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茶白月光同我私奔了 作者: 炎炎原燎   简介:   一家三口把家还   程深墨穿成乡野大夫,救下一名失忆的英俊男子,两人相爱了。   男子恢复记忆,名为韩缨,是当朝将军,让程深墨跟他回京。   程深墨瞥了眼韩缨的精壮公狗腰,心想不能半途而废。   没想到韩缨还有个顶级白月光,肤白貌美大长腿,美得雌雄莫辩。   韩缨左手牵白月光,右手握紧他:“卿卿如当空皓月,阿墨如山间清风,我真的好痛苦。“   这熟悉的狗血味。   程深墨想起看过的小说,讲述大将军在白月光和朱砂痣间反复摇摆的故事。   他是坚定的白月光党,试问谁不喜欢单纯善良的绝世大美人?!   穿成朱砂痣的程深墨欣喜若狂:我退出!我磕的CP一定要在一起!   白月光喻安卿温柔无助:“深墨哥哥,你要丢下卿卿吗?”   程深墨:嘶,我酥酥麻麻。   他渐渐发觉,小白兔美人似乎是绿茶味的。   “哥哥,你去陪韩缨吧,不用管我。两个时辰后,我煮的汤应该好了,记得来喝。”   “哥哥的医术好厉害啊。不像我,什么都不会,只会心疼哥哥。”   程深墨深陷绿茶的温柔陷阱,准备含泪为爱做攻。俗话说的好,别拿矮攻不当攻。   喻安卿笑得人畜无害:“哥哥,我会很温柔的。”   程深墨:嗯?这不该是我的台词吗?   次日,程深墨眼尾嫣红,欲哭无泪:为何小白兔会变成大灰狼,感觉不会再爱了。   -   表面上,喻安卿空有美貌,是上不了族谱的废物庶子。   实际上,喻安卿是皇室暗阁首领,搜集百官情报,令人闻风丧胆。   他带着任务进入韩缨府上,却不想爱上一缕清风。用尽手段,让风停留入怀。   一切尘埃落定,程深墨发现他的真面目,想逃。   喻安卿把人抵在床角,哑声道:“要我,或者要我死,哥哥会选哪个呢?”   程深墨瑟瑟发抖,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肚子一天比一天大,程深墨终于明白过来,他穿的是篇OOC同人文啊,还特么是生子的!   白切黑绿茶美人攻X少根筋颜控傻白甜受   内容标签: 生子 宫廷侯爵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程深墨,喻安卿 ┃ 配角: ┃ 其它:预收《狐狸只想蹭阳气》,求收藏,么么哒   一句话简介:一家三口把家还   立意:快乐生活,积极进取。 第1章 初到侯府   夏日烈焰,蝉鸣知知,大地热气蒸腾。   武侯府门口,两位值守侍卫被热气蒸得乏倦,没精打采地眯着眼。   一辆灰尘扑扑的破烂马车停在了门口,侍卫还没来得及驱赶,马车上跳下一个高大俊挺的身影。   侍卫惊恐地瞪大双眸,一副活见鬼的表情,大喊道:“小侯爷!是小侯爷!小侯爷回来了!”   沉寂的侯府被惊醒,瞬间变得嘈杂。   侍卫满含热泪,激动万分:“小侯爷,太好了,您没有死!”   韩缨,武侯府的小侯爷,名震京城的少将军,只用两年时间就平定了南蛮战乱。四个月前,在回京赴职的途中,被山匪截杀,音信全无。   不少人都以为韩缨已经死了,一代天才名将以这种方式陨落,一夕之间成为京城热谈。   韩缨剑眉醒目,有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开口询问道:“祖母和木羽可还好?”   管家于福冲到面前,抹着眼泪道:“老夫人和小姐日日茶饭不思,念佛抄经,今日到灵音寺为您祈福去了,老奴这就差人去请。谢天谢地,侯爷平安归来了。”   两年多没有回家,又经历了一场生死,饶是韩缨端方沉稳,眼神亦微微动容,让家人替自己担心了。   韩缨没有着急返回府内,抬头看向马车。众人随他的视线望去,程深墨唰得红了脸。   他正在同车夫小声地讲价。众目睽睽之下,价是讲不下来了。程深墨咬牙切齿地把银子塞给车夫:“二十两,给你。”   好不容易攒下的积蓄顿时少了一半,程深墨心痛得要死。   他背着大包小包,跳下车。面对乌泱泱一群人的注目,程深墨头皮发麻,艰难地扯开嘴角,笑了笑。   他有轻微的脸盲症,第一次见面,基本上记不住面容。看小厮们长得大差不差,丫鬟们长得一般模样,人一多,倍感压力。不过只要相处月余时间,面貌在他眼中会慢慢变清晰,不再认错。   韩缨拥住他的肩膀,安抚似的揉了揉,把行李递给仆从,带他进了侯府。   府内假山池塘,步步如画,走廊百转千回,曲径幽深,房子多得数不过来。程深墨刘姥姥进大观园,黑白分明的杏眼睁得圆溜溜,感觉自己在逛苏州园林。   程深墨前世父母离异,各组家庭,从初中开始就自己住校。后来大学毕业,刚荣升为一名大厂程序员,一场车祸让他魂穿十岁小药童,跟随师父游历四方。   三年前,师父身体每况欲下,他们定居在江南的小镇。   半年前,师父病逝,程深墨又变为孤身一人。正当他浑浑噩噩地过生活时,从河边救起失忆的韩缨。   韩缨那时生命垂危,记忆全无。程深墨一点点把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一个无依无靠的人,一个记忆全失的人,两人相互依存取暖,逐渐走到一起。   大周朝民风开放,男男成婚也不稀奇。即将成亲的三天前,韩缨突然陷入昏迷,脑中血块消失,恢复了记忆。   韩缨竟然是侯府将军,承诺定不会辜负他。   程深墨平平淡淡过了十二年,没想到还会有奇遇。怎么说呢?看来自己是有点主角光芒在的,妥妥滴霸道将军娇医妻。   脑海里正上演一出古装甜宠剧,脑门突地一疼。   韩缨弓着手指,轻弹他两下,宠溺地笑道:“想什么呢?看台阶。”   程深墨双手捂住脑门,低头遮住眼里的笑意,缓缓摇头:“没什么,有点忐忑。”   “阿墨放心。我家中人口简单,唯有祖母和妹妹两位亲人,她们为人和善,不会欺负你的,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啊。”   韩缨语调低沉富有磁性,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程深墨紧绷忐忑的心放松了几分,没有注意到韩缨眼底一闪而过的异色。   两人穿过一道月亮门,到了别院。院内墙角种植名贵的昙花,假山造景,水流倾泄如瀑布。池塘水清澈见底,五颜六色的锦鲤穿梭于莲花叶下,布局清雅别致。   于管家作揖道:“小侯爷,公子路途劳累,请厢房休息沐浴。”   程深墨不动声色地扫一眼于管家。   身材中等,稍有肥胖。耳垂有黑痣,牙黄黑斑,声音粗哑,喉咙带痰,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混合清淡的橘味。管家应该是个老烟枪,抽旱烟时,会在烟草里加些橘皮屑去烟味。   他记住于管家的体貌特征,以防下次见到认不出人尴尬。   程深墨还礼作揖:“有劳管家。”   于管家愣神片刻,连连摆手:“公子客气,老奴当不起。”   韩缨道:“他为仆人,你为客人,无需向他行礼,点头即可。”   程深墨眨眨眼,微微弯腰,点头道:“谢谢管家。”   过于礼貌的表现,非但没有引起好感,管家眼中反而闪过一丝鄙夷。   韩缨叹气,心想阿墨出身乡野,这些礼节以后慢慢教好了。   “我回房间沐浴更衣,你随丫鬟安排,整理好仪容后,我们一同拜见祖母。”   韩缨向众人介绍程深墨的名字,要大家好生伺候,不得怠慢,随后离开。   丫鬟们来来往往,铺床洒扫,整理厢房。   程深墨一时手脚无措,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干甚么好。   “程公子,奴婢青玲,于管家派奴婢来伺候公子。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奴婢。适才已经为公子准备好了新衣,请随奴婢前往内池沐浴换洗。”   程深墨搭眼看过去,长相清秀,嘴角一颗黑痣,脖子修长,右手腕戴兰花雕纹金镯,有非常浓郁的玫瑰香粉味道。   青玲,记住了。   他随青玲穿过走廊,进入厢房后院的浴室。说是浴室,俨然更像一处小型的宫殿。   汤池足有泳池大小,源源不断的热水从虎头衔口流出,水汽萦绕。案桌前摆好浴巾、新衣还有茶水,以及一碟药草球。   程深墨颇感兴趣地拿起一颗嗅了嗅。白豆屑、青木香、甘松香、白檀香、麝香、白僵蚕……是药王孙思邈《千金方》里所著的澡豆配方,清洁身体之余,可留有芬香,听说价格昂贵,为贵族所用。   他张嘴咬一小口,细细品尝,除此外,还加了白术、白芷、白果、白芍等,这是又掺杂了七白散的方子,能美容增白,是好东西。   青玲眼睁睁看程深墨咬了一口澡豆,来不及阻止。   她捂嘴笑道:“程公子,这是洗澡用的澡豆,不能吃的。”   程深墨沏了茶水漱口,回复道:“嗯,我知道。你帮我拿皂荚来,我用不了这个。”   他的嗅觉极为敏感,旁人觉得清香的气味,他闻着过于浓郁。澡豆好是好,于他而言,留香味太重,呛鼻。   青玲拿来皂荚,刚想要挽袖,为程深墨脱衣。   程深墨摆手拒绝:“不好意思啊,我不习惯别人看着我洗澡。你先出去吧,我自己来就行。”   青玲疑惑地退了出去。   于管家沉脸询问:“青玲,你怎么不好生服侍贵客?莫怠慢了。”   青玲把所见所闻说给管家听,不屑地撇嘴:“管家,这位贵客明明不认识澡豆,还咬了一口。我介绍时,您猜怎么着,一本正经地说知道。还说用不惯这个,要用皂荚。这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嘛。”   于管家眉头紧蹙,嘱咐青玲不要随便乱说,紧好口风,传出去丢的是候府的面子。   程深墨沐浴过后,解了一身匮乏。新衣丝绸质地,轻薄透汗,他满足地蹭了蹭,柔软亲肤,很是舒服。   从内池出来时,韩缨已恭候在外。玄衣云纹,身形挺拔高挑,负手而立,如一棵傲立的青竹。   程深墨自豪地挺胸。嘿,这是他的男朋友,脸好气质佳,还有八块腹肌。   小跑到跟前,扬起红扑扑的脸,双眸弯弯似新月,小小的酒窝挂在脸颊,又甜又乖巧地说道:“你等我久了吧。”   韩缨挥手,从丫鬟青玲手中接过毛巾。素白毛巾裹住程深墨圆圆的脑袋,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他无奈说道:“头发没擦干就跑出来,不怕热伤风啊,明明自己就是个大夫。”   乌黑如瀑的秀发被细致地擦拭掉水渍,用玉簪高挽,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镜中圆脸杏眼的少年郎调皮一笑,虎牙尖尖,尽显活泼的少年气。   程深墨藏在袖中的小拇指,恶作剧般地,轻轻勾了勾韩缨的手心:“谢谢少将军。”   韩缨沉稳冷峻的脸飞出两片红云,轻咳一声道:“好了,我们去客厅等祖母她们。”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   预收《我渣魔尊千百遍》,下一本开,轻松萌宠小甜饼,求收藏,么么哒。   文案:   白玉之穿越成修真界的一只玄阴白狐。白狐被同门斩断灵根,打回原形,弃尸荒野。   他绑定狐狸精系统,要想重塑灵根,回复人形,必须吸取修仙人士的阳气。   钢铁直男白玉之表示达咩。   操着东北话奶娃口音的系统:“干啥玩意,不想做人了。蹭蹭就能吸取阳气,只是蹭蹭而已。”   系统:“前方出现一枚阳气充足的弱鸡,麻溜上啊。”   白玉之饿虎扑食地飞扑到魔尊玄天身上。   玄天妄图毁灭世界,被各门派围剿,魂飞魄散,重回善良软弱的少年。   才睁开眼,身上趴了个秃顶黄毛的瘦狐狸。   他一把扔掉狐狸:滚开,不知死活的小东西,没有人可以阻碍他毁天灭地。   白玉之咕噜噜转了个圈,锲而不舍地爬到玄天身边求蹭蹭,露出白皙的小肚皮,发出嘤嘤嘤的声音。   玄天:本尊姑且饶你一命。   某日,沉迷于养崽,偶尔打脸炮灰的魔尊玄天,终于想起自己灭世的计划。   安顿好狐狸崽,披了个马甲准备搞事情。   突然,一只毛发油亮、身体浑圆的白狐扑到身上。   玄天:这只胖狐狸怎么这么像自家的宝贝?   被系统怂恿着出来偷吃的白玉之眨眨圆溜溜的大眼睛。   玄天:……   玄天又披了个马甲继续准备搞事。   幻化成绝世美人的白玉之又毫不知情、软若无骨地蹭了上来。   一旁的系统:这只阳气更旺,上啊,狠狠地给老子吸。   玄天:……   中二病晚期魔尊攻X脑子不大灵光的绝世美人狐狸精受 第2章 初遇安卿   两人亲昵的小动作不断,于管家越看越心惊。   他道:“老夫人和小姐估摸马上到了,老奴去门口看看。”   侯府马车堪堪停好。韩木羽扶着韩老夫人,迫不及待地下车,眼含泪花。   “缨儿可受什么伤?可瘦了?”韩老夫人急切询问。   于福:“老夫人放心,小侯爷伤势已全然好了。”   同样满脸急色的韩木羽拍了拍胸脯,长舒一口气:“还好哥哥没事。”   于福:“侯爷被一位名叫‘程深墨’的乡野大夫所救,平安归来,还把人带了回来。”   韩老夫人:“要好好感谢这位大夫。去支一百两黄金,作为诊金。”   于福欲言又止:“只怕程公子要的不是黄金。”   韩老夫人:“程大夫于我们韩家乃是救命的大恩。只要武侯府能够办到,无论他提什么报酬,我们都可以满足。”   韩缨是韩家的独苗,撑起偌大的武侯府,和背后的武侯军。   韩缨失踪的日子里,韩老夫人人前强装镇定,背地夜夜垂泪,叩首祠堂,希望祖宗保佑韩缨无事。   于福小声回道:“程公子样貌秀美,长得甚为可人。侯爷与他举止亲昵,眼神甜腻。老奴猜测侯爷和程公子已经有那么点意思了。”   韩老夫人健步如飞的步伐猛地顿住,只觉眼前阵阵发黑,怒气上涌。   “一个喻安卿还不够,现在又来了个什么程大夫?!缨儿越来越不像话了!”   武侯府为武将世家,韩老夫人年少时,曾跟老侯爷学过几招。六十多岁,身体硬朗,骂起人中气十足。   韩木羽秀眉微蹙,宽慰道:“祖母气大伤身。也许是福伯过于敏感,我们先看看再说,不要错怪了恩人。”   祖孙俩来到正厅,韩缨与程深墨早已恭敬地站立等候。   韩缨双膝跪地,头磕青石砖块,咔咔作响,行跪拜大礼。   “孩儿让祖母担心了,实在不孝。”   这么大阵仗嘛。   程深墨吓了一跳,犹豫着要不要跪,那厢老夫人已扶韩缨起身,祖孙三人执手相看泪眼。   韩缨拉住程深墨的手腕,推到亲人面前,介绍道:“祖母、妹妹,多亏阿墨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才能再见到你们。”   天哪,丑媳妇见公婆了。程深墨肾上腺素飙升,脱口而出:“祖母、妹妹。”   韩老夫人和韩木羽瞬间掉脸,面色难看。开口就喊祖母、妹妹,什么心思,昭然若揭了。   气氛降至冰点。   糟糕!是不是太不含蓄?封建大家长肯定受不了这个。   程深墨同师父常年在山野采药制药,接触到的病人也是些贫苦百姓,哪里摸得准贵族世家的脾性。   “老夫人、妹妹,不是,小姐。老夫人好、小姐好。”   程深墨赶忙往回找补,深深作揖行礼,结果越紧张越磕巴。   韩老夫人冷脸,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韩木羽冷冷哼一声,心中暗骂一句‘狐媚’。她的闺中密友平乐公主一直钟情哥哥,迟迟不嫁,痴心不悔。谁承想哥哥对公主的殷勤不假辞色,心中只有喻国公庶子喻安卿。   为了喻安卿,不惜屡次顶撞祖母,搅得家宅不宁。祖母不得已退让,如果能平定南蛮战乱,重振武侯府威望,祖母就同意他娶喻安卿。   结果,战事打赢了,人却失踪四个月,差点没了性命不说,好不容易回来,又勾回一个小狐媚。   哥哥未免太多情了。   这一声‘哼’流露出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程深墨耳尖得很,听得真切。   他抬头看向小姑子,桃花眼柳叶眉,眉宇有英气,与韩缨有三分相似,是不可多得的小美人。   太好了,是美人啊,能一眼记住呢。他冲韩木羽友好地弯了弯眼。   韩木羽心脏噗通通直跳,不自在地错开眼,红了耳尖。暗暗心惊,笑得那么甜,果真是个会勾人的小妖精。   韩老夫人的脸色很快恢复如常,威严中透着几分慈祥。她拍拍手,丫鬟端上托盘,金元宝个挤个,整整齐齐码满盘子,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谢谢程大夫救回我孙儿。这里有一百两黄金,作为您的报酬。”   这就是传说中的给我一百万,离开我儿子嘛。豪门经典戏码,有点心动唉。   程深墨握拳在嘴边,假意咳嗽两声,客套道:“这怎么好意思呢?”   韩缨一把摁住程深墨悄咩咩伸出的爪子,沉声道:“祖母,你不必如此!阿墨不是那样的人。”   缨子,你是了解我的,我就是那样的人!程深墨内心疯狂独白。   “多谢老夫人,我……哎呦……”手心被狠狠掐了一下,程深墨翘起的嘴角渐渐拉平,痛心疾首,不对,大义凛然道,“治病救人是大夫的天职,当不起如此多的报酬。”   “既然如此,老朽不好辱没程大夫的声誉。”韩老夫人摆手,让丫鬟带金元宝退下。   程深墨:就这?就这?您尽情辱没啊,拜托了。   韩老夫人又道:“程大夫舟车劳顿,护送缨儿回府,大恩大德。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祖母显然把阿墨看成别有所图的小人,屡屡试探,实在过分。   