的江淮,脸上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咬牙道:“还不是因为他那个弟弟。”   陆无祟皱了皱眉。   既然陆无祟都问了,而且看他的样子,明显是关心江淮。   朱小艾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直接和盘托出,“江毓一直看江淮不顺眼,从小就喜欢捉弄他,近两年江淮强硬了起来,倒是还好,不过小时候,江淮就一直受他的欺负。”   陆无祟的脸色沉了下来。   “家里不能光明正大的对着江淮下手,这个小混蛋就组织了学校里的同学,围着江淮说些难听的话……”   朱小艾原本说的还挺愤慨,可是在面对陆无祟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   陆无祟问:“说什么?”   朱小艾小心道:“娘娘腔,小娘炮,不男不女……之类的。”   其实还有一些。   不过他已经不敢说了。   他看着陆无祟,感觉以前没写作业,站在老师面前时都没这么害怕过。   ……也幸亏江淮反应迟钝。   等陆无祟和他道完谢,从他面前走开。   朱小艾才想起来——陆无祟完全没提江淮攒钱的事情?   他长舒一口气。   *   晚上,陆无祟难得没去书房里工作,而是留在了卧室里。   江淮坐在地毯上,一直等着他走。   在发现陆无祟没走的意思后,才心虚地把画笔从一张桌子的抽屉里拿出来。   他强调道:“我只是在这间屋子里画画,并没有在床上画画,你要看清楚哦。”   “江淮。”陆无祟忽然喊了他一声。   一般他叫“江恬恬”时,生气的可能性大一点。   而叫“江淮”时,生气的可能性也很大。   江淮的背影一僵,停顿了片刻,还是把画笔给收了起来,假装大度道:“好吧,不画了。”   “你住进陆家这么长时间,为什么从来没想过家?”   两人的声音有一瞬间的重合。   江淮在听清楚他说什么后,松了口气,他还以为陆无祟要找他的麻烦。   他把画笔重新放在桌子上,转过身道:“为什么要想家呢?”   他似乎是真的很疑惑。   也确实没有在为了这种事情而伤感。   陆无祟心中,却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   今天一天,他脑海中,一直徘徊着一个画面。   ——年幼的江淮浑身灰扑扑的,比现在还要傻一点,眼睛要比现在还澄澈,像是两颗星子,望着人心都软和下来。   可是这样的江淮,被人围着,说那些难以入耳的话。   陆无祟起身,蹲在了江淮的面前。   “不想家,是因为在家里住的不开心是不是?”   江淮眨了眨眼。   不开心吗?   那确实是有的。   “现在呢?”陆无祟又问。   江淮想起来午饭厨师给做的糖醋鱼,还有今天请过来吃饭的朱小艾——他去朱小艾家里很多次,可是还从来没让朱小艾来过他的家里。   他觉得陆无祟现在有点吓人,却还是抿唇点了点头,“今天谢谢你。”   陆无祟面部缓缓柔和了些许。   现在高兴就行。   以前的事情,他已经没办法改变了,只能护住现在的江淮。   “那些人,我现在还不能动他们,”陆无祟道,“不过用不了多长时间了,他们全部——都要付出代价。”   江淮似懂非懂。   他听陆无祟的意思,似乎是想教训人,可他不懂陆无祟是要教训谁。   陆无祟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他的嘴唇。   “不过,在此之前,我收点辛苦费,你应该不介意吧?”   江淮有些委屈,“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又提钱?”   “这次不是钱。”陆无祟凑近他。   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陆无祟克制过,不想这么急切。   可是他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尤其是在知道江淮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后。   好像不是江淮需要安抚,而是他更需要安抚,以平息他内心的暴虐。   陆无祟这次连犹豫都没有。   他凑近江淮,在他的唇角印下一吻。   “这是预支的辛苦费。” 第49章   江淮眼睛微微睁大。   陆无祟用嘴唇触碰完他之后, 先是离开了些许,见江淮没有反应,手缓缓抬起, 捏住了江淮的下巴。   在他挑起江淮的下巴, 再准备亲吻上去时,江淮忽然反应过来, 往后一缩。   他跌坐在地毯上, 茫然无措地看着陆无祟。   从他的反应当中, 他似乎是知道陆无祟在干什么。   可是从他茫然的表情中, 又写着——为什么要亲他?亲他干什么?   陆无祟慢慢松开了他的下巴。   他对着江淮忽地一笑,“怎么?傻了?”   江淮结巴着,“你刚刚, 你……”   “我刚刚怎么了?”陆无祟神色淡定,“我刚刚什么都没做啊。”   江淮是不太聪明。   可是这么明显的忽悠,他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他一下子有了种被忽悠后的生气, 扬声道:“你骗人!”   “我骗人了吗?”陆无祟好像有点惊讶。   江淮气鼓鼓道:“你就是在骗人,你刚刚明明亲我了。”   陆无祟道:“你要是说我骗人,那你得拿出证据来吧?”   江淮:“……你明明就是骗人!”   就在刚刚发生的事情, 居然还要他拿证据?   “现在干什么都讲究一个证据, ”陆无祟道, “你连证据都没有,直接说我亲你,是不是有点诬赖人?”   江淮:“……”   两级反转, 黑白瞬间被颠倒。   江淮听朱小艾说过, 亲吻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有的行为。   不过要理解“喜欢”这个定义, 对江淮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所以陆无祟亲他, 他原本是没什么所谓的,然而陆无祟死不承认,这就让他在意了起来。   许是看他气得快哭了,陆无祟大发慈悲,慢悠悠道:“不如这样吧,你说说我亲了你哪里,我就跟你道歉行不行?”   江淮一听,瞬间来了精神,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这里!”   陆无祟似乎没听清一样,“这里什么?”   江淮着急起来,“就是这里,亲了这里。”   陆无祟又问:“亲了哪里?”   江淮这次是真急了,干脆把陆无祟的手给提起来,指着自己的嘴唇,“就是这里啊。”   陆无祟像个老年人一样,眯了眯眼睛,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里啊。”   江淮见他总算是明白了,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可是紧接着,他又觉得不对劲。   陆无祟的手指,在他的脸庞抚过,眸色中有一抹暗沉,他道:“可是我不记得我怎么亲过你了,你还记得吗?”   江淮被为难住了。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是想模拟一下陆无祟刚刚是怎么亲他的。   可是他又察觉到了一丢丢不对劲,于是反反复复退缩,直到陆无祟等得不耐烦了,主动出击。   他凑到江淮的面前,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然后问他:“是这样吗?”   江淮有点懵,缓慢地摇了摇头,“不、不是。”   “不是这样啊,”陆无祟好像在回想,又亲了亲他的鼻尖,“那是这样?”   江淮猛然意识到上当——然而已经晚了,陆无祟扣住他的腰,目光充满着侵略性。   两人对视,江淮想捂住嘴,接着,又被陆无祟提前摁住了手。   陆无祟再次亲了下来。   这次,不止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他在江淮的唇上辗转,甚至忍不住咬了咬,在江淮几乎是委屈的闷哼中,才堪堪停了下来。   江淮微微颦眉,要哭不哭的,他气愤道:“你干嘛啊!”   他以为的凶巴巴,实际上听在陆无祟的耳中,就像是小猫挥爪子。   毫无震慑力。   陆无祟的视线在他的脸上巡逻一样,紧紧盯着他脸上的每个神情,好像在确定着什么。   他想着,江淮这样的小笨蛋,笨到家里人都想要欺负他,让他在自己的家中都生活的举步维艰,要是到了社会上,该怎么生活呢?   会被这个社会吃的骨头都不剩吧?   他应该会被欺负,被人卖了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傻兮兮地替人家数钱。   就像刚才那样。   所以,这样的小笨蛋,只适合待在他的身边,被他给照顾着,精心呵护着,他会给江淮最好的,一直宠着他。   陆无祟松开江淮,装模作样道:“刚刚好像也不是这样亲的,又亲错了。”   江淮:“……”   还在骗他!   江淮被欺负狠了,眼泛泪光。   他知道自己没陆无祟聪明,可是他刚刚也太过分了!   陆无祟见他不说话,收敛了点,轻声问道:“生气了这是?”   而江淮不仅不想理会他了。   甚至还把身体给背了过去,看都不愿意再看他。   甚至还抬起手,抹了把眼泪。   陆无祟:“……”   逗的好像有点狠了。   *   江淮生气时,别的招式也不会,他就会一招。   ——冷战。   不过有些时候,招数不在多,管用就行,而江淮的招数,对于现在的陆无祟来说,还是比较管用的。   才开始他单方面冷战,陆无祟还会使劲逗他。   原本他们两个人说话有来有往,现在就剩下了陆无祟一个人演独角戏。   他问江淮:“今天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江淮立马撇过脸,看向别处。   陆无祟:“……”   吃的也勾引不来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这样的江淮,倒是格外的可爱。   当然,这时候的陆无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江淮一生气,就喜欢画画。   不是像练习或者接单时候的那种画法,练习和接单时,画一段时间他就会休息一会儿,现在的话,是时时刻刻都在画。   别人跟他说话,他也很少理人。   原本他在周末没有课的时候,喜欢在阳台上待着,唐平建同样也喜欢在那里待着。   偶尔唐平建和他说上一两句,江淮也都会回应,除非说他画入神了,来不及回应。   但是现在,唐平建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他问江淮,“最近怎么没见你在餐桌上和姓陆的说话了?闹别扭了?”   江淮画笔一顿,假装没听见。   唐平建:“……”   什么孩子啊这是。   唐平建百无聊赖,戳了戳江淮的肩膀,“哎,你半天了连笔刷都没动一下,别装了呗。”   江淮:“……”   虽然被戳破了有点尴尬,但就是不想说话。   唐平建自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   不过,他也不是非要和江淮玩才行。   在江淮似有若无的注视中,唐平建左顾右盼后,下楼出了陆家。   而保镖,并没有在他的身边跟着。   江淮一惊,以为他是要跑了,这才终于肯主动和保镖说话:“你们快拦着啊。”   保镖道:“小江少爷,老夫人只吩咐了我们保护你们不受唐先生的伤害,至于出了陆家的事情,我们管不着。”   江淮惊了。   原来老夫人,根本没有押住唐平建吗?   那这段日子,是唐平建主动留在陆家的?   他现在走了,还会回来吗?   江淮心里有一肚子的疑问。   原本这些都是可以问陆无祟的。   可是现在他和陆无祟闹了别扭,肯定是不能问的。   好在,等到快傍晚的时候,唐平建自己回来了。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   *   已经快三天了,陆无祟觉得江淮也该消气了。   这几天,每天早晨起床后,他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江淮不仅没有消气,甚至隐隐有了要和他各过各的架势。   早上起来不和他说话也就罢了。   晚上的时候,甚至连铺盖卷都想放到别的卧室里去。   由于前段时间陆家换了不少的人,先前被封锁的次卧,又重新被打扫了出来,所以许多卧室都是干净的。   差不多把被子放上去,就能直接睡觉。   陆无祟终于有点着急了。   不过,陆无祟着急,肯定也是不能被江淮给看出来的。   如果被江淮给看出来,以后动不动就跟他玩这一套,这日子恐怕也不用过了。   当初两人因为什么而住在一起,江淮已经忘了。   不过好像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原本两个大男人——江淮觉得他算得上大男人,住在一起就很奇怪。   他从很小就自己睡一间屋子,陆家比江家还大,总不能连一间次卧都匀不出来吧?   而且他也不要特别大的房间,也不想睡主卧。   小小的,能让他睡觉就好。   这么想着,江淮直接付出了行动。   他隐隐知道,陆无祟是不会同意的,所以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自认为还算比较的隐秘,没被任何人发现。   结果,在终于收拾好。   第四天准备往次卧搬的时候。   陆无祟竟然没去工作,还抵在了门口。   他倚在门上,问江淮,“干什么去?”   江淮:“……” 第50章   江淮想把自己的东西给藏起来, 可是已经晚了。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干什么啊。”   陆无祟装傻,“我不干什么,四处走走不行吗?”   江淮:“……”   四处走走能走门上去, 还一直堵着不让路,不愧是陆无祟。   他现在对自己和陆无祟有了比较清楚的认知。   他知道自己没他聪明, 拌嘴也拌也不过他, 甚至就连耍赖,都不如他。   所以,他连和陆无祟正面起冲突的意思都没有。   山不动他动。   江淮把自己的东西往后一踢, 一步一步的,挪出了陆无祟的视线。   看样子,还是准备闭上嘴巴,不想和陆无祟说话。   不过, 陆无祟的目的已经达成。   而且江淮已经同他说了这几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多不容易啊。   陆无祟头一次发现, 原来江淮还挺能磨人。   不过虽然江淮已经回去, 但是他知道,估计这小傻子还没死心。   他站在门口, 江淮坐在室内,两人僵持了片刻,陆无祟倚着门框, 有点头疼。   说道理,江淮肯定是不听的。   正在陆无祟想故技重施,用老办法制裁江淮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听铃声, 应该是助理的。   陆无祟手机上,联系人的铃声分工作和生活, 他追求效率, 宁愿在设置联系人铃声上花费点时间, 也不会浪费时间在不该接的电话上。   所以,他在听见是助理的铃声之后,皱了皱眉,就打开身后的门出去接电话了。   江淮在沙发上,看见陆无祟走,注意力顿时被吸引了过来。   他静悄悄上前,把门打开条缝隙,耳朵贴了上去。   陆无祟的声音在不远处传过来。   “陆家这些人……前段时间刚被收拾,这才多长时间?又不老实了?”   “江家已经不能再用,江其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滑头,不值得信任,找个机会慢慢疏远了,我和他之间还有笔账要算。”   那边不知道又说了什么。   陆无祟一直听着,没有说话。   江淮等的稍微有点腿酸了。   就在这时,他从陆无祟的口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江淮的事情……你先等一下再说。”   不等江淮仔细听,陆无祟深吸了口气,拿着电话匆匆离开了他们的卧室门口,往没人的地方去了。   江淮的眼睛亮了起来。   他又仔细听了听,确认是没了陆无祟的声音,接着把门敞开,探出了半个身体。   虽然不知道陆无祟讨论的他什么,但在江淮的眼中,一切的事情都没他现在“搬家”重要。   他回去,把自己收拾的小行李给拿上了。   *   陆无祟站在书房里,对着助理道:“你说吧。”   助理:“医生说,小江少爷的体质特殊,哪怕是不动手术,体检频率最好也高一点,他体内的激素水平不稳定,非常容易生病,多体检比较保险。”   陆无祟一顿,冷笑道:“不止是这样吧?”   助理有些卡顿。   “江淮体质特殊,我知道他们想研究,”陆无祟道,“你告诉他们,有些话直接到我这里来说,不必要通过你的口头转述。”   助理应了一声。   “还有手术的事情,”陆无祟闭了闭眼,叹口气,“江淮可以给他们研究,但他们研究的目的,只能有一个——”   “在如何最大限度的保证江淮的生命安全前提下,把他变成一个正常男人。”   如果做不到,江淮这个愿望实在无法满足的话。   陆无祟想,或许他可以考虑一下结扎的事情了。   助理听见他这么说,竟然无意识屏住了呼吸。   他知道,江淮是能生育的,这对陆无祟来说,明显是一件好事。   但是陆无祟现在,是打算……放弃陆家的继承权?   “好的,我明白了。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助理道,“老夫人说,希望您能手下留情一点,都是一家人,别伤了和气。”   陆无祟没再说话。   助理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有些结巴道:“就这些事情……”   陆无祟也没为难他,又问了点事情后,挂了电话。   陆家现在的这副模样,同老夫人也有不小的关系。   早些年老夫人在掌管陆家时,也是雷霆手段,把陆家给治理的井井有条。   然而,在他……母亲去世之后,老夫人就变了。   她总觉得,是她早些年做的孽太多,才导致了小女儿的年纪轻轻就去世,令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在之后,尽管知道其余的女儿在陆家没干什么好事,也多是警告为主,并不惩罚。   在陆无祟还小的时候,看见最多的,就是陆家的下滑。   上位者最忌心慈手软。   陆无祟明白这些道理,也相信他不会让陆家再踏上之前的老路。   但是,他同样也不会去责怪老夫人。   毕竟,陆家那些的亲戚,对他来说不过是呱噪的长辈,对老夫人却是亲自生下的儿女。   *   陆无祟在挂断电话后,回了卧室。   打开卧室门,江淮果然不在了。   他不慌不忙,从床头捞起自己的枕头,往旁边的次卧走去。   一般,江淮每次“搬家”,第一个去的地方,肯定是他之前住过的次卧。   果不其然,在打开门之后,江淮正缩在被窝里,兴致勃勃地看漫画。   江淮见到门被打开,吓了一跳,惊讶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陆无祟:“……”   要他怎么说才好呢。   找江淮这件事,简直毫无挑战性。   陆无祟清咳一声,露出了他背后的枕头。   江淮:“……”   这要是干什么?!   “看你那么不喜欢那个房间,我忽然也觉得那个房间碍眼了,”陆无祟表情十分淡定,“思来想去,不如我们一起搬吧。”   说完,他不等江淮反应过来,就坐到了床上。   然后在江淮瞠目结舌的注视中,把枕头放在江淮枕头的旁边,甚至伸出手整理了一下。   江淮道:“等等……不是……”   陆无祟在他的身旁躺下了。   躺下之后,他对着江淮道:“分给我点被子,谢谢。”   江淮:“……”   江淮瞪大了眼睛,惊讶地后退,然后,他的速度还是没陆无祟的快。   陆无祟伸出手,拽住了他裹紧的被子。   他似笑非笑,“真让我动手?要是让我动手,我可不止揪被子了。”   江淮快被气哭了,委屈道:“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你出来什么。   估计在他的语言系统中,“骂人的话”这个程序包资源比较匮乏,无法运行出来。   陆无祟微微一顿,手上用力,直接把江淮连人带被子都卷入怀中。   他抱着江淮,心满意足道:“刚刚在看什么?我陪你一起看。”   江淮把头埋进被子里,把自己变成蚕蛹形状,拒绝交流。 第51章   陆无祟到底是和江淮睡在了一张床上。   江淮对他是赶也赶不走, 说也说不过,打的话就更加不用想。   他要是能打过陆无祟,以后怕是在路上横着走都可以。   陆无祟起先是抱着他。   后来慢慢的, 他把江淮的被子给扯开了, 然后自己钻了进来。   就成了他们两个人, 共用一张被子。   江淮和他住了这么长的时间, 还从来没有用过同一张被子, 感觉不自在又奇怪。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场景,每天夜里都会出现。   晚上他睡觉的时候, 陆无祟会抱着他睡, 他偶尔比陆无祟起得早, 就会看见自己在陆无祟的怀中。   但是, 他起得早的情况是偶尔。   所以他就一直以为,两人偶尔才这样。   殊不知, 两人早就不知道盖着同一张被子睡了多少次了。   但是现在江淮意识清醒。   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陆无祟是怎么把他给捞过去的,又是怎么熟练地抱住他,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睡觉。   江淮:“……”   他被抱到有点呼吸困难, 终于把头伸了出来, 正对着陆无祟。   在缓过来之后,他对着陆无祟道:“要不……我把齐齐公主借给你?”   他总觉得陆无祟把他给当成了抱枕。   “其实, 你要是想抱玩偶的话, 可以直接说, ”江淮认真道, “我不会笑话你的。”   陆无祟:“……”   气笑了。   陆无祟重新把江淮的头给摁下去, 似笑非笑道:“齐齐公主可替代不了你。”   江淮头上像装了弹簧, 立刻又弹了上来。   陆无祟:“……”   他又摁了一下, 江淮还是把头给伸出来。   陆无祟不动了,盯着他看了片刻。   哪怕是调皮捣蛋的时候,江淮的一双眼睛也是水灵灵的。   白嫩的脸蛋,因为刚刚被抱着而产生了一抹红晕,整个人像是树上刚摘下来、鲜嫩多汁的水蜜桃。   江淮察觉到了他表情的变化,缓缓屏住呼吸,想把乖乖听话,把头给埋下去。   然而,已经晚了。   “不想睡觉是吗?这简单。”陆无祟轻笑一声。   下一秒,他掐住了江淮的下巴,把江淮给摁在了枕头上。   然后,亲了上去。   江淮微微睁大眼睛。   陆无祟狠狠亲了他一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江淮的嘴唇是甜的。   咬上去的时候,又软到像棉花糖,稍微用点力气,就陷下去了。   直到江淮发出抗议,他才停了下来。   江淮委屈到掉泪,“你亲就亲了,为什么要咬我?”   陆无祟:“……”这是重点吗?   他凑近一点,又在江淮的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哄骗道:“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呼呼都是骗人的!”江淮边哭边生气道,“我要是一直咬你,你会开心吗?你会高兴吗?”   陆无祟:那他可太高兴了。   但是他看江淮这么可怜,好心的没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而是亲了亲江淮脸上的泪,柔声道:“好了好了,我又没干什么。”   江淮生气道:“你还想干什么?这样已经很过分了,你好没礼貌。”   陆无祟:“……”欲言又止。   这就叫没礼貌了,那等他做想做的事情时,算什么?   特别没礼貌?   虽说心里这么想,陆无祟到底没真的说出来。   连被他亲一下都气成这样,再调戏下去,气急了估计真该咬人了。   “好了,”陆无祟抱住他,“睡觉了。”   他不等江淮反应,直接把脸埋在了江淮的白嫩的脖子里。   鼻腔当中,顿时充斥着江淮身上特有的香味。   江淮见状,更加急切起来,“不行,你去你那边睡。”   陆无祟闭上眼睛,假装睡着了。   江淮推不动他,直接喊:“陆无祟!”   陆无祟故意发出了打呼噜的声音。   江淮:“……你睡觉不打呼噜的。”   陆无祟呼噜声又小了下去。   江淮:“……”   从什么时候开始,陆无祟变得这么坏了?   明明他以前,都不是这样的。   江淮有点委屈。   *   江淮最近快愁死了。   这段时间,不管他去哪个房间,陆无祟都一直跟着他,他走到哪里,陆无祟就跟到哪里。   江淮单方面的冷战,彻底宣告作废。   这都不是冷战不冷战,和不和陆无祟说话的问题了。   是他憋下去,肯定要气哭的问题。   当然,哪怕是他开口和陆无祟拌嘴。   最后的结果,也肯定是吵不过。   每当他撵陆无祟走时,陆无祟不仅不在意,甚至道:“每个人都是自由的,你能在这里睡觉,我也能在这里睡,有什么问题吗?”   江淮:“……”一时竟然无法反驳。   他觉得陆无祟说得对。   所以他决定换个房间。   可是等他换房间之后,陆无祟照样会跟过去。   最气人的是,他每次换房间,都需要拿着自己的行李,可是陆无祟不需要。   他只需要拿着个枕头,悠哉悠哉的跟在江淮的后面。   等江淮折腾累了,再把枕头放在江淮的被子上。   然后问他:“地方选好了?那我们今天就在这个房间睡。”就差不多可以了。   而江淮在这个时候,基本上失去了折腾的力气,甚至生气的力气都没了。   陆无祟抱他时,他顶多抗拒两下。   都不用陆无祟再逗,他自己就累到睡着,掐他肉嘟嘟的脸,都不带醒的。   陆无祟甚是满意。   *   江淮再次从陆无祟的怀中醒过来时,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他笨,但是他认识的朋友聪明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这次他去找朱小艾聊天,朱小艾原本还挺热情,但在他描述完这件事情后,朱小艾直接给他发了个表情包。   [爱莫能助.jpg]   江淮:?   之后更是直接玩起了失踪。   江淮没有办法,又去找了和他一向玩的比较好的管家。   管家原本在浇花摸鱼。   在听说了这件事之后,缓缓把浇花的水给停了,然后慢条斯理道:“小江少爷,我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些重要的工作没有做,恕我失陪了。”   江淮:???   *   江海沮丧地再次站在了阳台上。   没想到的是,唐平建居然也在。   唐平建还是那副邋里邋遢的模样,悠哉悠哉坐在了阳台的躺椅上。   看见江淮之后,拍了拍扶手,对着他道:“快过来。”   江淮眼睛也是一亮。   他知道,别人不肯帮他,那唐平建肯定可以吧?   虽然江淮和他还不是很熟,但是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直觉,觉得唐平建会帮他。   江淮颠颠地走过去后,刚想开口说话。   唐平建摸了摸躺椅的扶手,大大咧咧道:“瞧瞧咱这个做派,还有旁边的这两个保镖,像不像黑大哥?”   江淮:……   旁边的两个保镖:……   唐平建问:“你这是什么表情?不像吗?”   江淮有事相求,只能忍辱负重,勉强点头。   “我看你这个样子,”唐平建人精似的,往后一趟,“有什么事想说?”   江淮每次和他说话,都觉得特别轻松。   因为不需要他去说什么,唐平建就已经猜到了。   他连忙凑上前,冲着唐平建说了几句话。   唐平建眯着眼睛,闻言缓缓坐了起来,对着江淮道:“这你可找对人了。”   江淮眼睛更亮了。   “陆无祟在小时候……”唐平建凑到江淮的耳旁,说了几句话。   江淮听得连连点头。   在唐平建终于说完之后,江淮好奇道:“唐叔叔,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啊?”   “嘿,我好歹是他的老子,在他三岁以前,都是我带过……”唐平建一顿,话也刹住了车,“这你就不用管了。”   江淮微微皱眉,觉得唐平建有点奇怪。   他并不知道陆家这对父子之间的弯弯绕绕,因此才格外的困惑。   因为他觉得,唐平建有时候,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可是他从来不主动和陆无祟说话。   而陆无祟也根本不会搭理他。   这两个人就一直这样别别扭扭的。   老夫人把唐平建放到陆家,似乎也不是特别在意他们两个人和不和好。   亦或者是想顺其自然。   但这样顺其自然下去,估计这对父子,哪怕是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可能一辈子都不和彼此说话。   *   下午六点,陆家老宅。   在陆无祟还没下班的时候,老宅这边就打来电话,说是让他过去一趟。   不仅仅是他,还让叫上江淮。   最近陆无祟在陆家有了一番大动作,料理了不少的人,有些人按捺不住,开始蠢蠢欲动。   陆无祟也很好奇,这些人还能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他在停顿了片刻后,告诉那边的人:“等着。”   电话那头,是他的一个姨夫。   至于什么时候去,他也没说。   那人尽管有异议,终究是把话给憋住了。   陆无祟原本是不打算把江淮给带去,让他接触这一团污糟的陆家。   但没想到的是,有的人真就这么不要脸。   在没经过他同意的情况下,直接把江淮给接到了陆家老宅。   去的人是个熟脸,江淮每次去老宅,都是他接送。   别说是江淮,管家都没产生怀疑。   不过那个人也是按照命令办事,让他来接江淮的人,本意也不想伤害江淮。   毕竟,如果想伤害江淮,也得掂量掂量惹不惹得起陆无祟。   等江淮到了之后,就有人引导着他走到了老宅的会客厅里。   江淮之前从来没来过这里。   在门敞开的一瞬间,他看见了门内的人。   是江其民和江夫人。   他们两个在看见江淮的瞬间,并没有很意外。   应该不是像江淮这样,被人“请”过来的。   江夫人的眼角有一块淤青,不仔细看也格外的明显,江淮微微一怔,还没等说什么,江其民就迎了上来。   “小淮来了?坐了一路车,累了没有?”   他对待江淮的态度,与其说是父亲对儿子,不如说是供着一颗摇钱树。   他的眼神时不时瞥向江淮的肚子,像是在看另一颗大的摇钱树。   估计现在摇钱树给他一巴掌。   他都能咬咬牙忍下去,然后鼓掌说一声“打得好”。   江淮觉得莫名其妙,后退了两步。   就在这时,江夫人站了起来,她捂了捂脸上的伤痕,略过江淮,走出了会客厅。   江其民骂了一声:“眼皮子浅的妇人!”   他知道江淮听不懂,也没避讳着他。   可是江淮却道:“她眼睛已经受伤了,你为什么还要骂她的眼睛呢?”   江其民:“这个……”   为什么骂她的眼睛?   这句话是骂眼睛的意思吗?   估计是没想到江淮这么问,他卡顿了一下,一时词穷。   在家里的时候,他和江淮的接触就很少。   面对江淮一些似是而非的提问,他要么无视,要么不耐烦回答一两句。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江其民哪怕是再词穷,也得编出点东西来给他。 第52章   就在这时, 江夫人从门口探进半个身体,拽住了江淮的胳膊,把他给拽了出去。   江淮一脸茫然。   江夫人与他面对面站着, 脸上的神情很是复杂。   江淮欲言又止。   他在看着江夫人的眼皮时, 总想着她的眼皮子很浅,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江其民也没跟他解释。   江夫人不指望他能理解, 叹了口气, “楼下许多人都在,你去找他们玩吧。”   江淮有些困惑。   江夫人在他的注视中, 捂住了自己的脸, 不自在地侧过脸去。   江淮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徘徊, 犹豫片刻后, 还是问道:“你是摔到了吗?”   江夫人在这一瞬间,眼中有了隐隐的泪光。   她把已经溢上来的眼泪又憋了回去, 带着些哽咽道:“妈妈没被摔,没事。”   江淮看她的样子,不太像没事。   他有些执着道:“你要是太疼的话,需要涂药的, 等涂了药就不疼了。”   江夫人的泪有点绷不住了。   她忽然道:“恬恬, 你现在在陆家,住着开心吗?”   江淮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耳熟。   在不久之前, 陆无祟似乎也这么问过他。   上次他没怎么认真回答, 其实仔细想想的话, 大体是开心的。   但是他总希望, 自己能更自由一点。   所以答案应该是, 生活还算舒心, 上课也算开心。但若为自由故, 两者皆可抛。   江夫人见他许久都不说话,以为他是因为不开心。   她流下来的泪瞬间更多了,“都是我不好。”   江淮不懂,她为什么忽然间变成这样了。   “要是妈妈说,想把你从陆家接出来……”江夫人的话说到一半,紧接着停下。   江其民的声音从门内传出来,“妈的!姜秀,你没完了是不是?”   江夫人往回看了一眼,对着江淮道:“你快走吧。”   她似乎是着急撵江淮走。   江淮看了眼屋内的江其民,缓缓从楼梯道里下去了。   *   在到了客厅之后,江淮才发现,原来过来的不止是江家一家。   江夫人口中所说的“他们都在”,其中包含了许多的陆家人。   很遗憾的是,在场大部分人,江淮都不认识。   上次见面的时候,还是在老夫人的寿宴上,江淮能认出来的熟脸,也就是陆无祟的大姨和二姨。   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   这两人稳稳地坐在中间的位置,认识这两个人就够了,似乎不需要再认识其他人。   江淮走上前,听见老大——也就是陆无祟的大姨,陆成春道:“这不是小祟家的那个?”   “大姨,”江淮道,“我有名字的,我叫江淮。”   他这话,并不是讽刺,或者故意拱火。   只是很平静的在陈述一个事实。   陆无祟的大姨在听见他这么说后,表情立刻尴尬了起来,而旁边的亲戚脸上却隐隐有了怒火。   陆成春道:“一段时间不见,总觉得小江聪明了点呢。”   江淮的眼睛一亮。   然而,不等他说些什么,旁边的人立刻道:“成春,都这种时候了,你还顾忌什么呢,你再奉承人家也不把你当回事啊。”   “成春好歹也是长辈,你怎么能用奉承这个词呢?”   “我说错了吗?但是我说的可不是成春,而是陆无祟那小子,他根本没把咱们放在眼里!”   江淮好像听明白了点。   他对于危险的感知,一向是比较敏锐。   比如现在,他清楚的感觉到了来自陆家这群长辈的恶意。   ——原来是场鸿门宴。   而且,现在陆无祟不在,这些人的火气明显是要往他的身上撒了。   其中一个男人站起来,状似平静,实则拱火道:“依我看,大家也不用这么激动,我们这次合伙投资,可能是陆侄子没看上,觉得可能要亏,所以才及时制止了咱们……”   “他没看上?他当然看不上!他经手的好项目那么多,自己不知道独吞了多少钱!”果不其然,这句话直接引爆了某些人的情绪,“我们合伙投资,拿的虽然是陆家公司的钱,又不是他的钱,他有什么资格拦我们?”   江淮眨了眨眼。   也许是他眨眼妨碍到了他们吵架,战火竟然朝着他身上来了。   “瞧瞧你的好老公干的事情!”那人道。   还有人道:“你跟他说有什么用?他是个傻的,在这里站了半天,恐怕连咱们在说什么都不知道呢吧?”   江淮:“……”   他大概还是能听懂中文的。   算了,这些人说他听不懂,就说他听不懂吧。   陆无祟对他的定义没错,江淮在该机灵的时候,还是挺机灵的。   江淮像一只螃蟹,横着挪到了角落里,以免被战火波及。   然后静静地听着他们争吵。   *   陆无祟在门外就听见了吵吵闹闹的声音。   在路上,他已经收到了江淮被带过来的消息。   以前的这个时候,老夫人差不多也该吃完晚饭休息了。   陆无祟解开了西装上的第一颗扣子,紧接着,他抬起一直修长的腿,朝着老宅的大门——直接踹了下去!   大门发出了一声巨响。   门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陆无祟走进门内,在众人哑然的注视下,又慢条斯理地把西装扣子给系上了。   他朝着缩在角落里的江淮一招手,“过来。”   江淮脚上像装了风火轮。   立刻抓住了陆无祟朝他伸过来的手。   方才气焰还嚣张无比的人们,在看见陆无祟的瞬间,又成了哑炮。   个个都熄了火。   还是柿子挑软的捏,要是换成江淮,他们这会儿早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   陆无祟的目光,朝他们身上扫一眼,有的人没忍住,甚至颤了一下。   他缓缓道:“我听见有人要找我,还特意把江淮从我家接过来这边——是谁?”   众人彼此对视,噤若寒蝉。   在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的情况下。   陆成春站了出来,道:“是我。”   陆无祟脸上的神情没多少意外,点了点头道:“还是因为之前投资的事情?”   陆成春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   “让我想想,”陆无祟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扣着陆家的钱不给你们,故意不想让你们投资,不想让你们发财?”   江淮懵懵懂懂,也感觉到了陆无祟的厉害。   明明他刚刚不在这里,却全都猜对了。   “竟然还真是这样啊,”陆无祟装作恍然大悟,“你们是不是觉得,陆家的公司是你们家,流动资金想拿就拿,想掏就掏?”   陆成春的脸上有些不自在,“小祟,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好歹是你的长辈,你说话这么难听……”   “你们想把公司害死的时候,我嫌弃你们蠢了吗?”陆无祟轻掀薄唇。   伴随着他这句毫不留情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僵住了。   身为这次事情的组织者,陆成春的脸色更是难看至极。   “陆氏从来没做过房地产的生意,你们凭什么觉得,这一次投资能让你们发财?”陆无祟问,“公司的流动资金拿出去,你们又要靠什么补上?靠自信吗?”   陆成春道:“我们调查过,我们选的地方是政府规划出来的新开发区,不出几年,这边就会设立学校,等学校设立出来……”   “等学校设立出来,十年的时间都过去了,”陆无祟道,“关于你们的合作对象,你们有仔细调查过吗?他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陆成春的脸,已经全白了。   陆无祟也解释累了。   他牵住江淮的手,声音也沉了下去,“我不是奶奶,没有那么宽容,类似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如果你们还不死心——我手中有多少权利,你们就会得到多少的教训。”   正在他拉着江淮准备转身走人时。   陆成春猛地回神,扬声道:“等等!”   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楼上下来了江家夫妇——老宅客厅的门也被打开,进来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一时之间,江淮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了。   陆成春继续道:“我知道,老夫人偏爱你,在生病的时候,甚至想过把陆家交给你。”   陆无祟皱眉,盯着下来的江家夫妇。   还有——站在门口的唐平建。   “我们还知道,小江……”陆成春一顿,鼓足了勇气道,“小江的肚子,是能怀孩子的,而老夫人的要求也是这个。”   陆无祟面色沉了下去。   他下意识往江淮的方向看,正好对上江淮震惊又茫然的眼神。   陆成春还在道:“你可能对我们还有顾虑,才和小江一直没要孩子,现在我们两边各退一步……”   “笑死人了。”   陆成春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她恼怒地看过去。   唐平建没个正形,倚在门框上,“男人能生孩子?大姐,你别是傻了吧?为了能从你侄子这里扣点钱,还真是不容易啊。”   “这可不是我们瞎编的!”刚才情绪激动的男人,终于敢开口说话了,他指着江家夫妇,“这些都是他父母亲口跟我们说的!”   江淮顺着他的手指,有些彷徨地看向父母。   江其民道:“这也不是我们瞎编的啊,当时小淮出生,医生亲口跟我们说的,是吧姜秀?”   而江夫人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干脆把头撇去了一边,眼不见为净。   “你瞧瞧,”唐平建啧啧两声,“你老婆都不愿意跟着你一起撒谎。”   江其民有些着急了,“我们家小淮,虽然是个小男孩,但也能生孩子……”   话音未落,他对上了陆无祟冰冷的眼神。   陆无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再说下去,后果自负。   江其民背刺他的这一下,出发点还是为了能让江淮怀上孩子。   他自认为自己做的也不是特别的过分。   在家的时候,他自作聪明分析了一下。   上次让姜秀去给江淮下药,两人哪怕之前没同.房,有过那一次之后,肯定也同了。   男人的劣根性他也了解,有过一次之后,肯定还会有之后的无数次。   这种情况下,江淮的肚子还没动静。   那是因为什么?只能是因为陆无祟做了避孕,不想要,有顾虑在。   他的顾虑,可能就是陆家的这群亲戚。   现在他把陆无祟的顾虑给去除了,如果江淮能怀上孩子,更是帮陆无祟把继承权给拿到了。   陆无祟该感谢他才是。   可是看陆无祟的眼神,又不是那么回事。   至于接下来唐平建的讽刺,他更是顾不得反驳了。   为什么?为什么陆无祟会是这种反应?   难道还有其他被他忽略掉的东西?   正在这时。   江淮忽然道:“我的肚子是皮球吗?”   刚想说话的陆无祟:“……”   好像是不用他吭声了。   其余的人也有点发愣——他们一直当江淮是个小哑巴一样的存在,没想到江淮还会说话。   陆成春尴尬笑道:“当然不是了……”   “不是的话,你们怎么能这么随意的说来说去呢?”江淮道,“它是我身上的东西,就算真的能生,也是我说了算,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呢?”   陆无祟:“……”谢天谢地,他没信。   原来他刚刚沉默这么久,是酝酿这个呢。   唐平建更是拍手称快,“小子,说得好!”   江淮欣然接受了“小子”这个称呼。   江其民懵了。   江淮他——不对,江淮什么意思?!   “你们真的很没有礼貌,”江淮认真道,“哪怕是我见过最没有礼貌的人,站在我面前的时候,都没把我当成透明人过,你们比我见过最没礼貌的人还没礼貌。”   陆无祟的嘴角翘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他搂紧了江淮的肩膀,沉声道:“嗯,说得对。”   陆成春和一众亲戚:“……”   陆无祟的语气,在面对江淮时,总能柔软起来。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件事。   江淮天天和他接触,能发现他有些大的变化,至于这种小变化,则完全察觉不出来了。   可是,听陆无祟冷言冷语惯了的亲戚们,却一下子感觉出来了。   挑事不成,反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这一波赔了夫人又折兵,直接血亏。   陆成春不甘心,还想再说些什么时。   楼上缓缓走来一个人,对着一众人道:“老夫人说,都是一家人,再闹就伤了和气了,她听了这么一场戏也乏了,大家还是早早散去吧。”   在场都是老夫人的晚辈。   对着陆无祟时,还能借着长辈的身份撒野,但对上老夫人时,只有咬碎了牙和着血咽下去的份了。   “还有,”那人一顿,“唐先生,老夫人有请。”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放在了唐平建的身上。   在这个家中,唐平建的存在,无疑是让陆家人蒙羞。   他本人倒是毫不在意。   *   在唐平建被老夫人请走后,余下的人也都悻悻然散去。   散去的时候,基本没人敢再去看陆无祟和江淮。   此番算是彻底撕破脸,以后他们在陆氏的日子,可想而知的难捱。   更有聪明的,已经在想该怎么重新讨好陆无祟了。   看他现在的样子,被这个江家少爷吃的死死的。   ——巴结江家少爷?   *   江淮对此毫无所觉。   这件事似乎对他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他的心情也没有为此变得不好。   陆无祟在观察片刻后,没发现异样,这才松了口气。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   自己这口气松的还是太早了。   晚上,陆无祟在进去卧室后,第一眼看见的竟然不是江淮拒绝的背影,心中渐渐升起疑云。   等他坐到床上,看见江淮时不时瞥向他的眼神时。   他更加坚定了这个不对劲的念头。   陆无祟缓缓起身。   江淮立刻避开了他的视线,装作十分认真地看手中的漫画。   陆无祟垂眸,掀开了他这边的被子。   ——只见床的正中央,躺着一条软趴趴的玩具蛇。   陆无祟:“……”   他咬着牙,“江淮,谁告诉你我怕蛇的?”   江淮假装没听到,余光却充满期待的落到陆无祟的身上。   他都不用说话,陆无祟就明白他在想些什么。   无非是:快走快走。   陆无祟停顿片刻,在江淮充满期待的余光之中,伸出手。   然后把那条玩具蛇,整条拎了起来。   江淮:“……”   唐平建传递假情报!他再也不和唐平建玩了!   “我怕蛇这件事,是很小的时候了,”陆无祟眯起眼睛,“谁告诉你的?”   江淮连忙端起漫画书,挡住了他的脸。   其实他不说,陆无祟也猜到了。   在这个家里,能有胆子和江淮说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除了唐平建没别人。   想起唐平建,陆无祟脑海中出现的,是今天他在老宅上楼的背影。   老夫人为什么谁都没叫,单单叫了他上去?   今天白天,那些人闹得这么厉害,老夫人也没有下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而且在那群亲戚散尽后,唐平建也一直没出来。   当时陆无祟要走,还是被江淮拦着,冲着他撒娇似的道:“再等等叔叔嘛,万一他出来之后,发现这里都没人了,他一个人走多孤单呐。”   陆无祟很想告诉他,老宅有专职司机,会送他回去的。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后来直到天黑,楼上一直没动静,他们这才走。   陆无祟把玩具蛇拿起来,仔细的端详。   “江淮,”他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怕蛇吗?”   江淮听他的语气,不像是要算账的意思。   于是把漫画书放了下来,好奇道:“为什么?”   “因为,在我的小时候,我亲眼看着一条蛇,在唐平建的脚边爬过去……”陆无祟垂眸。   他以为那条蛇要咬上去了。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的亲子关系中,不仅是大人会担心小孩。   小孩也会对大人产生担忧的情绪,而且因为过于年幼,甚至会为此产生阴影。   陆无祟止住了剩下的话。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   不管白天唐平建是良心发现,还是忽然间开窍,还是出于对江淮的喜欢,才说了那么一两句人话。   混蛋才是唐平建永远的属性。   不过是说了一两句人话,他就心软了?   在陆无祟沉默间,江淮也在沉默。   陆无祟以为江淮会说“只是看见条蛇而已,你胆子真小”。   可是江淮眨了眨眼,道:“那确实好吓人。”   “好吧,”江淮嘟嘟囔囔,“我不该拿这个吓你,对不起,我下次再想别的办法好了。”   陆无祟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些别样的情绪。   他喉结滑动,刚想说话。   卧室的门忽然被敲响了。   陆无祟与江淮同时抬头,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陆先生,陆老夫人进了医院,需要您赶紧过去一趟。”   管家一顿,语气有些艰涩,“情况好像是……不怎么乐观。” 第53章   陆无祟和江淮赶去医院时, 陆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他原本不想让江淮跟来,可是江淮坚定地说要来,时间紧急, 陆无祟也就没再说些什么。   陆老夫人在抢救室里, 一直没什么动静。   亲戚们原本还叽叽喳喳说话,看见陆无祟过来后, 就自动消了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副有话要说,却胆小不敢说的样子。   陆无祟压着怒火道:“你们是觉得现在还不够乱?”   他脾气不好,这是众所周知的。   然而,钱与权一向最能壮人胆, 哪怕前不久才受过教训, 依旧有人不知死活道:“侄子,你奶奶得的是癌症,你知道吗?”   陆无祟的瞳孔一缩。   见到他的脸色沉下去,那人壮起来的胆子,瞬间烟消云散。   余下的亲戚们交头接耳, 没敢再说话。   在近乎窒息的气氛中, 江淮忽然上前, 拽了拽陆无祟的袖子。   陆无祟猛地回握过去, 压下了眼中翻涌的情绪。   不知过去多久,江淮觉得, 他的腿都快站麻了的时候。   医生终于从抢救室里出来, 对着陆无祟道:“老夫人暂时脱离了危险, 不过, 还需要从ICU里观察二十四小时, 二十四小时候没事了, 才算是真的脱离了危险。”   陆无祟垂眸,松了一口气。   旁边的亲戚们也不知道该不该高兴,也装作如释重负的样子。   ——这就是老夫人护着的人。   相比较之下,他们甚至还没江淮真情实感一点。   而江淮和老夫人没什么感情,如果江淮再记仇一点,会对老夫人心生怨恨也能理解。   陆无祟掩下眸中的情绪,看着老夫人被人从抢救室里推出来。   老夫人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   江淮上次见她的时候,她看着状态还不错,这才多长时间?老夫人已经憔悴成了另外的一副模样。   丝毫不像之前那个养尊处优的陆老夫人了。   病床在众人的面前一晃而过。   陆无祟忽然道:“唐平建呢?”   这个名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有种特别的陌生感。   众人也是一愣,紧接着都摇了摇头。   陆成春上前道:“我妈被送医院里来之后,他在抢救室这里待了一会儿,我们一到,他就走了。”   她想起来什么,咬牙道:“他是我妈最后接触的人,我妈不会是被他给气成这样的吧?我饶不了他!”   江淮闻言道:“奶奶的病是原本就有的,怎么可能是唐叔叔给气出来的呢?”   陆成春听见他顶嘴,咬了咬牙。   但是碍于陆无祟还在,她也不好再反驳什么。   倒是她旁边的人道:“唐叔叔唐叔叔,叫的倒是怪亲热,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小心和他接触多了,染上他的坏习惯!”   “就是,老夫人的病虽然是原来就有的,但要是没人气,怎么可能会恶化?唐平建怕是做贼心虚跑了吧?要是他再敢出现……”   “要是他再敢出现,我自己会处理他,”陆无祟忽然道,“你们还有问题吗?”   那人闭上了嘴。   陆无祟道:“没问题就去老夫人床头尽尽孝吧,小心老夫人睁眼的时候没看见你,家产全分给别人了。”   那人的脸顿时一阵红一阵白。   方才这群在抢救室面前的丑态,被陆无祟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一个两个的,看见老夫人病重,想的无非还是怎么分家产。   也难为他们了。   对于陆无祟来说,他根本看不上眼的东西,被他们争来抢去,甚至连人性都可以不要了。   *   陆老夫人病重,在ICU躺了二十四小时,依旧昏迷不醒。   医生说,接下来全看老天爷了。   陆老夫人要是能撑过去,十天半个月的就能醒过来,要是撑不过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倒是不会有什么痛苦。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应该是不怎么乐观。   毕竟她已经八十岁了,身上的癌细胞也还在扩散当中,年老又患病,活下来的几率十分渺茫。   陆无祟听见医生这么说后,忽然问道:“她得病,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医生闻言,顿了一下,“得病时间不清楚,但确诊的时间的话……是在她上次病重的时候检查出来的。”   差不多一两个月的时间。   也是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里,老夫人着急的给江淮办了休学,一直催促着陆无祟要孩子。   陆无祟也确实奇怪过。   毕竟陆如梅一直能沉得住气,对于小辈也一直爱护居多,更加不会对小辈动手。   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陆无祟闭了闭眼。   在过去了几天的情况下,唐平建依旧没有任何的消息。   他是最后和老夫人接触的人。   据老宅的管家说,老夫人把唐平建叫进去后,一直没让其他人进去。   所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有没有什么冲突,都成为了个谜。   不过,管家说:“我在门口守着,好像是听见了唐先生和老夫人提起过成秋小姐。”   成秋小姐,就是陆无祟的母亲,全名陆成秋。   陆无祟掩下某种的情绪,缓缓道:“我知道了。”   *   往往一个大集团的领头人倒下,势必要面对一个混乱的、群龙无首的局面。   神奇的是,陆家没有。   陆家还好好的运转着。   这一切,全都是靠陆无祟。   之后又过去十天半个月,老夫人似乎要一直这么沉睡下去了。   她没有醒来的意思,但也没有出现死亡的前兆。   渐渐的,所有人都习惯了这样。   陆家悄无声息地经历了一场变革,又安然无恙地重新进入正轨。   原本的陆无祟就没多少人敢惹。   如今他如日中天,权利与威望都进入了一个鼎盛的时期。   陆家先前还蹦跶的亲戚,都自觉闭上了麦。   *   江淮最近解决了一个小烦恼。   也不能算是解决。   就是陆无祟最近太忙,晚上没了和江淮拌嘴的时间。   往往江淮都睡着了,他才忙完一天的工作,再爬进江淮的被窝里,和江淮一起睡觉。   这种时候,江淮是没什么知觉的。   既然不知道,那么也就没了烦恼。   然而小烦恼一走,接着又来了烦恼。   陶出南再次联系上了江淮。   他问江淮道:[最近过得还好吗?我听说了陆家的事,需要我的帮助吗?]   江淮都快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了,在消息跳出来时,他盯着对话框看了半晌,才想起来陶出南是谁。   他前世的丈夫,在这一世一直缠着他。   最近没怎么纠缠,他直接当这个人消失了。   江淮其实不太明白他是为了什么,毕竟两人这一世的交集并不多,而且上一世的时候,陶出南明明很冷漠。   他理解的是,上一世两人的相识是被迫,这一世两人的相遇是意外,导致了陶出南对他的第一印象没上一世那么差。   江淮回复道:[还好。]   陶出南道:[那就好。]   江淮看着那条消息,没看出来什么特殊的含义,觉得应该是不用回复了,也就没再理会。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   在第二天的时候,他再次见到了陶出南。   他是陪朱小艾出来买衣服的,而且是临时想出来的计划,因此,他们能遇见完全是意外。   陶出南在看见江淮之后,眼睛一亮。   他冲着江淮挥了挥手。   江淮原本还想假装没看见他,遮着脸拽住朱小艾走人。   被陶出南看见后,他身体一僵,放弃了挣扎。   *   半个小时后,江淮和陶出南坐在一个餐厅的桌子上。   朱小艾被陶出南给打发走了,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要不是了解朱小艾,江淮都怀疑,这次是朱小艾和陶出南商量好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了解,所以他知道朱小艾不会那么做。   陶出南给江淮点了几样东西,全都是他爱吃的。   江淮一时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   他咬着面前的吸管,含糊不清道:“你找我干什么?”   陶出南的脸上,再次浮现出来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他对着江淮道:“我听说了陆家的事情……”   江淮道:“你已经说过了啊。”   他觉得陶出南在浪费时间,明明微信上都告诉过他的事情,还要再当面重复一遍吗?   “好吧,我知道你不太喜欢听这些,”陶出南叹口气,“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你需要注意着点陆无祟,你们原本就是因为两家的利益而联姻,如今陆老夫人病倒,陆无祟手中的权利进一步增大……”   看着江淮漫不经心地模样,陶出南住了嘴。   他停顿了片刻,直接道:“陆无祟已经开始对江家下手了。”   江淮脸上的神情这才有了点变化。   他惊讶地看着陶出南,似乎是觉得很意外。   陶出南道:“你们之间没了利益的牵扯,婚姻就完全靠不住了,他今天能对你家里人下手,明天就能对着你下手,江淮……”   “可是,你为什么又要跟我说这些呢?”江淮忽然问道。   明明和陶出南没什么关系的事情。   他说出来这些,甚至还有得罪陆无祟的风险。   完全是赔本的买卖。   陶出南在听见他这么问后,脸上浮现出来个苦笑,“说来比较奇怪,之前看见你第一眼开始,就觉得你特别眼熟,甚至在心里对你产生了点……亲近感。”   江淮眨了眨眼,想到一种可能,浑身一僵。   “不过,我知道我才开始对你没什么分寸感,所以很抱歉,”陶出南道,“以后肯定不会的,你要是有需要,我随时可以帮你。”   他一顿,终于说出了今天的主题。   “包括从陆无祟的身边离开这种事。”   *   与此同时,在陆家的私人医院里,陆无祟正在和医生说话。   “您的要求,我们已经清楚了,”医生道,“我们会竭尽全力保证小江少爷的安全……”   “不是竭尽全力,”陆无祟打断他,“是必须。”   医生一顿。   “如果你们没有十成十的把握,我是不会让江淮上手术台的,”陆无祟道,“所以在没有把握之前,不用冲着我说这些空话。”   如今陆家成了他一个人的一言堂,上上下下都要听他的,根本没人敢提出异议。   尽管医生想研究江淮,也不敢真的去越过陆无祟的命令,擅自去研究。   他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他又道:“不过,如果能够手术的话,小江少爷的身上出现手术刀口,不可能什么都意识不到,如果在手术后知道,情绪太激烈可能会导致预后的情况不理想。”   “知道了,”陆无祟搓了搓指腹,“我会尽快告诉他的。”   *   隔天,江淮就被陆无祟带到了医院里。   他昨天晚上没怎么睡好,脑子里全是陶出南跟他说过的话。   平时有人跟江淮说很多话时,他都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消化。   遑论昨天陶出南说的,似乎每句话都透漏着点什么。   他只能用自己的脑子一遍遍去想。   不过很快,他就没机会再去想了。   *   江淮很害怕医院,这点陆无祟是知道的,但是他不知道江淮害怕医院的原因。   这次,他从江淮的嘴里,听到了一些嘟嘟囔囔的内容。   江淮小声问他:“我是不是得了治不好的病?如果是的话,你别瞒着我。”   陆无祟不懂他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   但是,光是想一想江淮会得病,陆无祟的心就一缩,像被人给掐了一下。   他眉头一皱,沉声道:“你不会得治不好的病。”   江淮却反驳道:“怎么可能?”   他上一世,就是得了治不好的病死的,他可是经历过的。   陆无祟掐住他的下巴,脸色沉了下去,“平时调皮也就算了,再让我听见你说这种话,信不信我把你的小零食全部没收了?”   江淮:“……”   多大的人了,还用这种幼稚的手段对付他。   问题是,他都多大的人了,这种幼稚的手段对付他居然特别起效!   就在这时,有一个医生走了过来。   江淮吓得花容失色,像一只应激的猫,只敢缩在陆无祟的怀中,连抬头看一眼这个世界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医生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人家只是路过。   虽然很可怜。   但是当江淮往他的怀中钻的时候,这种被依赖着的感觉,居然还不错。   陆无祟毫无良心地想。   江淮有些生气道:“之前不是已经体检过了吗?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你昨天吃过了饭,今天就不吃了吗?”陆无祟还是拿那一句来堵他。   江淮:“……”   每次都来这一套,好讨厌。   与此同时,江淮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陶出南说的那句话。   ——陆无祟已经开始对江家动手了。   江淮略有不安,微微松开了攥住陆无祟的衣服。   陆无祟没察觉到,还在关心检查的结果。   江淮的身体复杂,如果不是陆无祟拒绝,医生甚至会提出让江淮住在医院的建议。   可是医生也知道,这个建议不管是对江淮来说,还是对陆无祟来说,都是不可能的。   *   回家之后,江淮就蔫巴巴的。   不管陆无祟怎么逗,他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陆无祟问他:“今天准备画点什么?”   江淮可怜巴巴地缩在被窝里,没有说话。   陆无祟又问:“不画画的话,那吃点什么?”   江淮还是没说话。   就在陆无祟叹了口气,觉得今天是哄不好他的时候。   江淮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想吃小零食。”   陆无祟:“……”   确定不是报复他在医院里说过的话吗。   一般江淮吃小零食,除了在被窝里,就是在被窝里。   吃饭的话,他都是老老实实吃,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得这么吃零食。   晚上,江淮终于缓过来了点。   他刚把头从被子里伸出来,就看见了枕头边上,放了一堆的零食!   幸福感瞬间上升!   连被带去医院这件事,他都可以原谅陆无祟了!   当天,江淮难得吃零食吃到爽。   等陆无祟回来时,看见的就是一地的零食袋子,还有熟睡的江淮。   陆无祟:“……”真不知道他的这种纵容是对是错。   好在江淮只是扔了点垃圾。   床上和他自己的卫生,倒是都收拾干净了。   当天晚上,陆无祟是把卫生先打扫完,才上床搂着江淮睡的觉。   他把江淮搂在怀中后,还对着江淮的脸蛋咬了一口。   江淮在睡梦中,发出了很轻的闷哼。   小笨蛋。   *   陆老夫人住院这件事,对陆无祟和江淮的生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但又没有太多。   江淮能感觉到的,就是陆无祟明显变忙了一些,神情偶尔也会露出些许的疲惫。   之前老夫人看似退隐家中,没怎么插手公司的事情。   但等她真的不能插手了,才能发现,她先前明里暗里,也帮衬过陆无祟不少。   陆无祟终究是她带大的,她又对小女儿心存愧疚。   虽说他之前还挺苦恼陆无祟和他抢床,然而等陆无祟真的不抢了,他又隐隐约约觉得空虚起来。   这种空虚,画画也弥补不了。   江淮把这件事跟朱小艾一说,朱小艾跟他提供了个好办法。   ——看电视剧。   “我寂寞空虚冷的时候,就爱看甜甜的电视剧,”朱小艾真心实意道,“去看看吧,保证你看完之后,什么烦恼都没了。”   江淮:“……”   保持怀疑。   但是,在朱小艾强烈的安利之下,江淮还是被他打发去了电视剧那边。   *   等陆无祟回家时,看见的就是江淮在客厅窝着看电视剧的身影。   他难得工作结束的早,得了点休息的时间。   结果江淮不来迎接他也就算了,没尽到结婚对象的义务也就算了。   等陆无祟过去时,竟然发现,江淮直勾勾地盯着屏幕上的男演员,看得目不转睛的。   不等陆无祟醋一醋。   屏幕上,男演员把女演员给推到墙上,来了一个壁咚。   伴随着优美的音乐,两个演员暧昧到拉丝的气氛。   江淮微微皱眉。   ——露出了个地铁老头看手机的表情。   陆无祟:“……”   在他白净的脸上,哪怕是五官都皱成了一团,看着也不觉得难看,像个玉娃娃。 第54章   “朱小艾明明说这个很好看, ”江淮喃喃自语道,“他骗我?”   陆无祟站在他的旁边,他也一直没发现。   此时, 屏幕上,男女主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女主侧着身体, 背对着那男主。   江淮:……这种相顾无言的状态, 这莫名的熟悉感。   万籁俱静之中,男主忽然伸出手, 将女主揽入怀中。   在女主强烈的反抗当中,他制止住了女主的手, 轻声道:“别动。”   江淮冲着男主道:“人家都不愿意,你好过分。”   陆无祟:……   他怎么看着这女演员是半推半就呢。   虽然这个男演员长得不怎么样,但是撩拨人的能力感觉……还行?   要是把这个方法, 用在江淮的身上呢?   不过看江淮这个反应——还是算了吧。   屏幕上, 男主对着女主,眼神十分的深邃, 又是一个慢镜头和一首暧昧的曲子。   男主对着女主低下头,作势要吻。   江淮起先还认认真真看着。   但是他不知道想起来了什么,忽然间瞪大了眼睛,一时之间无所适从起来。   陆无祟眼睁睁看着他的耳朵红了。   他的眼睛忽然一眯。   看来也不是完全不懂。   就在这时, 屏幕上的女主偏过了头, 男主的吻落空了。   江淮紧绷着的呼吸也放松了点。   男主道:“我们已经结婚了,这种事情是夫妻之间的义务,迟早要经历的, 没必要装矜持吧?”   女主咬着牙, 没有说话。   陆无祟意识到了什么, 看向电视的右下角。   右下角, 写着电视剧的名字--契约的爱。   陆无祟:“……”什么东西。   眼见江淮是不可能靠自己发现他了,陆无祟清咳了一声。   江淮被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他。   他在看清是陆无祟后,整个人手忙脚乱起来,连忙去找遥控器。   陆无祟淡淡提醒他,“在你面前的桌子上,右手边。”   江淮:“……”他是不是有超能力,为什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江淮摸到遥控器之后,就抓紧把电视给关了。   陆无祟道:“怎么不看了?”   江淮脸色已经红透了,呆滞了半天。   他刚刚看电视上的男女主险些接吻,脑中却忽然浮现出来了陆无祟吻他。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念头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陆无祟见状,眸光闪烁了起来,缓缓朝着江淮的方向逼近,眼神有隐藏着的几分热度。   “是感觉到了什么?”   江淮后退了半步,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的眼神居然还是纯真又懵懂的。   清澈的能看清他眼底的茫然。   陆无祟这几天其实已经很累了,可是在看见江淮之后,身上的疲惫在瞬间化为无形。   江淮不知道踩到了什么,忽然踉跄了一下。   陆无祟连忙伸出手,帮他稳住了身形。   江淮没能跌进他的怀中,而是跌坐在了沙发的靠背上,他抬起头,雪白的脸上散落下来几绺头发丝。   他的头发不长,软趴趴的,有点偏棕色。   这样的发色显得他的脸更加白皙,许多人在看见他的第一面,都以为他是染的头发,其实是天生的。   陆无祟喉结滑动,捏住他的下巴,动作轻挑又克制。   他缓声道:“小笨蛋。”   江淮:“……”   再叫就急眼了,谢谢。   *   晚上,在睡觉的时候,江淮破天荒没侧过身去睡,而是仰躺着,时不时往陆无祟的方向看一眼,欲言又止。   陆无祟也没睡着。   只要是江淮不睡,他就没办法把江淮给抱过来,而没有江淮在怀中,他就睡不着。   所以他其实是在等江淮睡觉。   但是这个小笨蛋可能是受了电视剧的刺激——虽说陆无祟也没搞懂他受的是那方面的刺激,不过看样子确实是受了刺激,并且还不小。   所以一直不睡觉。   就在陆无祟快等的不耐烦,准备直接伸手把他抱过来时,江淮终于说话了。   他问:“你睡着了?”   陆无祟似有似无地“嗯”了一声。   江淮略微的恼怒,“骗人,你明明没睡。”   陆无祟:“嗯,骗你的。”   江淮:“……”   被逗久了,他已经快没脾气了。   独自气了一会儿后,江淮才又开口道:“今天你也看电视了……对吧?”   