韩缨忍住满腔怒火,低声道:“我生命垂危时,阿墨不知我身份,尽心尽力照顾,从未索求过什么。祖母一再试探,过分了些。”   程深墨麻了。车马费给报一下呗,很贵的。   韩木羽脾气火爆,掐腰骂道:“哥哥,你怎么和祖母说话呢?你失踪的几个月,祖母日夜垂泪。你一回来,不过问祖母的身体,反而为一个外人,责问祖母。你还是不是人?!”   祖孙三人火药味越来越重,尤其哥哥和妹妹,争得面红耳赤,似乎下一秒就能打起来。   这就是武将家嘛。长见识了。   程深墨开口道:“我饿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   韩缨缓和表情,恢复稳重:“先用膳吧。”   武侯府的晚宴,极为丰富,足有三十三道菜,山珍海味摆满桌。   程深墨咽了咽口水,等老夫人动筷后,才开始夹菜吃饭。   “慢点吃,别噎着。”韩缨温柔说道。   韩木羽小声嘀咕:“乡野鄙夫,毫无教养。”   碗里的饭突然不香了。程深墨无甚表情地放下碗筷。   韩老夫人示意丫鬟,把东坡肉放在程深墨面前。   “程大夫来自南方,老朽特意让厨子做了江浙名菜,东坡肉。”   程深墨勉强尝一口,捧场道:“香而不腻,好吃。”   “自然好吃,五花选用的是七里香。七里香,程大夫听说过没?”韩木羽笑语盈盈。   七里香,小乔木,多产自琼州,性温,味辛苦,可活血化瘀,解毒止痢。显然,韩木羽说得不是这个。   程深墨默不作声地摇摇头。   “皇家贡品小香猪,又名‘七里香’,非御赐不可得,一年进贡数量只有二十头。多少达官显贵之家,都不曾享用过。今日,程大夫可算吃着了呢。”   程深墨不是傻子,韩木羽暗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他拿出青色手帕,擦擦嘴角:“再怎么难能可贵,就是块五花肉。我吃不碍事,身为大夫,却要劝老夫人少吃为妙。老夫人步履斜走虚浮,面红目赤,易怒焦躁,有阳亢的先期征兆,现在虽没什么大碍,保不齐以后呢。我建议老夫人少动怒,多吃素。”   老人家最忌讳别人说有病。更何况韩老夫人连风寒发热也极少,身体硬朗,怎容许他人污蔑。   她眼神锐利如剑,恨不得一刀劈了程深墨。但自诩身份尊贵,不愿与贱民费口舌。   韩老夫人:“缨儿,你既已归家,随我去祠堂,祭告先祖的庇佑。”   “是。”韩缨应下,临走前,深深看程深墨一眼。   那一眼既有担心,更有责备。   程深墨鼻子一酸,低头扒饭。他说的是实话,老夫人确实有高血压的征兆嘛。   -   程深墨独自享用过大餐,返回厢房,天色已全然黑了。   袖中藏了半块馒头,程深墨掰成小块,发泄似的扔进池塘,投喂锦鲤。   韩缨悄无声息地走来,抢过馒头,叹道:“锦鲤有下人定时喂,你这样,它们会撑死的。”   “它们撑没撑死,我不知道,反正我快要气死了。”   程深墨拍拍手上的残渣,食指戳戳韩缨的腹部,感受坚硬的腹肌,愤懑的心情得到缓解。   大手紧握住程深墨不安分的小手,轻轻摩挲。   韩缨低声安抚:“你别生气。祖母向来如此,我喜欢什么,她就偏不让我做什么。我不喜打仗杀人,她偏逼着我上战场,让我为她争脸面。我喜欢你,所以她来阻拦。”   喜欢我?程深墨如吃了蜜一样甜。嘿嘿,这是韩缨第一次对他说喜欢呢。   两人确定心意时,没有对彼此说一句喜欢。   那天,程深墨到隔壁村出急诊,半夜时分,天寒地冻,狼群在暗处嘶吼。他吓得瑟瑟发抖,深一脚浅一脚往回走。然后,他看到了韩缨,满身寒露,望见自己的那刻,眼睛霎时被点亮。两人相顾无言,不知是谁先拥住对方。   想起过往甜蜜,程深墨变得坚定。反握住韩缨的双手,笑道:“你放心,我会让老夫人看到我的真心。”   韩缨将眼神看向别处。他的心里想着另一个人,一个霁月清风的人。   他向祖母挑明心意,要娶程深墨为妻。祖母反问他,喻安卿怎么办?   喻安卿是他心中的皓月。韩缨远赴边关,建功立业,为的是让祖母同意,向喻家提亲。   撇下大部队,抄山林小道,疾驰回京,遭遇山匪,九死一生,为的是早日见到喻安卿,表明心意。   老天为什么那么喜欢捉弄人?他失忆后,又与阿墨互许终身。   阿墨孤苦伶仃,只有他了,韩缨无法背弃。喻安卿于韩缨,爱意已深入骨髓,亦不能忘却。   韩缨想,他只是在不同的时间,爱上了两个人。两个人,于他而言,皆是独一无二的爱,都不想辜负。   -   翌日,日上三竿,太阳晒在脸上,热度惊人。程深墨脸皱成包子,艰难睁眼。   园林别院好归好,蚊子太多。昨夜被蚊子咬了半宿,不得不爬起来点了蚊烟。   程深墨起床洗漱。   青玲正打扫院子,看到他,眼睛一翻,权当没看见,继续打扫。   程深墨叹气,主动向前问道:“韩缨呢?”   青玲敷衍地欠了欠身:“小侯爷一大早,进宫面圣去了。公子莫要乱走,奴婢为您端早点。武侯府可比您想得要大,省得迷路。”   青玲前脚离开,程深墨后脚出了府。   搞笑嘞,头一次来京城,必须得到处逛逛,顺便买副床帐。   京城繁华,街道纵横,商店林立。程深墨到早餐店,喝了豆汁油条,填饱肚子。又询问路人,来到南市,买好帷帐、驱蚊灯。   程深墨不想韩缨两头为难,准备到药坊,替老夫人抓副治血压的药,再到香粉店,为小姑子买盒胭脂。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程深墨相信,假以时日,一定可以靠真心感动她们。   “有人晕倒了。”   忽的一声大喊,不少人围成一团,指指点点。   程深墨撂下东西,摇动腰间虎撑。圆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让一让,让一让,我是大夫。”   游医走街串巷,以虎撑铃声招揽生意。大家听到铃声,自动地给程深墨让开位置。   程深墨看向昏迷之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用手试额温,体温滚烫,皮肤无汗。这是中暑高热的症状。   “他中暑了!人群散开,保持空气流通。”   程深墨爬起身,试图搬起人,搬不动。大声道,“来人搭把手,抬到阴凉地方。”   一双纤细修长、皓白如玉的手出现在视线里,帮忙握住昏迷者的腿部,合力将人抬起。   抬动之间,程深墨瞧见助人者腰腹遒瘦,别了一支长长的白玉笛。   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千万别绊倒啊,不然一摔摔三个,不是帮忙,而是添乱。   两人将昏迷者挪动到阴凉处,摆好平躺。程深墨半跪在旁,快速解开衣领扣子。   大夏天的,衣服穿这么多层,你不中暑,谁中暑。   程深墨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汗,一边解衣,一边在内心吐槽。   “谁打盆凉水来。”   “凉水。”清朗温润的声音。   “谢……”   程深墨抬头,好美的一张面容!像黑白风景里突然出现的一道七色彩虹,美得让人眩晕。   “你……你离我……远……远点。”   程深墨结结巴巴道。   他无法呼吸了。   喻安卿微微一愣,识趣地放下水盆,往后挪了两步。 第3章 三人相见   程深墨用帕子拧冷水,为昏迷者擦拭四肢,冷敷额头。昏迷者悠悠转醒,程深墨长舒一口气,叮嘱中暑的人注意事项。   眼神却四处张望,瞥见玉笛尾端缀着的玉龙环佩和青色流苏一闪消失,青蓝身影从人群退了出去。   “等等。”程深墨拨开人群,冲到美人前面,再看一眼,羞涩垂眸。   真的好好看!是程深墨两世见过最好看的人。   眼睛是中国古典丹凤眼,清澈明亮,眼尾上扬则勾魂夺魄,垂眸则娇而不媚,别有风情。明眸皓齿,鼻梁高挺,每一分都精雕细刻一般,恰到好处。美得贵气十足,理应是陈列在艺术馆最中心的艺术品,不需要聚光灯,也璀璨夺目。   “抱歉。”程深墨鞠了一躬,继续道,“刚刚不是故意凶你,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你在旁边,我没办法专心救人。”   下巴被玉笛挑起,程深墨被迫抬头,望进一双似笑非笑的丹凤眼,忽的心跳如鼓,面皮发烫,眼神飘忽,完全没有办法直视。   喻安卿勾唇浅笑:“你都不看我,让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程深墨速速瞥一眼,又急急后撤两步,慌忙摇头:“不行不行,我有脸盲症。猛然看见你,就像从空气稀薄的高原,重新进入平原,容易头晕。”   别人醉氧,他醉美人。程深墨也是第一次发现,见到一个人像是醉酒一般,醺醺燃如飘飘欲仙。   喻安卿向前跨走两步,再次拉近两人的距离:“在下孤陋寡闻,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症,着实有趣。该如何治呢?让你多看一会,能减轻吗?”   “不敢不敢。我就解释一下,怕你误会。告辞!”   程深墨后退两步,撒腿就要跑,被玉笛拦住去路。   “在下喻安卿,安定的安,卿云的卿。阁下怎么称呼?”   “程深墨。深颜色的深,黑土的墨。”   喻安卿轻笑两声:“黑土,我记住了。”   一颦一笑皆动人。程深墨脑子里一团浆糊,说都不会话了,不知该如何办时,搭眼瞧见一身绯红官服的韩缨。   看见救星了。咻,如仓鼠一般飞窜到韩缨身旁,扯住他的衣袖,问道:“韩缨,你来找我吗?”   喻安卿眼波流转,从紧抓衣袖的手上略过一眼,拱手道:“韩兄。”   韩缨下意识挣脱程深墨的手,上下嘴唇碰了碰,说不出话来。   韩缨知道,眼神再不从喻安卿的面上离开,阿墨可能会发现异常。   即便如此,他却怎么也挪不开眼睛。在与敌厮杀的两年里,在每一个充满血色的夜晚,韩缨唯有想着喻安卿,方能入眠。   “你……你……你还好吗?”   韩缨紧张地吞咽口水,喉咙发紧,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喻安卿嘴角轻扯,流露出一丝压抑的痛楚:“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可说的。”   似乎不愿再提起自己,喻安卿笑道:“韩兄失踪那么久,如今安然无恙回来,实在是一件大喜事。择日不如撞日,不知韩兄可有什么别的安排?小弟想请韩兄喝压惊酒。”   韩缨心里如揣了只小麻雀,在欢快跳跃。   “我刚从宫中回来,圣上念我大病初愈,准我半月休假,有的是时间。”   程深墨听得云里雾里。有一点可以确定,两人认识,而且关系颇好。   岂不是要经常见到绝世美人?这等盛世美颜,不知自己多久才能脱敏啊?   程深墨拿余光偷瞄,被喻安卿逮个正着,回他一个浅淡的笑意。   噗通噗通噗通。程深墨双手捂住胸口,糟糕,他好美,我好爱。   “我在听月楼存了几壶好酒。程公子如果不嫌弃,不如同我们一起?”喻安卿问道。   韩缨脸上的笑意凝结,不自在地问道:“你们怎么认识的?”   这突如其来的见面,是韩缨从未想到的,也是他不敢面对的。   他俩怎么会认识呢?还有说有笑?   程深墨将相识过程简明扼要地叙述一遍,羞赧地摸了摸鼻头:“天下无巧不成书,我们三人好有缘分。”   程深墨爱好看美人,韩缨是知晓的。他也知道,程深墨是以欣赏的目光看待,并无什么非分之想。   怎就这般巧呢?韩缨如热锅上的蚂蚁,心里备受煎熬。不能!不能让他们有接触。   韩缨顾左右而言他,询问道:“阿墨,你怎么自己出了侯府?身边也没有人跟着,青玲太不像话了!万一出了意外怎么办?我先送你回府。”   “不碍青玲的事,我自己偷摸跑出来的。我又不是孩子,出来逛逛而已,没必要那么紧张。”   程深墨没发现异常,继续自己感兴趣的话题:“既然这么有缘分,必须喝一个。我酒量还可以哦。”   “你喝过吗?我可没见你喝过酒,不要逞强。”韩缨的语气已带上了些许不耐烦。   “笑话!人送外号千杯不醉。”程深墨邪魅一笑。当然咯,上次喝酒还是上辈子。   师父认为喝酒误事,于医德有亏,明令禁止他饮酒。这么多年,一次没喝过呢。程深墨舔了舔唇角,想喝。   “千杯不醉?在下定要好好讨教一番。”喻安卿接话道。   两人三言两语,把喝酒的事敲死。韩缨再反对,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他袖下双拳紧握,面上佯装镇定。   “哎呀!”   程深墨一声哎呦,吓得韩缨一哆嗦。   “我买的东西还扔在路口呢,我给忘了。”   韩缨心下一喜,说道:“东西重要,酒可以改日再喝。”   “东西不多,我去捡一下哈。你们等等我,一起去喝酒哦。”   说罢,嗖得没了身影。   喻安卿含笑目送,内心盘算:脚步动作像只蹦跳的兔子,程深墨不像会武功,除非内力深厚,连他都看不出来。   “阿墨好生有趣,韩兄怎么认识的?”喻安卿貌似随口一提。   韩缨惊出一身冷汗,含糊说道:“我能捡回一命,多亏阿墨相救。他孤苦一人,我于心不忍,就把他带回京了。”   喻安卿丹凤眼一眯,附和道:“得遇阿墨,真是幸事。”   到底是不是真幸运,还是刻意为之?他自会调查清楚。   程深墨手提肩扛了四五样东西,与两人会合。   突然出现一人,灰头土脸,衣袖烧掉半截,面露焦色,对喻安卿哭诉道:“少爷,不好了!呜呜呜呜,我们家着火,家当全烧没了。”   喻安卿面色一变:“夜峦,你慢点说。”   “天气干燥,不知谁点燃柴堆,火烧得太快,房子全着了。虽然邻里已经帮忙扑灭,可东西烧得七七八八,只剩下残垣断壁。”夜峦边哭边说。   韩缨:“安卿不住国公府吗?”   夜峦委屈地说道:“国公府哪里容得下少爷!一年前就把少爷赶出来了。少爷,我们无家可归了。”   丹凤眼蒙一层水雾,倔强地不愿落下。喻安卿道:“你人没事就好,房子我们可以再租。”   夜峦擦擦眼泪,为难地抽噎:“少爷,您一向不理俗事,不知道现在找个合适的院子有多难?不是一朝一夕能找到的。这些日子,我们住哪里?”   喻安卿白皙如玉的脸煞时灰了下来,像是清贵的莲花失去了光泽,惹人爱怜。   韩缨瞧见,心脏一抽抽地泛疼。   “你们有银子吗?要不要先住客栈。”程深墨同情美人的遭遇,积极出对策。   喻安卿完美无瑕的娇弱眼神出现一瞬间的凝固,轻声道:“听起来可行……”   “不行!”夜峦立即接话,颇为愤慨,“客栈鱼龙混杂,少爷长得这般好看,有人图谋不轨怎么办?”   喻安卿:……我谢谢你。理由能不能换一个?听起来十分不舒服。   若不是府上有程深墨,韩缨怕早已一口应下,求之不得。   如今……韩缨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答应?答应就意味着喻安卿和程深墨会经常碰面。   喻安卿轻声道:“我没事的,韩兄无需替我忧心。今日无法与韩兄对饮了,有些可惜。那酒存了两年多,只等韩兄凯旋归来,是韩兄最喜欢的琼花酿。”   韩缨的心绪激荡,难道安卿对自己也有情?   韩缨:“安卿,你搬到武侯府来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5 20:28:57~2022-01-06 21:51: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雾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章 良姜哥哥   喻安卿随着回了武侯府,小厮夜峦处理火灾后续,没有跟过来。   于福瞧见,险些踉跄摔倒。喻公子从没来过武侯府,怎突然就上门了呢。   老天爷咯,侯爷莫不是撞傻了脑子,还是中了邪?非要把武侯府搅个天翻地覆不可。   他假笑请安,告诉韩缨,有几位世交的叔伯听闻小侯爷回来,特意前来探望。   这些都是父亲生前的至交好友,韩缨不能不见。他不禁看向两人,他们都以全然信赖的眼神看着自己,对于彼此情敌的关系丝毫不知。韩缨升起一股罪过,像是不小心撞翻了佛祖供前的香灰,他别开眼去,内心祈祷佛祖的谅解。   “福伯,喻公子要借住府上些许时日,你安排个好一点的厢房。”   韩缨偷偷给于福递眼神,希望他机警一些,把两人安排得远远的,最好一南一北,不好相见。   于福察觉到主子的暗示,感到十分头疼。有心遵照小侯爷的指示,转念一想,还是先禀告给老夫人为妙。   他将两人领到厅堂看茶,然后找了个收拾厢房的借口,禀告老夫人。   韩老夫人听此,眼前阵阵发黑,一口气没上来,跌坐在椅子。   “造了什么孽啊?一个狐媚不够,又来一个。还都带上门来,住什么住?于福!你派人把这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全都撵出去。”   于福知晓老夫人说的都是气话,宽慰道:“小侯爷年纪小,孩子心性,正处在叛逆期。老夫人您越是反对,小侯爷便越要做给您看。以老奴对侯爷的了解,若真把人直接撵出去,侯爷定会闹翻天不可,平白惹京城人看笑话。”   韩老夫人哪能不知,她手掌重重拍桌,历经风霜的眼眸显出几分冷意,沉声道:“既撵不得,那便住一起吧。”   于福眼睛一亮:“老奴晓得,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   厅堂内,程深墨频频喝茶,掩饰偷看的动作,一眼又一眼。哦,真是好看啊。坐得分外端庄,喝茶的动作也善心悦目,犹如一幅画。   “看够了吗?要不要凑近些。”   喻安卿突然出声,吓得程深墨险些掉凳。   “对……对不起,失礼了。”程深墨结巴地道歉,拿出帕子擦拭不小心打翻的茶水。   喻安卿放下茶盏,朝他走过来,每一步都踩在程深墨的心上,咚咚作响。   你不要过来啊。程深墨内心惊恐大喊。   两根细长的手指摁住青色手帕,指甲因为用力透出桃花粉,程深墨不禁感慨,这双手放在现代,得上保险才行。喻安卿微微俯身,青丝擦过他的脸颊,痒痒的。   “阿墨,有件事,我刚才便想问了。”喻安卿摸了摸手帕上的绣花纹路,“你帕子上绣的是人参吗?但又似乎不像。”   两人的距离好近,呼吸可闻。   他能嗅到喻安卿身上非常清淡的香气,清新的木草香,夹杂着薄荷的清凉,像雨后山林的清香。   “是良姜。”程深墨侧步挪了几厘米,离开喻安卿的气味范围。   喻安卿:“良姜是什么?”   “良姜是一种多年生的草药,根茎是姜,叶子绿绿长长,花背玉白,顶端粉嫩,像一串小灯笼,煞是好看。根茎可以清热解暑,治消化不良,在大理、岭南一带常见。我师父说,他在大理的良姜田里捡到我,所以给我取字‘良姜’。”   “原来如此。可你在大理,又怎么遇到韩兄呢?韩兄是在江南虞州遭遇的劫匪。”喻安卿奇怪地问道。   “我自小随师父四处游医,三年前才定居在江南虞州的叶下镇。后来师父去世,我就一直住在那里,直到在河边捡到韩缨。”   “所以,你无所依靠,索性跟着韩缨来到京城。”喻安卿顺着接话。   程深墨害羞地摸摸圆润的鼻头,支吾道:“为了韩缨是原因之一,其二是因为师父临终前,交给我一封信,希望我到京城找一位名叫‘石决明’的名医,拜他为师。师父说如果我想精进医术,这世间只有姓石的医术在他之上。”   石决明?喻安卿把这个名字记下,微微沉眸,继续套话:“我还从未听过名叫‘石决明’的大夫……怕是需要韩兄好好帮忙找找。”   程深墨摇摇头,眼里显出几分眷恋:“我没有告诉韩缨。其实我也没想好要不要找这个人,我不想再拜别人为师。”   师父担心自己死后无人照料,所以想请旧友帮忙照顾他。但是,于他而言,此一生,再不想认旁人为师。   喻安卿赞叹道:“你的师父一定是位绝世名医,不知姓甚名谁?”   “我师父不怎么有名的,他很少为达官显贵治病,也很少停留在一个地方很久。毕生心愿是走遍大江南北,书写一部最完善的药典,可惜只完成半部……”   程深墨说着说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的师父风餐露宿,贫苦一生,只为心中的理想,是他最钦佩的人。   三言两语间,喻安卿把程深墨的身份背景全盘了个清楚,剩下的就是去查证。   喻安卿道:“阿墨节哀,人死不能复生。”   程深墨抽抽鼻子,勉强笑道:“好了,不说我了。听说好友之间都是以‘字’相称,你的字是什么?”   喻安卿抿了抿嘴角,莞尔一笑:“我还没有及冠,未取字。”   “你还没二十?”程深墨瞳孔震惊,“我二十二了。”   喻安卿轻笑:“我今年十九,韩兄虚长我几月,也没有及冠。”   靠!程深墨无语子,内心腹诽:闹半天,我比他们都大,我私下还叫韩缨“缨哥”。   那家伙一次没有纠正过,笑得贼开心,敢情在占便宜,鸡贼。   喻安卿突然抬手触了一下程深墨的头顶,又移开。蓬蓬松松的,很细软,像毛绒绒的小兔子。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都是摸不得的。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如果程深墨会武功,应该有下意识地避让反应。   面对喻安卿的试探,程深墨完全无所知,眨眨眼,懵懂地问道:“你干嘛呢?”   喻安卿十分自然地顺势比量了下自己的额头,揶揄道:“阿墨瞧着没有二十呢。”   程深墨怒气值陡升,这家伙在暗讽自己矮!   因为上辈子不足一米七五的身高,备受歧视。他从穿过来开始就努力地吃吃吃,好不容易吃到一米七七。放眼古代男子,身高已经算中上了。   你们京城人吃化肥长大的吗?喻安卿一张脸看不出来,实则有一米八五还要高,和韩缨不相上下。   程深墨气恼地瞪喻安卿一眼。最烦别人说他矮了,吾之逆鳞,触之即死。   小兔子生气了,变成气鼓鼓的河豚。   喻安卿嘴角勾了勾,不疾不徐地说道:“你既比我大,我唤你良姜哥哥如何?”   云散了,天晴了,程深墨又觉得自己很行了。   程深墨浑身舒畅,双手一摆,矜持地作揖:“安卿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掌声感谢本书最大的媒人—韩缨及其家人。   感谢在2022-01-06 21:51:14~2022-01-07 23:2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茶 5瓶;敲可爱的兔子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三人共饮   喻安卿被于管家安排进别院,与程深墨的房间紧挨着,两人共用一间浴池。   能与美人比邻而居,程深墨内心有几分开心,细细一想,又觉出几分不方便来。   呜——他和韩缨恋爱两月,只蜻蜓点水般轻吻过一回。尤其在韩缨恢复记忆后,两人忙着赶路,连小手也没牵。   两辈子头一次谈恋爱,人家想亲亲抱抱举高高,尽情腻味。   程深墨满脑子黄色废料,想起韩缨伤病在床,曾帮忙擦身。哇,那一身腱子肉,还有身下鼓鼓囊囊好大一团。   韩缨为人含蓄,他也不好显得太急色。   唉,能打个啵也行啊。   喻安卿有条不紊地指挥仆从打扫整理,调动房间布局,改成熟悉的模样。   添置笔墨纸砚,甚至窗台上也摆放兰花,俨然有长住的打算。   程深墨暗自戳指尖,内心祈祷喻安卿早日找到合适的院子,尽快搬出去。   美人好看,但他更想吃肉。   等韩缨应酬完叔伯,一切尘埃落定。   喻安卿同程深墨,正有说有笑地吃茶。   韩缨惊出一声冷汗,质问于管家。   于管家只好表明是老夫人的意思,若有疑问,请他去找老夫人。   继承了侯爷爵位,是武侯府最尊贵的主人又如何?侯府上下始终以老夫人马首是瞻,连下人都敢忤逆他的要求。   韩缨犹豫片刻,没有去找祖母。他自幼父母双亡,由祖母严厉地管教长大,虽有不满,却畏于祖母的威严,不想轻易顶撞。   韩缨在院门外徘徊,焦躁难安,如芒在背。   他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想法:或许两人可以和睦相处。   韩缨被自己的想法惊到,明知不对,却又忍不住为自己辩解:程深墨是个乡村大夫,如果不遇见自己,可能一辈子辛苦清贫,他帮助程深墨实现阶层跨越,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喻安卿貌美矜贵又如何?实则倍受家族冷漠、欺辱,他救他于水火,让国公府的人再不敢轻慢对待。   两人在他身边都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于他们而言皆是幸事。   韩缨这般想了,身上忽的一松,踏入院内,眉眼含笑:“聊什么呢?这般开心。”   程深墨瞬间垮起批脸,冷哼道:“要你管。”   一秒变脸让在场的两人摸不着头脑。   喻安卿解围道:“良姜哥哥在聊他遇到的奇葩病人,让小弟大开眼界。良姜哥哥见多识广,真让小弟钦佩。”   妥贴的夸奖,程深墨十分受用,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翘起。   韩缨的心境已大不一样,听到喻安卿夸奖程深墨,不再心绪不宁,反觉欣喜。他们一个性情活泼,热情如火,一个温婉动人,柔情似水,两人若是能好好相处,互相喜欢,再好不过了。   “哦~那我也来听一听。”韩缨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想要加入。   程深墨猛地起身,拽住韩缨手腕,像只炸毛的仓鼠,怒瞪:“你跟我过来。”   避开仆从丫鬟,程深墨拉着韩缨躲进假山,怒气冲冲地责问:“好你个韩缨,你竟敢骗我!”   韩缨心里咯噔一下,慌了神。   “阿墨,我不是有意的……我,我心里有你……”韩缨慌乱得语无伦次。   “别以为说好话,我就轻易放过你!”   程深墨昂着头,敌高我低,显得气势不足。他噔噔噔攀上石块,居高临下,感觉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   双手环胸,脑袋一晃,摆出不近人情的姿态:“韩缨,你心眼挺多啊。要不是喻安卿告诉我,你打算骗我多久?”   韩缨小心地盘算着措辞,该如何告诉阿墨,才能让他接受,他爱他,却也爱着另一个人。   “阿墨,我没想骗你。我失忆了,无法料想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一路走来,心里备受煎熬,坦白或者掩饰,我撕裂成了两个灵魂,互相拉扯争辩。但是,无论多痛苦,两个灵魂都告诉我自己,我是爱你的……”   程深墨扑哧一声笑出声,捂肚子哈哈大笑:“不就是骗我叫你哥嘛,要不要这么多戏?韩缨,你在我心中的酷哥形象一去不复返了,哈哈哈哈哈……太可爱了。”   韩缨呆愣成狗,上下颚骨仿若生了锈,艰难开口:“喻安卿说的是……年龄?”   程深墨:“不然呢?”   差点吓掉半条魂的韩缨重新拾回冷静。阿墨大大咧咧,理应不会这么快察觉出什么。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缓缓说道:“我说那番没有头脑的话,还不是想逗你开心?你刚刚那么生气,我心里怕得要命。”   “闷嘴葫芦也会说甜言蜜语了。”   程深墨心里甜滋滋,双手捧住韩缨的面颊,“那么喜欢让我喊你哥吗?”   韩缨撇开脸,不敢直视程深墨明亮的眼睛,心思缭乱地“嗯”一声。   在程深墨看来,男朋友是羞涩了。好可爱哦。   他搓面似的揉捏着韩缨的脸,心软成一片。身为体贴大方的恋人,满足男朋友小小的情趣,又有何难。   程深墨脆脆声唤道:“缨哥,缨哥,缨哥哥。你喜欢,我私下就这般喊你。明面上不行哦,哥哥还是要面子的。”   韩缨深深地回望,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气氛正好,程深墨俯身凑近。come on,今日定要来个法式热吻,让古董小男友长长见识,什么是现代人的热情。   韩缨闭上了眼眸。   在两人即将接吻时,一声斥骂吓得程深墨一哆嗦,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不知廉耻!”   路过的韩木羽瞧见这一幕,跺脚大骂道,“光天化日,你们要不要脸?伤风败俗!”   实在气不过,韩木羽“呸”啐了一口痰。   程深墨:……打个啵啵太难了。   -   院内,夜峦拎来两壶琼花酿。   琼花酿是京城千金难买的好酒,主子随口一提,夜峦吩咐兄弟跑了好些酒楼,好不容易买到两壶。   “两年酒?”   敛去温柔似水的伪装,喻安卿眼神深邃如寒霜,冷然的气势让人难以接近。   夜峦恭敬道:“少爷放心,是两年酒。”   喻安卿年纪轻轻,便能接任皇家暗阁首领,不可不谓心思缜密,做事严苛,决不允许有任何疏漏。   当今圣上明察秋毫,德隆望尊。为稳固帝位,于二十年前,设立暗阁,侦查百官,监督百官德行。   暗阁直属皇上负责,行事诡谲,神出鬼没。这些年纠察出不少贪墨舞弊的大案要案,令百官人人自危,不敢有小动作。   而暗阁阁主更是神秘,至今不曾有人知晓他的真面目。喻安卿三年前从师父手中接过暗阁玉龙符,成为新一任阁主。   这一次,他不是闲来无事,跑到侯爷府交友,而是受圣上密旨,要他保护侯爷韩缨的安全。   武侯府是武将世家,世代忠良,朝堂半数将领系出武侯门下,在军队享有极高的号召力。   圣上年少登基时,险象迭生,多亏韩缨祖父相护,方能顺利登上皇位。   论家世、论情义,圣上对韩缨抱有栽培之意。   韩缨在虞州被山匪谋财劫道,杳无音信,圣上震怒,派重兵清剿,搜寻韩缨下落。   虞州一代的山匪被清得干净,却没有山匪认领劫财韩缨的事。圣上怀疑有人不想韩缨回京,想置其于死地,要喻安卿调查清楚,揪出幕后真凶。   “程深墨的身份信息,派人调查清楚。”   喻安卿递给夜峦一张纸条。   目前没有证据表明程深墨是无辜的,可爱有趣的外表之下有可能狼子野心。   “另外,密切监视侯府内外,躲在暗处的蛆虫早晚会有所动作。”喻安卿交代道。   夜峦应声:“是。”   程深墨没精打采回来时,夜峦与他擦肩而过。   他问道:“夜峦不随侍在你身边吗?”   “火灾后续没有处理完,夜峦是来送酒。”   喻安卿浅笑盼兮,晃了晃手中酒壶,“韩兄呢,你们没什么问题吧?”   “韩缨和她妹妹说话呢,我就先回来了。”程深墨摸摸鼻头。   兄妹二人火星撞地球,争吵不停。他灰溜溜地跑了,免得遭殃。   程深墨打开酒塞,轻而易举地闻出配方:“桃花、莲花、甘菊、梅花,四季花于酒一壶,怪不得称琼花酿。”   喻安卿:“良姜哥哥果然是懂酒之人。”   程深墨笑而不语,内心流泪:古代不应以黄酒为主吗?怎么是高浓度的蒸馏酒?!   这么小的概率都被自己碰到了,当事人表示很后悔。白酒度数太高了,他上辈子也几乎没喝过。   喻安卿斟满酒盏,挽袖递到程深墨眼前:“良姜哥哥,请。”   从程深墨闻到酒那一刻诧异的眼神,喻安卿便了然:小兔子根本不会喝酒。   喻安不禁起了逗弄之心,醉酒的兔子会是怎样的一副情态?露出红彤彤的眼睛,哭着鼻子求抱抱?   喻安卿厌恶陌生的环境,因为有这只有趣的兔子,他的厌恶减轻了些许。希望小兔子真的无辜,不然……喻安卿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绝不留情。   琼花酿的酒香辣人,程深墨喉结滑动,干笑道:“要不……等等韩缨?”   “等我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   程深墨第一次那么不想见到韩缨,嘴角一咧:“等你喝酒啊,缨子。”   韩缨的心情似乎没被刁蛮的妹妹影响,眉眼舒展:“安卿特意为我存的,我必好好痛饮一番。”   三人呈正三角,围坐在石桌前。   酒盏碰壁,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韩缨、喻安卿举杯一饮而尽,程深墨左瞄右看,伸出舌头,试探性地舔一口,烈酒入喉,辣红了眼,眉头皱成“川”字。   时刻注意的喻安卿见此,眼尾轻扬,带了笑意。红眼睛兔子出现了。   韩缨看得出神。   喻安卿时常温柔擒笑,那笑意却不曾入眼,端的是世家贵公子的礼仪教养。   有时候,韩缨觉得喻安卿的温柔始终蒙着一层纱,像天上的明月,朦胧不可及。   此刻的喻安卿,让韩缨有了皎月入怀的真实感:安卿对他有意的。   喻安卿主动替韩缨斟满酒,再去斟程深墨的酒盏,看不曾减少的酒量,真诚发问:“良姜哥哥真的千杯不醉吗?”   吹过的牛皮,跪着也要吞下去。   程深墨咬牙,把杯中酒一口吞下,眼泪汪汪,脑袋晕晕,大舌头道:“不……不……不醉。”   喻安卿立刻续满兔子的空酒盏。   他端起酒,垂眸一笑:“两位哥哥,共饮此杯。”   韩缨倏地红了脸,红晕蔓延至脖颈。他痛饮此杯,虽没醉酒,已醺然。   阿墨常喊他‘缨哥’,韩缨听得舒心,但听得多了,就不觉得稀奇。   反而喻安卿,最常喊自己‘韩兄’,礼貌又正派。忽的一声‘哥哥’,其中滋味,妙不可言。   “安卿,我们好久不曾同桌共饮了。”韩缨百感交集。   喻安卿可没注意到韩缨百转千回的心思,他正注意兔子呢。   噗通——兔子第二杯酒没有碰,醉趴在桌子。   “良姜哥哥?”   用手轻轻推了推,程深墨丝毫不动,甚至打起轻缓的小鼾。   喻安卿撇撇嘴,小兔子醉酒后会变成什么?是死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渣男的自我修养:换个角度看问题,世界变得和谐又美丽。 第6章 借题发挥   韩缨手指一下下摩挲杯壁的祥云纹路,怀念地说道:“小时候,祖母让我每天练武习字,没有完成课业,便要罚跪祠堂,那时的日子真的很难熬。   你安慰我说坚持一下,没什么大不了。我一直记在心里,每当想放弃,就会想起你的话。我能打败南蛮,成为南衙禁军最年轻的将军,第一个要感谢的就是你。”   “韩兄何需与我如此客套。”喻安卿谦虚附和,其实压根不记得这桩子事。   如果有,小时的他也必定不是在安慰,而是嫌弃。   喻安卿儿时过得比韩缨辛苦多得多。明面上是喻国公的庶子,不能正大光明学习,常在深夜受训,学习的内容除经史武略,还要习暗杀、易容等等偏门之术。   师父让他选择:做没用但安逸的庶子,还是经受磨练、成为强大的存在?喻安卿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不曾抱怨,坚定地走到现在。   他对韩缨的印象不怎么好,只记得不知何时起总喜欢来找自己,惹得喻国公嫡出的少爷小姐们嫉妒丛生,格外想找他麻烦。   喻安卿吃过几次亏,见韩缨来府上,能躲就躲,减少碰面。   他们的关系,在喻安卿看来,点头之交而已。