陆无祟闻言,在黑暗中睁开了眼。   江淮接着道:“你知道,那个夫妻之间的义务,是个什么东西吗?”   陆无祟:“……”   这次,陆无祟彻底沉默了下去。   江淮见他许久都没动静,有些好奇地看向陆无祟的方向。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问出口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私.密的话。   因为他根本就不懂。   可是陆无祟的沉默,更加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他再次问道:“你是不是也不懂啊?那管家会懂吗?实在不行,等唐叔叔回来,我问问唐叔叔……”   “以后你会明白的。”陆无祟打断了他。   江淮有些疑惑,“为什么以后才能明白?现在不行吗?”   陆无祟:……因为现在明白了,就要出事了。   其实对于江淮能不能理解之间的感情这件事,陆无祟并不是特别的着急。   一来江淮的手术还没做,二来,他自认为江淮在他的手心里,哪里也去不了,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和江淮耗。   但……不着急不代表不想。   江淮有些生气了,他觉得陆无祟在跟他兜圈子,气鼓鼓道:“不说就不说。”   陆无祟见他不依不饶,一顿:“真想知道?”   江淮也一顿,直觉告诉他,陆无祟的话中有陷阱。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陆无祟道:“今天教你点入门版的。”   江淮眼睛一亮,点了点头道:“什么入……”   没等他把话说完,陆无祟伸出胳膊,把他拽到了怀中。   两人四目相对。   江淮在他的眼神当中,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情绪。   ——那是陆无祟每次亲他之前,眼眸都会比平常多许多的热度。   是一种迫切、爱.欲,以及克制交织出来的复杂的感情。   陆无祟抵住他的头,与他呼吸交织,语气暧昧。   “还记得我上次怎么帮的你吗?”   明明他没有特指出来哪一次。   可是江淮迟钝的脑袋,这在一刻福至心灵,竟然理解了他说的是什么。   陆无祟亲了亲他的脸,语气从容不迫,“这次换你来帮我。”   “帮完我就教给你,什么是夫妻之间的义务。”   *   当天晚上,过了还没一个小时,江淮就后悔了。   他忍住了摇摇欲坠的泪,语气中带着哭腔,小声抗议道:“你不要咬我嘛……”   “我觉得我不想知道了。”   “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陆无祟!我讨厌你!”   回答他的,只有陆无祟密密麻麻的吻,还有迫切的、洒在他的脸上的呼吸。   以及他说讨厌陆无祟时,被陆无祟忽然咬在耳朵上的疼痛感。   *   第二天,江淮赖床到日上三竿。   其实他今天是有课的,可是他太累了,根本不想去上,反倒是陆无祟——一大早就起床去上班了。   直到管家上来敲门,说老师已经到了,江淮才收拾收拾下去。   上课的时候,老师就看见他画画的姿势有点别扭。   不是有一点别扭,是太别扭了。   他的右手好像根本使不上力气。   老师皱眉道:“你的手是受伤了吗?”   对于演奏家也好,画家也好,一切以手为生的职业人,都会特别爱惜自己的手。   有些人甚至会给自己的手上巨额保险。   江淮的手虽然还够不上巨额保险,但说不准未来的某日,他这双手的价钱就会成倍翻涨呢?   老师对于江淮不爱惜自己手有些生气。   然而,在他的询问之下。   ——江淮的耳朵,却奇怪的红了起来。   他结结巴巴,看上去还有点委屈,含泪道:“没有受伤。”   是手酸了,所以今天没有力气给他使。   老师看他的样子,还想再询问一番,却在这时,看见了江淮耳朵上的伤痕。   ……是一枚新鲜的牙印。   老师明智的把剩下的话给咽了下去。   *   江淮可太委屈了。   他觉得陆无祟这个人太讨厌了,讨厌到了极致,他马上就要忍不下去了!   明明说要教给他夫妻之间的义务是什么东西。   可是把他都欺负完,让他的手酸的要死之后,都一直没告诉他夫妻义务究竟是什么。   但是,让他再去问一遍的话,他也没有那个勇气了。   晚上,江淮下课吃完饭之后,又在床上把自己给裹成了蚕蛹。   而陆无祟对于他这种耍小性子式的冷战模式,基本上已经摸熟了,知道他会怎么做。   无非是不说话,装哑巴,大路朝天各走半边。   陆无祟承认,他这次确实是有些没控制住。   不过江淮也有冤枉他的地方。   夫妻之间的义务,他明明都教给江淮了,只是没教彻底。   而且他也帮江淮了,按理说算是两两相抵。   怎么江淮还生气了呢?   *   陆无祟从江淮的身后,发现他这次有了进步,真的把自己给裹得无懈可击,令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下手了。   于是他索性把江淮和被子一起抱住。   江淮整个人都比他小了一圈,哪怕是裹着被子,也能刚好缩在他的怀中。   陆无祟凑到他的耳边,继续道:“还想不想继续执行一下义务?”   江淮生气了,猛地从被子里钻出来。   他想推开陆无祟,却被陆无祟反搂住,然后在他的耳朵上亲了一口。   陆无祟对于他留下来的“印记”很满意。   江淮身上哪里都白,耳朵也不例外,他的耳朵长得小巧标志,在害羞的时候,眼睛会染上泪,耳朵也会变红。   稍微一咬,就会有印子。   “松开我。”江淮一张脸都皱巴了起来。   陆无祟也干脆道:“不松。”   江淮欲哭无泪,瘪了瘪嘴。   虽然欺负他很好玩,但是陆无祟也不想他真的气着了,放柔了声音:“觉得我过分了?那我给你道歉好不好?”   江淮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拒绝交流。   “不理人了?”陆无祟问,“你要是不理人,我也没办法跟你道歉是不是?”   江淮忽地直起身体,对着他道:“你要跟我的手道歉。”   陆无祟一顿,没训斥他这个要求有多离谱。   他很淡定的把江淮的手给举起来,对着他的手呼了呼,“对不起,我给江恬恬的手道歉。”   江淮听见他这个称呼,猛地要把手抽回去。   可是陆无祟紧紧握住他,亲了一口。   “昨天辛苦了,今天换我来辛苦。”   江淮:“……”   *   一连三天,江淮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   在第三天的时候,他终于理解了夫妻之间的义务是怎么回事。   原来他和陆无祟这个样,已经算是在履行义务了吗?   可是陆无祟说的“入门版”又是怎么回事?   江淮尽管好奇。   但是这次——打死他都不会再问出口了。   *   眨眼又过去了半个月。   平静的生活总是会令人忽略掉一些沉重的事实——比如说老夫人已经在病床上躺了快一个月这件事。   而在某一天。   消失了将近一个月的唐平建,终于回来了。   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走,走之前他又和老夫人说了什么。   所有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共同的疑问。   ——老夫人的昏迷,同他究竟有没有关系?   可是在唐平建回来之后,就一直不言不语。   他回的是陆无祟的家,进门就钻进了往常他待着的屋子里。   由于老夫人忽然的昏迷,还有他忽然的出走。   老夫人派过来看守他的保镖,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他可以说是获得了相当高的自由。   江淮在阳台上就看见了他回来。   等他进了门,江淮关心他的情况,就一直在和他说话。   当然,他的话犹如石沉大海,没能得到唐平建任何的回应。   江淮还被管家给拦着,管家不让他凑太近,还把唐平建回来的事情报告给了陆无祟。   直到唐平建要进屋了。   他见江淮还是在同他说话,稍微扯了扯嘴角,摸了摸江淮的头。   两人之间,可以说是“君子之交”,从不过分的亲近,只是在阳台上说说话。   这还是唐平建第一次,用这么正经的态度对待他。   下一秒,他就收回了手,在江淮的面前关上了门。   *   陆无祟知道唐平建回来,忍到了下班才回家。   老夫人的昏迷已成定局,他知道自己逼问唐平建,也改变不了事实了。   陆家今晚特别的平静。   陆无祟在进家门之前,特意吩咐管家,把江淮带到别的房间里去。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的安排。   在他即将踹开唐平建房门的瞬间,他接到了来自医院的电话。   ——老太太醒了。   陆无祟浑身僵硬,对着面前的门道:“如果你听见了,现在出来,跟着我去医院。”   里面的人没有回应。   陆无祟咬了咬牙,转身离开了这扇门。   *   老太太这次的清醒,并不是好转,很有可能是回光返照。   医生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给陆家所有人的人都打了电话。   陆无祟到医院时,病房门口已经围了一圈的人。   陆老太的两个女儿哭成了泪人——虽说她们和老夫人有利益上的冲突,可到底是母女,难免悲痛。   陆无祟身后还跟着江淮。   在他准备走的时候,被江淮给发现了,可能是看着他的表情不对劲,说要跟着过来。   时间紧急,陆无祟让他上了车。   上一次似乎也是这样,可和上一次不同的是,陆无祟显现出来了一种难得的、几乎没从他身上发生过的慌乱。   江淮跟在他的身后,似乎也意识到了气氛的不对,一路上都没怎么和陆无祟说话。   到了医院之后,他也是乖乖的跟在陆无祟的身边,没有添过乱。   医生从病房里出来,对着这一群人说:“按病人的要求,你们一个一个的来。”   其余的人互相看看,不知道该先让谁进。   医生又道:“病人说,让她的孙子进去。”   陆无祟没有犹豫,直接进去了病房。   在进去之前,他转过身,牵起了江淮的手,把江淮也牵了进去。   *   江淮没有见过临终前的人。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临终前的病人。他看见老夫人瘦的就剩一把骨头了,身上还挂着点滴,旁边的心电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声响。   江淮在瞬间白了脸。   前世的时候,他在临死之前,也听了一天的这个声音。   哪怕他只听了这个声音一天。   可是在听到的瞬间,就唤起了刻在他骨子里的,对于死亡的恐惧感。   老夫人的神志还算是清醒,不过她的眼球十分浑浊,似乎动一动都费力。   她对着江淮道:“吓到你了,孩子?”   江淮不知道自己该点头还是摇头。   不过他点头或者摇头都不重要了,这种时候哪怕是他吓到了,他也不能出去。   老夫人的视线放在了陆无祟的身上。   她对着陆无祟道:“小祟,对不起,奶奶之前说要护着你一辈子,现在恐怕是要食言了。”   陆无祟有些仓促地上前一步。   “原本想着,能在走之前抱上孙子,”老夫人说话似乎是很费力,说一句就要歇上一会儿,“现在看来是抱不成啦。”   陆无祟艰涩道:“这件事……算我不孝顺。”   “都这种时候了,也不用说孝顺不孝顺的,”老夫人喘了口气,“你说得没错,到底是我贪心了,有了孙子还想要曾孙子,我死到临头了,也想通了,你能把陆氏给运转好,已经是老天爷施舍我这个老太婆,没让陆氏落败下去。”   她的眼睛,从陆无祟的身上,转到了江淮的身上。   “好孩子,过来,奶奶跟你说两句话。”   江淮有些彷徨,却还是走了过去。   老夫人握住了他的手,她缓慢而艰难道:“奶奶跟你道个歉。”   江淮在怔愣之后,连忙摇了摇头。   他道:“您是长辈……”   陆老夫人有些疲惫,她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要道歉的。”   她接着道:“回去上学吧,孩子,这事儿是奶奶做的不对。”   江淮微微一怔,接着,连忙点了点头。   陆无祟始终注视着她,眼眶微微发红。   陆老夫人长叹了一口气,“你们先走吧,我还有些事要跟你大姨和二姨交代。”   江淮抿了抿唇。   接着,他就被陆无祟拉着出去了。   *   在两人出去病房之后,陆家两姐妹就连忙进了病房。   她们的脸上,对亲情的关心和对利益的关心掺杂着,也说不清对她们而言,到底是亲情更重要一点,还是利益更重要一点。   之后,陆无祟就和江淮在病房门口守着了。   等所有人都见完,老夫人也消耗完了她醒过来的所有力气。   医生建议道:“你们这两天可以把她接回家里去守着,医院里的这些治疗,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的必要了,不如在家里安心一点。”   医生说话也比较的委婉。   其他亲戚闻言后,对视一眼。   对他们来说,陆老夫人在哪死都无所谓。   重要的是遗产。   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大头肯定是归陆无祟,他们能努努力的,也就剩下陆老夫人指缝里露出来的财产了。   因此,他们表现出来了十二分的孝心。   哪怕还在医院里,他们也不吝啬自己的表演,哭天抢地的去给老夫人安排地方。   望着这一出闹剧,陆无祟领着江淮,面无表情地退了场。   *   晚上,回到陆家,陆无祟听到管家说,唐平建出门了。   他闻言,冷笑了一声。   江淮觉得他这个样子有些可怕,陆无祟却告诉他:“你先上去睡觉。”   这一夜,陆无祟等在了客厅里。   他不知道唐平建究竟去哪里了,可是他知道,自己必须要等到他。   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喝得醉醺醺的唐平建回来了。   他晃晃悠悠地打开了客厅里的灯,接着被客厅里的陆无祟给吓了一跳。   陆无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片刻,没等唐平建开口说话。   ——陆无祟上前,攥住了他的衣领。   原本他对唐平建就没几分尊重,今天的事情,更是将他的怒火引燃。   他冷声道:“为什么不去医院?”   在老夫人昏倒之前,他到底跟老夫人说了什么?   他奶奶——究竟是不是因为唐平建才气倒的?   哪怕没血缘关系,去看一眼——就这么困难吗?   陆无祟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做到把唐平建当成空气,可是从小到大,每次一到关键时候,唐平建永远在掉链子。   唐平建倒是很平静,“你奶奶还好吗?”   陆无祟道:“你说呢?”   唐平建道:“那应该就是还好。”   陆无祟看着父亲古井无波的脸,到底是松开了他。   他想起来小时候,自己发高烧找他,却一直没找到的时候,还有他把自己扔给奶奶,头也不回地走的时候。   他冷冷道:“从我家滚出去。”   江淮从楼上露出来半个头,担忧地看着楼下的两个人。   脸上的表情也紧巴巴的。 第55章   唐平建脸上终于有了点波澜, 却也仅仅只是一点,他侧过头,叹了口气。   陆无祟转过身, 刚想上楼。   “小祟,”唐平建忽然叫了他一声,“今天是陆成秋的忌日, 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陆无祟僵住了。   “哦对了,”唐平建想起来什么, “陆成秋是你妈, 你应该不经常听这个名字。”   “不过好歹是拼命把你生下来的人,你记着奶奶生病,也去看看你死了的妈吧?”   ——陆成秋。   陆无祟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今天是他……他母亲的忌日?今天几号?   陆无祟鲜少有忘事的时候,没想到这鲜少的几次忘事,就让他忘记了母亲的忌日。   唐平建在说完这两句话之后,就知道自己冲动了。   可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也不可能。   唐平建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陆无祟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他抬起头时, 看见了角落里的江淮。   江淮在用一种担忧的目光看着他。   陆无祟与他对视,褪去了一贯的冷静, 脸上的表情甚至是有些空白。   “小祟,”唐平建忽然道,“我不该这么说……”   “别那么叫我。”   陆无祟打断了他, 再转过身去时,表情已经恢复如常。   他看了唐平建片刻。   在唐平建懊恼的表情当中, 嘴唇动了动。   父子两人, 隔着一两米的距离对视了片刻。   时间在他们之间划开了条看不见的鸿沟, 他们一个人在这边,另一个人在那边。   他们偶尔开口,朝着对面想说些什么。   可是中间的鸿沟太宽太深,哪怕是有人开了口,对面也照样听不见。   除非是非常非常用力呐喊。   但是一个人没有勇气。   另一个人随着鸿沟的加深,已经不想听了。   *   江淮发现,陆无祟失眠了。   他能发现这件事,是因为他也失眠了。   去医院里时,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的那一幕给他的冲击太大,唤起了他来自前世的恐惧。   前世他得的是急病。   陶家对他没多少关心,因此哪怕是他生了病,也没多少人发现。   等发现的时候,是他终于撑不住,晕倒的时候。   在病床上孤单单躺了好几天,除了陶家的保姆给他送饭照顾着,很少有人去看他。   某一天,他感觉自己好了许多,就让陶家人把他给接了回去。   再后来就是病情恶化,被紧急送回医院,他听了一天医院里仪器的声音。   那种濒死感,经历过一次之后,一辈子都忘不了。   现在……老夫人应该也在经历着吧?   相比较于对小动物,江淮对人类的共情能力一向比较弱。   小动物受伤的时候,他可以接收到百分百的疼痛感,有时候小动物甚至不需要做什么,他就已经开始觉得小动物可爱或者可怜。   狗狗的情绪是外放的,猫的情绪是内敛的,兔子胆小也会淘气。   他什么都能感觉到。   但是人类是复杂的。   曾经还在上小学的时候,有个小朋友被欺负了,江淮上去劝了很长时间,甚至为此差点挨打。   江淮从小就是那种,被小朋友打了都不会还手,而是问你为什么打我的孩子。   后来那些小孩被他给问怕了,这才作罢。   而被欺负的那个孩子,当面向他道了谢。   江淮为此十分的自豪,有种救助了小动物的成就感。   可是很快,他的成就感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那个欺负的孩子,在和他道完谢的第二天,再次和施暴者玩到了一起。   江淮为此很是困惑。   这件事,也给他的认识里添加了一条“人类很奇怪”的规则。   毕竟连小动物被人类给欺负之后,也知道以后躲着人类走。   可是人为什么会不知道呢?   甚至还可以对欺负自己的人笑得那么开心。   而江淮在抱着这样的认知活了十几年之后,难得对老太太产生了点共情。   在江淮瞪着眼睛睡不着时,他的腰间一紧。   是陆无祟抱了上来。   江淮听着他的呼吸声,以为他是睡着了,然而下一秒,陆无祟叫了他一声:“江恬恬。”   江淮觉得他这个称呼很过分。   不过叫着叫着,他居然也开始习惯了这个称呼。   因为才开始的时候,陆无祟这么叫他,多半是他闯了祸。后来再这么叫他,情绪就缓和了很多,江淮对于这个称呼的反应也就没有那么激烈了。   陆无祟抱着他,低声道:“天快亮了。”   是啊,天快亮了。   *   在这一夜,两人都没怎么睡好,江淮早晨窝在陆无祟的怀中稍微眯了一会儿,还没等合上眼,已经到了要起床的时候。   他迷迷糊糊的,好像听见了医院给陆无祟打电话。   醒过来之后,陆无祟已经不见了。   江淮揉了揉眼睛,因为熬夜,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的不好,洗漱完之后下楼,也没看见管家。   好在厨房里有给他留的饭。   江淮边吃着饭,边听见了楼上有点动静。   二楼不止有他和陆无祟的卧室书房,它是从中间分开的,一条直直的楼梯两边,分布着两侧边的房间。   他和陆无祟的是右手边。   左手边,就是唐平建待过的地方。   江淮上去之后,看见的就是管家在指挥人打扫卫生。   “打扫的和其他的客房一样就行了,必须要干净整洁,陆先生不喜欢家里太乱……”   “管家,”江淮站在门口,有些茫然的叫他,“你们在干什么呢?”   管家闻言,立刻转过身来道:“小江少爷,唐先生搬走了,我们在收拾唐先生的房间。”   江淮整个人都是一愣。   他往唐平建的房间里看进去,发现房间已经打扫了一半。   而剩下的一半,其实也没有多脏。   只是地上还躺着几个酒瓶子,还有……   江淮定睛一瞧,上前了两步,还没等他说话,有个新来的小姑娘似乎是怕他责骂,连忙把地上的东西给捡起来了。   他指着她手心里的东西,“那个……能给我看看吗?”   小姑娘连忙道:“哦好的好的,给您。”   江淮拿到手里一瞧,发现是个老旧的怀表。   他知道这种东西,以前他画画的时候练习过,不过他练习的那个怀表,没有现在手中的这个精致。   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女人的半身像。   江淮不认识她,却觉得很眼熟。   里面的这个女人,似乎是怀着孩子,肚子高高隆起,脸上的表情温柔随和。   再模糊的像素,也掩盖不住她的美貌。   这个怀表实在是太陈旧了。   好像被人拿在手中,抚摸过很久很久一样。   *   下午四点,医院里传来了消息,老太太没了。   江淮没有亲眼见到那个场景,不过听说,老太太的女儿哭到差点昏过去,其余亲戚也象征性的哭了哭。   只有陆无祟,只那么站着,连眼泪也没掉一颗。   别人都说他冷血。   江淮其实很想反驳他们不是的,可是他也只是听到的消息,面前也没有人可以给他反驳。   同一星期,给老太太举行葬礼。   众多亲戚蠢蠢欲动,都被陆无祟毫不留情地镇压了下去,顺便处置了几个人杀鸡儆猴。   这些人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没了老太太这颗大树给他们遮挡着,得罪陆无祟,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甚至会为此损失掉他们原本就拥有的东西。   *   天上下了一场蒙蒙细雨。   这是给老太太举办完葬礼的第二天,在此之前,陆无祟已经给他守了一星期的灵,江淮身为陆家人,也一直陪同着。   这一星期,总觉得抬起头时,天都是昏暗的。   江淮本以为,陆无祟会带着他在陆家休息几天,可是没想到的是,在第二天,他就被带着去了别的地方。   也是一片的墓地。   短短一星期的时间,陆无祟瘦了不少,不过脸上还是很干净,只有眼底淡淡的黑眼圈,透露出来他的疲惫。   他下车之后,朝着车上的江淮伸出了手。   江淮把手放在他的手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他问道:“我们是来看奶奶吗?”   陆无祟一顿,“不是,今天来看一个你不认识的人。”   在江淮顺着他的手下车后,陆无祟打开了伞,将两人笼罩在其中。   这里哪怕是下着雨,也能看出来,是个环境不错的好地方,如果是晴天的话,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山清水秀。   很快,两人就走到了地方。   江淮在看清上面的人之后,有些惊讶地瞪大了双眼。   陆无祟还没说话,江淮忽然道:“我认识这个人!”   陆无祟微微皱眉,“什么?”   在陆家,并没有摆放任何陆成秋的照片,而且也不会有人在江淮面前提起陆成秋。   因为她死了二十几年,除了陆无祟和奶奶还记着……哦不对,还有唐平建。   可是唐平建也从来不会提她。   上一次他对着陆无祟,大概是他这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提起陆成秋。   “不对,我不认识她,”江淮又摇了摇头,“我是见过她的照片。”   陆无祟以为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刚想说话。   就见江淮从口袋里掏了掏,摸出来了样东西,随后朝着陆无祟展开了掌心。   他道:“就是这个!”   陆无祟并不认识这个东西,他修长的指尖捏起了怀表的链子。   打开之后——他的瞳孔一缩。   他看向江淮,沉声道:“这个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江淮道:“就是前几天,管家给唐叔叔打扫卫生的时候……”   他说着说着,想起来陆无祟和唐平建吵过架,声音也越来越小。   但是,他还是坚持说完了,“好像是唐叔叔的东西。”   陆无祟怔怔地看着怀表中的人。   其实他没见过陆成秋几张照片。   陆成秋的死,对于陆如梅也好,唐平建也好,似乎都是个不能触及的瘢痕。   也因此,他们对陆成秋的东西严防死守。   陆无祟从小听到最多的,就是他们对着他说:“真是个优秀的孩子,可惜,要是成秋还在……”   然后他就会看见陆如梅黯淡下去的脸。   而唐平建,似乎直接把陆成秋的死怪在了他的头上。   每次看见他时,脸上的神情都很别扭。   人在三岁之前,通常都是没有记忆的,而陆无祟拥有两段三岁之前的记忆。   一段是看着一条蛇从唐平建的身上爬过去。   另一段,就是唐平建用一种惆怅又埋怨的眼神看着他,叹了口气后,把头给撇开了。   照片上的女人笑得温婉可人,手也十分呵护地扶住了肚子,明显是期待孩子的到来。   陆无祟从陆如梅的口中,知道母亲有多喜欢他,从他听到的母亲为他做的事情,他也知道,自己是在爱意中降生的。   可是在唐平建的身上,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喜爱。   既然不喜欢他这个孩子。   那为什么又收着陆成秋怀孕时的照片?   *   在回去之后,陆无祟的状态很不好。   江淮以为自己是说错了话,他有些想把怀表给要回来,因为他害怕等唐平建回来找自己的东西时,却找不到。   但是陆无祟丝毫没有要把怀表还给他的意思。   啧,大坏蛋。   大坏蛋没能在家里待太长时间,很快就因为有生意而被叫走了。   陆如梅去世,陆家正处在动荡的时候。   这和她昏迷时不一样,她昏迷时别人知道她能醒过来,陆无祟是暂时掌权。   可是她去世了,在遗嘱中明确说明了要陆无祟接管陆家。   这件事的性质就变了。   许多的事情等着陆无祟去处理,哪怕是他刚从亲人的葬礼上下来,也需要去工作。   而江淮也难得见陆无祟喝醉。   *   晚上,江淮都快睡着了,才看见陆无祟的车从大门进来。   车灯有一瞬间照亮了卧室,江淮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迷迷瞪瞪地又睡了过去。   然后,他又被门打开的声音给吵醒了。   陆无祟的脚步比起平常要沉重很多,他进门之后,没有开灯,而是站了片刻。   江淮想说话,但由于太困,所以只在喉咙里发出了声小小的闷哼。   陆无祟似乎是被这个声音给惊动了。   他缓缓上前,站在了江淮的床头旁边。   江淮闻到了股浓重的酒味。   他揉了揉眼睛,看见了陆无祟居高临下的脸,还有他身上依旧穿着的外套。   一般陆无祟回家时,会把外套放在玄关,晚上就会有保姆取走去洗。   但他今天怎么穿着外套进门了?   江淮撑起胳膊,被子从他的身上滑了下去,露出他的上半身。   他穿了件纯棉的睡衣,透过领口,能看见他肩颈间的锁骨,再扯一扯,就会露出圆润的肩头。   刚睡醒的江淮,就是天使下凡。   这时候的他,不会耍小性子,仿佛没有脾气,声音也软软的。   “你站着干嘛呢?”   陆无祟忽然动了动。   他坐在了江淮这边,对着他道:“进去一点。”   江淮:“……”   床这么大,为什么非要挤他这边。   江淮迷迷糊糊,确实是一点脾气都没有,像条毛毛虫一样挪到了一边去。   然而,等他给陆无祟让够了位置后。   陆无祟又道:“太远了。”   江淮:“……”   他清醒了一点,也还是慢悠悠挪了回去,和陆无祟肩并肩躺着。   陆无祟暂时安静了下来。   江淮挨着他,含糊道:“你身上的味道不好闻了。”   全是酒精的味道。   陆无祟闻言,顿了一下,“现在不好闻,那就是以前好闻的意思?”   江淮:“……”   这刁钻的角度。   他哼哼唧唧了几声,莫名的不想夸他。   陆无祟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又道:“怎么就不好闻了?”   江淮没想到他还刨根问底起来了。   他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接着又被陆无祟给捞了起来,陆无祟捏住他的脸,又问了一遍,“怎么就不好闻了?”   江淮被捏的有点疼,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睁开因为困意而水雾弥漫的眼,气若游丝道:“好像是因为外套?”   陆无祟闻言,可能是也觉得硌得慌。   他解开了西装上的扣子,直接把外套给扔在了地上。   江淮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开了眼睛。   陆无祟虽然没有洁癖,可是比起普通人来说,在卫生上还是比较讲究一点的。   现在他居然直接把外套给扔在了地上。   江淮后知后觉,发现他可能是喝醉了。   陆无祟修长的手指又扯了扯领带,原本板板正正的领带瞬间变得松松垮垮,搭在他的颈间,有种放肆的性感。   他抱住了江淮,下巴抵在了江淮的肩膀上。   江淮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陆无祟一顿。   可能是生活在一起的时间久了,对于对方情绪的感知比较敏感。   所以哪怕陆无祟什么都没说,江淮也察觉到了点什么。   江淮伸出他细瘦的胳膊,摸到了陆无祟的头。   他像是个小大人,一本正经道:“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接下来怎么说来着?   陆无祟伸出手,炙热的掌心贴在了江淮的胳膊上。   江淮的胳膊又细又软,因为太困了,使不上什么力气,任由他握着。   陆无祟的心在瞬间软的一塌糊涂。   他确实是心情不怎么好。   可是在看见江淮后,又很难心情不好下去。   江淮想起来了后半句话,“既然开不开心都是一天……”   “江恬恬,”陆无祟打断了他,“亲亲你好不好?”   江淮犹豫了一下。   他扭过头,看着陆无祟近在咫尺的脸,又想了想,道:“好吧。”   “但是只能轻轻的,”江淮认真道,“不能咬我。”   陆无祟就轻轻碰了碰他。   江淮还算是满意,点了点头道:“好了,睡觉吧。”   陆无祟眸色变深,“可是我还不想睡觉,怎么办?”   江淮被为难住了。   他已经清醒了不少,拥有了思考的能力。   于是他小心道:“那……我陪你看个电视?”   陆无祟:“……”   也就是江淮敢拉着他看电视。   要是换成别的人,早就被他给怼了。   可也就是因为这是江淮,陆无祟不仅不会怼,甚至点了点头……当然,也有部分原因是他醉了。   卧室里也有电视,江淮从床头摸了摸,找到遥控器后,直接就打开了。   里面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你就是爱我,为什么不敢承认?!”   “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说爱你?”   “因为你就是爱我!”   江淮被里面熟悉的声音吓了一跳,等他仔细一看右下角,写着四个更加熟悉的大字。   ——契约的爱。   江淮:“……”   天呐!他上次不是在客厅看的吗?而且早就把这个电视剧给关了,为什么会出现在卧室的电视上?!   而且,上面的男女主情绪都比较的激动,男主尤甚。   屏幕上给了他一个攥紧的拳头的特写,下一秒,他对着女主狠狠吻了过去!   江淮吓得摁了返回。   他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陆无祟,却看见陆无祟同样盯着屏幕,似乎……津津有味的?   陆无祟道:“怎么暂停了?”   江淮欲言又止。   看不出来,陆无祟好这一口啊。   顾忌着他今天心情不好,江淮皱巴着脸又把电视给打开了。   这次上面更过分了。   男女主直接滚到了一起去,在床上打滚。   江淮瞪大了眼睛。   他已经知道了男女主是在干什么,可是他不知道的是,为什么男女主的义务,和他与陆无祟的不一样?   “因为人家是进阶版,和入门版不一样。”   江淮回过神,才发现他把疑问问出口了。   他恍然道:“原来是这样!”   就在这时,屏幕上的画面从男女主的身影,移到了一旁的蜡烛上。   画面一转,天光大亮,两人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都很舒缓。   尤其是男主,嘴角都翘上了天。   江淮怪道:“怎么他的表情这么高兴?”   可是他醒来之后,手酸的要死,一点也不高兴。   陆无祟道:“你想知道?”   江淮犹豫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成年人,那方面的好奇心还是有的。   “这次是进阶版的,和入门版不一样,”陆无祟亲了亲他的侧脸,声音轻柔,“要不要了解?” 第56章   江淮问:“怎么不一样?”   陆无祟顿了一下, 道:“哪里都不一样。”   江淮:“……”说和没说有什么区别。   他内心蠢蠢欲动,但是理智又告诉他,好奇心害死猫。   直到陆无祟等了片刻后没等到回答,揉了揉醉掉的脑袋, 意识到什么, 忽然道:“不行, 算了……”   “怎么能算了,你怎么还反悔呢?”江淮好像一个对着贵重物品犹豫不决的买家, 马上要取消订单时, 发现库存就剩一个了, 急忙道,“你都说了的。”   陆无祟的动作一顿。   他刚刚涌上来的理智, 瞬间被江淮的这句话给冲垮了。   在江淮掩盖不住的好奇中,陆无祟猛地看向他, 眯了眯眼,缓缓道:“你刚刚说什么?”   江淮的脸瞬间红了。   经过“入门版”, 他已经知道了会发生什么事, 才开始是会难受,但是难受过后, 就会舒服起来。   他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嗯嗯啊啊”胡乱应付了两声。   如果有可能,他埋在被子里不出来的心都有了。   直到陆无祟伸出手。   江淮小声地问:“干嘛啊……”   陆无祟的表情很冷静,“进阶版本,也要从入门开始来。”   “哦。”江淮索性瘫平了。   反正很快就不难受了……   江淮大脑艰难地运转,想起来什么, “不行, 手会酸……我不要手酸……”   “进阶版本不会手酸, ”陆无祟一顿,“躺着就行了。”   江淮信了。   他点了点头,整个人陷在被子里,软绵绵的,像是要和被子融为一体。   但是很快,他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陆无祟。   因为陆无祟又开始亲他了,还是那种密密麻麻的亲法,亲在他的耳朵上,小巧的耳垂上,然后又亲他的嘴。   江淮觉得他在陆无祟的眼中,可能是什么好吃的。   不然的话,他为什么每次都觉得,陆无祟要把他给吞下去呢?   而且陆无祟还叫了他“乖恬恬”。   但在一个小时后,江淮咬着指头哭了出来。   “等等等等……我后悔了。”   陆无祟声音有些不稳,咬牙切齿道:“这时候反悔,你想要了我的命?”   *   第二天,陆无祟先醒了过来。   醒来之后,他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略微皱了下眉,往下低了低头。   ——他的瞳孔一缩!   江淮缩在他的怀中,情况已经不是“可怜”可以形容了。   他还攥着江淮的一只胳膊,应该是江淮想从他的怀中逃开,被他给死死的禁.锢住,不让江淮走。   被子之上的,还都是小问题。   陆无祟掀开被子之后,犹如受到了当头棒喝,心都疼得发懵。   ……他冲动了。   虽然江淮昨晚那么撩拨他——可是他怎么能当真了?!   *   江淮觉得,他果然是信了陆无祟的鬼话!   第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外边夕阳都快出来了。   江淮眼周微微红肿,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是不疼的。   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乐高玩具,在昨天被人给拆解了,又换了个样子重组,接着又被拆解,反反复复,无休无止。   不过手确实是没酸。   因为换成其他地方疼了!   还不如手酸呢!   这件事和他想象中的一点也不一样,明明他看着那个男主角醒来之后,笑得那么开心。   同样是男的,怎么到他的身上,就成了这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太疼,江淮还有了一种生病的感觉。   他咳嗽了两声,喉咙里要起火了一样。   下地时,双腿更是软的像面条,基本没有了承重的能力,导致他下一秒就跌坐在了地上。   昨夜扔在地上的西装和睡衣都没了,不知道是被谁给收拾的。   陆无祟呢?   江淮咬着唇,又委屈的想哭。   然而,没等他哭出来,卧室的门被人给推开,露出了陆无祟的大半个身体。   陆无祟在看见他坐在地上之后,面色一变,接着冲了过来。   江淮一双眼睛中已经盈满了泪水。   面对陆无祟的触碰,他微微瑟缩了下,昨晚的记忆还在,他直接刷新了对陆无祟的认知,感觉像是从来没认识过这个人。   昨天的陆无祟……真的好凶。   明明嘴里的话比什么时候都温柔,可是他做的事情一点也不温柔,江淮好像被分割开,一边是温柔的绵绵细雨,一边要接受暴风雨。   江淮外强中干道:“不许你碰我。”   陆无祟没理他,直接将他给抱了起来。   将江淮放在床上后,陆无祟才看清他的样子,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抹心疼。   江淮的情况比早晨看着还糟糕。   他脖颈间的吻痕已经红的发紫,一块块漫延下去,到看不见的衣服里面。   陆无祟知道,里面还有更多。   简直是被欺负惨了。   昨天陆无祟确实是喝醉了,下手有些没轻没重,加上江淮的皮肤太嫩,平时就很容易留下痕迹。   才造成了现在这副“惨烈”的景象。   可是陆无祟明明记得,他好像没用多大的力气。   不过,在心疼之余。   陆无祟的心中,竟然还有一丝隐秘的满足——就像是一样守了许久的东西,明明日日夜夜都觊觎着,却日日夜夜都要忍,都要挨饿。   在长久的饥饿之后,好不容易吃上一口,好歹过了些瘾的那种满足。   他们现在,是真正的夫妻了。   法律层面也好,现实生活也好。   已经不再是有名无实。   除此之外,并不只有陆无祟让江淮挂了彩,江淮也报复了他。   江淮在陆无祟的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真的是狠狠的,一点力气也没留。   还是昨天边哭边咬的。   江淮眼前雾蒙蒙想落泪的时候,看见他下巴上的牙印,心里才舒畅几分。   舒畅到连眼泪都收了回去。   但是他在看见陆无祟好像一点都不疼后,又觉得难受了起来。   百感交集,通通汇成了一个感受。   ——他不想和陆无祟说话!   陆无祟把他给抱回床上,检查了江淮身上,才问道:“饿不饿?”   他长着一张周正英俊的脸,如果他不发脾气时,整个人看上去还是挺正经的。   可是现在,他下巴上顶着这么一个滑稽的牙印,气质莫名变得……风流了几分。   江淮在陆无祟的注视中。   缓缓往下滑……往下滑……   滑进了被窝里,蒙上了头。   陆无祟:“……”   现在他确实是发不出火。   估计现在,哪怕是江淮骑他的头上,他都生不出来任何的怒气了。   *   “不吃饭的话,上药好不好?”到了晚上,陆无祟又凑到江淮的耳边问了一句。   江淮红着眼睛,推了他一把。   陆无祟却抱住他,亲了亲他的眼睛。   他深吸了口气,既焦躁,又有些无措。   不管这次江淮能不能哄好,他对着江淮做出来的这些事情,确实是过了火。   这超出了他的计划之外。   对了,还得让江淮吃药,不能怀上孩子。   陆无祟抵住他的额头,“恬恬乖……”   话说到一半,他感觉到了些不对劲。   ——江淮的额头,有些过于烫了。   陆无祟伸出手,探了探温度,确认是比正常的温度要高不少,脸色接着变了。   他把江淮从被窝里掏出来,才发现江淮的脸上有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有些迷离。   再摸摸他的手,又冰又凉,根本不像是在被窝里待了这么长时间的人。   怪不得醒来之后不饿,这么长时间都不想吃饭。   江淮发烧了。   *   大半夜的,陆家私人医院里的医生刚下班没多久,又被揪回来上班。   他到的时候,陆无祟正横抱着江淮,让管家换掉他头上的冷毛巾。   医生从认识他以来,这还是第一次,从陆无祟的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   虽然沉着脸,但是眉间的焦躁不用说,就已经透了出来。   等医生给江淮检查完,要挂点滴的时候,看清了江淮的手。   他微微一顿。   对着上面暧昧的痕迹,他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无视。   在陆无祟把他叫出去时,他也没有任何的意外。   果不其然,陆无祟道:“现在能给他吃避孕的药物吗?”   “吃是可以吃,”医生犹豫道,“不过……”   陆无祟皱眉:“不过什么?”   “小江少爷体质特殊,寻常的避孕药,不知道对他起不起作用。”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   他想给自己一拳。   “我只是先预警一下后果,究竟有没有作用,还是得吃了才知道,”医生又道,“有作用的话最好,如果没有作用的话,会比较麻烦一点,但也不是没有办法。”   陆无祟问:“什么办法?”   医生道:“人流。”   陆无祟的眼前又是一蒙。   他感觉自己好像听不懂这两个字一样,过了许久,等医生都已经走了,他也没缓过来。   在安静的走廊当中,他闭上眼,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   江淮做了个梦。   他莫名其妙梦到了他妈妈,也就是江夫人姜秀怀孕时的场景。   才开始他以为江夫人肚子里的是他弟弟江毓,还不愿意靠近。   但是渐渐的,他又感觉到了种莫名的吸引力。   好像江夫人的肚子里住着的孩子在呼唤他,让他上前去抚摸。   江淮照做之后,他听见了有道稚嫩的声音,在喊他:“妈妈!”   ……是在喊他吗?   可是他怎么能被叫妈妈呢?   江淮下意识松开了手。   就在这时,他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等他再回过神时,面前的江夫人已经不见了。   低下头,他看见了自己大起来的肚子!   江淮被吓得睁开了眼。   他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也不知道是睡了多久。   面前的场景也十分的吓人,大片大片的空白——竟然是医院的墙。   江淮接着被吓清醒了。   他没把刚才的梦放在心上,更多的是对医院的恐惧。   直到他转过头,看见旁边的管家。   管家脸上的神情有些担忧,“小江少爷醒了?”   江淮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好像是有点傻了。   “哦对,”管家想起来什么,“小江少爷要不要吃饭?快饿两天了,再不吃饭可不行……”   江淮宕机的大脑这才反应过来。   他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望着管家递过来的白粥,江淮的胃部也在缓缓苏醒,他就着管家的手喝了一口,这才算是清醒了过来。   江淮问:“我怎么……”   “您发烧了,是被陆先生给送过来的,”管家不等他问完,贴心的全部回答了,“陆先生昨天白天看了您一天,晚上又守了您一夜,公司那边的工作没办法拖了,只能先回公司,让我照顾您。”   他不提陆无祟还好。   一提起来,江淮那些好不容易遗忘的记忆,再次涌了上来。   他闹了个大红脸,又有些恼怒。   可是管家没做错事,他不能冲着管家耍小性子,只能默默喝粥,把粥当成了陆无祟,嚼烂吞下肚。   *   管家没在医院里待太长时间,陆家才是他的工作场地,他也要回去工作。   在他的千叮咛万嘱咐中,江淮也保证会乖乖的不闯祸,这才让管家放心走了。   等管家一走,江淮的心思就活络了起来。   他找出来自己的手机,左思右想,略过了微信,打开了他自己的银行卡,数了数有多少钱。   数完之后,他记了下来,接着开始算……他和陆无祟约定只要他保持床面整洁,一天给他的那一万。   大概算了有半个小时那么久。   江淮拿着计算器,把两个数相加——   他有些惊喜地看着这个数字。   除去要还给陆无祟的,他还能剩下不少!   差不多能够支撑他在一个一线城市生活一年。   再过几天他就能去学校报道了,到时候在学校周围租一个房子,平时上学的时候再接点画,差不多就能读完大学出去工作了。   *   “你想好了?你真的想好了?”朱小艾掩盖不住的惊讶,嘟囔道,“怎么攒这么快的?”   江淮高兴道:“我也没有想到,今天算了算,居然真的够了。”   朱小艾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提……离婚这件事?”   江淮道:“今天要是能见到陆无祟,今天就给他提就好啦。”   朱小艾听他的语气轻松,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真能这么轻松吗?   他还是持怀疑态度。   “那什么……江小淮,”朱小艾道,“你今天晚上见到陆总前,记得多备点防身用的东西,我怕……”   江淮疑惑道:“你怕什么?他不打人的。”   朱小艾心里默默吐槽:我是怕陆无祟不可描述你这个小笨蛋。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   该发生的早就已经发生完了。   “应该没事吧?”江淮也被他弄得有点怀疑了,喃喃自语起来,“协议里说几个月的时间,现在已经半年了,早就到时间了啊。”   这也是他想提离婚的一个原因。   几个月是几个月,半年是半年,半年一听就比几个月要久。   既然都过了那么久了,他提离婚……也不过分吧?   正在江淮愣神时,他手机里又跳出来了条消息。   是陶出南。   自从老夫人过世之后,陶出南就经常联系他,一般都是奉劝他赶快离开陆家,说是陆无祟即将要对江家下手,他待在这种人身边,迟早会被殃及。   其实江淮对于陆无祟对不对江家下手,没什么感觉。   人的感情是互相的,江家没从他的身上投入任何的感情,他对江家也不会有太深的眷恋。   倒是谈不上恨不恨。   就是没什么感情。   所以陶出南对他说的这些话,江淮就更加不会往心里去了。   基本上是陶出南给他发个十条信息。   他回复一两条。   但是今天,陶出南问他:[我听说你进医院了,你还好吗?]   江淮拿着手机都有点发怔。   陶出南怎么知道他进医院的?他连朱小艾都没说。   看样子,他消息应该挺灵通?   两人聊天框的最上面,还有着陶出南给他发的:[如果你想离开陆无祟,我无条件帮你。]   *   快晚上九点,陆无祟才风尘仆仆地回到医院。   他一凑近,江淮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味。   陆无祟居然又喝酒了!   这个味道唤醒了江淮的记忆,那一晚的每个吻中,都带有这样的味道,夹杂着陆无祟身上特殊的香味,直接烙印在了江淮的脑海中。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红是因为想起了某些东西,白是因为生怕陆无祟再来一遭。   好在,陆无祟虽然喝了酒,却没怎么醉。   他先是伸出手,在江淮的额头上摸了摸,确认他退烧了之后,松了一口气。   江淮往后缩了缩。   陆无祟眸光一沉,到底是没舍得说他,而是褪去外套,坐在了江淮的床上。   江淮:“……”   上次是挤他的位置,这次是抢他一个病人的病床!   眼见江淮都快挪到床的边缘了,陆无祟上臂一伸,把他捞了回来,柔声道:“躲什么?”   江淮:“……”   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习惯了和陆无祟斗嘴,江淮从来都不知道,陆无祟能有这么……温和的一面?   江淮瞪大了眼睛,都不知道该不该和他生气了。   陆无祟与他对视片刻。   没忍住,往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淮看着他一边的脸,好像稍微有些发红发肿,像是被人给打了一样。   配合上他咬的那一口,微微有些狼狈。   在江淮更加震惊的眼神中,他笑道:“傻了?”   江淮:“……”   不是,他怀疑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陆无祟。   还是被什么东西给附身了。   “是不是不喜欢酒味?”陆无祟隐隐记得他昨晚这么说过,“最近没办法不喝酒,等过段时间就好了,我马上就去洗掉好不好?”   江淮没吭声。   醒过来的江淮,没有睡着的时候那么乖巧了,这点陆无祟倒是有准备。   睡着的时候任由他怎么抱都行。   一旦醒了,陆无祟觉得怎么抱他都别扭,因为江淮始终用胳膊肘抵着他的胸膛,比一只咬人的猫还恼人。   陆无祟抱了片刻后,就放弃了,叹了口气道:“那不抱了,洗澡之前我先给你上药好不好?”   江淮眨了眨眼,没明白他哪里需要上药。   等他反应过来后,脸直接红透了。   陆无祟眼见他开启了哑巴模式,知道得不到他的回应,干脆直接上手。   江淮后缩了几下,差点从床上滑下去。   被陆无祟眼疾手快拽了回来。   眼见陆无祟不依不饶,江淮一边小幅度挣扎,一边羞愤道:“不要,我不要!”   陆无祟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笑着看江淮,“肯和我说话了?”   江淮:“……”他是不是上当了?   其实他也不太可能真和陆无祟继续冷战下去,毕竟今天……还有事情和陆无祟说。   想到这里,江淮轻哼一声,把头埋进被子里,小声道:“我没有不和你说话。”   陆无祟心想,这小傻子什么时候练出来的睁眼说瞎话?   不过他也配合着道:“是吗?看来是我冤枉恬恬了。”   江淮的耳根红了。   怎么回事?——陆无祟怎么开始那么叫他了?   他抗议道:“不许那么叫我!”   “是吗?不能这么叫?”陆无祟悄无声息地凑近了他,轻声道:“那应该怎么叫?恬恬告诉我好不好?”   江淮觉得他今天真是奇怪死了。   何止是奇怪。   以前的时候,陆无祟是什么都要计较的小学生,今天……变成了腻腻乎乎的麦芽糖。   又粘腻又讨厌,沾的满手都是,还甩不掉。   江淮这次连耳根也红了,闷声闷气道:“我、我不知道!”   陆无祟状似遗憾地叹口气,“那还是叫你恬恬好了。”   江淮:“……”   讨厌死了。   陆无祟隔着被子抱住他,又问:“我们乖恬恬要睡觉了吗?”   江淮睡了两天。   他要是还能睡着,那还真是个奇迹。   江淮缩在被子中,深呼吸了几次,酝酿勇气。   陆无祟一无所知,还在抱着他说话。   “是不是不想住在医院里?等过上两天,我让……”   “我们离婚吧。”   陆无祟的话戛然而止。   明明没有看见他的脸,可是江淮却莫名觉得,他的脸色应该非常难看。   这种直觉,来源于房间里骤降的气压。   江淮咽了下口水。   他把头从被子里伸了出来,正好撞上陆无祟阴沉的目光。   江淮吓得想再把头给缩起来。   却被陆无祟给捏住了下巴,两人避无可避地对视上。   江淮道:“之前我欠你的花瓶钱已经攒好了,马上就能转给你。”   江淮见陆无祟不为所动,又结结巴巴道:“协议上都写了,我们的婚姻只能短暂维持几个月,现在、现在也到……”   陆无祟的脸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   他克制着不去吓江淮。   到底是没克制住。 第57章   “协议是吧?”陆无祟再三的深呼吸, 才勉强冷静下来,“哪个协议里写着的?”   江淮见他好像是正常了一点,才勉强敢开口道:“就是你发给我的那个协议里……”   陆无祟把手机拿出来, 开始翻两人的聊天记录。   他并没有忘记这个协议。   只是没想到, 江淮能一直记着, 还记到了现在。   两人的聊天记录很少,一翻就能翻到头,陆无祟很快就找到了当时的协议。   他记得,这份协议, 好像还是让秘书加急赶出来的。   这不是纸质的东西,撕都撕不坏。   江淮还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陆无祟在他期盼的目光当中,嘴里像是塞住了棉花, 什么话都说不口。   江淮能一直记着这份协议,心里也应该是一直在惦记着吧?   ……惦记着和他离婚。   要是在半年之前,陆无祟恐怕都不会在意这件事。   因为在他的心里, 这段婚姻也是迟早要结束的。   可是现在,独独剩下了江淮还记着这件事。   而他心里的想法,已经变成了和江淮继续过下去。   可原来,江淮是不愿意的。   陆无祟捏着手机,半晌,才哑声道:“我没有说几个月是多久。”   江淮期盼的目光一僵。   他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急忙道:“可是现在都已经半年了, 早就过了几个月……”   “六个月是几个月, 十一个月也是几个月,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几个月不是十一月而是六月呢?”   江淮被绕晕了。   十一个月竟然可以用几个月来称呼吗?!   他晕乎乎道:“可是,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 ”陆无祟把发抖的手攥住, 放下手机,“根本就没到时间。”   如果他之前知道江淮不愿意,或许还能放他走。   可是现在不行,哪怕江淮会埋怨他,他也必须把江淮给留下来。   江淮要是真的怀孕……他不能让江淮出事。   *   江淮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连带着陆无祟跟他说话,他也爱答不理。   陆无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对着他该照顾的照顾,该说话说话,时不常逗逗他,在得不到一点回应后,才会叹口气。   在住了两天后,江淮因为不喜欢医院的环境,提前出院回家。   现在他和陆无祟说话的方式也非常有意思。   因为已经决定不再和陆无祟说话,但是生活中又免不了和陆无祟交流。   所以他通常都是先告诉管家。   管家心领神会,再把消息传递给陆无祟。   他才开始用这种方法,陆无祟还觉得挺奇怪。   但是等过了几天,他心中的感觉就从奇怪变成了焦躁。   于是乎,家里的场面就变成了——   江淮对着管家道:“管家先生,我想用一用三楼的阳台,可以吗?”   管家在陆无祟回家后,如数报告给他,“陆先生,小江少爷想把自己的花花草草搬到三楼。”   陆无祟:“……”   虽然他知道江淮想和他划清界限。   但从陆家的二楼,跑去陆家的三楼,就不是他家了吗?   陆无祟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道:“让他搬吧。”   就这样,江淮画画的地方,从二楼上升到了三楼。   又这么过了几天,陆无祟给他办的上学的手续下来了,江淮也终于可以回去上学。   其实他都已经不怎么想念学校了。   可学校里还有个朱小艾,所以江淮还是比较期待能够返校的。   上学那一天,是陆无祟送的他。   江淮轻哼一声,把头扭到了陆无祟的另一边,只留给陆无祟一个颇为圆润的侧脸。   陆无祟:“……”   好像是胖了点,这几天倒是没白吃那么多饭。   他目光扫过江淮脖颈间只剩一点的浅淡的吻痕,眸光一闪,颇为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等到了学校门口,江淮背着他的画板准备下车时。   陆无祟忽然道:“等等。”   江淮愣了一下,还真就下意识等了等,片刻后他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听话,又鼓起腮帮,打开车门就想走。   陆无祟拽住了他。   他最近眼底都挂着一层青色,看得出来没怎么休息好。   不仅仅是因为工作,还有个原因,是江淮不肯在他的怀中睡了。   之前陆无祟失眠如同家常便饭,但是在尝试过很容易就能入睡的滋味后,再次失眠,就显得有些难熬了。   陆无祟面不改色道:“先前奶奶为了让你休学,买通了你们班级的陈大言,不过他后来因为别的原因退学了,如果他在学校里的朋友找你麻烦,直接告诉我,知道吗?”   江淮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陈大言是谁。   他脑海中浮现出来了顶黄色的头发。   陆无祟是好心提醒,江淮拿捏了会儿架子,才从喉咙里挤出个声音:“嗯。”   音量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陆无祟:“……”   算了,他自己作的孽。   *   江淮已经和朱小艾约好了返校之后见面。   他在校园里穿梭着,办好了繁琐的返校手续后,就去学校里的咖啡店找他。   朱小艾许久没见他,见到他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微微后仰了身体。   他眯着眼睛,打量了下江淮。   江淮以为他是心疼自己,可是没想到朱小艾的下一句话就是,“不错不错,胖了。”   江淮:“……?”   “看来陆总把你养的很好啊,”朱小艾捧起江淮的脸,“手感也比以前好了不少,陆家的山珍海味果然没白吃……”   他的视线落在江淮的脖子上,语气一顿。   “啧,都忘了,”朱小艾松开手,遗憾道,“你现在是陆总的,我不配碰你。”   江淮疑惑道:“你是我的朋友,当然可以碰我,关……”   他想起来陆无祟,有些羞于启齿,结结巴巴道:“关他什么事?”   朱小艾感动了一下,“不愧是我的江小淮。”   等等。   江淮以前提起陆无祟,是这个表情吗?   以前江淮说陆无祟的时候,就差没把“我们绝无超出婚姻之外的感情”这句话写到脸上了。   朱小艾和他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更是没见他害臊过几次。   不得了!   朱小艾试探道:“上一次你说要跟陆总提离婚,成功了吗?”   江淮的脸接着垮了下来。   朱小艾:“……”   好多日不见,江淮变脸的速度也得到了提升呢。   几分钟后,朱小艾拍了下桌子。   他恨铁不成钢道:“你傻啊,他跟你玩文字游戏,你玩回去不就行了吗?”   江淮一脸疑惑。   朱小艾道:“忘了不好意思,你确实是……不是,我是说,凭什么只让他做主,只能听他的?总不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你不听不就完了。”   江淮豁然开朗。   对啊。   凭什么陆无祟说什么就是什么?   然而,江淮转念想起来江家人,顿时又蔫了,“听他的是因为从他那边解除婚姻比较方便,江家那边不会允许我解除婚姻的。”   至于婚姻之外的协议,他是可以不听的。   但是寄人篱下,他不好意思不听。   朱小艾也犯了愁。   两人相顾无言片刻后,忽然听见了身后传来了几个女生的声音。   在学校里遇见扎堆的女生很正常。   可是这女生的声音有些过于耳熟了。   还没等江淮看清楚对方,他就被朱小艾一把摁住,两人一起趴在了桌子上。   江淮疑惑道:“怎么了?”   “嘘,小声点,”朱小艾神情慌乱,“你还记不记得陈大言?”   今天是江淮第二次听见他的名字。   “就是之前欺负你的那个黄毛,”朱小艾提醒他,压低声音道,“在你休学没多久之后,黄毛直接退学了,学校里都猜是因为你,现在咱俩身后那个女生,就是黄毛之前的对象,我怕她看见你之后,过来找你麻烦。”   江淮可算想起来那个女生是谁了。   之前他想给老师送画,恰好被一群人给围住,为首的就是那个女生。   朱小艾把江淮拽去了他那边,两人背对着陈大言对象坐着。   可巧,她们也在讨论感情问题。   讨论的对象正好是陈大言。   “珍姐,陈大言最近还缠着你吗?”   朱小艾惊讶道:“我去,分手了?”   珍姐撩了撩头发,动作妩媚动人,霸气道:“估计他应该也不敢缠着了,要是再敢缠老娘,老娘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生活的酸苦辣咸。”   几个女生都很惊讶,“之前看他好像没有你就要死了似的,你是怎么办的?”   珍姐轻哼一声:“还能怎么办?只要是男的,都怕作精的那一套,时间短还好,时间一长,再好的脾气都受不了,麻溜地就在我面前滚蛋了。”   “我去,”朱小艾小声道,“这是个牛人啊……江淮!你干什么去江淮!”   不等他拽住人,江淮就已经跑到了人家那一桌去。   珍姐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原因没别的,江淮这张脸就够让人难忘的,谁看谁迷糊。   “你好,”江淮还挺有礼貌,“你能教教我你刚才说的方法吗?”   他一顿:“我可以付钱学习。”   珍姐:……???   她缺的是钱吗?   如果没记错的话,面前这位同学的对象,她惹不起吧?   她怕有命教课没命花钱啊!   *   陆氏的工作可算告一段落了。   自老太太去世之后,陆氏被群狼环伺,不少人想要趁虚而入,陆无祟不得不多分出些精力来维系陆氏。   工作量也多了一倍不止。   目前是消停了下来,不过估计未来的半年里,这种动荡也不会消失。   毕竟老夫人生前也是能叱咤一方的人物,如今她身死,必定会有影响。   陆无祟处理起来倒是还算轻松。   只是需要花费的时间也多。   在临近下班时,陆无祟的办公室被人给敲响了。   他沉声道:“进。”   助理手中抱着一个几乎一人高的大娃娃,艰难地进了办公室。   他有些窒息道:“陆总,您要的东西……”   到了。   这几天,陆无祟实在是黔驴技穷,根本找不到办法来哄江淮。   只好来问了问有女朋友的助理。   这个助理,之前也是知道陆无祟家里有个伴侣,跟个小孩似的,喜欢这种玩偶。   于是直男助理一拍手,干脆道:“既然喜欢玩偶,不如直接给他送个最大的,保证喜欢!”   陆无祟站起来,接过他手中的娃娃,目光变得柔和了不少,“辛苦你了。”   助理看了看他轻轻松松单手拎娃娃。   又看了看自己艰难的肱二头肌——有些怀疑人生。   当天,陆氏所有人都看见,他们的陆总扛着个等人高的娃娃,和娃娃一起坐着车回家。   群众们一片哗然。   *   江淮到家时,难得陆无祟比他早回来。   因为时间不同步,他们已经有好几天没在一起吃过饭了。   江淮坐在餐桌上时,也略有尴尬。   他好几次往陆无祟的身上看,在发现陆无祟没有同他搭话的意思后,才悄悄松了口气。   陆无祟面色如常。   等吃完饭,江淮再次往他的身上看。   他把气提起来,又再次松下去,又提起来。   往复循环。   陆无祟似乎也注意到了他有话要说。   两人僵硬了片刻之后,开始一同往楼上走——差点没挤到一起。   他们又一同让开。   陆无祟率先给江淮让出位置,清咳一声:“你先走。”   楼梯还算宽阔,两个人也不是不能走。   江淮原本还想让一让,忽然又想起来什么,僵硬着从陆无祟的身边溜走了。   他要作!   才不要让着陆无祟!   陆无祟看着江淮的背影:“……”   *   回到房间之后,江淮就愣住了。   他看着面前的床上巨大的娃娃——真的是好大,直接把床都占去了一半。   而且这个娃娃,好像是市面上还没开始发售的最新版本!   一时之间,他既憧憬又无措地盯着面前的娃娃。   等身后的卧室门打开又合上,陆无祟站在了他的身后。   陆无祟没敢碰他,而是轻声道:“送给你的。”   江淮转过身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娃娃。   他摇了摇头,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看。   陆无祟看他依旧清澈的双眸,多日来的焦躁,被慢慢地缓解了不少。   “你慢慢看,想怎么处理都行……”陆无祟谆谆善诱道,“包括抱着睡觉,抱着吃饭,干什么都可以。”   江淮还想矜持矜持。   但是听到能抱着睡觉,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他发光的眼睛看着面前的娃娃,欲语还休地眨了眨眼。   可是,他想到了什么,又皱眉道:“花瓶钱……”   “你不是已经攒够钱了吗?”陆无祟柔声道,“这个规则已经作废了。”   江淮这下,顿时生出种农民翻身把歌唱的感觉。   这就是自由的滋味!   可是他还是没有上前去。   怎么了?不喜欢吗?   陆无祟心中又有些着急了——他现在看江淮,像是在看个易碎品。   小心翼翼地,生怕把他给碰碎了。   他的眼神,细看的话,甚至还有几分压抑着的失落。   如果要是不喜欢的话,他再……   “我不想要这个。”江淮忽然道。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快把牙咬坏了。   他强忍着滴血的心,忍住心疼到颤抖的声音,忍痛道:“我要之前的齐齐公主。”   陆无祟一顿。   但是很快,他就只剩下了高兴——这是这几天以来,江淮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陆无祟小心道:“是没了辫子的那个吗?”   江淮僵硬地点了点头。   “可是那个,都已经坏掉了,”陆无祟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要那个?”   江淮心痛了片刻,然后毅然决然地点头。   他道:“我要你给我缝好,缝的和新的一样。”   不是,他已经不喜欢秃瓢的齐齐公主了,他想要这个大的呜呜。   陆无祟:“……”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   他看着江淮,神色有些僵硬,“好,我给你缝。”   在江淮咬唇时,陆无祟道:“大的依然是你的,你怎么处理都行。” 第58章   江淮拥有了一个超级大的娃娃!   他在得到了娃娃之后还发现, 原来这个娃娃不是未发售最新版的。   而是定制的,全世界独一无二,仅此一只。   可把他高兴坏了。   在陆无祟走后, 江淮就迫不及待地钻进了娃娃的怀中。   好软!像躺在了棉花堆里!   就在江淮准备在玩偶的身上打滚时,卧室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他差点没反应过来。   将将坐好, 卧室的门就被陆无祟给推开了。   陆无祟推开门之后, 看见的就是江淮乖乖地坐在玩偶的身边, 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仔细看的话, 他还有些喘。   ——刚刚坐起来太快, 累的。   江淮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进来怎么不敲门啊?”   陆无祟:“这好像是我的卧……”   等等。   上次江淮任性想要换房间, 是他跟过来的, 所以这里已经不是他的卧室了。   陆无祟忍耐道:“下次一定。”   江淮像个小领导似的,从床上站起来, 还把手给背了过去, 清咳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陆无祟:“……你想让齐齐公主变成什么样子?现在作者多出了几款齐齐公主可替换发型,除了麻花辫之外, 还有很多好看的。”   江淮眼睛一亮:“真的吗?”   问完之后,他意识到了不对, 忙又把脸给板上。   他装出冷静沉稳的模样,“有冰淇淋头吗?”   陆无祟差点没崩住:“……什么?”   “就是漫画里第八十八回 出现的那个发型啊, ”江淮有点急, “不会没出吧?”   行吧, 装了没几分钟就破功了。   而陆无祟:“……”   这破漫画还能出到八十八回是他没想到的。   陆无祟眼看他又活泼起来,微微松了口气的同时, 眼中也闪过了点笑意。   不过好不容易让江淮多说几句话。   陆无祟没怎么敢逗他, 小心翼翼道:“我去查一查?”   至于怎么查。   只能去问原作者了。   江淮也忽然想到了作者是谁。   他脸色微微一变, 收敛了点急切, 略微不自在道:“那、那好吧。”   反正是陆无祟去问,不干他的事。   他还记着陆无祟似乎不是特别的喜欢陶出南,两人之间的气氛微妙。   但……陆无祟问问厂商也行啊,是吧?   江淮这么一想,觉得两人对上的可能性不大。   就算是真的对上又怎么样?   他可没和陶出南说过什么出格的话,是陶出南自己说要带着他走。   *   好在陶出南圈内的名字不是他本名。   往常的话,陆无祟工作繁忙,都会直接让助理去联系。   这一次,他亲自去找的作者。   对面不知道为什么,回复消息的速度不是很快,直到第二天,陆无祟才接到他回复的消息。   这人说,原本是没有出冰淇淋发型的打算的,但因为他经常购买,是老客户,可以单独给他出一款。   而且不用加钱。   陆无祟记得,想要从成熟的画师那里约一副稿子,价钱是比较贵的。   像这种生产玩偶的设计师,更没道理回馈这种明显亏本的“赠品”。   陆无祟起了些疑心。   可这些钱对他来说到底只是小钱,花出去无所谓,不花更好。   