说不上讨厌,也谈不上喜欢。   韩缨欲言又止,喻安卿打断道:“良姜喝多了,你要不要先送他回房?”   脸蛋红扑扑,不时吧唧吧唧嘴,不知道梦到什么好吃的。   韩缨心想,有些话让阿墨听到,还不时宜。   他将人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送回厢房,轻轻放到床上。单膝跪地,小心地脱去鞋袜,盖好蚕被。   程深墨睡觉的模样,孩童般乖巧。韩缨伸手轻轻抚摸面颊,圆润滑弹,轻声道:“好梦。”   韩缨退出厢房,院内空无一人。琼花酿下面压了一张纸条:韩兄,愚弟不胜酒力,困乏至极,故回房休息。琼花酿留你独享,改日共饮。   强烈的失落,心仿似空了一块。   喻安卿的房门近在咫尺,韩缨却没有敲门的勇气。   -   程深墨醒来时,处处黢黑,不知时辰。   他暗恼不已,双手捂脸,丢人,太丢人。   晃晃脑袋,迷迷瞪瞪,但没有头晕要吐的感觉,真是好酒。他舔了舔嘴唇,还想喝。   有呜呜然的笛声传来,似有人在耳边低喃,诉说浓重的、化不开的想念。   程深墨屈膝抱腿,下巴抵在膝盖上,侧耳倾听,润湿了眼眶。他想到师父,刻意压制的思念如雨后春草疯长,霎时淹没心田。   程深墨擦擦眼泪,推门而出。   月光倾洒,喻安卿一身素白亵衣,乌发如水墨云雾,发尾在黑夜若隐若现,躯体的白则更显轮廓清晰,粼粼发光。   亵衣袖口宽大,一层层叠在臂膀,自然下坠,随晚风轻摆。白皙小臂没有衣袖遮掩,肌肉流畅,淋漓尽致展现力量和美的平衡。   在他的手中,长玉笛变成了天上仙器,穿越时空,带人进入无尽的思念。   此曲只应天上有。程深墨屏息,不敢惊扰。   片刻之后,笛声骤停,喻安卿抬眼看他。眼睑弧度似一条勾勒的波浪,眼眸里盛满月光。   程深墨海豚鼓掌,赞叹道:“笛声太动听了!安卿吹得真好。这辈子,不,我想连同上辈子都没有听过如此动人的笛声。”   喻安卿不语,脸色分外奇怪。   难道我的赞美不够真诚?   程深墨挠挠鸡窝头,继续说道:“我没有夸张。我听过的笛声不多,却拥有鉴赏力,你绝对是大师级别的笛子演奏家。”   喻安卿的嘴角抽搐,美目沉沉,仍旧不语。   程深墨有些着急。他夸得不够好吗?   余光瞥见墙角盛开的白花,空灵绝美,和喻安卿甚是相配。   程深墨速度地揪断一朵。   喻安卿脱口一个‘别’字,已然晚了。那是名贵的昙花,只在夜间盛开,短短几个时辰的花期,又被程深墨掐短成一炷香的时间。   他索性不说了,倒要看这酒醉的兔子能干出什么荒唐事。   程深墨把墙角盛开的所有昙花,总共五支,全都摘了下来,又扯爬墙的藤茎,把昙花匝成一束。   大朵大朵的昙花花束,直挺挺怼在喻安卿面前。   “送给你,音乐家应该获得最美的鲜花。”黑白分明的眼睛蕴含真诚的赞美,想要表达单纯为乐曲打动的激动心情。   有人曾赠他金银玉钗,也有人赠他鲜花满车,那些人大多是纨绔子弟,看中的是他的颜色,喻安卿只感到厌恶。   但此刻,却心生喜悦。喻安卿心想,大抵是他尊重了他的音乐。   随后哑然失笑,连自己都觉得荒唐。   喻安卿接过昙花束,低头嗅了嗅,清洌雅淡。   “很香,谢谢。”   程深墨露出酒窝,开心道:“你信我的话了?”   喻安卿沉默良久,摇了摇手中的乐器:“是箫。”   程深墨:“嗯?”   “我吹的不是笛,是洞箫,九节洞箫。”喻安卿无奈解释。   程深墨呆滞片刻,开始左顾右盼。   喻安卿眉眼一弯,揶揄道:“鉴赏家你又想作甚?”   程深墨:“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喻安卿哈哈大笑。   程深墨赶忙转移话题,殷勤地问道:“你大半夜吹箫,是睡不着吗?”   喻安卿默认了,他认床。   “我就知道,你肯定也是被蚊子咬得睡不着。庭院美则美矣,蚊子太多,你等我下。”   程深墨不等喻安卿开口,哧溜钻回房间。   手指转动长箫,喻安卿闲适静等。他入夜前,让下人熏了艾草驱蚊,怎么可能傻得被蚊子咬醒?   程深墨回到卧室,以头抢床板,社死啊社死。   帷帐白天刚搭好,不好撤下,程深墨也不舍得,遂取了床头的驱蚊灯,又翻出二十支蚊烟。   他把这些东西塞给喻安卿:“驱蚊灯是新的,我没有用过。蚊烟是我自制的,没有熏人的味道,还有安神助眠的功效,特别好用。”   “谢谢。”喻安卿笑纳了。   两人闲聊几句,喻安卿回到卧室,寻了花瓶,灌上水,把昙花插好,放置在窗台。   想起刚才蠢兔子的行径,止不住想笑。   蚊烟用烛火点燃,燃起细长的烟,喻安卿闭目养神,不觉入了眠。   -   翌日,程深墨被吵醒,揉着鸡窝头开门一瞧。   韩木羽气势凌人地叉腰怒骂,喻安卿的左脸红肿,神情冷漠,在他们周围,白色花瓣散落一地。   韩木羽咄咄逼人:“这些昙花,我每日精心照料,好不容易开的花,你竟都给揪了。在别人家里破坏东西,一点礼数没有!”   糟糕!程深墨回想起昨夜的社死,自己醉酒做下的糊涂事,连累喻安卿背锅。   他冲了上去,拦在喻安卿的面前:“那些花是我揪的,不管喻安卿的事,有怨气冲我来。”   韩木羽冷哼两声,嗤笑道:“本姑娘正好看你这个小浪蹄子不顺眼,你自己凑上来找揍。”   程深墨杏眼瞪得溜圆,虎牙一龇:“真喜欢昙花,就不会错过花期。你故意找事,你个母老虎。”   “你!”韩木羽气得跺脚,抬手就要一巴掌。   程深墨早有准备,往后一撤,嘲笑道:“动不动就打人,你才没礼貌。”   韩木羽哪里受过这等气,提起裙角,一脚踹过去,动作极快。程深墨蹦跳着,险险躲过,刚要得意,啪——一巴掌落在他的右脸。   程深墨疼得眼泪瞬间飚出来,大颗大颗坠落,左手叠右手捂住脸,呜咽道:“妈的,好疼。”   喻安卿眸色一沉,怒声道:“木羽小姐,你过分了!”   “哼,你算什么东西。”韩木羽对喻安卿的厌恶之情溢于言表,比程深墨更甚。   她才不稀罕什么昙花,程深墨说得不错,她就是想要借机羞辱喻安卿,那又如何!   “自己送上门来,你们自找的。”韩木羽撂下话,甩袖而去。   喻安卿抬起程深墨的下巴,细细打量,肿得和发面馒头似的,怕要好几日才能消肿。   他声音放得很轻:“你上来凑什么热闹?一点武功不会,韩木羽一巴掌,你哪里受得住。”   “对不起啊,韩木羽看我不顺眼,连累你挨打。”   近在咫尺看喻安卿,连毛孔也没有,洁白光滑如上等的羊脂玉。红红的五指印在上面,尤显得可怖。   程深墨满怀歉意,多美的一张脸啊,让美人受累了。   程深墨说话的气息,轻柔地打在喻安卿的面颊。沾了泪水的睫毛,似水晶,闪着细碎的光。   喻安卿心里一紧,收了手指,藏于袖中,指尖残留着温暖又柔软的触感。小兔子下巴肉肉的,不知道脸捏起来怎么样?   他往后撤一步,摸摸自己发烫的面颊:“良姜哥哥无需自责,韩木羽一向看我不顺眼,甚至厌恶,借题发挥罢了。”   程深墨感动不已:安卿真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为了不让他自责,特意找理由安慰,是小天使没错了。   他拿来圆圆的小红木盒,说道:“我调的活血化瘀药膏,特别好用。”   白脂膏小小的一块。喻安卿擓了一点,抹在脸颊边边。   程深墨莞尔一笑,拍拍石凳,示意他坐下:“你涂错地方了。我来给你涂吧,我手法是专业的。”   喻安卿挑了挑眉,眼里一闪而过得逞的笑意,可以捏捏兔子脸蛋了。   “我们互相帮助,我帮哥哥涂药,哥哥帮我涂药。”   程深墨摇摇头,嫌弃道:“你这水平不如我自己来。”   喻安卿:蠢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安卿吹箫,守株待兔。 第7章 昙花做粥   韩缨知晓时,两人已上完药。   看两人肿胀的脸,韩缨心痛不已,说要押妹妹来赔礼道歉。   程深墨摆摆手:“我就算了,毕竟我毁了昙花圃,有错在先。”   喻安卿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在下不像良姜肿得那么厉害,用粉遮一遮,也就看不出来了,不耽误太.祖祭的礼乐演奏。”   韩缨的脸色猛然一沉,咬牙道:“韩木羽刁蛮过头,我这就去罚她跪一夜祠堂。”   “演奏?”程深墨疑惑地问道   韩缨:“安卿任职太常寺协律郎,掌管音律,协调皇室日常的礼乐演奏事宜。”   协律郎是个八品的闲职,但圣上酷爱乐曲,尤爱听箫。安卿箫曲动天下,无人能及,时常受圣上召见,颇得盛宠。若被圣上看到掌印,万一怪罪下来,可就不是小事了。   因此,韩缨才格外生气,要重罚韩木羽。   程深墨:“我说安卿弟弟的箫曲吹得这般好,原来真的是大演奏家。”   喻安卿白他一眼:“鉴赏家有些水平呢。”   程深墨得意地冲他眨眼,调皮又骄傲,厚脸皮得很。   “你们发生什么了?”韩缨摸不着头脑,两人在打哑语似的。   程深墨眉头一挑,兴致勃勃,准备和韩缨说说昨晚醉酒献花的趣事。   “没什么,我昨晚吹箫,良姜哥哥有听到。”喻安卿一句话淡淡揭过,私心不想把兔子的愚蠢行径分享给他人。   韩缨找妹妹算账,挨打的两人有分寸、懂礼貌,自然不会跟去耀武扬威。   程深墨蹲在地上,把未破损的昙花花瓣一一捡拾起来,念叨道:“可惜了。”   喻安卿心绪微动,撩袍蹲下,花瓣上沾了尘土。略有洁癖的他眉头紧皱,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捏起花瓣一角。   “安卿,你人真好。”程深墨眼神灼灼,清澈又明亮,“我把花瓣洗干净,熬成昙花粥,咱俩一起喝。”   感动的情绪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喻安卿木脸起身,掏出绣帕,擦拭手指:“不用了,我不喝。”   谁要喝从地上捡起的花瓣做成的粥啊!脏死了!   程深墨殷勤推销:“昙花药用价值很高的。不仅可以清热润肺,排毒养颜,还能通便,缓解体内热盛造成的大便干结。这么热的天来上一碗,多顺畅啊。”   喻安卿脸色铁青,任程深墨说破嘴皮子,也没有喝粥。   -   清风苑内,兄妹两人对峙。   韩缨斥责妹妹不懂事,刁蛮任性,不尊重贵客。   韩木羽反问道:“哥哥呢?我不懂事,你做得就对吗?一个人的心,拳头大小,你怎么分给两个人。那两人妄图攀高枝,没有自知之明,算不上什么大错。哥哥两个都想要,最不是东西!”   恼羞成怒的韩缨失去理智,失手打了韩木羽一巴掌。   韩木羽红着眼,愤愤瞪他。   “禁足你一个月,休要再胡闹。”韩缨落荒而逃。   韩木羽恨恨地盯着哥哥远去的背影:“我会让你明白,天下可没有娥皇女英共侍夫的好事。”   -   太.祖祭是大周开国皇帝的生辰日,举国同庆。百官休假沐浴,百姓到寺庙供奉祈福。   韩缨和喻安卿,一个负责皇宫守卫,一个负责祭祀礼乐,忙碌得脚不沾边,天天看不到人影。   程深墨想要讨好韩缨家人,可惜两人往往避而不见,甚至给他开了小厨房,无需陪同用膳。   热脸贴冷屁股几次,程深墨亦觉得有些厌烦。要不是韩缨长得英俊,有八块腹肌,对他真心相待,他才不稀罕什么武侯府呢。   程深墨在府上呆的烦闷,出门闲逛。路过花铺时,恰巧瞧见喻安卿。   喻安卿身穿深碧章纹官服,腰间别着九节玉箫,坠玉龙符,手中端的花盆正是带花苞的昙花。   身处花丛,人比花好看,惹得花店内的姑娘们频频偷看。   程深墨想起上辈子看过的少女漫画,男主角一笑,背景画满盛开的花。   “你在买昙花?”   喻安卿微微颔首:“上次胃口不好,没有喝上良姜哥哥亲手做的昙花粥。打算买几盆昙花回去,不知道良姜哥哥愿不愿意再做一次?”   程深墨感动不已,眼泪汪汪:“安卿,我知道你想替我弥补,买花还给韩小姐。呜呜呜呜……你怎么这么好。”   喻安卿眨眨眼,他突然想喝粥而已,谁想买花给韩木羽那丫头?!这蠢兔子怎么听不懂人话。   程深墨大手一挥:“怎么能让你破费!老板,多少钱?我买了。”   “五百两一株。安卿公子是我们的常客,不然这等品相的昙花,我真舍不得卖。”老板笑语说道。   五……五百两!!!   掏荷包的手慢慢收回,程深墨露出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微笑:“安卿弟弟,我仔细一想,韩木羽那丫头欺人太甚,没必要再给她脸。”   喻安卿垂眸,遮掩快要藏不住的笑意:“良姜哥哥说得对,我们不买了。”   他不想拆蠢兔子的台。   有人从喻安卿手里拿过花盆,嗤笑道:“庶子就是庶子,小家子气。老板,店内的昙花我都要了。最近厕所有些臭,放些昙花熏熏味。”   喻安卿的笑容渐渐落下,眸中尽是冷意。   那眼神覆了寒冰,明明在酷暑,程深墨感受到一股刺人的冷意,脖颈寒毛纷纷竖起。   喻安卿察觉后,立即恢复温柔的浅笑。小动物面临危险时,非一般的直觉呢。   “良姜哥哥,我们回去吧。”   来人不依不饶,挡住去路:“喻安卿,我真佩服你的手段。赶出家门后,这么快就搭上小侯爷,找到了靠山。”   “二哥,请你让开。”喻安卿冷漠道。   喻泽清嘲讽道:“谁是你二哥!你个绣娘生下的庶子,连族谱都上不了。”   程深墨听明白了。初遇喻安卿时,他说是被家里赶出来,原来是因为庶子身份啊。   淦!京城这帮子国公侯府是不是有毛病?!一个个自恃甚高,狗眼看人低。   自己手臂上的手,用力了几分,抓得程深墨都有些疼了。   他想,喻安卿肯定很无助吧。   心里骤然一疼,淦!谁敢欺负他的小天使!   程深墨扬起谄媚的笑脸,摸摸鼻头:“这位公子,您最近是不是舌上又燥又渴,下午小有潮热,腹部偶有胀痛……”   喻泽清诧异地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在下还能看出来……”程深墨向前几步,凑近喻泽清,小声言语:“在下还知道,公子最近如厕时间过长,大便秘结难下。”   喻泽清紧张地咽了咽唾沫,额角渗出一层细汗,惊骇不已:“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他最近确实便秘得厉害。   “我是大夫,师承名医。”程深墨故作高深一笑,手指虚画个圈,“你这个症状看似是臀下……其实不然。”   “怎么说?”喻泽清急急追问。   程深墨咳嗽一声,不缓不急地说道:“《景岳全书》在秘结篇有云‘凡下焦阳虚,则阳气不行,阳气不行,则不能传送而阴凝于下,此阳虚而阴结也。下焦阴虚,则精血枯燥,精血枯燥,则津液不到而肠脏干槁,此阴虚而阴结也’……”   喻泽清听得一头雾水,不耐烦道:“什么阴阴阳阳的,说人话!”   “人话就是……”程深墨反手握住喻安卿的手腕,大声吼道,“你肾虚!你不行!”   说罢,拉人就跑。   正值祭典,店内有不少前来买花的贵女妇人。听到此,憋不住了,一霎那间哄堂大笑,对着喻泽清指指点点。   喻泽清满面羞红,恼怒异常。   他反应极快,伸手一捞,拽住喻安卿长箫末端的青色流苏,用力一扯。   流苏断裂,玉龙符便要坠地。喻安卿背后仿佛长了眼睛,抬脚一踢,玉龙符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入手中,没有丝毫停顿,两人跑没了身影,留下一地破碎的流苏穗子,和气急败坏的国公府二公子。   程深墨拉着喻安卿,穿过人群,跑过好几条街,松了手。   “不行了,跑不动了。”程深墨喘着粗气道。   再看喻安卿,脸不红心不跳,这么热的天连滴汗都没有。   “你体力这么好啊,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喻安卿抿唇一笑,问道:“你是胡说,还是真的?”   “什么?”   “喻泽清,也就是国公府的二公子,你说他肾虚精亏。”喻安卿简直要好奇死了。   程深墨洋洋得意,晃晃脑袋:“我身为大夫,怎么会胡说呢?他确实便秘。只不过便秘之症病因很多,阳盛肺燥有可能,气虚阳衰也有可能,我只说了其中的一个有可能的病因罢了。”   “狡猾。”喻安卿满眼笑意。   程深墨异常灵活地扭动两下身躯,跺跺脚:“脚滑吗?脚一点都不滑啊。”   喻安卿:……   跑得又累又渴,两人就近在茶铺坐下。   喻安卿用绣帕擦干净座位,向茶家要了热水,烫洗干净茶碗,才慢悠悠地喝起茶。   程深墨:怪不得不喝我熬的粥,洁癖啊。   喻安卿睫毛微颤,不自在地问:“你会不会觉得我矫情?不过是个入不了族谱的庶子,还在这穷讲究。”   美人蹙眉,他心痛。程深墨赶忙安慰:“俗话说病从口入,爱干净是好事。庶子又怎么样?我还是个父母不详的野种呢。”   程深墨表现得满不在乎,但是喻安卿的心脏骤然紧缩,又酸又麻的感觉充斥心扉。他不太会安慰人,绞尽脑汁,吐出一句话:“你不要这么说自己,你……很好。”   “你也是啊。”程深墨轻声道。   喻安卿忽的红了耳尖,无措地摆弄起手边的玉龙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09 15:35:43~2022-01-10 22:4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沐沐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如意成双   程深墨走到垂挂各色绣线的摊位,付一枚铜板,买回四条粗红绳。   “你的箫穗掉了,我重新给你编一个。”   程深墨指了指自己腰间的虎撑,用红色如意结串连。   “我当年学成出医,师父亲手给我编的。我给你编一个同款,挂玉龙环佩。”   他的手指翻飞,一条红绳很快被编成三叶草形状的结扣。   喻安卿出声道:“酢浆草结。”   “你知道啊?”程深墨有些诧异,喻安卿看起来就是十指不沾泥的贵公子,没想到还认识传统结扣。   喻安卿笑了笑:“我的娘亲是绣娘,我自然略懂一点。”   程深墨见喻安卿神色如常,对娘亲低微的身份,没有流露出任何自卑情绪。   安卿果然是个小天使呢。被欺负、被歧视,还能保持坚毅又善良的性格。   “酢浆草,田野地头常见的野草,嫩嫩绿绿的三片圆叶子,开着或紫或黄的花,因为有少量的毒性,牛羊吃得过多会中毒而死,所以在庄稼人看来,是没用的害草。   在大夫眼中,它却变成宝,有很好的药用价值,消肿散瘀,健胃止咳。在工匠看来,可以磨镜、擦铜器,增加光泽度。而绣娘们都知道,四个酢浆草结能够编成一个如意结。”   程深墨用四个酢浆草结编成完整的红色如意结,串上玉龙符,重新挂在喻安卿的长箫上。   “事事如意。”程深墨道。   喻安卿手指抚过如意结,心脏砰砰砰,小兔子跑进了他的心里,跳个不停。   他的绳结系于玉箫,兔子的绳结系于药铃,如意成双,有一种别样的浪漫。   -   翌日,太.祖生辰祭,百官齐聚集英殿,皇帝起酒,宴请朝臣。   殿前搭一座彩楼,舞者乐工于此处表演。   皇帝敬九盏御酒,每一敬,轮番上奇珍菜品,乐队、舞队表演皆不同。   九巡酒后,臣僚们戴上御赐的簪花回家,皇上亦摆驾回宫休息。休假正式开始,共五日。   喻安卿既要吹奏,又要负责统筹,忙碌大半日,累得够呛,正要出宫。   总管太监庆植叫住他:“喻大人,皇上请您到内殿一叙。”   庆植一路不停絮叨:“大人,您不知道啊,今年夏天热得异常,南方水患、北方干旱,天灾比往年频繁。陛下连夜召丞相、六部官员议事,通宵达旦。这样下去,御体可怎么受得了?太子殿下屡次劝谏,陛下都不听。也只有您说,陛下才听得进几句……”   喻安卿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手指漫不经心地玩弄长箫坠着的如意结。   大周皇姓唐,当朝皇帝唐治靖四十有五,登基二十载,兢兢业业,为民为国,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拜见陛下。”   喻安卿还未跪拜行礼,唐皇已起身将人扶起。   他禀退众人,面容关切慈爱,像是问候族中小辈一般缓言轻语:“小卿在侯府呆得习惯吗?”   “回禀陛下,侯府一切如常,幕后之人仍未出手。陛下放心,臣定保侯爷安全,尽快揪出幕后真凶。”喻安卿语气冷然,一板一眼。   “朕又不是在催你……罢了,你自己多多注意安全。西域进贡的葡萄,朕给你留了一些,你拿回去尝个鲜。”唐皇对喻安卿冷淡的态度见惯不惯。   喻安卿神色淡然:“不用了,我不喜欢吃葡萄。”   剥葡萄皮时,汁水总会流到手指,黏腻得难受,喻安卿不爱吃。   两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尴尬。   唐皇艰难寻找话题:“小卿,你换箫穗了。朕记得你不喜红色,怎么想起来换个红色如意结?”   玉龙符为暗阁首领的信物,喻安卿堂而皇之地挂在玉箫上,日日拿在手里,也没人怀疑。   喻安卿看似温柔如月,实则肆意狂傲。   他摸摸如意结,眼里寒冰消融:“事事如意,讨个吉祥。”   “编得很好看,和玉箫很配。”   向来都是别人顺着皇帝的意思说话,到喻安卿这里,唐皇总费劲巴拉地找话说。   这话听得颇为顺耳。   他犹豫地从怀里掏出一支蚊烟,说道:“听闻陛下近日难眠,臣偶尔得一蚊烟,可驱蚊助眠,请陛下保重身体。”   这么多年了,小卿头一次送他东西。   唐皇眼眶湿润,捏着一支小小的蚊烟,像在看世间难得的珍品,“埃”应一声,感慨万千。   喻安卿有一瞬间的动容,随即恢复冷面。若不是皇帝狠心抛下娘亲,娘亲就不会惨死。   “若无事,臣请告退。”   喻安卿作揖行礼,刚要转身,想起什么,又道,“那个……葡萄,臣想拿一些。”   送东西的人,比收东西的人还要高兴。   喻安卿手里拎了饭盒样式的大木盒,下层铺冰,上面铺满紫葡萄。   回到侯府,喻安卿的步伐轻快。心想,兔子送他如意结,他回赠葡萄,合情合理。   一进院子看到的景象,让他整张脸耷拉到地上。   程深墨依偎在韩缨怀里,剥了葡萄皮,嫩绿的果肉在指尖,送入韩缨的口中。   见到喻安卿,两人吓得速度起身。   程深墨含羞带怯,绯红着脸道:“安卿要不要吃葡萄?”   喻安卿丹凤眼一瞥,盘子里那十来颗葡萄,连盘面都铺不满。   哼。   他一言不发,越过两人,重重关上了门。   程深墨一脸雾水,摸摸脑袋:“安卿怎么了?”   “安卿吹了一天箫,许是太累。我们不要打搅他。”   韩缨嘴上这般说,眼神直勾勾盯着紧闭的房门。   刚刚,应该不是他的错觉,安卿瞪了他一眼。   吃醋了吗?韩缨内心雀跃。祖母没想到吧,把两人放在同一个院子里,反而激发了安卿的嫉妒心。   这么多年来,喻安卿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不曾为谁展露出半点情。应当是痴迷于音乐,不通人情世故,不明白什么是喜欢。   韩缨越想越欣喜,或许他可以拿程深墨刺激安卿,让他明白对自己的爱意。   卧室内,喻安卿把木盒重重一摔,盒盖震落,露出的葡萄浑圆饱满、晶莹剔透,冒出丝丝冷气,比外面的品相好得太多。   韩缨的葡萄一看就酸得要命,程深墨这个蠢兔子,活该吃不到好葡萄!   葡萄埃,在这个朝代,是贡品。程深墨上辈子最喜欢吃的水果就是葡萄,想当初没有珍惜,这辈子才觉得难能可贵。   韩缨依依不舍离开,随祖母去祭祖,把为数不多的葡萄留给了自己。   程深墨忍痛留下五颗给喻安卿。大好节日,喻安卿孤孤单单一个人,肯定是看到他和韩缨卿卿我我,心里难受呢。   啧啧,单身狗。   天色渐晚,青玲摆上晚膳,喻安卿一直没出房门。   程深墨敲门道:“安卿弟弟,晚膳时间到了,出来吃饭啦。”   门缝里蹦出一张小纸条,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不饿,不吃。   咋的了?程深墨胡乱猜测,难道吹箫累着腮帮子,所以不想吃饭,不想说话?   “你要不要吃葡萄?我给你留了哟,很好吃的。”程深墨继续问道。   门缝又蹦出一张小纸条:不稀罕。   程深墨皱了皱眉,心想,看来心情很差,他就不打扰了。   收起葡萄,屁颠颠地滚去吃饭。   门内,喻安卿环胸靠门板,等了半响,未见动静,脸色变得比天色更黑。   噔噔噔——   敲门声响起,喻安卿面色稍霁。   “少爷,请开门。”   夜峦?怎么是他?   喻安卿打开房门,越过夜峦,四下望去,院子里早没了程深墨的身影。再看隔壁,灯火通明,人影摇曳,似乎在看书。   喻安卿微伸脖颈,心想,定是在看话本。死兔子每日活得甚是悠闲,又贪吃又懒惰。   “少爷?少爷!”   夜峦连唤两声,拉回喻安卿的注意力。   喻安卿把人放进屋内,坐于桌前,倒了杯冷茶清醒头脑,不知为何竟心生紧张。   “程深墨的底细查清楚了?”   “是的,少爷。程深墨没有撒谎,他一直随师父游医四方,遇到韩缨实属偶然。他的师父名叫程菖蒲,在不少地方都小有名气,程深墨定居叶下镇后,颇受欢迎,是当地有名的神医。   两人行迹大江南北好些年,不好全部查证,只查了近五年的行踪,确认无疑。”   “嗯。”喻安卿眉色一松,“他要在京城找的名医,有没有找到?”   “京城内没有找到名为‘石决明’的大夫。据了解,程菖蒲上次来京城,还是二十多年前。这么多年过去,石决明离开京城或者改名换姓,都有可能。”   喻安卿沉默不语,兔子似乎不打算找石决明,但终归是师父临终嘱托,万一某天想找了,找不到该有多自责。   夜峦继续汇报道:“还有一件事,属下认为有必要向您汇报。程深墨在救治韩缨的过程中,两人渐生情愫,定了婚约,婚服都买好了。在成亲的三天前,韩缨恢复记忆,两人一同返还京城。属下认为,程深墨和韩缨关系匪浅,应当不会是幕后之人派……”   咔嚓——   喻安卿摔了茶盏,眼眸深黑如夜,透出浓厚的冷意。   “什么是‘有可能’?什么是’应当不会‘?莫要说模棱两可的话。石决明,我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我要找到这个人!”   “是!”夜峦吓得一哆嗦,险些跪倒在地。   少爷很少发火,怎么突然这么大的火气?   喻安卿闭了闭眸,失态了。之前程深墨说过,为了韩缨而来,他便有所猜测两人关系暧昧。这次听到实证,为何心里会这么不舒服呢?   喻安卿捏捏鼻梁骨,许是今日太累了。   手指了指木盒,喻安卿道:“这次辛苦了,这些赏给你。”   夜峦睁大眼眸,是御赐的葡萄啊。   他喜滋滋地抱起,掂了掂,少说有十斤呢。喻国公,皇上才赏三斤,已经是文武百官中最多的。   还是自家主子最受圣上宠爱。一年前,主子主动设计离开国公府,真是干得漂亮。喻国公府要知道主子的暗阁首领身份,不得悔断肠,想想就好笑。   “主子,这也太多了,我吃不完呢。”夜峦紧紧抱住,越想越开心。   喻安卿冷笑一声:“你难道不会分给弟兄们?如果不想,你拿去喂猪、喂狗、喂猫……”   就是不要喂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喻安卿,兔子花一个铜板骗来的老公。 第9章 庙会被绑   喻安卿失眠了,盯着床头驱蚊灯,看了整宿,蚊子被灯火的光亮吸引,再怎么扑腾,还是泯灭在灯罩里。   他满脑子那只活蹦乱跳的兔子,送昙花、送蚊烟、送如意结,夸奖他、欣赏他、替他打抱不平……呵,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只是有些难以接受。   想到兔子对自己的好,有可能不及对韩缨万分之一时,他觉得难以理喻。   想到自己至今没有摸到兔子圆乎乎的面颊,韩缨早已肆意地又亲又揉。喻安卿从床上猛然起身,灌了口隔夜的冷茶。   翌日。   喻安卿嘴角绷直,眸色沉沉,一脸生人勿进的怒气。   端着水盆,打算伺候主子洗漱的夜峦见此,悄然退了出去。反正主子不喜人伺候,他就甭触霉头了。   一定是主子听完汇报后,觉得现在的任务进展太慢,幕后黑手一点头绪没有,害主子屈尊降贵住在小小别院,所以心情才这么不好。   夜峦暗想,一会就通知弟兄们,努力加班加点,早日发现线索,让主子能尽快离开候府。   程深墨碰到夜峦,诧异地眨了眨眼:“夜峦,你火灾处理好了?”   夜峦笑着点点头。调查过后,他对程深墨的印象很好。在叶下镇,程深墨经常免费给贫苦的百姓看病,是位善良和煦的人。   “正好,青玲端来的早食,有羊肉馅大包子哦,一起吃吧。”   程深墨热情地招呼道。   瞧了一眼石桌上的饭菜,热腾腾的大包子,葱花鲜亮的鸡肉粥,夜峦咽了咽口水。   自己手里刚好端着水盆,这不巧了吗?   夜峦边说‘这怎么好意思’,边洗干净手,撂下盆子,坐在了桌前。   程深墨递过去白嫩的大包子。   抬眼一瞧,招招手:“安卿吃早食了,有羊肉馅的大包子。”   喻安卿淡淡瞥一眼。包子,可以给他,也可以给不熟悉的夜峦。   对程深墨来说,他和夜峦没什么不同,呵。   “不饿。”   喻安卿话音刚落,肚子发出咕噜噜的抗议,当场拆台。   程深墨毫无顾忌地拍桌大笑。   “心情再不好,肚子不能饿着。我特意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莲子羹,多放糖。”   两人同住近一个月,彼此的喜好,尤其是饮食喜好,互相很熟悉。   喻安卿面色稍霁,别别扭扭洗漱后,来到饭桌前。   他不疾不徐地站在夜峦身后,慢悠悠地说道:“夜峦,我惯常坐在这里。”   这个位置与程深墨正对。   观察饿兔扑食,是喻安卿每日用膳养成的新习惯。   夜峦感觉到脖颈凉飕飕的,猛地跳起身,吞下最后一口大包子,含糊道:“我次饱了。少爷,请坐。”   主子的怒火烧得好旺,都怨那不露头的幕后人,早晚把你大卸八块。   程深墨:“夜峦吃这么少?”   才一个包子,不像他,最起码能吃三个。   喻安卿温柔一笑:“他最近消化不好,不宜多吃。”   夜峦含泪附和:“是啊,夏暑嘛,很难有胃口。”   看到兔子鼓着腮帮大口大口吃包子,喻安卿的心情好了些。大包子吃小包子,真可爱。   早食过后,程深墨端出碗,里面晃晃荡荡五颗葡萄。   “你昨晚没吃,给你留的。葡萄,超好吃的。”   一看葡萄,喻安卿记起昨天看到的那幕,心情跌落几分。   “葡萄汁水流到手指,黏腻得难受,如果有人帮忙剥就好了。”   不吃拉倒,矫情!程深墨刚想说出口,只见喻安卿一双美目灿若星河,撒娇地冲自己眨眨眼,内心一下子被击中,耳朵被火烧燎似的发烫。   美人撒娇最为致命。   美人就该吃没有皮的葡萄,是葡萄不识好歹!   程深墨:“我最会剥。”   三下五除二剥完五颗葡萄,放进新碗,递给喻安卿。   喻安卿无甚表情地接过碗,从牙缝里冒出两个字“谢谢”。明明给剥了,心情反而更难受了。   程深墨眼巴巴地看着对方把葡萄拈入口中,纤长瓷白的手指捏住紧实的果肉,微酸的汁水自手指尖滑落,果肉被皓白的贝齿咬住,沾湿红唇。   程深墨突然感到口渴,舔了舔嘴角,内心感慨:一骑红尘妃子笑,古人诚不欺我。   喻安卿哑然失笑:“就这么喜欢吃?”   “我最喜欢吃了,可惜是御赐之物,很难得。”程深墨有些羞赧,摸摸鼻头。   喻安卿看向夜峦,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夜峦:……主子,你咋回事?哪有赏赐的东西往回要的,这可从没过。   他张了张嘴,面容夸张又惊喜:“少爷,您瞧,要不是看到葡萄,我险些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昨日陛下有赏赐葡萄给主子,结果,送到了烧毁的院子。奴才今早刚去户部粮科院重新领回来,有两斤呢,真多啊。”   两斤?一晚上就被你吃没了八斤,你是猪嘛。   喻安卿狠狠瞪夜峦一眼,悔不当初。   夜峦很无辜,这玩意真的不经吃。   他把木盒拎出来。底部冰块已融化蒸发,只留下浅浅一层水,偌大的木盒里,两斤葡萄少得可怜。   程深墨没见过世面,惊呼:“好多啊!”   听说武侯府才得两斤,韩缨拿给他的葡萄不到三两。   程深墨一脸欣喜,双手合十,眼睛闪亮亮看向喻安卿,满眼写着“拜托拜托”。   喻安卿惭愧顿生,越发后悔,不该怄气。   “良姜哥哥,我们一起吃吧。”   程深墨愉快地剥起葡萄,安卿一个,我一个。   兔子的欢快气息感染了喻安卿,他将剥给自己的那份,重新推回去:“你喜欢吃,多吃。”   程深墨抱住碗,感动地抽了抽鼻子:“安卿弟弟,你是我亲哥。”   软绵绵的小兔子乖巧地喊‘安卿哥哥’。   喻安卿感觉浑身血液在沸腾,眼眸闪现奇特的光。   “叫一声‘安卿哥哥’听听?”   程深墨嘿嘿一笑,拒不认账:“这就是个比喻。比喻你我关系非比寻常,是好哥们。”   -   韩缨带妹妹韩木羽过来,笑道:“今日觉醒寺有庙会,非常热闹。我们一同去逛逛。”   程深墨看向韩木羽,约会好是好,谁带电灯泡啊。   韩木羽眉头跳了跳,暗暗咬牙,小小大夫,敢嫌弃本小姐。   她呵呵一笑:“阿墨哥哥、安卿哥哥,上次是我做得过火,哥哥已经训斥过我,我知道错了。”   程深墨挠挠头:“那一起吧。”   他不指望玩得开心了,只希望韩木羽别出幺蛾子。   喻安卿眯眯眼,附和道:“韩兄不介意的话,在下也跟着凑凑热闹。”   韩缨心漏跳一拍,急急说道:“再好不过了。”   很难想象喻安卿愿意参加人潮拥挤、嘈杂混乱的庙会。肯定是不想自己与程深墨独处呢。   距离寺庙几里路外,马车已经进不去了。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歌舞百戏、吃食茶点、日常百货,各种摊位摆满道路两旁,好不热闹。   几人下马车,挤进人群。   程深墨被挤得站不住脚跟,忍不住想要握住右侧韩缨的手。   刚抬胳膊,被撞了一下,跌进喻安卿的怀里。   黑脸的喻安卿抱住软绵绵的兔子,厌恶烦闷不觉减轻些许。   他把人扶起,牵住手腕:“太挤了,我们到茶铺歇歇。”   程深墨点点头,侧头看右边,韩缨被挤到五米开外,冲他招手。   他刚要出声,韩木羽冲他摆个鬼脸,硬拽住韩缨,扎进人群,朝着耍猴戏的过去了。   韩缨大喊道:“猴戏台这里,过来啊。”   去屁嘞。程深墨竖了个中指,跟喻安卿坐进茶棚。   两人挤这么一会,就出了一身汗。大家哪里来得劲头,也不嫌热。   程深墨说出内心想法,喻安卿宽慰道:“不过五日就到立秋了。往年的京城,此时已有几分凉意,今年夏天热得格外久。”   “我要了一碟绿豆冰沙、一碟西瓜冰沙,去去热气。”喻安卿道。   冰沙清清凉凉,程深墨一勺又一勺,不觉开心起来。   吃得差不多,人群稍许宽松。   程深墨起身道:“走吧,找找韩缨,别走散了。”   喻安卿撂下木勺,嘴角垂了垂。   两人走出几步,忽的头晕眼花,昏倒在地。   旁边的人吓了一跳,纷纷侧目。   茶棚后面,忽然窜出几人带药箱,摇药铃:“中暑了!中暑了!我们是巡庙会的大夫,快抬走。”   