他没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   *   冰淇淋头从制作到寄到陆家来需要近一星期的时间,这天还正好赶上了江淮过周末。   这几天,他勤勤恳恳练习了珍姐传授给他的“作精”技巧。   他坚持认为,才开始的那两天,一定是因为他的技巧还不够成熟。   这才导致了他不仅破功和陆无祟说话,还丢了点人。   这年头,作精也不好当啊。   必须要好好练习才行!   这天,正好是冰淇淋头寄到家,他周末双休,陆无祟在家办公的日子。   江淮忍痛决定,就拿冰淇淋头练练手吧。   *   在快递还没到之前,江淮的眼睛都快黏到了大门上。   陆无祟也一直在悄悄观察他。   可是等快递到了,快递员敲门时,江淮的眼神又立马从门口收了回来。   他假装不经意道:“陆先生,能不能去开个门?”   珍姐教给他的秘籍当中说。   能不动就不动,懒到极致,都不用作,男人自然就烦了。   陆无祟对于江淮肯主动和他说话,有些欣喜。   他不仅没有烦,把快递拿过来后,还放在了江淮旁边。   江淮正眼看画,余光已经黏在了快递上。   他装作不经意道:“好的,谢谢你,能帮我拆开吗?”   陆无祟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他闻言,从旁边找了把刀,把快递盒子给拆开了。   冰淇淋头露出了冰山一角。   陆无祟见江淮简直是要把眼睛都放进快递盒子里去了,顿了顿,把齐齐公主的发型给拿了出来。   然后,他看向了江淮。   在和他的视线撞上之后,江淮的视线立马就移开了,又装作不经意地看向画板。   陆无祟:“……”这小笨蛋到底想干什么?   陆无祟一顿,把冰淇淋头的包装袋给撕开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在他撕开包装袋后,江淮终于正眼看向了他和冰淇淋头。   江淮一脸假装的震惊和生气,“我没让你撕包装袋啊,你怎么把包装袋给撕开了?”   陆无祟:“……”   合着在这里等着他呢。   “是吗?这样啊,”陆无祟也一脸假装的抱歉,“那我再给你装回去。”   这回换成江淮语塞了。   他又想了一下,才组织好语言,“可是你已经撕开了啊。”   陆无祟抱歉道:“是啊,那能怎么办呢?”   江淮下意识道:“我也不知道啊。”   在陆无祟染上笑意的注视中,江淮连忙又改口,强横一点道:“我怎么会知道?”   陆无祟把冰淇淋头整理好,又塞了回去。   他一顿后,才道:“太假了,江恬恬。”   这小笨蛋根本就不是演戏的料,装不了多长时间,就能看穿他到底想干什么了。   江淮:“……”   原本他只是打算假装闹脾气。   现在好了,他真生气了。   *   俗话说的好。   再一再二有再三。   江淮算是彻底从陆无祟那边露了馅。   冰淇淋头被拆出来后,陆无祟就拿着去缝了。而江淮在客厅里,越想他的话越来气。   他的努力,就这么被否认了!   明明他这么多天以来,都在认认真真练习。   陆无祟却说他假!   江淮气得鼓起腮帮子,在画纸上画了浓墨重彩的几笔。   等十分钟之后。   陆无祟从上面拿着之前那个旧的齐齐公主,一脸尴尬地走了下来。   江淮定睛一瞧——   他的齐齐公主,怎么变丑了?!   陆无祟把玩偶放在了他的面前,对着他道:“你介意有一个……发型缝反了的齐齐公主吗?”   江淮:“……”   他介意。   在江淮呆滞的表情中,陆无祟尴尬地把公主给拿起来,“我拆掉重新缝吧。”   晚了。   江淮倔强地没让眼眶中的泪掉下来,一脸嫌弃道:“你怎么能缝这么丑啊?”   陆无祟:“……”他也很想知道。   明明在拿起针线之前,他还挺自信的。   江淮擦了擦眼泪,控诉道:“你根本一点也不认真。”   为了他,几乎是扔下了一天工作的陆无祟哑口无言。   但是他看着江淮委屈巴巴的侧脸。   到底是舍不得惹他生气,蹲下来给他擦了擦眼泪,柔声道:“恬恬乖,我重新缝好不好?”   有生之年,这估计是他能发出来的最温柔的声音了。   而江淮心里想着的却是——   虽然他确实挺委屈,可是,陆无祟怎么还不生气啊?   他真的是快无计可施了!   *   经过一个周末的“过招”,江淮几乎快对陆无祟绝望了。   他从来不知道,原来陆无祟脾气可以这么好。   不管怎么招惹,陆无祟始终不动如山,海纳百川,根本没什么要生气的痕迹。   开学之后,江淮立刻打听珍姐在哪个教室。   朱小艾跟在他的身边,笑得前仰后合,“我都说了这是歪招,就你这性格……”   江淮立马看向了他。   朱小艾及时刹住车,知道这种时候该顺毛撸他,尴尬地转移话题:“让我来看看,我们亲爱的珍姐在哪呢?”   自从上次江淮坐在珍姐那一桌“畅谈”之后,朱小艾发现,他和珍姐的性格还挺合得来。   不过,他的视线放在教室里时,却没发现珍姐的踪影。   殊不知,两人过来的时候太高调。   早就有人给珍姐通风报信。   还没等他们俩走到,珍姐就已经溜了。   朱小艾皱眉道:“不应该啊,她这会儿应该等着上下一节课呢,怎么会不在,难道去厕所了?”   江淮有些沮丧。   他靠在珍姐教室门口的墙上,神游天外,想着该怎么办。   朱小艾道:“要不,咱们先回去上课?你不是最讨厌迟到吗?”   江淮是挺讨厌迟到。   可是现在,为了能被陆无祟给讨厌,然后放他走。   他可以稍稍的放弃一下他的规则。   朱小艾弄不走他,也只能陪着他等下去。   眼见马上要上课,教室里还是没有珍姐的身影,朱小艾建议道:“咱们先走吧,不是还有个课间吗,那时候再来。”   江淮无奈,只能点了点头。   然而,就在两人想走时——江淮忽然在教室的后门发现了个鬼鬼祟祟,却异常熟悉的身影。   他欣喜地睁大眼睛,叫了一声:“珍姐!”   珍姐头也不回,试图往教室里钻。   还没等江淮说什么,朱小艾就上前,揪住了珍姐掩耳盗铃的帽子。   两人合力,硬生生把珍姐给拽到了一个小角落里。   珍姐:“……”   妈的,怎么就是躲不掉这个小笨蛋。   *   三个人站在一个角落里,显得微微拥挤。   江淮道:“珍姐,你上次教我的方法不太管用,怎么办啊?”   “是吗?那太好了……不是,”珍姐先是松了口气,紧接着意识到了不对,连忙改口,“怎么会这样呢?”   江淮眼巴巴道:“对啊,怎么会这样呢。”   珍姐重复道:“哎,那怎么办啊。”   朱小艾:“……”   这糊弄人也糊弄的太明显了。   朱小艾已经看出了她不愿意多教江淮,估计是怕惹麻烦上身。   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江淮对象不好惹的。   朱小艾还是道:“江淮只是有点笨,他不是真的傻子,你不想教可以直接说。”   珍姐被看穿之后,语塞了片刻。   她看着江淮恍然大悟之后又黯淡下去的眼神,心里又是一窒。   妈的,别用这种可怜巴巴的眼神好不好。   她是真的受不了。   珍姐艰涩道:“也不是我不想教,可是让你老公知道这些,他不会杀了我吧?”   江淮确实不是真的傻。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刚想道歉时,旁边的朱小艾道:“他老公又不是□□,这种犯法的事情他不可能做。”   朱小艾一顿,“你就放心教吧,要是他真想找麻烦,第一个该找的肯定是我,我肯定不会把你供出去的。”   珍姐凝眉,思考了片刻。   她原本也不是那种磨磨唧唧的性格,闻言道:“行吧,小笨蛋,来给我说说具体情况。”   江淮:“……”   他连迟到都能忍,被叫个笨蛋就叫吧。   *   “我怎么听你老师说,你今天早晨的时候翘课了?”   晚上在即将入睡时,江淮听见了陆无祟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道:“没有翘课,只是迟到了……”   “一迟到就是大半节课?”陆无祟问。   江淮意识到什么,忽然睁开了眼,又想起来珍姐的嘱咐,装作不高兴道:“你监督我?”   陆无祟:“……是监视。”   江淮:“……”怎么回事!   江淮经过珍姐的指导,本来已经信心满满,结果这还没开始过招呢,接着又露了怯。   “是我不好,”陆无祟慢吞吞道,“对不起。”   江淮愣住。   陆无祟怎么回事?这也太不对劲了。   下一秒,陆无祟悄悄挪了过来,问江淮:“恬恬。”   他是趴在江淮的耳边喊的他。   晚上格外的寂静,在这样的环境中,陆无祟的声音也格外的明显,格外的……有磁性。   江淮的耳朵一酥。   他忽然想起来那一晚,陆无祟也是这么凑在他的耳边叫他。   黑暗中,江淮闹了个大红脸。   陆无祟继续道:“让我抱抱你行不行?”   江淮回神,他摸了摸滚烫的脸,转过身背着对陆无祟,轻哼道:“不行。”   陆无祟:“……”   哎。   *   变化总比计划快。   江淮在被陶出南找上时,想的就是这句话。   其实陶出南也没有特别说明是来找他的,只是江淮想不出来他来他们学校的理由。   而陶出南也不解释,就装作是在学校里偶遇到他。   并且热情道:“没想到这么巧,我听说你们学校有家奶茶店特别好喝,我请你喝?”   江淮左顾右盼道:“这样吗?可是我一会儿还要和朋友一起吃饭……”   “这样吗?”陶出南道,“那我请你和你朋友一起。”   江淮:“啊……”   “听说你们学校店铺也上来了新糕点,”陶出南继续道,“好像是什么草莓奶油卷,过了中午就不售卖了……”   “那就,”江淮一顿,“麻烦你了。”   陶出南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果然,跟江淮说点他感兴趣的,他马上就上钩。   十分钟后,江淮和朱小艾坐在一起,面前坐着陶出南。   江淮和朱小艾面前,是剩下的唯一一个草莓奶油蛋糕卷。   停顿片刻后,江淮对着朱小艾道:“要不你先走?”   朱小艾:“……”   好样的江淮,学会卸磨杀驴了。   两人最终是同享了一枚蛋糕卷。   吃着蛋糕时,陶出南的视线时不时放在江淮的身上。   他犹豫片刻后,才开口问:“前段时间,你丈夫在我这里,定了个娃娃的发型……”   江淮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旁边的朱小艾也被噎了一下,没搞懂是什么情况。   眼见江淮清咳起来,陶出南贴心地给他倒了杯水。   他含笑道:“你放心,他不知道是我。”   江淮松了口气。   也许是他表现的太明显,陶出南眼中闪过一抹失落,接着又笑起来,“我只是想确定一下,你们两个……和好了,是吗?”   江淮:都没好过,谈什么和好。   他嗯嗯啊啊胡乱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朱小艾扯了他一下,让他看手机上的消息。   朱小艾:[什么情况,你出轨了?]   江淮冤枉:[我没有!]   朱小艾保持怀疑态度:[没有他跟你说这种话?]   江淮:他怎么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小艾接着道:[我可告诉你,当时徐有珍都说了,让你男人吃醋这一招,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能用,很容易把他得罪死,导致你遭殃的。]   徐有珍,就是珍姐的大名。   江淮瞬间可比肩窦娥了。   他都不知道,是先解释他没出轨这件事好,还是解释陆无祟不是他男人好。   看着两人对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被忽略的陶出南清咳一声。   两人放下手机,江淮更是有些无措。   陶出南笑道:“时间不早了,估计你们一会儿还有课,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其实是没课的。   不过江淮和朱小艾都很有默契的没说出来。   江淮道:“那我送送你?”   “不用,我的车就在前边。”陶出南起身,走了两步,又顿住。   他忽然扭过头,脸上没有了笑容,淡淡道:“虽然知道,这话再说就招人烦了,还显得我有些死皮赖脸……不过,江淮,我的那句话依旧是有效的,我等你。”   他看着江淮的脸。   这张脸,频频从他的梦中出现,每次出现时,都会令他的愧疚加深。   明明只是梦而已,可是他却莫名的在意,甚至不惜为此放下身段。   估计说出去,别人都会以为他疯了。   奶茶店门口的风铃响动起来,又慢慢安静了。   江淮刚松了一口气。   他对着朱小艾道:“我真的没有,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而且我和陆无祟什么关系都没有……”   朱小艾朝着他疯狂递眼色。   江淮顿住,好奇道:“你眼睛怎么了?”   “他眼睛没事。”   江淮听见熟悉的声音,浑身都僵硬住,他一卡一卡地转过头去。   ——看见了陆无祟阴沉的脸色。   *   陆无祟在听到江淮翘课的消息后,一直很担心。   之前江淮也在家里上过课,他听家庭教师说,江淮在上课的时候很遵守纪律,几乎到了刻板的程度。   比如说,小时候老师教过,上课的时候不能吃东西,不能喝水,有问题需要提前举手打报告。   江淮一丝不苟地遵守着这些“纪律”。   哪怕是在家里,老师让他喝点水,他也会摇头,说下课再喝。   这样的人,上课居然迟到了。   陆无祟原本想着,来给江淮买点吃的,这样也能哄哄他。   可是他来了学校之后的结果呢?   江淮和陆无祟坐在车里。   他看着陆无祟紧绷的侧脸,极其小心地缩在座位上。   ——陆无祟终于被他惹生气了。   可是这怎么,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呢?   不等他想明白,陆无祟冷笑一声:“什么关系都没有?”   江淮:“……”   这都半小时之前的事情了,还记着呢。   陆无祟又是一声冷笑:“还等着你?”   江淮:“……”   这句话时间更久。   “陆、陆无祟,”江淮结结巴巴道,“不能生着气开车。”   陆无祟咬了咬牙,深呼吸保持冷静。   接着,他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把车给停了下来。   虽然说会耽误回家的时间,但好歹是安全了。   在江淮心中的危险警告解除后,他松了口气,轻声道:“要不我们打车……”   “他跟你说过什么话?”   江淮一顿,没接上陆无祟的频道。   陆无祟一字一顿,“他说,那句话依然有效,那句话是什么话?”   江淮:……这个真不能说!   可能现在陆无祟还只是生气,真说了他可能就要爆炸了。   “还有,”陆无祟想起了最令他恼火的事情,“他是齐齐公主的作者?”   江淮:“……啊。”   陆无祟闭了闭眼。   ——回去他要把所有齐齐公主都扔进垃圾桶!   江淮丝毫不知他心中的想法。   他试探道:“你看,你都这么生气了,要不要和我离个婚?”   精准踩雷。   陆无祟猛地张开了眼。 第59章   江淮在看见陆无祟的神情时, 就知道是他该闭嘴的时候了。   可是话都已经说出口了,陆无祟也不是个聋子。   他对着江淮,连冷笑都不愿意发出来了。   而是面无表情道:“你休想。”   江淮:“……”   居然这么直接。   让陆无祟吃醋, 或者干脆以为他出轨,是珍姐提供的终极大招。   结果连终极大招都不管用!   这到底是为什么?   江淮心灰意冷, 蔫巴巴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不放我走?”   陆无祟一顿, 深吸气:“你是真不知道, 还是假不知道?”   说完这句话后, 他就在江淮的脸上看见了茫然。   陆无祟把刚刚涌上来的醋意和怒意压抑下去, 用一种尽量柔和、带有引导的语气问:“你觉得呢?”   盯着他的眼睛, 江淮情不自禁后退了半步。   在这种沉寂下去的, 等待他思考的氛围里,他脑中忽然一闪而逝的, 竟然是电视剧中两个相拥的男女。   江淮下意识道:“夫、夫妻义务?”   其实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可是究竟是什么, 他有些概括不出来,因为他脑海中只有一对拥抱着的情侣的画面, 并没有文字能够令他描述出来现在的感受。   陆无祟:“……”   陆无祟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先磨牙好, 还是先叹气好。   他皮笑肉不笑道:“江恬恬。”   江淮听见他这么叫,条件反射站直了身体。   陆无祟道:“你气死我算了。”   *   回到陆家, 江淮和陆无祟之间的氛围十分微妙。   管家原本还想说话, 但是在看见两人谁都不理会谁后, 又默默闭上了自己的嘴。   城门可以失火,池鱼不能被殃及。   晚上, 在睡觉的时候。   江淮这段时间以来, 都是在抱着玩偶睡觉, 陆无祟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不过其实他一直以来都忘记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 陆无祟给他清空了负债的金额不假,可是怎么从来没有要过他的钱呢?   江淮偶尔会想起来这件事情。   但是陆无祟从来没有主动找他要过,江淮想起来之后,接着就会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完完全全想不起来了。   今晚他抱着玩偶睡觉时,莫名的又想起来了这件事。   陆无祟到底跟他要钱了没有?   好像是要了?   可是如果要了的话,为什么他没有给陆无祟钱的印象呢?   但如果他没给的话,陆无祟为什么又不找他要呢?   怎么会有债主,不想着讨债呢?   江淮这么想着的时候,莫名又想起来陆无祟白天看他的那个眼神。   陆无祟盯着他的样子,好像他前段时间看的那个电视剧里,男演员看女演员。   ——可他又不是女的啊。   但是里面的人是夫妻。   他和陆无祟也算是夫……夫夫。   正在江淮冥思苦想时,旁边的陆无祟冲着他伸出了手。   江淮一僵。   在他以为,陆无祟伸出手是要摸他时。   ——陆无祟的手越过他,放在了他身上的娃娃上。   江淮:???   黑暗中,他把眼睛微微眯开条缝隙,隐隐约约能看清陆无祟的动作。   陆无祟用了点力气。   把江淮怀中的娃娃给抽了出去。   江淮:“……”   这是要干什么。   陆无祟在抽出来他怀中的娃娃后,捧着娃娃端详了片刻。   在江淮的余光中,陆无祟把娃娃扔到了床下。   江淮:!   齐齐公主!!   *   白天,江淮在醒了之后,就一直盯着陆无祟的脸。   他十分低气压地坐在床上,怀中抱着惨遭陆无祟毒手的齐齐公主。   时不时还给齐齐公主整理一下发型。   除了齐齐公主之外,他怀中还有一个新款娃娃。   昨天晚上。   齐齐公主总共被扔下床了六次,他在齐齐公主被扔下床后,又默默捡回来五次。   为什么是五次。   是因为第六次他撑不住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来时,发现怀中的触感变了,仔细一看,齐齐公主竟然变成了青蛙小妹!   青蛙小妹是他除了齐齐公主之外,第二喜欢的角色。   但那不是最重要的。   重要的是,他的齐齐公主依旧躺在脏兮兮的地上!躺了一晚上!   江淮分外心疼地给齐齐公主整理了一下冰淇淋头。   虽说陆无祟的绣工差强人意,但好歹也是缝上了,江淮也一直很爱惜。   现在冰淇淋头变脏脏头了。   江淮悲伤地想。   正在他一脸悲怆地盯着陆无祟时,陆无祟睁开了眼睛。   江淮:!   陆无祟在醒了之后,看见江淮,脸上的神情下意识柔和起来。   但等他的视线放在江淮怀中的玩偶时。   脸色立刻就拉了下来。   陆无祟缓和了些神色,淡定地坐了起来。   下一秒,他再次朝着江淮面前的娃娃伸出手。   在江淮还没来得及反应时,齐齐公主已经被抽走,他懵了一下。   ——齐齐公主再次掉在了地上。   江淮悲痛欲绝,“齐齐公主!”   陆无祟却很满意。   昨天晚上,他在江淮睡着之后,检查了江淮所有的娃娃,总共找出来了六个属于话图——也就是陶出南的作品。   令他气的牙痒痒的是。   这几个娃娃,都是江淮平时很喜欢抱着睡的,只除了那个破青蛙。   他知道自己和江淮较这种劲儿还挺幼稚的。   但是他就是忍不了。   他可以忍着江淮的作,可以忍着江淮心暂时不在他的身上。   但是江淮敢抱着别的男人设计的东西睡觉。   休想。   江淮转过头,委屈道:“陆无祟!我和你拼了……”   他直接朝着陆无祟扑了过去。   然而,在他扑过去的瞬间,陆无祟不是格挡开他,而是朝着他张开了怀抱。   两人撞在一起。   大早晨起来的,火气难免旺盛一些,陆无祟闷哼一声。   江淮忽然睁大了眼睛。   ——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   而且他也是男人,知道他撞上了什么。   江淮慌乱中,想要离开陆无祟的怀抱。   陆无祟微微一顿,在感受到他的挣扎之后,就松开了手。   他感觉,他抱江淮,都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最近江淮闹别扭,最难受的绝对不是江淮。   但……   江淮闹,是因为他也难受。   比起让江淮难受,陆无祟倒是不介意他难受一点了。   陆无祟道:“从今天开始,齐齐公主,正式被雪藏了。”   江淮瞪大了眼睛。   “齐齐公主将永远被剔除在上床候选名单中,”陆无祟一本正经道,“包括其一个系列的所有玩偶。”   也就是话图的所有作品。   江淮:“……”   *   江淮是个只认作品不认人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知道话图是陶出南之后,还继续喜欢齐齐公主。   所以他也想不通,为什么陆无祟非要这样。   朱小艾和珍姐坐在他的面前。   两人一个托腮,一个皱眉,彼此交流了个信号。   朱小艾道:“不愧是你。”   珍姐道:“牛逼。”   朱小艾又道:“六六六。”   江淮:“……”   他请这两个人过来,是来给他想办法的——而不是在这里合着他请的奶茶,吃着他请的糕点。   说风凉话!   朱小艾好奇道:“你昨天那——样都被逮到了,陆无祟就这么放过你了?”   珍姐道:“我一直以为陆总脾气不好,这么看来的话,其实脾气还挺好的?要是这事儿放我的头上,我把你玩具给剪碎都是轻的。”   “朋友,你居然会觉得陆总脾气好?我有个亲戚就在陆氏上班,据他所说,每年的毕业季,陆总平均能骂哭三个实习生,”朱小艾及时制止了珍姐错误的想法,“而且江小淮才和他结婚的时候,他也不是这副面孔——就是,双标你听说过什么意思吗?”   珍姐秒懂,和他击了个掌,“是我草率了朋友。”   江淮:“……可齐齐公主是无辜的。”   “哇塞,”珍姐像是在看什么珍惜动物,“每天这么大一个帅哥在你面前晃悠,你不想着抱帅哥,天天抱你的破……唔……”   朱小艾捂住珍姐的嘴,微笑道:“他都能因为玩偶和陆总翻脸,你猜你会不会也受到同等待遇?”   珍姐再次秒懂,比了个ok的手势。   两人终于惊叹完毕,消停了下来。   江淮有些烦恼地低着头。   “所以呢?”朱小艾再次开口道,“昨天陆总让你猜的东西,你猜明白了吗?”   江淮抬起脸,冲着他茫然地摇了摇头。   朱小艾和珍姐同时叹了口气。   珍姐恨铁不成钢道:“你怎么就那么笨呢,我都恨不能自己亲自上去替你谈恋爱了,明明都结婚的人了……”   朱小艾慌乱之中,差点没拽住她。   他连忙道:“嘘……嘘,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珍姐转过头,惊疑不定的小声问道:“我又说错话了?”   朱小艾道:“你骂他笨,生气是小事,哭起来可难办了。”   珍姐连忙看向江淮。   ——还好,江淮没哭。   两人同时松了口气。   只是,江淮的表情有些奇怪。   他盯着珍姐看了半天,才缓缓问道:“你刚刚是说……谈恋爱吗?”   珍姐这次变得小心了不少,“那……不然呢?”   可是。   江淮心想,他和陆无祟没有谈恋爱啊。   虽然结婚了,但是他和陆无祟不是谈恋爱,就是简简单单的婚姻关系。   而且明明说好了,过几个月就要散的。   现在却从几个月,变成了十几个月,还有继续增长下去的趋势。   珍姐和朱小艾彼此对视一眼。   珍姐再次小心翼翼道:“那个,虽然可能是不该说,但是,你有没有想过,陆总可能是喜欢你的呢?”   江淮微微睁大眼。   他下意识想摇头,但是在摇头之前,又意识到什么,别别扭扭问道:“可、可喜欢是什么?”   他见过电视上所说的义务了。   可喜欢这种东西,电视上从来没提过,陆无祟也从来没和他说过。   “喜欢,就是像你喜欢玩偶,喜欢齐齐公主一样,”朱小艾道,“不过人和人之间的喜欢,要比你喜欢玩偶的感情更加复杂,更加的让人高兴,在你犯错的情况下,陆总也舍不得教训你,这就是喜欢。”   珍姐道:“他明明都表现的那么明显了,是你笨……不是,是你自己么发现而已。”   江淮眨了眨眼。   所以,陆无祟喜欢他吗?   他本来是想在朋友这里找到具体一点的答案和方法。   可是万万没想到,他们给了他一个更加抽象的问题。   *   陆无祟喜欢他吗?   江淮这几天,脑子里充斥着的,全是这个疑问。   连离婚这件事,都在不知不觉间被这个疑问给盖了过去。   江淮并不能很好的去共情别人,这就导致,他对于别人的很多情绪,其实不能很好的去消化和感受。   本身人对他来说就很复杂。   再去接触这种更加高级的感情,只会令他更加的摸不着头脑。   可是既然有了好奇心,他还是比较愿意去观察的。   观察对象,就是陆无祟。   他发现,其实每天早晨起来,陆无祟早早的就可以开始吃饭,但是总会等着他。   以前他才住进陆家时,两人能不能在一起吃饭,全靠缘分。   起得早点,能够在一个餐桌上相见。   起得晚了,陆无祟可能都已经在公司的路上。   但是现在,他已经记不清,两人上一次分开吃饭是什么时候了。   通常都是他早晨起床洗漱完毕,等下楼时,陆无祟就在楼下等着他。   江淮最近和珍姐和朱小艾三个人建了个群。   他在发现这件事后,就往群里发了消息。   [他好像在等我吃早餐,这样算喜欢吗?]   珍姐:[……]   朱小艾道:[江小淮,这件事不是这么看的……]   江淮困惑道:[那应该怎么看?]   不等群里的两人回答。   他低头玩手机的举动,令陆无祟的双眼一眯。   陆无祟忽然想起来,之前有段时间,江淮也是这么痴迷于网络聊天。   问他的时候,他就说在和网友聊天。   现在想想,那个网友简直太可疑了。   陶出南是怎么知道买玩偶的人是江淮的?江淮又是怎么知道话图是陶出南的?   之前有一次在宴会上,陆无祟看见两人时,他们就是相识的状态了。   所以他们两个人是因为什么认识的?   肯定是因为画。   陆无祟记得,现在的画家都喜欢养号,说直白一点,就是培养社交账号,以增加曝光度被甲方给看到。   社交账号被许多人给眼熟之后,他们两个稍有名气的人,认识的几率就更大。   陆无祟清咳一声,“吃饭的时候不许玩手机。”   江淮这几天忙着新的事情。   导致他把当作精这件事给忘了个干净,听见陆无祟这么说,下意识乖乖听话,放下了手机。   只是,手机是放下了,他的心还没有。   眼神也一直往手机上飘。   他机械性地往嘴里塞饭,心里想着的是——陆无祟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而陆无祟咬着牙,看着江淮心不在焉。   心里想着的是:别让他知道江淮聊天的对象是谁。   与此同时,捧着手机给江淮回消息的朱小艾和珍姐后脊一凉,同时打了个喷嚏。   怎么回事,忽然间头皮发麻。   *   江淮在吃着饭时,忽然感觉到了一阵的恶心。   他皱着眉头,本来打算忍一忍,可是完全忍不住,在陆无祟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开了椅子,捂住嘴跑去了卫生间。   陆无祟拳头紧攥,猛地站了起来。   管家一般都会在他们吃饭的时候等着,见状也被吓了一跳。   不过上一次,他已经在医院里见过陆无祟失态了。   这次倒是没怎么诧异。   陆无祟在面对江淮时,似乎失去了往日里的成熟,坏脾气和嘴毒的特性也会收敛不少。   甚至也会变得幼稚。   不等管家询问,陆无祟大步往卫生间的方向去,连碗筷被撞掉了都没察觉。   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呕吐声,陆无祟没拧动门把手。   他攥紧了拳头,心急如焚。   直到里面传来冲水的声音,他才道:“乖恬恬,把门打开好不好?”   江淮听见他这么叫,沉默了许久才把门给打开。   门打开,露出了他湿漉漉的脸和眼睛。   陆无祟立刻冲了上来,上下打量他,“你哪里难受?什么时候开始吐的?今天第一次还是好几次了?”   “啊……”江淮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辜,“我、我吃噎了,今天第一次吐。”   陆无祟:“……”   陆无祟略有些尴尬,放下了握住江淮肩膀的手。   他闭了闭眼,叹口气道:“是我自己紧张了,没事。”   管家适时的出来道:“陆先生,我让厨房给您换了副碗筷。”   陆无祟点了点头,转过了身去。   *   [因为我吐了,他把碗筷给不小心碰碎了,这算不算喜欢?]   江淮坚持不懈地在群里发消息。   而朱小艾和珍姐,从一开始一丝不苟地和他答疑解惑,到后来已经麻了。   珍姐:[我已经在怀疑,你是来秀恩爱的了。]   朱小艾问:[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为什么会吐?]   江淮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老想着看你们回复的消息,可是他不许我在餐桌上玩手机,我吃饭吃太快,就噎着了。]   朱小艾:[……]   珍姐:[我今天吃饭吃挺饱的,不用再投喂了,谢谢。]   江淮有些疑惑:[我没有喂你吃东西啊。]   朱小艾道:[她这话是指狗粮。]   江淮更疑惑:[我也没有喂她吃狗粮啊。]   朱小艾试图跟他解释,珍姐及时道:[好了好了你不用明白这些宝贝,来跟我们讲讲你今天是什么想法吧。]   江淮看见宝贝两个字,脸有些红。   为什么忽然这么叫他?   江淮正色道:[我感觉……]   朱小艾和珍姐都十分期待地看着手机。   江淮一顿,叹口气,打过去字:[我还是没什么发现。]   朱小艾:[……]   珍姐:[……]   这次,就连朱小艾都忍不住了,吐槽道:[江淮,笨死你得了。]   *   快被笨死的江淮,在下午的时候,被陆无祟给拉去了医院。   上次来医院时,还是在快一个月之前,江淮和陆无祟那一夜之后,发烧的那次。   其实正常人一年来两三次医院都算是多的。   江淮之前也从来没那么频繁的来过医院。   但因为有过了对比,之前一个月被拉着来三次做检查,和现在一个月才来一次,就显得少了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他住院期间,被陆无祟悉心照料的缘故。   他对医院的排斥也少了许多。   起码在医生走过来时,他不会被吓一跳了。   不过这次,医生给他做的检查和以往有些不同。   需要的东西特别奇怪,还不能换。   检查也十分的严格。   江淮被要求掀衣服时,还有些脸红,下意识往陆无祟的方向看过去。   陆无祟站在他的身边之后,他才有了安全感。   医生把一种冰冰凉凉的东西挤在了他的肚皮上,江淮好奇地看着仪器在他的肚子上滑动。   过去了很长很长时间,医生才把那个东西拿下来。   陆无祟先帮江淮擦掉肚皮上的耦合剂,然后又帮他穿好了衣服,这才看向医生。   医生拿着新鲜打印出来的报告,和他一同出去。   出去之后,陆无祟接着问:“怎么样?”   “现在的检查结果是没有,但这才一个月都不到,加上小江少爷的体质,检查不出来很正常,”医生道,“您也不用太着急,虽然月份越小人流的伤害越小,但等再过一两个星期,您再带着小江少爷过来看也是一样的。”   陆无祟说不清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更担心。   “如果等二月份的时候还是没检查出来,那就能确定是真的没有了。”医生道。   陆无祟脸色未见缓和。   “其实,我上次就想说了,”医生一顿,“受孕是一个很神奇的过程,有些正常的异性夫妻,想要一个孩子也十分的艰难。而且更多的备孕的夫妻,是经过十几几十次次性行为才怀上的宝宝,如果您和小江少爷只有一次,怀上的几率也没那么大。”   陆无祟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神情终于松弛了不少。   他换了个话题道:“上次说的结扎手术,我大概下个月的时候能腾出时间来。”   医生欲言又止。   如今江淮有没有身孕不少,就算是有,他看陆无祟的意思也是必须要流掉。   身为一个大家族的人,却没有子嗣,这其实是件挺危险的事情。   尤其是在陆家各路亲戚关系都不好的情况下。   在未来,难保陆无祟辛辛苦苦经营了大半辈子的陆家,落入其他旁支手中,白白为他人做嫁衣。   不过现在陆老夫人已经去世,陆家陆无祟掌权,他们这些底下的小医生,也管不了那么多。   他只得点了点头。   等两人回了办公室时,江淮已经无聊到又开始和群里的另外两人聊天了。   陆无祟推门而入时,正好看见江淮慌里慌张藏起手机来。   两人对视。   陆无祟脸色一沉,眼睛一眯。 第60章   [他路上不理我了, 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可是他又来帮我解安全带,可能还是喜欢的吧?]   [那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你们还在吗?]   江淮打完最后一个字,就撞到了陆无祟突然停下来的后背上。   好痛!   他揉了揉鼻子, 带了点泪光,抬头看向陆无祟。   其实在看向陆无祟之前,他还想谴责一下陆无祟的。但是想着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就住了话头。   陆无祟的表情已经十分不好看了。   不过他最近对江淮, 整体来说比较的克制, 所以没有立刻就发火。   ——当然, 哪怕是给他一个机会,朝着江淮发脾气。   估计他现在也不怎么会发。   他脸色阴沉, 却硬生生扯出来一抹笑意。   “跟谁聊天呢?抱手机抱一天了,也聊不累?”   前半句还算正常。   后半句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   江淮立刻又往群里发:[完了,他朝着我发火了, 应该是不喜欢我吧?]   与此同时, 陆无祟忍无可忍。   他微微垂眸, 伸出手, 攥住了江淮的胳膊,把他拽到了自己的方向。   在江淮还没来得及反应时,他的手机就已经被抽走了。   这样的“流氓”行径, 直接把江淮给搞懵了。   以前陆无祟从来不会这样的!   要是他发在群里的那些话,被陆无祟看见了会怎么样?   江淮其实并不怎么清楚后果。   但是他莫名的感觉到了种羞耻。   就在江淮以为陆无祟要看他的手机时,陆无祟侧过头,将他的手机息了屏。   然后扔还给了他。   接着又硬邦邦道:“走路看路。”   江淮:……好险!   他不知道的是, 在陆无祟把手机还给他后, 又攥紧了拳头。   ——都这种时候了, 还装什么好人。   *   由于群里的人太长时间不回复消息, 江淮干脆打了个电话过去。   等他把电话打过去之后,另外的两个人接着就接了。   江淮疑惑道:“你们不是都在线吗?”   在线为什么不回复他的消息?   珍姐在电话里尴尬地笑:“我这不是忙着做饭呢吗。”   朱小艾道:“我这不是看书呢吗。”   江淮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什么不对。   他刚想说话时,才想起来什么,对着朱小艾道:“你不是不喜欢看书吗?”   朱小艾一下子就尬住了。   两人从小玩到大,对于对方的习惯不能说了解,只能说完全知道。   他见江淮表情逐渐不对起来,连忙甩锅道:“珍姐,你不是说你不会做饭吗?”   珍姐:“……”妈的,什么人啊。   她也哈哈一笑,企图用笑容掩盖住尴尬,“我就是突发奇想,突发奇想。”   “算了,”江淮决定忽略这些小细节,对着两人道,“刚刚我在群里发的消息,你们看见了吗?”   两人装模作样,假装回去翻了翻。   江淮兀自苦恼着,等着两人能来给他答疑解惑。   “其实吧,我觉得,”珍姐道,“这件事和其他的事情都不一样,恋爱也好,人的感情也好,都是件复杂的事情,充满着变数和不确定性,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知道的。”   “还有,江淮,”朱小艾正色道,“你为什么非要知道陆无祟喜不喜欢你呢?”   江淮愣住了。   他、他为什么非要知道?   “那当然是因为……因为,”江淮有些卡顿,“当然是因为他不放我走,不肯和我离婚。”   “那你知道了他喜不喜欢你,你们就能离婚了吗?”朱小艾又问。   江淮这次彻底的愣住了。   因为答案好像很明显。   ——他确定了这件事,对两人离婚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要确定这件事呢?   “你确定,你在知道陆无祟喜欢你之后,你还能顺利和他离婚吗?”朱小艾又问。   江淮迟疑道:“……为什么不能?”   朱小艾道:“你自己想。”   又是这个回答。   江淮从陆无祟那里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在朋友这里得到的依旧是这样的回答。   他想事情,好像是真的有些少。   “好啦好啦,反正你也是要离婚的对不对?”珍姐及时打断道,“其实这件事和你离婚没什么关系,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要看缘分的,既然如此,你就别逼自己太紧了,放轻松。”   江淮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镜头之外,珍姐和朱小艾同时松了口气。   ——陆总,实在是对不住了!   不是他们两个不想帮忙。   主要是,被这么个小祖宗叫魂儿似的滴滴一天,他俩实在是遭不住了啊!   *   既然太急切得不到答案,江淮也就佛了。   他暂时把疑问埋在了心底。   但既然已经埋下了疑问的种子,种子在经过浇水和施肥之后,生根发芽,也是迟早的事情。   于是陆无祟欣慰的发现。   江淮玩手机的时间大大缩短,在隔天就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除了娱乐时间会拿手机看看图,再没有过整天拿着手机聊天的时候。   陆无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发生过这件事,没往深了追究。   毕竟就江淮这个迟钝的脑袋瓜,就算是有人想要找他聊点下三流的东西,他可能还反应不过来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对他呢。   他对他再放心不过了。   陆无祟咬牙切齿地想。   *   时间过的很快,眨眼又过去了一个月。   学校里即将到考试周,江淮也忙了起来。   江淮一整个学期都没落下课程,甚至因为陆无祟给他请的家教,导致他的水平突飞猛进,成绩也提高了一大节。   不过虽然他的成绩提高了,该忙的时候也还是要忙。   每个学期的这个时候,都是学生们最“精彩”的一段时间。   一群人在你面前成群结队走过时,都能看出来几个不同的状态——有人欢喜有人忧。   欢喜的自然是江淮和朱小艾这种平时没少下功夫的学生。   至于忧愁的,珍姐可以当其中的代表人物。   她哀嚎道:“完了,我的色彩要完了!这次考试可怎么办啊。”   朱小艾和江淮如今都和她比较熟悉了。   闻言,无情嘲笑道:“平时不努力,期末徒伤悲。”   美术这种东西,和其他的专业不太一样,其他的专业在期末可以通过记忆恶补,但美术不可以。   美术和审美、平时潜移默化的练习脱不开关系。   想要一下子恶补回来,实在是太难了。   江淮很认真道:“我可以帮你的。”   珍姐心比较大,闻言挥了挥手,“就我那水平,补是补不回来了,还是好好想想假期里怎么玩吧。”   江淮只是对自己要求高。   至于其他人的话,尤其是他的朋友,他一向是慈母多败儿——自己的朋友怎么看都好的那种心态。   所以他点了点头,“玩也是很重要的。”   “哎呦喂,”珍姐没忍住,捏了捏他的脸,“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啊江淮,我说什么就是什么,要是有一天我没忍住把你给拐跑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挺好?”   江淮:“……”   虽说是夸奖。   但是听着怎么就是这么不对味呢。   三人在校园里走着,朱小艾忽然想起来什么,问珍姐道:“你之前不是还有玩的比较好的几个朋友吗?怎么最近老跟着我们两个?”   “她们啊,”珍姐不太在意道,“我性格比较粗,平时得罪了她们都不知道,那氛围我实在是……”   她还没说完,就看见了江淮脸色变得有些不对劲。   不止是她,朱小艾也看出来了。   两人吓了一跳,连忙一人扶住他一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江淮脸色发白,被扶着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   他皱着眉,捂住肚子,在两人担忧的目光之中,感受了下他自己是哪里疼。   好像是小腹的位置。   江淮有些疑惑,他最近没吃什么奇怪的东西啊。   他不禁想起来他上辈子患上的急症。   但是上辈子,他肚子也不是这个疼法,而是那种刀割一样的疼。   这次是有什么东西下坠一样的疼。   好在,这种感觉持续的时间很短暂,在他刚坐下没多长时间后,就消失了。   只是他的脸色依旧不是特别的好看。   朱小艾皱眉道:“要不要去医务室?”   江淮抬起头,脸上的血色逐渐涌了上来,又恢复了往日的红润,他奇怪地走了两步,轻声道:“好像是没事了?”   朱小艾再三确定,“真没事?”   江淮点了点头。   余下的两人被他这么一吓,也没继续聊天的心思了。   珍姐道:“别是晒了这么一会儿有点中暑了吧,我们赶紧回去,我那里有热水。”   江淮就这么被两人扶着回了教室。   不过等回到教室之后,江淮倒是没再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了。   他也就没把这件事给放在心上。   珍姐和朱小艾就坐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看他一眼,觉得他没事之后,才把心给装回肚子里。   就在快上课时,有一个人进了教室。   他进来之后,先是在教室里扫视了一圈,朱小艾见状道:“这不是谢老师的助教吗?”   上次画笔事件之后,江淮对谢老师就比较愧疚。   他回来后才知道,谢老师为了他,一直在给学校递申请,希望学校能够放他回来继续上学。   不过江淮休学,和画笔的关系不大。   所以学校那边也一直在装傻。   助教看见了江淮,眼睛一亮,冲着他挥了挥手,“江淮,谢老师有事叫你过去。”   江淮闻言,有些奇怪地站了起来。   到办公室后。   谢意明还是在之前办公的桌子上,他的桌面很简单整洁,但因为他的精心设计,简洁当中又不失美观。   江淮进办公室后,就看见了他的电脑桌面,顿时一愣。   谢意明的电脑桌面——竟然是他的一幅画。   谢意明笑了笑,“你这幅画很优秀,我之前逛画展的时候发现的。”   江淮有些奇怪。   他在画展上的署名,是他随便取的一个名字,不是他本名,谢老师是怎么认出来的?   “不过今天找你来,不是想说这个的,”谢意明道,“给你这个看看。”   江淮拿过来一看后,微微睁大了眼。   他看向谢意明,又看了看手中的东西。   “虽然你不是班上成绩最好的学生,但是我觉得你的画最有灵气,”谢意明道,“等这次假期回来,学校就要挑选交换生了,我觉得这对你是个机会,你看看要不要报名?”   江淮这次是真的有点发怔。   出国吗?   他虽然想过和陆无祟离婚之后,等毕了业就离开这个城市,可还没想过出国的事情。   “我手中有一个举荐的名额,”谢意明道,“只要是你想,老师随时都可以支持你。”   江淮眨了眨眼。   *   晚上下班回家后,陆无祟总觉得江淮的情绪不太对劲。   好像比平时低落了点。   吃饭的时候,好几次江淮都差点把筷子给碰到地上去。   陆无祟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两眼。   食欲不振,精神萎靡,好像是孕初期的症状。   马上就要到两个月了。   他的视线放在江淮的肚子上,心里有些紧张。   虽说已经打定了主意不要这个孩子,但当这个孩子真的有可能来临时,他心里的情绪依旧很复杂。   毕竟是他和江淮的孩子。   上天给江淮这个体质,也不知道是礼物还是惩罚——估计是惩罚居多吧。   既然是惩罚。   他就和江淮一起受着。   陆无祟整理了下衣服,对着江淮道:“明天学校里有课吗?”   江淮正在出神,听见他这么问,先是一机灵。   然后才慢吞吞道:“上午没有。”   到了考试周,课程也稀少了。   等过了这个周末,就是正式考试的时候。   “那就好,”陆无祟道,“明天上午带你去医院检查身体,你做一下准备。”   又要做检查?   江淮再迟钝,此刻也意识到了些许的异样。   从小到大,他比起同龄人确实会多做一些体检,但是也没像今年这么多过。   可是问陆无祟,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没问题。   江淮联想到他今天肚子疼。   ……不会吧?   难道说,他再次患病了?   江淮最近喜欢看电视剧,涨了不少没用的知识。   比如说,电视剧中,许多人在患上绝症之后,家里人通常都不会告诉他,而是一直瞒着。   现在陆无祟在法律意义上来说,就是他的家人。   那么知道他患病之后,是不是也会瞒着他?   *   隔天,在做完检查之后,医生的结果出来了。   陆无祟拿着这一张薄薄的纸,感觉悬挂了两个月的心都放回了肚子里。   医生也松了口气,对着他道:“您现在应该放心了吧?”   何止是放心。   要不是顾忌着形象,陆无祟简直想冲进检查室,把江淮抱起来亲。   陆无祟还是带了几分的顾虑,沉声道:“这个检查,应该不会误诊吧?”   医生犹豫了一下。   就是他这一下子的犹豫,又让陆无祟沉下了脸色,他沉声道:“上次你说是因为月份小,这次不会又要找别的借口吧?”   “这……”他都怎么说了,医生还敢说什么?   医生道:“以小江少爷的体质,不是没有误诊的可能,但是两个月的胎儿,按理说已经可以检查到了,所以误诊的可能性很小。”   他们做医生久了,习惯性不会把话说太死,毕竟人不是机器,不可能百分百不出错。   陆无祟依旧皱眉,“可能性小,就是说也有可能误诊?”   医生闻言,知道不给他一个肯定的答案,他今天不会罢休。   他无奈道:“要是误诊,您把我的头摘下来当球踢,这样总行了吧?”   陆无祟:“……”   他的眉目总算是舒缓了不少,缓声道:“那倒也不必。”   医生:他看他刚刚要是不这么说,这位还真有这个意思。   不过他也松了口气。   现在的场面就正好,皆大欢喜。   江淮也不用遭罪,陆无祟也不用提心吊胆,时时刻刻担忧着他,医生更是不用怕因为给江淮做手术没做好而丢饭碗。   “对了,还有一件事,”医生道,“既然现在小江少爷没怀上,时间宽裕了不少,您可以暂时不结扎,难保有一天医学技术发展成熟,未来小江少爷也能安全生育不是?”   话是这么个话。   但陆无祟……   他清咳了一声。   等技术发展成熟之前,他总不能不碰江淮了吧?   虽然说现在江淮晚上睡觉都不愿意让他抱。   但是人吗,总不能连点念想都没有吧?   *   江淮坐在医生办公室的椅子上。   每次他过来检查时,医生和陆无祟都会这么出去说话,半天都不回来。   由于刚刚做完彩超,耦合剂也是刚刚擦去,江淮的肚皮还是凉凉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总感觉他的肚子有些难受,还是上次那种熟悉的坠痛感。   人一旦起了疑心,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再傻的人也是如此。   毕竟江淮的前世并非善终,他原本就没什么安全感,如今他捂着肚子,更加的疑神疑鬼起来。   会不会是他记错了前世疼的位置。   其实前世就是小腹疼呢?   等陆无祟和医生回到办公室时,看见的就是他这副惊惶不安的模样。   陆无祟见状,有些心疼。   这段时间由于他太担心,带江淮来医院的次数也多,他没忘了,江淮挺害怕医院的。   他上前,把手搭在了江淮的肩上,沉声道:“走,回家了。”   江淮连忙站了起来。   陆无祟这次牵起了他的手,两人这些天,亲密接触有限,陆无祟很少主动碰他。   江淮见状,顿时变得惊悚起来。   上次陆无祟对他这么柔和,还是在上次。   反正没什么好事就对了。   在坐到车上后,陆无祟帮江淮系好了安全带,系好之后,手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放在了江淮的脸上。   他的目光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还有对江淮的愧疚以及怜惜。   江淮有些呆呆的:完了完了,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悲伤的眼神看人。   陆无祟捏了把江淮的脸,嘴角翘了起来。   江淮:笑、笑容也很勉强。   今天格外高兴的陆无祟,在开车时,速度也提上去不少,时不时来几个漂亮的漂移,直接把路上用的时间缩短了一半。   之前怕江淮怀孕吓到他,陆无祟开车都是很慢很慢的。   而江淮想着的却是:完了!   果然是心情不好,都开始飙车了!   *   晚上到了睡觉的时候,江淮缩在被窝里,独自百度。   [怎么样才能确认自己有没有病。]   [得绝症前会有什么征兆?肚子疼能不能确诊是绝症?]   前者搜出来的答案是:[你自己有没有病,自己不知道啊?]   江淮:……   后者搜出来的答案还比较靠谱点。   [如果说,偶尔肚子疼的话,可以看看自己是不是拉肚子之类的,这种通常没有什么大问题。但要是剧烈的腹痛,并且很频繁的话,那确实是需要注意一下,上腹部位置可能是xxx(某癌症),中腹部位置可能是xxx(某肿瘤),下腹部可能是xxxxx(更加严重的疾病)。]   江淮:震撼。   *   等陆无祟工作完回来后,看见的是已经卷成毛毛虫状的江淮。   这都入夏了,真让他这么睡下去,非得捂住一声痱子不可。   陆无祟一顿,在上床之后,伸出手去扯江淮的被子。   ……没扯动。   原来这小傻子醒着呢。   陆无祟略一挑眉。   他想起江淮已经没事了的情况,干脆用了点力气,直接把江淮连人带被子一起卷进了怀中。   等抱住人,他才发觉了点不对。   江淮一声不吭的。   陆无祟扒开他脸前的被子,顿时一愣,皱眉道:“怎么了?谁惹你了?”   江淮眼睛红通通的,一看就知道刚哭过。   不止是眼睛红,由于一直捂着,整张脸都像是刚从蒸笼里出来一样,皮肤晶莹剔透——不过透出来的是粉红色。   陆无祟略微急切起来,“有人欺负你?”   江淮连忙摇了摇头。   一摇头,又掉下来了两滴眼泪。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陆无祟放柔了声音,去擦他的眼泪,“恬恬给我说说好不好?”   “没,没有人欺负我。”江淮语气哽咽。   但是他看见陆无祟这么温和的态度。   就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陆无祟看见他哭,心像是被人给揪起来,咬了咬牙,“到底是怎么了?”   “陆无祟,”江淮可怜巴巴道,“你是不是喜……还挺喜欢我的啊?”   不然怎么会煞费苦心地瞒着他,不让他知道自己的病情呢?   在前世的时候,陶家可从来不会管这些。   陆无祟:“……”这也太突然了。 第61章   陆无祟听见他这么问, 才开始还有些不自在。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江淮问这个问题,真的就只是问一问而已。   江淮原本还躺在他的怀中。   在听不到他的回答之后,慢吞吞地挪了挪, 企图挪到另一边去。   陆无祟:“……”你但凡再执着一点呢。   执着是不可能的。   江淮的整颗心都陷在了他有可能患病这件事上。   生死都成了大问题, 别的自然也顾不上太多。   眼见他心不在焉地往旁边转过身, 陆无祟忽然伸出手,拽住了他。   江淮略微茫然地看向他。   他的皮肤在月光的加持下,泛着珍珠似的光泽,脸颊线条也是圆润流畅的,眼中带着他特有的澄澈天真,仿佛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染脏他。   陆无祟微微一顿,没再犹豫,掐住了他的下巴,往他的唇上印下一吻。   两人不止有过这个层面的接触。   可是每一次的接触,都有着令人脸红心跳的粘腻感。   尤其是在许久都没有亲近的情况下。   江淮睁大了眼睛, 这次,他能够感觉到陆无祟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他掌心加大的力度。   他的头发仿佛有电流涌过,电的他一阵阵发麻。   还有他的脊骨, 好像成了棉花,让他软绵绵地瘫了下去,颇有几分无措。   两张嘴唇紧紧挨在一起, 碾磨,吸吮。亲过好几次, 陆无祟的吻技都熟练了起来, 江淮却还是不怎么会换气。   最终还是陆无祟放过了他。   两人的唇瓣分开, 发出了“啵”的细微声响。   江淮已经傻了。   他以前,被陆无祟亲的时候,有过那种酥麻的感觉吗?   如果没有的话,那为什么这一次有了?   他结结巴巴,简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你干嘛……”   “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吗?”陆无祟喘着气,抵住他的额头,“你最近看了那么多的电视剧,里面的主人公在干这种事情的时候,通常都发生在什么样的情况下?”   江淮像一个在课堂上忽然被老师提问的学生。   问题是,他也没准备好答案啊。   陆无祟也不指望他忽然能够明白这些。   今天江淮能问他这个问题,本身就已经是意外之喜。   江淮道:“喜、喜欢?”   陆无祟捧住他的脸,诱哄道:“还有呢?”   “还,还有什么?”江淮有些怀疑人生。   陆无祟道:“还得互相喜欢。”   江淮这次是真的怀疑人生了,他努力分析,“也就是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其实他这话,完全是照搬电视剧里的。   他看电视剧,也不会找特别优质的看,基本上电视台播到哪个算哪个。   而且他还特喜欢在八点左右,某著名狗血电视台看。   主要是这个电视台经常放电视剧,八点多和他的休息时间也能对上。   里面都是些“欧昊辰我宣你”“我也宣你”然后男女主就吻在一起了。   陆无祟喜出望外,看着江淮。   他上翘的嘴角都快压不住了,柔声道:“没错。”   “那要是这样的话,”江淮道,“我们不符合条件啊。”   陆无祟:“……”会心一击。   不该聪明的时候,倒是挺机灵。   而且他怎么有种被扎心的感觉?   江淮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整个人都坐了起来,特别新奇道:“那你不应该亲我!”   陆无祟:“……”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了吧?   陆无祟摁下脑门儿上的青筋,忍着怒气道:“虽然我们没有满足全部的条件,但是我们满足了大部分的条件。”   江淮好奇道:“什么?”   “我喜欢你,”陆无祟一顿,“我们的关系处在婚姻中,在法律的保护下。”   在江淮充满疑惑的眼神中。   陆无祟牵住了他的手,“所以我亲一亲你,也是可以的。”   别的他不指望了。   亲江淮的权利,他好歹得保住吧。   *   江淮一夜之间打开了新大陆,连他生病这件事都给忘记了。   他甚至因为学到了新的知识,而迫不及待地在群里炫耀起来。   [原来亲吻这种事情,是互相喜欢的人才能做的啊。不过要是有法律关系,也是可以的。]   剩下的两个人仿佛是住在网络上了,二十四小时在线,接着就回了消息。   朱小艾呆滞:[□□珍,你给他说什么了?]   珍姐冤枉:[我什么都没说!]   江淮连忙道:[没有啦,是陆无祟告诉我的。]   朱小艾发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包:[什么情况下知道的啊?他会平白无故跟你说这个?]   江淮想起来那个粘腻的吻,脸颊莫名其妙红了起来。   他在这方面倒是没什么讲究,直接道:[因为他亲我了啊。]   珍姐好奇道:[都是怎么亲的?]   江淮也没藏着掖着,想了想道:[我们晚上在一起睡觉,他把我给抱过去,然后我问他喜不喜欢我,然后他就亲啦。]   珍姐呆滞:[我一个单身没多久的人听的脸红心动——这是可以听的吗?]   江淮不解其意,连忙道:[可以可以。]   朱小艾道:[虐狗,举报了。]   江淮委屈。   *   有过前车之鉴,江淮收起了他珍贵而无用的经验。   他倒是也有自知之明,知道他懂的东西少,拿出去炫耀估计也是被人给嘲笑。   所以他捡起他自己在画画上的谦虚,深藏功与名。   除此之外,他和陆无祟相处的状态,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   江淮也不知道怎么,自从上一次他被陆无祟给亲之后,他看着陆无祟,总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那次那个吻一样。   黏黏糊糊,惹得他不自在。   可是在那之后,陆无祟对他顶多也就是牵牵手,搂搂肩膀,晚上的时候抱着在一起睡一睡。   也就是说,陆无祟根本没怎么招惹过他。   可是他为什么还会有这样的感觉呢?   而且自从他知道了陆无祟喜欢他之后。   他盯着陆无祟久了,就会想起这件事,想起来陆无祟认真的对着他说“我喜欢你”。   *   江淮最近到了考试周。   考试周对他来说,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尤其是他现在比起班里的同学,水平高出去一大截的情况下。   不得不说,陆无祟其实还是挺了解他的。   不然在家里的那个家教,也不会找的与他正好合适,并且能够带领着他更上一层楼。   原本他在班级里,就属于中上水准。   这一次,拿个第一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等终于都考完试的那一天,江淮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   这时,他听见了一道声音叫他:“江淮!”   江淮扭过头去时,与谢意明温柔的目光对上,也开心道:“谢老师。”   谢意明站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江淮。   他收敛了下神色,露出个笑容来,“上一次和你说的交换生的事情,这次暑假放假回家,你好好的准备一下,等暑假回来之后,九月份差不多就能走了。”   这段时间的事情太多,江淮都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闻言,微微一怔。   交换生去国外生活一年,不管在哪个专业来讲,都算是比较宝贵的一段经历。   尤其是对江淮这种有灵气的画家而言,外出会学习到更多的知识,得到更多的经验,还能和国外的人才交流。   用朱小艾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是有足够的钱,傻子才拒绝。   钱财对江淮来说不成问题。   而且他也思考过,他之前打算换一个城市生活,换一个国家和换城市对他而言没什么区别。   所以他也答应了下来。   但是现在,他在听见老师的话后,脑海中第一个闪过的,竟然是陆无祟的脸。   谢意明有些不解:“江淮?你怎么了?”   江淮回神,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   谢意明更担忧了起来,“老师上次看你,你觉得你不太拿的定主意,是……在什么方面有困难吗?”   江淮在哪个方面都挺好的。   可正因为如此,他才越发的迷茫。   谢意明见他不说话,更加急切起来,柔声道:“你要是有什么困难,说出来,老师可以帮你。”   “没有困难……”江淮奇怪道。   江淮看见他这个样子,忽然有点看见了陆无祟的影子。   不对吧,谢老师只是他的老师啊。   可陆无祟是喜欢他的……陆无祟是他的丈夫。   谢意明见他的神情不太对,竟然伸出手,有些担忧地贴在他的额头上,“不会是中暑了或者不舒……”   江淮在被他触碰到的一瞬间。   像是受到了惊吓一样,连忙退开了些许的距离。   谢意明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而江淮,就更加震惊了。   他没有洁癖,也不是不许别人碰,朱小艾天天和他勾肩搭背,他也照样没什么感觉。   陆无祟更是天天要摸一摸他,还会抱他,他也不会排斥。   刚刚、刚刚这是怎么了?   谢意明有些低落地把手放下下去。   江淮连忙道:“老师,对不起……”   “你又没做什么错事,道歉干什么?”谢意明勉强一笑,语气还是温和的,“行了,都已经过去放学的时间了,你也赶紧回家吧,好好享受假期。”   江淮带些歉意的点了点头。   谢意明留在原地,望着江淮步态轻盈地往校外走,有些愣神。   良久之后,才有些失意地举起手,看了看。   *   江淮到家之后,发现陆无祟也在。   这对于最近而言,是件稀罕事。   原本江淮画画就已经够勤奋,而且是因为他喜欢才能勤奋的起来。   陆无祟不一样。   再厌恶的工作,他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做下去,一丝不苟地把它完成,而且通常不做完不罢休。   传说中的工作狂。   最近他好像是更忙了,江淮晚上睡着,都不见他从书房里出来。   但今天不一样。   陆无祟不仅没有在工作。   他甚至在修剪花草。   还有闲情逸致和人打电话,当然,内容江淮都没怎么听懂。   陆无祟对着那边的人道:“我今天下午就会过去,嗯,不打算住院。”   “时间都已经腾出来了,几天能恢复?”   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陆无祟沉默了许久,才道:“我知道,会分开睡。”   江淮恍恍惚惚。   ——陆无祟修剪花草,这个画面也太刺激了。   他都怕陆无祟一个手抖,把这些可怜的小花小草都给弄死。   果不其然。   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下一秒,陆无祟手中的剪刀一歪,直接把一条不该修剪的花枝给剪下来了。   江淮:“……”   江淮和管家同时心疼地看着落在地上的花枝。   陆无祟转过身,淡定道:“回来了?”   不等江淮说些什么,他又道:“我带着你出去玩几天,要不要?”   江淮一愣。   *   在家还没坐稳,江淮就被带上了车。   他的行李早就被准备好了,显然陆无祟早有安排,江淮看着整整齐齐的行李箱,心里满是好奇。   要去哪里呢?   这次出门不用他收拾行李,这也太爽了。   两人坐在后座上,陆无祟就在江淮的旁边,他似乎是有些疲惫,上车开始就一直在补觉。   江淮看着陆无祟的侧颜,又有些恍神。   “江恬恬……”陆无祟喊了江淮好几次,他都没答应后,直接叫了一声,“江淮。”   江淮连忙回神。   他对上陆无祟有些无奈的神情,整个人就是一震,感觉好像被陆无祟给看扁了。   于是他清咳了一声——他好像是有点明白为什么陆无祟之前总是清咳了,为了掩饰尴尬,下意识就会这么做。   陆无祟皱眉。   最近江淮恍神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江淮……身上好像有了点肉。   不过,平时江淮抱起来就软软的,陆无祟也摸不准他到底胖没胖。   他有时候,也会忍不住把江淮往怀孕的方向靠拢。   可因为有医生的检查报告在,哪怕是他起了这种疑心,也会很快否决掉。   一个是陆家医生的水平在这里摆着,都是他精心挑选出来的。   还有就是——他排斥江淮身上出现有危险的可能。   人总是害怕未知的恐惧,就像很少有人去想象亲人患病去世。   江淮倒是还傻乎乎的。   他已经考完了试,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个大担子。   本来以为放了暑假,也只能待在家里发霉,没想到陆无祟会带他出来玩儿。   他们过来的这个地方,是陆无祟私有的“避暑山庄”,也是在本市,地方倒是不怎么偏僻。   之所以避暑,是因为这里种植了大量的绿植,漫山遍野都是树木,稍微到一颗树下,都能感觉到沁心的凉意,比起空调还舒服。   要是寻常的人家,到了这种地方,基本上就与世隔绝了。   但是陆家有数不清的车,还有专职司机接送,所以哪怕是这种地方,也不耽误什么。   江淮左顾右盼,心里全是惊叹。   这里也太适合他写生了!   两人从车上下来之后,江淮就差没一头扎进园子里了。   要不是被陆无祟给拽住,他恐怕就像是一只脱缰的野马,一刻也不会消停下来。   陆无祟掩去眸中的笑意,清咳一声后道:“我今天还有事,你自己玩儿,行不行?”   那可太行了。   江淮连忙点了点头,整张脸上都洋溢着快乐。   直到陆无祟都已经走了。   江淮才想起来——陆无祟带他来之前,明明说过要和他一起休息一星期的,怎么还会走?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了。   没别的,因为他不仅在这个山庄里看见了田野,甚至还有专门种植玫瑰的花园!   江淮在看见这些玫瑰之后,眼睛就一直亮晶晶的。   管家特意给他搬了张小板凳,让他坐下来画画。   江淮画着画着,觉得嘴里有点涩。   他盯着面前的玫瑰,问管家道:“管家先生,这里的花可以吃吗?”   管家:“……”   怎么还能看花看饿了呢?   *   江淮觉得胃里有点烧。   其实他最近莫名其妙就会饿,有时候明明刚吃完饭才半个小时,他就觉得有点饿。   而且想吃的东西还全都是些稀奇古怪的。   比如说面前的这个鲜花。   等管家和园丁通过电话,确认没打药后,江淮迫不及待地摘了一朵,就着旁边的水龙头一洗,就放进了嘴里。   呸。   味道没有想象中好吃。   惨遭摧残还被嫌弃的花儿们:……   管家笑眯眯道:“您看看您,这个东西没经过处理,肯定是不好吃的,您要是想吃的话,我晚上让厨房给您做点鲜花饼好不好?”   江淮闻言,连忙点头,想了想后又道:“剩下的菜也想吃清淡点。”   管家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   在江淮的世界中,竟然还会有清淡两个字吗?   要知道,江淮可是早餐都吃得下糖醋鱼的人,平时厨房里也是为了他,变着法儿的去做各种各样的硬菜。   这样的人——转性了?   管家再奇怪,也还是给厨房里打了声招呼。   而听到江淮这个奇怪要求的厨师,也是一头雾水。   现在的厨师,可以说是比照着江淮的口味来找的,做饭也是绝对的重口。   江淮这要求,多多少少为难人了。   等晚上陆无祟回来。   看见的就是一桌子的素菜。   陆无祟:“……”   他忍着身上的疼,咬牙道:“今天的菜,是为了照顾我?”   江淮不解其意,还问:“你怎么了?”   为了男人的面子。   陆无祟闭了闭眼,咬牙道:“……没怎么。”   要不是知道江淮的智商就在这里,陆无祟甚至怀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要动手术,特意摆了这么一桌全素宴。   他是为了谁?   *   晚上,江淮和陆无祟还是睡在同一张床上。   陆无祟迟迟没来搂江淮。   江淮侧躺在床上——虽然他有点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是在等陆无祟来抱他。   明明这段时间,都是这么过来的。   黑暗中,江淮侧过身去,正面朝向了陆无祟。   往常的时候,他都是背对着陆无祟,都不需要他转过身,两人自然而然就抱在一起了。   可是他都把正面转过来了。   陆无祟还是紧闭双眼,不动如山。   江淮咬了咬唇,往前挪了挪。   这下够明显了吧?   可是,在他即将要触碰到陆无祟时,却被陆无祟一本正经地推开,正色道:“三天内,你都要离我远一点。”   江淮问:“为什么?”   陆无祟忍痛道:“没有为什么。”   原本他憋的就挺辛苦,加上动了手术,手术口还是在比较尴尬的位置。   早晨要是看见江淮在他怀中,他不小心升旗。   那,就是痛彻心扉了。   江淮有点委屈。   但是,委屈的情绪一上来,他顿时愣住。   ——他为什么要委屈?   不过是陆无祟不抱着他睡觉了而已,以前的时候,他不是不喜欢那种全身被束缚住的感觉吗?   他甚至还做过噩梦。   梦见他被绳索给缠住了,又热又窒息,结果醒了之后才发现是被陆无祟给抱的。   江淮原本蠢蠢欲动的身体,僵硬了下来,赌气道:“我才没有要靠近你呢。”   可是没等他失落几秒。   在余痛中回神的陆无祟,反应过来了点什么。   ——刚刚好像,是江淮第一次凑近他?   想到这一点的陆无祟,忽然睁开双眼,看向江淮。   他忍住了瞬间的欣喜若狂。   在这刹那间,身上的疼痛都仿佛不存在了,比任何的麻醉药止疼药都管用。   他怎么能放过这种机会?   几秒钟后,江淮腰间一紧,还没等他回神,一具炙热的身体就抱住了他。   江淮:嗯??   陆无祟:果然没挣扎,小笨蛋怎么这么反常?   几分钟后。   江淮:好热,后悔了。   而陆无祟闭了闭眼,疼的头发发麻。   