这般大型庙会,京兆府会设置几个定点,配备大夫、汤药等,还会有官差巡逻,确保庙会秩序。   因此大家见怪不怪,看着两人被抬走,没了身影。   只有茶铺的老板在犯嘀咕,刚吃了他家冰沙,怎么可能中暑呢?   程深墨醒来时,双眼被黑布蒙住,双手双脚被缚,吓得啊呀直叫,不停扭动。   他能感受到马车的颠簸,天呐,他被绑了。   “良姜,我也在,别怕。”   是喻安卿的声音。他循声望去,黑乎乎,什么也看不见,害怕得哆嗦身子:“安卿,是你吗?”   “是我,我和你一起被绑了。”   程深墨“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喻安卿慌了。他的眼睛亦蒙了布,看不真切,只朦胧看到一团影,柔声道:“别哭,别哭。”   程深墨眼泪浸湿了黑布,不停抽噎:“我竟然没吃出来冰沙里有迷药!呜呜呜呜……我学艺不精,太丢脸了呜呜呜呜……没办法在大夫行混下去了,让我死吧。”   喻安卿抿了抿唇,小声说道:“这不怪你。”   怪我。   绑匪买蒙汗药时,他主动派人假装黑心大夫,卖了暗阁秘制的、无色无味的蒙汗药,确保良姜闻不出、尝不出。   监视侯府时,喻安卿发现有小小的异动,不是来自幕后黑手,而是来自韩木羽。   前些日子,韩木羽暗中雇佣了一些无所事事的小混混,准备在庙会上绑架他和程深墨。   喻安卿很想知道韩木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主动说要加入庙会,故意拉程深墨到茶棚,给绑匪们创造绑架的有利时机。   没想到伤害了程深墨作为大夫的自尊心,是他的错。   喻安卿心虚地转移话题:“良姜哥哥,绑匪为什么要绑我们?”   程深墨哪里知道,他一个穷大夫,有什么可绑的?   他往喻安卿身边蹭了蹭,猜测道:“会不会是我们长得太好看,被人贩子相中了……呜呜……我不想被卖去当小倌……”   喻安卿一时竟无言以对。   程深墨被自己的猜测吓到,害怕得要命,又往喻安卿身边蹭了蹭,接触到对方温热的身躯,害怕的情绪终于有所缓解,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兔子快抖成筛子,喻安卿有几分心疼,又有几分无语。人贩子,亏他想得出来。   一双肉呼呼的手从自己腰腹艰难摸索,喻安卿瞬间绷直了身子,难以呼吸。   那双小肉手攀上手臂,握住他的手,紧紧的,传递出主人的恐惧。   程深墨结结巴巴道:“你别害怕,有哥哥在呢。”   “良姜哥哥,我好害怕啊。”喻安卿勾起嘴角,抖着声音道。   挣开程深墨的小肉手,大手重新包裹住,趁机捏了捏,又肉又软。   “没事的,没事的,我们一定会没事的。”程深墨重复话语,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钻进了喻安卿的怀里。   兔子缩成一团,软软的,带着草药的清香。   喻安卿心情舒畅,哦,好可怜的小兔子。   马车没有行驶多久,停了下来。   两人被粗鲁地推下马车,丢进草垛里。   有声音道:“老大,接下来怎么办?”   老大声音有些粗:“嗯……要钱,写信要钱。你们谁会写字?”   寂静无声。   “干你娘的,没有人会写字!”   程深墨心绪稍稳,原来不是劫色,是绑架勒索。   敢绑武侯府的人要钱,这群绑匪脑子是不是瓦特了?   程深墨开口问道:“大哥,您知道勒索信要送到哪里吗?”   “不知道写个屁的勒索信!”大哥回道。   卧槽!这群绑匪脑子真的进水了。   “大哥,武侯府是武将世家,他们的人各个能打。您绑武侯府的人要钱,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程深墨试图说服绑匪,“我没见过各位大哥的面容,大哥们请放心,我绝对不会报官府。我身上还有几十两银子,大家好聚好散……”   “少他妈的屁话!劫的就是你们。”大哥脾气暴躁,“再唧唧歪歪,舌头给你拔了。”   程深墨噤声。绑匪不要银子,劫的就是他们,知晓武侯府,这三样放一起,说不过去。   恐怕他们想要的不是银子,而是以银子为幌子,想对付韩缨。   程深墨一顿分析猛如虎,得出结论:不能成为牵制韩缨的把柄,他得自救。   “大哥,我会写字。我来写字,武侯府的人认识我的字迹,更相信不是吗?”程深墨谄媚地说道。   忽然安静,程深墨继续劝说,“大哥,您看我细皮嫩肉的,肯定干不过你们这么多人。”   大哥似乎被打动,摘了他的眼罩。   程深墨眨眨眼,一看,好家伙,还挺严谨。一个个带着黑色布口罩,看不出面容。   他又是脸盲,更是面容模糊,记不住人。   他们身处于一座破庙,荒凉得只能听到虫鸣鸟叫。   旁边,喻安卿双手双脚被缚,卧躺在地,身线玲珑。眼遮黑布,青丝凌乱,白皙的脸沾了尘,更添几分凌.虐美感。   程深墨心思不小心歪了一下,暗叹,战损真不戳。   “看什么看!赶紧写!”   被人塞过来纸笔,程深墨举起双手,示意道:“大哥,我手被绑着,没法写。”   “真麻烦。”大哥嘟囔一句,收起刀落,割断手上的麻绳。   程深墨活动手腕,拿过纸笔,扬起小酒窝,特别恭敬有礼:“大哥,您想要多少数?如何交钱交货?您尽管说。”   喻安卿听得哑然失笑,小兔子很专业嘛。 第10章 绑架真相   面对程深墨的提问,大哥回忆半响,说道:“你就写……赎金一万两,让他们放在城西的土地庙,等我们拿到银子后,会先放一个人,另一个人质等到我们确保没有报官后,再放。   嗯……一定要记得写,他们想先放哪个人,一定要留名字给我们。做绑架买卖的,童叟无欺,说到做到,绝对不欺客。”   程深墨咂咂嘴,道:“大哥,一万两少了点啊!像侯府这样的达官显贵,最起码要他十万两,不然侯府还以为是恶作剧呢。辛辛苦苦劫持侯府,不绑票大的,说不过去。”   大哥疑惑了:“是吗?干他娘的,那么有钱嘛。”   程深墨重重点头,默默盘算,这帮子劫匪表现得太不专业。但是,如果冲韩缨而来,以不直接接触的交易方式,根本连韩缨的面都见不到呢。他们到底想干嘛?想不明白。   算了,当务之急,逃出去再说。   程深墨奋笔疾书,不过片刻,面露难色,犹疑地问:“大哥,‘赎金’怎么写?”   “你问老子?老子会写,要你来!”大哥暴躁地斥责。   “我就是个乡野大夫,没读过几年书,一时拿不准呢。要不,您让我问问那个?”程深墨拿笔指了指喻安卿,“他是贵族子弟,肯定会写。”   “麻烦。”大哥嘟囔一句,示意小弟摘掉喻安卿的眼罩,替他解了手上捆绳。   “安卿弟,你看看‘赎金’两个字,是不是这么写?”   程深墨指尖轻点信纸上最后二字。   喻安卿定睛一看,上面写着“屏息”。他诧异地看向程深墨,对方冲他调皮地眨眨眼,下一秒从怀里掏出迷药,大把地挥向空中。   “你小子干嘛呢……”   大哥离得最近,看得清楚,话还没问完,中招倒地。   “老大!你对我们老大做了什么?”其他七八个匪徒纷纷站起,向两人聚拢,须臾之间,一个个中药昏迷。   程深墨掏出两张青绣帕,自己捂住口鼻,另一个怼在喻安卿脸上。   “强力迷药,别吸进去了。”   喻安卿接过帕子,护住口鼻,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眼神。   程深墨得意地挑眉:“哥,迷人吗?行走江湖,要有所防范,跟哥学着点。”   “很迷人,地上已经迷倒九个。”喻安卿又好笑又无奈,程深墨一搅和,这出戏演到一半就要收场了。   过了半响,迷药尘粉被风吹散,喻安卿自然地把帕子收入怀中,偷偷昧下。   两人解开脚上绑缚的麻绳,喻安卿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这里距离侯府不知道有多远,先把人绑起来,省得跑了。”程深墨兴奋地搓手手。   两人在破庙里寻找麻绳,翻遍整座庙宇,只找到两根绳子。   “不够。我们还是先跑吧,万一歹徒醒了……”喻安卿语带瑟缩,一脸非常害怕但要强装镇定的模样,演技了得。   “我的迷药最起码还能让他们睡上两个时辰,不着急。这不有稻草垛吗?现编麻绳也来得及。”   程深墨兴致勃勃,说干就干,席地而坐搓起麻绳。   喻安卿:……这兔子玩起来了。   程深墨动作麻利,不出半个时辰,编好麻绳,合力将人绑住手脚,串成一排。   他满意地拍拍手:“走,我们回去报官。”   喻安卿应和地点头。虽然绑架的过程潦草了些,结束得太快,不过有这些人作为证据,韩木羽没法抵赖,还能再看一场热闹。   两人姿态轻松地出了破庙,迎面撞上一群蒙面人,双方皆是一愣。   有句MMP,不只当讲不讲。想拔腿再跑已来不及,两人梅开二度,重新被绑好,蒙了黑布,扔进草垛。   怎么还有同伙呢?真不讲究。程深墨悔不当初,不该玩绳子的。   “连两个人也看不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赶紧把这些人弄醒。”   声音粗哑,有嘶嘶的气喘声,喉咙带痰。   程深墨微微一愣,这是于管家的声音!即便刻意压低声调,程深墨却十分确定。   他脸盲但听觉敏锐,更何况于管家的声音特点很明显。   程深墨不敢置信地皱眉,心下窜出一把怒火,即便韩老夫人不喜他与韩缨交往,怎么说他也是韩缨的救命恩人,故意绑他,太过分了!   “管……管事,这帮子人弄不醒。”有人汇报道。   程深墨冷冷撇嘴,他的迷药算用刀砍都醒不了,堪称大周麻沸散。   于福紧皱眉头,头疼不已。   起初他并不知道小姐的作为。两人失踪后,小侯爷十分慌张,执意要派兵大肆搜查,幸亏被老夫人摁下,要是被旁人知道,有人劫持到武侯府头上,还成功了,侯府怎么丢得起这个人?   他见小姐形色鬼祟,悄悄跟上询问,才知晓竟都是小姐策划。   要是老夫人和侯爷知道,有小姐受的。   自小把小姐当女儿看待,于福决定替小姐隐瞒。以搜寻人为借口,来此善后,结果迎面撞见两人。   慌乱之下,重新把人捆了起来。   本来是想找个理由放走的,糊里糊涂又给绑回来了。还怎么不知不觉地放走?   正在这时,有人小声禀告:“小姐来了。”   于福更头疼了,已经够乱的,小姐又来作甚。   韩木羽等在庙外,见于福出来,直截了当地说:“福伯,我已经找人给哥哥送了信,告诉他拿银子来山神庙赎人。事情一结束,我会亲自向哥哥请罪。你们的人先撤,我不会让你替我背锅。”   她原意并不打算暴露自己,一切由绑匪操作。通过绑架,要哥哥先赎一人,看哥哥如何选择。   不是两个都想要吗?她想让哥哥看清楚内心,究竟最爱哪一个,也想程深墨和喻安卿两人,有一个能伤心退出,先弄走一个是一个。   没想到被福伯发现,福伯只想放人。她便顾不得那么多,一定要让哥哥选!   于福气得脸都绿了,焦急地说道:“小姐,您雇的人都被程公子给迷晕了,要不是我来得巧,程公子他们早就跑了,谁来陪您演这场戏?”   话音刚落,有人急急来报:“小姐,小侯爷到山下了,马上就到。”   韩木羽咬牙道:“我亲自来。”   她完全不听于福劝解,扒了绑匪的外衣换上,蒙上面巾,示意于福不要说话,亲自来导演这出二选一的戏码。   程深墨感觉自己被人猛然揪起,摘掉眼罩。揪人的明显女子身形,杏眼柳眉似曾相识。   “韩木羽,你到底想干嘛?别以为你戴个口罩,我就不认识你!”   程深墨怒火上头,劈头盖脸地直接开骂,“你是不是有病?”   韩木羽僵硬在原地,脸色红一阵青一阵:“你认出我了?”   “你当我是瞎的?”程深墨扫视一圈,定位到微微矮胖的身形,“于管家,这就是你们侯府的待客之道?!”   于管家瞪大双眸,不敢置信。程公子也太聪明了吧!   程深墨抬抬下巴:“快给我松开,嗯……还有喻安卿。”   韩木羽突然一笑,语调轻快:“其实我做这一切,也是为了你和喻安卿好。哥哥一脚踏两条船,既喜欢你,又不舍得喻安卿,连我这个妹妹也看不下去。所以,想到这个办法,帮你们验证真心。   你难道不想知道哥哥到底爱你,还是喻安卿吗?他马上就到,只要你配合我演出这场戏,就能得到答案。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我哥爱不爱你?你看上的是我们侯府的荣华富贵?”   “你说……韩缨喜欢……喻安卿?”   程深墨被这个消息砸得一脸懵,直接否定,不可能啊。他们住在一个院子这么久,若韩缨真和喻安卿有什么,他不可能发现不了。再说,他从不在喻安卿面前掩饰对韩缨的喜欢,喻安卿表现也没有任何异常。   躺着听戏的喻安卿,大为震撼。他和韩缨,怎么可能?   “木羽小姐,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韩兄只是普通的世家交情,借助在贵府,是因为家宅着火,无处可住,碰巧遇到韩兄而已。”喻安卿把‘普通’二字咬得极重,语气委屈。   韩木羽气得跺脚,怒骂道:“你个不要脸的小妖精,仗着长得好,四处勾搭男人!”   “韩木羽,你够了!”   程深墨相信韩缨,也相信喻安卿。韩缨是他的爱人,喻安卿是他的朋友,除非他瞎,不然他不可能同时看错两人。   “我忍你们很久了。你以什么立场来试探我?别忘了,韩缨的命是我救的。我见到韩缨时,他身上被砍得没剩几块好肉。如果不是我,你还能见到你哥哥吗?俗话说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你们韩家就这么报答救命之恩的?有理吗?   还有脸在这跟我叭叭个没完,你礼貌吗?韩缨失忆的时候,我们已经决定要成亲了。他恢复记忆后,我本来可以直接拜堂、生米煮成熟饭,我没有那么做,是尊重韩缨、尊重你们,才选择来到京城。   我喜欢韩缨,从来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而是恰好他出现了,我心动了,仅此而已。如果你真心想拆散我们,你让韩缨娶别人、纳妾!我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想找都找不到。”   程深墨出离愤怒,不可能陪她演戏:“安卿,我们走!”   说罢,抬脚,啪嗒,直挺挺后仰地摔在草垛里。   他气恼地把脸埋进草堆里,丢死人了。被绑脚的事,气忘了。   韩木羽被说得哑口无言。比起喻安卿这个两面三刀的小妖精,程深墨算不错了,直言直语,还救过他哥。   “你……你没摔疼吧?”她犹犹豫豫地问道。   喻安卿:怎么不摔死你。   程深墨的一番话如寒风,心脏被撕裂出一个口子,呼呼地往里面灌。喻安卿无处躲藏,避无可避,慌乱、酸涩又疼痛。   他想,如果我能早一步认识良姜……   他立刻让自己停止这样的幻想。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做无意义的假设,这从来不是他的性格。   作者有话要说:  你惨了,你坠入爱河了,我的宝。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懒人旧沙发 10瓶;水马山火 1瓶;   啾咪啾咪。 第11章 一双人影   韩缨到达山神庙时,程深墨和喻安卿已解了绑,再一看,全都是熟人,顿时傻眼。   “阿墨,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韩缨疑问道。   程深墨冷冷一哼:“问你的好妹妹去吧。”   说罢甩袖而去,喻安卿默默觑韩缨一眼,跟着程深墨出了破庙。   韩缨看向妹妹。   韩木羽冷静地解释道:“我绑了两人,本想让你选先救哪一个,可惜被程深墨识破了。”   韩缨心中咯噔一下,被自己的亲妹设计,怒火中烧,大怒道:“韩木羽,你越来越没有分寸,我定要好好罚你!”   “想罚便罚。我已经帮哥哥问过,喻安卿根本不喜欢你,人家亲口说的,对你只是‘普通’世交。哥哥,我看你还是认清现实吧。”   韩木羽柳眉轻挑,讽刺地说道,“亏哥哥心心念念那么多年,不惜屡次顶撞祖母,其实人家心里根本没你。”   韩缨当众被拂面子,脸黑成如酱油色,难堪至极。他不愿相信,内心找理由解释:安卿临走前看了我一眼,颇有深意。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安卿是在意他的。安卿那么高傲的人,肯定不能够接受当众被戳破喜欢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才赌气说出那样的话。   -   喻安卿亦步亦趋,跟程深墨下了山。山脚有几辆马车、十几匹马,应当是韩家的。   “安卿,你会不会骑马?”程深墨问道。   他怒气未消,不愿同韩缨一块返回侯府,打算自个骑马先回。估计喻安卿也觉得留在那里尴尬,才跟自己一块下山。因此,他不能抛下喻安卿一人。   喻安卿眸色一闪,轻轻摇头:“不会。”   程深墨:“礼乐射御书数,贵族必学习的六艺,你竟然不会骑马?”   喻安卿脸上显露“羞愧”之色,贝齿紧咬下唇,为难道:“我不善运动。”   程深墨微微叹气:“你这般柔弱,难怪总是被人欺负。”   他的眸子闪着崇拜的光,发出迷妹般的赞叹:“良姜哥哥,我真的很钦佩你,又聪慧,口才又好。不仅识破韩小姐的计谋,还把她说得哑口无言。不像我,什么都做不了,只会拖良姜哥哥后腿,每次都要哥哥保护我。”   美人崇拜的目光、娇娇滴滴的夸奖,弄得程深墨有些飘飘然,甚是迷醉。   他杏眼弯成细月,温声细语地安慰:“安卿才不拖后腿呢。