刚刚太激动,还没到早晨就升旗,果然是要完。   算了。   他一个大男人,这点疼算什么。   又是几分钟后。   江淮挪了挪已经出汗的胳膊,小声道:“陆无祟……”   陆无祟无情道:“闭嘴。”   他已经猜到江淮想说什么了。   江淮默默闭上了嘴巴。   又是几分钟后,江淮再次抬起头,叫了他一声:“陆无祟,我好热。”   陆无祟:是吗,他也挺疼的。   江淮见他不说话,又闭上了嘴巴。   最后的最后,两人到底是没分开,抱着睡了一整晚。   可是明明一个热的要死。   一个疼的要死。   谁都没有开那个口,说分开睡。 第62章   隔天, 江淮起床时,脸上都被压出来了印子。   他起床之后,陆无祟已经坐在一旁看书了, 江淮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低头一看, 衣服因为他睡觉的时候不老实,已经团了上去。   他洁白的肚皮在阳光下泛着光。   陆无祟也看了过来, 不过他只稍微看了一眼,就抓紧挪开了视线。   倒也不是他不想看。   只是再升旗下去, 疼一疼事小,发炎了事大。   江淮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   他怎么觉得,他好像是长胖了点?   以前他这么坐着的时候,肚子都是收进去的,不像现在这样,小腹微微突出来一块肉。   其实要不是仔细看的话, 也没有多明显。   陆无祟目光都快转僵硬了, 也始终不见江淮把衣服给穿上。   他索性自暴自弃,把视线转了回去。   然后就看见了江淮盯着自己的肚皮发呆。   陆无祟一顿。   ……看上去挺软。   不止是肚子,江淮脸颊上也有不怎么明显的婴儿肥, 平时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可是他低着头时,就比较明显了。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陆无祟倒是没觉得江淮胖。   甚至他在看着那一坨软绵绵的肉时,还产生了一种手痒痒的感觉。   想上手揉一揉。   不过他没能看多长时间, 因为江淮已经把衣服给放了下去。   *   白天的庄园风景如画, 尤其是处在夏天时, 花草树木都是正旺盛的时候。   江淮躲在阴凉地, 面前架着画板,眼睛所能看到的地方,皆是一片美丽。   可是在这样美丽的地方。   他听到了些许蚊虫的声音。   陆无祟已经给他喷了花露水,把他浑身上下都弄的香喷喷的,还在他附近点了蚊香,其实蚊虫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江淮就是莫名的不舒服。   他很少有心情烦闷郁结到自己都纾解不了的时候,因为他想事情很简单。   能解决的,和不能解决的。   能解决的都被他给解决掉了,而不能解决的,会被他给抛之脑后,直接就不想了。   可是现在,明明他什么都没有想。   只是略微的听到了蚊虫的声音,然后就烦躁起来了。   陆无祟就在他的身边,仰倒在一张躺椅上,戴着墨镜闭目养神。   江淮:好烦,为什么他能这么悠闲。   他的这个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连他自己都感觉到了一点不可思议。   但毕竟江淮一直都很乖。   在陆无祟没招惹他的情况下,他也不会主动找陆无祟的茬儿。   所以他忍了下来。   可是,在忍到晚上时,他破功了。   起因是陆无祟往他的碗里夹了西蓝花。   江淮最讨厌的蔬菜就是西蓝花,人从小到大可能会变换许多次口味,可是他对西蓝花的厌恶却始终如一。   陆无祟居然给他夹这么难吃的东西!   而且以前他们吃饭,不是各吃各的吗?现在陆无祟怎么还记得给他夹菜了?   ——生气之下的江淮,完全忘记了陆无祟和他表过白这件事。   给喜欢的人献殷勤这种事,简直太正常不过。   就连陆总都不能免俗。   江淮吃了两口碗里的饭。   看着面前绿油油的西蓝花,整个人又是一阵火起。   其实他碗里,有不少绿油油的蔬菜,看得陆无祟大为惊奇。   这两天陆家的厨子也是叫苦不迭。   毕竟他们本身是做重口味菜的,青菜做的肯定没有肉菜好吃。   要是雇主没吃高兴,一不开心就把他们给解雇了,他们往哪说理去?   江淮不吃了,他停住嘴,把筷子举起来。   然后夹住那碍眼的西蓝花,重新放回了陆无祟的碗里。   陆无祟:……?   江淮身心舒畅。   陆无祟受宠若惊。   由于整张餐桌上都绿油油的,所以他其实根本没看清他刚刚给江淮夹过去的是什么菜。   江淮能给他夹菜,他的高兴程度可想而知。   他压下向上翘起的嘴角,对着江淮道:“其实不用给我夹,我自己吃也……”   江淮板着脸,奶呼呼的小脸上面无表情。   陆无祟:及时住嘴。   ……什么情况?   *   江淮烦躁异常。   尤其是他在看见陆无祟时,总觉得陆无祟悠然自得的度假状态非常碍眼。   可,陆无祟什么都没干啊!   就连陆无祟,也注意到了他情绪不怎么对劲。   陆无祟并没有完全的放松警惕。   他的戒心还是一直在,但是,坏就坏在:他根本没有任何陪伴孕妇的经验,电视剧的观阅量比起江淮也没多到哪里去。   所以江淮在出现这些不对劲的症状时,陆无祟的疑心从心底一闪而逝,却没有继续深究下去。   晚上吃完饭没多久,江淮再次打了一个花瓶。   庄园这边,用来装饰的花瓶,价格比起陆家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里毕竟是一个休闲娱乐用的场所,美观性也很重要,因此陆无祟当时想都没想,什么东西都是弄的最好的。   陆无祟上楼时,江淮正不知所措地盯着面前的碎片,还试图去捡。   “别动!”陆无祟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在江淮被吓一跳的表情中,陆无祟猛地上前,抓住了江淮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了两遍,发现没事后,才松了口气,然后让管家带着人上来收拾。   江淮看起来魂儿都丢了。   陆无祟皱眉,“吓到了?”   江淮没说话。   陆无祟有些着急,捏住江淮的下巴,与他的眼神对视,在发现江淮的眼神有些呆滞后,心焦道:“乖恬恬,真吓到了?”   江淮怔愣地摇头。   他以为,他把花瓶给弄碎了,陆无祟肯定是要生气的。   可是现在,陆无祟没有任何生气的影子。   这让他心底积攒的火气也一扫而空了。   等管家带着人都走了,江淮才嗫喏道:“花瓶钱,我过段时间还给你……”   如今他接稿的费用正在随着他水平的进步而增长。   这个暑假多接几张,应该就能还清了。   陆无祟一顿。   原来江淮竟然是为了这个担心?   在他告诉江淮,自己喜欢他之后,江淮竟然还是急着和他划清界限?   他脸色阴沉了一下,半晌,才咬着牙说:“谁让你还了?”   江淮:……?   “我都没提呢,你倒是挺积极,”陆无祟阴阳怪气道,“要是这次几百万,你还能这么积极吗?”   江淮吓住了。   几百万!   陆无祟看他吓住的样子,就知道他当真了。   他心中涌上来股无奈,到底是没舍得继续说下去,颇为高傲地轻哼一声,然后松开了江淮的手。   江淮沉思片刻,忍痛道:“那……我也还给你。”   陆无祟一懵。   江淮肉疼到要死,但出于他自己的原则,还是道:“你说吧,几百万?”   陆无祟:磨牙中。   江淮继续道:“要是我实在还不起,卖给你我五年内所有的画行吗?哪怕我们离婚了也依旧生效,我的水平是在进步的,肯定一年比一年值钱,五年能画好多……”   “别说了,”陆无祟攥着的手都在颤抖,“再说下去,我给你涨价到几千万。”   江淮欲言又止,却还是闭上了嘴。   陆无祟气到模糊,“不用你还,这个家里所有东西都随便你砸,砸着出气都行,我现在对你的要求只有一个,今晚别和我说话了。”   江淮:……半年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但是为了几百万,他还是决定闭上嘴巴。   陆无祟还是气不过,“还有,想和我离婚,你死了这条心!”   江淮抿住嘴,尽力不和他顶嘴。   陆无祟气冲冲下楼了。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   他能感觉到,陆无祟刚刚是真的生气了。   不过,他不就提了一句离婚吗?他也没有像之前那样,天天缠着陆无祟气他了啊。   江淮再次发动了他的智囊团。   ——就是那个只有三个人的小群。   他疑惑问道:[我又惹陆无祟生气了,可是这次我没想惹他啊,他自己就生起气来了。]   听到有热闹可以看,珍姐和朱小艾窜的比谁都快。   珍姐率先道:[快,说来听听,我来为你答疑解惑。]   朱小艾附言:[快快。]   江淮打字比起正常说话要好点,不过没好到哪里去,也是慢吞吞的。   他道:[就是,我又打碎了他一个花瓶。]   朱小艾:[哦豁,这次的多少钱?]   珍姐震惊:[什么叫做这次的?什么叫做‘又’?]   朱小艾:[意思就是,他上次打碎过一个,那次的好像是几十万,江淮辛辛苦苦攒了半年。]   江淮在这时,停顿了一下。   虽然表面上,他是为了这几十万攒了半年,但实际上——陆无祟好像根本没要这个钱?   江淮边打字,边在想这件事:[但是这次,我说要还给他钱,还把我未来五年的作品都抵了出去,可是他生气了……]   朱小艾发了个大拇指的表情:[行,真行,陆总真有钱人,不是,真男人。]   江淮继续道:[我还说,等以后离婚,我也不会反悔耍赖,说五年就五年。]   朱小艾和珍姐一同语塞了。   一时之间,群里都寂静了下来。   江淮慢吞吞发完最后一条:[他让我死了这条心。]   朱小艾道:[……活该。]   江淮觉得,朱小艾最近越来越不可爱了。   他气鼓鼓地想把手机给放下,就在这时,朱小艾又发过来一条:[江小淮,其实你有时候可以学着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被说这种话的人是你,你会不会生气?]   江淮想了想。   好像……是有点?   可是在半年之前,陆无祟也确实是冲着他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要花瓶钱的、要协议结婚的,全都是陆无祟。   他也没多生气——现在却开始生气了。   那陆无祟今天,是不是比他还要生气?   群里寂静了下来。江淮和朱小艾都没有再说话了。   良久之后,珍姐发过来了条语音。   点开后,是一句:“我嗑到了!啊啊啊啊!”   江淮:“……”   比他反射弧还慢的人,出现了。   *   当天晚上,江淮和陆无祟睡觉时,确实一句话都没再说。   江淮也不敢再凑近陆无祟了,实在是被热怕了。   他觉得,陆无祟今晚应该也不会理他了。   结果没过多久,正在他闭眼准备睡觉时——   陆无祟贴上了他的后背。   江淮浑身一僵,在推开他和不推开之间反复横跳。   推开吧,他莫名其妙伸不出手,但要是不推开,太……热了!   这个庄园是挺凉快,基本上不用开空调。   但前提是,两个人没挨在一起睡。   而且可能是建造庄园的人太过自信。   他们压根没在这里装空调,凉快就凉快,可一旦热起来,那才是真正的无计可施。   江淮一时之间举步维艰。   陆无祟丝毫没察觉出来他的艰难。   他也实在是没忍住。   江淮就在他的身边,他却连抱都不能抱,这不是折磨江淮,这是在折磨他。   在抱着他铺垫了片刻后,心里越想越气。   他伸出手,掌心盖到了江淮的肚子上。   江淮:“……”   为什么要忽然抓他的肚子。   陆无祟不仅摸了,甚至揪起了江淮肚子上的那块软肉,使劲揉了揉。   江淮:……这人是被什么讨厌的东西附身了?   他有点耐不住痒,咬住咧开的唇瓣,皱眉道:“陆——”   “闭嘴,”陆无祟接着道,“我说了,今晚别和我说话。”   江淮:这什么人啊!   陆无祟丝毫没觉得他的行为有多……贱嗖嗖,在揉完之后,还觉得不过瘾,甚至掐了一把。   白天在看见江淮肚子间的肉时,他就想这么干了。   江淮:“……”   他要生气了,真的。   陆无祟抱着江淮,像是在吸猫一样,闻了闻江淮肌肤上特有的香气。   又咬了一口他的耳朵。   他很快就处于了一种“上头”的状态,揉搓着江淮的脸时,也把火给撒了出去。   让他还钱!   天天就想着和他划清界限。   而江淮,忍辱负重。   虽然他也有一脚蹬出去的冲动,可是这种冲动,终究是被几百万给冲散了。   忍……   忍不了了!   在陆无祟又咬他的脸颊时,江淮鼓起脸颊,用头撞了陆无祟一下。   陆无祟吃痛,松开了嘴,口腔里顿时漫上来一股血腥味。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江淮。   江淮竟然会反抗了?   每次他在抱着江淮时,江淮就像是只不喜欢被人抱,却也不会伸爪子的猫。   今天就直接变成了羊,不顺心就要拿角顶人的那种。   他今天这脾气,怎么回事?   陆无祟捂住嘴巴,一脸懵的看着江淮气冲冲的转过身去。   *   江淮的脾气,在第二天好了不少。   他现在是一阵一阵的,时而没有那么烦,时而又特别的烦,烦到特别厉害时,他甚至毁了自己心爱的一幅画。   在画之前,他构思的倒是挺好。   像他这个级别,基本能够把脑海中的东西完全画在纸上,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迟迟没有灵感,几番落笔,又几番都收了回来。   然后他就把画全涂黑了。   陆无祟路过时,还点评道:“嗯,这种极致压抑风格挺好的。”   江淮:“……”   要是以前,他听到这种夸奖,说不定会多开心。   甚至还会追着问“真的吗真的吗”。   但是现在,他虽然也挺想问问,可是却因为莫名的烦躁而不想开口。   陆无祟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在他夸完之后,江淮默默地把涂黑的画给揭掉,重新拿了一张,认认真真画了起来。   可能是夸奖的力量,这次他拿起画笔,就知道该怎么画了。   ……今天的心情,好像是好一点了?   陆无祟皱眉。   其实他从昨天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却不敢随意确定。   在观察江淮半天无果后,陆无祟拿起手机,给医生发了条信息。   [小孩脾气突然特别暴躁,会不会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这两天也在休假,回复消息挺快。   他惊讶道:[您有孩子了?]   陆无祟忍住蠢蠢欲动的青筋:[……江淮。]   [哦哦,是小江少爷啊,]医生恍然大悟,[您不用担心,之前不是检查过小江少爷的身体,他有些激素紊乱吗?其中的典型症状就是脾气阴晴不定。]   陆无祟微微皱眉。   或许真是关心则乱?   他再次看向江淮。   江淮埋头画画,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眉间看着也舒展开。   微风吹动着他棕色柔软的头发,让他看上去整个人像是泛着柔和的光。   陆无祟试探性摸了摸他的头。   江淮一把把他的手给打掉了。   陆无祟:……   怎么还是感觉有点担心呢。   但等打完他的手之后,江淮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抬眸看他。   他似乎是知道自己犯了错,眸中颇有试探的意味,小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陆无祟还能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他。   *   江淮在莫名其妙冲着陆无祟发了几次脾气后,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过分。   其实他也不想发脾气的,可是他莫名的控制不住。   明明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的。   而且有好几次,他悄悄产生了点反胃的感觉,都被他给压了回去。   他觉得,陆无祟可能是要讨厌他了。   江淮在小时候,也是有过任性的阶段的。   那时候江家就他一个儿子,姜秀的全部心思都扑在了他的身上,一心照顾他。   也就是那段时间,姜秀发现了他身体之外,智商上的“缺陷”。   像江淮这样的小孩,在没经过教化时,都有两个共同的特征。   那就是任性和固执。   就拿江淮在床上吃东西、画画、喜欢藏在任何柜子里不出来举例,姜秀矫正了他很多遍,他依旧我行我素,不会为了一两次的教育而动摇。   这些还是没能改变的毛病。   有些改变掉的毛病,也是花费了姜秀很大的力气。   久而久之,姜秀的耐心被磨的所剩无几,甚至会对他发脾气。   “你怎么这么笨啊!教了你几遍了?你怎么还是学不会?!”   “妈妈都快被你给折磨疯了,笨死了,不许再啃手指了!”   “哪有像你这么大的孩子连说话都困难?”   江淮虽然还小,却也能感受到话中的暴躁和恶意。   他对于这种恶意,也会发脾气。   但是等他发完脾气,他的评价就变成了——   “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我对你够好了,你为什么这么任性?”   “你让妈妈心凉,知道吗?”   “你真的是个坏脾气的小孩。”   任性、坏脾气小孩。   其实江淮从来没有埋怨过姜秀,只是等他长大之后,他确实是变乖了,可是姜秀已经有江毓了,似乎不再需要他。   他能逐渐感觉到姜秀爱意的流逝。   姜秀再也不会捧着他的脸,对着他说“我的乖宝宝”了。   那陆无祟呢?   他莫名其妙地发了脾气,还打了陆无祟的手,陆无祟会讨厌他吗?   对他的喜欢还会在吗?   *   夜深,江淮始终睡不着。   今天的夜色很美,侧过身看向窗户时,都能看清窗外的月亮,高高挂在天上。   他又是一阵的反胃,赶紧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旁边的陆无祟朝着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摸了摸他。   发觉江淮没有反抗后,陆无祟嘴角上扬。   他忽然凑过去,对着江淮道:“我今天和管家要了个好东西,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   江淮僵硬的身体,随着陆无祟和他说话,好像渐渐回暖了。   陆无祟……没有生气吗?   江淮眨了眨眼,忍住反胃道:“是什么啊?”   不容易啊。   见他难得心情好一点,陆无祟从口袋里掏出来个东西,在江淮的面前晃了晃。   江淮:……还以为什么高级货。   结果是串钥匙。   陆无祟似乎是看清楚了他眸光中的疑惑,“啧”了一声:“带上你的画板,我带你去个地方你就知道了。”   在去之前,陆无祟一顿,还是在江淮身上披了件衣服。   夏天虽然热,但要是风大,也能着凉。   陆无祟带江淮去的地方,是庄园的露台。   由于这里绿植茂盛,颇有世外桃源的意思,入夜之后,景色虽没白天壮丽,但也不差。   一抬头,就能看见漫天的繁星。   江淮从小就生活在城市中。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的星星。   “过来。”陆无祟拍了怕自己的大腿,意思很明显。   江淮有点犹豫。   直到陆无祟沉下脸来,皮笑肉不笑道:“过不过来?”   江淮:“……”   到底是老老实实过去了。   他坐在陆无祟的腿上后,陆无祟闷哼了一声——高估伤口的恢复情况了,还是有点疼的。   江淮不明所以。   陆无祟咬牙忍了过去,让江淮把白天的那张废稿拿了出来。   那张画稿,乌漆嘛黑,犹如现在的天空。   在江淮好奇地目光中,陆无祟抽出里面的画笔,仰头看了看星星,蘸取颜料,往画纸上添加了几笔。   江淮意外道:“你会画画?!”   不仅如此,画的好像还不错。   没多长时间,江淮的那张废稿,就变成了夜幕,上面也点缀着繁星,在夜空中熠熠生辉。   “小时候学过一段时间,”陆无祟低调道,“怎么样?不就是一张画吗?改一改就是新的了,犯不着不开心,对不对?”   江淮一怔。   他迟钝的脑袋,在这时,忽然明白了陆无祟带他上露台的用意。   陆无祟是……哄他高兴呢。   可是他今天才冲着陆无祟发了脾气啊。   就连他和姜秀发完脾气,姜秀可能也得生个好几天的气,才能和他好好说话呢。   陆无祟之前不是最喜欢生气了吗?   怎么这样了他都没生气啊?   陆无祟抱着他,俊美的侧脸透着几分认真,修长的手指握着画笔,时不时皱眉改上一两笔。   江淮哽了一下。   他揉了揉热乎乎的眼眶,小声道:“要不,你还是别改了吧。”   陆无祟有些疑惑地停笔。   “基本功全散了,”江淮声音越来越小,“……有点丑。”   陆无祟:“……” 第63章   江淮在第三天时, 发现他的症状越来越严重了。   早晨起床时陆无祟已经不在了。   他从床上起来,接着直奔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   他胃里其实没什么东西, 但这样空吐才是最难受的, 脑袋就像被塞满了棉花,连基本思考能力都没了。   吐完之后,他抱着马桶, 感觉要完。   之前的一些症状,和他前世生病时的状态还搭不上边。   但是这个呕吐的症状, 可是像了个十成十!   不止是呕吐。   还有头疼——仔细想的话,当时生病时, 他的情绪也没有特别好, 甚至也特别的暴躁。   其实江淮能意外重生,捡回来一条命,已经比所有人都幸运了。   毕竟他原本就该死在上一世的,而多少死去的人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生命?   在这一刻, 江淮心里想起来的,竟然是昨天还在冲他生气的陆无祟。   要、要是他死了。   陆无祟该怎么办啊?   这个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 无凭无据莫名其妙。   江淮抱着马桶,在卫生间里想了半天。   他昏昏沉沉中,好像是有点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了。   因为陆无祟喜欢他啊。   好像连他的亲人对他的喜欢都是有限的, 在他不听话时, 随时可以把喜欢都收回去,然后废掉他这个大号, 重新锻炼江毓这个小号。   但是陆无祟不会啊, 陆无祟连他发脾气都可以忍着, 还带着他去看星星呢。   以前他觉得陆无祟很糟糕,可是最近又发现,陆无祟其实也没那么糟糕的。   但他连提个离婚,陆无祟都要生气。   要是知道他得病,陆无祟再生气,他也没有办法了啊。   他可以先不和陆无祟提离婚。   可他又不能不去死。   那陆无祟该怎么办啊?他会伤心吧。   江淮这么一想,自己也变得有点伤心了。   *   江淮的心情,在明媚了一晚上后,迎来了乌云。   陆无祟:……   这才高兴多长时间?就睡前三十分钟?   而且,江淮心情不好沉默下去时,陆无祟才发现——原来陆家的氛围全靠江淮在带。   他开心的时候,整个陆家似乎都冒着粉红泡泡。   一旦他不说话,陆家的氛围一落千丈,安静到令人窒息。   这次江淮还不是闹脾气。   就是肉眼可见的低落。   在吃饭的时候,也提不起来什么兴趣,画画的时候拿着画笔发呆,迟迟落不下去笔。   陆无祟不禁皱眉。   对于伴侣的情绪失控,陆无祟不会那种会对着伴侣问“你怎么又生气了”的那种人。   在发现江淮的情绪一次两次哄不回来后,他开始寻找原因了。   昨天他以为江淮是因为画难受。   毕竟要说江淮在乎什么东西,肯定还是画。   但是今天一看,又似乎不是因为这个。   陆无祟稍微有些心焦。   晚上,陆无祟在吃完饭后,又想了新的办法。   他让人把露台给打扫了出来,又手动给露台增添了不少的花花草草,希望江淮在看见的时候,能稍微开心点。   原因他暂时找不出来,但是让江淮开心点这个事情,他还是能做到的。   然而——这次有点翻车。   江淮在被引着过来时,看见一露台的花花草草,眼睛亮了亮。   这里大概有一半的花草,都是他没画过的新品种!   在陆无祟装作不经意,实际上期待的目光中。   江淮上前,闻闻这个,嗅嗅那个。   他的唇角悄悄抿了起来,明显是开心的样子。   可是在高兴过一瞬间后。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眼神又黯淡了下来。   这么好的花,估计他以后都闻不到,也画不到了。   陆无祟:……这到底是怎么了。   陆无祟停顿了片刻,蹲到他的身边,轻声问:“怎么了?不喜欢?还是哪里不高兴了?”   江淮听到他这么问,竟然神奇的明白了他的迂回。   但是他现在要是告诉陆无祟他为什么不高兴。   ——陆无祟估计也不会高兴了吧?   江淮前段时间在电视上,看这种情节的时候,总觉得看不太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里面的角色在知道自己生病的情况下,永远不会告诉家里人。   家里人……陆无祟也算是他的家里人吧?   如今他对着陆无祟时,也产生了胆怯和不想告诉的人。   江淮扭过头去。   撒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有意识的、正儿八经的谎。   以前的时候,如果他不想说实话,干脆就不正面回复。   但是这次,他说:“我没事。”   陆无祟眉头却皱的更紧了。   *   一星期的度假眨眼就过去了一多半,江淮的心情也随着他呕吐次数的增多,没了开朗的时候。   每次江淮吐起来时,都是躲着别人。   偶尔有那么几次差点在人前吐出来,也都被他给忍了回去。   他记得他前世住院的时候,医生还夸过他的忍痛能力强于常人。   当时医生说:“得这个病的人,一般到了最后疼成什么样的都有,甚至还有在地上打滚的,这是我见过第一个一声不吭的病人。”   当时江淮躺在床上,额间全都是疼出来的汗水。   重活一世,依旧是不能幸免吗?   其实他对于那种疼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现在还没到疼的时候,只是吐一吐,他忍起来还算轻松。   要是再经历一次,他简直想在疼之前就赶紧去世。   江淮不是个贪心的人,能再活一次,白捡这么多的天的生命,他觉得很知足。   所以他不会产生那种“原来重活一次是为了再经历一遍那种疼”的想法。   只是他到底做不到完全的豁达。   难免会低落一段时间。   *   夏日的风难得有清爽的时候,大多数都是热乎而粘腻的。   江淮没画画,坐在庄园的回廊上,感觉额间的头发被风轻轻扫过。   陆无祟就坐在他的身边。   从察觉到他心情不好开始,陆无祟就一直陪着他,无声却带着力量,似乎是在等着江淮主动开口。   他也装作不怎么在意,时不时把玩一下江淮的手指。   江淮的手指纤细稚嫩,像葱的葱白部分,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这也是一双天天拿着画笔的,画家的手。   陆无祟见过的人很多,工作原因,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频繁的和人打交道。   他也见过很多人拿着笔,签合同的手。   可是没有哪一双手,能够像江淮的这双好看,细嫩,拿笔的时候,不用刻意去摆造型,就能看起来几分从容精致。   但是他本人又懵懵懂懂,是个多说两句话就要迷糊的小傻子。   陆无祟一顿。   他这两天一直都是这种欲言又止的状态,明明有问题想问,却还是咽了回去。   江淮在出神,他盯着江淮出神的脸。   为什么?最近是什么东西让他不高兴了?   就在陆无祟同样陷入沉思时,江淮的眼睛微微睁大,有些惊讶地看着远方。   陆无祟一愣,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在距离他们不算近的一片小林子里,远远的似乎能看见几个小小的身影在林间穿梭不停。   陆无祟的眼睛微微一眯。   管家也在一旁浇花,陆无祟道:“管家,你去瞧瞧是什么人。”   几分钟后,管家和那边的人交谈完毕,回来了。   他道:“陆先生,庄园底下一直有个村子,这些孩子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应该是过来玩的。”   小孩?   江淮这两天难得被什么东西给激起好奇心,他眨了眨眼,对着陆无祟道:“他们来这里玩的话,应该是喜欢这里吧?你不要为难人。”   陆无祟:“……我在你眼里,是不是还挺凶神恶煞的?”   江淮竟然还犹豫了一下。   他这犹豫的一下,陆无祟就懂了,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下嘴角。   他轻哼一声,对着管家道:“把那几个小孩叫过来。”   江淮瞪大了眼睛。   他凑到陆无祟的耳边,有些着急道:“你要干什么?”   陆无祟难得见他情绪能提升一点。   他又是一顿,故意道:“你不是说我凶神恶煞吗,我凶给你看。”   江淮:……他哪里说了!   陆无祟见他表情瞬间生动了不少,这两天仿佛被什么东西给攥紧的心脏,也放松了一下。   他眼带笑意,清咳一声。   就见管家把那几个小孩给带了上来。   江淮这次是真的有点急了。   他坐在陆无祟的身边,险些就要站起来,就在这时,陆无祟也站了起来,搂住他的腰。   这一搂,他发现手感好像有点不对。   ……怎么好像真有点胖了?   江淮虽然不爱锻炼,但是先天条件好,腰间软而纤细。   现在抱着时,他腰腹间的肉,都被陆无祟一手给兜住了。   但很快,他就无暇去想这件事了。   孩子们站在两人的面前。   也不知道管家和他们说了什么,导致他们都一副心虚的模样,在两人的面前低着头,都不敢说话。   陆无祟沉声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要知道,这片地方是私人庄园,在他的地界和公共地界交接的地方,是围了一圈铁栏杆的。   栏杆上甚至有铁刺。   其中一个孩子可能是领头的,在听到陆无祟这么问后,小声道:“爬、爬进来的啊……”   陆无祟:“……”   该说不说,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像猴子一样。   见他沉着脸不说话,几个孩子噤若寒蝉,也都不敢说话。   直到江淮拽了拽陆无祟的袖子。   陆无祟眉目一柔,接着握住了江淮的手。   在一旁的管家:……这双标属实是有点明显了。   陆无祟清咳一声,才缓慢开口:“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就敢进来?”   领头的孩子鼓起勇气,“我们知道,下次肯定不会再进来了。”   这孩子倒是挺倔强。   都被逮住了,愣是一句道歉都没说,他旁边的小伙伴也和哑巴了一样,低着头都没吭声。   陆无祟皱了皱眉。   原本他叫这些小孩过来,是想逗逗江淮,这下还真是起了点管教的心。   他叉起腰,姿态闲适当中,又透露出几分的威压。   眼神在这群小孩的身上扫过时,其中有个没忍住,甚至发了下抖。   领头的小孩道:“我们知道错了,对不起,您能放我们走了吗?”   “知道错了?”陆无祟眉目淡定,“我看你的态度,也不像是知道错了,还有你旁边的这几个小伙伴,怎么?都不会说话?”   他的目光放在其中某个人身上时,微微一顿。   陆无祟跨步上前,“你身上拿了什……”   然而,还没等他凑近,他的胳膊就被江淮给拽住了。   陆无祟:“……”   江淮一脸紧张,对着这群小孩道:“快走快走,你们走就是了。”   陆无祟:“……?”   小孩们听到江淮这么说,还稍微有些犹豫。   直到看见江淮拦在了陆无祟的面前,其中一个反应了过来,抱好怀中的东西,撒腿就要跑。   陆无祟反应了过来,皱眉道:“管家!”   管家得令——他虽然工□□摸鱼,但是关键时候倒是没掉过链子。   几分钟后,管家摁住了怀中抱着东西的小男孩。   然后押到了陆无祟的面前。   陆无祟这时,也反手把江淮的手腕给攥住,将江淮整个人抱在怀中,完完全全禁.锢住了他。   小孩颇有些狼狈,他怀中的东西也掉了出来。   几个小孩焦急地围了上去。   “别摔着了!”   “怎么样?没事吧?”   陆无祟抱着江淮,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一声微弱的猫叫。   “喵。”   小孩们手忙脚乱的,把一只看上去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猫给抱了起来。   “喵,喵。”   陆无祟:“……”   他看了看一脸担忧的江淮——一副早就知情的模样。   他的神色微妙起来。   *   几分钟后,陆无祟坐在茶几的一旁,孩子们再次站成一排,江淮也站着——他的怀中抱着刚刚从孩子们那里要过来的猫。   “我阿爸说,要是把猫带回家,就要把猫给扔垃圾桶里,”刚刚还挺倔的领头小孩,现在已经低下了头,“我们想着找个地方把猫给养在外面,没想到它受了惊吓,忽然就乱跑起来。”   “对对,”另外一个孩子道,“我们为了找它,才进……才进您家里的。”   陆无祟喝了口水。   他看向注意力已经完全被猫给夺走的江淮。   脑门儿的青筋又开始工作了,压抑着道:“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淮一愣,才心虚道:“我,我刚刚先看见的猫猫,才看见的他们啊……”   陆无祟:“……”   这眼睛还挺尖。   不对,尖的甚至有点离谱了。   而且,江淮不是不高兴吗?这会儿怎么又提起精神来了?   陆无祟和江淮怀中的猫对视片刻。   他对于这种毛茸茸的生物无感,甚至是有点讨厌——谁知道这猫下一秒会不会把江淮给抓伤了?   陆无祟道:“赶紧还给他们,我放他们走。”   小孩们眼睛一亮。   哪成想,这次江淮又有点不高兴了。   他抱着怀中的小猫,看了看陆无祟,又看了看旁边一脸期待的小孩。   小孩们朝着他伸出手,嘴变得特别甜,“谢谢哥哥。”   其实这群小孩都有点灰头土脸的。   但架不住眼睛格外的亮,有点像那天江淮看见的星星。   江淮有些低落,摸了摸怀中小猫的头,又依依不舍地递给了小孩。   陆无祟假装没看见江淮眼中的不舍。   几个小孩转身离开,陆无祟也松了口气,对着江淮道:“过来抱抱。”   江淮没有理他。   陆无祟:……   常态,习惯了。   就在他以为江淮是不是生气时,江淮叹了口气,别别扭扭地走到陆无祟的身边坐下。   然后缩进了陆无祟的怀里。   这下就有点反常了。   陆无祟其实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淮真的会照办。   他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垂下视线时,他能看见江淮纤长的眼睫毛有些失落地往下耷拉着。   陆无祟把手放在江淮的肩膀上,眉心也缓缓拧紧。   好不容易能让他高兴一点……   这时,前边的几个小孩忽然停下,一起转过身,朝着他们跑来。   “叔叔哥哥!”其中一个嘴甜的小孩道,“我们还有件事情,能给我们几分钟的时间吗?”   陆无祟:……这小屁孩刚刚叫他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们刚刚叫了江淮哥哥。   那这声叔叔,是叫他?   很快,小孩就印证了他的想法,“叔叔,能给我们几分钟的时间,和这个哥哥说说话吗?”   江淮已经直起了身体。   小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有些迫切的问他:“哥哥,你觉得这个小猫可爱吗?”   江淮下意识看了眼陆无祟。   小孩双手捧着小猫,语气带了点恳求,“我们把它带回去的话,它也是个死,哥哥你长得这么好看,能不能收下它?”   江淮有些惊讶。   他情不自禁看向那只猫,一时有些无措。   “它吃不了多少东西的,您只要每天给点它饭吃,再给一口水喝,它就能活得很好了,而且,而且……”   “而且它还很乖!”另一个人及时接上话,“刚刚它那个样子,是因为被吓到了,平时的时候很乖的,也不经常叫,特别的安静,等它长大之后,还能给您家里抓老鼠!”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的,列数了一堆小猫的优点。   江淮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他微微睁大眼,好几次看向旁边的陆无祟,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高兴,而是纠结。   他……他不确定自己还有多久的寿命啊。   万一他真的去世了,小猫是不是没人照顾?   陆无祟也不喜欢猫,他一直记着的,还是管家告诉他的。   就在江淮酝酿着怎么开口拒绝时。   陆无祟站起身,皱着眉头看小孩掌心的猫。   他控制好表情,才伸出手去,拎着那只猫的脑袋给揪了起来。   江淮瞬间被吓到,连忙道:“不要那样拿!”   陆无祟也被吓了一跳。   他下意识把猫给接住,又被江淮急匆匆抱走。   陆无祟:……就是一只猫,这么着急干什么。   他又不是要虐待这只猫。   而且他动完手术疼的那两天,也不见江淮这么关心他。   陆无祟颇有些吃味,又有些不讲道理地想。   *   这只猫最终是被留了下来。   小孩子们在确定了猫的归属后,开心的简直要跳起来。   他们看着江淮的脸,有个大胆的,甚至还说:“漂亮哥哥,我能亲你一下吗?”   被陆无祟黑着脸给挡了回去。   那个小孩有些失落。   比起陆无祟颇有攻击性的长相,江淮这种柔和的气质更加惹小孩子们喜欢。   陆无祟长得也好看,但是任谁看见陆无祟的第一眼,都不是被他的长相给吸引,而是被他的气场给吓住。   等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背影消失在门口。   江淮才有些开心道:“感觉小朋友都很可爱。”   陆无祟:可爱个屁。   送来个麻烦精不说,还叫他叔叔。   还想亲他的人!   “要是我能有个小孩……”江淮稍微有些憧憬,但紧接着意识到什么,又住了嘴。   陆无祟听见他这句话后,目光同样落在了他的肚子上。   他和江淮的孩子?   应该能比这群小孩可爱个几百倍吧。   不过他已经结扎了,而且江淮生孩子要伴随风险,与其这样,没孩子也算不了什么。   陆无祟不太在意,搂住了江淮的肩膀,“今天吹风的时间有点长,进屋……”   还没等他说完。   小猫就喵喵叫了两声,扒住了江淮的领口,似乎是想找点什么。   江淮的眼睛一亮,看表情是被萌到了。   他语气也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温声细语的,“宝贝是不是饿啦?我给你找饭吃好不好?”   陆无祟:缓慢磨牙。   管家:早就见识过,已经习惯。   “它饿了应该会自己找吃的吧?”陆无祟装作很不在意,“我记得以前养猫都是这样养的,把它给放在院子里,它自己就能活……”   江淮拿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   他面对陆无祟时,语气就恢复了正常,是那种慢吞吞的语气,“养了肯定要好好养的,要是它自己能活,那群小朋友直接把它放在树林里就好了,干什么要拜托我们养?”   陆无祟:“……”   他们自己也说给口吃的就行吧?   “陆无祟,”江淮依旧是慢吞吞的,他抿了抿嘴,语气坚定,“你开车,去给它买猫粮。”   以后他不在了,必须要给猫找个归宿的话,肯定还是陆家比较好。   陆无祟:……凭什么。 第64章   陆无祟捏着鼻子, 看着面前的小猫把他开了一个小时车,才从宠物店买到的猫砂刨到了外边。   陆无祟:要不百度百度猫肉怎么做?   江淮站在他的身后,颇有几分监督的意思。   其实这猫严格来说是他的, 陆无祟大可撂挑子不干,让江淮自己收拾。   这不还是舍不得。   江淮看着陆无祟生疏的给小猫兑羊奶粉——宠物医院里的医生说,这个小猫还不太能吃得了猫粮, 建议先喂几天的羊奶粉。   眼看小猫饿得嗷嗷叫, 江淮有点着急,“你……你能不能快点?”   陆无祟:“……”   以前都是他训江淮,头一次是江淮训他,这感觉还有点微妙?   陆无祟忍了。   江淮眼见他把羊奶粉给放到猫奶瓶里,然后动作不太温柔的把小猫给抱起来,把奶嘴硬生生往里怼。   江淮:“……它要被你给弄死了。”   陆无祟一顿,动作又放的无比轻柔。   然后小猫找不到奶嘴了。   江淮很想叹气, 但是他忍住了。   陆无祟眉梢带笑,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小脸, 忽然站起来,站到了江淮的面前。   他道:“拿着。”   江淮猝不及防,连奶瓶带猫一起端住,还没等他抬起头, 他连人带猫都被陆无祟给抱了起来。   江淮:震惊!   陆无祟抱着他找了地方坐下,让江淮坐在他的身上。   他亲了一下江淮的侧颈, 声音漫不经心:“你喂。”   明显是撂挑子不干了。   完全诠释了什么叫“从入门到放弃”。   其实江淮本来挺喜欢照顾小动物, 是想着陆无祟和小猫培养一下感情,这才没插手。   听到陆无祟这么说, 他犹豫了一下, “不行, 要你照顾他。”   陆无祟:“……”   这小笨蛋怎么非要他喂?   尽管很想和江淮说一句“饶了他吧”,可是他看着江淮近在咫尺的脸,到底是没能把这句话给说出来。   “行,我照顾就我照顾。”陆无祟一挑眉。   下一秒,他双臂环住江淮,把下巴也搭在了江淮的肩膀上。   他故意在江淮的耳边吹气,轻声问:“是这么喂吧?”   江淮耳畔痒痒的。   他缩了下脖子,长长的眼睫毛一眨一眨,认真地注视着陆无祟的动作。   时不时说上一句:“不要把它的头给仰起来,容易呛到。”   “感觉它自己会吃,下一顿可以给它弄碗里试试。”   陆无祟问:“怎么感觉你还挺懂?这么厉害?”   “那当然啦,”江淮听见他这么问,颇有些自豪地抬头,“以前我家附近有一窝刚出生的小猫,都是我救回来的。”   说完之后,他眼中的自豪又黯淡了下去。   陆无祟看不得他这个样子,轻声问:“怎么了?”   江淮摇摇头,“他们后来都被我爸爸给扔了。”   陆无祟一怔。   其实这要是放在半年之前,江淮敢把小猫带回来,没准他也能干出这种事。   但现在他知道江淮喜欢,也同意了江淮这么干,就肯定不会再做这种事。   陆无祟贴住江淮的侧脸,“那你好好把它给养大吧。”   江淮的眸光闪过一抹低落。   他没让这种情绪困扰他太久,接着又道:“你快点喂嘛,它都快饿死了。”   陆无祟盯着他红润的唇瓣,喉结上下滑动。   他眸光渐深,嘴角轻轻勾起。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哪怕江淮迟钝到一辈子都不爱上他都没关系。   因为只要是江淮在他的身边,他的内心就是充盈的。   虽然有时,他确实又格外的迫切,希望江淮能够理解他的心意。   *   眨眼到了回家的日子。   庄园江淮其实还是可以继续住下去的,因为只有陆无祟需要上班,江淮处在暑假,无事一身轻。   但,陆无祟怎么可能放任江淮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哪怕是这边有管家来看着,也没有人在他的眼皮底下令他安心。   江淮最近的状况也是时好时坏。   好的时候,他能比平常多吃一碗饭,不好的时候,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不出门,蜷缩在床上,最多的时候一天能吐三次。   他该庆幸的是,幸亏现在陆无祟去上班了。   而管家也知道他画画不喜欢被打扰,所以很少来敲卧室的门,每次过来时,都是给他送饭。   其实前世的时候,江淮从发病到去世,整个过程都是非常快的。   而且在去世前两天,他的意识已经非常模糊了,所以他那时候到底吐成什么样,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疼的,他忘了个七七八八。   江淮揉着肚子,庆幸他的肚子还不疼。   否则估计是瞒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他到底要瞒多久,但是他觉得,让陆无祟看着他去世,好像对陆无祟来说太残忍了。   以前还小的时候,他看着姥姥去世,也是难过到吃不下饭。   他还有一件没跟陆无祟说的事。   就是等他找到江其民扔掉的那窝小猫时,那些小猫死的死,伤的伤,活下来的寥寥。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是什么心情。   那一整天,他面前都是灰蒙蒙的,埋小猫时也在掉泪,有种心脏被人紧攥住,然后拽进海水中的窒息感。   当然,他后来也对江其民实施了点报复。   不过江其民被他捉弄之后的狼狈,也抵消不了他心中的难过。   如果陆无祟发现他得病,应该比他还要难过吧?   再过段时间吧。   再过段时间,他就找个机会离开陆家,去个远远的地方,估计躲上一个月,他就会发病了。   江淮拿被子捂住了头。   短短一星期的时间,他就成长了不少,好像以前都不懂的事情,尽在这一个星期里明白了。   疼痛与成长是相伴相随的两个兄弟。   在疼痛中的成长,往往是迅速的。   *   朱小艾被单独约出来时,还有点懵。   最近这段时间,他们都是和珍姐三个人待在一起,珍姐性格大大咧咧,和他们两个人也很聊得来。   朱小艾笑道:“干什么?你要是让珍姐知道咱俩偷偷出来玩,估计她该不高兴了。”   江淮愣了一下。   他小声道:“可是这件事……”   “行了行了,我知道,她不能知道是吧?我就是开个玩笑,”朱小艾聪明的很,“你说就是了。”   江淮停顿了片刻。   店铺里人来人往,他还专门找了个角落。   在朱小艾的注视中,他低下头,小声道:“我觉得,我还是要和陆无祟离婚的。”   朱小艾搅奶茶的手都僵住了。   半晌后,他才发出来声音,不敢置信道:“什么?为什么?”   江淮在思考,说他前世的事情朱小艾会不会信。   朱小艾则已经茫然了,捂住脑袋道:“你最近和他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又要离婚?是陆总对你又不好了?”   他看江淮的态度,比起前几次都要认真。   要是说前几次江淮提离婚时,还是半懂不懂的,凭借着本能要离,这次的态度就格外坚决。   江淮已经下定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说,我得病了,你会信吗?”   朱小艾更加震惊了。   他摸了摸江淮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惊叹道:“好像是有点发烧。”   江淮:“……”   生平第一次,他对朱小艾生出来了点无语的念头。   江淮正经道:“我不是发烧,是生了很严重的疾病。”   朱小艾道:“我看你也像有病,哪里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   他喝了口奶茶,清咳一声道:“你说你有病是吧?那行,你去医院检查过了吗?确诊了吗?医生是怎么说的?”   “检查过了,我忘了是什么病了,”江淮慢吞吞的组织语言,“医生说……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检查什么的都是前世的事情。   但是他直觉,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话的可信度将大打折扣,还不如不说。   朱小艾渐渐凝重了起来。   他知道,江淮几乎不会撒谎。   但关乎性命的事,他也不能听信江淮的一面之词,严肃道:“检查报告呢?拿给我看一下。”   “没拿,”江淮一顿,“拿了你也看不懂啊。”   朱小艾:“……”   这人的嘴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损的?   “那别的证据呢,”朱小艾道,“我不能就这么草率的信了。”   话音刚落,他看见面前的江淮眉头紧锁,捂住了嘴。   明显是想吐。   江淮缓过来之后,又缓慢道:“我肚子里可能已经有积压的腹水了,你不信的话可以摸摸。”   尽管心里很怕被陆无祟给手刃。   可是朱小艾还是走到江淮身边,抬起手摸了摸。   是的,和正常肚子的触感不太一样。   微微凸出来的一块中,肉紧绷绷的,正常胖起来的肚子,那里的肉应该是软而塌的。   朱小艾瞪大了眼睛。   他一时之间,好像是被这个噩耗给打击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再看向江淮时,眼眶已经红了。   *   “所以说,你是不想被陆无祟知道这件事?”朱小艾调整了半个小时,才恢复了冷静。   江淮点了点头。   他道:“我想自己一个人安静的走,不想他……难过。”   单看他一张脸的话,这张脸还是很青春,很稚嫩。   从他的眼中,还能看见那种理想化的天真。   但朱小艾总觉得,他成熟了不少。   不过这种成熟不是那种趋近于油滑事故的成熟,而是变得更加干净纯粹,感情也从什么都不懂,到如今已经丰满了起来。   江淮继续道:“如果不离婚的话,我哪怕是在别的地方离开,如果我的身份被确认,很快就会有人联系陆无祟,他还是会难过的。”   “所以你需要离婚。”朱小艾明白了。   但离婚多半不会成功。   等到了拖无可拖的那一天,他没有时间能和陆无祟磨下去。   朱小艾就要发挥巨大的作用。   也就是帮他瞒天过海,收拾他的遗体,不让警察找上门,静悄悄把他安葬起来。   “到时候,你能不能陪我一程?”江淮道,“帮我买一块墓地,我把我剩下的钱都给你。等过个一两年,再告诉陆无祟这件事。”   “妈的,”朱小艾有点哽咽,“你都这么说了,我上刀山下火海也得陪着你啊。”   江淮看着他哭,也有些难过。   *   江淮的准备工作进行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他和朱小艾一起办了不少的手续,都是用朱小艾的名义办的。   两人进行着这场自认为严谨的计划。   在这半个多月里,江淮的身体越来越乏力了,而且腹部也隆起了不少。   陆无祟晚上喜欢抱着他睡觉,他想尽了办法,才能让陆无祟收敛一些。   比如,在陆无祟的手伸出来时,他就往旁边挪。   假装很生气道:“热。”   陆无祟:……开着空调呢吧?   但是他知道江淮这段时间心情不太好,没再招惹他。   这一招也有不管用的时候。   一次两次还行,长久这么下去,陆无祟就会失眠,失眠了也会暴躁。   有几次他非要贴着江淮时。   江淮就会祭出大招。   ——抱猫上床。   现在陆无祟上班,精力有限,猫都是交给管家之类的照顾,喂的大了一圈。   它已经洗过澡,也驱过虫了,但要陆无祟一时之间接受它上床,简直不要太困难。   陆无祟很快就会投降,“你把它给弄下去,我不碰你。”   江淮这才作罢。   不过,他自认为瞒的天衣无缝。   但实际上,陆无祟也早就发现了不对。   他的一双眼睛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说实话,江淮的演技在他面前还不够看。   这些天江淮的反常,他也都看在眼里。   要不是江淮没吐肚子也没大,他都怀疑江淮还是怀孕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现在都过去三个月了,如果真的有的话,肚子应该大起来了吧?   陆无祟也不太确定。   他问了问医生,医生的回答是已经能从外表上看出来了。   末了,医生还附言:[之前检查不是都没事了吗?您放心吧,不会的。]   陆无祟这次没再管他。   他放下手机,确认江淮已经睡着,皱着眉把江淮的衣服掀了起来。   就着月光。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真的感觉江淮的肚子大了。   陆无祟的心瞬间沉了下来。   他的目光放在江淮睡得香甜的脸上,呼吸都有些急促,调整了半天,才帮江淮重新盖上被子。   这次的动作特别轻柔,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坏了他。   他拿起手机打字:[明天我要把江淮带去医院再做一次检查,还有,闭上你那张嘴,如果你还想要工作的话。]   医生:……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   “我不要,”江淮在第二天,听见陆无祟要带他医院时,表现出来了十二分的抗拒,“我不想去,我不想去医院。”   陆无祟颇为头疼。   为了劝江淮,差不多快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可是江淮一直很执拗,不肯去医院。   如果不是怕伤到他,陆无祟甚至想直接把他给抱起来弄到车上,先强行掳去医院再说。   但万一江淮真的有了,这就是很危险的行为。   陆无祟放柔声音:“恬恬乖,等你去完这次医院,想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玩偶也给你打包一个系列的,行不行?”   江淮边摇头,边躲开陆无祟朝他张开的双臂。   陆无祟心中焦急,又怕吓到他,强行按捺下来,想了想,使出杀手锏。   “你这次去了医院,我以后让你自己睡一张床,行不行?”   以前江淮很不喜欢和他同床。   他也花费了很多时间,才让江淮习惯。   但为了江淮……   陆无祟又道:“你还有别的想做的事情吗?什么都可以。”   江淮的眼眶有点红。   要是去了医院,他就露馅了。   在陆无祟的注视中,江淮小声道:“什么都可以?那离婚呢?”   陆无祟的脸黑了下来。   见他沉默不语,江淮知道这件事不太可能,他的手摸到口袋里放了多日的纸,道:“好吧,我去医院,不过我要上楼拿点东西,你不许跟着。”   陆无祟松了口气,缓声道:“当然可以,去拿吧。”   陆家楼层高,除了管家之后,还有不少的保姆看着,他不担心江淮会跑。   果不其然,上去没多长时间,江淮就下来了,跟着陆无祟乖乖上了车。   路上,江淮一直低头,在和什么人发消息。   陆无祟眉头微皱,状似不经意道:“车上玩手机容易晕。”   江淮欲盖弥彰,连忙把手机收了起来。   陆无祟敛眸。   没关系,检查很快就会结束了,确认怀孕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焦躁地搓了搓指腹,内心其实并不平静。   *   江淮到了医院之后,基本上是一个逃无可逃的状态。   他也没多反抗,似乎在看见医院的时候,情绪就平静了下来。   做了血常规和各种检查后,就到了战线非常长的尿常规。   江淮拿着盛着温水的杯子,一直在酝酿,时不时站起来走一走,陆无祟就陪在他的身边,情绪也是非常紧绷。   终于,江淮道:“我去下厕所。”   陆无祟连忙跟着,却被江淮气鼓鼓的说:“我都说了不想来医院,你还非要让我来,现在连这个你都要跟着啊。”   陆无祟顿住。   正在这时,他听见医生说:“陆先生,我们主任找您。”   等陆无祟转过头时,就看见江淮已经气冲冲走了。   好在他身边还有两个助手,他沉声道:“你们看着江淮点,我很快过来。”   两个助手连忙跟了上去。   *   “就现在做的这些检查来看……”医生眉头紧锁,好几次擦额间的冷汗,明显也是有些怀疑人生,“B超不用做就已经可以确诊了。”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陆无祟的心脏还是一缩,冷着脸道:“我没太听明白,什么意思?”   医生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知道陆无祟不是没听明白,而是听得太明白了,不敢相信。   “陆先生,其实哪怕是怀孕,也不一定代表小江少爷一定没有个好结果……”医生的声音在陆无祟冰冷的眼神中,渐渐低了下来。   陆无祟冷冰冰道:“但是你这个失误,已经让我严重怀疑你的能力了。”   医生也清楚,他犯的这个错误实在是太大了。   他也急得要命,努力解释道:“男人和女人的身体构造不同,哪怕是小江少爷的体内有子宫,但是他没有产道,身体运作的机制也是不一样的。”   陆无祟拿着检查单,没说话。   这意思是让医生继续往下说。   医生继续道:“头两个月小江少爷身体的各项指标和正常人一样,B超也未见异常……这可能和他子宫藏的太深、又比正常女人小,也没有产道有关,但是这次胎儿发育更大,找起来应该更加容易,B超也还是要做的,这能确认小江少爷和胎儿的健康,我也会尽快召开院内的会议,给小江少爷一套最合适的解决方案。”   陆无祟还是没说话。   在工作上,他可以容许一个员工犯一两次错,可是这和工作不同,这关乎着江淮的性命。   犯一次错,就够他忌惮的了。   医生快绝望了。   “或者、或者,您已经不相信我了,”医生道,“我当年在国外留学,那边有个特别厉害的师哥,这么多年也在妇科声名远扬,他研究的就是双性异变,接手过那么几例双性人产子,虽然小江少爷体外不符合双性人特征,但……”   陆无祟终于动了,他把检查报告放到一边,沉声道:“谁?怎么才能联系上他?”   “我就能联系,”医生道,“我们关系还不错,只要您想,我可以联系上。”   “就是……我一直没向您推荐他的原因,是他不回国内做手术,如果想找他,可能要去国外。”   陆无祟站了起来。   他掩去刚刚的焦虑,语气已经恢复如常,“尽快联系,你的头我暂时就不要了。”   医生犹如劫后余生。   他看着陆无祟打开门出去,背后衣服已经湿透。   *   陆无祟刚打开门,就看见刚刚的两个助手急匆匆跑了过来。   他们身边没有江淮。   陆无祟甚至来不及产生情绪,就听见那两个助手焦急而犹豫道:“陆、陆总,小江少爷不见了。” 第65章   朱小艾在看见江淮时, 差点没认出来他。   他浑身上下都裹得十分严实,从远处甚至都看不清他的眼睛。   在江淮坐上他的车后,朱小艾一言难尽地盯着他。   “嗯……”朱小艾想了想,停顿了下道, “你确定这样出去不会更显眼?”   大夏天的, 稍微戴个鸭舌帽和口罩也就罢了, 再过分一点弄个墨镜。   江淮不仅这些全都有, 身上的衣服好像也很多, 显得他身形臃肿了不少。   他摇了摇头:“你不懂,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朱小艾:“……好吧。”   他在一瞬间, 产生了一种“这么陪着江淮胡闹是不是不太好”的念头。   但看着江淮认真地瞧着车窗外,他的这个念头又消了下去。   他能开心的日子……也就这段时间了。   顺利到达机场后,朱小艾拜托他的朋友把他车开走,他和江淮一起坐上了飞机。   等上了飞机后, 江淮的情绪就平和了下来。   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他恹恹地坐在座位上, 光这一路上的提心吊胆, 就消耗了他不少的体力。   这段时间, 他能感觉到自己一天比一天没力气, 总是特别疲乏, 有时甚至能困到连眼睛都睁不开。   朱小艾看着他上飞机就睡, 小声问:“你今天吃饭了吗?过会儿等空姐过来我给你买点?”   江淮勉强睁开眼, 摇了摇头。   朱小艾看着他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以前江淮虽然称不上活泼,但也没有像这样消沉过。   而且江淮脸颊上的婴儿肥也瘦没了。   他听江淮说过, 这段时间吐的太厉害吃不下饭, 估计就是因为这个才瘦的。   朱小艾悲痛地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 医院已经被陆无祟给翻了个底朝天。   他阴着脸,有些抑制不住的怒火,犹如雷霆压在助理的身上。   “这么大一个人,”陆无祟目光阴翳,“这么大一个人,你们都能让他在眼皮底下跑了?”   “陆总,小江少爷……小江少爷不让我们跟进去啊……”助理苦着脸。   陆无祟今天已经被挑战了太多次底线。   别说是耐心,他能忍住不发火,都是从江淮身上锻炼出来的。   但江淮可以包容,别人就没那个必要了。   陆无祟怒声道:“你们两个被开除了。”   这俩助手在发现江淮不见了时,就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他们在对视一眼后,垂头丧气地要做。   “你们干什么去?劳动法规定,开除也要再工作一个月,”陆无祟压下怒火,“不工作了?”   那两人:“……”   陆无祟没工夫在其他事情上耗,他先是让这两个助手去医院的监控室调监控,从小范围开始查找。   很快,他们就发现,江淮在医院的后门上了辆陌生的车。   记下车牌号后,陆无祟给一些熟悉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又动用了一些关系,查到了车牌号的主人。   ——李明。   陆无祟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把江淮的交际情况给掌握了。   他记得江淮身边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这号人。   等他再往深了查时,又发现,世上叫李明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有孩子有大人,有学生有工作的人。   能和江淮牵扯上关系的“李明”,根本查无此人。   陆无祟在查到这里时,脸上乌云密布,牙都快咬碎了。   看这个样子。   江淮早就在计划离开了!   难怪在早上的时候,他问江淮有什么想要的,江淮什么都没要,就提了一句离婚。   他不愿意和江淮离婚,江淮就采取这种方式来离开他是吗?   一想到平时迷迷糊糊的一个人,为了离开他,废了这么多的心思,陆无祟就有一种挨了几拳的疼痛和狼狈。   等他找到江淮,一定要——   不对。   江淮现在的身体,可以说是教训都没法教训了。   陆无祟一想到医生递给他的检查报告,他的脑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他除了在江淮身上感觉到了伤心之外。   剩下的,还有对江淮身体的担忧。   这种担忧令他的心仿佛浸在了油锅中,反复被煎炸。   这都已经不是担忧的事情了。   而是惊惧。   可陆无祟不知道的是,这还只是开始而已。   在他去过好几个地方的监控室后,线索在某一繁华地段的交叉路口断掉了。   监控室里的工作人员道:“啊,这个路段的监控就是这样,时灵时不灵的,因为它一直没彻底坏掉,所以一直没换新的……”   “这三条岔路口,分别去哪里的?”陆无祟打断他。   工作人员道:“你要问这个,那范围可就广了,这个岔路口之后还有好几个岔路口的,大概能通往十几个地方。”   陆无祟干脆道:“那就把这十几个都列出来。”   这对于工作人员来说,算是增加了不少的工作量。   他有些犹豫。   陆无祟侧过头,他身后的两个助手就上前,给他说了一两句话。   这人眼睛一亮,随后点头:“行吧,我给你们说,你们记。”   在工作人员和助理一起记东西时。   陆无祟站在旁边,盯着屏幕上,载着江淮的车的背影。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平时他不接陌生号码,但现在情况不同,他怕错过江淮任何的消息。   接通之后,电话那旁传来了道温润的声音:“你好,是江淮的丈夫吗?”   陆无祟的眼睛眯了眯。   他的记忆力强于常人,对于觊觎江淮的人,他记得就更加清楚了。   陆无祟一顿,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听不出来焦急,“你是江淮的老师?”   “您还记得我啊,”谢意明在电话那边也笑了,“是的,我知道您应该很忙,不过江淮的电话打不通,他朋友的电话也打不通,只能过来找您了,如果江淮在您身边的话,您方面把电话给他吗?”   陆无祟说瞎话不眨眼,“我在公司,他在家。你有什么话,直接告诉我,我晚上回家传达给他吧。”   话里话外,透露出来他和江淮才是一家人的意思。   谢意明倒是不怎么在意,微微一笑:“这样吗?倒也可以,不耽误的,您应该知道江淮前段时间申请了交换生的名额吧?我看他没有在国外生活的经验,给他找了几个师哥师姐,想引荐给他聊一聊。”   陆无祟:“……”   听着那边沉默,谢意明终于露出了打这个电话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   他声音依旧温和:“您不会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陆无祟冷笑一声:“我是他的丈夫,这种事情,肯定是和我商量之后他才敢做的,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妈的,他就是不知道!   谢意明那边也没了声音,陆无祟当机立断,沉声道:“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江淮这边有我这个丈夫,也能给他介绍更好的老师,就不劳烦老师你了。”   他故意在“丈夫”和“老师”这两个词上,加重了语气。   在打电话时,他语气沉稳,除了有点呛人,几乎听不出来他情绪起伏有多么厉害。   然而,等电话一挂断。   陆无祟直接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望着他浑身的低气压,工作人员怒都不敢怒,悄悄噤声,又看了看可怜的垃圾桶。   “陆、陆总,”助理战战兢兢,“结果都出来了。”   陆无祟上前,看了看上面的路线示意。   他的目光定在了“火车站”和“飞机场”两个地点。   “就先找这两个地方,”陆无祟道,“如果找不到江淮的信息,再去查一个叫‘朱小艾’的人,查查他最近都做了什么,有没有□□。”   *   江淮皱着眉,看着面前的食物几欲作呕。   原本没什么事情的,在飞机上他也好好的吃了飞机餐,可是等一下飞机,就不行了。   朱小艾担忧地给他抚背。   江淮这个样子,要是让陆总看见……估计要心疼死了吧。   “我给我们租的房子刚好在一个小吃街旁边,”朱小艾道,“要是你根本没法闻食物味道的话,我退掉重新订?”   江淮摇摇头,重新振作了起来。   他把汉堡中带着腥味的鸡腿给夹到一边,把汉堡里的面包塞进嘴里,坚决道:“我就是死,也要吃完很多东西后再死。”   朱小艾:“……”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   江淮在吃完东西后,就恢复了不少的力气。   等晚上到了出租屋时,他的精神明显恢复了过来。   在以前他和朱小艾关系刚好起来,却没办法把朱小艾带去他家里玩的时候,他就想过——   以后等他有钱了,能搬出江家,就和朱小艾买一套房子,和朱小艾一起住。   当然,他的这个想法,遭到了朱小艾的拒绝。   朱小艾那时候也还小,更没有觉醒性取向。   他对着江淮道:“嘁!以后谁要和你住一起啊,人家都是和老婆住在一起的。”   江淮懵懵懂懂,知道了大家未来都想找一个伴侣一起住。   可惜的是,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喜欢的异性。   同性也没有。   在感情迟钝到令人发指的情况下,还有感受过寄人篱下的滋味后,江淮渐渐觉得,自己一个人住也不错。   直到他习惯和陆无祟住在一起。   ……估计以后是没有机会了吧。   不过现在也不错,好歹是圆了很早以前的一个梦,而且朱小艾不会过多的干涉他,他和独居差不多。   算是直接实现了两个梦想。   第一晚,和房东沟通好后,两人拎包入住。   平心而论,朱小艾找的这个房子,完全是中等偏上的水平,装修风格时尚,家具家电齐全,和酒店差不了多少。   但江淮竟然在床上失眠了。   他几乎都记不清,他上一次单独睡在一张床上时,是在多久之前了,每天他的床边都有两样东西。   一样是陆无祟送给他的超级大的娃娃。   还有就是陆无祟。   不对,陆无祟才没那么重要呢。   他睡不着,肯定是因为身边没娃娃陪着。   江淮默默的想。   *   天都蒙蒙亮时,陆无祟和几个助手还没睡觉。   其实他已经找了侦探,且还有几个助手盯着,金钱到位,他自然能歇着。   但他不仅没有歇着,在几个助手都快熬不动时,他也依旧很精神。   三条岔路口,延伸出来了三十八条路线,十几个公共场合,宾馆和酒店若干。   如果江淮离开了这个城市,反倒好找一点。   毕竟宾馆和酒店实在是太多,真查起来,没个两天时间查不出来。   但在火车站和飞机场,都没有找到江淮和朱小艾的名字。   朱小艾究竟办过什么假证,也还没查出来。   这个属于灰色地带,交易人都比较小心,又鱼龙混杂,普通人找起来更麻烦。   好在陆无祟不是普通人。   “陆总,打听到了给朱小艾做这个生意的老板,”其中一个助理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加了点钱撬出来的,说是买了两个□□,一个叫王雪,一个叫王旭。”   陆无祟:“……”现在造假证的都这么不走心吗?   “我今天查的航班里,有这两个人的名字,”另一个助理道,“今天中午十一点的飞机,目的地是Y市,下午五点抵达的。”   陆无祟不动声色,掌心却握紧了。   他看着助理疲惫的脸,道:“今天辛苦你们了,月底的奖金给你们翻倍。”   助理们精神一震。   甚至想对着陆无祟说上几句“不辛苦不辛苦”。   陆无祟不是那种抠抠搜搜的老板,相反,当他的下属,待遇相当的丰厚。   丰厚到哪怕是为了他工作到凌晨,他不加奖金,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如果不是要忍受陆无祟那迫人的气场。   这简直就是个完美的老板。   “最后一件事,”陆无祟道,“现在就去帮我订去Y市的航班,越早就好。”   助理们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陆总这是——直接打算不睡了啊!   *   第二天起床,江淮浑身都在痛。   房东的床实在是太软,软到离谱,他睡习惯了陆家那张软硬适中的大床,再来睡这种软床,感觉骨架都要散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腰腹间比起昨天更沉了。   他腰活动也不怎么灵活。   打开门之后,正好撞上朱小艾拎着买的早餐回来。   朱小艾道:“早啊,我记得你喜欢吃灌汤包,今天起床正好听见外边有摊子在喊,过来尝尝?”   江淮昨天吐的比吃的都多。   可能是身体真的撑不住了,哪怕是在他不舒服的情况下,他也涌现出来了股强烈的饿意。   这顿饭,他一口气吃了一屉的灌汤包。   更加令他高兴的是,接下来的一天时间,他都没怎么吐过,胃口也不错。   天边不知不觉,也暗了下来。   江淮站在窗边时,神奇的发现,在陆家他面对的是风景优美的花园,但是人烟稀少,没什么人情味。   这个地方,小吃街里烟火气十足,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人们的脸,说不出的温馨。   江淮临街而战,头一次看见好看的场景,生出来的不是画画的欲.望。   而是走进去,在里面吃几碗饭,多喝几碗汤。   这样的景色,他见这几天,可能再也见不到了。   几分钟后,他和朱小艾站在了一家卖肉串的摊前。   江淮闻着香喷喷的肉串,鼻翼微动。   还好,没有要吐的感觉。   朱小艾和他一起走着,看着他像小猫似的,先嗅了嗅肉串,然后才伸出舌头,咬了一小口。   没吐。   朱小艾也莫名的激动,问道:“多吃点,这里有很多好吃的,你想吃什么尽管说。”   同时,他心中又免不了忧心。   ——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他其实也没见过病入膏肓的病人,但直觉又觉得有点不对劲。   江淮吐起来时,脸色苍白是苍白。   可他不吐的时候,尤其是今天,能感觉到他的皮肤红润有光泽。   朱小艾观察着江淮,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江淮小口小口吃,不知不觉就吃下去了半串。   他幸福地眯起眼。   就在他被朱小艾带着,准备去别的摊子瞧瞧时,江淮老觉得背脊发凉,好像被什么给盯上了。   他不经意间转动视线,余光里,好像看见了个熟悉的身影。   然后他浑身都僵住了。   那个站在不远处的,那个正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的——是陆无祟吗?!   怎么感觉气势汹汹的?!   与此同时,陆无祟磨了磨牙。   两人越过人群,隔空对视一眼,江淮拿着鸡肉串不知所措。   刹那间,也不知道是什么给他的力量——很有可能是求生欲。   他转身就跑!   陆无祟万万没想到,他只是这么远的距离看一眼江淮,结果江淮见到他就跑!   在看见他跑后,陆无祟瞪大了双眼,脸上浮现出几分的恐惧,高声道:“江淮!别跑!”   江淮充耳不闻。   陆无祟几步上前,还差点撞上几个人。   他以极快的速度追上去,猛地从江淮背后抱住了他。   “你跑什么?”他的声音又惊又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万一出点事情怎么办?你有什么好跑的?!”   江淮双手握住鸡肉串,胸膛剧烈起伏。   他哆哆嗦嗦,“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跑……”   陆无祟:“……”   他一瞬间手指蠢蠢欲动,很想给江淮一个爆栗。   他把江淮的身体转过来,着急道:“让我看看你。”   在看见江淮没事后,他松了口气。   心一放下,脸就沉了下来。   他可还没忘,江淮背着他跑路,背着他往学校申请交换生名额的事情。   这个人是想离开他的。   陆无祟脸上的苦意转瞬即逝,扯起唇角,勉强道:“是我瞎操心了,你明明好得很。”   江淮:“……”   他在软床上睡了一夜现在还骨头疼,陆无祟是怎么看出来他好得很的?   陆无祟继续道:“怎么样?在外边生活是不是很舒服?”   “哦,我忘了,”陆无祟阴阳怪气,“都这么拼命想逃开了,肯定还是外边的空气更自由更香甜。”   江淮:“……”   这态度好像有点不太对啊?   他不是,给陆无祟留了一封信的吗?就在床头柜上。   他哪里知道,陆无祟在医院发现他丢了之后,为了找他,根本没回陆家。   江淮小声道:“我不是给你留了信——”   话音未落,他就僵住了。   “信?什么信?”陆无祟皱眉。   江淮满色苍白下去,像是抓住了救生浮木一样拽住陆无祟的胳膊,语调破碎:“等、等等,离我远……”   话音未落。   他就在陆无祟的面前,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有点食欲。   ——全完了。   而陆无祟的焦急几乎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上下看着江淮,“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   等等。   也不能说忽然,江淮现在可是,可是怀着孕呢。   陆无祟对孕妇再无知,也知道孕吐这种东西。   他的心在瞬间被心疼给填满。   就在他想抱住江淮道歉时。   朱小艾此时终于赶上了他们俩。   他也很着急,生怕陆无祟难为江淮,直接道:“不是忽然,江淮这是生病了!”   陆无祟一顿:“……什么?”   “是一种癌症的晚期,”朱小艾沉痛道,“不然他也不会一声不吭的就出来,你不要为难他!”   陆无祟:……什么??   怎么说呢。   他不理解。   江淮自己笨也就算了,他看这个朱小艾还挺机灵,怎么也被江淮带跑偏了?   癌症?有大着肚子还孕吐的癌症吗?   陆无祟这么想的时候,丝毫没有想起来。   当时他在听说江淮能生孩子时,那种怀疑和拒绝相信的态度。   良久之后,陆无祟才深吸一口气,忍耐道:“你们怎么确定是癌症的?去过医院了?有检查报告吗?”   朱小艾也被问懵了。   其实他是问过的,可是他知道江淮很少撒谎,加上这种事情也没有撒谎的必要,直接选择了相信江淮。   陆无祟视线重新回到了江淮身上,停顿片刻后,从口袋里抽出纸巾给江淮擦嘴。尽管他的神情很暴躁,但力道轻柔到根本没敢用力。   现在压力来到了江淮这边。   江淮望着他凶巴巴的神情,支支吾吾:“我、我就是知道啊。”   陆无祟怕自己被气死,又开始深呼吸。   他冷笑:“发现有不好的症状之后,不问医生自己诊断是吧?是通过自己诊断知道的吗?”   江淮:“……”   从这个语气中听出来了一些些阴阳怪气。   江淮原本就不怎么擅长撒谎,在自己已经露馅,且高强度的逼问之下——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小声道:“我要是说,我有前世的记忆,你们信不信?”   陆无祟:“……”   朱小艾:“……” 第66章   片刻后, 江淮是被陆无祟给抱回去的。   他觉得有些别扭,不肯让陆无祟抱,两人从刚刚你追我赶,就已经惹得群众不住往他们的方向看。   现在再被陆无祟给抱起来, 这也太丢人了。   江淮小声道:“我腹部有腹水, 你不能这么抱我。”   陆无祟下巴紧绷, “我今天不想再听见你说一句话, 你最好是闭嘴。”   江淮:“……”   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朱小艾, 朱小艾的脸色却比陆无祟还要难看。   与他对视上时,眼中像是有刀子。   江淮缩回头去, 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他就知道不该说,现在好了,连朱小艾都不相信他了。   眼见江淮老实下来,陆无祟的视线柔和了不少。   他甚至都没有问江淮和朱小艾住在哪里, 就直接找到了他们住着的地方,掩饰都懒得掩饰。   朱小艾这次有眼力见多了, 连忙上前给两人开门。   等陆无祟抱着江淮进去后, 他就眼观鼻鼻观心倚在门口, 绝不再上去做怨种。   下次他再相信江淮的鬼话, 他就是傻逼。   好在陆无祟也没牵连他, 主要是找江淮“算账”。   陆无祟把江淮放在一张桌子上, 让江淮坐着也能和他的视线持平。   原本他想冷静冷静, 但是在看见江淮忐忑不安地神情后,心又软了下来。   陆无祟道:“你什么时候开始有前世记忆的?”   江淮闭着嘴,没敢吭声。   陆无祟无奈道:“现在可以说话了。”   江淮看了看他, 在确认现在的陆无祟不在“狂暴状态”后, 试探性道:“其实, 我不是拥有前世的记忆,是重生。”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   他听说过一孕傻三年的。   怎么还能有一孕疯三年的?   “我过段时间给你约一个心理医生……”   “和医生,和医生没关系,”江淮焦急道,“我记得上辈子发生过的所有事情,我上辈子就是因为癌症死的,我是重生回来的。”   陆无祟皱了皱眉。   说实在话,他知道江淮肯定没疯,而且他平时说话做事也在正常人的范畴,医院都没给江淮下痴傻或者跟痴傻有关疾病的诊断。   不然江淮也不能和他结婚了。   但有没有心理问题,这个就不知道了。   有过不相信江淮怀孕的前车之鉴,陆无祟谨慎开口:“那你生病去世之后,是重生到了哪一年?换个说法,你从哪一年开始有前世的记忆的?”   江淮认真想了想,“去年冬天,当时距离我去世还有两年的时间。”   陆无祟很严谨,“既然你提前了两年重生,那接下来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你应该也都知道吧?”   江淮点了点头。   陆无祟道:“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能说出来,之后还会发生,我就相信你。”   江淮:“……”   他不知道啊!他改变了联姻的对象啊。   眼见陆无祟的表情从询问变成怀疑,江淮绞尽脑汁,终于想起来什么。   “齐、齐齐公主!”江淮眼睛一亮,“今年齐齐公主会有夏季特约版,是波浪卷头发搭配泳衣,这几天应该会官宣,九月份开始售卖。”   陆无祟:“……”   这次,一旁的朱小艾也一同沉默了下来。   他错怪江淮了。   江淮不愧是江淮。   *   夜已经深了,现在回去肯定不现实。   陆无祟可以不休息,但江淮……和他肚子里的孩子都需要休息。   孩子。   晚上和江淮再次躺在同一张床上,终于安静下来时,陆无祟的脑海中就被“江淮怀孕”这件事给占据了。   人是找回来了,一切都安然无恙。   但江淮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始终都是一个隐患。   告诉是肯定要告诉江淮的。   只是江淮刚折腾完这么一趟,陆无祟被他折腾的都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件事了。   思及此,陆无祟抱紧了江淮。   他看着江淮好像是睡着了,悄无声息地把手伸向了他的肚子。   他记得之前有一次,他对着江淮的肚子又揉又掐……   想想都觉得冷汗直流,一阵后怕。   江淮忽然睁开眼,小声道:“你看,我都有腹水了,你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陆无祟:“……你有没有想过,你提前重生了两年,这才一年不到,你不太可能会生病呢?”   江淮一噎。   他完全没有思考这件事。   只不过因为他前世得过病,这一次稍微有点症状,他就先入为主了。   江淮疑惑:“那,那我身上这是怎么了?”   陆无祟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   他从来没有哪一件事,能向这件事一样后悔。   他疑心陆如梅找来的医生是个骗子,又疑心江家人拿江淮谋取利益,这才告诉江淮男人不能生孩子。   直到现在,他偶尔也还是会产生一些不真实感。   男人生孩子,现实里多么荒谬的一件事,可是现在真的发生了。   不等陆无祟回答,江淮自顾自道:“总不能是长胖了吧?”   可是他还吐呢,这段时间吃了多少,差不多全给吐了出来。   陆无祟温热的掌心盖在江淮的肚子上。   他轻声道:“今天乖乖睡觉,明天跟着我去趟医院,做完检查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听见他这么说,江淮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支支吾吾,明显不情愿,“还要去医院啊?”   陆无祟不容置喙,“必须去。”   “好吧,”逮都被逮到了,江淮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如果我生病了,你不能瞒着我。”   陆无祟认真道:“不瞒着你。”   只是可能需要江淮做一些心理准备——手术的准备。   医生和他说过,江淮要做人流手术,和女人还不一样,他没有产道,只能剖腹,剖腹之后,会一块把他的子宫给切下来,通过减少手术次数,减少对江淮身体的伤害。   江淮听见他的承诺,放心下来。   陆无祟的话就是有这样的力量,能够令人相信和信服。   “恬恬,”陆无祟停顿片刻后,忽然问他,“如果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小宝宝,会……会高兴吗?”   “有自己的小宝宝?”江淮歪了歪头,“可是我不能生啊,怎么会有自己的小宝宝呢?”   而且他现在和陆无祟是伴侣关系。   他肯定不能再找其他的女生当伴侣了,这样陆无祟和女生都会伤心。   陆无祟一顿,“假如能有呢?”   江淮想了想,目光逐渐变亮起来。   “我可以给我的小宝宝买新衣服吗?”   陆无祟道:“当然可以。”   “那我要给他买新衣服,把他打扮的漂漂亮亮,”江淮咬着指尖,想了半天,“如果有一天他长大了,我是不是能给他编辫子?还能像齐齐公主那样给他烫大波浪卷?”   陆无祟:“……应该也可以吧?”   所以完全默认孩子性别为女是吗?   “他应该愿意让我盯着看吧?”江淮想了想,“老师说我人体画的很糟糕,如果有个漂亮的宝宝愿意让我画的话,我可以重新练习人体的。”   陆无祟道:“那万一,是个小男生呢?”   江淮一愣,干脆利索道:“我不要。”   陆无祟:“孩子性别也不是你能决定的……”   “我不是只是想想吗?”江淮惊讶,又嘟囔道,“我当然是要想我喜欢的啦。”   陆无祟:……确实有道理。   他看着江淮纯净的眼眸,心好像在被什么给挤压着,有种闷痛。   陆无祟道:“江淮,对不起。”   *   陆无祟在江淮和朱小艾租的房子里睡了一晚,第二天就去找了房东退房,还替他们两个支付了违约金。   三人一同坐上了回程的飞机。   “所以你说他奇不奇怪?”江淮凑到朱小艾的耳边,小声的吐槽,“明明是我不听话,为什么他要给我道歉呢?”   朱小艾皮笑肉不笑道:“好神奇,你居然知道你自己不听话。”   两人认识那么多年,江淮知道他还没消气。   他不太好意思道:“对不起嘛,都是我的错。”   “不,其实是我的错,”朱小艾也很诚恳,“明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迷糊蛋,我竟然没求证就信了你。”   江淮:“……”   看来也没特别生气。   不然朱小艾这会儿就不是说他迷糊蛋,而是踩着他的雷区骂他笨蛋了。   朱小艾道:“陆总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喜欢你,自然也就包容你,舍不得对你发脾气,要是换成我……”   江淮好奇:“换成你怎么样?”   “换成我啊,”朱小艾冷笑,“在发现你跑的那一刻,我找都不会找。”   江淮闻言,心里也产生了点对陆无祟的愧疚。   昨晚他也看见了陆无祟眼皮的疲惫。   而且昨天是第一次,他在起夜时,陆无祟醒都没醒,换成以前,在他起身的瞬间,陆无祟就会问他要去干什么了。   估计他要是再跑一次,陆无祟都发现不了。   “这世上能这么喜欢你的人,能有多少呢?”朱小艾的目光也柔和了下来,点了点江淮的额头,“多感受感受吧,陆总这人能处。”   江淮捂住了额头。   *   下飞机之后,朱小艾就没再跟着他们,据说他的车在被人开走之后就没了消息,他得赶紧去找。   望着朱小艾远去的背影。   江淮的肩膀被陆无祟给搂住,陆无祟又给他披了件衣服。   他好像格外紧张江淮,从早晨起床,就一直在给江淮塞各种各样的衣服。   恨不能把他裹得密不透风再出门。   “机场风大,先进车里。”陆无祟道。   江淮:……哪里有风?是刚刚勉强吹动他发丝的那一丢丢风吗?   坐进车里之后,江淮总算是凉快了点。   然而,陆无祟皱着眉对司机道:“空调温度太低,再调高一点。”   司机:嗯……   平常不都这个温度吗?   到底是打工人,干什么都得听老板的,司机默不作声把空调调高了。   陆无祟道:“还是低。”   这都二十七度了!   司机又调高了一度。   陆无祟道:“还是低,弄到三十度吧。”   司机:“……”   江淮:“……”   要不干脆别开了吧。   尽管很想把这句话给说出口,但是直觉告诉江淮,如果他真的这么说了,陆无祟还真有可能这么做。   在终于把空调调到几乎感觉不到后,陆无祟可算是满意了。   江淮小声道:“这好像不是回家的路?”   “是去医院的路。”陆无祟一顿。   他想起接下来的检查,还有即将要告诉江淮的事情,也是一阵的紧张。   陆无祟道:“乖恬恬,过一会儿不管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能激动,好不好?”   江淮连癌症都能坦然接受。   既然不是癌症的话,也没什么能打倒他的。   江淮自信点头。   他道:“我肯定惊讶都不带惊讶的。”   陆无祟:“……”希望你说到做到。   *   肚皮上再次被涂上耦合剂,江淮几乎都快习惯了这种触感,十分淡定。   旁边的医生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了。   换了个看起来水平更高的。   “不要紧张,很快就能结束……嗯,找到了,”医生推了推眼镜,“确实是三个月了,发育的蛮好的,过一会儿我把单子给你们打出来,回家可以慢慢看……你们想知道性别吗?”   陆无祟:……他哪有这个心情。   这个医生和陆家接触的不多。   交接的时间匆促,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位身份不普通,交接的也全是江淮身体的情况。   其他的,比如江淮其实不知道他自己怀孕。   还有这个孩子需要打掉。   估计上一个医生都没来得及跟他提个醒,他都不知道。   江淮则听得一脸茫然。   陆无祟上前,连忙给他擦了肚子,然后用衣服小心翼翼地盖上。   他对着江淮柔声道:“你等我一会儿,医生,我们出去说。”   这医生一头雾水地跟着他出去了。   江淮同样一头雾水地躺着。   刚刚的话,他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明明都是中文,每个字他也都会写都会读,可是组合在一起后,就成了谜语。   什么叫三个月了,发育良好?   知道什么性别?他的性别不是男的吗?难道还能变成女的?   陆无祟有的东西,他也都有。   三个月了……   *   “之前一直是你们主任在跟进这个案子,有些情况他可能没跟你交代清楚,”陆无祟道,“江淮的子宫发育不完善,手术取孩子的凶险也很大,这个孩子我们是打算流掉的。”   “流掉?”这个医生也很惊讶,“他都三个月了,你们怎么不早点来?这样凶险直接翻倍了。”   陆无祟道:“怪我,没有早发现。”   “是啊,应该早点发现再来的,”医生道:“流掉的话,风险确实能小一点,但也不是没有风险,未必比剖腹产好到哪里去。”   而且三个月的宝宝。   器官都已经发育出来雏形了,这个医生是个心软的,见状只想叹气。   陆无祟道:“哪个风险是最小的?”   “没有最小的风险,只要是动刀子,哪怕是一个小小的阑尾炎手术,也照样有风险,”医生道,“我知道您担心爱人,我们今天就会开会,讨论您爱人的这个例子,但在此之前,我还是建议您,和您的爱人商量商量,慎重做决定。”   一般医院里治病,通常都是以病人和家属的意愿为主。   之前江淮月份小时,流产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但现在他月份大了,流产和生下来竟然在天平上等重了。   *   陆无祟推门而入时,江淮已经穿好了衣服,对着面前的仪器凝视。   他的眼神非常专注,同时充满困惑。   像是在看着一道得不出来答案的高数题。   陆无祟手中拿着刚打印出来的B超单,由于刚从机器里拿出来,还有些热。   这些热意令这张单子有些烫手。   “恬恬。”陆无祟叫。   江淮连忙把视线放在他的身上,在看见他面容的一瞬间,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期盼道:“我们是不是可以走了?”   “对,但是……”陆无祟刚一点头。   江淮瞬间就像是一只获得了自由的兔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要往门外走。   陆无祟拽住他,“等等。”   江淮疑惑不解,眨着眼睛看他。   陆无祟艰涩道:“还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江淮也有很多的疑问,只不过是打算埋在心底回去一样一样问陆无祟。   陆无祟深吸了口气,把单子摊开在了两人的面前,沉声道:“你是不是有很多想问的?现在可以问,我绝对不会对你有所隐瞒。”   不知道怎么回事。   两人都没有生气,也没有人不高兴,江淮却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的僵硬。   陆无祟俊美的脸上很少出现凝重的表情。   他对着江淮时,一般都处在生气和未生气的边缘,江淮也见过他温柔的样子。   生活中也好,工作中也好。   他很少有这么凝重的时候。   江淮看陆无祟的样子,好像是不怎么想说?   本身他对他有所歉意,也不想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于是他抿了抿唇,轻松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的话,我们回家……”   “你还记得,我们三个月前发生过什么吗?”陆无祟开始循序渐进。   江淮听到他这么说,才开始很疑惑地皱了皱眉头。   直到陆无祟低头,轻轻在他的嘴唇上碰了一下,缓声道:“那一夜,我这么抱着你……”   江淮一僵。   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夜,那一夜他给自己挖了个坑,然后自己跳了下去。   等感觉到疼时,他想让陆无祟停下来。   可是陆无祟已经停不下来了,甚至还啃咬他,搞得他浑身上下都是可怕的痕迹。   江淮结结巴巴:“虽然我已经好、好了,但是我……”   他也不想和陆无祟再来一次了!   “和那种事情没有关系。”陆无祟道,他指着B超,“和这个有关。”   江淮知道,夫妻义务履行完后,会有小宝宝。   但他是个男人,男人是不能生孩子的啊。   见他迟迟反应不过来,陆无祟叹了口气。   “江淮,你怀孕了。”   江淮疑惑的表情顿时僵在了脸上。   “孩子……孩子已经三个月了,”陆无祟道,“这个B超还能看见他的小手小脚,医生刚刚说他器官发育的很健康。”   江淮感觉他重建没多久的世界观。   再一次,裂开了。   他颤声道:“这、这不可能!”   “你这段时间,不是恶心呕吐吗?”陆无祟耐心极高,“还有你的肚子,都已经鼓起来了,是因为小孩在你的肚子里长大了。”   江淮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的肚子。   怪不得……   怪不得他只是呕吐,身上并没有疼痛的感觉。   怪不得上一世他肚子大起来时那么迅速,而这一次都快过了一个月,他的肚子也还是那么大点。   因为里面根本不是腹水。   而是一个孩子。   孩子啊,他有了一个孩子。   江淮还是负隅顽抗,“我,我是个男人啊,男人不是不会生孩子吗?这还是,这还是你告诉我的……”   “我是这么说过,但这个是错误的,因为你比普通男性,多长了一个器官。”陆无祟道,“对不起。”   江淮的眼珠子都快不会转了。   他只知道盯着陆无祟看,大脑陷入了宕机的状态。   ……前不久在车上立下的豪言壮语。   终究是迅速回落了回来,打在了他的脸上。   不知道僵持了多长时间,江淮宕机的大脑才开始缓慢的思考。   原本他脑子就转的满,现在就好像是2G的内存超负荷运转4G的东西,不爆就是好的。   江淮道:“所以,我根本不是个男……”   陆无祟就是怕他会这么想。   他连忙抱住江淮,“不,你是个男性,你只是比正常的男性多异变出来一个器官,等手术完成之后,你和正常男性没有任何区别。”   江淮勉强被安抚了下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肚子,从来没觉得他的肚子这么神奇过。   这里面,竟然住了一个小人儿。   但紧接着,江淮又反应过来什么,小声问:“什么手术,不是生孩子吗?”   陆无祟一顿。   江淮已经被锻炼出来了敏锐的直觉。   他先抵住了陆无祟的胸膛,然后小口小口喘气,慢吞吞道:“等等,我缓缓。” 第67章   “我真的, 怀孕了?”江淮再三确认。   陆无祟点了点头,“对。”   江淮盯着自己的肚子,半晌后, 才试探性地伸出手, 摸了摸。   在今天中午之前, 他还把肚子里的孩子认成是腹水。   哪里知道,他这一肚子不是水。   而是一个小宝宝。   眼见他情绪缓和了不少,陆无祟道:“还愿意听接下来的事吗?”   江淮茫然地点了点头。   陆无祟一顿,才道:“做手术是因为, 你的身体不足以支撑你生孩子,如果想生的话, 就要开刀。”   江淮一脸呆滞。   他知道剖腹产这种东西, 虽然没亲眼见过, 但看女性怀孕的部位, 猜也能猜到要从哪里动刀。   没想到,他竟然成为了其中的一员。   “当然, 如果你不想生的话, 我们现在就能动手术把他拿掉,”陆无祟一顿,语气有些艰涩, “医生已经在开会了, 会给出我们一个最佳的解决方案, 现在不管是流掉孩子也好,生下来也好, 都有一定的风险。”   信息量好大。   江淮的大脑处理了好一会儿, 才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本来二月份就该检查出来的, 那时候把孩子流掉, 对你身体的伤害是最小的,”陆无祟道,“但是当时误诊,我以为没有事情了……对不起。”   怪不得,江淮恍然大悟。   怪不得陆无祟给他检查身体的次数越来越多,最过分的时候,一个星期能拖着他来医院两三趟。   他能在陆无祟的眼中看见清晰的痛意。   江淮觉得,从昨天到现在,陆无祟对着他道了好几次歉了。   陆无祟都有点……不像陆无祟了。   “可是,这件事又不是你的错啊,”江淮低下头,小声道,“也没有人想犯错。”   陆无祟安静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在坦白之前,他以为他迎来的,会是江淮的抗拒和指责。   可是到了现在,他才忽然明白过来,他喜欢的江淮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像江淮这样的小傻子呢?   倔强的时候像只驯服不了的猫。   柔软起来的时候,却比棉花糖还要松软,比云朵还要包容,比太阳还要温暖。   美好的令他愧疚。   陆无祟道:“再来抱抱。”   江淮闻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的委屈一下子泛了上来。   可能是知道了自己不是癌症,心里一直悬挂着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替自己委屈,替陆无祟委屈,更替肚子里的孩子委屈。   他缩进陆无祟的怀里。   陆无祟亲了亲他的额头,眼眶泛红,“你要不要这个孩子?”   江淮闷声反问:“你呢?你喜欢孩子吗?”   其实陆无祟对孩子没什么兴趣。   可如果是江淮和他的孩子。   陆无祟当然喜欢,喜欢的不能再喜欢了。   但是,他道:“我只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无条件遵从你的想法。”   江淮反问:“可是你之前还想替我做决定不要他。”   “那时候是让我选择要你的命还是他的命,”陆无祟道,“你说我为什么这么选?”   当然是因为他内心觉得,孩子没有江淮重要。   江淮又沉默下来。   他问:“都有危险是吗?”   陆无祟点了点头。   江淮又道:“三个月的孩子,能有多大呢?”   陆无祟道:“差不多拳头那么大,还很小呢。”   “哦,”江淮点了点头,“那和一只小猫差不多啦。”   他是喜欢小孩的,也憧憬过自己的孩子。   但生孩子本身就有风险,他是风险加倍。   “恬恬,不管你选什么,”陆无祟道,“天塌下来有我呢。”   江淮把头埋在他的胸膛中,擦了擦眼泪。   他闷声闷气道:“我觉得,我要是不要他的话,他可能会讨厌我。”   陆无祟摸了摸他的头,安抚道:“不会的,他不会讨厌你的,你想怎么选就怎么选。”   江淮好久都没有说话。   他脑海中想着刚刚看见的B超,其实他看不太明白,但是陆无祟说,孩子已经有手有脚了。   那这个孩子,能听见他说话吗?   江淮不太能确定。   他们没继续在这里待很长时间,等医生过来之后,又给江淮做了其他的检查。   其实就是正常的产检。   在确认没问题后,两人就回家了。   可能是陆无祟给了江淮选择上完全的自由,更给了他时间好好去想。   而且完全没有逼迫他去做某一个决定,从医院里出来后,就很少再主动提起这件事。   江淮的神经也放松了下来。   放松下来之后,他也终于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一些神奇的变化了。   原来他嗜睡,和肚子里宝宝长身体有关。   他有妊娠反应的时候,是不是宝宝在和他闹脾气呢?   听见他这么问,陆无祟道:“想什么呢,现在连胎动都没有,他怎么可能和他闹脾气。”   江淮好奇道:“什么是胎动啊?”   “就是小宝宝会在你肚子里动,把你的肚皮给顶起来。”   江淮想了想那个场面,还觉得有点恐怖。   他更加好奇了,“你知道的好多啊。”   “这些网上都能查……”陆无祟说了一半,止住了话头。   他不想给江淮太大的心理压力。   江淮应该完完全全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去做这个决定。   江淮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哦”了声后道:“那我也去查一查。”   陆无祟眼睁睁看着他拿出来手机,真的就埋头去查这些东西了。   凑近一看。   他查的是“怎么才能知道肚子里的小宝宝是不是在闹脾气”。   陆无祟:……   里面有人回答道:[这还不简单呐?以前我儿子还在我肚子里的时候,不生气的时候踹的可温柔了,一旦生气,能把我的五脏六腑都给踹挪位。]   江淮:……好像有点恐怖。   而且看她这么说,估计宝宝都快足月了,是江淮现在可望不可即的程度。   陆无祟没有打扰他,而是摸了摸他的头。   江淮脸有点红,小声道:“不要这么摸我嘛。”   陆无祟一顿,好像忽然发现了点不对。   江淮……脸红什么?   不就是摸了他一下吗?   要不是知道江淮不喜欢他,他还真会产生点误会,但因为已经知道这个事实,江淮的脸红才变得格外奇怪起来。   陆无祟默不作声,又多揉了几下。   江淮开始不乐意了。   他稍微挪动了下身体,从陆无祟的掌心把头给挪了出去。   然后假装不在意,继续看手机。   陆无祟:……嗯,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也没有强求,收回手之后,手机铃声正好响了起来。   接了个工作上的电话,陆无祟就上了楼。   白天二楼只要是他不在,或者江淮也不这里活动,那么这个地方就极其的冷清。   但再冷清,也没有江淮彻底不在这个家里时冷清。   找江淮的那一晚,他一直硬撑着没回来,一个是因为想快点找到江淮。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哪怕回来也睡不着,他更不想面对一个冷冷清清的家。   现在好了不少。   从卧室的床头柜里拿出来工作要用的文件后。   陆无祟的动作一顿。   他看着床头柜,忽然想起来在他找到江淮的那一天,江淮跟他说,给他留了一封信。   信呢?   管家和保姆是不可能收走的,只能是江淮自己拿走了。   尽管陆无祟很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不过根据他的猜测,应该就是交代了一下他为什么走,然后再说一说他得的病。   甚至为了不把重生的事情给供出来,可能还会在里面编一些瞎话,特别没有水平的那种。   毕竟,在江淮心乱成那样的前提下。   从医院回来之后,竟然还没忘了提前把信藏起来,里面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好可惜,要是被他给发现了,非得裱起来再放床头上。   *   过去了两天,医院里才传来消息,让江淮再去医院一趟。   得到消息时,是在晚上了。   其实以前这个时候,要是突然告诉陆无祟有事,他肯定不会舍弃工作,而是让这么晚才告诉他消息的人歇一歇,他不会去的。   可是涉及到江淮,他哪怕是在开会,也会临时请假,把江淮安顿好再说。   晚上,两人都有些失眠。   从江淮走的那次之后,两人睡觉的地方,就从次卧重新搬进了主卧。   不过,以前次卧不算大的一张床。   两人很多的时间里,都是睡在两边。   这次在主卧那么大的一张床上。   两人倒是挨得很近,江淮时常还要往陆无祟的怀里钻。   月色笼罩着他们。   江淮的肚子就贴着陆无祟,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陆无祟一直强忍着,一次都没有摸过。   哪怕是江淮故意把肚子亮给他,他也从来都没有摸过。   江淮不懂他的克制,却能看出来他的克制。   陆无祟搂着他时,他稍微凑近了点陆无祟的耳朵。   “陆无祟。”   陆无祟睁开眼,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他总觉得,江淮在出走一趟回来后,忽然变得主动了许多。   然而又怕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他也一直没敢多想。   江淮低声道:“明天就要看医生给的方案了,我有点紧张。”   陆无祟顿了一下。   他的视线放在江淮的肚子上,紧接着犹如触电般弹开。   他沉稳而有力道:“有我呢。”   “我当然相信你啦。”江淮道,“可是我有些害怕医生给的方案我不喜欢……”   陆无祟:……都这种时候了,还管喜不喜欢的。   不愧是江淮。   紧接着,他忽然感觉到了点不对。   他紧张中有点激动,克制道:“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了什么?”江淮有些疑惑,“我说,我怕我不喜欢……”   “不是这一句,上句。”   江淮迷迷糊糊:“我说,我当然相信……”   说还没说完。   他也意识到了不对。   在陆无祟略微灼热的眼神中,他缓缓闭上了嘴,耳根有点发红。   他当然是相信陆无祟的。   可是他怎么说出来啦?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了片刻。   陆无祟紧紧抱住他,深吸了口气。   江淮陷在他的怀中,忽然睁大了眼睛,小声道:“我好像感觉,我的肚子动了一下。”   陆无祟连忙松开了他。   两人的视线一同落在江淮的肚子上。   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后,陆无祟不确定道:“一般几周能有胎动?”   江淮也有些懵。   他想了想,道:“好像是十八周?”   十八周?十八周是几个月?   陆无祟差点连基本的换算能力都没了,拿出来手机计算之后,才皱眉道:“至少要四个月。”   可是江淮这才几个月?   才三个月。   怎么可能呢?   两人再次盯着江淮那微微凸起的肚皮。   片刻后,江淮的肚子“咕噜”一声……   两人同时一僵。   江淮咬了咬嘴唇,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原来是我饿了啊。”   陆无祟:“……”   他刚刚心都快跳出来了,就这?   两人又手忙脚乱地躺了回去。   躺了片刻之后,江淮对着天花板,有些灵魂出窍道:“我好饿。”   陆无祟问:“想吃什么?我让厨师给你做。”   江淮道:“可是现在把人家给吵醒,是不是不太好。”   陆无祟道:“我高薪聘请的他们,做饭是他们的本职工作。”   江淮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来比较滑稽的一幕。   画面中是他们家的几个厨师。   而陆无祟拿着小皮鞭,在他们身后使劲抽打着。   边抽打,边冷酷无情道:“做饭,是你们的本分!”   江淮:“……不行不行,我自己去做。”   听到他这么说,陆无祟却有些不乐意了。   他也坐了起来,拉住了江淮的手,“你自己身体都……不行。”   江淮怪道:“只是做个饭而已啊。”   ——哪有让怀孕的人干活的道理?   尤其是这些活在他没怀孕时都不用干。   陆无祟一咬牙:“我给你做。”   江淮:……?   *   半个小时后,两人站在厨房里,看着陆无祟做出来的那一坨“不明物体”。   它甚至已经不能被称之为饭了。   江淮脸上的表情被挤得皱巴巴,满脸问号的看着那一坨东西,“这是,这是什么?”   陆无祟面无表情道:“面条。”   江淮:“……”还真是没想到的答案呢。   他还以为是面糊糊。   陆无祟从小学习就好,基本没有掉下第一名的时候。   他的聪明保留在了工作中。   也让他在工作时,一路顺风顺水,基本没有过不如意的时候。   如果不是陆如梅操持不动陆家了。   他在上学的时候,就已经投资了很多的产业,自己出来开一个公司是没有问题的。   可是现在。   他,煮面,煮成了浆糊。   江淮轻声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完全没有安抚陆无祟的意思。   陆无祟:“……”   不过,有了这次的教训,他还是老老实实把位置让给了江淮。   江淮做饭的动作倒是很干脆利索。   上次他把厨房搞得一团糟,是因为在实验新品,做起来确实没什么经验。   但其他的食物做着,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很快,他就做好了两碗阳春面。   陆无祟尴尬道:“没想到,你做饭还挺厉害。”   “那当然啦,”江淮自信满满,“上次那是意外。”   江淮站在锅面前,还喃喃道:“以后要是有了宝宝,她想吃什么我都给她做……”   话音未落,他止住了话头。   因为他想起来,他还没做好决定呢。   好不容易温馨起来的氛围,又莫名其妙被打散了。   陆无祟假装没看见他的愣神,略过他,端起两碗面道:“不是饿了吗?走吧。”   江淮回神,连忙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   第二天,陆无祟把江淮带去了医院。   之前给江淮误诊的医生,如今被撸了,换成了上次给江淮做B超的那个医生。   不过被撸的医生,暂时还是待在给江淮诊疗的医疗小组里。   毕竟就他最清楚江淮的情况。   而且他手上还有国外医生的门路。   误诊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有的医生误诊耽误了病情导致发生了命案之后,会直接被吊销医生执照,甚至会被赶出这一行。   所以他还能暂时的从这个医院里待着,已经是陆无祟手下留情了。   这个医生也知道,主要还是因为他手中的那条人脉。   不然陆无祟早就让他哪凉快哪待着去了。   他在医院里,直直撞上了陆无祟和江淮。   原本是想躲的,可是过会儿会议室里,照样还是要见面。   医生僵住,对着陆无祟道了声好。   犹豫了一下,也对着江淮打了个招呼。   陆无祟不置可否,江淮倒是笑着和他招了招手,问他:“您今天上班呀?”   “啊……”医生受宠若惊,连忙道,“对的,我上班。”   不止是上班。   过会儿会议室里好像还有他呢。   江淮道:“上次来医院时,都没见到您啊。”   上次,是他做B超的那次。   这医生哪敢再冒头啊?恨不能躲得远远的,别被陆无祟的怒火给殃及到。   虽然说,他的犯错的程度,也不算是冤枉了他。   眼见医生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硬。   陆无祟适时的出面,揽住了江淮,“要赶紧走了。”   江淮点点头。   他看了看医生,一双纯净的眼睛直把医生看得心虚。   直到两人的背影已经远去。   医生对着走廊,才叹了口气。   三个月,倒是不怎么显怀,但是他看着江淮身上,气质倒是变得温软了不少。   *   会议室中,江淮和陆无祟坐在最中间。   旁边是医院里所有权威的医生。   坐了没几分钟,方才走廊里和江淮他们狭路相逢的医生,也悄悄溜了进来。   在一开始,之前给江淮做B超的那个医生就道:“经过这两天的讨论和研究,我们给江先生制订了四套的手术方案,还请您两位过目一下。”   医生把方案平摊在了两人的面前。   陆无祟低头一看后,就紧皱起了眉头。   他沉声道:“前几天不还说,流产和生下来的风险一样吗?怎么今天又成流产是最佳方案了?”   “这个的话,我要为我的话道歉,”医生道,“当时我和廖医生对接不是很完全,后来对接完全后,我们组又对着江先生的各个检查报告做了很长时间的讨论,最后得出来的结果,确实是流产风险要更小,手术也能最快完成。”   陆无祟的脸已经全黑了下来。   如果不是江淮在这里,他甚至想提出来,让这群人赶紧滚出医院。   “是这样的,”医生连忙道,“胎儿现在还没长大,只是一个拳头大小,但等着他逐渐发育变大,就会压迫他各个内脏器官,女人和男人的身体本质上就不一样,骨盆的弧度也不一样,中间可能会发生的意外……”   “我、我不想打掉他,”江淮忽然道,“我想要这个孩子。”   陆无祟一时之间愣住了。   不止是他,连刚刚还在滔滔不绝的医生,也对着江淮侧目。   “有危险的话,能有我生病时危险大吗?”江淮心中的条理逐渐清晰起来,“我都死过一次的人了,不怕这个。”   陆无祟皱眉道:“江淮,不要赌这……”   “把他拿掉也要有危险啊,”江淮道,“我没有在赌,只是觉得,既然都有危险的情况下,我还不要他,他也太可怜了吧。”   陆无祟有些发愣,“江淮!”   “我想清楚了。”江淮坚定道。   他做决定,大部分时候都很快。   从决定换掉联姻对象,嫁给陆无祟也好,还是在发现自己得病,准备和陆无祟离婚,走人也好。   他都经过思考之后,然后很快做了决定。   这次思考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久到他觉得好像已经过去了一辈子那么久。   陆无祟沉默了下来。   其实他还是想劝一劝江淮的。   毕竟这个还未谋面的孩子,终究没有江淮对他重要,哪怕是他们以后去领养,也比江淮赌上生命强。   “那什么,我能说两句吗?”就在这时,江淮的前主治医生举了下手。   他一直躲在角落里没出声。   陆无祟咬着牙,不耐烦道:“我来这里,不是想听你们左一句右一句的辩论……”   “不是辩论,不是辩论,”医生连忙道,“我是想说,我之前的那个师哥,我已经联系上他了,他昨天跟我说,他对这个病例感兴趣。”   “或许,没有那么糟糕呢?” 第68章   陆无祟没有吭声。   现在他对这个医院的水平产生了极大的怀疑。   这所医院, 从他小时候就在了,这么多年,一直方便着陆家所有人的人。   这里的医生, 要么是陆如梅从别的大医院里挖过来的, 要么是他亲自挖过来的。   可是现在,他简直头疼。   江淮的前主治医生,也就是廖医生道:“当然,我只是……”   “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 ”陆无祟道, “我亲自去聊。”   廖医生这才松了口气。   陆无祟站起来,对着会议室里一众医生道:“陆家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在关键时候掉链子的, 我知道江淮的情况特殊, 但是从他怀孕开始, 你们就一直状况百出, 让我不得不怀疑, 我高薪养着的究竟是一群什么样的员工。”   在场的医生闻言,脸色都不太好看。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不管江淮的案子他们有没有接手过先例,但是一个医院里最基本的应对突发状况的能力是要有的。   这次他们确实是慌了阵脚。   给出来的方案也不尽人意。   江淮眼见着廖医生和陆无祟出了会议室的大门,稍微有些坐立难安。   他不知道该不该跟上去看看。   陆无祟转过身, 在大门合上时, 用一个眼神安抚住了江淮。   江淮便老老实实坐了下来。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这两天他总是喜欢做这个动作。   好像这样, 他就能从中获取到一点力量。   *   出去会议室,陆无祟对着廖医生直接道:“你没有机会再犯错了, 这点你清楚吧?”   廖医生闻言, 连忙又要发誓。   陆无祟忍住了脑门儿上的青筋, “行了,可能原本还没什么事,你一保证又出事了。”   廖医生有些尴尬,把手给放了下来,“我这次犯了错我承认,不过我这个师哥比我的水平高,这点您放心。”   他没有再多的废话,直接帮陆无祟把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后,廖医生道:“那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陆总,就在我的旁边,你要不要和他聊一聊?”   陆无祟道:“直接开免提吧。”   廖医生开好了免提。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又尴尬了起来。   “小廖啊,我对这个案子是有些把握,但是你也知道,我不怎么愿意回国,实在是对不住。”   陆无祟还算淡定,“你可以开个价,多少都可以。”   “这位是陆总吧?”对方从一个嘈杂的地方换到了安静的地方,“也不是钱的问题,是一些私人问题,而且您爱人的情况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我相信国内也能动这个手术……”   陆无祟顿了一下。   廖医生已经尴尬到想原地升天了,看他的表情,可能已经恨不能冲进手机里,把他这个师哥给拽出来。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的是。   陆无祟没有太过纠缠,反而道:“那您先考虑着,价钱这边不是问题,国内要是有什么纠纷,我也可以帮忙解决。您忙吧。”   不等廖医生反应过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廖医生赶紧聊。   在廖医生把免提给关掉,继续和他的师哥说话时,陆无祟已经转身回了会议室。   没多长时间,江淮被他给牵在身后,带了出来。   江淮迷茫道:“你和医生聊好了吗?”   陆无祟没说刚刚发生的事情。   他对着江淮道:“嗯,还行吧。”   缩在角落里的廖医生:……   明明是被拒绝了,但为什么他能这么淡定??   *   等回了陆家,陆无祟就让江淮安心养胎了。   晚上的时候,陆无祟从江淮的背后抱住了他。   他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孩子你想留下,我们就留下,不管后果是什么,都有我在这里给你兜着。”   江淮其实什么都不清楚。   但是看着陆无祟镇定起来的态度,他渐渐也充满了安全感。   他小声道:“你帮我兜着?怎么帮?”   陆无祟道:“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给你找最顶尖的营养师养身体。”   江淮想了想那个画面。   医生还好。   但要是有个营养师天天盯着他吃东西……嗯。   江淮想默默把身体给挪走。   可陆无祟收紧了手臂,在他的后颈上印下一吻。   “我肯定会努力的,你也得争气,知道吗?”   江淮眨了眨眼,“我要怎么争气啊?”   “要求不高,”陆无祟想了想他今天在医院里的发言,“不能不怕死,活着下手术台。”   江淮也想起来了他在医院里的“豪言壮语”。   想想的话,他也不知道他那句话是怎么冒出口的,可就是那么自然而然说出来了。   江淮好奇问:“我要是不争气呢?”   “你要是没能争气。”陆无祟一顿,“等我下去找你的时候,一定会教训你。”   江淮没听懂。   陆无祟这话说出来原本就不是让他听懂的。   他的视线落在江淮的肚子上,眸光一闪,却还是没有摸上去。   他柔声道:“睡觉吧,江恬恬。”   江淮“哦”了一声。   *   接下来的几天,江淮终于有了点养胎的感觉。   头两天还想东想西,到第三天的时候,他就完全放松了下来。   之前陆无祟不是说过吗。   天塌下来有他撑着呢。   江淮只要是想到这句话,哪怕上手术台的人是他,他的恐惧感就会成倍减少。   可能是心情好了起来,他也不用再担惊受怕自己可能是癌症,也不用再忧心孩子该怎么办。   他的孕吐渐渐缓和了不少。   还是会吐,但不再是之前那样,一天吐个三四次,一整天都在难受的状态中了。   不过有件愁人的事情。   他的胃口还是没好起来。   在没怀孕之前,他的胃口可以说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瓶颈期,哪怕是在生病的时候,都能喝上两碗粥。   怀个孕,吃饭的时候可把他给为难坏了。   这件事从之前陆无祟就发现了。   江淮的口味从全肉宴直接进化成了吃素,这么明显的变化,他不可能没发现。   但那时候医院里的诊断书在前,又是刚刚入夏。   他以为江淮是苦夏,所以才胃口大变。   在知道江淮怀孕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陆无祟给他夹了筷子肉,“听话,吃掉。”   在没发现江淮怀孕之前他就想说了。   就江淮这个吃东西的吃法,肯定是不行的。   奈何那时候没有个名正言顺的由头让江淮听话,好几次他给江淮夹菜,江淮要么不吃,要么再给他送回来。   现在好了。   陆无祟一正经道:“你不吃东西的话,你肚子里的宝宝也没有营养,你不是想留下他吗?到时候上手术台,你身上也没营养,宝宝也没营养,怎么能安安全全下手术台。”   他们之间,现在也不避讳说这些东西了。   江淮有时候甚至觉得,陆无祟是在给他进行一种脱敏。   一件事经常不说,只会埋在心底发酵。   直到日积月累发酵完成,接下来就是爆发。   有的是愤怒,有的是害怕。   与其在上手术台前爆发恐惧,不如现在就把心态给稳住。   但这么脱敏也有个问题。   那就是——江淮听得太多,都快听麻了。   陆无祟才开始用这一招劝他吃饭,比什么方法都管用。   随着次数的增多。   江淮有了点摆烂的感觉。   他板着小脸道:“是宝宝自己不想吃的,关我什么事?”   陆无祟:“……”   “他要是想吃的话,怎么会让我这么难受呢?”江淮有理有据,“就是因为他不想吃,所以才搞得我也没有胃口啊。”   陆无祟:“江恬恬,你不要……”   “江恬恬,你不要狡辩,”江淮模仿着他的声音,惟妙惟肖地说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想说:人可以什么都不干,但就是不能不吃饭。”   陆无祟揉了揉太阳穴。   他修长的手指在接触到皮肤时,能看出指尖都用力到泛白。   不能生气,江淮怀孕了。   不能生气。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那你是不是好歹把鸡蛋吃了?”   江淮也看出来了他的隐忍。   他最近是机灵了不少,但是他不作死。   他也知道陆无祟是为了他好。   所以在和陆无祟对视片刻后,江淮低下了他倔强的头颅。   鸡蛋是营养师弄的煮蛋。   原本陆无祟是想让厨房给做鸡蛋羹,在江淮怀孕之后,就特别的喜欢吃酸的东西,鸡蛋羹在蒸出来之后,撒上点米醋,也好让江淮下口。   可是营养师说,白煮蛋是最有营养的。   就只能吃白煮蛋了。   江淮低头,嗅了嗅白煮蛋的味道。   他张开了红润的嘴唇,轻轻舔了一小口,嘴唇在光滑的鸡蛋上留下了点痕迹,舌尖若隐若现。   陆无祟渐渐坐直了身体。   原本没觉得有什么的,可是江淮一直在鸡蛋上舔,迟迟不下嘴……陆无祟整个人都快支棱起来了。   他控制住不往别的方向去想。   就差开口让江淮快点吃了。   这时,江淮鼻尖耸动,连忙站直了身体,表情隐隐作呕,捂着嘴跑了出去。   陆无祟:“……”   他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也跟着江淮去了卫生间,由于江淮反锁了门,他只能在门口守着。   好在,江淮吐了没多长时间。   等他出来之后,陆无祟上前,低下头给他擦了擦嘴上的水渍,掩去了方才守在门口的焦灼。   江淮有点卡顿道:“你看,我说了,宝宝他自己不愿意吃。”   陆无祟:“……”还想着这一茬呢。   陆无祟:“嗯,我知道。”   等回去餐桌,陆无祟就让人把水煮蛋换了。   换成了鸡蛋羹。   之后的几天,餐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水煮蛋这种东西,营养餐也根据江淮的口味做了调整,而不再是一味地追求营养。   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在为了江淮悄悄做着改变。   从陆无祟搬进来开始,就没怎么改动过的家具。   悄悄变到了最不碍事的位置。   有些家具尖锐的棱角,被新的有圆润角度的家具所替代。   家里的每个角落,尤其是浴室里,铺上了厚厚的防滑垫。   之前陆无祟在避暑庄园给江淮买的花花草草。   也全被他吩咐人送到了陆家。   江淮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躺在楼上睡觉,在月份到三月的时候,他困倦的时候就大大增多,之前都是强撑着不睡,现在安心下来,觉一阵一阵的。   陆无祟为此也紧张过,在从医生那里得知是正常现象后,才放心下来。   但在一切都看起来很美好的背后。   那个国外的医生,还是不肯回国来给江淮做手术。   山不就我,我去就山。   能在国内做手术是最好的,一切仪器陆无祟都能给那个医生弄来,他的国内的人脉也很多,一旦有什么突发情况,陆无祟也能及时反应。   但在他几次提出帮那个医生解决国内问题,重金邀请他过来未果后,陆无祟开始考虑出国的事情。   晚上,陆无祟手机的聊天界面停留在廖医生的那句“还是不行”上。   他眸色暗沉,看向了旁边正在看漫画书的江淮。   江淮睡了一天,晚上根本不困。   不困就要找点事情做,所以他打开手机看的连载漫画。   陆无祟道:“江恬恬。”   才开始江淮还会因为这个称呼一激灵,现在都已经听习惯了,闻言敷衍性地“嗯”一声。   陆无祟尽力忽略掉他语气中的敷衍,“你对于出国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江淮漫不经心道:“什么怎么看?”   陆无祟刚想把国外医生的事情告诉他,就听见江淮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任务栏出来了个消息提示。   这么晚了,还能有谁找他?   江淮以为是朱小艾或者珍姐,结果打开之后,却发现是谢老师。   谢老师:[江淮同学,上次老师给你说的事情,你有去了解吗?]   江淮一愣:[老师好,什么事情啊?]   谢意明很惊讶的样子:[我上次给你丈夫打的电话,他没有给你说过吗?]   江淮更惊讶了。   他僵硬地看向旁边的陆无祟,在发现陆无祟的目光不善后,连忙遮住了屏幕。   陆无祟冷笑一声:“不用遮了,我都看见了。”   江淮心虚道:“你怎么这样啊?”   “咱俩躺在同一张床上,我就距离你几十厘米,”陆无祟皮笑肉不笑,“想不看到都有难度。”   江淮:“……”   虽然说的有道理,但是。   但是怎么又那么没有道理呢?   江淮心虚地侧过身体,给谢意明发消息:[老师方便说一下,您都给他说过什么吗?]   谢意明那边停顿了片刻。   发过来:[是关于你去国外做交换生,我帮你引荐学长和学姐的事。]   江淮:……   他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这谢老师。   这谢老师,干嘛要给陆无祟打电话说这个啊?!   好吧,谢老师也是为了他好。   当时他觉得无所谓,反正早晚都是要和陆无祟离婚的,报名就报名了,他手头上也比较宽松,足够支撑他去国外吸收新的知识。   但是现在呢?   他好像没办法和陆无祟离婚了啊。   而且,他还有个小宝宝,等几个月后出生要照顾呢。   江淮犹豫再三,还是给谢意明发过去:[老师,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这个名额还能把我给取消,换成别人去吗?]   谢意明这次沉默了很久。   在江淮逐渐心虚,觉得自己有点不讲道理时,谢意明道:[很多人都在争抢这个名额,如果你不要了,这个名额下一秒就会是别人的,我不支持一个人为了另外一个人而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不管这个人是你的爱人也好,亲人也好,你要想清楚。]   江淮道:[谢谢老师的关心,不过我确实是不能去了,真的麻烦您了。]   谢意明没有再回复他。   江淮觉得老师可能是生气了。   不过比起老师生气,现在他背后的人才是真的重头戏。   江淮僵硬地转过身去。   他在陆无祟没开口之前,率先道:“你知道了怎么不和我说?”   这招叫“先声夺人”。   这是他最近看电视学到的。   他看电视的品味,已经从八点狗血档,换到了家长里短吵架频道,里面是全新的知识板块,江淮看得叹为观止,受用良多。   陆无祟发动他的阴阳怪气技能,“是吗?我以为不用说的,毕竟你也没给我说啊。”   江淮:“……”好像陆无祟比他更高阶一点?   他支支吾吾,结巴道:“那不是,那不是因为,那时候我们很快就要离婚,没必要告诉你吗?”   “很快离婚?”陆无祟冷笑重复,“没必要?”   江淮节节败退。   他看陆无祟确实是生气了,连忙凑近了一些,对着他道:“那时候你说,等结婚的时间到了十一月,就要离婚的啊。”   陆无祟:“……江淮。”   他那明明是缓兵之计,怎么从江淮的嘴里说出来,倒像他真心实意这么期盼似的?   江淮乖乖地看着他,期盼他能消气。   陆无祟无奈了。   在哄人这件事上,江淮的技术不能说是零分,只能说是负数。   他甚至都搞不清楚。   江淮究竟是想让他更生气,还是真的在哄他。   ……大概两者都不是吧。   他不可能想让他更生气,但也没必要去哄他。   就像出国这件事,没必要和他说一样。   江淮眼睁睁地看着陆无祟的怒火消散,逐渐换成了无奈,对着他道:“睡觉吧。”   江淮:啊??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是不是有点过于……容易了?   他再三确认,发现陆无祟的脸上确实是找不到任何生气的迹象,只是他眉心微微拧紧,也不可能说是被哄开心了才消气的。   陆无祟又想起来什么,“交换生的事情,如果你想去就直接报名,我告诉过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干什么都有我给你兜着。”   江淮还在发怔,闻言道:“你要怎么兜着?”   “把交换生的时间缩短到半年,”陆无祟道,“让你在上手术台之前,就把该学的东西全部学完,怎么样?”   江淮道:“可是,可是……”   “而且给你做手术的医生,如果不出意外,常年待在国外,哪怕是你不做交换生,也需要出国,”陆无祟一顿,“我查过,他和你们学校要交换学生的国家是一个,只不过在不同的城市,勉强算是方便。”   江淮有些意外。   意外这个巧合,也意外陆无祟的态度。   他觉得陆无祟没消气。   可是陆无祟的态度又不像是生气。   江淮看着陆无祟躺下睡觉。   却没有过来抱着他睡。   他察觉出来了点问题。   江淮也把手机放到了一边,凑近陆无祟,不自在道:“要不……你还是骂一骂我吧?”   陆无祟:“……”   这话说得,好像他经常骂他似的。   江淮脸上的不自在都快溢了出来,一眼就能看清楚他在想什么。   他直觉自己是讲了不该讲的话。   可是对于夫妻关系也好,情侣关系也好,他压根就没经历过,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和伴侣相处。   他看得电视多,知道有些人的情绪就是比较的敏感。   但那通常都是女孩子啊。   陆无祟可是个男人。   江淮道:“你是不是还生气呢?”   陆无祟确实没怎么生气。   只不过他的心情肯定称不上好。   江淮回来之后,乖了很多——这个乖是指他不再想着离婚的事情,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除了他的胃口和怀孕的各种反应需要操心。   他几乎就像是真心实意接受了在这个家里住。   从前很抗拒和陆无祟在一张床上,现在不仅没怎么抗拒,晚上的时候还会主动往陆无祟的怀里钻。   可偶尔。   就是刚才那种时候。   他的话也会冷不丁的刺陆无祟一下。   陆无祟心中凝滞的郁气,忽然到了一个顶点,一个令他无法忽视、想发泄出来的顶点。   他忽然凑近,捧住了江淮的脸。   在江淮以为他要亲下来、并且微微闭上眼做好了准备时。   陆无祟道:“你是不是真的,很想和我离婚?”   江淮愣住了。   他睁开眼,盯着面前的陆无祟。   两人在半明半昧的灯光下对视,陆无祟眼中的紧张,不安,以及患得患失,从来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晰过。   “你可能之前还挺讨厌我的,”陆无祟给他做总结,“但现在,你不喜欢我也不讨厌,凑合着也可以,是这样吧?”   他忍住让自己不要贪心,告诫过自己很多次。   但今天是怎么了?   他垂眸,指尖轻轻拂过江淮的眼角。   “睡觉吧。”   “不是,”江淮结结巴巴,伸出手拽住了陆无祟的袖口,“不是。”   在陆无祟诧异的回眸中。   江淮有点委屈,“你干嘛要这么想啊?” 第69章   陆无祟没有出声。   话一出口, 他又觉得不该说。   江淮不需要对他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他的思绪好像进入了个死胡同,有时觉得江淮不爱他也可以,有时想到这个事实, 他又会觉得空旷。   这或许就是单恋的滋味。   哪怕是再厉害的人,在感情面前也会踌躇,也会举棋不定,变得患得患失, 不像自己。   陆无祟与江淮对视片刻后。   轻声道:“我什么都没想, 睡觉吧,不许熬夜。”   就在他准备重新躺下时。   江淮两只手都拽住了他,对着他道:“我从来……好吧, 之前确实是讨厌过你。”   陆无祟顿住。   “但是我现在不讨厌你了啊, ”江淮道, “我现在、我现在……”   他说着这些话时,还有些结巴。   怎么办?他从来都没对人说过这种话。   为什么非要说这种话啊?他在陆无祟的眼中, 就是那么一个“凑合”的人吗?   江淮结巴了半天。   他双眼都是亮晶晶的,藏着一些欲语还休的情绪, 耳根因为羞耻, 这会儿已经红透了, 耳垂像两粒茱.萸, 晶莹泛红。   陆无祟的心也逐渐提了起来。   是他……是他想的那样吗?   哪怕是再否认, 他也否认不掉一个事实。   世界上没有人能抵抗住和喜欢的人两情相悦的诱惑。   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时,才能知道,一个人对两情相悦的期盼能浓烈到什么程度。   陆无祟也从中明白。   对上江淮, 他也不过是一个俗人而已。   江淮感觉, 他长这么大, 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紧张和尴尬过。   尴尬到他仿佛失去了语言能力。   江淮一咬牙一闭眼:“我睡不着, 你给……你给宝宝讲睡前故事吧。”   陆无祟:“……什。”   什么?   他好像从江淮的态度中懂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没明白。   他知道,江淮酝酿了半天的内容,肯定不止这么简单。   陆无祟方才还低落的心。   在瞬间被激活了一样,带着几分期待,还有十分的忐忑。   江淮似乎经常忘记他肚子里的孩子才三个月大。   陆无祟强作镇定,“啧”了一声,“我哪怕是真的给他念了,他也听不懂啊。”   江淮不服气道:“你不说,怎么知道他听不懂?”   陆无祟:“……”这是说或者不说的事情吗?   他在床头柜上,找到了江淮的漫画书。   现在看见江淮的漫画书,他就能想到那个该死的齐齐公主,还有齐齐公主背后的作者陶出南。   他是把江淮的玩偶给藏起来了。   但漫画是江淮的命根子,他再生气也不会去碰。   好在,漫画打开之后,不是齐齐公主。   这个漫画的画风和之前齐齐公主的很不一样,有点偏童话卡通风。   故事也非常的简单。   都是讲人生道理的——明显是给宝宝准备的。   陆无祟看画解读:“小青蛙有三个朋友,朋友们都对他非常的好,但是小青蛙有个坏毛病,就是不懂得分享……”   “嗯,这是坏毛病,”江淮点了点头,对着肚子道,“宝宝,听见了吗?”   陆无祟:“……”   在陆无祟一言难尽的注视中,江淮再次下达指令,“好啦,这本念完了,我们换下一本。”   陆无祟:这就完了?!   这胎教未免过于敷衍和草率了点。   陆无祟刚想说话。   江淮皱眉,嗔怒道:“我说完了嘛,换一本。”   要是他还是懵懵懂懂的,特别好欺负。   陆无祟肯定是要借机欺负他一番的,但是江淮只要一撒嗲似的说话,陆无祟直接缴械投降。   可能江淮自己不知道。   他以为的生气,实际上毫无威慑力,就像是在撒娇。   陆无祟无奈地往床头柜上又找了一本。   算了,折腾他就折腾他吧,江淮剩下的话他也不催,等折腾够了再说。   这次还是一样。   陆无祟刚把开头讲出来,江淮接着就让他换了个漫画本子。   直到最后一本。   陆无祟清了清嗓子,“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国度里,生活着这么一位公主,这个公主的名字叫做……平平公主?”   该死的眼熟,又完全不熟。   “为什么叫平平公主?”陆无祟看着画风也有点眼熟,“这个剧情,不是齐齐……”   他定睛一瞧,发现这并不是印刷本。   而是手绘出来的,因为上面有些凹凸不平的细小颗粒,甚至还有些墨迹晕染了点。   陆无祟活了二十几年。   头一次被一个人搞得一头雾水。   他抬起头,看向江淮,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江淮主动凑近了他,两人之间的距离差不多只剩下十厘米。   江淮咬了咬唇,小声问:“为什么是平平公主呢?”   陆无祟喃喃道:“为什么?”   从他的目光中,有对江淮的痴迷,还有几分压抑。   “因为齐齐公主全被我给扔掉啦,娃娃也不会再拿出来了,现在我自己画了平平公主来替代她,”江淮道,“你不喜欢他,我也就不喜欢了。”   刹那间——   刹那间,陆无祟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流向他的大脑中,流向他的心脏中,他的指尖都有点发麻的颤抖着。   这是一种,绝处逢生时的狂喜。   他怔愣地看着江淮,还是只会问那一句:“为什么?”   之前是不确定和不自信。   这次是明知故问。   江淮没有想到,他居然不依不饶起来。   他绝对不会说那种肉麻的话的,江淮板着脸想。   那些从电视里听着都牙酸的话。   他绝对不要说。   就在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时,陆无祟缓缓逼近,非要问出来一个答案:“为什么?”   江淮恼羞成怒,低下头,推了他一把,还是有点结巴:“你、你说呢!”   没推动。   陆无祟猛地攥住了他纤细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下巴。   在江淮满面通红中,强势地吻了下去。   江淮猝不及防,感觉嘴唇都被碰的发疼,哼哼唧唧地叫了一声,可不知道刺激到了陆无祟的哪根神经,陆无祟吻得越发凶狠。   江淮节节败退,很快就被陆无祟摁倒在了床.上。   陆无祟激动到甚至差点忘记他的肚子。   被江淮带着哭腔提醒了一遍,他才松开他。   松开之后,也没罢休。   陆无祟在江淮的右侧脸上亲了亲,沉声道:“为什么?”   江淮不回答,他又在江淮的左侧脸上亲一口,再问一遍,“为什么?”   江淮的灵魂出窍。   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陆无祟可能根本不想知道答案。   陆无祟就是想折磨他!   在一遍又一遍的询问,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当中,两人的情绪再次不受控制,再次亲到了一起。   陆无祟喘着气,整个人的状态,就像是一个普通人买彩票,本来没抱着希望,却发现自己原来中了几百万!   江淮不仅不讨厌他。   还喜欢他。   为了他把最喜欢的漫画给扔掉了,玩偶也永远不会再拿出来玩儿。   那些东西以前都是江淮的精神寄托。   