放心,有良姜哥哥一天在,绝不让你再被人欺负。走,我们一起骑马回府。不过你身量比我高,挡我视线,只能坐在我身后,记得抱紧我哦,千万别摔下去了。”   两人翻身上马,喻安卿犹犹豫豫地伸出臂膀,虚虚地环抱程深墨,不敢触碰。程深墨的后背不算宽阔,却挺直板正,如同他的人一样。   他的做法逾距了,明明自己会骑马,明明良姜喜欢的人是韩缨。但他却想离良姜更近一些,能够闻到他身上的药草香……   “抱紧哦,驾——”   突然的前冲力,让喻安卿紧紧环住了良姜的腰,柔软温暖,不堪一握。   喻安卿的瞳孔紧缩,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脖颈晕染上绯红的云霞,心跳如疾驰的马,肆意狂奔。   这一路,喻安卿的臂弯始终紧贴程深墨,再没有放下。   回到府上,程深墨马不停蹄地直奔卧室,收拾行李。   喻安卿目瞪口呆:“良姜哥哥,你这是……”   “离开韩府!再不受他们的气!”程深墨愤愤不平,显然还没有消气。   喻安卿想到什么,袖内的手紧张握拳,嘴角微翘,缓缓问道:“那你和韩兄的关系……”   程深墨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放心,我没有误会你们的关系。与其在韩府内被为难,时刻被人盯着,不如出府呢。在外面,我和韩缨想怎么约会就怎么约会,气死他们!”   喻安卿眸色晦暗,内心空空落落,程深墨想的永远是韩缨,他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   他轻叹一声,道:“你想找住处,我帮你找。”   程深墨用余光瞥他,笑道:“你确定能帮我找到住处?”   喻安卿微愣,随后自嘲地笑笑。他不也以无处可去为理由,呆在侯府嘛。   喻安卿现在的心情犹如过山车,起伏不定,骑马时雀跃不已,现在又沮丧堵心得很。   他想,自己应该尽快完成这个保护任务,多一秒都不想呆了。   他选择离开程深墨的房间,独自坐在石桌前,看窗纸上忙碌的人影发呆。   韩缨踏入院落,便看到美人月下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心跳陡然加快,安卿在伤心嘛,是不是在为了我和阿墨的关系而痛苦。   他紧张地吞咽唾沫。其实回来的这一路,韩缨也在思考那个选择。如果阿墨和安卿真的被绑架,自己会优先选谁?   答案几乎在一瞬间出现在脑海,韩缨知道,他会选择喻安卿。   从十岁开始,喻安卿便犹如一轮明月,始终挂在他的心上。韩缨怎么可能会轻易忘却呢?   韩缨走向喻安卿的每一步,都放轻了脚步。   “安卿,你在想什么?”韩缨温柔地问道。   喻安卿的眼神从迷茫的脆弱,霎时变得冷冽犀利。   他撇了撇嘴角,不甘心地说道:你现在应该去看看良姜,他说要离开侯府。”   “什么?阿墨要离开?”韩缨心下一惊,又觉得在喻安卿面前表现得太过在意程深墨,会伤了他的心。   他立即收敛情绪,小心翼翼地看喻安卿的脸色,略带祈求地说:“我去看看他?”   “哼。”喻安卿冷冷嘲讽一声,咬紧后牙槽,声音低哑,“良姜对你情真意切,你不要辜负他!”   说罢,气血翻涌,愤然离开。   在韩缨看来,喻安卿的表现,是知晓程深墨对他有救命之恩,觉得他不应该辜负程深墨,所以委屈自己,逞强选择成全。看表现,已醋到极致,心痛难忍。   韩缨半是欣喜半是心疼,心想,安卿高傲又重情义,让他如何放弃呢。当然,当务之急先哄好阿墨。   他敲门道:“阿墨,我是韩缨,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   喻安卿回到房间,一杯杯喝冷茶,眼神不自觉地透过窗户,看向隔壁。   窗纸映出一高一矮两个人影。高的鞠躬哈腰,矮的掐腰昂下巴。两人影一走一跟,矮人影似乎被烦得不耐烦,戳戳高的腰腹,高的把矮的拥入怀里……   咔嚓——   茶盏被喻安卿捏碎,碎片划破手指,血混合茶水缓缓滴落。   略有洁癖的喻安卿没有在意,眼睛一刻不停地注视隔壁,看人影相拥,看矮人影撒娇。   他起身来到窗前,伸出沾有血迹的手指,狠狠叩击窗台两下。   “夜峦,茶水凉了,过来添茶。”   两人影仿佛被声音吓到,迅速分开。高大的人影走向门口,韩缨从房间出来,心情放松。   他陡然看向这里,喻安卿猛地关上窗户,发出巨大声响。   韩缨会心一笑,迈着轻快的步伐离开。   夜峦推门而进,被主子吓了一跳。黑黑的房间,没有点烛。唯一的光亮来自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喻安卿脸上。   半边脸藏于黑暗,半边脸渡了层银光。绝色面容更添鬼魅,阴冷又窒息。   喻安卿无甚表情地说道:“侯府,我住得厌烦,不想住了。幕后之人有动静了吗?”   “没……没有。”夜峦结结巴巴,感觉下一秒就要被主子抹脖子。   喻安卿轻轻一笑:“我倒有个法子。幕后之人不想动,我便逼着他动。好好调查韩缨的行程,安排一场刺杀,我要假装杀他。如果幕后之人发现有人比他们提前一步杀韩缨,会不会着急?会不会主动来探查?我有分寸,不会真要了韩缨的命。”   夜峦咽了咽口水,没敢说出口。主子现在的表情不像要假装刺杀,更像恨不得把韩小侯爷一刀捅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  我错了,我懒惰,不仅没有加更,还拖更。这章留2分评,随机掉落红包。感谢在2022-01-14 20:08:39~2022-01-16 01:27: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离阿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好友聚会   韩木羽做的荒唐事惊动了韩老夫人。   若此事宣扬出去,韩木羽的名声便臭了,她狠狠斥责韩木羽。   “你与恭王府世子的亲事定下多年,及笄也有两年,不能再拖下去。过几日,我便请亲王到府上商议婚期。”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韩老夫人膝下只有这一个孙女,孩子不想嫁人,她本想在身边多留几年。如今越大性子越野,也该嫁出去了。   韩木羽眼圈通红,强忍着不肯落泪:“我不嫁。我不喜欢奚无记,休想让我嫁给他。”   “你这孩子……前几年问你中不中意,你乐意得很,才给你许下的婚约。这两年怎么回事?撒泼卖乖就是不想嫁。奚无记是我的孙外甥,自小与你一同长大,两家知根知底、门当户对,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韩老夫人气得头发晕,撂下狠话,“事情就这么定下,容不得你再闹小孩子脾气。”   命人把韩木羽关在房间,闭门思过。韩老夫人处理完孙女的闹剧,又把孙儿叫来。   看着自小便没让她失望过的孩子,韩老夫人语重心长地说:“缨儿,你是不是觉得祖母狠心,硬要棒打鸳鸯,不让你娶心爱之人?”   韩缨敛眸:“孩儿不敢。”   韩老夫人微微叹气:“你祖父当年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掌管大周兵权,深得先皇信赖,是何等的荣耀。你父亲体弱多病,年纪轻轻没了性命,没能担起侯府重责。须臾二十载,侯府已不负大周第一名门的声望。   孩子啊,多少世家撑不过百年,沦落为小官小吏。现在圣上还垂青几分武侯府,朝中仍有些你祖父的故交好友帮衬。你若不上进,不出十年,谁还会认得武侯府?”   “孙儿一直谨记,不曾给武侯府丢脸面。”韩缨不满地回道。   他如今正深受盛宠,官拜五品将军,负责皇宫守卫,不出十年,定能出任三品大员,不输祖父当年。   韩老夫人高声质问:“你没有吗?你现在不就想让武侯府绝后吗?祖母不是不让你娶男人,但你得分得清主次。人无信而不立,祖母可以让你娶,甭管什么大夫或者是喻家的什么庶子,都可以娶,祖母从未放在心上。但是你不能立他们为正妻,侯爷夫人必要配得上我侯府门楣,能为你在朝中有所助力。”   “孙儿不想娶其他女子,唯这两人足以。”韩缨犹豫说道。   “混账!”韩老夫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背过气。   韩缨急忙起身搀扶:“祖母,要不要请御医看看?”   “不用!你这般气我,御医来了也无用。”   韩老夫人抚住胸口,不容置喙道,“不出几日,平乐公主便要从避暑山庄回来了。公主贵为千金之躯,如今年方十八,仍未许配人家,皇后甚为着急。听闻公主回京后,皇后有意为公主招婿,你好好想想……”   韩缨沉默了。   -   翌日,被哄好的程深墨开开心心吃早食。   喻安卿抿唇问道:“哥哥不走了吗?”   程深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这是他紧张或者害羞时的小动作,喻安卿觉得分外可爱。   “缨子给我保证只此一次,我姑且饶他一回,嘿嘿。”   喻安卿心想,未免太好哄了,一个拥抱而已。心里比吃了柠檬还要酸,面上却勾起甜美的微笑:“那真的太好了。不瞒良姜哥哥说,没有你在,院子变得空落落,很不自在。”   程深墨骄傲地昂头,说了句过气的土味老梗:“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   被夸奖的兔子总会弥漫着浓浓的欢快气息,喻安卿不自觉地跟随他的笑容,产生发自内心的愉悦感。   “太.祖祭这几日,南城瓦子热闹非凡,有各地的曲艺班子到京城演出。我们今日一同去看看吧。”   程深墨:“不行埃,韩缨说今日要带我去如意楼吃饭。他说来了位大漠名厨,可以吃到正宗烤羊肉串。我有点馋。”   喻安卿的面皮抖动两下,皮笑肉不笑:“好啊,下次再说。”   吃罢早食,韩缨如约而至,面带愧色:“阿墨,今日有几位好友约我到如意楼小聚,怕是不能和你一同用膳了。”   程深墨心生些许失落,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要紧,我和安卿可以去瓦子逛逛。”   韩缨不赞同地皱眉:“瓦子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你们二人前去太危险。”   喻安卿勾唇道:“我听说如意楼有新大厨到,小弟也想见识见识。不如我们一起前往如意楼,你们聚你们的,我和良姜另开一桌。”   “这……”韩缨有些犹豫。喻安卿还好说,阿墨有什么都写在脸上,好友们一看就能瞧出端倪。   他昨夜才被祖母训斥,不想再生出幺蛾子。   “不可以吗?韩缨哥哥。”喻安卿微微侧头,眼如秋水,泫然欲泣。   韩缨心下一软,轻声道:“那便一起吧。”   三人一同来到如意酒楼。   正值假期,如意楼人满为患,大堂内已座无虚席,楼上预约也已满额。正在他们询问之际,突然一人握住程深墨的手,大骂道:“臭小子,可算让我遇到你了。”   “你谁啊?”程深墨一头雾水。   “你还在装蒜,都是因为你说我那什么,害我成为京城笑话。小爷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还有……”喻家二子喻泽清气得满面通红,金边扇面一指,“还有你,喻安卿!别以为离开喻家,我就拿你没辙。”   程深墨:“你到底谁啊?”   “你还在这给我装相!”喻泽清气得跳脚。   喻安卿提醒道:“肾虚精亏。”   程深墨恍然大悟,露出小虎牙,言辞恳切:“原来是喻家儿公子,不好意思啊,我有脸盲症,长得普通的人,我记不住。怎么样?最近还便秘吗?”   喻泽清气到灵魂出窍,抬手就要打人,被韩缨厉声呵住:“住手!泽清,程深墨是我救命恩人。你敢对他动手,别怪我不客气。”   “韩缨哥……”喻泽清悻悻地放下手,不满地嘟囔,“我们兄弟几人好不容易聚聚,作甚要带无关紧要的人来扫兴。”   韩缨一时解释不清,现在这情况,也只好带两人一同上楼。   天字包厢内,其他人已来齐,分别是恭亲王世子奚无记、左丞相的次子凌晓、礼部侍郎长子路佳,还有当朝二皇子唐晏。他们几人年龄相仿,是从小玩到大的至交好友。   程深墨听过韩缨的介绍,紧张得手心冒汗,估计大周王朝最具权势的二代们都在这了。   几人落坐后,程深墨沉默寡言,乖乖充当起背景板。   他终于直观感受到他与韩缨身份差异,或许他们真的没有那么合适。   除了喻泽清时不时瞪视自己一番,其他几人对他礼貌周全。但是程深墨身处其中,能够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在被无视,也可以说,正在遭受轻描淡写的傲慢。   比起韩家光明正大的怠慢、歧视,这种融不进去的忽略更令人窒息。   “羊肉串要不要撒点孜然?”   清朗的声音唤回恍惚的程深墨,他看向身侧的喻安卿。   夺人心魄的丹凤眼内泛着温柔的浅光,安卿在担心自己,他看到了自己的不舒服。   “好啊,多加点,我喜欢吃。”程深墨一瞬间便没觉得那么怕了。   他大口大口撸串,肉香满溢,却品出几分苦涩。   抬眼看向韩缨,他在聊边关打仗的英勇事迹,平铺直叙的讲述也引得好友们连连赞叹,眉宇间尽是英姿风发的傲气。   缨子沉溺在自己的英雄事迹里,没有发现我的不适,程深墨不无沮丧地想。   “杏仁奶酪,尝一尝。”喻安卿柔声地说,“用冰镇过,清凉可口,奶香浓郁。”   程深墨接过勺子,放到嘴里,眼神发亮:“好吃。”   紫苏鱼、莲花鸭签、茸割肉、蒸羊蝎、群仙羹……喻安卿不停投喂,程深墨吃得忘乎所以,把那点酸涩情爱全部抛之脑后。   喻泽清恰巧坐在对面,见程深墨吃得越开心,心里就越气,找茬道:“程大夫能救韩缨哥的命,想必医术极高,不如给我们也看看?”   程深墨正啃棒骨,艰难抬头,咽下嘴里的肉,喝了口毛尖茶解腻。   不疾不徐地说道:“我就是个乡野大夫,算不得名医。望闻问切,每一项都需要耗费时间。只说‘问’诊,问的内容极其广泛,‘一问寒热二问汗,三问头身四问便,五问饮食六问胸’等等……诸位都是名门子弟,与其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不如请太医问诊,更为靠谱。”   他才不没事找事呢。他能说二皇子看起来有纵欲过度的倾向吗?这不是找死嘛。   其他几人显然兴趣寥寥,不愿让乡野大夫品论身体状况。   “程大夫能救下缨弟,医术不可谓不高,还如此谦虚,难能可贵啊。鄙人代表大家,敬程大夫一杯。”奚无记打圆场道。   程深墨识趣地喝下这杯茶。   他打了个饱嗝,求助似的看向喻安卿,鼓鼓脸。吃得差不多了,想走。   喻安卿了然一笑,道:“韩兄,今日是不是觉醒寺迎灯的日子?前些日子,韩老夫人睡眠不好,你特意让觉醒寺供奉一盏长寿灯,受够三七二十一日的诵经,今日要迎回来了。”   韩缨瞬间明白,喻安卿这是在替他解围。阿墨心直口快,难免得罪贵人,给自己招惹麻烦。   “安卿不说,我差点就忘了,当真忙得有些糊涂。”韩缨回道。   喻安卿:“我和良姜正有去拜佛的打算,不如我们先过去和大师们商量下迎拜礼节。”   韩缨自然十分感谢。   待两人走后,奚无记眸色晦暗,笑着调侃:“安卿殊色绝艳又善解人意,韩兄此次因祸得福,佳人在怀,让人好生钦羡。”   二皇子唐晏不赞同地摇摇头:“男子莺莺燕燕,不足为奇,但你要有分寸哦。平乐这几日便要随皇后回宫了。”   韩缨啄饮一口酒,含糊道:“二皇子多虑。”   出了如意楼,程深墨重新活过来。   他蹭到喻安卿身边,眼睛里闪星星:“安卿,还好有你在。”   喻安卿莞尔笑道:“我很开心。”   “什么嘛!我可一直憋着气呢。”程深墨哼哼唧唧,“你在嘲笑我吗?”   喻安卿微微低头,两人近在咫尺,程深墨的小圆脸便映在他的瞳孔内。   “良姜哥哥一直在保护我,我也想做一个可以帮哥哥排忧解难的人。良姜哥哥,能让你开心,我很开心。”   会心一击。程深墨鼻头发酸,暗下决心,喻安卿以后就是他一辈子的好兄弟。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16 01:27:43~2022-01-16 23:00: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俞 10瓶;金盏银盘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认清心意   不过几日,韩缨在回府的路上遭遇了刺杀。   来人埋伏在逼仄的巷内,武功奇高,韩缨猝不及防,被剑刺中腹侧。来人亦不恋战,一剑结束,飞身离去。   韩缨腹部血流不止,强撑着返回府中。全府上下大惊失色,韩老夫人赶忙派人去请御医。   程深墨听到消息,飞奔赶来,探查伤口,取出止血药膏,正要涂抹。   老夫人制止道:“你给缨儿乱涂什么?”   “我是大夫。”   情况紧急,程深墨懒得掰扯,清理伤口,涂上膏药,用干净的纱布包好,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有伤到要害,伤势不重,修养十天半月,便能恢复如初。我写个药方,让人去抓药,以防发烧起炎症。”   福伯接过药方,字迹犹如狗爬,颇为嫌弃地觑程深墨一眼。   