他知道对江淮有多重要。   陆无祟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浑身战栗。他抱着江淮的力道,已经快把江淮给勒疼了。   在这时,他忽然又想到,他找到江淮后的那一晚。   他过于疲惫,睡得分外深沉。   江淮有过逃跑的机会的,只要是他再央求朱小艾带他走,和朱小艾解释清楚他并不想留在他的身边。   两人在那条龙鱼混杂的巷子里,换一个身份。   陆无祟想再找到他们,会难上加难。   但是他的心里已经认定了江淮对他没有感情,所以他哪怕睁开眼,看见江淮还留在他的身边。   他也只以为,江淮是不敢再跑了。   但其实,江淮不是为了凑合才回陆家的。   是为了他。   是为了他。   *   江淮没能睡太长时间。   他怀孕之后,时而是浅眠的状态,时而是深度睡眠的状态,和摇色子似的,抽到哪个算哪个。   医生说,这是因为怀孕让他的激素变得更加紊乱了,暴躁易怒也和这个有关。   等他醒过来时,陆无祟还在抱着他睡。   江淮小心翼翼,把自己的肚子挪出来了一些。   每天他仿佛都能感觉到,肚子又大了一点点,但是他也没有多少人能分享,也就陆无祟愿意听。   昨天不仅是听。   他还摸了。   江淮看见他的动作时,还有点怔愣,因为自从知道他怀孕的这个信息后,陆无祟就再也没摸过他的肚子。   这好像是他自己对自己的一种惩罚。   自从昨天知道了他的心意后,陆无祟就好像卸下了什么担子。   他轻轻地摸着江淮的肚子,还对着江淮说对不起。   明明已经说过很多声对不起了。   在江淮挪开后没多久,陆无祟也醒了,他睁开了眼睛。   两人在对视上后,又同时变得不自在起来。   说起来,还挺惭愧。   他们两个相处起来,一向是一个气人,一个被气。   心平气和的时候不多。   像一对正常的情侣的时候也不多。   气氛中有些暧昧,也有些微妙,江淮垂下头,摸了摸肚子。   就在这时,陆无祟上前,亲了亲他的唇角。   他其实也有些无所适从。   估计中了大奖的人,在第二天起床时,也会像他一样,觉得玄幻且不敢置信。   在亲完江淮后,陆无祟故作镇定,“早上好。”   江淮:“……”   怪怪的。   没能怪多久。   不等他开口,陆无祟就已经率先起来,有些僵硬和尴尬地去了卧室里。   他走路的姿势有点奇怪。   江淮清心寡欲久了,对于这方面有好奇,但没多少冲动。   他其实已经不止一次,看见陆无祟大早晨起来去洗冷水澡了。   以前的时候,他可能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   怎么、怎么他就没有像陆无祟这样,精力这么旺盛呢?   对了,他毕竟和普通的男人不一样。   江淮想至此,也不知道是该释然,还是该介怀。   不过他很快就没工夫再想这件事了。   片刻后,陆无祟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里出来。   他不自在道:“下去吗?”   江淮同样有些不自在,“下、下去吧?”   两个耳根发红、僵硬无比的人,一起下楼吃饭去了。   *   管家大气都不敢喘。   今天这是怎么了?   从陆无祟和江淮下来之后,这两个人的状态就不怎么对劲。   以前吵架的时候,不管吵什么什么样,陆先生可都是会哄的。   现在怎么回事?   陆先生不仅不哄了,比江淮还僵硬。   这是……彻底闹掰了?   不太可能吧。   现在陆家上下,都知道江淮怀孕的事情了,起先还有人惊讶,但陆无祟给了足够多的封口费,又下了很多的功夫去改变陆家的装修风格,这么费工夫,明显是真把人放心上疼。   管家再又观察了片刻后,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陆无祟给江淮夹了筷子菜,“吃光。”   江淮竟然没抗拒,乖乖的把菜给吃了。   然后他在餐桌上看了看,也礼尚往来,给陆无祟夹了筷子菜,别扭道:“你也吃。”   陆无祟一顿,二话没说,把菜给吃得一干二净。   ……这哪里是闹别扭了啊。   这明明就是小情侣刚吵完架……不对,也不太像。   怎么有点像,情侣刚确定好关系的那种状态。   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   我们不熟,我们好尴尬。   可在这种微妙的氛围中,又冒着强烈的粉红泡泡,每一眼对视都带着酥麻的电意。   管家恍恍惚惚。   他们两个,他们两个,应该不是才认识吧?   在这个家里当了马上快一年的夫夫的,是这两个人吧?   是吧?   然而,好景不长。   在吃完饭没多久,这种粉红泡泡就被无情的给戳破了。   陆无祟在准备上班用的资料。   以前这种时候,他早就在路上了,但是现在想和江淮多相处相处,都快七点半了他还迟迟没出家门。   江淮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收拾。   在这样和谐的氛围当中,陆无祟的电话响了起来。   铃声是陌生号码,他没在意,原本想直接摁掉。   等拿起来一看,他的动作就顿住了。   陆无祟脸色黑了一下,看向旁边懵懂的江淮,忽然对着他道:“我接个电话,你不能出声。”   江淮:“……”这语气怎么忽然变了?   他眨了眨眼,还是乖乖点头。   陆无祟接通电话,开了免提。   电话里人的声音接着就冒了出来,“陆先生您好,我是江淮的老师,上次同您打过电话的,您还记得我吗?”   若只是个普通的老师,陆无祟肯定不会怎么着。   但这个老师的心思,恐怕也就江淮看不出来。   上次打电话,他已经感受到了浓浓的敌意。   面对情敌,陆无祟就没那么客气了,“不好意思,您哪位?”   谢意明:“……”   虽然知道陆无祟是故意的,可是他这个语气装得倒是挺无辜,也挺让人牙痒痒。   他不知道的是,这都是陆无祟跟着江淮学的。   不过,江淮可能是真无辜。   他就是想气人。   谢意明又解释道:“我是江淮的老师,就是之前告诉您,我想给江淮介绍一些交换生学长……”   “哦,你是那个老师啊,”陆无祟又故意在他没说完的时候打断他,“有什么事情吗?”   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和情敌较劲,挺幼稚的。   但一想到他昨天半夜还给江淮发消息。   他的眸色就一沉。   江淮瞪大了眼睛,万万没想到他会跟谢老师这么说话。   在他想阻止陆无祟时。   陆无祟忽然凑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然后皮笑肉不笑地用唇型道:“闭嘴。”   江淮:“……”他又闹了个脸红。   他怎么觉得,陆无祟的这个眼神,像要吃了他呢?   谢意明那边无言了片刻,叹了口气道:“我知道您这个态度是为了什么,但江淮是个可塑之才,也是因为这样,我才推荐他去国外做交换生,如果他被别的东西给耽误,绊住了手脚,我相信他以后回想起来也会觉得是个遗憾……”   陆无祟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沉声道:“是吗?只是因为他是个可塑之才?”   电话的另一边,谢意明瞳孔一缩。   他面上有几分被戳破之后的羞恼,斯文的面孔也变得有几分狼狈。   只是因为江淮是个可塑之才?   他自己心里清楚,当然不是。   可……江淮的丈夫又是怎么知道的?他自认为表现的不算很明显,为什么陆无祟会这么问?   听着他长久的不说话。   江淮觉得陆无祟冒犯了老师,也有些着急了,连陆无祟的嘱咐也顾不得,直接道:“老师,他就是个坏蛋,您不用理他的。”   陆无祟“啧”了一声,故意道:“我不就昨天咬了你一口吗?生气了?怎么能说你老公是坏蛋呢?”   江淮瞬间被他给整懵了。   陆无祟昨天……没咬他啊?   而且为什么要当着老师的面说这些?   江淮羞愤欲死,“你干嘛啊!”   他想抢过陆无祟的手机,把免提给关上,陆无祟耍赖,把胳膊高高举起来。   他护住江淮的腰,任由江淮抢手机,人都陷在他的怀里。   陆无祟道:“投怀送抱?”   江淮嗷呜咬了他一口。   陆无祟“嘶”一声,“怎么还咬人呢?”   江淮不仅咬人,还想再来一口。   说实在的,确实有点疼。   陆无祟连忙制住他,对着电话道:“不好意思,让谢老师见笑了,我们家小孩就是这样,太皮了,皮到我头疼。”   谢意明勉强道:“像江淮这个年龄段,还是活泼点好,很多像他这么大的青年,整天死气沉沉的。”   眼见江淮又想说话,陆无祟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江淮气鼓鼓。   陆无祟又道:“其实也是没来得及和您说,我们家江淮,是挺想去当交换生的,昨天我们没商量好,他一时冲动才说不去了,您这边要是方便的话,再帮他把名额添上吧,如果不行,我去找校方……”   “方便,”谢意明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没等陆无祟再说话。   谢意明就挂了电话。   陆无祟脸上胜利的笑容还没展开,那边,江淮就扑了上来,大声道:“陆无祟!老师肯定生气了!”   “是吗?”陆无祟装傻,“我怎么没听出来啊。”   “还有,”江淮摁住他,“你才皮!”   “嗯,我皮。”陆无祟全盘接受。   江淮破天荒,体会到了那种一肚子火没地方发的感觉。   陆无祟扶住他的肚子,还劝道:“医生说要心平气和,不能生气。”   江淮:“……”   他深吸口气,坐回了沙发上。   在陆无祟又想来抱他时,他伸出手做了个拒绝的手势。   然后在两人之间,划了一条楚河汉界。   江淮庄严宣布道:“我生气了,不许越过这条线。”   陆无祟:“……”   完了。   看江淮这个样子,不熟的人可能以为他闹着玩呢。   陆无祟知道,这是真生气了。   就一破情敌,早知道克制一点了。   当天,在公司里威严无比的陆无祟,脸上再次顶着一枚牙印上班。   这次江淮咬得没上次狠。   但要消掉,估计也要几天时间。   陆无祟还特意让副总代他去谈的几桩生意——生怕给人留下他不正经的印象。   然而,公司里的员工们,都已经有了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那就是——陆总和他的夫人,玩得真大。   *   隔日产检,江淮还是不让碰。   两人坐在车后座位上,中间隔着那条不存在的楚河汉界,每次陆无祟试图越界,都会被江淮打回来。   啪、啪、啪。   前边的司机:……这对夫夫又玩什么花样呢?   他不止不敢看,现在听都有点不敢听了。   两人一个锲而不舍地伸手,一个锲而不舍地打。   最后,江淮都打得心疼了,急道:“你干嘛非得过来。”   陆无祟一本正经,“试探你什么时候消气。”   江淮:“……”   照这样下去,他这辈子都消不了气了。   陆无祟伸出手,他的手背已经被打红了,不过还是很好看,指节修长,骨节分明。   ……江淮没感觉到他下手这么重啊。   陆无祟把手搭到江淮的肩膀上,这次,江淮没再打开他。   陆无祟喜出望外,又收紧了点怀抱。   江淮开始挣扎了。   哦,极限在这里。   陆无祟就着这个姿势,没再动弹,等下了车,他牵住江淮的手,两人一同望向医院的大门。   每次来医院,两人都能感觉到相同的紧张。   其实这次也不过是普通的产检。   江淮深吸了几口气。   陆无祟揽住他,亲了亲他的侧脸,轻声道:“这次是我错了,下次改正。”   江淮嘟囔:“你最好是。”   “进去?”   “嗯。”   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一个人面对的时候比较困难。   但换成两个人面对时,好像又容易了一些。   两人相拥着走进医院去了。 第70章   孕检的结果显示一切正常。   医生笑眯眯的, “你现在是十七周的孕期,再过段时间,就能有胎动了, 最近的一星期记着留意点。”   江淮和陆无祟都有些激动。   他们一个把激动表露了出来,一个比较克制。   江淮激动道:“那胎动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你自己的话,是能感觉出来的, 那种感觉比较奇妙, 根据别的宝妈说,”医生和他比划了一下,“这样动, 就是胎动。”   江淮也比划了一下, “这样这样?”   医生道:“对。”   陆无祟:……这都比划的什么。   神奇的是, 这两人竟然还真明白了对方在说些什么。   “哦对了,”医生道, “现在已经可以知道性别了,你们想知道宝宝是男是女吗?”   陆无祟倒是无所谓, 生男生女都一样。   但他知道, 江淮比较想生一个女儿。   陆无祟把决定权给了江淮, “你想不想知道?”   可是, 江淮竟然犹豫了一下。   在陆无祟惊讶的目光中, 他摇了摇头。   医生也挺惊讶。   他也知道陆家是什么样的家庭,这样的家庭,势必会比较向往男孩子一点。   所以在孩子还没出生之前, 富商托关系提前知道孩子性别, 已经是一种常态了。   ……他不知道的是, 江淮期盼的, 和他想象中完全相反。   江淮道:“提前知道的话,总感觉就没有惊喜啦,我想等下了手术台再知道宝宝的性别,也能给我一点动力。”   医生心想:那稳了,就陆家这家庭,知道了肯定高兴。   江淮则想:为了他的小公主!冲!   陆无祟全程毫无感觉,眼睛一直没离开江淮,只要江淮是安全的就好。   “还有,小江少爷,”医生问,“您最近的胃口不太好是不是?”   江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您要尽量多吃一点,”医生道,“当然,也不用吃太撑,可起码的营养得跟上,否则宝宝是没有办法在您的体内健康发育的,您说是吗?”   陆无祟附和:“是啊,就是这个道理。”   江淮:“……”   江淮刚高兴完没多久。   又叹了口气。   面对医生时,他那套歪理就拿不出来了。陆无祟会包容他,医生和他没什么关系不说,他也没医生懂得多,哪里敢反驳?   江淮为此很是不高兴。   陆无祟也没什么辙,为了让江淮吃饭,陆家的厨子都快被他给折磨疯了,该试的方法他都已经试过了,江淮不仅不会听,还会跟他对着干。   哦,不是没有过听话的时候,就在前几天。   但那不是被他给亲自毁了吗。   就因为他和江淮的老师——还是觊觎他的一个老师,说话没怎么客气。   他有什么错?他没把这个老师掩饰的东西直接给戳破,已经是他给对方留面子了。   产检的时候,江淮还知道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等产检完毕、出了医院的大门之后。   江淮接着就松开了他的手。   由此可见,哪怕是笨蛋,也知道物尽其用、拔那什么无情的道理。   陆无祟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委屈。   不过他的委屈也没能持续太长时间。   因为很快,他就能享受的看江淮那种委屈巴巴的表情了。   江淮可比他委屈多了。   他看着营养师给调配出来的号称“最营养”、“最有适口性”、“最权威”的饭。   几次呕吐的感觉都涌上来了,又被他给压了下去。   陆无祟才开始劝他,是带着几分调侃。   后来他看江淮这么难受,也心疼了起来,拿着快被他给端凉的鸡蛋羹,疑惑道:“明明之前也没这么厉害,是不是医生又误诊了,我让他给你开点止吐药……”   江淮抓了他的胳膊。   他捂着嘴摇头,经验丰富道:“之前吐的更厉害,我现在应该不是真的想吐,忍一忍就好。”   陆无祟的神色微妙起来。   这次,他守在江淮的身边,静静等待江淮缓过去,一直没说话。   等江淮缓过去时,重新坐在餐桌上。   陆无祟忽然问:“你孕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江淮不解其意,老实回道:“在庄园里的时候?”   在庄园里的时候。   差不多刚怀上两个月。   陆无祟瞬间沉默了下去。   江淮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原本还不是很想吃眼前的饭,见状盯着陆无祟,缓慢地拿起了筷子,向陆无祟传递出一种他有在乖乖吃饭的信息。   识时务者为俊杰。   陆无祟眸光闪烁,语气都艰难了几分,“你要是实在不想吃,就别吃了。”   江淮:这么突然!   “我为什么,”陆无祟一顿,“我为什么,在庄园里的时候从来没见你吐过?”   江淮摸不准他是想秋后算账还是干什么。   他乖巧地放下筷子,老实交代,稍微有点“坦白从宽”的期盼在,“……想吐的时候,都被我忍住了啊。”   陆无祟没怀过孕,他不知道那是种什么样的感受。   但看江淮的这个样子,他知道肯定不好受。   可现在竟然还不是最难受的时候。   那最难受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他记得他第一次见江淮吐在自己面前时,又知道那是孕吐时的震撼。   “江淮,”陆无祟道,“你很多时候,可以尝试相信一下我吗?”   为什么要自己藏起来承受这些?   明明可以告诉他,他们一起来想办法。   哪怕真的是癌症,两个人面对,也总比一个人强,不是吗?   “我、我相信你啊,”江淮被他深邃的眼眸注视着,脸色一红,“我当然相信你啊。”   “那为什么,很多事情都不告诉我?”   江淮回忆了一下他当时的心态。   总结道:“我不想让你担心啊。”   陆无祟呼吸都在瞬间沉重了几分。   他看着江淮雪白的脸,还有他澄澈的眼眸中的认真,感觉心脏都在颤。   在明白了江淮并不是不在意他后。   他发现了江淮身上的许多小细节,这些细节不仅是江淮在乎他的证明,也令他对江淮无数次心动。   陆无祟过了很长时间才道:“下次不许这样了。”   江淮“哦”了一声。   陆无祟没有再说话。   他的手在桌子底下,悄无声息地牵住了江淮的手。   算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江淮也没出什么事。   他们要向以后看。   江淮乖乖被他牵着,嘴角稍稍翘起了个小弧度。   紧接着,他想起来什么,试探道:“那,我不想吃鸡蛋羹。”   陆无祟干脆道:“不行。”   江淮:“……”   *   在江淮孕期顺利进入十八周后,胎动也随之而来。   他们两个第一次感觉到胎动,是在某天晚上睡觉之前。   自从上一次陆无祟给宝宝讲了睡前故事后。   现在睡前故事就成了晚上的必备项目。   虽然有时连陆无祟都分不清。   这故事到底是给宝宝讲的,还是给江淮讲的——但讲就是了。   “终于,平平公主跋山涉水,走到了一个小村庄里,她高兴极了……”   陆无祟一顿。   江淮还傻乎乎的,拽了拽他的袖子,好奇道:“然后呢然后呢?”   陆无祟:“……这本子不是你自己写的吗?”   江淮道:“写完就忘了不行吗?”   “……行。”   陆无祟没有说话,眼神中带着疑惑和茫然。   江淮有点不高兴了,“你不要吊胃口嘛。”   陆无祟一顿,道:“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动?”   “啊?”江淮试探道,“地震?”   陆无祟:“……”   他在停顿片刻也没找出来答案之后,重新看向手中的漫画本。   就在这时。   ——陆无祟终于明白是什么东西在动了。   他忽然掀开了两人的被子,看向了江淮的肚子,江淮被吓了一跳,迷茫地看着他。   江淮还傻乎乎的,“你干嘛……”   “嘘,”陆无祟抬起头,把他整个身体往床靠上一抱,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在了江淮的肚子上,“我刚刚好像感觉到你的肚子动了。”   江淮惊喜道:“真的吗?”   两人全神贯注,都盯着肚子看了起来。   然而……半个小时过去了,两人不仅没有再看见胎动,江淮还打了个喷嚏。   陆无祟顿时紧张起来,把肚子给他掩盖住,又往他的身上裹了层被子。   “热……我不要!”江淮抗议。   等他把身上的被子给扯下去时,看见的就是陆无祟拿着手机打字的背影。   江淮凑近一看。   发现他在给医生发消息。   陆无祟道:[你好,我感觉我爱人的肚子刚刚动了一下,会是胎动吗?后来我们再看也没看出来。]   医生回复:[陆先生,孕妇一般七个月之后才能肉眼看见胎动,现在看不见很正常,不过母体是能感觉出来的,不过,您又是怎么感觉到的?]   陆无祟自动忽略了他的问题:[好的,谢谢。]   他能感觉到,是因为江淮的肚子就紧贴着他。   问题是,江淮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甚至催着他讲故事。   陆无祟一言难尽地看向还懵着的江淮。   江淮好奇道:“怎么样?是真的动了吗?”   “……”陆无祟叹了口气,“我还是给你讲故事吧。”   到底是他怀孕。   还是江淮怀孕?   *   江淮出国的手续不能特别快的就办下来,哪怕是办下来了,也需要等到他开学,根据学校的安排和同学一起走。   他的人可以等,但是他的肚子不能等。   陆无祟打算提前和国外那个医生说一声。   不过,他在用一个人之前,肯定不会盲目听从别人的话,在查阅过这个医生经手的病例后,他才继续去联系了这个医生。   对方的联系方式早就被他给拿到了手。   这个医生是姓邹,名叫邹轩。   邹轩在听出来是他的声音之后,立刻变得有点谨慎和无奈,“陆先生,不是我不想帮您和您的爱人,只不过我实在去不了国内……”   “不是让你来国内,”陆无祟道,“我们亲自过去找你。”   邹轩愣了一下。   他确认了一遍,“您过来?”   陆无祟道:“我过去。”   邹轩受宠若惊,确定完之后才敢相信。   “如果您能过来,我保证尽心尽力,”邹轩道,“不过以我的了解,国内现在的医疗水平也很发达,您为什么非要跋山涉水,来到异国他乡找我呢?”   其实这句话不该问的。   很多富商的毛病,总感觉国外的东西才是最香的,国内什么都是垃圾,国外垃圾都是宝藏。   但为了病人,他不得不多问几句。   毕竟孕妇坐飞机也有危险,加上这么远的路,不一定能吃得消。   “很简单,”陆无祟道,“因为在国内,我暂时还找不到一个能对这个手术说‘简单’的人,但是你可以。”   他是为了邹轩的技术。   不是为了“国外什么都是最好的”。   “那行,”邹轩道,“您来了,我肯定好好招待您,我已经很久没给同胞做过手术了。”   陆无祟道:“谢谢。”   邹轩道:“这是我作为医生的职责,您不用谢我。”   这件事在磨了这么长时间后,总算是敲定了下来。   俗话说,好事多磨。   在心惊胆战了这么久后,总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   在开学之前,江淮见了朱小艾一面。   随着月份的增大,他的肚子也越来越明显,到了快藏不住的程度。   朱小艾在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惊呼出声:“卧槽,你胖了?!”   还胖了不少。   江淮不太能吃饭,在陆无祟的精心喂养下,胃口渐渐也大了不少。   饭量已经能和之前持平了,偶尔还能超一点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饿了宝宝太久。   在他能吃下东西后,宝宝就开始疯狂吸收营养,连带他也长了点肉。   但江淮自己是看不出来的。   陆无祟倒是看出来了,可是他没觉得胖了能有什么,而且江淮在胖了之后,手感更好了。   他抱着江淮,绝对比江淮抱着他的玩偶还要享受。   朱小艾连连惊呼,“不容易啊!这么多年了!你也有长肉的时候!”   说起来这个,朱小艾就嫉妒的牙痒痒。   以前他和江淮在高中,天天形影不离,早中晚三餐都在一起吃。   他看着江淮胃口好,有时候受了感染,也能多干一碗饭。   就这样,三年过去了。   他胖了快十几斤,而江淮竟然一斤都!没!胖!   “感觉手感更好了啊,”朱小艾捏着他的脸,“天呐,陆总是会魔法吗?竟然能把你给喂胖?”   眼见着江淮要急眼。   朱小艾适可而止,及时松开了手,对着他道:“说吧,自从上次之后,你就和消失了一样,珍姐都快担心死了,还是被我安抚之后才没冲进陆家找陆总算账,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天天在家里看电视剧和画画的江淮:……   “通过你的表情,”朱小艾猜测,“我觉得你应该什么都没干。”   江淮心虚道:“我在群里发过消息了啊。”   不过他发的消息也够离谱。   都是一些“平安”、“目前还好”、“不用担心,我真的很好”。   多余的就没再聊过。   实际上,是他怕聊多了说漏嘴,他本来就不太会撒谎,真被朱小艾和珍姐连番上阵逼供,不出几分钟他就要投降。   这样的情况下。   珍姐就开始“合理”猜测:他居然不喜欢聊天了,是不是真出事了?他居然不发朋友圈了,是不是真出事了?   朱小艾就:……   “我可以解释的,”江淮道,“今天找你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朱小艾可好奇了,凑近他,小声问:“啥?癌症?”   江淮:“……”这一茬过不去了是不是?   江淮恼怒道:“我真的没有骗人!我都说过了我没有撒谎……”   “啊好好好,”朱小艾连忙道,“我就逗逗你嘛,那你说你有什么事?”   江淮板着小脸道:“我怀孕了。”   朱小艾:“……”   两人面面相觑,朱小艾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半晌,才挤出来一句:“……陆总流批。”   这已经不是流批不流批的事情了。   这是直接超越了生理的限制啊!   不过最震撼的不是来源于这个。   而是这句话是从江淮嘴里说出来的——他可是刚接受了江淮重生的事实,又来?!   朱小艾明显不信,“你逗我呢吧?!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江淮缩着脖子,委屈道:“我没有逗你,之前你明明摸过我的肚子的,确实大了。”   “那不是腹水?!”朱小艾逐渐恍惚。   两人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朱小艾才平静下来。   他最近在江淮身上见过的离谱事情有点多。   但再多,也抵不过这个男人生孩子!   朱小艾好像明白了江淮找他的目的,斟酌道:“你是不是想问我,开学之后该怎么办?”   江淮点了点头。   “我记得你不止是要开学吧?好像这学期要去国外?”朱小艾道。   江淮再次点了点头。   四个月的肚子,已经非常明显了。   衣服堪堪可以遮住,但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一些端倪。   江淮现在走在街上,还会下意识藏肚子。   他始终觉得自己是不正常的。   从别人听说男人能怀孕时惊讶的态度,到他生产时需要去异国他乡才能确保自身的安全,还有他比普通人都要频繁的孕检。   都告诉着他,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朱小艾没有察觉到他这个心思,想了想道:“除了要生的那段时间瞒不住,其他的时间,你就一口咬定自己是吃胖了,别人也不能拿你怎么样的。”   江淮想了想,觉得不是没有道理。   “当然,如果你只有身体胖,脸还是那么小的话,也难免有人会起疑心。”朱小艾道,“好像也不一定……谁会闲的没事怀疑男人生孩子?”   江淮愣了一下。   片刻后,他点了点头,掩去眸中的情绪。   *   从奶茶店里出来时,江淮显得心事重重,没有先前那么高兴了。   司机在门口等着他。   江淮在即将上车时,忽然想到了陆无祟跟他说过的话。   陆无祟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事情,都要试着相信他。   相信他能解决。   最近陆无祟都已经把国外的医生给搞定了,为他挣出来了一片生机。   他当然是要相信陆无祟的。   江淮给自己找了一堆的借口,催促自己去给陆无祟拨通电话。   不过真正让他摁下拨通按钮的。   是他有些不想承认的,那种委屈了,受到打击时,急切想要找一个温暖的巢穴的冲动。   陆无祟就是他的巢穴。   电话响了没几声,就被接通了。   江淮听见陆无祟有点喘,好奇道:“你刚刚在干什么?”   陆无祟平复了下呼吸,道:“没干什么,刚开完一个会,回办公室的路上有点热。”   他的助理站在他的旁边,同样差点没喘上气,还得憋着。   ……这是刚开完会吗?   这明明是会还没开完,陆无祟听见是江淮打过来的电话,接着撂下一句“麻烦诸位稍等片刻”就冲出来接了。   江淮“哦”了一声:“那,没打扰你工作吧?”   助理心说:你放心,只要是你来,不管干什么都不算打扰。   在陆无祟扫过来的眼刀中,助理眼观鼻鼻观心,清咳一声后后退几步回避。   陆无祟道:“没有,怎么了?”   “没、没什么,”也不知道怎么,江淮在听见陆无祟的声音后,就平静了下来,“我就想给你打个电话,不行吗?”   陆无祟:“……行,当然行。”   要知道,江淮主动给他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哪怕只是闲聊,下次陆无祟照样会接。   两人沉默了片刻,江淮抿了抿唇,有些羞赧。   他也发现了,自己最近有些“恃宠而骄”。   陆无祟不是不会发脾气,只不过他现在发脾气都是假的,和他才开始进陆家那一阵,一点也不一样。   所以他才敢对着陆无祟肆无忌惮。   “陆、陆无祟,”江淮咬了咬唇角,“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啊?”   陆无祟皱眉,“什么奇怪?”   “就是,怀孕啊什么的,”江淮低下头,“我好像和普通人不太一样。”   其实这个念头,从他在父母嘴里听到他能怀孕生孩子时,就有了。   这么多年,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   直到多年后的今天,他才有机会,对着信赖的人说出口。   为什么他和其他人不一样呢?   明明他也是男孩子,可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从来都没有人能告诉他一个答案。   也许是听出来了他低落的声音,陆无祟眉心微动,沉声道:“对,你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江淮愣了一下,紧接着头垂得更低了。   “但我也和其他人不一样,”陆无祟话锋一转,“我们每个人都不一样,这只能说明你独一无二,代表不了任何东西。”   “你在哪?我去接你回家。” 第71章   陆无祟到时, 江淮正蹲在轿车的车轮旁边,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等陆无祟一凑近,看见江淮正在拿着一根小木棍, 在地上写写画画什么。   他蹲在了江淮的旁边。   江淮在作画时,一般都是全神贯注,不太会被外界的声音所打扰。   陆无祟在看了片刻后,隐隐约约能看出一些轮廓了。   是一个大着肚子的男人。   陆无祟以为江淮画的是他自己, 但仔细一看的话, 似乎又不是。   画面中的男人,肚子比江淮的还要大,比例几乎有些奇怪了, 就在陆无祟以为, 他是想用这种奇怪的比例去突出这个人的怪异时, 江淮又往上面添了几笔。   寥寥几笔,画出了男人肚子里孩子的形状。   新生的孩子没有性别, 只是小小的一团,蜷缩在爸爸的肚子里, 爸爸看上去比江淮要强壮很多, 一身的肌肉, 像是从健身房里走出来没多久。   整副画面, 诡异中又带着那么一些温馨。   陆无祟:“……”   不等他开口, 江淮终于发现了他,面上带了几分羞赧和不自在,小声问:“你怎么真的来了?”   陆无祟“啧”了一声, 对着他道:“难道在你的心里, 我是个说话不算话的人?”   江淮竟然还真的想了想。   在陆无祟逐渐凝固的眼神中, 江淮彷佛感觉到了危险, 这才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是。”   陆无祟挑了挑眉。   意思是“这还差不多”。   他问江淮:“你在这里画干什么?欣赏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被路人给踩没了。”   “我只是想试一试嘛,”江淮道,“想看看如果是别的男人怀宝宝,会是什么样子。”   陆无祟道:“那结果呢?”   江淮低了下头。   他看了看还没完工的画,语气说不上来低落还是迷茫,“好像还是很奇怪。”   陆无祟道:“当然会奇怪。”   江淮瞬间抬起头来看他。   陆无祟重新蹲下去,把江淮手中的小棍子拿过去,重新在他的人物上改了几笔。   然后道:“人物比例都没画对,能好看了才叫奇怪。”   江淮:“……”   这句话没什么,但是这个场景,还怪熟悉的。   好像是他上一次在庄园里说陆无祟的基本功散了……可陆无祟不会记仇记到现在吧?不会吧?   事实证明,陆无祟确实记仇到了现在。   他道:“你基本功倒是没散,心散了。”   江淮:“……”   好的,确定了,这个人就是在记仇。   “总是盯着一个人的地方时,你就会放大这个地方,”陆无祟又改了几笔,“你也查过怀孕的资料,应该知道我没有瞎画,现在他这个样子,和快生的孕妇没什么区别,对吧?”   江淮瞧了瞧。   男人的肚子确实是没小,可是比例变了,一下子就比方才顺眼多了。   他平时画人物和肖像不多,都是在课堂或者考试的时候才画,这一科的成绩一般都是刚刚掠过及格线没多少。   加上他刚刚在画这个人物时,脑子里想着的,全是怀孕这件事。   整个画面看上去就有些不伦不类的。   有些时候,把自己的恐惧给放大,就有可能造成这样的比例失调。   陆无祟不太愿意去跟他讲什么大道理。   所以他挑起江淮的下巴,沉声道:“你再从车旁边待下去,过一会儿就被烤熟了,进去吧。”   江淮“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把他的话给听进去。   在进去车之后,陆无祟就和前边的司机换了个位置,“你把我从公司里开过来的车开回家吧,这辆车我先开着。”   司机点头称是。   平时用来接送江淮的车,是陆家最安全的一辆车,底盘稳,噪音小,安全设备齐全,是以前司机送陆无祟去公司时的专用车。   在两人坐进去后,陆无祟开了一段路,江淮才发现,陆无祟并不打算带着他回陆家。   江淮问他道:“你打算带着我去哪里啊?”   陆无祟故作深沉,“到了你就知道了,先坐好。”   其实在看见陆无祟时,江淮的心情就好了很多。   现在陆无祟带着他去玩,他那点低落的情绪瞬间就被抛诸脑后,只剩下了期待。   结果,等车停下来后,江淮就失望了。   他“啊”了一声,小声问:“这是哪里啊?你带我来这边干什么?”   车子停到的,是一个看不出来什么来头的地方。   说是住宅,却有着和工厂一样的大门,说是工厂,可工厂面前总不能什么都没有吧?这也太奇怪了。   陆无祟朝着江淮伸出手,“走不走?”   江淮没有多想,下意识就把手交给了他。   要不是他知道陆无祟不会害他,看这个架势,倒像是要把他带到工厂里称重卖掉。   进入“工厂”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几个滑滑梯。   他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这里看着挺简单,实际上,不会是一个隐藏的游乐场吧?   又走了没几步,几个孩子从最里面那栋楼冲了出来。   边冲嘴中还念念有词,“兄弟们!跟着我到城堡里去!我们今天要打败公主,解救恶龙!”   江淮的眼睛一亮,“公主与骑士?”   陆无祟却皱眉,“现在这个时间,不应该在上课吗?怎么还会有孩子?”   江淮问:“你怎么知道?”   不等陆无祟回答他,里面走出来个中年妇女,她看上去有五十多岁了,个子不高,身材略微瘦小,但看上去慈眉善目,第一眼就容易令人心生好感。   她在看见陆无祟后,眼睛一亮,才开始似乎还有些不敢认。   在凑近看清陆无祟的样子后,才道:“这不是小陆吗?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陆无祟牵住江淮的手,“这是我的爱人江淮,江淮,这位是梅院长。”   江淮结结巴巴道:“梅院长好。”   “你就是小陆的爱人啊?”梅院长笑得乐开了花,“瞧瞧我,之前你们结婚,但这边院儿里实在太忙了,正好赶上小左发烧,我那时候正守着小左在医院里打吊瓶呢,实在是抽不开身,还望你不要见怪。”   江淮点了点头,有些好奇道:“小左是?”   “小左啊,就是刚刚哪个贼皮的孩子,领头的那个,”梅院长一指,“前年刚让人给扔在院子门口,打来了就体弱多病的,别看他身体不好,性格可皮着呢,都不够你生气的。”   江淮好像感觉到了点什么。   他往陆无祟的方向看过去,陆无祟揽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这里是个孤儿院。”   江淮愣住了。   陆无祟是凑到他的耳边说的,梅院长也没听见。   她起先还笑着,直到看见她口中的“小左”在滑滑梯上没站稳,差点摔了一个跟头,脸色这才一变,忙道:“你们两个在这边随意玩儿,我实在是抽不开身,也不能招待你们了……”   陆无祟道:“没关系,您去忙吧。”   梅院长松了口气,连忙跑了过去,把小左从滑滑梯上拽下来就开始训斥,“你怎么就是这么不听话呢?看看你的身上,最近摔的还有块好肉吗?”   小左嘿嘿一笑。   在他笑着的时候,江淮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个小左的眼睛,好像有一只不太灵敏,在他做表情的时候格外明显,几乎是不能动的状态。   陆无祟又道:“她被扔到孤儿院的时候,那只眼睛就已经瞎了,后来我给他资助的手术费,又给他换了个义眼。”   江淮惊讶:“义眼?”   他好像很少听说这种东西。   接下来,他发现,不止是小左。   还有跟着小左出来玩的几个孩子,身上或多或少也都存在着一些问题,倒是也有没存在问题的,但内里有没有问题就不清楚了。   “你看看他们身上,是不是感觉有点奇怪?”陆无祟悄声问,“感觉每一个都有问题,每一个人都和正常不一样,他们好像人群中的异类啊。”   江淮却有点生气了,“不会啊,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推了陆无祟一把。   想了想,又道:“我就觉得他们很可爱,这个叫特别,不是奇怪。”   陆无祟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没再说话。   这个时候的江淮,丝毫没觉得方才的对话有什么问题。   只是觉得好像似曾相识,有点熟悉。   两人没能闲聊多长时间。   等梅院长教训完了孩子,就把目光放在了他们两个的身上,对着他们道:“你们应该不急着走吧?如果不急的话,能帮我看一会儿院子吗?孩子们的教材到了,我得去拿,新来的老师镇不住这群小崽子,多两个人我也多放一份心。”   江淮不了解情况,连忙看向陆无祟。   根据他对陆无祟的了解,应该很排斥这种事情才对,毕竟陆无祟不喜欢小孩。   然而,陆无祟这次不仅点了点头。   他的神情甚至称得上是温和,“您去就行了。”   梅院长似乎对他很放心,手里拿着钥匙,把几个耷拉着头的小崽子往前一推,“你们几个,乖乖听叔叔的话知不知道?”   小孩们稀稀拉拉地点了点头。   梅院长拿着钥匙,就从院子里走了出去。   “其实吧,”陆无祟再次附到江淮的耳边,“这里最奇怪的人,是梅院长。”   江淮对于这个才刚认识没多久的梅院长,有着很多的好感。   他闻言,更加不乐意了,“你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   “难道不是吗?”陆无祟惊讶道,“她从我还小的时候,就开始办这个孤儿院了,我才认识她的时候,她差不多也就二十岁出头,大好的年纪,不工作也不结婚生子,就天天在这么个孤儿院里泡着,直到今天她都单身二十几年了,谁都觉得她奇怪,你不觉得吗?”   江淮这次是真的有些恼怒了。   他道:“陆无祟,你再这么说下去,我就不和你说话了!”   陆无祟问:“生气了?”   江淮道:“生气了!”   在他们面前看着他们两个打情骂俏的小孩们:……嗯?   陆无祟笑着牵住了江淮的手,但在面对这些小孩时,就又换了另外的一副面孔,“现在是上课时候,喜欢包庇你们的梅院长已经走了,既然没了靠山,你们是不是就该乖乖听话了?”   他对于小孩,真的有种莫名的震慑力。   方才还对着梅院长各种耍赖的小孩们,此刻彼此对视一眼,接着全部噤声,抱着各种玩具就往楼里跑。   他们在前边跑,陆无祟就牵着江淮,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走。   走进大楼,又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景象了。   这里的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的,干净亮堂,很有学校里的感觉。   在最中央的两间房子里,还真有小孩和老师在上课。   方才调皮的几个小孩,就是陆陆续续回到了这个小小的课堂上。等他们回去后,陆无祟刚一站在教室的窗边,就有小孩认出了他。   “陆先生!”   “哇塞,居然是陆先生,陆先生今天过来了。”   而江淮在这些的呼唤声中,也后知后觉出来一件事——明明是陆无祟资助的这里,他干嘛要诋毁这里的院长和孩子们啊?   那些话好像是说给他听的。   陆无祟也确实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在同这些小孩招招手,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后,竟然就想拽着江淮溜。   江淮更加震惊了,“你都答应梅院长帮忙看院子的。”   “我只是说让她放心去,我什么时候答应了?”陆无祟反问。   江淮:“……”   好像、好像真的是这样?   江淮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是他说不上来。   他道:“可是,你明明就是答应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怎么办?”   陆无祟刚想说不会的。   那边老师可能是提前下了课,孩子们顿时沸腾了起来,有几个年龄看上去比较大的立刻跑了出来,对着陆无祟道:“陆先生,您都好久没来了,上次见您时还是在去年。”   陆无祟点了点头,“嗯,平时工作比较忙。”   几个孩子闻言,眼神中立刻充满了崇拜。   陆无祟对待他们的态度算不上热情,但也不算敷衍,每个问题都认真回复了,连江淮也不可避免的被问了几句。   等两人脱身时,是老师终于大发慈悲,打响了上课铃。   在这些孩子们回座位的途中,不可避免的暴露了更多的问题。   有些孩子的手脚不是特别灵便,有些孩子则完全就没有手和脚,还有些孩子始终缩在角落里,像阴暗处挪动不了身体的蘑菇,时不时挪一挪眼珠子,就是他们最大的活动量。   不过他们活得虽然比较费劲。   却也还是比较积极的活着。   除了个别调皮的小孩,老师一上课,剩下的人都在认真听讲,不曾懈怠。   江淮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独一无二,他好像有点明白陆无祟跟他说的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了。   他虽然没有残疾,但和这里的孩子是一样的,他们身上都有着别人所没有的“特点”,这点特点令他们特殊,也令他们独一无二。   甚至哪怕是身上没有任何疾病的梅院长。   在世人的眼光中,也够特殊,够独一无二的。   而且刚刚陆无祟冲着他说的那几句看似是诋毁的话,他听在耳朵里的感受又是什么样的呢?   江淮豁然开朗。   眼见江淮的眉眼舒展开来,陆无祟的嘴角也上扬了几分。   他对着江淮道:“怎么样?是不是可以走了?”   江淮却摇了摇头,“我还想和小孩相处看看,我看着他们的样子,好像能够感觉到我们宝宝的样子,多留一会儿好不好?”   已经待不住想溜的陆无祟:“……”   除了好,他好像也没别的话可以说了。   *   这个孤儿院,看着不大,实际上逛起来并不小,而且食堂超市教学楼一应俱全,还有特殊人群的辅助设备,很适合这群孩子生活。   过了没多长时间,梅院长就回来了。   江淮看着她一个瘦弱的女人,搬了快一车书回来。   而且她丝毫不觉得累,精神奕奕地,干活特别有劲头。   江淮原本想帮忙,被陆无祟给拦了下来,最后就成了陆无祟和梅院长干活,他在一旁和梅院长聊天。   梅院长听说他怀孕了也不惊讶,可能是看过太多奇奇怪怪的病,男人生孩子这个根本算不上是病的事情,她也只是感慨了一句:“真的?几个月了?”   江淮还有些腼腆,“四个月了。”   “哎呦,那还真看不出来,”梅院长道,“你这个肚子还算比较小的,我姐姐当年怀我侄女那阵子,她那个肚子才四个月,就突出来老大一个。”   江淮眨了眨眼,“您姐姐生的是女儿?”   “对啊,可不是嘛,”梅院长道,“她那个是女儿,不过我看你这个,倒像是个儿子。”   江淮一僵。   他“啊”了一声,克制道:“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都是封建迷信了吧?”   “哎,你别不信,”梅院长不服气了,“当年我姐姐生的是儿子是女儿,我一眼就看出来了,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肯定有讲究的。”   江淮:“……”   “你看,你还是不信,”梅院长也被激起了好胜心,“来乖仔,我给你瞧瞧。”   江淮惊恐万状,有些抗拒,“我看就没有这个必要了……”   “有必要有必要,”梅院长上前,捧住了他的肚子,“嗯?刚刚看着肚子尖尖的,现在怎么又觉得圆了,好像是个大闺女呢。”   江淮立刻道:“那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确实有讲究。”   一旁的陆无祟:“……”   他看江淮这个样子,明显是想知道但却不敢知道。   就是太期待了,所以才束手束脚,捂住耳朵掩耳盗铃说“我不听我不听”。   实际上,要是真的有人和江淮说“你这胎肯定是闺女”。   江淮肯定祝贺那人:好人一百零八胎。   陆无祟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这点事情,倒也不是特别的重要,陆无祟摇摇头笑过之后,就没放在心上,倒是江淮,又和梅院长聊了起来。   “梅姨,您和陆无……陆先生是怎么认识的啊?”   明明陆无祟不怎么喜欢小孩。   以他的身份,更不可能来这种地方。   梅院长还有点发愣,想了好久,才拍了拍脑子道:“瞧我这个记性,步入中年脑子是不好使了,我就是在这个院子的门口捡到的你家陆先生,现在想想,还真是有缘分。”   江淮一愣。   陆无祟,在孤儿院的门口?   “估计也是因为那次,小陆看着这里受苦的孩子那么多,觉得不太忍心,转头和老夫人说了一声——老夫人也是好人啊,资助了我们这个小院子十几年,才让这些孩子能有了今天,不过后来她身体不太好了,就换成小陆过来。”   陆家的资产何其多。   这个孤儿院,也不过是其中琐碎的一笔善德。   “那时候,我这个院子都快开不下去了,欠了一屁股的债,那天是准备帮手里的孩子们找个好人家,没想到又在门口捡到一个小孩,觉得老天爷像是在给我开玩笑。”   梅院长想起来什么,“不过小陆当时不像是走失或者被遗弃的孩子,身上被打扮的干干净净的,也没什么病,特别冷静的找我要水喝。”   江淮觉得,他甚至有点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   在他的眼中,陆无祟最落魄的时候,大概就是陆老夫人去世,还有就是他跑路那一天。   但陆无祟居然也有喝不上水的时候。   梅院长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忿道:“还不是因为他那个见鬼的父亲。”   “啊?”江淮愣了一下,“是、是唐叔叔吗?”   “唐叔叔?”梅院长皱了皱眉,“我不知道小陆的父亲叫什么,但是我知道,当年他和他父亲走失,是自己走到我这个院子门口的,他这个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   江淮有点想反驳。   他想起来现在还在陆无祟手中的那块怀表,总觉得唐平建不是这样的人,但唐平建又害陆无祟走失过,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对了,小陆,”梅院长想起来什么,“前段时间,你的父亲来过。”   陆无祟眉头微蹙。 第72章   陆无祟在皱了下眉头后, 就把视线从梅院长身上移开了,淡淡道:“他来干什么?”   梅院长道:“说是想找你, 又说自己掉了样东西,我看他是喝糊涂了,就把他给轰走了,没事吧?”   “没事,”陆无祟道,“有事他自己会再回来的。”   自从老夫人去世后,唐平建去了哪里, 有什么消息, 陆无祟都没有再关注过了。   这对父子, 从有了父子关系的那一天开始,像正常的父子一样相处的时间少, 像陌生人的时间多。   要不是陆如梅怕他们反目成仇, 从中撮合。   怕是早就断绝了父子关系。   从孤儿院里待过了晚餐,江淮和陆无祟就准备回去了。   在回去时, 梅院长还给他们装了不少的吃的。   陆无祟本想推拒。   可是转过身,看见江淮眼睛都直了,微微一顿,到底是把这些吃的给接了过来。   “不容易啊,”梅院长道,“之前给你多少次你都没要过, 现在有了爱人孩子, 倒是变得会疼人了。”   陆无祟道:“我不缺这些吃的,还是留给小孩比较好。”   他倒是没反驳这是为了江淮而要的。   “你每年往这里捐这么多钱, 孩子们吃穿都足够, ”梅院长道,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还要盯晚读,你们赶紧回去吧。”   她这人说话直是直,难得的是,听在人耳朵里却暖暖的,并不觉得难听。   两人上车后,江淮透过车窗看着院长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有些不舍道:“感觉她好厉害哦。”   “确实挺厉害,”陆无祟看向他抱着的菜坛子,“手艺能得到你的赞赏,不容易啊。”   江淮瞬间像抱宝贝一样搂紧。   陆无祟:“……”   傻的可爱。   他每次看江淮犯傻时,手就有些痒痒,有种想对着江淮的脸掐一下的冲动。   不过江淮如今小心眼的很。   要是他真的把江淮给惹急了,还得想尽办法哄他。   这么想着时。   陆无祟的手已经不受控制地掐上了江淮的脸。   在江淮茫然的眼神中,他用了点力气,含笑道:“小笨蛋。”   江淮:“……”   但凡陆无祟再敢说一个字,他一定和陆无祟翻脸。   *   晚上,江淮已经早早洗白白躺在了床上。   由于梅院长的手艺感人,他吃了自从他有妊娠反应开始,最香的一顿饭。   吃完之后,他不仅没有多少恶心感,肚子还暖洋洋的,从来没这么舒服过。   只能说,梅院长不愧有二十多年照顾孩子的经验。   哪怕是一顿简简单单的饭,也能给人照顾的舒舒坦坦。   江淮躺在床上神游,脑子里是抱过来的那一坛咸菜。   要不,再去煮碗面条,吃个宵夜?   就在他这么想着时,陆无祟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了。   他身上随意的穿着一件浴袍,隐隐约约露出他的胸肌,随着他走路的动作,甚至能够看见他腰间的腹肌。   江淮……江淮闹了个脸红。   从他们睡在一张床上开始,陆无祟晚上睡觉都穿着睡衣,他的每套睡衣都是严丝合缝的,别说是看见他的身体,能看见他脖子往下的肌肤都够呛。   两人那一夜的时候……江淮也没看清。   当时黑灯瞎火的,他只记得腰.间被握住时的滚烫力道,还有陆无祟哄他时的表情。   不像现在这么正经。   江淮原本特别散漫地躺着,但在看见陆无祟过来时,把身体不自觉地摆正了。   陆无祟假装没看出来。   他掀开被子,直接钻进了江淮的被窝里。   江淮耳根有点红,小声道:“你干嘛不睡你那边?”   “你这边凉快。”陆无祟一本正经。   江淮:“……”   就这个季节,哪怕他被窝里再凉快,也容不下两个人挤着吧?   人都给热傻了。   江淮咬了咬唇,却没让陆无祟出去。   陆无祟见状,得寸进尺,把江淮搂了起来,下巴抵在他的头上,“今天心情好了是不是?”   江淮两只眼睛从他的怀抱中露出来,小声道:“一点点。”   陆无祟道:“那就还是不开心?”   江淮:……他都说了一点点开心嘛。   陆无祟只是在逗他,并不是真的听不懂他的意思。   眼见江淮把头埋进被子里,不准备理他了。   陆无祟道:“大宝宝不想和我说话了,那我给小宝宝讲故事好不好?”   江淮这次脸也红了。   他更加小声道:“你叫谁宝宝呢!”   “啊?这里还有别人吗?”陆无祟假装惊讶。   江淮斗嘴斗不过他,索性道:“快讲快讲!”   陆无祟闻言,眼中的笑意更深。   他的手往下,摸到了江淮已经有四个月的肚子。   三个月的时候是个分水岭。   从三个月往后,宝宝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江淮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从一开始几乎摸不到,到现在他的手掌放上去,就能感觉到宝宝撑着肚皮的硬度。   “大宝宝喜欢吃梅院长做的饭是不是?”陆无祟问,“喜欢的话,等我们出国,多给你做一点怎么样?”   江淮闻言,都有些顾不得矜持了。   他眼睛一亮,“那会不会太麻烦梅院长了?”   “这个嘛……”陆无祟故意卖了个关子。   江淮都快急死了,又怕他催了陆无祟就不往下说了,只能睁大了眼睛盯着陆无祟看。   “这个啊,”陆无祟总算是受不住了,“倒是没什么要紧的,我估计她应该是囤了一地窖的咸菜。”   一地窖!   江淮瞬间兴奋了起来。   最近难得看见他为了吃的这么兴奋,陆无祟说没松一口气是假的。   江淮高兴地钻进他的怀中,拿头顶了顶他,连声问:“真的吗?真的吗?”   “难道我在你的眼里,是那么低级的骗子?”陆无祟挑眉。   江淮下意识:“是。”   陆无祟:“……”   江淮在应声之后,才反应过来要糟,连忙找补道:“我是说,当然不是啦。”   “那我也想说,”陆无祟掐住他的下巴,“我都听见你说什么了,晚了。”   “哎呀,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江淮眼见陆无祟要翻脸,他还分不清陆无祟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一时手足无措起来。   在演戏这方面,他和陆无祟都不是一个等级的。   江淮小心翼翼道:“你生气了吗?”   陆无祟气笑了,“你说呢?”   当然没有。   他就是看这个小傻子好玩,恨不能多亲他几口……   然而,就在他这个想法还没在脑海中过完时。   江淮对着他踌躇了片刻。   然后抬起头,在陆无祟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陆无祟懵了。   这好像,还是第一次,江淮主动对他表示亲近。   “你还是生气吗?”江淮看他没反应,有些疑惑地皱眉,“那,这边也……”   “只亲脸,是不是显得没什么诚意?”陆无祟如梦初醒。   他没制止江淮。   而是死死地盯着他看。   江淮被他的眼神给吓了一跳。   他有很多次,都在陆无祟的身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但是基本上每一次,都被陆无祟给克制收敛了回去。   有几次没收敛。   就是陆无祟摁着他亲的时候。   江淮瞬间有些怂了,重新把头埋进被子里,试图躲进安全区。   然而,他的安全区随时可以被陆无祟给端了。   其实也不安全。   陆无祟揪住被子,甚至没怎么用力的样子,江淮就怎么也拽不动了。   他虚张声势道:“那你想怎么样嘛?”   陆无祟眸光暗沉,“如果你只亲脸,我别的地方可能觉得不公平。”   江淮:“……”还有这种说法?!   他有些惊讶。   江淮虚心求教,“那你想亲哪里?”   陆无祟修长的指尖,状似不经意地放在江淮的唇瓣上。   他点了点,好像被这个问题给难住了一样,半晌后,才勉为其难道:“感觉这个地方差不多。”   江淮“啊”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无祟那副强忍按捺的表情,还是他眼中的情绪。   江淮后缩了一下,耳根和脸彻底红透了。   眼见他几乎要缩到枕头下边去了。   陆无祟大发慈悲,饶了他一次,“我的嘴巴不高兴了,所以决定来向你讨债。”   随后,他把被子掀了起来,一同罩住了两人。   阴暗中的空间中,他衔住江淮的嘴唇,辗转了几回,才深.入.进.去。   两人的气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中交织。   几乎要融化在彼此的呼吸中。   *   时间过得飞快。   眨眼间,距离出国只剩下了一星期的时间,江淮学校里的手续都已经准备完毕,护照之类的手续也都办了下来。   剩下的就是等着了。   等着陆无祟把公司里的事情处理完毕,和江淮一起坐上去国外的飞机。   在这种充满安静,实际上却并不安静的时刻。   江淮在陆家的门口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平时没事的时候,还是喜欢待在阳台上。   那人就正好出现在了他的视角里。   江淮在看见这个背影时,顿时眨了眨眼,放下了手中的画笔。   等这个背影朝着他转身时。   他更是一愣。   晚上,等陆无祟到家时,先是在客厅里看见了正发呆的江淮。   旁边餐桌上,是他们的晚餐。   他觉得有些稀奇。   江淮晚上为了逃避被他喂饭,一般都会先吃完,这样就能掩盖掉他吃得少这个事实。   但是今天,江淮竟然在等他?   陆无祟扯开领带后,瞧了瞧今天的饭,“你爱吃的咸菜呢?怎么没摆上?”   江淮略有些魂不守舍,“啊”了一声。   陆无祟皱了皱眉。   江淮这才反应过来,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有些想溜,“我吃完了,只是想等一等你来着。”   陆无祟道:“站住。”   江淮就僵在了原地。   陆无祟还挺淡定,“闯什么祸了?”   江淮僵在原地,没有吭声。   陆无祟看向管家道:“他不愿意说的话,你说。”   管家清咳了一声。   他看了眼江淮,缓声道:“小江少爷碰见了唐先生,就把他给请回了家里来,唐先生好像是受伤了,正在客房里躺着。”   陆无祟的脸色一变。   他道:“怎么让他进陆家了?”   “我、我让进的,”江淮也有些心虚,“不太行是不是?”   陆无祟:“……”   对着江淮这副样子,他就算是有天大的火,也发不出来。   “你也是这个家的主人,”陆无祟咬着牙,“当然可以请。”   江淮的忐忑,瞬间被这句话给抚平了。   他头一次感觉到,他好像在这个家中拥有了很大的权利,同时也拥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归属感。   在江家时,他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陆无祟咬着牙,掐了江淮的脸一下。   这一下,江淮瞪圆了眼睛,变成了敢怒不敢言。   “人在哪?”陆无祟问道。   江淮揉了揉脸。   几分钟后,江淮扒住陆无祟的袖口,从他的身后冒出头来,“你不会要找唐叔叔打架吧?”   陆无祟:“……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暴力分子?   江淮短暂地聪明了一下,没把这句话给说出口。   陆无祟看着的表情,眼睛微眯。   又有些想掐脸了。 第73章   这次到底是没掐成。   陆无祟按捺住了蠢蠢欲动的手, 对着江淮道:“乖,你先回卧室里去。”   就在江淮摇头时。   两人面前的门忽然从里打开,露出了唐平建憔悴的脸。   江淮和陆无祟同时一愣, 陆无祟的脸接着沉了下来, 对着江淮道:“你先回去。”   江淮拽住了陆无祟的袖子, 摆明了他不想回去的态度,看他的样子,似乎是生怕陆无祟和唐平建打起来。   以前他不知道唐平建和陆无祟之间的事情还好。   现在既然知道了, 顿时觉得, 陆无祟之前能容忍唐平建在家里待这么长时间——脾气简直是太好了。   唐平建在看见陆无祟后,也愣了一下。   陆无祟面无表情:“我记得我说过, 让你滚出我家。”   江淮欲言又止,想让陆无祟别这么讲话。   这么一看,当初陆无祟和他说话的时候,还算是嘴下留情了——起码没有说脏话。   唐平建在过来时, 感觉喝了不少的酒。   哪怕是他现在清醒了,稍微靠的他近一点, 也能闻到那股强烈的酒味,他痛苦地揉了揉肚子,像是没听见陆无祟的冷言冷语,“我……我听说你们要走了,我在你们这里丢了东西, 你们有看见过吗?”   “嗯嗯,他说要来找东西的, ”江淮解释, “就是因为这个, 我才放他进来的, 我做得对吗?”   唐平建冲着江淮竖起大拇指,“对,实在是太对了。”   陆无祟:“……”   他不欲在这里和唐平建扯皮,冷冰冰道:“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我这里也不是收容所。”   “没有?”唐平建喃喃。   陆无祟冷道:“没有。”   唐平建听见他这么说,却开始有些抓狂了。   他抹了把脸,自言自语道:“没有?不可能啊?我明明就是掉在了这里,我明明就是掉在了这里了,如果这里也没有,我要去哪里找?我要去哪里找?”   江淮被他突如其来的崩溃给吓到了。   他被陆无祟给护在身后,陆无祟看见唐平建这个样子,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冷漠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江淮想起来什么,试探道:“你是不是想找照片?”   唐平建闻言,立刻抬起头,对着江淮道:“对,是照片,你见过?你是不是见过?”   江淮拽了拽陆无祟的衣摆。   小声道:“我之前给你的那个怀表呢?就是唐叔叔的。”   陆无祟脸上的表情依旧很冷硬。   他盯着唐平建重燃希望的脸看了片刻,片刻后,转过身,朝着主卧的方向走了。   唐平建盯着陆无祟的背影,抓住了江淮的手,不住地说:“谢谢你,小江,实在是太感谢你了。”   江淮总觉得,这一趟唐平建回来后怪怪的。   之前他待在陆家时,尽管也喝酒,可从来都没有喝成这样过。   没多久,陆无祟就从主卧里出来了,在他出来之后,唐平建就直起了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陆无祟……手中的东西看。   陆无祟把东西扔给了他。   唐平建把那个老旧的怀表给打开,紧接着,如获至宝似的捧起来。   方才的抓狂在他的脸上一扫而空,他好像又恢复了一点作为人的样子,比刚才正常了不少,他不住地喃喃:“谢谢,谢谢。”   在不知道他扔过陆无祟之前,江淮还是挺喜欢他的。   此刻见到他这样,江淮不免又觉得不是滋味起来,他抱住了陆无祟的胳膊。   陆无祟眼中的神情终于变得复杂了起来。   其实江淮知道,陆无祟绝对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冷硬,从他不喜欢小孩,却一直在资助孤儿院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他也知道,哪怕现在的唐平建表现的再可怜,也终究是他先犯了错。   所以怪不得别人,更不能怪陆无祟心狠。   陆无祟牵住了江淮的手,声音柔和中,还有些没缓过来的生硬:“走,去睡觉。”   *   等回了卧室之后,江淮才想起来,陆无祟好像还没吃饭。   他转过身时,刚好陆无祟走过来,两人撞了一下,江淮被陆无祟顺势搂进怀中,他抬起头,正好能看见陆无祟疲惫的侧脸。   他们马上就要出国,陆无祟这边要处理的工作太多,有好几次工作到凌晨。   江淮小声道:“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把他带到家里来?”   陆无祟一顿。   他松开了江淮,表情已经柔和了不少,掐住江淮的脸,“你刚刚不还觉得自己做得对吗?”   江淮:“……”   说话就说话,动手干什么?   “你之前是不是还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对他?”陆无祟问。   江淮听见他这么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好奇肯定是有的。   不过他从梅院长那里已经听说过了原因,不想让陆无祟自揭伤疤——他忍不住会去想,当初他身为江家不受宠的孩子,尚且为此迷茫过一段时间,陆无祟被他的亲爸爸给扔了,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那次不是走失,”陆无祟道,“是我自己跑走的。”   江淮瞪大了眼睛。   “我从出生时,就没见过母亲,因为她在生我的时候得了一种病,没抢救过来,当时的大人语焉不详,不肯告诉我是什么病,”陆无祟一顿,“后来我查了查,羊水栓塞。”   江淮不是很懂疾病,但他很快也要生孩子。   因此他几乎是瞬间感同身受到了那种疼。   “根据陆家的其他人说,唐平建在我母亲没去世前,算个正常人,”陆无祟道,“那天他在手术室门口就疯了,冲进去要打医生,说这家医院杀人。”   与此同时的另一旁,唐平建抚摸着陆成秋的照片,神情恍惚。   他叫了一声:“秋秋!”   不止是如此。   唐平建在被拦下来之后,依旧很崩溃,想要砸了这家医院。   医生又何其无辜。   后来是给唐平建打了镇定剂,又绑上了束缚带,才把他给安置到了病床上。等他醒过来时,又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不说话。   有人把新生的孩子抱到他的床头边,也激不起他任何的波澜。   人就像死了一样。   他也确实想过寻死。   但老夫人看的严,吩咐了好几个壮汉在医院里看着他,并且不允许医院里给他解开束缚带,三餐都是强制性灌。   这才绝了他寻死的心。   他在医院里躺了足足有一个月之久,陆无祟也因为早产,在保温箱里待了段时间,期间两人的距离没有超过一百米,唐平建竟然一眼都未曾看过他。   后来,要不是老夫人出面。   陆家其他人毫不怀疑,唐平建能躺到医院倒闭。   也不知道老夫人和他说了些什么,唐平建才强打起精神,接过了老夫人带过来的陆无祟。   陆如梅道:“原本这个孩子是要姓陆的,成秋既然已经去世,这个孩子随你姓吧。”   唐平建嘶哑的声音道:“不用。”   陆如梅有些意外。   “这个孩子,还是随成秋姓,”唐平建看了一眼襁褓中的婴儿,又随手递给了陆如梅,“您取名吧。”   陆如梅看着他的态度,隐忍住了想发火的欲.望。   她拧紧了眉心,在看向孩子时,表情又柔和了不少。   在唐平建木然的眼神中,陆如梅道:“就叫无祟吧,没有灾祸,希望他平安长大。”   唐平建没有任何的反应。   “你不能指望别人帮你带孩子吧?”陆如梅皱眉,“他已经没妈妈了,如果你也不管他,这孩子只能是死路一条……”   “好了好了,我知道陆成秋死了!不用再重复了!”唐平建忽然大声道,“我的孩子,我带。”   陆如梅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唐平建抓了抓头发,“我没有您心那么硬,陆成秋死了,我保持不了冷静,我只是暂时的不想见到他,因为我忍不住会去想……我忍不住去想……”   陆如梅嘴唇哆嗦了一下。   她心硬?   唐平建哑声道:“为什么秋秋没了,他却还活着?”   陆如梅厉声道:“唐平建!”   “他是你的儿子,不是你的仇人,”陆如梅道,“成秋要是知道你这么对她的儿子,托梦也要骂你!”   唐平建早就崩溃了,一张脸上全是眼泪,他抱住了头。   在无声的对峙中,陆如梅缓慢地放下陆无祟。   其实她还想再说些什么的。   但是她也知道,无论她再说些什么,唐平建都不可能听得下去了。   孩子酣睡在襁褓中,医院里照顾了他一段时间,陆家也照顾了段时间,他看上去状态算比较好,起码不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陆如梅压下心中的不舍。   她转头看了一眼——暮色西沉,昏暗的阳光下,唐平建半躺在病床上,终于肯往旁边看看孩子。   但也仅仅只看了一眼罢了。   他就像是一块空有人类外表的木头,除了这个外壳,灵魂早就不知道飘去了哪里。   在出院之后,唐平建就带着陆无祟离开了陆家。   陆如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阻挠,只是在暗地里盯着。   回望唐平建带着陆无祟生活的那三年,他确实是有努力生活过,小孩前两年总是难养,喂奶和哭闹都是缺了妈妈几乎不能活。   但陆无祟被照顾着平安活了下来。   偶尔唐平建会带着他回陆家,不过总是待不长。   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亲戚永远都长着同一张嘴,哪怕是在陆无祟还不太会说话的时候,这群人也总喜欢说。   可怜啊。   这么小就没了妈,爸爸还是个不着调的,为什么非要在外边带着一个孩子吃苦受罪?还不如把他送回陆家养着——没出息也就罢了,光顾着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也不为孩子想想?   这些话,唐平建听听也就罢了,从来不会往心里记。   然而,还有一类话,唐平建是听不得的。   那就是——为什么不重新给孩子找个妈?   是不是还惦记着陆家的财产,知道娶了新老婆就不能厚着脸皮接受陆家的照顾了?   唐平建恨不能撕了这些人的嘴!   在唐平建每次发脾气时,才一两岁的陆无祟总是懵懂恐惧地抓住唐平建。   唐平建骂这些人的声音越狠,陆无祟的恐惧就越深,这也是他后来对唐平建没什么信任的根本原因。   大人的情绪是直接反映到小孩身上的。   唐平建的世界都已经崩塌成废墟,他可以把陆无祟物质层面照顾好,可精神上呢?   精神已经枯竭的人,该怎么再去给别人爱?   陆如梅为此说过他很多次,“我告诉过你了,你每次发脾气的时候,小祟都很害怕,家里的这群人我来说,但你在控制不住脾气前,好歹先想想小祟!”   唐平建每次都会听。   但也每次都不改。   在陆无祟和他爆发矛盾的那天,唐平建刚从陆家和人吵完架,转身就进了酒馆,身边还抱着陆无祟。   他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实在是吓人。   没有什么比喝醉酒的大人,更令小孩子没有安全感的了。   陆无祟抱着他的胳膊,想让他赶紧回家。   唐平建不为所动,他直愣愣地盯着陆无祟,忽然间,拽住了他的肩膀,好像是盘问,又好像是自言自语。   “我已经尽力了,为什么都要逼我?”   陆无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唐平建又重复了一遍,这次的声音更大,“为什么要逼我?陆成秋,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扔下我和这么一个孩子?为什么?”   陆无祟被吓到了。   除了婴儿时期,他是个很少哭的孩子,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话而沉默的。   在被这么惊吓之后,他也没有哭,只是茫然而无措,他好像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唐平建——他的亲生父亲的恶意。   对他的。   这边的动静到底是惊动了旁边的客人,客人又叫来了老板,好说歹说把唐平建给摁了回去。   但陆无祟已经被吓到了。   他连连后退,在混乱中,竟然没人注意到这么一个孩子溜出了酒馆。   其实他明明可以先躲起来,等着唐平建酒醒,或者消气之后,再跟着唐平建回家。   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导致陆无祟对唐平建不信任的根源,来自于他们相处的日日夜夜。陆无祟的智商比起一般小孩要聪明不少,而聪明的小孩多半机警谨慎。   他已经感觉到唐平建的恶意了。   又怎么肯回去?   在遇见梅院长时,陆无祟自己一个人在外边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这个世界对他是危险的,但同样也是充满善意的。   梅院长几乎没有犹豫,就把他给接纳进了院子里,给了他水和吃的。   那时候陆无祟还不识字,不知道自己进的是什么地方。   路上的危险都是他凭借本能被规避掉的,能找到这个地方,不得不说也是一种幸运。   他不知道自己失踪的三天里,唐平建有没有找过他。   也不知道陆如梅是怎么找到他的。   他在孤儿院里待了快一星期的时间,才被姗姗来迟的陆家人给接走,且从那天开始,到之后长达五年的时间里,唐平建都没有再从他的眼前出现过。   “后来我托奶奶,给了孤儿院一些捐款,”陆无祟道,“等唐平建再回到陆家,已经是我十岁那年。”   很奇怪的是,明明他应该不记得唐平建。   三岁之前的小孩,有记忆的很少很少。   可也许是那种被辜负的感受太深,躲着醉酒的唐平建去孤儿院的那条路太长。   他深深记得那段记忆。   几乎和唐平建沾点边的,都不是什么好的回忆。   陆无祟知道他是自己的父亲,但随着唐平建一年比一年不着调——他辞去了本来还算稳定的工作,成为了一个稳定的酒鬼。   后来喝酒已经不能满足他了。   他又成为了一个间歇性发作的赌鬼。   这样的事情多了,陆无祟更不想承认他是自己的父亲。   他不是个虚荣的人,陆家给他的一切,足够他在任何人的面前都不必虚荣。   但他以唐平建是他的父亲为耻。   在唐平建想着,为什么他害死了他的母亲时。   陆无祟又何尝不是在想,为什么唐平建是他的父亲?   *   夜深了,江淮蜷缩在陆无祟的怀中,明明很困,却还是睡不着。   他忽然想起来在前世发生的一件事情。   由于这件事当时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没放在心上,听过去就听过去了。   但现在想起来,他立刻就不困了。   他听陆无祟讲完那些事情后,心里对唐平建的好感渐渐消散,但一时之间也做不到完全的无视。   江淮轻声道:“陆无祟。”   陆无祟没睡,缓缓睁开了眼,“嗯”了声。   他轻轻抚摸着江淮的头发。   江淮想了想,还是道:“唐叔叔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陆无祟的手一顿。   在前世,江淮没记错的话,大概是在他去世前的半年,听到过“陆无祟父亲过世”的消息。   病因是肝硬化。   长期喝酒的人比较容易患上的病。   陆无祟僵住了。   他在同江淮讲述当年的事情时,心中犹如一片迷雾被一只手给拨开,当年的困惑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只手是——当他面临和唐平建一样的困境。   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现在是江淮要出事,进了手术室没再出来,却独独活下来个孩子,他试问能做到唐平建这样吗?   江淮也想到了这一点。   他情绪微微发生了变化,咬住了唇,“陆无祟,要是我……”   “不会的,”陆无祟打断他,“医生都已经找好了,他对手术有把握,不可能,不要瞎猜。”   江淮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他。   总感觉现在陆无祟的状态不太对劲。 第74章   “陆无祟……”江淮有些黏糊地叫他, “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也不许像唐叔叔这样,好不好?”   陆无祟没有回答。   黑暗中, 他的脸上面无表情, 细看的话, 能看出几分的抗拒。   他不仅抵触这个想法,甚至不想答应江淮的要求。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   江淮见他许久不说话,凑近他道:“好不好啊?我觉得你很可怜, 要是宝宝成为了第二个你, 是不是就更可怜了?”   陆无祟道:“你觉得我可怜,是不是就不该说这种话?”   江淮觉得他好像是生气了。   他平时其实不太能分清陆无祟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可是这一刻, 几乎不用刻意去分辨,他就明白了过来,陆无祟绝对是生气了。   江淮颇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陆无祟忽然抱紧了他, 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里。   江淮抿了抿唇。   他喜欢自己的孩子,也喜欢陆无祟。   他们是一家人, 在他的下意识中,已经把陆无祟和宝宝放在了同一条船上,可是听过唐平建的事情之后,他发现,原来爸爸和孩子有时不一定是在一条船上, 也有可能是在天平两端。   不是没有那种妻子难产,丈夫好好把孩子养大的。   但很明显的是, 陆无祟不属于那样的丈夫。   在陆无祟的心里, 江淮和宝宝, 明显是更要看重江淮, 他先是江淮的丈夫,然后才是一个父亲。   身份的顺序,也决定了他在面对事情的态度。   可是江淮并不希望陆无祟成为第二个唐平建。   为了一个人,沉浸在绝望中二十几年,这样的人生,恐怕抬头看蓝天时,天空都是灰色的吧?   *   隔天,江淮和陆无祟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昨天的事。   彷佛他们昨天的争执从来都没存在过。   晚上陆无祟出门,江淮破天荒主动送他出门,甚至还自告奋勇给他系领带——不过他从来没干过这种活,最终的结果是把好好的领带系成了死扣。   陆无祟:……这倒是大可不必。   江淮似乎丝毫没觉得自己系出来的领带有什么不对。   他还沾沾自喜,“我以前只是看你系过一遍,然后就会了,我是不是很厉害?”   陆无祟:“……看出来你只看过一遍了。”   他连敷衍的话都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淮还十分认真地整理了下他的领带,高兴道:“你上班的时候,同事肯定会夸奖你的!”   陆无祟:“……我好像没同事?”   “对哦,”江淮这才反应过来,“你那边都是下属。”   陆无祟一脸的不忍直视。   不过尽管他努力的摆出嫌弃的表情,上扬的嘴角也已经暴露了他的心情。   他们两个这样,真像一对夫妻。   不对,他们不是夫妻,而是夫夫,也真的是一对。   陆无祟没矜持多长时间,等要出门时,他低头在江淮的嘴上亲了一口,然后在江淮怔愣的、还没反应过来的表情中,出了家门。   然而,估计他们两个都没想到的是。   江淮给陆无祟系的领带,终究是不能被陆无祟的下属们给看到了。   等他出门没多长时间,江淮就听见了一声呼唤——管家不愧是专业受过训练的,在他还懵着时,就率先冲了出去。   江淮随着管家过去的背影。   然后看见了倒在陆家花园里的唐平建。   *   医院中,江淮和陆无祟守在急救室门口,陆无祟皱着眉头,还在抱着电脑处理工作。   时不时一个工作上的电话打过来,都被陆无祟有条不紊的处理完了。   江淮在敬佩的同时,不免又觉得他实在是过于辛苦。   唐平建已经进去很长时间了。   偶尔有医生从里面出来,面色看不出来什么。   等真正把唐平建推出来时,已经快中午了。   医生问:“谁是病人家属?”   上次江淮和陆无祟听见这句话时,还是在陆老夫人抢救时,这听上去像什么不太好的宣判,令人听着忍不住心里咯噔一下。   陆无祟合上电脑后才道:“我是。”   陆家的医院很大,不可能每个医生都认识陆无祟。   所以这个医生忍不住道:“小伙子心挺大啊,再送晚一点,给你亲人准备后事就行了。”   陆无祟皱了皱眉,“什么病?”   医生道:“小病一堆,造成他昏厥的就是这些小病,大病也有一个,酒精性肝硬化。”   ——陆无祟的瞳孔一缩。   尽管早就有过心理准备,然而,没想到能确诊的这么快。   江淮的呼吸更是急促了几分。   他们在这一刻,想到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既然唐平建的肝硬化还是查了出来,那江淮身上的病呢?他上一世可是因为这个病过世的。   看上去好像解决了江淮怀孕的问题。   可万一他再出现其他的问题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医生道:“不过好在暂时没出什么大事,不是说得了这个病就没救了,你们先去办个住院手续,之后我再和你们详谈。”   “好,我去办手续,”陆无祟整个人的神情都变得有些不对劲,“谢谢。”   医生道:“应该的。”   在医生走后,陆无祟就拽住了江淮的手腕,沉声道:“你上辈子,究竟是得了什么病过世的,你还记得吗?”   江淮懵了一下。   他想了片刻,才道:“我、我当时确诊的时候已经神志不清了,这一世也一直在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陆无祟压抑着呼吸。   他不想因为这个吓到江淮,尤其是江淮现在还怀着孕。   他松开了江淮的手,克制道:“医院里细菌多,你不能待太长时间,等我处理完就回家,你先乖乖地跟着管家回去,乖。”   都这种时候了,江淮知道他应该不会对着唐平建动手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   *   病房中,唐平建脸色灰暗,静静地躺着看天花板。   医院里的天花板有什么好看的呢?   在陆成秋过世的那一个月里,他就这么躺着看了一个月。   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只不过从陆成秋死后,任何好看的东西,在他的眼中都于死物无异。   既然如此,看天花板和看花,也没什么区别。   在陆无祟推门进来时,唐平建的眼珠子才转了转。   对着这个儿子,他依旧抱有歉意和愧疚。   但这一切,在得知他好像很快就要死去这件事后,忽然都变得没什么意义了,他甚至是有些期盼道:“医生应该说我活不长了吧?”   陆无祟静静地看着他。   他发现,他对于报复唐平建,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   以前他总觉得,好像唐平建死去,他心中对唐平建的恨才能消散,但现在他发现,他的这种想法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尤其是唐平建比他还要期盼自己死的情况下。   昨天在换位思考后,甚至是真的已经有着和唐平建面临同样危机的苗头时,他才发现,原来放到他的身上,他做的真不一定比唐平建更好。   说可笑点,甚至他可能都撑不到得肝硬化。   也是以这样可笑的方式,他理解了唐平建。   陆无祟坐到了唐平建的床头上,沉声道:“距离死还有段距离。”   唐平建的眸光暗淡了下去,“什么距离?”   “要是我打定主意给你做手术,这个时候,又恰巧给你找到了合适的□□,你就能活下去。或者好好给你养身体,你再活个十年应该没有问题。”   唐平建似乎很笃定,“你不会的。”   “我不会?”陆无祟嗤笑一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   唐平建道:“你应该巴不得我早点死吧?你恨了我那么多年,我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   陆无祟静静地看了他片刻。   片刻后,他垂下头,轻轻一笑,像是嘲讽,“我是不会,不过不是因为我恨你,而是□□没那么好找。”   唐平建愣了一下。   他差点以为自己没听懂,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反应过来——陆无祟刚刚是说,不恨他了?   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我也不是不恨你了,”陆无祟道,“只不过恨太耗费精力,我有更多有意义的事情等着我去做,不缺你这一件,所以我现在对恨你这件事,提不上来什么兴趣了。”   唐平建这次是真的愣住了。   “你好自为之吧,”陆无祟不再针锋相对,而是收敛了锋芒,“如果你哪天想通了,想做手术接受治疗,过来找我吧,好歹你给了我一次生命,我还给你一次。”   唐平建长久的沉默着。   等陆无祟觉得无趣,站了起来。   就在他准备打开病房门时。   唐平建忽然道:“你三岁走丢的那一次,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陆无祟顿住。   “虽然我对你母亲的死耿耿于怀,但却从来没想过弄丢你,”唐平建道,“只不过爸爸没用,找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你,不得已才求助了陆家,我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这件事,但小祟,爸爸对不起你。”   陆无祟背对着他,看不清楚脸上的情绪。   他几次攥紧拳头,将手放在了病房的把手上,几次都没成功把门给拉开。   后来,还是进门的护士把门给推开的。   她奇怪地看了眼陆无祟,又看向病床上的唐平建,“你醒了?醒了就不要乱动,你身上除了自己带的病,还有晕倒摔出来的一个小血包,乱动小心出事!”   在护士的喋喋不休中。   陆无祟呼出一口颤抖的气,在唐平建的注视下,离开了病房。   *   一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在江淮还没完全准备好时,就已经到了出国的时候。   由于体质特殊,江淮上飞机需要被特殊照顾,陆无祟也不放心他一个人坐飞机去异国他乡,因此快马加鞭地办完所有事情,就和江淮踏上了去异国的脚步。   在临走之前,陆无祟的助理送他们去的机场。   他对着助理道:“最近唐平建怎么样了?”   “倒是没什么新动静,还是整天混迹在各个酒吧和酒馆里,一直在找酒喝,没有要戒酒的意思。”   陆无祟道:“他这是打定主意要找死了。”   这句话助理可不敢接。   “还是那句话,随他怎么选择,”陆无祟道,“他如果不想治疗,哪怕是死在大街上也不用管,顶多替他报个警,如果他想治疗的话,陆家医院什么都能给他报销,也会给他找□□。”   助理道:“是。”   江淮眼睛亮晶晶地,他挎住陆无祟的胳膊,小声道:“你终于肯原谅陆叔叔了?”   “原谅倒是不至于,”陆无祟掐了掐他的脸,“只是没那么恨了。”   江淮私心里觉得,这也是谅解的一种。   毕竟,要是真的对唐平建还残留着恨意,又怎么会愿意替他做治疗?还想帮他找□□?   但这种复杂的感情,不是当事人,永远也体会不出来。   助理再次免费吃了一顿狗粮,人已经能够做到糖塞进嘴里也面不改色。   幸亏他不怎么嗑陆总和小江少爷。   不然要是换成公司里的那群恐怖女魔头,表面上是一副淡定的表情,实际上的心理活动都能够放烟花了。   还是那种带着特效,砰砰砰一朵朵的大烟花。   就在助理准备撤退时。   他看见江淮又开始跟陆无祟撒娇,说想吃飞机场这边卖的糖。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陆无祟的表情!   他们平时连团建都不敢叫上陆总,公司里有谁想交文件时,恨不能先自己检查个八百遍,生怕出点差错被陆总好一顿损。   以前公司里有女员工给陆无祟抛媚眼,被陆无祟直言说去看看眼科。   还有人工作不努力,趁机给他撒娇,被他翘着二郎腿像看猴一样看了半天。   这样的陆总。   在面对小江少爷撒娇时,简直一点矜持都不要了,直接笑成了一朵花,偏偏还特别傲娇的抬着头,故意不答应,想让小江少爷再多说上几句中听的话。   助理:……不用公司里的女员工了,他先嗑为敬!   要不是他不敢,真想拍张照给公司里的人看看。   妈妈,他瞧见了奇迹!   不过,照片虽然不能拍,话却还是能说的。   早先就有人听说是他负责接送陆总去机场,暗戳戳的私信过他,希望他能多传递一点情报。   助理在大群里:[咳咳。]   顿时有人围上来问:[怎么样了?我们的陆总还好吗?]   [天呐,怎么可能不好,这次可是陪着他老婆出国玩,一出去就是好几个月,羡慕死个人了好么?]   [确实羡慕,我怎么就没这么大个公司呢?]   [你在想屁吃?]   助理打断他们,神秘一笑:[我只能说,咱这老总和总夫人,妙不可言。]   *   在上了飞机之后,江淮咬着他的糖,看陆无祟给他买的最新的漫画。   这个漫画他还没有看过呢。   可惜的是因为在飞机上,八九月份正是学生们开学的旺季,陆无祟没把整个商务舱都包下来。   不然就可以让陆无祟来讲给他听了。   不过现在也是不错的,江淮知足常乐,边看漫画边笑得不能自已。   陆无祟:“……”   有这么好看吗?   江淮口中的糖快含腻歪了,他几次想吐掉,都没找到合适的机会,直到陆无祟把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江淮一愣,看向陆无祟。   陆无祟神色倒是淡定的很,对着他道:“还有别的口味,要吃吗?”   江淮也是有些傻了,直愣愣问:“你伸手干嘛?”   “不让伸手?”陆无祟问。   在江淮还没理解他什么意思时,陆无祟就上前凑了凑,从他的嘴边,飞快地把那颗快含化的糖,夺回了他的口中。   他的动作很迅速,又做的隐蔽,其他的乘客都没发现。   江淮捂住嘴,脸色有些红了起来。   他小声抗议,“被人、被人看到怎么办?”   陆无祟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摸出来剩下的几颗糖,用他修长的手指,拆掉了闪闪发光的糖纸。   他找了颗粉色的,顺着江淮的唇缝投喂了进去。   粉红色的果实接触到了殷红的唇瓣,很快消失在唇齿之中,晶莹的颜色似乎还有着温软的触感,残留在陆无祟的指尖。   陆无祟重新把指尖放在他自己的嘴唇上。   他在江淮的注视下,轻轻抿了抿指尖,随后松开,泻出几声笑意,“江恬恬,脸怎么这么红?”   江淮原本是在好好吃糖的。   但是他不明白,吃这么一颗糖,陆无祟为什么要……那样。   在陆无祟凑过来时,他推开了陆无祟,小声道:“你别靠近我,一会儿人家都看见了。”   “看见又能怎么样?”陆无祟眼眸带笑,“还不准逗自己的老婆了?”   江淮:“……”   他再次推了陆无祟一把。   而陆无祟飞快地在他侧脸偷了个香。 第75章   当下了飞机, 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时,江淮才有了离开居住二十年城市的感觉。   陆无祟站在他的身后,拿着他们两个人的行李。   不多时, 这边来接送他们的人也已经就位, 行李被尽数接了过去。   来接他们的人不止一个,其中一个为首的人,年纪看上去和陆无祟相仿,也一身的精英气息。   两人见面后, 先是握了握手。   然后陆无祟对着江淮道:“这位是我的老同学,你叫他老刘就行, 老刘, 这位是我的爱人。”   如今他冲着别人介绍江淮时,可以说是越来越熟练了。   江淮也从一开始的羞赧,到现在可以神色自然地听陆无祟说话。   老刘在听见陆无祟这么介绍时, 还懵了一下,“行啊你,不声不吭就把婚给结了。”   确实算是不声不吭。   当时两人订婚仓促,结婚更加的仓促。   婚礼基本可以等同于没办。   想至此, 陆无祟揽着江淮肩膀的手收紧了些,才笑道:“我们之前的那个婚礼不能算数, 如果有机会重办, 一定邀请你。”   江淮愣了一下。   不等他说什么, 老刘就笑了起来,“行, 那我等着。话说回来, 当时上学的时候, 同班同学都好奇你为什么不谈恋爱, 我现在可算是明白了,合着你不喜欢小姑娘啊。”   何止是不喜欢小姑娘。   陆无祟更不喜欢小男生——似乎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人能让他喜欢上。   也就江淮了。   不过这种话,陆无祟怎么着都不太可能说出口。   他悄悄瞥了眼旁边正在走神的江淮,清咳了一声,道:“行了,你不是忙吗?赶紧走吧。”   “没想到啊,这么多年没见,你还是这么不近人情,”老刘从口袋里掏出来了几把钥匙,直接扔给了陆无祟,“给你,这是我名下距离你说的那个学校位置最近的一套,不过稍微小点,就二百平,保姆你自己找,随便你住,家拆了也没事,原价赔我就行。”   陆无祟接过钥匙后,随意揣进了口袋里,“不算小了,两个人够住。”   两人对这么一套房子似乎都不是特别在意。   别人到了新地方,费劲巴拉才能安顿下来,陆无祟眨眼之间就给解决了。   老刘给完钥匙后,就飞速走人了。   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时间就是金钱,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能掰成八瓣用。   这个特点陆无祟身上也有。   这可能还是他第一次,在江淮身边慢悠悠地走着,不用着急工作,也不需要赶着开会。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之后,是会被传染上另一个人的习惯的。   可能是经常看着江淮慢吞吞的生活。   陆无祟也逐渐发现,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差。   他们两个坐进司机的车里。   向着异国的家出发。   *   陆无祟的这个老同学人是真的不错。   房子给的精装修的,从里到外都打扫了一遍,进去就能住人。   江淮被陆无祟给扶着,坐在了沙发上。   他确实是有些累了,处在孕期的人或许都这个样,稍微动一动就觉得疲惫,想找个地方蜷缩起来睡觉。   不过在看见面前的房子时,他眼睛又是一亮。   此时已经是下午了,这栋房子依旧很亮堂,采光特别的好。   外边自带一个小花园,楼层分了上下。   确实没有陆家大,但住两个人绰绰有余。   有点像度蜜月用的小家。   “感觉保姆什么的也不用请了,”陆无祟道,“你想吃点什么,我学着给你做。”   江淮:“……”   大可不必。   也许是他眼中的嫌弃都快溢了出来,陆无祟停顿了片刻,忽然抱住了江淮。   他在江淮的脸上咬了一口,威胁道:“不吃也得吃。”   江淮:!   哪怕是炸厨房,也阻挡不了陆无祟做饭的热情了。   他惊恐道:“我虽然怀孕,但我手脚还……”   还在。   没等他把这句话给说完,陆无祟已经转过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还差点走错了地方。   江淮:“……”   救命。   没有人告诉过他,在陆无祟闲下来后,他要陷入“陆无祟做饭”这个困境当中啊!   快一个半小时后,在江淮扶着饥饿的肚子,脑子里的念头已经从“逃走”变成了“反正也吃不死人”。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   陆无祟端上来的,竟然不是像上次那样,连食材本身都快认不出来的失败品。   而是闻上去竟然很香的米饭。   还有卖相不错的炒鸡蛋。   江淮惊讶住了。   他看着陆无祟,陆无祟假装不经意地把盘子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江淮拿起筷子。   在陆无祟有些期待的目光中,夹起了块鸡蛋吃。   江淮:“……”   陆无祟问:“怎么样?”   “嗯,”江淮也学会了委婉,“要不,还是请做饭的阿姨来吧?”   陆无祟:“……”   *   在安顿下来没多久后,江淮就要准备面见医生了。   从上次陆无祟和这个医生联系上后,就一直让陆家的医生和这个医生做交接。   所以这个医生对江淮的情况比较了解。   进去之后,也一直在安抚江淮。   很明显,这个邹轩的水平很高,他是第一个见到江淮时,没对着江淮露出任何诧异的表情的医生,全程淡定到不像样子,好像他给做产检的人不是个男人,而是个再正常不过的女人一样。   “我在国外见过许多稀奇古怪的病症,你这种情况虽说比较罕见,但也并不是没有过,我接手做过那么几次手术,手术都还算是成功,这种手术的难度本身在于女人和男人身体的构造,剖腹手术本身是没什么难度的。”   江淮听见他这么说,下意识看向了陆无祟。   说实在话,这段时间,最紧张的人不是他,而是陆无祟。   他这么迟钝都感觉到了陆无祟的情绪。   可见陆无祟紧张成了什么样子。   江淮身为当事人,竟然就还好。   陆无祟倒是没被高兴冲昏了头脑,试探道:“既然没什么难度,为什么国内相关的大夫那么少?”   “国内的环境比较保守吧,许多人在发现自己体质特殊后,迟迟不敢去医院,导致的案例少,医生没有可研究的对象,经验自然少,”邹轩道,“哪怕像我这种有点关系的医生,在国内打听这些也不容易。”   有些人有没有经验和技术,是很容易被看出来的。   陆无祟放了大部分的心,重新问道:“那我爱人的情况怎么样?”   “目前来看的话,和你们在国内的检查结果一样,”邹轩看了看检查单,“一切正常,先安心养胎吧。” 第76章   回家养胎是什么意思?   这就……没事儿了?   江淮陆无祟对视一眼, 都在彼此的脸上看见了恍然和如释重负。   毕竟他们两个谁都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之前的医生误诊在先,哪怕一直检查没事,他们也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 这次在邹轩检查之下。总算能放一部分心了。   “除了他怀孕这件事……”陆无祟又想起来什么, “他身体上有什么毛病吗?”   “其他毛病?”邹轩有些奇怪,“你们是在别的地方检查出来了什么疾病吗?”   陆无祟道:“没有。”   “他身上除了一些孕期特有的反应之外,”邹轩道,“其他都显示他很健康。”   陆无祟微微一顿。   他沉声道:“谢谢您, 没有别的事情了。”   从医院里出去之后,陆无祟肉眼可见的放松了很多。   不光是他, 江淮也变得开朗了不少。   他觉得前世对他的影响此刻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   可能前世他要得的那个病, 确实已经离他非常远了,已经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陆无祟牢牢牵着他的手。   两个人手心都有汗水。   陆无祟问他:“今天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淮开心的心情还没维持了三秒。   他浑身一僵,视线飘忽, 试探到:“我今天想吃肯德基?”   其实他也没有多想吃肯德基。   只不过陆无祟做的饭实在令人刻骨铭心。   属于吃过一次之后终身难忘,再也不想碰第二次——虽然第二次他已经吃了。   陆无祟挑了挑眉。   他的意思不用说,也已经通过他的表情透露了出来。   你觉得可能吗?   江淮:“……”   做人总还是有点儿梦想的吧。   “吃肯德基的话,也不是不行, ”陆无祟有些坏心,“不过唐人街那边, 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江淮懵了一下, 还反应了半天。   在陆无祟揶揄的眼神中, 他明白了过来,“你要带着我去吃好吃的?”   陆无祟惊讶道:“是吗?可你不是要吃肯德基吗?”   “没有呀, 我也没有很想吃, ”江淮抱住陆无祟的肩膀, “我们走吧!”   可是陆无祟却没有随着他的动作动弹。   江淮声音软绵绵的, 带了点讨好,问他:“好不好?”   陆无祟一瞬间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他想亲江淮一口。   他终于动了,在上车之后,他给江淮系安全带。   两个人的距离极近,江淮奶白的脸还带着一丝丝的激动,充满期盼地瞧着他。   陆无祟嘴角上扬,低下头,在江淮的嘴上狠狠咬了一口。   江淮:“……”   敢怒不敢言。   *   江淮所在的学校已经开学,他的肚子勉强还能遮住。挑对了衣服就不显胖,但若不挑衣服,肚子就很显眼。   乍一看他感觉他还是个瘦子。   仔细一看的话,估计很多人都会觉得他只是胖了,也不会往怀孕的方向去想。   这次开学没有了朱小爱和珍姐,江淮稍微有些不适应。   朱小艾一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们两个上学的时候形影不离,放学也经常在一起吃饭,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   好在,虽然他们见不上面,平时的时候也会视频。   他的同学也都算和善。   大家都是交换生,人在异国他乡,对待同胞就格外的宽容,喜欢在一起抱团取暖。   江淮没怎么刻意去融入,这些人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不过他和这些同学还是有些不同的。   国外的交通并不发达,他们所在的学校也并不在繁华的街道。   他们都是国外来的学生,在这个国家没有车再正常不过,奢侈点的叫个出租,却也没有谁像江淮这样,天天都有专车接送。   起先没多少人注意到这点。   也是有一次,他们下课的时间晚了点,几个同学一起往外走。   江淮站在他们身边,听着他们吐槽其他的同学,并没有参与进去。   “我靠,你们知不知道,最近珍妮弗又和力克好上了。”   “妈呀,她前几天不是刚和她的前男友分手吗?”   “我听说,她和力克在一起,是看上了力克有钱,刚在一起没多长时间后,就开始找力克要钱了,一点都不带顾忌的。”   “操,他们这群人的关系真是一团乱麻,理都理不清楚。”   “不过说真的,有些时候还真羡慕女的,缺钱了找个男人来养着,换成咱们这些男的,没钱了也就受着,没别的办法。”   “怎么没有办法,搞基也是一种办法。”   一群人同时笑了起来。   有男生在的地方,总是摆脱不了一些黄腔。   江淮以前听不太懂,后来看了电视剧,加上他的实操经验,还有珍姐天天在他们的小群里开车,久而久之,他想听不懂也难。   江淮看见他们笑,觉得他板着脸好像有些不合群,也跟着笑了笑。   “说起来,我都快没钱叫出租了,”其中一个人看见江淮,问道,“也不知道你住在哪里,他们几个住的都挺远,如果住的近的话,一起拼个单也行啊。”   江淮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往陆无祟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个同学也顺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也看见了陆无祟的车,然后道:“嘿,你们看见那辆车了吗?我从一开学就注意到了,几乎每天上学放学都能看见它。”   “怎么?你认识人家啊?这么关注他。”   “我不认识里面的人,但是我认识这个车啊,”那人道,“这辆车是国外专门为富商定制的一个牌子,听说没点门路都弄不到,里面的人肯定非富即贵,也不知道咱这个学校里谁家这么有钱。”   江淮:“……”   这辆车不是陆无祟的,是陆无祟那个同学给他的。   他看着这个车牌的logo都放在了车内,还以为很低调来着。   另外两个同学好奇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么多的?难不成你家也挺有钱啊?”   那人道:“我要是有钱,我在这里找拼车?当然是力克跟我说的,说他们家想要一辆车很久了,但就是没资格买到。”   一时之间,江淮往陆无祟走的脚步都迟疑了几分。   要是江淮不知道这群同学这么能嚼舌根还好,一旦知道了,就……心情很复杂。   还是陆无祟见他迟迟不过来,主动从车里出来,依靠在车上,似笑非笑地盯着江淮看。   江淮轻咳一声,差点没忍住移开视线。   他旁边的同学在看见陆无祟的真容时,都倒吸了口凉气。   “我靠,是咱国家的人吗?”   “这应该不一定,长得像华人的外国人多了。不过你们刚刚不是想要钱去搞基吗?如果搞基的对象是他,我完全可以!”   江淮:“……”   陆无祟见江淮明明没和旁边的人聊天,却还是一直不过来,微微皱了皱眉,主动往前走去。   江淮余下的同学看见陆无祟过来。   瞬间都快炸开了锅,左右对视一眼,一脸激动的问号。   陆无祟走到了他们的面前……然后略了过去。   停在了一直很沉默的江淮面前。   气氛在刹那间好像凝固。   江淮奇异的发现,以前他从来都读不懂的气氛,现在他竟然毫无障碍的理解了起来。   他尴尬到想清咳两声。   旁边的同学也在瞬间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而一向聪明的陆无祟,在这时竟然变成了一根木头似的,径自搂住了江淮,低声询问他:“干什么呢?怎么一直不进车里去?”   江淮:“……”   同学:“……”   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江淮战术后仰,把陆无祟的手从他腰间拿下来,然后单手捂住脸,往车上跑了。   *   回了家之后,江淮还没缓过来。   他活了这么多年,刚刚的场景,大概能排进他“经历的最尴尬的事情”的前三。   哪怕是陆无祟把他做的饭端了上来,江淮也没什么反应,捂着自己的脸,不想看这个世界了。   陆无祟忍笑道:“我都让老刘弄没牌子的车了,谁知道这种车还能被认出来?”   江淮闷声道:“我不要见人了!”   都不用想,就知道明天去上学时,氛围肯定令人窒息。   所以这些人到底是为什么要在他的面前讨论车!   陆无祟忍了忍,才没真的笑出声来。   他把筷子放下,搂住了江淮,顺手摸了把他的肚子,“我一直觉得你脸皮挺厚的,怎么出个国还变薄了?”   江淮闻言,挣开了他的手,郁闷道:“你、你才厚脸皮,这件事你也有错。”   “我哪里错了?”陆无祟反问,“错在不该去接你是吗?”   江淮恨不能锤他一下。   陆无祟俯下身,揉了揉他怀孕的肚子,“医生都说过让你安心养胎,孕妇情绪激烈可不行。”   “我没有啊。”江淮还在狡辩。   “哦,”陆无祟道,“刚刚我好像在沙发上看见了一个恨不能滚起来的人,那个人应该不是你,对吧?”   江淮:“……”就非要拆他的台。   他垂着头,嘟囔道:“知道了!”   “看看今天给你做的饭喜不喜欢,”陆无祟让开了位置,“让家里的厨师教的,青菜炒面。”   不得不说。   陆无祟自从闲下来后,每天在家里无所事事,厨艺倒是突飞猛进了起来。   别的非常考究厨艺和刀工的菜不提。   像这种家常吃的饭,还有炒个菜什么的已经不在话下,而且每次都有进步。   果然,聪明的人不管在什么方面都是聪明的。   江淮吃了一口。   紧接着,这些天抗拒的表情瞬间被瓦解,眼睛都亮了起来。   在国外,想找到一个会做中式菜的阿姨属实不容易。   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家里没做饭阿姨的原因。   陆无祟虽说没以前忙碌了,但他也没有那么闲,光是需要他远程处理的工作,就和一个普通人一天的工作量差不多了。   江淮摸了摸肚子,轻快道:“宝宝说他很满意。”   “是吗?”陆无祟假装疑惑,“哪个宝宝啊?”   他疑惑,江淮就更加疑惑了。   还能是哪个宝宝?   陆无祟凑近他,故意道:“是大宝宝还是小宝宝?”   江淮的脸接着红了。   这是陆无祟最近发现的——江淮对于别人叫他宝宝这件事,好像特别的害羞。   但这种害羞,也不是抗拒的意思。   既然发现了他这个特性。   不逗弄一番,陆无祟就不是陆无祟了。   他勾住江淮的下巴,假装很小声道:“看来是大宝宝满意了,对不对?”   江淮恨不能整个人都缩进沙发缝里。   他脸色已经完全红了,眼睛里全是水雾,色厉内荏道:“没有!你不要这么叫我。”   “我不这么叫你的话,那该怎么叫?”陆无祟假装好奇,“江恬恬不能叫,大宝宝也不能叫,那我该叫你什么?老婆?”   合着在这里等着呢。   江淮万万没想到还有别的称呼等着他。   其实他也不是特别的抗拒这些称呼。   只不过就是,每当陆无祟这么叫他时,他就有些说不上来的羞耻,头发好像过了电,刺激得他有些想……想逃走。   陆无祟得寸进尺,“呀,你喜欢我叫你老婆?”   他说这话时,还刻意模仿了江淮平时说话的语气。   就是那种慢吞吞的,每个字都差不多一个声调,还有种软绵娇憨的感觉。   “老婆,”陆无祟搂住他,凑到他的耳边,潮湿的呼吸都喷洒在了江淮的耳畔,“吃完饭我们上楼睡觉吧?”   这人……疯了吧。   江淮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他捂住自己的脸,不想让红透的脸露出来,闷声闷气道:“随你怎么叫!”   陆无祟闷笑出声。   他在江淮的耳朵上轻轻一吻,搂紧了江淮,将他整个身体都抱起来,放在了他的腿上。   他从后边搂住江淮,亲昵地蹭了蹭江淮的侧脸,“乖宝宝,要不要老公喂你吃饭?” 第77章   可能是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地, 江淮整个人的食欲也上升了起来。   以前陆无祟恨不能把饭递到他嘴边喂,都这么个喂法了,江淮该不配合的还是不配合, 打死不肯张嘴不肯吃饭。   后来倒是听了医生的话,哪怕是不想吃的情况下, 也会往嘴里强塞一点。   但那样吃东西,不止是他自己不舒服,陆无祟看着也心疼。   现在一切都好了, 他肚子里的小崽子终于不再折腾他,江淮的胃口甚至比没怀孕之前还要好。   和他的胃口同步上升的,还有陆无祟的厨艺。   在他没给江淮做饭之前, 没看出来, 他在做饭上竟然还挺有天赋。   明明看他的样子, 像个炸厨房的种子选手。   两个人都会厨的好处, 就是不用遭受外国人厨艺的折磨,去额外适应国外饭菜的口味, 该怎么吃还是怎么吃。   陆无祟还经常会请教营养师该怎么搭配营养。   江淮在他的照顾下, 肉眼可见的胖了许多,先前因为妊娠反应而消瘦下去的肉,全部补了回来不说,甚至还反超了不少。   孕期过五个月时, 江淮的肚子衣服已经快遮不住了。   好在, 自从陆无祟去学校接他那次被他这些同学发现后,这些人就没敢再乱问过什么。   他们都不是小孩了,不会像初高中时那么直接和天真, 知道什么人能招惹, 什么人招惹不起。   江淮也没得罪过他们, 他们对江淮时,顶多就是不怎么敢开玩笑了,剩下的时候就还好。   这学期的课业还剩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等他们放寒假时,就是江淮生产的时候。   由于没有产道,只能进行剖腹产,江淮生产的时间是可以选择的。   医生的建议是剖早一点,他们母子早点分离,成为两个单独的个体,对江淮来说是一件比较好的事情,能够尽早结束孕育孩子所带来的风险。   只是孩子可能需要住一段时间的保温箱,但现在医学技术发达,早产儿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死亡率并不是很高,所以不需要太过担心。   这几个月的时间,江淮还需要勤去医院里孕检。   只要胎儿没问题,到了八月就能进行手术。   其实算一算的话,根本没多长时间了。   随着月份的增大,江淮越来越能感觉到孩子在肚子里的动静,也对生产和做手术这件事有了更加深的感触。   好在他身边还有陆无祟陪伴着。   所以他紧张的情绪几乎酝酿不起来,总感觉陆无祟就能帮他解决好一切。   从陆无祟的身上,他能感觉到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这是他从来都没对别人托付过的信任。   *   在江淮的孕期进入六个月的时候,他出国的消息没能继续瞒下去。   其实他出来做交换生这件事,不仅能够增长他的知识,还能为他生孩子打掩护。   哪怕他现在对生孩子已经坦然,但外界很多声音都不是他能够决定的,所以陆无祟这边的态度,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瞒就瞒。   不过国内少了他们两个大活人,不可能没人察觉。   首先感觉到不对劲的,就是江家人。   这天是周末,江淮外出写生,陆无祟陪同。   两个人一个拿着画画工具,一个拿着工作用的电脑。亲密地找了个草坪坐下。   这个小区的环境很不错,邻居的素质也都很高,在看见江淮大着肚子时,还主动上前攀谈,问他怀孕几个月了。   江淮还很诧异——学校里的同学,一直认为他要么是长胖了,毕竟他脸也长了不少的肉。   要么,就是一些乱猜的,以为他得了什么病,是被激素给刺激的。   没想到这个邻居太太眼睛能这么尖。   “你这个肚子,还用我眼睛尖啊?”邻居太太也很惊讶,“这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吗?”   她对着陆无祟道:“你太太真可爱。”   得,直接把江淮认成女人了。   江淮之前不想被人给认成女人,是因为不想承认自己的特殊和不同。   但现在,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不同,也没觉得被人认成女人有什么好耻辱的,他觉得女性本身就很美好。   不过他还是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陆无祟。   他实在是应付不来这种事情。   陆无祟收到求助,带着笑清咳了一声,仗着邻居听不懂中文,肆无忌惮道:“想让我给你解围?”   江淮一愣,点了点头。   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陆无祟道:“那是不是应该给我点好处?”   还要好处?   江淮茫然了,盯着陆无祟半天没说出话来。陆无祟不紧不慢,接着道:“那就先欠着好了。”   他朝着邻居太太道:“我太太是很可爱,也比较的害羞。”   邻居太太笑道:“看得出来,你们很恩爱,我看她肚子的月份比较大了,最好还是不要直接暴晒在太阳底下,万一中暑可就糟了。”   陆无祟道:“好,我知道了,谢谢您的提醒。”   他们彼此又闲聊了几句话,邻居太太还冲着江淮的肚子打了声招呼,然后才走人。   邻居一走,陆无祟就朝着江淮勾了勾手。   在江淮不明所以的眼神中,陆无祟忽然拽住他,把他搂进怀中,亲了亲他的脸,“不是想画画吗?开始吧。”   江淮抿了抿唇,感觉到了一种平和的开心。   他犹豫道:“刚刚的好处……”   “先欠着,”陆无祟很淡定,凑到他的耳边,“等我什么时候高兴了,什么时候再向你讨债。”   *   画进行到一半时,江淮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有一种情绪被打断的手忙脚乱,找了半天,才从口袋里把手机摸出来。   在看见备注后,他顿时失去了接电话的兴趣。   不是别人,正是江家人。   其实这个号码是江夫人的,只不过她每次给江淮打电话时,身边都跟着江其民,江淮觉得这个号和江夫人本人没什么关系了。   江淮想把手机放到一边时,陆无祟却挑了挑眉,“怎么不接?”   他摇了摇头。   陆无祟从他的手中拿过手机,接通电话,然后摁了免提。   “喂,是恬恬吗?”江夫人的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恬恬,你出国怎么不和妈妈说一声?”   江淮一顿,“只是一年,而已。”   江夫人沉默了下来。   这次她的身边似乎是没有任何人了,没有江其民,没有江毓,安静到死寂的地步。   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隐约的哽咽,“一年的时间,也不短啊……为什么不和妈妈说呢?”   江淮沉默了下来。   江夫人收拾了一下情绪,“恬恬,你的性格总是这样,但凡别人伤害你一下,你就永远记着仇,再也不肯敞开心扉,但是你有时候,能不能把自己放在别人的位置上想想?你是要讨厌妈妈一辈子吗?”   她指的是小时候对江淮的种种。   江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   因为他对姜秀,没什么讨厌的情绪,作为儿子,对妈妈当然还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就像是姜秀对他一样,他不是姜秀最疼爱的儿子,姜秀也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   明明是很公平的一件事。   可能是姜秀终于意识到。   她和江淮的母子缘分,大概已经到头了,不管是在情分上,还是在法律上。   毕竟江淮连出国这么大的事情,都可以一声不吭,从来不和“家里”说。   “上次妈妈见你时,问你要不要跟着妈妈走,你应该也不会答应了,对吧?”姜秀语气有些低落。   跟着她走?   陆无祟的眼睛眯了一下。   江淮有些无措地看向陆无祟。   姜秀抹了把脸,带着浓重的鼻腔道:“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你不跟着我走,也别信了你爸爸的摆布……最近你爸爸在生意上有许多不顺利的地方,希望你能帮帮忙,他要是和你打电话,你就当没看见……不要接了吧。”   江淮没想到她给说的是这些,还有些发怔。   挂断电话后,他呆呆地盯着手机,脑海中忽然想起来的,是他上一次见到姜秀时,姜秀脸上的伤痕。   后来他也反应了过来,明白可能是江其民打的。   那段时间,江家非常希望他能给陆无祟生下一个孩子,在他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江淮记得明明姜秀也一直在催。   明明一直在催,到头来却觉得对不住他吗?   “我爸的事情……”江淮喃喃。   陆无祟道:“让我帮忙?”   他用的是疑问句,因为他不觉得江淮会善良到毫无底线。   果不其然,江淮摇了摇头,“不是你做的吧?”   “这个啊,”陆无祟凑到他的耳边,“你猜猜看。”   江淮:“……”怎么什么都要他猜?   “很遗憾,是他自己走的下坡路,和我无关,”陆无祟一顿,“不过我倒是还想问问你,你妈为什么要你跟着她走?”   难不成是江淮对着她求助了?   是在那段想着和他离婚的时间?   不是陆无祟瞎猜,就江家那副貌合神离的模样,这堆亲人凑在一起,能有几分真心还不好说,姜秀怎么会忽然想着要带江淮走。   然而,他这就有些冤枉江淮了。   江淮小小推了他一下,“她自己问的嘛。”   陆无祟假装很疼,捂住胸口,在江淮被吓到了的眼神中,抱住他,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沉声道:“江淮。”   江淮“嗯?”了一声。   “我从来都不觉得你记仇,”陆无祟凝视着他,“如果你记仇的话,就不会在我做过错事之后,还选择原谅我。”   江淮怎么可能真的记仇呢?   如果真的记仇,那为什么别人跟他说声对不起,他就可以选择原谅呢?   “还有,”陆无祟抵住他的鼻尖,眸光深沉,“江家也好,陆家也罢,不管是谁,敢动你,我就敢要了他的命。” 第78章   有过姜秀的提醒, 江其民打电话过来时,江淮并不是特别的意外。   他直接没有接。   任谁对一个人耐心耗尽时,都不想再继续浪费时间, 这种事情他帮不了江其民。   江其民一直不死心,连续打了三个电话过来,直到他确定江淮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才放弃继续打。   江淮对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松了口气。   不过他松气还是松太早了。   在江其民给他打完电话的第二天, 江淮的手机上又来了一个未知号码的来电,他怕错过重要的消息,因此没什么防备的就接了。   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了江毓的声音。   “江淮, 你现在是能耐了, 是翅膀硬了,你厉害你就不管江家的死活了是不是?”   江淮愣了一下。   不止是他,陆无祟也在他的旁边,也听见了对面堪称疯子般的质问。   陆无祟眉头紧皱,刚想从江淮的手中拿过手机, 却见江淮愣完之后, 眨了眨眼,然后就把电话给挂断了。   陆无祟:“……”   忘了,江淮笨归笨, 气人的本领是一流的。   那边应该也是傻眼了,又过了几分钟,才再次打过来, “我知道这个是你的号码, 你不用装聋作哑!别装死!”   江淮再次挂断。   江毓快被气死了, 这次接着就打了过来,电话一接通,就吼道:“你耍我玩儿是不是?”   江淮再次挂断。   如此反复了三四次,江淮始终不把江毓给拉黑,却次次都接他的电话,才开始江毓还能捞着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到了之后的几次,话都没说完就被江淮给挂断了。   等第六次打过来时。   江毓终于学老实了,气得直喘,却还是克制着,“你等等!我保证不骂人了。”   江淮这才停下了挂断电话的手。   陆无祟在一旁看得:……   今天算是刷新了他对江淮的认知了,谁说江淮傻?以后谁再说江淮傻,他一定拿这件事来打那个人的脸。   “你……”江毓说话也有些艰难,“你为什么不接爸爸电话?”   江淮停顿了一下,“我接了,也没用。”   江毓又有些急眼,“怎么可能没用,你不是都嫁给陆无祟了吗?这件事只要陆无祟肯松口,一切都好办,江淮,就当我求求你,你替爸爸向陆无祟求求情好不好?”   江淮没说话。   “你可别忘了!”江毓咬牙切齿,“当初到底是谁把你给嫁进陆家的,要不是爸爸动用了那么多的关系,能有你的今天?”   “那这么说的话,”陆无祟忽然间道,“我确实该谢谢岳父大人。”   江毓:“……”   他根本没有想到陆无祟会在旁边。   在他的潜意识中,江淮和陆无祟到底还是分开的两个个体,根本没把他们当成情侣或者夫夫来看,哪怕是他们已经一起出了国。   江毓吓了一跳的同时,脑海中又浮现出来陆无祟那张俊美的脸。   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   但那双眼睛扫到谁,任谁都不敢来招惹他。   这样的人,不可能和他再有什么关系了……但明明,之前是有可能的。   江毓的声音变得弱势了许多,“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和您没有关系……”   “和我没有关系?”陆无祟几乎掩饰不住语气中的讥讽。   他向来不掩饰自己的不屑。   一个是因为哪怕是他真的不给人面子,别人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还有就是,这些人也不值得他给好脸色——因为有些人本身就是踩着别人的底线,有的人脾气好,笑笑也就把这件事给带过。   但可惜的是,陆无祟不属于脾气好的那类人。   他停顿了一下后,道:“我和江淮是法律都承认的一家人,怎么会没有关系呢?我不太明白,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吗?”   说实在的,如果不是江淮,江毓能不能有和陆无祟说话的机会都不一定。   毕竟当初陆无祟能看上江淮的资料,纯属意外。   要不是在一众循规蹈矩的档案当中,江淮资料上的那个“能生孩子”太显眼,吸引了陆无祟的注意,再给江家奋斗个几十年,都不一定能及上如今的陆家。   在老夫人去世后,陆无祟对陆家又进行了一番规整。   如今的陆氏,说是坚如磐石也不为过。   江毓听见陆无祟这么说,更是被噎了半晌。   从江淮嫁给陆无祟开始,每次但凡他对江淮冷言冷语,必定会有陆无祟在一旁护着。   陆无祟是他喜欢的人,这比江淮直接和他互呛还令他难受。   甚至他宁愿现在和他说这些话、炫耀自己和陆无祟结婚的人是江淮,这样好歹他还能回过去,可现在说这些的是陆无祟。   他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那就是,陆无祟应该是真很喜欢江淮,喜欢到了一定程度的那种。   江毓嗫喏了很久。   陆无祟问:“看来你应该是解释不出来了。”   江毓想起来焦头烂额的江其民,整个人一僵——这是江淮能抓住的最后一张牌了,他不能就这么放弃!   “江淮……不,哥,”江毓带着哭腔道,“你救救江家吧,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江家的人啊,如果江家出了事,对你能有什么好处吗?”   江淮拿过手机,脸上的神情没什么波澜,“我确实无能为力。”   在江毓快哭出来的声音中,江淮挂断了电话。   至此,江毓再也没有打过来。   陆无祟在一旁看得,解气当中,还有着些许的庆幸。   庆幸他当初没把江淮给惹成这样。   否则的话,就不是哄不哄的事情了,恐怕他破产了成为丧家之犬,江淮恐怕也不会再多看他一眼。   江淮在电话挂断后,还叹了口气。   接着,他终于把江毓的手机号给拉进了黑名单里。   又过去了几天,一星期左右的样子,江淮在陆无祟的口中,听说了江家和陶家联姻的事情。   谁都没想到江家和陶家能凑在一起。   而且和江毓联姻的不是别人,是陶青莉。   起先陆无祟跟江淮说江家和陶家联姻时,江淮还没什么反应。   上辈子他和陶家联过一次姻,知道江家和陶家是有一些牵扯的。   陆无祟见他没什么反应,眯了眯眼,觉得他的态度有些过于平淡了,不过这种狐疑只在他心底一闪而逝,他没有深究。   接着,他同江淮说了是陶青莉和江毓结婚的事情。   江淮这才睁大了双眼。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们两个?”   在陶家,陶青莉是比较受宠的,她能力非常强,比起弟弟陶出南要强上不少。   陆无祟道:“陶出南不服从家里的管理,自己跑了,陶家没有办法,才把陶青莉派了出去。” 第79章   陶出南直接负气出走, 这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江淮记得他原本就不喜欢家里强逼着他做些什么。   前世两人结婚时,恐怕陶出南家里都没和他商量过, 且事情定的很快很突然,根本没给他逃跑的机会。   这一世的话,在江淮刚和陆无祟领证那一阵子,陶家就已经给陶出南透露了要找人联姻的意思,他既然不想的话,逃走也正常。   江淮“哦”了一声。   “怎么我看你, 不像很惊讶的样子?”陆无祟问。   他心中的疑惑终于起来了。   要说他刚才只是有一点怀疑的话,现在就是十分的怀疑。   依照江淮的性格,这种家族之间的争斗,应该是不感兴趣的才对, 既然不感兴趣, 那么就不应该了解。   但看他的样子, 不仅很淡定,甚至还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   江淮也是不太会掩饰。   他直接把自己下意识的反应给摆了出来。   等陆无祟问的时候, 他心中才一咯噔。   前、前世他和陶出南联姻的这件事, 他一直没和陆无祟说过来着。   其实他之前给陆无祟留的那封信中,和陆无祟坦白过这件事,但谁让陆无祟和那封信没有缘分,当初就在床头柜上摆着, 也硬生生没瞧见。   等他回到陆家之后, 觉得再让陆无祟看那封信……怎么想怎么怪异, 于是自己偷偷摸摸收了起来。   现在再让他说和陶出南联姻的事情……   江淮看得电视剧不算少了, 他大抵能猜出来是什么后果。   他结结巴巴道:“什、什么?我很惊讶啊。”   “哦, ”陆无祟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他往后靠了靠, 对着江淮道,“是吗?”   江淮硬着头皮,回答:“是吧?”   “应该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吧?”陆无祟条理清晰。   江淮同样道:“你这不是问着呢?”   陆无祟:“……”   确实不笨。   陆无祟冷笑一声:“以后我也不叫你笨蛋了,你应该叫聪明蛋才是。”   江淮闻言,竟然还高兴了起来,眼睛一亮,“真的?”   陆无祟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有点头疼,沉声道:“你说呢?”   紧接着,他不等江淮回答,又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我今天就饶了你,要是你回答的让我不满意……”   江淮瞬间防备起来,“不满意,你要怎么样?”   “我要怎么样?”陆无祟重复了一遍,随后微微一笑,忽地伸出手,将江淮抱入怀中,捏住他的下巴,“你可以猜猜看。”   江淮:不想猜。   “我前段时间,问过医生了,”陆无祟似有所指,“五个月大的话,已经开始尽义务了,我感觉你最近状态不错,总不能让老公一直喝降火茶吧?”   江淮没听懂他为什么要喝降火茶。   但是他听懂了“义务”。   他们两个之间,除了夫妻义务之外,还能有什么义务?!   江淮第一次的体验其实不算太好,两人都没什么经验,陆无祟又是饿急了眼,下嘴没轻没重,把他给折腾的够呛。   哪怕已经过去了五个月,江淮对那一夜还是记忆犹新。   江淮硬着头皮问:“是哪个版本的义务?”   陆无祟万万没想到,他还能记着版本问题。   他一瞬间觉得,江淮简直是上天专门派来克他的,每个举动都令他无可奈何,又令他忍不住想抱在怀中亲几口。   陆无祟故意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江淮充满希冀,“要不,初级体验版?”   体验版的义务,江淮还是觉得很舒服的。   但超过初级版往后的,一律不行!   “这个?不是,”陆无祟充满坏心,“是终结版。”   江淮:……这又是什么?!   “我,我不要,”江淮双手抱住了陆无祟的手臂,可怜巴巴的,“你问吧。”   陆无祟:“……”   明明是他自己提出来的威胁。   但看到江淮真的怕了,这莫名其妙升起来的不舒服是怎么回事?   可能他的技术确实有待提升,可是……   好吧,没有可是。   陆无祟憋着股劲儿,把心里的不甘给咽下去,想了想,问道:“自从你把齐齐公主给扔掉后,之后还有没有再关注图话其他的作品?”   图话就是陶出南。   关注图话的话,就代表着江淮一定程度上也在关注陶出南的动向。   好在,江淮摇了摇头。   盯着他清澈的眼眸,陆无祟知道他没有说谎,放下心来,“那陶出南呢?你有没有再关注过?”   江淮还是摇头。   “翻过他的朋友圈吗?”   江淮摇头。   “有和他在任何软件上聊过天吗?”   江淮迟疑了一下。   陆无祟顿时眯了眯眼,在江淮慌乱的神情中,他换了个说法,“只要你没给他回复,他给你发消息不算,你回复过没有?”   江淮松了口气,这次,他摇了摇头,动作很坚定。   不逛朋友圈,不聊天,现实里也没再有过任何的接触,这下总行了吧?   奈何,这样陆无祟也只是勉强满意而已。   他轻哼一声,像一个盘问男朋友的女生——虽然他是个男人。   不过这种行为,不在性别,而在灵魂。   陆无祟道:“把你手机拿给我看看。”   江淮扭捏道:“不太好吧……”   陆无祟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江淮在心里疯狂回忆,他微信上有没有和别人说一些不该说的,或者陶出南有没有给他发一些会连累他的话。   天,陶出南给他发的消息,他根本没怎么看过,他想不起来啊。   而且这桥段好熟悉。   这不是他前段时间看的电视剧里,女主抓丈夫奸时的剧情吗?   陆无祟察觉出来了点问题,问道:“不给?”   他其实相信江淮,但是他不放心别人——谁知道这个陶出南有没有骚扰过江淮?   想到别的男人对着江淮说一些不该说的话,他拳头都.硬.了。   江淮身正不怕影子斜,陆无祟既然都开口要了,他直接把手机放到了陆无祟的手上,也轻哼了一声,明显是嘲讽。   反正什么都没有!   眼见他气鼓鼓地要爬走,陆无祟又把他给摁了回来,圈在怀中。   这样,江淮就只能被迫和他一起“检查”手机了。   陆无祟的下巴抵在他的头上,却没有打开手机。   江淮等了半天,什么都没等到,忍不住扭头看他,却被陆无祟更紧的抱住。   陆无祟略有压迫感的凑近他耳边,“真觉得我会看啊?”   江淮茫然地“啊”了一声。   陆无祟看着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捏住他的脸,然后掐了一把。   得到了江淮的怒瞪。   “你自己讲给我听,你说什么,我就信什么,”陆无祟道,“你和他,前世是不是认识?” 第80章   话题绕啊绕, 终究是绕到了江淮最不想回答的问题上。   他整个人都彷佛凝固住了,盯着陆无祟看了半天,一直没有说话。   陆无祟要是再没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他也不用当老板了, 直接把那么大的一个公司拱手让人算了。   他声音沉了下去, “怎么?不能说?”   江淮有些踌躇,“也不是不能说……”   陆无祟脸上的笑意已经尽数散去。   他原本只是有一点吃味,更多的还是想逗江淮玩儿。   现在他是真的有了不详的预感,心中也在斟酌: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能让江淮露出这样的神情?   陆无祟试探道:“真认识也不要紧。”   总不能是他刚刚太凶, 把江淮给吓到了了吧?   江淮这次很委婉, “不止是认识。”   陆无祟表情僵硬了下来。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要太吓人,“不止是认识?总不能是你俩谈过恋爱吧?”   江淮慢吞吞道:“哦,那倒没有。”   陆无祟松了口气。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松完, 江淮接着道:“就是结过婚。”   陆无祟:“……”   陆无祟:????   刹那间,陆无祟脸上的表情呈现出来了种空白,他看着一脸无辜的江淮,两人都面对面沉默了下来。   江淮是坦白后的忐忑和无奈。   陆无祟……   陆无祟的表情像要吃人。   江淮从来没有在他的脸上看见过这样的神情,可怕到直接把他给吓了一跳, 他往后缩了缩, 小声道:“你怎么了?”   “你说我怎么了?!”陆无祟彻底镇定不下来了。   在江淮缩着脖子想溜时, 陆无祟一把把他的手机给拿了过来,整个人像是即将喷发的火山,眼中都闪烁着凶光。   要是陶出南在他的面前, 没人会怀疑他会不会手刃了陶出南。   江淮这次是真的不敢阻止了, 决定放弃手机, 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陆无祟沉声道:“密码。”   江淮连忙道:“六个八。”   估计有些人玩游戏卖队友的速度,都没他现在快。   陆无祟打开他手机的手都在颤抖,手机解锁之后,他直接打开了江淮和陶出南的聊天记录。   江淮好奇地探过头去。   陆无祟气死了,要是他是个锅炉,现在冒的烟估计能把锅盖给掀翻,他不敢置信道:“你还想看?”   江淮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睛,忙道:“不要这么小气嘛,我不看就是了。”   陆无祟:“……”   要是平常,他肯定觉得江淮可爱,但是现在,他只觉得气得牙痒痒!   好在,聊天记录里没有令他血压升高的东西。   基本上全是陶出南热脸贴冷屁股,冲着江淮问安,或者告诉他天冷了要添衣。   “节日快乐?”陆无祟冷笑一声,“有什么好快乐的?你知道这天是什么节日吗?”   江淮捂住眼睛,一直没敢凑上前看。   闻言道:“哪一天?”   陆无祟:“……”   他只是想攻击一下陶出南。   “……没有哪一天,继续捂着,”陆无祟低下头时,接着又是一声冷笑,“今天下雨,记得多穿衣服,出门别忘了带伞,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怎么知道这些?”   江淮想了想,“手机上不是都能搜索天气预报的吗?”   陆无祟脑门儿上的青筋直跳,“你闭嘴!”   江淮十分识时务,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陆无祟把他们的聊天记录翻了又翻,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内容,都是陶出南自己在唱独角戏罢了,心中的妒火可算是消退了不少。   前世结过婚又能怎么样?   前世结过婚又能怎么样?   又能怎么样?现在江淮是他的,陶出南也只有看看的份儿,人都怀了他的孩子,以后也一直会是他的老婆。   话虽如此。   但陆无祟只要一想到,江淮上辈子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嫁给了另外一个人,就嫉妒到怒火中烧,烧的他连理智都不剩多少了。   ……陶出南有没有碰过江淮?   陆无祟几乎不能细想,在他的固有观念里,江淮一直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他对江淮的占有欲,就像是深陷沙漠中的人抱着剩下的唯一一杯水,比起普通的丈夫对着妻子,还要更浓重几倍,他接受不了江淮用澄澈的目光去解别人的渴,那比杀了他还要更令他难受。   如果他遇见的不是江淮,而是和另外的谁谈恋爱。   他恐怕根本不会介意现任的前任是谁。   可偏偏是江淮——江淮是不一样的。   妒忌就像是一条毒蛇。   缠着他的心脏,时不时往里注射毒素,令他平静不下来。   他看江淮虽然不懂他生气的点,但还是按照他吩咐的乖乖捂住眼睛,心中的嫉妒被压制下去不少。   陆无祟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过来。”   江淮还是捂着眼,往他的方向挪了挪。   陆无祟努力平静地问道:“你们前世为什么结婚?”   江淮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不说他们刚说完江家和陶家联姻的消息,就说他嫁给陆无祟,不也是因为联姻吗?   可能陆无祟也意识到他被气昏了头。   停顿了一下,又道:“算了,回答下一个问题,你喜欢他?”   “啊?”江淮傻眼了,“不、不喜欢啊,为什么要这么问?”   陆无祟气道:“不喜欢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江淮更奇怪了,“联姻……”   陆无祟:“……”   他确实是理智不清了,竟然能和江淮说起这种车轱辘话来。   他再次深吸了口气,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杯水,一口气喝完,这才感觉到理智回笼。   理智一回来,他就想起来个问题。   江淮上辈子去世,在这一世始终找不出来病因,每个医生都说江淮的身体很健康,但要是健康的话,上辈子为什么无故去世?   他说过唐平建会有肝硬化,结果唐平建就真的有肝硬化了,这可以证明江淮重生的事情是真。   结合着当时江淮知道自己怀孕后的反应……   他不是,上辈子怀孕后,在手术台上没挺过来吧?   同样是有大肚子,同样是呕吐……   陆无祟越想越心惊。   如果是真的,他杀了陶出南的心都有了。   得到了江淮,为什么不好好照顾?竟然能让江淮死在了医院里!他竟然不好好照顾江淮!   另一方面,他又开始揪心这一世江淮生孩子的事情。   江淮能重生一次是幸运,但总不可能重生第二次第三次吧?如果江淮有个三长两短……   等等。   陆无祟又想起来什么。   如果江淮真的和陶出南有过亲密接触,又怎么会不知道夫妻之间的事情是什么?而且两人第一次同样的生疏,江淮根本不像有过经验。   江淮眼睁睁看着陆无祟的表情晴转多云,又多云转晴。   变幻莫测,比起六七月的天气还要阴晴不定。   ……好像确实是不该说。   电视剧里果然都是生活浓缩出来的精华,也都是前辈们总结出来的经验,果然,信电视剧者才能得永生。   *   这天晚上,江淮在睡觉时,发现陆无祟搂他搂得格外紧。   好像是生怕他跑掉,又带着一丝丝残存的怒火。   江淮不懂他这种明明生气,却舍不得发脾气的心理,不过他的求生欲告诉他,现在还是别招惹陆无祟的好。   如今他说一句话,陆无祟就恨不能生气十分钟。   说两句话,陆无祟就在他的脸上咬一口。   ……这谁遭得住。   其实也不能全怪陆无祟。   他现在的表现,就像是被现任抓住和前任联系的渣男,现任都气到快爆炸了,他也丝毫不知道过来哄一哄,放谁身上能不生气?   没把他从屋子里撵他出去,还抱着他睡觉,还不是因为陆无祟太爱他了。   不过陆无祟的这种处理方法,明显是不太好的。   要是江淮真的心术不正,此刻怕是已经发现了他身上的突破口,早就有恃无恐,继续犯错下去。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陆无祟不会因此抛弃他,甚至会默默承接了这顶绿帽子。   不过江淮当然不会这么做。   他默默看了眼陆无祟,欲言又止。   陆无祟看他实在可怜——当然,这种可怜也是他自己想出来的,现在他的眼中,江淮被气哭的时候可怜,睡觉的时候可爱又可怜,甚至连大着肚子走路都可怜,就没有不可怜的时候。   于是他勉强道:“只要不是气我的话,你就说吧。”   “哦,”江淮趴在他的身上,“陆无祟,今天还没有给宝宝讲故事呢。”   陆无祟:“……”   嗯,合着他生气了这么老半天,江淮还是没有要哄他的意思。   陆无祟终于意识到了,指望江淮来哄他,犹如天方夜谭——江淮连他生气都觉得奇怪,又怎么能感受到他飙升的血压,从而来讨他欢心呢?   更悲哀的是。   他发现,哪怕是江淮什么都不做,他自己也会消气,然后把错全怪在陶出南的身上。   他就是那种网络上最为网友所不齿的原配。   从来不找对象的错,要真的有错,也全都怪小三勾引他对象。   陆无祟:……这他妈都想歪到哪里去了。   江淮只是在前世和人联姻过而已,甚至就是段有名无实的婚姻,他这边已经嫉妒到想要杀了陶出南了。   能不能有点出息?   陆无祟咬着牙:“我说过多少次了,不要这么压着肚子,万一压出事情来怎么办?”   别的孕妇怀孕的时候,恨不能金贵到路都让别人替着走。   江淮倒好,陆无祟想替他走路都不行,完全没有怀孕的意识,要不是陆无祟拦着,他甚至能跑跑跳跳,睡觉的时候压到肚子更是家常便饭。   江淮知道他心情不好,很识趣地往后撤。   结果还没等他离开陆无祟,陆无祟就一把搂住了他,抱着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闭上眼睛,报复道:“今天没故事了,睡觉!”   江淮:“……”   啊,为什么,好过分。   然而江淮还不知道的是。   这仅仅是开始罢了。   *   在这天陆无祟看完他的手机之后,第二天气倒是消了,正常接送江淮上下学,再也看不出来有生过气的样子。   就是对于江淮,他看得比之前还要紧了。   通过这件事,陆无祟忽然意识到,哪怕他现在能确定江淮喜欢他,可是他并不是江淮唯一的选择,江淮同样可以选择别人。   这个想法有点极端,他知道。   但他没安全感这件事,其实早有苗头,只不过现在才露了出来而已。   归结源头,他对江淮的喜欢来源于他特殊的单纯,没安全感也是因为这种单纯。江淮在共情他人的感情这方面,一向是比较差劲的。   非要说的话,家里的猫生病受伤了,能让江淮心疼半天。   他受伤生病了,江淮不仅不会心疼,还会呆呆的问他,你这是怎么了啊?   既然他喜欢江淮,肯定是要全盘接受江淮所有的性格。   只不过,他也要采取一些措施,不能真的让人把江淮给拐跑了。   在学校里,是没什么能威胁到他的。   最需要他提高警惕的,还是陶出南。   陶出南已经逃出了陶家,没谁知道他去了哪里,陆无祟在带着江淮出国时,选择了隐瞒行程,没有和任何人公布他去了哪个国家。   他一方面庆幸自己的明智,一方面又戒备陶出南真的找过来。   ……哪怕找过来也没事。   正好让他看看,江淮现在是谁的伴侣,又怀着谁的孩子。   *   也许是陆无祟的执念太深,在他寸步不离地守着江淮时,陶出南居然真的给江淮发了消息。   陆无祟开着车,在听到江淮的手机震动时,已经警惕地竖起了耳朵。   江淮:“……”   谁来救救他,他觉得最近的陆无祟好吓人。   就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刺激到之后,直接刺激成高敏感模式了,打开了他什么奇怪的开关一样。   江淮假装看向窗外。   实际上他的手在陆无祟看不到的一面,悄悄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在发现是陶出南发给他的消息后,江淮咬了咬唇,有点后悔没把他给删了。   主要是他手机上的垃圾广告太多,手机一天能接收到好几十条广告提醒。不单单是广告,珍姐和朱小爱天天都在群里说一些屁话,消息提醒也是一条接着一条。   因为习惯了,所以多陶出南一个不多,少陶出南一个不少。   江淮偷瞄了陆无祟一眼,开始偷偷摸摸删消息。   结果,他的手还没把删消息的界面摁出来,陆无祟就皮笑肉不笑道:“不许动,我回家要看。”   江淮要是真肯那么乖。   陆无祟也不至于高血压了。   江淮立刻加快了删消息的速度,就在这时,陆无祟又道:“我这几天都饶了你,不过看你这个样子,有些义务……”   “有些义务,还不是时候,”江淮的求生欲瞬间起立,住了手,“我手机都是你的,送给你也没关系。”   他要重新买一部手机!   陆无祟加快了油门。   等到家时,陆无祟拉着江淮进家门,在关门的瞬间,直接把江淮给抵在了玄关上,禁.锢.住他,就着他的手查看消息。   不看还好,一看他的血压就开始不受控了。   陶出南:[江淮,我终于从家里逃出去了,其实反抗别人强加给你的命运,有时候没有想象中困难,这世界上没有打不倒的敌人,只有畏缩不前的自己。]   打不倒的敌人?   陆无祟冷笑着想,这个敌人说的是他吗?   陆无祟缓缓道:“我记得,很早之前,他去你学校里找你,对着你说,他说的话依然有效,他会一直等着你……”   江淮此时,心里已经环绕着“警报,警报”这四个血红的大字了。   陆无祟问:“是什么话?”   啊。   这大概是不可以说的。   江淮缩了缩脖子,表情很是无辜可怜,撒谎都不知道该怎么撒,只好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他不说,陆无祟自己找答案。   其实,他表面上很冷静,内里早就被气疯了,不是江淮气的,而是这个该死的陶出南!   他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前世江淮和他联姻,两人之间是不是也发生过什么故事。   他的江淮原来并不是全部都属于他的,曾经也属于过别人,他想到这一点,嫉妒的眼睛都快滴血了,根本说服不了自己不在乎。   ——他就是在乎,在乎的要命。   终于,聊天记录被他给找到了。   是几个月之前,陶出南问江淮,要不要江淮跟着他走。   陆无祟稍微一看,就止不住的血气上涌,竟然生生把屏幕给捏出一条裂缝来。   他咬了咬牙,把手机还给了江淮。   江淮小心翼翼接过去,然而还没等他拿稳,他就被陆无祟整个抱了起来,他吓了一跳,搂住了陆无祟的脖颈,手机也从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上。   不知是不是有意,陆无祟的脚从他的手机上碾了过去,又在陶出南的名字上多踩了一脚。   陆无祟把江淮给放下,动作很轻,眼神像是要吃人。   “他算什么东西。”陆无祟蹲在江淮面前,捏住了他的下巴。   江淮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是在问他。   他连忙摇头道:“不是东西!”   等等,有点怪。   陆无祟问:“是吗?”   江淮眼见他表情缓和了下来,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咬了咬唇后,直接点头,肯定道:“不是东西。”   “你和他联姻,牵过手没?”陆无祟问。   江淮回想了一下。   好像是没有过的,当初他和陶出南最近的接触,就是在酒宴上,他挎了陶出南的胳膊一会儿,没多长时间,陶出南就借口有事,从晚会上溜了。   他摇了摇头。   “那,”陆无祟一顿,“亲过你没有?”   江淮连忙摇头,“他不喜欢我的。”   “那你喜不喜欢他?”   江淮的求生欲紧急发出警报,他这次非常肯定地摇头,“不喜欢!”   陆无祟一顿,“那我呢?”   “不……”江淮习惯性说了一个字后,意识到什么,紧急刹车,耳根有点红,“嗯。”   陆无祟焦躁的心,这才有了些许被缓解的感觉。   可他还是道:“我不信。”   江淮愣住了,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陆无祟觉得,指望江淮自觉过来哄他,是太可能了,如果他不主动说出口,江淮这辈子都不会意识到,恋人也是需要安抚的。   “我要你亲亲我,”陆无祟道,“像我亲你那样亲我。”   江淮水红的唇瓣张开,又无措地合上,由于害羞,双眼蒙上了层水雾,整个人就是一个大写的惊慌失措。   陆无祟松开了捏住他下巴的手,朝着他抬了抬头。   江淮不是没主动亲过他。   但是像陆无祟那么亲一样的亲法,是真的没有过。   陆无祟都怎么亲他来着?   好像、好像是要伸舌头的。   江淮根本没有那个技术,每次陆无祟亲他时,他就只管闭着眼睛,有时候迷迷糊糊就过去了。   就在这时,江淮手机的残骸挣扎着,又震动了几声。   眼见陆无祟好不容易缓和的眉眼又阴沉了下去,江淮连忙双手捧住了他的脸,细嫩的手指放在了陆无祟的耳根,闭着眼睛亲了一下。   ……这样,行吧?   陆无祟视线牢牢地锁在他脸上。   他忍住反客为主的冲动,哑声道:“还不够。”   江淮遗憾地“啊”了一声,这次睁着大眼睛,好奇地在陆无祟的脸上看了看。   陆无祟的五官也属于比较精致的,只不过他的精致,是充斥着男性的帅气,而不是江淮这种偏美感的柔和。   他脸上线条感明显,板着脸时,更有种势不可挡的锐利。   估计江淮,是第一个能这么碰他脸的人。   不止能碰,陆无祟甚至是迫不及待地让他碰。   江淮低下头,贴上他的唇,舌尖在两人的唇缝中轻轻扫了扫,却不得要领,亲了片刻,晶莹的口水顺着唇角流了下来。   刚想离开,他就被陆无祟摁住了头。   陆无祟衔住他的唇角,边亲边起身,直接把江淮给抵在了沙发上,把江淮的呜咽全吞入腹中,他凶狠地摁住江淮的手腕,却又小心避开了他的肚子。   手机震一下,他就多亲一下。   ——那些消息甚至可能都不是陶出南发过来的。   终于,陆无祟松了口,露出了江淮已经红肿不堪的嘴唇。   江淮的嘴唇上已经有了牙印,比刚刚要肿出来一圈不止,他觉得嘴唇火辣辣的,葱白的指尖摸了一下,紧接着,露出个欲哭无泪、惊魂未定的表情。   “你干嘛啊?”他带着哭腔,委屈道,“你要给我道歉。”   陆无祟呼吸还有些急促,立刻道:“对不起。”   ……怎么还是他道歉? 第81章   隔天, 江淮收到了新的手机,里面的所有软件都是按照他的习惯去复刻的。   而且微信之类的都已经登录好,陆无祟甚至贴心的把他微信上的聊天记录给导入到了新手机里——除了陶出南的。   当然, 不导才是正常的。   要真导了过来,江淮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气疯了。   起先他确实是奇怪陆无祟为什么生气。   但慢慢的, 他就明白了过来,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是没有那么多的理智可言的,不然电视剧里那么多毫无逻辑可言的情节是怎么来的?   理解了自己被爱着,再来了解陆无祟,其实没那么难。   甚至陆无祟把新手机拿过来,让他把陶出南给删掉时。   江淮连犹豫都没有,迅速的给删除掉了。   由于他删除的太迅速,一点也不像是被强迫的, 陆无祟还愣了一下,直到江淮抬起头来看他,陆无祟才清咳一声,几乎压制不住上翘的嘴角。   这件事情, 好说歹说算是翻篇儿了。   又过了快一个月后, 国内那边也传来了消息,说是陶青莉和江毓即将结婚,请柬也发给了陆无祟和江淮。   明明是亲兄弟, 却连结婚的请柬都不是亲手交给的。   而是通过邮箱。   如果不是陆无祟工作的原因, 时不时要看一眼邮箱,估计等婚礼都过去了, 江淮还不知道自己的亲弟弟结婚。   不过江淮本身也不是很想去。   邮箱的请柬的婚纱照里, 新娘和新郎笑的都很僵硬。他们两个根本不是同一个画风, 陶青莉大小姐脾气严重,这次非得选择了一身白色的根本不适合她的公主裙,而江毓大少爷脾气同样不输于她,不过他没有在穿着上和陶青莉作对——只不过他身板比较瘦小,根本撑不起来西装,看起来颇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感觉。   江淮瞧着画面上佯装幸福的两个人。   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他转过头问陆无祟:“江毓好像还没到法定结婚年龄,怎么就能结婚了呀?”   陆无祟不以为然,“估计是先办婚礼,等到了年龄再扯证吧。”   “啊?那是不是以后还有反悔的机会?”江淮有些疑惑。   陆无祟唇角勾起,可能也觉得好笑,“看他们两家如今的状况,等到了江毓能领证的年纪,估计也救不回来多少,他们既然现在选择绑定在了一起,除非哪一方在接下来的几年扭转乾坤把另一方踹掉,否则是分不开的。”   而他也不会让他们有扭转乾坤的机会。   江淮看见他的笑,总感觉怪怪的。   就好像……江毓和陶青莉结婚这件事,和他有关系一样。   但陆无祟这段时间一直在国外,哪里来的功夫去处理国内的事情?   说起来,陆无祟着重要收拾的,是江其民和江毓,陶家也只是顺带遭了殃。   但也误打误撞,给江淮报了上辈子在陶家的仇。   要是平常的话,陆无祟可能好歹会给陶家一些安抚和帮助,但现在,他知道了江淮和陶出南的事情,推测江淮上辈子应该就是在陶家身亡,估计陶家也从未好好的待过江淮。   那,遭殃就遭殃吧。   估计接下来的一年里,陶青莉和江毓这桩婚事,都是业界里难得的八卦和笑料。   陆无祟问:“难得有热闹可以看,你想去参加吗?你想去的话,我们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他完全随着江淮。   不过江淮却摇了摇头,道:“不去。”   他几乎是没怎么犹豫就做了这个决定。   “为什么?”陆无祟有些好奇,“你不想去看看欺负过你的人如今成什么样了?”   江淮摸了摸他已经很有分量的肚子,“做飞机的话,可能会对宝宝不好,他们没有宝宝重要。”   陆无祟闻言,目光柔和了下来。   他抱住江淮,同样摸了摸江淮的肚子,附和道:“对,他们没有你和宝宝重要。”   *   虽然没能去成现场,但朱小爱的家里人受邀,他混进去了。   于是江淮就听到了朱小爱关于江毓婚礼的全程转播。   曾经笑过江淮的那些人,如今全都回馈到了江毓的身上。   [我听说好多人都是过来看笑话的,本来我不想来,不过一想这个傻逼弟弟干过的事情,还是硬着皮头过来了。]   [悲报,我爸去应酬了,而我居然被分配到了小孩桌。]   [好消息,小孩桌离新娘新郎好近。]   江淮好奇问:[什么样的小朋友?可爱吗?]   珍姐差点没给笑死:[好了,知道你要生了比较关注孩子,但是除了孩子,你就不好奇你弟弟和他的大小姐老婆吗?我刚刚看见朱小爱拍群里的婚纱照都笑不活了。]   朱小爱道:[出来了,新娘和新郎总算是出来了。]   朱小爱道:[我宣布,这他妈是我参加过的所有婚礼当中,见过最不搭的一对,靠哈哈哈哈哈我无语了。]   过了片刻,他发过来了一张照片。   照片当中,明明是陶青莉挎着江毓的胳膊,却因为江毓瘦弱的缘故,看上去像被陶青莉给拽着。   他们两个,比起婚纱照里的状态还要差,通通黑着脸。   看上去,像是刚从后台吵了一架才出来的。   想想也是,就他们两个这个脾气,估计谁都不服气谁,日后也有得磋磨。   在照片的角落里,有着神情憔悴的江其民,他身边坐着面无表情的姜秀,也是一副貌合神离的模样。   朱小爱道:[我爸回来了,打听出来不少的消息。]   [一个是陶家和江淮联姻,两家还没商量好是让江毓入赘,还是让陶青莉嫁过去,两家就这个问题争吵不休,刚刚陶青莉和江毓差点在后面打起来。]   珍姐道:[卧槽,精彩啊,你们豪门这么高能的吗?]   [我们家小门小户,可别把我们家算进去,]朱小爱连忙拒绝,[另外一个,他们两个可能是夫妻感情生活不和谐,没有办法要孩子,陶家人骂江毓无能,江淮,你弟弟阳痿啊?]   珍姐震惊了:[卧槽,精彩加倍啊。]   江淮:[……]   这他怎么知道。   朱小爱从他的这串省略号里看出来了不少的无奈。   朱小爱又道:[估计不少人在议论这件事,江毓和陶青莉这次算是一点脸面也没了。]   他哈哈一笑,道:[今天热闹也看了,反正我是爽了,想想当年江淮还在江家待着的时候,请我回去吃顿饭还要看他弟弟的脸色,他也有今天。]   珍姐道:[确实活该。]   如今风水轮流转,江淮受过的,江毓也要体验一遍了。   *   在江淮的肚子八个月时,已经到了遮挡不住的程度。   之前别人看到他,还会觉得他是胖的,但现在,胖了也说不通他的肚子为什么会这么大。   有些孕妇怀孕期间,不仅是肚子胖,全身也会跟着水肿肥胖,有些走在大街上,路人甚至会怀疑到底是胖的还是怀孕。   但江淮不一样了,他是属于只大肚子的那一类。   早期陆无祟喂出来的那点肉,一直维持到了他孕后期。一直没怎么再长胖过。   男人怀孕这件事,终究是比较的罕见。   哪怕是江淮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陆无祟一想到他会因为怀孕而被人投以奇异的目光,就有些受不了。   在和江淮商量过后,陆无祟决定让他提前休假。   就这样,江淮再次从家中闲了下来。   他在家里待了没多长时间,由于和医生约好了剖腹的时间,便早早进了医院住着,以方便孕检和等待手术。   这对江淮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他对医院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一时之间根本没有办法调和好,有点类似于创后应激,心里把“死亡”和“医院”两个词划上了等号。   再怎么劝自己,也没办法。   医生摸着他的肚子,看着他整个人都在颤抖,有些奇怪,“怎么害怕成这样?前几次不都好好的吗?”   因为前几次,江淮知道,他孕检只是一时的,很快就能过去。   但现在,他要在这里住上好多好多天,有点噩梦重演的感觉。   陆无祟已经知道了他害怕的根源,对此只有心疼,没有苛责,搂住江淮的肩膀,对邹轩道:“他这边我会安抚的,您检查就好。”   邹轩给他检查完,还是觉得不行,“他是害怕手术吗?”   “不,”陆无祟一顿,“他是害怕医院,以前在医院里有过不好的经历。”   “哦这样啊,那倒是不奇怪了,”邹轩道,“不过我劝您,还是尽快的安抚好他,不管是什么样的手术,病人的心情都很重要,心情好预后也好,心情不好的话,免疫力会下降。”   陆无祟搂紧了江淮,道:“好。”   等邹轩从病房里出去,江淮就钻进了陆无祟的怀中。   陆无祟摸着他的脸,心疼到无以复加。   江淮上辈子最后的那段日子,他根本不敢去想象。   每次去想时,想到的都是江淮苍白的一张小脸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他胸膛的起伏,身上插着各式各样的管子。   ——就像老夫人去世时那样。   陆无祟的心脏一疼。   他在江淮的额头印下一吻,轻声道:“乖恬恬,我陪着你呢。”   江淮摸了摸肚子。   陆无祟抱稳他,他们一家三口缩在医院的病床上,江淮感觉到了手心里传来的胎动,还有陆无祟传递在他耳畔的呼吸,慢慢停止了颤抖。   他感觉很奇妙。   好像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清晰的感觉到,他好像有个了完整的家。 第82章   江淮比陆无祟想象中要坚强很多。   在他已经准备给江淮找心理医生时, 江淮在第二天已经没了呼吸急促、浑身颤抖的症状,就像是不治而愈了。   陆无祟为此很惊讶。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小瞧了江淮,在关键时候, 江淮每次的表现都出乎意料。   他在生活中的表达可能确实是不如普通人,但在意志力上,是远超于旁人的,他能为了画一幅画坐那里好几个小时一动不动, 几十万的债款在半年内就凑齐,现在为了宝宝,更是可以调整自己的心理问题。   在陆无祟的心里, 没有人可以比得过江淮。   不算大的病床上,挤着他们两个人。   原本陆无祟没在病床上睡,如今江淮孕晚期,翻身什么的都很不方便,再加上他, 简直是要把床都给挤爆了。   他是睡在了旁边的陪床上。   但哪里知道的是, 这次他没失眠, 反而是江淮失眠了, 大半夜可怜兮兮地叫他的名字,要他上来。   陆无祟现在对他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所以半夜他挤着床的边缘, 生怕压到江淮, 几乎把能让的空间全让给了江淮, 根本没睡好。   不过这些对他来说,都是甜蜜的负担, 江淮离不开他这件事, 只会令他高兴。   陆无祟喂了江淮两口粥, 得到了江淮一张皱巴巴的小脸。   他连忙问:“怎么?烫到了?”   江淮咂摸了两口,叹口气道:“有点难喝。”   陆无祟道:“那想不想吃鸡蛋?”   似乎所有的营养餐里,都离不开鸡蛋这样东西,不管是之前陆无祟专门请的那个营养师,还是后来陆无祟亲自做营养餐,还有现在这个医生建议吃的食物,全都有鸡蛋。   这也就导致,江淮现在看见鸡蛋——他就反胃。   江淮一脸生无可恋。   哪怕是陆无祟都把鸡蛋剥好皮,放到了他的嘴巴边,他也不张嘴,而是神游着看天花板。   陆无祟:“……”   这还能怎么办,江淮又不是孩子,也不能打屁股。   江淮委屈道:“我想火锅,麻辣鱼。”   这下换成了陆无祟假装没听见,他干脆利落地把鸡蛋给捣碎,掺进了粥里面,然后喝了口试试温度,确认没问题了,才往江淮的嘴边递。   他就差没咬碎了再喂给江淮了。   江淮还是有些抗拒,陆无祟哄道:“乖一点,你不吃饭的话,到时候怎么有力气上手术台?还想不想看宝宝了?”   江淮有理有据,“上手术台又不需要我用力。”   剖腹产带来的底气。   陆无祟:“……”   好家伙,他现在都快说不过江淮了。   估计等江淮再进化进化,就该他在这个家里称霸了。   也不知道他们的孩子是个什么性格,要是和江淮一样,有他头疼的。   *   奋斗完早餐,还有午饭和晚餐。   每天最累的不是江淮这个孕夫,而是陆无祟这个陪护,等哄完江淮吃饭,再陪着他做完该做的检查,基本上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回来病房,陆无祟还要处理工作。   每当这个时候,江淮就会特别的乖,自己一个人缩着看漫画。   直到手术的前一天,江淮的身体也没出现任何的不适,医生说他的状态很好,肚子里的宝宝也很好,手术成功的几率很大,让两人放宽心。   然而,手术前的晚上,江淮和陆无祟一起失眠了。   几个月的时间,对于别人可能没什么感觉的就过去了。   但是对于他们两个,这几个月像是被无限拉长。   不能说是折磨,毕竟他们两个都期盼这个孩子能平安生下来,也期待着他的来临,每次孩子的胎动,江淮都能感受到,陆无祟也见证了大部分。   直到今天,他们相拥着躺在床上,低低头就能瞧见宝宝在动。   江淮把头缩在陆无祟的颈窝中,忽然道:“陆无祟。”   陆无祟轻轻“嗯”了一声。   “你现在能答应我,如果我……”江淮一顿,瞧了瞧他的脸色,发现他神色如常后,才继续往下说,“如果我没能从手术台上下来,你能善待宝宝吗?”   陆无祟的眸光闪烁。   他低下头,在江淮的额角亲了亲,“医生说了,手术成功的概率很大。”   “那万一呢?”江淮有点着急。   其实他就是想要个保证,以求心安。   如果是他活下来,陆无祟当然会善待他,这根本不用考虑,可如果是宝宝活下来了,他不希望陆无祟成为第二个唐平建。   陆无祟摸了摸江淮的脸,擦去他小巧鼻尖的汗。   “如果是为了你的话,”陆无祟妥协了,“我不恨他,会好好待他。”   有了这句保证,江淮肉眼可见的放松了下来。   他抱紧了陆无祟的脖子。   “但你要好好的从手术台上下来,行不行?”陆无祟小心翼翼道。   他这句话,细听的话,其实带着几分恳求。   强大的人一旦示弱,比起弱者来说,更加的令人心疼。他就好像是一张绷紧了弦的弓箭,要么情绪积压到了极点断掉,要么就是把箭给射出去。   江淮珍重道:“好。”   他们都知道,承诺一旦说出口,就要说到做到。   “恬恬,”陆无祟同样搂紧他,“等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们重新办一次婚礼吧?怎么样?”   他们的婚礼,甚至还不如江毓的隆重。   虽然江淮不在意这些,可陆无祟终究是觉得愧对他,当时他对江淮并不在意,导致他们的开局并不算美好,甚至可以算得上糟糕。   上次在机场,江淮就听出他有这个意思了,因此并不觉得意外。   他想了想,如果能有个好看的、舒心的婚礼,好像还不错,而且多想想未来,总感觉面前的难关也可以克服了一样。   两人相拥着,江淮道:“好。”   *   手术当天,江淮躺在病床上,护士给他做完了术前准备,等着把他给推手术室里去。   陆无祟站在他的旁边,握着他的手。   妇产科一般都是医院里氛围比较轻松的科室,这里的医生和护士也没那么严肃,看见两人难舍难分,还调侃道:“你们很快就要有宝宝了,放轻松,没必要这么紧张。”   江淮闻言,松了松手。   接着又被陆无祟紧握了回去。   护士见陆无祟长得高大俊美,又是艳羡又是打趣,“哎,我生孩子时,我老公要是有你十分之一就好了。你们知道宝宝的性别了吗?”   说起这个,江淮可就有话题聊了。   他回道:“还没有,我们想生下来时再知道,当个惊喜。”   “呦,”护士很懂,“十个这么说的孕妇里,有八个都是有喜欢的性别,怕提前知道了失望,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江淮:“……”   要不要这么犀利。   他硬着皮头道:“女宝宝。”   说出去之后,他生怕这个护士像梅院长那样,对着他来上一句:我瞧着你肚子不像个女宝宝。   好在这个护士年纪轻,又是外国人,没有眼睛直接当B超使的本领。   她笑道:“又是一个喜欢女宝宝的,我最近问了十个孕妇,八个都是想要女宝宝。”   江淮:“……”看出来了,这个护士很喜欢用十个举例。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护士轻松的态度影响到了他。   他不知不觉也放松了下来,没有那么紧张了。   又聊了几句,护士接到了通知,可以进手术室了。   几乎是在病床被挪动的瞬间,江淮的手就被陆无祟给握紧,他抬头时,看见了陆无祟没什么表情的脸,很明显是在紧张。   “陆、陆无祟。”江淮忽然喊他。   陆无祟连忙凑上前,声音已经柔和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怎么了?”   江淮一顿,道:“我想吃糖。”   从江淮进入孕后期,为了抑制孕期高血糖,陆无祟就很少给他吃糖了。   陆无祟一怔,接着道:“那我让医生等一等,我下楼给你买糖,等你吃完糖我们再做手术好不好?”   江淮看着他这样,眼眶有点发红,摇了摇头。   “我……”他凑到陆无祟的耳边,像说悄悄话似的,“我住院带来的一件白色外套的口袋里,有我偷偷藏的一颗糖,你帮我拿出来,等我出来之后吃行不行?”   现在别说是吃一颗糖了。   哪怕是江淮想要星星要月亮,陆无祟也会想尽办法给弄过来。   陆无祟颤抖的手摸了摸江淮的脸,声音是佯装出来的镇定,“好,等你出来就给你吃。”   他目送着江淮被推进了手术室里。   在看着他进手术室后,陆无祟像是灵魂都被抽离出了躯体,直愣愣地在病房门口站了很长时间,快把门给盯出个洞来。   他恨不能把江淮受的苦,全挪到他的身上来,替他承受这份疼。   也不知过去多久,他意识到江淮一时半会儿出不来,魂不守舍地重新回到病房,开始翻找江淮说的白色衣服。   等江淮出来,等江淮出来……要给他吃……   陆无祟的动作一顿。   他把江淮说的白色衣服拿起来,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来了一封信。   信封里面才是那颗糖。 第83章   陆无祟颤抖着打开了那封信。   他一时之间差点以为是遗书, 整个人的血气上涌,缓了缓,才用颤抖的手打开信封, 首先把里面的糖给拿了出来。   糖已经有点融化了, 可见江淮从口袋里藏了挺长时间。   信纸好像也不是新的。   陆无祟皱着眉, 看了两行之后, 整个人陷入了种无言的寂静中。   信中的第一行写着:[陆无祟, 我好像死定了!]   完全没有按照普通信件的格式写。   更令人沉默的还在后面。   接下来的几行, 都被江淮给划掉了, 不过通过下笔的痕迹,隐隐约约还是能看清他写的是什么。   那几行被划掉的内容,大体是这么写的——   [其实我是重生过来的人,已经死过一次了。]   [如果你不信的话, 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上辈子我嫁给的不是你,而是陶家,陶家在半年之后, 会出个事情, 当然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不知道,反正他们家里人挺急的。]   [我最近能感觉到,我上辈子得过的疾病又来了,估计我的生命也已经到头了, 我知道你喜欢我, 所以不希望你会为了我伤心, 我自己走掉啦, 你也别来找我。]   以上这些内容, 全被江淮给划掉了。   这根本就是江淮上次跑路的时候留下的信, 他就着之前的信,凑吧凑吧成了一封新的信。   陆无祟:“……”   这个人甚至懒得去写一封新的信。   在发现这件事后,陆无祟的第一反应不是像平常那样,被气得哭笑不得。   而是想着:幸亏不是遗书。   否则他可能都撑不到江淮从手术室里出来,就已经要崩溃了。   江淮在划掉那些内容后,重新写道:   [陆无祟,我觉得我好像不会死啦。]   [糖是留给你的,其实我根本就不紧张,也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这么紧张,害得我也好难受,不过你能答应我照顾宝宝,我好高兴。]   [奖励给你糖吃。]   [不要总是皱着眉好不好?其实看见你难受的时候,我也好难受,等我从手术室里出来,想看见你笑着,行不行?]   陆无祟鼻间一酸。   他一直觉得江淮对于他的情绪感知并不是特别的敏感。   江淮的性格就好像是他自己给他自己罩上了一层巨大的玻璃罩,他身处于自己的温室当中,外界的狂风暴雨打扰不到。   这样的性格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就是他不用为了别人的情绪而受到任何的困扰,坏处就是——在很多时候,陆无祟其实并不太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爱。   尽管他知道江淮对他是有感情的。   从来没有这一刻能让陆无祟如此明晰的感觉到,他也是被江淮爱着的,江淮同样在意他的感受。   他珍而重之地把信给折起来,重新放到信封里。   静坐了片刻后,他擦干了眼角的泪,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回到了手术室门口。   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好像安静了很多。   他的世界也不再是浮躁的,更多的是陷入了一片死寂,他耐心等待他的解药出来。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随之而来的,是婴儿响亮的啼哭声,他面带喜色,对着陆无祟道:“恭喜,父子平安,孩子有四斤八两。”   陆无祟脑子里崩紧的那根弦儿,猛地一松。   刹那间,他甚至觉得面前有点发黑,扶着医院的墙才得以站起来。   “孩子这个重量稍微有点轻,但早产这么多天,也算是健康了,”医生问,“您是不是还不知道孩子性别呢?”   陆无祟嘶哑着嗓音,问:“男孩女孩?”   医生道:“是个小男孩,器官发育都很完善。”   在这个时间里,陆无祟能知道江淮平安,就很满足了。   他没在意,一双眼只盯着手术室门口,彷佛能透过墙,看见江淮。   *   手术进行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长,和一场普通的剖腹产差不多。   江淮觉得他好像做了一个香甜的梦,陷入昏睡时他没有任何的感觉,等醒过来之后,面前就是陆无祟似哭似笑的脸。   医生也站在旁边。   陆无祟想抱他但又不知道从何下手,肉眼可见的手足无措。   还是医生在一旁提醒:“他身上有手术刀口,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碰他,等恢复过来之后再抱也不迟。”   陆无祟这才作罢。   麻药劲儿还没过,江淮的知觉还没有完全恢复。   他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浑身赤.裸的婴儿,毫无安全感可言,在听见医生的话之后,甚至产生了一种想哭的冲动:“不……要抱……”   陆无祟起先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只看见他的表情着急,也跟着着急起来。   他凑到了江淮的面前,细语地安慰道:“你想干什么?”   江淮含糊不清,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我想要……我想要抱抱……”   麻药影响的不止是躯体,连带人的大脑和舌头都会被影响到,陆无祟查过资料,知道现在江淮这样是正常的现象。   但看着江淮哭,他也还是心疼。   他不顾医生的阻挠,上前抱住了江淮,感受着熟悉的温软,他悬浮了一上午的心这才落到实处,有了种“他和江淮都活下来了”的恍惚感。   医生在一旁很无奈。   很多时候,这个阶段的病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等麻药劲儿过去后,这段记忆甚至都不会保存,根本记不起来。   答答话就得了,没有必要真的去抱。   陆无祟摸了摸江淮的脸,柔声问:“觉得哪里难受吗?”   江淮半眯着眼,眼睛里全是眼泪,哽咽着撑起上半身,接着又躺了回去,也没理会陆无祟,自顾自道:“我饿了,想吃饭。”   “这个是真的不行,”医生连忙道,“术后六个小时禁食,等他排气……”   江淮哭出了声。   医生:“……”   陆无祟就像是个愚昧的家长,看见他受罪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边给江淮擦眼泪边道:“他骗你的,怎么可能不让你吃饭呢,乖,等你好一点,我就带你吃火锅和麻辣鱼。”   医生瞳孔地震,欲言又止。   江淮得到了承诺,哭声渐止,但还是抽抽噎噎的。   他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想抬起手摸摸肚子,却发现手的知觉还没恢复,于是又委屈道:“宝宝呢?”   医生道:“宝宝在保温箱里呢,你要是想看的话,得能从床上起来之后再看。”   江淮震惊,大着舌头道:“不在我肚子里了?”   医生被这个问题问得一蒙:“……嗯,不在了。”   江淮闻言,却又开始哭起来,哭得简直是令人不能理解的伤心,呜咽道:“宝宝怎么不在我肚子里了?他应该在的啊……宝宝,怎么能不在我肚子里,呜呜呜。”   陆无祟:“……”   医生:“……”   尽管医生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也还是有些不忍直视,然而,更令他费解的是,要是换成别的家属,早就笑弯了腰,还有边笑边给病人录像的。   陆无祟不仅没有笑,甚至一脸的温柔。   他从旁边揪了个枕头,虚虚放在江淮的肚子上,在江淮被眼泪湿润的眼睫毛上吻了吻,轻声道:“宝宝没走,宝宝不还在呢吗?”   江淮费劲地抬起头。   他确认了自己的肚子是隆起的之后,顿时放心了下来,眨了眨眼,脸蛋嘟着,像个小天使,呆呆道:“还在?”   陆无祟道:“还在。”   江淮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睡了过去。   在江淮睡过去后,陆无祟眨了眨同样湿润的眼眶,扭头看向了医生,沉声道:“这次实在是感谢您。”   医生连忙摆手,“都是我的本职工作,应该的。”   *   等江淮真正醒过来时,病房里就剩下他和陆无祟了。   他神智已经恢复了正常,麻药劲儿过去了,随之而来的,是腹部手术刀口的疼痛感。不过尚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江淮刚一睁眼,陆无祟就发现了,连忙问道:“想不想喝水?”   他点了点头。   不等他起身,陆无祟就把病床给摇了起来,江淮就着他的手,小口喝了几下,嗓子没那么干了后,接着就问:“宝宝呢?”   看来是把方才发生的事情全忘了。   陆无祟一顿,神色稍微有点犹豫,“在保温箱里。”   江淮敏感的捕捉到了他的迟疑。   他眼睛睁大,有点害怕道:“宝宝健康吗?”   “健康,肯定健康,”陆无祟连忙道,“医生说他发育的很好,之前预计要在保温箱里待一个月,现在估计半个月就行了,情况再好点的话,时间还能再缩。”   江淮这才松了口气。   其实他老觉得自己遗忘了些什么,但可能是麻药劲儿刚过,脑子是钝的,丝毫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   江淮忽然道:“我想看看他。”   陆无祟道:“宝宝现在还不能离开保温箱,你也不能下床,等你能下床之后再说。”   江淮身体的健康,一向是陆无祟的底线。   但凡是触及到他的底线,他就不会对江淮百依百顺了,态度很坚决。   江淮也确实是有点下不去床,稍微一动,腹部的伤口就一直在疼。其实现在的医学水平先进,邹轩所在的这个医院又是专业的,他比大部分孕妇都少受了很多的罪。   不过陆无祟就是紧张到不行。   江淮为此道:“你就稍微放松点嘛,从我醒了你就没坐下来过。”   陆无祟想起来江淮信中说的,会被他给带着紧张,神色有点僵硬。   他听了江淮的,坐了下来。   “对了,”江淮总算想起来被他遗忘的东西是什么了,“宝宝是……”   “恬恬,”陆无祟忽然也想起来什么,悄悄牵住他的手,“我们现在的社会,提倡男女平等,这个你知道吧?”   他有些紧张。   方才在手术室门口,他只顾着江淮的安危,孩子的性别自然要往后靠。   现在……   江淮的眼睛却一亮,似乎意会到了他的意思,“我知道啊,这个都是应该的嘛,没有哪个性别应该受到歧视。”   陆无祟松了口气,“知道就好。”   “我觉得女孩子多可爱啊,听说很多人都瞧不上女孩子,”江淮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陆无祟:“……嗯……”   江淮的语气变了变,担忧中又不乏憧憬,“以后咱们的宝宝步入社会,也遭到歧视该怎么办啊?我一定要好好的保护她。”   “这个……”陆无祟从来没有觉得,一句话这么烫嘴过,“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 第84章   江淮伤口的恢复情况很不错。   从他做完手术开始, 胃口就逐渐恢复了,能吃能喝的,哪怕是营养餐也吃得津津有味, 丝毫不用人再担心他的吃饭。   他之所以这么积极的养伤, 完全是为了宝宝。   然而, 陆无祟每天看着他开心到飞起, 除了欣慰之外,还有许多的担忧。   该怎么,才能让江淮的心情不要掉到地上呢?   ——好像除了他们的儿子换个性别, 也没别的办法了。   每次在照顾完江淮, 陆无祟去新生儿室里看儿子时, 都很想叹上一口气。   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了多久的, 陆无祟打算等江淮好一点时, 就向他坦白宝宝的性别。   不过, 还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   计划赶不上变化。   陆无祟万万没想到,他不过是一会的功夫没看住,就被江淮给跑了出去,等他满头大汗,找遍整个走廊都没找到江淮时, 心里就意识到了不妙。   果不其然。   江淮去了新生儿室。   陆无祟过去时,他正乖乖地趴在透明玻璃上,眨着眼睛往里面瞧,双眸中透着欢喜。   由于孕期艰辛,他的肩膀有些单薄, 这两天孕期的水肿消退后, 显得更加纤细,不过肚子还是可爱的突出来一小块, 暂时没消下去。   他整个人,透着生产后的温润,还有幸福。   在陆无祟准备走近时,江淮的旁边过来个护士。   他们这个医院,之前接收过像江淮这样特殊的产夫,所以对于男人生孩子,没有那么的惊讶,看见江淮时,也一眼看出来他生产过。   这位护士笑着道:“您来看您的宝宝吗?”   江淮有些害羞地抿唇,点了点头,“……可是,我分不清哪个才是我的宝宝。”   护士道:“这边都是早产的宝宝,你暂时不能进去,但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可以指给你看。”   江淮闻言,立马说了说自己的名字。   护士笑道:“你的孩子是我们这边最健康的一个宝宝了,请往左边看。”   陆无祟见状不妙,连忙上前,清咳一声,在江淮兴奋的眼神中,揽住了他的肩膀,试图岔开话题,“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已经有些晚了。   江淮在得到正确的方向后,两只眼睛都亮了起来,要不是面前有玻璃挡着,他恐怕已经钻到了宝宝的保温箱里。   “她好小哦,”江淮声音软软的,“感觉还没有一只猫大。”   陆无祟的心也软了下来。   他抚了抚江淮鬓间的碎发,抱住了他,“他还会长的。”   “而且为什么她的皮肤红彤彤的?”江淮有些疑惑,“看上去没有别人家的宝宝好看。”   陆无祟道:“你看看他周围的宝宝,差不多都是这样,等再过段时间,长开了就变好看了。”   两人对话时用的是中文,护士听不懂。   所以也就陆无祟能解答他的问题了。   江淮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他看了看宝宝,又看了看肚子,有些不敢相信,“我竟然真的生了个人出来?”   陆无祟勾了勾唇角。   他搂住江淮的脖子,在他的头顶亲了一下,声音有些低沉,“对,你真的生了个人出来,给咱们生了个宝宝。”   江淮盯着保温箱里的孩子,目不转睛。   忽然间,宝宝踢了踢腿,把小衣服掀起来了一些,江淮在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什么东西——一个不该出现在他宝宝身上的东西。   不止是江淮,陆无祟也看见了。   两人同时一僵。   江淮的神情有些恍惚,僵硬了片刻后,才缓缓道:“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陆无祟一哽。   事到临头,陆无祟想着,江淮应该也没有那么脆弱,不过是个性别而已,不都是他们的孩子吗?   陆无祟硬着头皮道:“那是,我们宝宝的……”   可能是他们的儿子比较乖,不等陆无祟解释完,他又踢了踢腿。   护士应该是没把尿不湿给穿好,导致宝宝才动了两下,身上的尿不湿就松松垮垮的,腿间那个稚嫩的器官更加明显。   护士吓了一跳,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给他穿的时候没注意,我现在去给他换个新的。”   江淮更恍惚了。   因为他听见了护士说的是“he”,不是“she”。   “……他?”   陆无祟大感不妙,很想清咳两声以缓解现在的尴尬,但江淮好像已经灵魂出窍,眼睁睁看着护士在做好一系列消毒的准备工作后,接触了他们的宝宝,开始给他换尿不湿。   然后,这次,江淮切切实实地看清了孩子的性别。   ——他那么大的一个女儿呢?!   *   从新生儿室回来后,陆无祟就一直守着江淮,生怕他想不开。   尽管这个想法有点多虑,不过江淮现在的样子,还真有点遭受了重大打击之后的样子。   陆无祟给他削了个苹果,江淮接了过去,半天都没啃,陆无祟无奈,只好重新拿回来,给他切成块,亲手喂到他嘴边。   江淮机械性地张开嘴。   陆无祟:“……”   他看得出来江淮想要女儿,但是他不知道,江淮竟然对于女儿的执念这么深,深到都快魔怔了。   陆无祟叹口气,“不管是女儿还是儿子,都是咱们的孩子,不是吗?”   “啊,”江淮如梦初醒,好像有点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但还是胡乱答应道,“对,没错没错。”   陆无祟:……看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没错”。   而江淮在愣神的时候,脑子里也没想别的。   只是在想:他那么大一个女儿呢?女儿呢?   怎么就没了呢?   他明明都对着老天爷许愿了!   *   虽然说孩子的性别和江淮预期的不符,但他还是积极的每天都去看孩子。身体的状态也一天比一天好,几乎能跑能跳了。   陆无祟为此狠狠松了一口气。   那天从新生儿室回来后,江淮愣神快愣了半个小时,陆无祟差点以为他真的要难过了时,江淮又很快就振作了起来。   终究还是喜欢孩子的。   陆无祟心想。   江淮每次去看宝宝时,都会关心儿子的身体状况,还很期盼能抱一抱他,眼睛里的欢喜也是骗不了人的。   不过陆无祟在这么想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打脸会来的这么快。   两人躺在床上,江淮缩在陆无祟的怀中。   如今的他小小巧巧,蜷缩起来时,正好能填满陆无祟的怀抱,两个人契合的如同一个人,对彼此的温度都很熟悉。   护士刚刚已经查完房了,短时间内过不来,两人为了能睡在同一张床上,躲护士都快躲出来了经验。   因为江淮现在的身体,医生希望他能一个人睡,这样能好好的养伤,有天清晨查房发现陆无祟在江淮床上时,还训了他一顿。   殊不知,陆无祟完全是为了江淮背的黑锅。   在陆无祟昏昏欲睡时。   他忽然感觉到有只手,摸到了他……   陆无祟几乎瞬间清醒了过来,浑身紧绷僵硬。   自从令江淮怀孕的那次之后,他们两个顶多蹭蹭,再没有过其他的亲密,陆无祟也忍了很久,根本经不起撩.拨。   这次也……   好像不行。   然而,尽管他理智上知道不行,行动上却丝毫没有要阻止的意思,甚至于有些激动的接受了江淮的动作,摁住了江淮的肩膀,低下头,难.耐.地去寻他的唇。   陆无祟低声问:“想要了?”   江淮被他亲了一口后,后知后觉的脸红起来,缩了缩脖子。   他眼睛里雾蒙蒙的,都是羞出来的水光,尽管如此,他也还是鼓起勇气,一点也没有退缩的意思。   黑暗中,两人的呼吸交融,热到快化掉。   不知过去多久,陆无祟已经快忍不住了,想要去解江淮的衣服。   可还没碰到时,他的动作急急刹住。   江淮有些疑惑。   陆无祟凑到他的耳边,柔声道:“医生说现在还不行,起码得等到一个月之后……我用嘴行不行?”   两人还没试过这个。   由于江淮身边出现了珍姐这个了不起得朋友,她又经常在群里开车,江淮懂了不少他不该懂的。   所以在陆无祟这么说时,他已经明白了陆无祟什么意思。   陆无祟觉得江淮肯定会答应。   他以为江淮今晚主动,不过是想和之前一样,单单是蹭而已,因为江淮对真正的夫妻义务有阴影,不可能那么快接受。   可是,江淮却有些不甘道:“为什么?”   陆无祟:“???”   什么情况?   江淮语气带着委屈,“你不喜欢我了吗?”   陆无祟:“……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   “那我想要那个,”江淮委屈道,“夫妻义务的进阶版。”   陆无祟瞬间头都大了,想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再说了,有谁家的老婆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才刚生完孩子就想那个那个?   他道:“不是我不想,是医生……而且你不是害怕吗?”   江淮的眼神闪烁了起来。   明显还是怕的。   陆无祟终于感觉到了不同寻常,脸色也变得奇怪了起来,狐疑道:“你想干什么?”   江淮掩盖不住的心虚,“没什么啊。”   陆无祟眯了眯眼。   他现在对于江淮的话,不会百分百全信了,因为江淮鬼精鬼精的,上次都快进手术室了,竟然还骗他去拿糖。   他沉声道:“说实话。”   “好嘛好嘛,”江淮趴在他的胸膛上,用一种说悄悄话的语气,道,“陆无祟,我们再生个宝宝吧,行不行?”   陆无祟:“……”   “我都想好了,”江淮看上去还挺高兴,“其实只有一个女儿的话,也确实是有些冷清,儿女双全才好呢,他们彼此也能有个玩伴,你觉得呢?”   陆无祟:“……”   他觉得,他的觉得不重要。 第85章   “宝宝, ”陆无祟无奈地抱住了喋喋不休的江淮,捂住了他的嘴巴,“我结扎了。”   江淮陷在他的怀中, 茫然地眨了眨眼。   陆无祟一顿, 心道果然如此, 还是耐下心来同他解释, “结扎是指做了避孕的手术,你可以简单理解为……小猫绝育?”   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猫绝育是摘除□□,人结扎是切断输精管, 如果像猫一样, 那是直接阉了做太监了。   但为了方便江淮理解, 陆无祟只好这么说了。   只要是关于猫的知识, 江淮就没有不了解的。   果不其然, 江淮原本还迷茫的表情, 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他的眼睛往陆无祟的那里看,说不清楚是不甘居多,还是同情居多。   “你不行了?”   陆无祟:“……”   是个男人,恐怕都接受不了自己的老婆说自己不行。   陆无祟在沉默许久后, 忽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容看着挺正常,但江淮却觉得自己后颈发凉,本能地缩了缩脖子。   他老觉得陆无祟下一秒就要咬他了。   好在陆无祟没有。   不过他虽然没咬人,表情却怎么看都不像抱着什么好心思,简单来说, 就是不怀好意。   陆无祟意味深长道:“我行不行, 等你过段时间就知道了。”   江淮:“……”   稍微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陆无祟都已经不能生了,他还知道他行不行有什么意义?   这句话哽在喉间, 眼看要脱口而出,又被江淮明智地咽了回去。   他才不傻呢,知道这话说出来,陆无祟百分百要生气的。   *   时间过得很快。   眨眼间,就到了江淮和宝宝一起出院的日子。出院那天,江淮终于得以抱到了自己的宝宝。   确实很小。   皮肤像棉花糖一样软。   陆无祟就守在他的身边,以防出现什么意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大一小被摔了或者干什么而受伤。   好在这段时间,江淮闲来无事看了很多抱孩子的教学。   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了很长时间。   把孩子抱在手中时,他的感觉还是很神奇,因为他手中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他创造出来的,在他肚子里住了八个多月。   这八个月里,他们一起呼吸,一起吃饭,血脉相连,这个孩子就像是他身上掉下去的一块肉。   一块神奇的肉。   江淮眼睛亮晶晶的,伸出根手指头摸了摸儿子的脸蛋。   肉嘟嘟的,手感极好。   就在江淮戳来戳去时,他儿子好像是被弄醒了,小手准确无误地攥住了江淮的手指,不让他再戳下去了。   江淮还是感到神奇,“哇哦”了一声。   陆无祟在一旁看着,很想大的小的一起抱起来,然后狠狠亲两口。   他没有享受过正常的家庭,母亲早逝,父亲的爱也稀薄到根本匀不给他多少,在被老夫人养在膝下后,倒是知道亲情是什么滋味。   可那到底和一个完整的家庭不一样。   很早之前,他大概二十刚出头,又看见了社会上的残酷,每天在勾心斗角中生活。   那时候他觉得,可能他这辈子,都不能知道爱情和家庭是什么滋味了。总有一天他会死于由于长期睡眠不足而衍生出来的各种疾病之中。   或者等不到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被人暗算。   但他遇见了江淮。   江淮的家庭也很畸形,可是江淮很喜欢生活,从来不会怨恨任何人,他是发光的小太阳。   是陆无祟独家专属的光。   江淮在发现儿子身上的开关后,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冲着陆无祟道:“他居然不喜欢被人碰,你快过来摸摸他。”   陆无祟回神,挑眉道:“意外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看得出来性格?”   然而,等他真的把手放在儿子的脸上试探时。   下一秒,他的手也被攥住了。   这小孩左右开弓,要是下半身能动,蹲个马步就是活脱脱的太极八卦,陆无祟也看得稀奇。   好在,宝宝很快就把手给缩了回去。   江淮像是发现了什么稀奇的玩具。   陆无祟瞧着他双眼发光,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在他觉得不妙时,江淮再次伸出了手,戳了戳儿子的脸。   等儿子把他给攥住后,他再轻轻挣脱,再戳。   宝宝:“……”   陆无祟:“……”   他忽然想起来一句话。   ——如果生孩子不是为了玩,那将毫无意义。   *   可能是小孩太好玩,好玩到让江淮快忘了孩子的性别问题,出院之后的几天,他都没有子再提过生女儿的事情。   在陆无祟以为,这一茬儿终于能过去时。   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还有余震。   孩子晚上不和他们一起睡,陆无祟请了专业的月嫂来照顾,基本上打扰不到他们两个。   他们也可以好好的过一下“夜生活”了。   顾念着江淮的身体,陆无祟这几天都没动过他,不过他心里也憋着一团火,憋太久的后果,就是他不想再忍了。   现在江淮也恢复了个大概,医生也都点了头。   在陆无祟翻身而上时,他原以为江淮怎么着都得挣扎挣扎——那一夜江淮心中的小九九,他虽然没亲耳听江淮说,但猜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可江淮没挣扎,任由他亲吻。   亲了片刻,陆无祟觉得氛围不对劲,主动停了下来。   他低声问江淮,“怎么着?真不害怕了?”   江淮主动抱住他,摆出了一副英勇就义的表情,“不害怕,你来吧。”   陆无祟:“……?”   好像还是哪里不对?   “其实,就算是真的不行了,也没什么关系,不用急着证明自己。”江淮小心道,“很多人都是先天的残疾,你这是选择做手术导致的……你已经比很多人都勇敢了。”   陆无祟:“……”   陆无祟给气笑了。   他看上去好像真的很开心,但江淮能够感觉到他熊熊的怒火正在燃烧,比上次还要可怕。   其实江淮还有没说完的话。   他硬着头皮道:“我查了资料,说是结扎可以再恢复的,你看,要是实在不行的话,你恢复恢复,我们再生……”   “生个女儿?”陆无祟打断了他,“江恬恬,你资料都查了,就硬是没查一查,结扎影响不影响xing功能?”   江淮一愣,小心问:“这……重要吗?”   他下意识觉得,结扎就是断情绝爱了,而且他的心思全挂在女儿身上了,确实没留意。   之前他就有这个习惯,看东西只看自己想看的,其余的哪怕看了也记不住。   陆无祟闭了闭眼。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他干脆利落地把江淮的下巴给捏住,结结实实亲了上去。   在江淮以为他做不了什么时。   陆无祟直接用行动证明了自己很“行”。   然而,等江淮意识到陆无祟“很行”时,他已经没了任何逃跑的机会,而且陆无祟带着怒意,不仅“行”了一次,还借机“行”了很多次。   最后江淮欲哭无泪,咬着指尖,舒服到打颤,一双眼睛委委屈屈地看着陆无祟。   眼泪也被陆无祟给吻掉了。   求饶也不管用。   江淮被迫抱着陆无祟的脖子,用破碎的声音哭道:“对、对不起嘛……”   他以后再也不只看自己想看的了!   陆无祟“一雪前耻”,笑容有些说不出来的舒畅。   他亲了亲江淮的嘴巴,抱着江淮起来,往浴室里去了。   *   后来,江淮才知道,其实不是陆无祟不行,而是他不行。   他的子宫在他的体内会拖累他,如果继续留在他的身体里,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之前在国内时,医生就建议摘除子宫,到了国外,医生也是这么实行的。   所以,在他生下孩子之后,医生就一并把他的子宫给摘除掉了。   简而言之,他现在,是个真真正正的男人了,除了肚子上需要抹药才能消除掉的伤口外,他和其他的男人没有任何的不一样。   不过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前。   由于劝不动陆无祟去进行结扎复通的手术,他看了好几个“为什么结扎了也能怀孕”的新闻报道,缠了陆无祟好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陆无祟也非常配合的满足他。   他每天走路的腿都是软的。   两人之前没履行的夫妻义务,这下成倍补了回来。   相比较于江淮的腿软乏力,倒是陆无祟红光满面,如沐春风,一看就是有好事发生——江淮为此还愤愤不平了一段时间。   后来到底是陆无祟“心疼”——良心做疼。   挑了个日子告诉了江淮,他子宫已经没了这件事。   江淮一脸震惊,“你,你怎么不早说?!”   “之前产检的时候,医生说过,签字的手术书上,也写着,”陆无祟一顿,“我也没想到,你根本没仔细听啊。”   江淮:“……”   所以他听话听一半,看东西只看自己想看的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掉?   这场有女儿的梦,他做了几个月,终于彻底梦碎了。   江淮整个人都快裂开。   许是看着他实在可怜,陆无祟也有些不忍心,搂住了他,哄道:“你要是真想要女儿,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江淮哆嗦着道:“我……总不能也把他结扎了吧?”   儿子也是他的心头肉。   陆无祟:“……”磨了磨牙。   都说了结扎不是阉割!也不会变性!   但看着江淮颈子里斑驳交错的吻痕,陆无祟深吸了口气,轻声道:“你想要女儿,不就是想打扮她吗?”   江淮被戳中了心思,咬了咬原本就红肿的嘴唇。   陆无祟伸手,把他的唇瓣给拯救了出来,柔声道:“可是谁说儿子就不能打扮了?”   “啊,”新世界的大门再一次向江淮敞开了,他犹豫中带着矜持,“这不太好吧。”   陆无祟心想,这小笨蛋别的不说,但确实是个合格的父亲。   下一秒。   江淮带着试探,“那你觉得粉色的小裙子好不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   宝宝:我的父亲,真的栓Q。   明天完结,明天一定完结! 第86章   宝宝还在襁褓中睡着。   现在的他远远不到穿衣服的时候, 天天和尿不湿为伴,哪怕是衣服穿到了他的身上,也很快就被弄脏了。   没错。   江淮给他准备的粉色小裙子——被他给尿了。   最后没有办法, 江淮只好退而求其次, 给他换上了粉红色的肚兜, 粉粉嫩嫩的, 衬托的他像个玉娃娃。   不过肚兜这种东西,很多婴儿都会穿,没什么特殊的。   除了粉嫩的颜色稍微有了点女儿的感觉, 但等孩子一抬腿, 一切又都原形毕露。   江淮这次倒是接受良好。   儿子怎么了, 儿子也能打扮。   儿子穿粉嫩嫩也好看。   这种时候, 陆无祟一般都站在旁边不出声。   虽说意见是他提出来的——但在看见江淮一脸微笑的摆弄儿子胸前的蝴蝶结时, 他难得对儿子产生了些抱歉的情绪。   本着哄老婆高兴的原则……只能委屈儿子了。   *   江淮没能休息太长时间, 他们学校很快就开学了。   原定他是在外交换半年的时间,生完孩子后就回国的,但当初在安排这件事时,陆无祟没想到这边的医生建议江淮八个月就把孩子生下来,所以后续的安排就有些乱了。   如果江淮咬咬牙, 把剩下的课程读完也不是什么问题。   可他要读完接下来的课程,就会超出原定的回国时间。   就着他要不要去上学这件事,陆无祟还和他商量了很长时间,他认为江淮的刀口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身体上还是有亏损, 所以不希望江淮太快的出去。   但江淮坚持要去。   最后还是陆无祟向着江淮妥协了。   江淮可能没什么事业心, 但是他对于艺术和绘画上有着一颗永远学习向上的心,哪怕是不赚钱也不要紧, 但他就是喜欢去吸取那些知识。   这是任何东西都不能阻挡的热爱。   所以陆无祟除了担心,并没有过多的阻挠。   他把自己的担心变成了实际行动上的守护,之前怎么接送江淮上下学,现在照样接送他,家里的营养餐也还是他做。   只不过,之前他在国内交代好的工作已经到期,许多的事情还需要他去处理。   他想要剩下的几个月完全待在国外,几乎有些不可能。   大概撑到江淮下学期的中旬,陆无祟需要提前回国。   两人差不多要分开两个月的时间。   江淮念完剩下的课程要一个多月,剩下的一个星期用来处理国外的事情和回国。   介于他常年智商出走的特性,在两人商量之后一同决定:让陆无祟先把儿子带回国内进行照顾,而江淮则安心读完这两个月的书,然后再回国。   就这样,江淮的换装小游戏只能暂时暂停。   江淮为此叹气了好几天。   “我怎么,”晚上,陆无祟抱着他,欲言又止,“我怎么觉得,你一点也没舍不得我呢?”   全都是在可惜不能继续给孩子打扮了。   江淮闻言,还安抚似的摸了摸陆无祟的胸口,学着电视剧里的语气道:“你跟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陆无祟:“……”   行,他不计较。   陆无祟直接掀开了被子,压到了江淮的身上,冷笑道:“我不和孩子计较,我和你计较计较。”   接下来,他就对着江淮好好计较了一番。   往往这种时候,是江淮最听话的时候,因为不听话也没用,他耍小性子,陆无祟嘴上哄他,动作可一点也不客气。   完事后,陆无祟不禁感慨夫妻义务的必要性。   既能教训到江淮,还不会让他受伤,过程中他身心愉悦,整个人都被治愈了——在走之前,一定要多过几次夫妻生活。   而江淮嘴巴被亲的通红,整个人都不好了。   前几次是疼,但到了后面,是舒服过头了,舒服到令他有些害怕。   这也令他不太敢去招惹陆无祟了。   谨言慎行!   *   临到要送陆无祟时,江淮发现,他其实还是有些难过的。   陆无祟手中抱着宝宝,用一种极其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他道:“等你念完书,能见到宝宝的时候,宝宝应该还会再长大一点。”   江淮莫名其妙,眼眶发红。   他揉了揉眼,陆无祟就上前抱住了他,连带着他和宝宝一起抱入怀中。陆无祟沉稳且温柔的声音道:“如果你想看宝宝的话,我有空了就带着他来找你。”   江淮闷闷道:“经常坐飞机的话,对宝宝不好,算了。”   陆无祟摸了摸他的头。   江淮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分别是这么难熬的一件事。   明明他之前也和朱小艾分开过,那时候他也没这么难过,顶多就是有些空虚,但他也很快的就适应了新环境,一个人也很好,他也知道,等他在国外生完孩子念完书,一年的时候他和朱小艾就能再见了。   但现在,他和陆无祟只是分开两个月而已。   两个月就让他有点……有点想哭了。   他把头埋在陆无祟的胸前,迟迟不肯出来,机场里的语音已经播报到陆无祟所在的航班了。   陆无祟也没把他给揪出来。   不仅是江淮舍不得他。   他只会比江淮还要舍不得。   后来还是陆无祟捧住了江淮的脸,在他的嘴唇上亲了好几下,两人才依依不舍的分开,等分开时,陆无祟的眼中也有泪光。   他叮嘱道:“这段时间好好听阿姨的话,三餐要按时吃,不能因为画画忘了吃饭,知道吗?”   江淮抿了抿鲜艳的红唇,乖乖点头。   “学校里要是有人欺负你,你必须要和我说,”陆无祟道,“哪怕我回国了,教训欺负你的人的本事还是有的,知道吗?”   江淮也点头。   “你现在身体还是不行,不能吃冰淇淋之类的凉食,甜品也少吃,不健康,”陆无祟啰啰嗦嗦,“吃的话要和我报备。”   这就让江淮有点不乐意了。   眼见他的嘴撅了起来,马上能挂油壶了,陆无祟低下头,又亲了他一口。   江淮这才不情不愿道:“……知道了。”   陆无祟抵住他的额头,眼中也是满满的不舍,他敛去泪光,轻声道:“乖恬恬。”   这时,他的航班已经不能再拖下去了。   陆无祟抱着孩子,在江淮依依不舍的注视中,转过了身。   江淮的眼中映着他的背影,他忽然间懂了思念的滋味。   这大概是他遇见陆无祟以来。   他们两个分别最长的时间。   *   在孩子和丈夫走了后,江淮的注意力就完全放在了画画上,也不会再被孕期的反应给折磨,上课时如同打开了任督二脉,画技突飞猛进。   进步到别人都以为他是不是私底下上补习班了。   之前他大着肚子,他的同学私底下有猜测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不过等这学期开学,发现他一切健康后,他们倒是真心实意的来恭喜过江淮。   江淮对于他们的恭喜一头雾水,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也就茫然地接受了“贺喜”。   全当是恭喜他生了孩子吧。   在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满满当当,注意力又高度集中在画画上时,时间其实过得很快。   两个月的时间,也没有江淮想象中难熬。   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他画出了不少的优秀作品,而且神奇的是,这些作品被学校里的教授称赞“感情充沛”,是能够传递出来丰富感情的优秀作品。   但江淮以前在国内的学校时,最常被老师给说的,就是“画面精美,有足够的灵气,却没法感觉到更多的感情”。   江淮惊喜的发现,他似乎突破了一个一直存在着的瓶颈。   在他把那幅令教授称赞的作品给画出来后,教授征求了他的意见,把他的画送到了国际大赛上参赛,那幅画一路高歌,很快就进入了决赛,最后通过裁判们的全票,成为了当季的黑马,夺得了冠军。   江淮一时间名气大噪。   他这匹令所有人都惊掉下巴的黑马,勾起了不少人的好奇心。   但他把画送过去后,就没再露过面了。   哪怕这些人再好奇,江淮也没有满足他们好奇心的意思。   因为他终于,能回国了。   *   早晨,阳光正好,江淮拖着行李,和陆无祟的朋友老刘交待了几句,把房子交还给了他。   这栋小别墅依旧很精致,走过院子里的小路,里面的花朵令人心情极好,空气中也全是芬香。   不知不觉,又快到夏天了。   老刘走在他的身边,含笑问道:“真不需要我派人送你去机场?”   江淮还挺客气,“嗯……如果你坚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老刘:“……”   他没怎么和江淮交流过,只是看江淮的外表挺乖巧,却不知道江淮是这个画风。   老刘扶了扶眼镜,直接笑出了声。   在老刘的笑声中,江淮觉得自己可能又说错了话,连忙闭上嘴。   两人已经走出了别墅,院子里花朵的香味淡去了,剩下街道中树木的味道,江淮抬眸,看见了面前有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他也没多想,提着行李箱道:“如果你忙的话,我自己其实可以去机场的,就不麻烦你啦。”   老刘闻言,又扶了扶眼镜,眼中含笑,“你确定?”   江淮老觉得他有些意味深长。   他试探着点头,“……确定?”   下一秒,老刘对着黑色的商务车道:“老陆,我可是帮你了,你老婆不配合,我也没办法。”   江淮愣住了。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商务车,疑心老刘是在逗他,但又觉得不太可能。   就在他惊疑不定时,面前的车门开了。   随即——露出了一双穿着运动鞋的脚,还有修长的腿。   陆无祟抱着宝宝,正温柔地看着他。   其实两个月的时间真不长,两人都没什么变化,要说有变化的,也就是一天一个样的宝宝。   江淮和他天天通视频电话,宝宝也天天看。   但还是和亲眼见到不一样。   江淮还是怔怔的,表情一片空白地盯着陆无祟看,直到陆无祟把孩子递给了旁边的助手,下车之后,对着他道:“傻了?”   下一秒,他朝着江淮张开了双臂。   江淮眼眶一红,犹如倦鸟归巢,急急朝着陆无祟奔去,撞入了他的怀中。   陆无祟喟.叹了一声。   在抱住江淮的瞬间,他发现,他以为弹指一挥间的两个月,其实是那么的漫长,漫长到他抱住江淮时,甚至有了种——他好久没抱过这个宝贝的念头。   江淮趴在他的怀中,紧紧闭上了双眼。   院子里的花香似乎又慢慢递了过来,带着晚春的风,旭日的暖,缠绵的缱绻,与浓浓的思念。   漫天的花香中,陆无祟亲吻江淮的额头。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大家,结尾修了好几遍,更新有点晚了。 正文完结啦!撒花!   感谢大家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