程深墨无辜地眨眼,字能认识就行呗。   师父其实也很嫌弃他的字,可惜他前世字丑,已经成型。今世再练,也就那样了。   喻安卿姗姗来迟,素白外衣松松垮垮,头发随意束玉簪,几缕秀发散落,看起来像是刚从睡中醒来。   额角沁汗,面红如霞,好似是一路奔跑而来,气喘吁吁道:“韩兄,没事吧?”   其实,他刚避开侯府防卫,悄然返回卧室,换了身着装,又急匆匆赶来。极限操作下,难免气血翻涌,汗如雨下。   韩缨因失血而脸色苍白,见大家都如此关心自己,笑着安抚道:“我已无大碍,不必如此紧张。只是刺杀我的人着实奇怪,他的武功造诣高于我之上,近身之时,我才有所发觉,其实这一剑有机会要我性命……”   “呸呸呸!”韩木羽赶忙说道,“哥哥休要胡说,你命大着呢。”   韩老夫人面色分外阴沉,担心不已:“你才回京不久,到底是谁想对你不利?”   韩缨摇摇头,那人动作快如闪电,又在背后出招,他连身影都没看清。   “查!一定要查出来!”韩老夫人厉声道,“福伯,派人好好给我搜捕。”   喻安卿敛眸低头,掩盖嘲讽笑意。老夫人怕是要失望了,多少官员想要查清暗阁,终无功而返。   片刻之后,太医令石鹤提着药箱,赶来侯府。查看韩缨的伤势时,看到褐色的药膏,手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   脸色一变,着急问道:“这是谁的珍玉膏?”   程深墨小心问道:“你怎么知道是珍玉膏?”这是他师父的独门止血秘方。   石鹤看到程深墨,登时愣住,认真注视他许久,抖动着唇道:“你是菖蒲的孩子?”   程深墨诧异地回道:“程菖蒲是我的师父,我是他徒弟。您是……”   “你师父呢?他可还好?”石鹤欣喜地问道。   程深墨睫毛微垂,神情悲戚:“他于半年前病逝了。”   石鹤显然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强烈的悲恸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两手在无意识发抖,大颗大颗的眼泪仿佛从心里绞出来,染红了眼睛。   在场之人俱是被石太医的反应惊得不知所措。   尤其是喻安卿。他在太乐属,石鹤在太医属,同在太常寺管辖之下,因此两人在太常寺集议会,时有碰面。   石鹤为太医院首席,医术高深,但性子古怪,常年板着老学究的脸,半生痴迷于医学,也不娶妻生子。   喻安卿还是头一次见他如此大的情绪起伏。   石鹤?石决明?   喻安卿让夜峦抓紧找人,这才没几日,人家自己上门了。   “石太医,您是不是之前叫‘石决明’?”喻安卿问道。   石鹤点了点头:“我和菖蒲认识时,确实叫石决明。后来入宫做太医,太子名讳中有‘诀’字,方才改名为‘鹤’。”   喻安卿看向程深墨,眼神询问。   程深墨轻轻摇了摇头,不打算认石鹤为师。   “石太医,师父曾提起过您,说当世医术在他之上的,只有您。”   石鹤感慨万千,喃喃道:“我亦是这般看他。在我看来,也只有他的医术能胜我一筹。”   物是人非事事休,斯人已逝。   石鹤拿过程深墨写的药方,叹道:“你的用药精准无误,不愧传承了菖蒲的衣钵,比我徒弟的医术精湛太多。这点,我比不上菖蒲。”   “韩老夫人,有阿墨在,韩缨的伤势用不上老夫。”石鹤赞许道。   韩家人听此,脸上火辣辣的疼。石鹤在医术上极其严苛,从不轻易夸奖他人,他的三名徒弟在京中颇具名气。   程深墨说他是韩缨的救命恩人,韩老夫人却一直认为,程深墨为了顺利嫁入韩府而夸大其词。   没承想程深墨系出名医,有真才实学。   石鹤愈看程深墨越喜欢,当得知他是程菖蒲唯一的徒弟时,这种喜欢达到极致,超过了自家徒弟。   极力邀请程深墨到自己府上小住,想要了解这些年菖蒲的生活经历。   程深墨推辞再三,最后说定上门拜访,才把人送走。   仆人送来抓好的药材,程深墨亲自生火煎药。   暑气未消,程深墨手持蒲扇,热得汗流浃背,浸湿衣裳。   喻安卿心火直冒,闷声道:“有下人在,用得着你亲自煎药吗?”   程深墨:“前人说,药之效不效,全在乎煎药之法。我得亲自煎,才能保证韩缨能够好得更快。”   “良姜哥哥不嫌累就好。”喻安卿没好气地说道。   汗水滴得他睁不开眼,程深墨用袖子抹了把汗,笑道:“不嫌累。”   他喜欢上一个人,便倾身投入,绝不吝啬表达爱意。   喻安卿气呼呼地走了,谁要管他。   药材水煎一般需要两次,大概一个时辰。喻安卿不过半盏茶功夫,又返了回来。   他让下人做了冷饮,拿给程深墨吃。   “你先吃冰,我帮你扇一会儿,咱俩轮流换班。”   喻安卿夺过蒲扇,恨恨地瞪着药罐内咕噜噜冒热气的浓稠液体。   程深墨感动不已:“安卿,你真好。”   听得都腻了。喻安卿抖抖耳尖,不屑撇嘴。   煎好药后,程深墨端给韩缨喝,小心吹温,用勺喂到嘴边。   “阿墨,我伤的是腰,不是手,自己来就行。”韩缨无奈道。   程深墨一脸严肃:“就因为是腰,更不能马虎!这关系到我以后的性.福。”   韩缨被呛得直咳嗽,脸都憋红了。   踏门而入的喻安卿听到这句话,脸都气绿了,转身离开,“砰”地关上门,过大的力量让房门颤动半响,嗡嗡有余音。   韩缨若有所思地盯着房门。   程深墨挠挠鼻子,替喻安卿的失礼之举解释:“估计我刚才的话吓到安卿了。”   古代人就是太过腼腆,像喻安卿这般端庄贤淑的男子,被他大胆奔放的言论吓到落荒而逃。啧啧。   “药是安卿帮忙一起煎的呢。你别生气哦,他也很关心你。”程深墨道。   韩缨收回目光,嘴角微勾:“自然不会。”   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   夜深人静。   喻安卿冷声问道:““韩缨被刺的消息传出去后,官僚们有什么异动?”   夜峦吞咽唾沫,主子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黑,气势简直可以上山打虎。   还好有好消息,不然得生吞活剥了他。   “禀告少爷。消息传出后,奚无记连夜登门拜访了左相凌天云。”   “奚无记?”喻安卿诧讶异地挑了挑眉,“奚无记是韩缨的表兄,又与韩木羽有婚约在身,没有动机要韩缨死……凌天云和韩家也并无政见冲突。你派人密切注意他们,切记盯牢。其他与韩家有嫌隙的那几家,也不要放松警惕。”   ……   月明星稀,喻安卿无心入眠,披了外袍,坐在院中,吹起玉箫。   程深墨累了一天,应该会睡得很沉。   喻安卿却怀揣着隐秘的小心思,如夏夜萤火虫微亮的光点,期冀那人能推开房门,对他露出专注的目光,做他的鉴赏家。   “安卿……”韩缨痴痴地看着他。   箫声戛然而止,喻安卿皱眉问道:“你有伤在身,三更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许是深夜,喻安卿的心情糟糕,语气不加掩饰地厌烦。   对于喻安卿的恶劣语气,韩缨不在意地笑笑。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能理解。我知道,我和阿墨的关系让你痛苦。”   喻安卿一愣,眼神躲闪:“你在说什么?”   韩缨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通过这些日子观察,韩缨敢确信安卿在吃醋,他喜欢自己而不自知。   想到此,韩缨夜不能寐。他知道人已经睡了,他并不打算打搅,却忍不住走到这里。   谁能想到喻安卿也没有睡,月下美人的哀愁,看得韩缨气血上涌,顾不得那么多,想要挑明两人的心意。   韩缨问道:“你夜半睡不着,心里是不是想着一个人?他与旁人亲近,你便难以忍受……”   喻安卿慌乱不已,韩缨说出了他的内心。   “韩缨,你到底什么意思?”   韩缨走到喻安卿面前,轻轻一笑:“你在吃醋啊。”   “我没有。”喻安卿立即否定。他才没有吃醋呢。   韩缨能够清楚感觉到喻安卿的口是心非。   循循善诱道:“他在,你便开心。他在,你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他的眼神不在你身上,你感到痛苦。想起他时,心里又涩又酸又甜。”   喻安卿猛地看向韩缨,瞳孔震颤。韩缨说得都对。   韩缨抓住喻安卿的肩膀,温柔浅笑:“不要逃避自己的内心,这就是喜欢。”   “这就是喜欢吗?”喻安卿不觉问出口,他喜欢良姜?   “这就是喜欢。”韩缨手臂抖成筛子,郑重其事地点头,给予充分的肯定。   心里的阴霾被炸裂开,露出金色阳光,喻安卿豁然开朗:没错,我喜欢良姜。因为良姜喜欢的人不是自己,我一直没办法直视自己的内心,明明知晓,却始终不敢承认。   既然韩缨挑明,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他,喻安卿,喜欢上了韩缨的爱人,并且想要抢夺他的心。   喻安卿面容冷静,眼眸如黑夜的明月,闪烁清澈的银光。   他挣开韩缨的双手,坚定道:“没错,我确实喜欢……”   韩缨激动地抢答:“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   喻安卿:???!!!   “你在说什么?”喻安卿再次问道。   韩缨深情地诉说爱意:“其实我从十岁开始便钟情于你。我没想到你也会喜欢我……”   “你不是喜欢良姜吗?”喻安卿被突如其来的表白震得发懵,但仍旧在乱如麻的脑海里揪出关键的问题。   韩缨叹气:“我在失忆时喜欢了阿墨,但在失忆前,我已经爱上了你。”   韩缨的奇怪言论,让喻安卿勾起势在必得的笑容,开心地摸了摸箫穗上的红色如意结。   良姜想要的是一心一意的爱人,韩缨却不是全心待他。   显然,他才是最适合良姜的男人。   “韩缨,我想你误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喻安卿直截了当地说道,“但是,我谢谢你。”   喻安卿发自内心的感谢。谢谢你让我认清了自己的内心,谢谢你把良姜送到我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喻安卿:我们能走到一起,要多谢一个人,那就是我的情敌韩缨先生。   感谢在2022-01-16 23:00:32~2022-01-18 00:07: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离阿离、星河作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安卿色.诱   程深墨从睡梦中醒来,天色大亮,将自己裹成球的他出了一身黏腻的汗。   今年的秋老虎格外厉害,蚊子也比往年凶得很,即便有帷帐,睡觉不老实的程深墨老把胳膊伸到帐外,被咬了七八个红包。   程深墨挠了挠手臂,拿好沐浴用具,迷瞪着眼穿过走廊,进入后院的浴池。美好的一天,从洗澡……不对,是看别人洗澡开始!   烟雾缭绕,程深墨乍然看到喻安卿的裸.体,“啊!”大叫一声,用手遮住眼睛,立即道歉,“对不起。”   说罢,满面羞红地跑出去。长长舒气,仿若经历了一场浩劫。   心跳咚咚咚强烈跳动,下一秒便能从胸膛蹦出来。只一眼,也冲击力十足。两辈子的小处.男着实吃不消,脑海里的画面挥之不去。   浴池内水雾弥漫,天上的云朵扯散了,落在喻安卿的身侧。黑发如云半遮半掩,白得发光的身躯,肌肉纤薄又紧实……   程深墨感觉自己像偷看仙女洗澡的牛郎。太美了,谁不想偷走仙子的衣裳,把他留在人间呢。   不能再想了!快忘掉!忘掉!   程深墨羞红脸,抱头摇晃,活像喝高了在蹦迪。   两颗小红莓竟然是粉色的嘞~打住!打住!明明是大夫,什么裸.体没见过。   不过,这样棒的,确实没见过……   程深墨天人交战半响,脑子烧得险些宕机。   “良姜哥哥……”   含羞带怯的声音好似新生的嫩笋,青葱又鲜嫩。程深墨半边身子酥麻,顶着一张猴屁股般鲜红的脸,艰难转身。   喻安卿披了外衣,衣领敞开,脖颈修长,喉结明显,水滴滑出浅浅的水迹。浴衣轻薄,湿了水,紧贴在身,透出白嫩肤色,身形曼妙清晰,长腿、细腰、腹肌。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多么色.气,一双凤眸子被水雾浸湿,澄亮又乖顺。   “良姜哥哥,我清晨醒来出了一身汗,想着你还没起,先过来沐浴,你不会怪我抢你的浴室吧?”   两人同住一个院子,心照不宣地达成共识,程深墨早起沐浴,喻安卿睡前沐浴,互不打搅。   程深墨猛地回神,捂住眼睛,结巴道:“我不怪你!你……你……穿好衣服再出来!   喻安卿嘴角勾了勾,慢条斯理地拢好外衣。兔子再逗下去,怕是要变成粉红兔子了。   “良姜哥哥,我很快就洗好了,不会让你等太久。”   洗好、久等……小蚂蚁爬过心间,程深墨已然说不出话来,蹭地一下,跑没了身影。   望着兔子离去的背影,喻安卿目光灼灼,志在必得。   韩缨三心二意,也对他有意。但是喻安卿不能明说,不然良姜定是连他也一同厌恶。   他要做的,一是让良姜认识到韩缨这个人不值得,二是让良姜移情别恋,喜欢上自己。   -   喻安卿穿了身青竹纹月牙白锦衣,玉带勾勒遒劲腰身,配垂长长的松绿流苏。气质如莲,远观不可侵。   程深墨的眼神飘忽,盯着池塘莲花,不敢直视本人。脑海里美人出浴的画面反复轮播,不由产生想扒了某人禁欲系着装的冲动。   他颓败地以头磕石桌,对自己狠狠唾弃。我有罪,我是个老色批。   今日,早食有碟老豆腐,雪白的豆腐上撒着鲜绿的青葱花。   喻安卿夹了块豆腐,放到他的碗里,轻声问道:“良姜哥哥,豆腐又白又嫩,你吃一口,香不香?”   程深墨含泪吞下,满口豆香:“真香。”   呜……我不是故意吃你豆腐,虽然真的又白又嫩,香得不行。   “喜欢吃就多吃点。”   兔子眼尾都泛着红,眼睛水润润的,无助又可怜。嗯,真可爱,好想亲一亲。   喻安卿舔了舔嘴角,肆无忌惮地观察兔子进食,眉目含春。   火热的眼神,程深墨承受不住,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   他忍无可忍地一拍筷子,恶狠狠地说道:“安卿,你干嘛老看着我?我脸上有金子吗?”   喻安卿倚着下巴,将人映在眼底,笑吟吟道:“我原以为良姜哥哥看我的脸已经习惯了。今日竟半点不敢瞧?原来我的面貌对某位脸盲患者还有一定功效。”   “喻安卿!你再调侃我,我就要生气了!真的生气!”   程深墨脸上的热度持续上升,每一枝毛细血管仿佛被夏末的热风吹拂轻触过,带上灼人的热度。   喻安卿敛去笑意,乖乖道歉:“良姜哥哥,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吗?”   说罢,轻轻拽了拽程深墨的衣袖。   程深墨松了口气,刚要就此翻篇,衣袖又被极轻地拽了下。   羽毛猝不及防挠了心,他忽地站起身:“胳膊被蚊子咬了,好痒,我回去涂药。”   一定是我早起的方式不对,这才导致一早晨都奇奇怪怪。程深墨决定补个回笼觉,把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全都忘掉!   再次醒来,程深墨悄悄启开一丝门缝,很好,喻安卿不在,世界重启。   他窜到药房,准备给韩缨熬药。一进门便瞧见喻安卿皎白的脸蛋变成了大花脸,手持蒲扇,正在煎药。   “哥哥睡醒了?我怕来不及,先把药煎上了,约莫再半个时辰就好,你去陪韩兄吧。”   喻安卿笑容真诚,程深墨不禁心生愧意,怪只怪自己心思不净,安卿多单纯善良的好孩子啊。   “我来吧。你热得满头大汗,脸都成了花猫脸。”   程深墨夺过蒲扇,吭哧吭哧扇风,仍旧不敢直视某人。   喻安卿也不与他抢,掏出青色帕子擦干净脸。   见程深墨脸上热出了汗,本想亲自帮忙擦汗、想想早上良姜过激的反应,决定缓一缓,别把兔子逗急了。   “你擦擦汗。”喻安卿把帕子递到手边。   程深墨看到上面绣的良姜草,诧异道:“我的帕子怎么在你那?”   喻安卿:“上次我们被劫持,你顺手给我,我便拿着用了。”   “我想起来了,是这么回事。”程深墨擦过汗,十分自然地揣进自己怀里。   他绣的帕子不多,少了还得重新绣,麻烦。   喻安卿眨眨眼,暗自磨牙。哪有把送人的东西重新要回去的道理?什么人品!就这么避嫌嘛!   两人煎好药,在走廊迎面撞见,也要去看望兄长的韩木羽。   她冷哼一声,夺过药盒:“我去给哥哥送药,你们可以回去了。”   程深墨皱皱鼻头,没好气道:“我去复诊,把药给我。”   韩木羽:“不给!别以为你装作贤惠的模样,就能获取我们韩家的认可。程深墨,你动动你的猪脑子,我们韩家绝不允许一个男人做正妻,你和我哥不会有结果的。”   程深墨故意气她:“你们韩家不乐意,我不能和你哥私奔吗?哼。”   韩木羽万万没想到如此寡廉鲜耻的想法,程深墨张口就来。   “你不要脸!”   两人拉拉扯扯,药盒拎在空中晃晃悠悠。   喻安卿冷静地旁观,瞅准机会,脚下石子朝韩木羽的脚腕打去。   韩木羽吃痛,药盒脱手,药碗飞出,滚烫的药汁眼看要泼到自己身上。   喻安卿猛地推开韩木羽,自己被滚烫的药汁泼了半个右手臂。   他摁住颤抖的右臂,疼得嘶嘶抽气。   剩下的两人俱被吓白了脸。   程深墨反应有素,第一时间扯开衣袖,白皙的小臂烫得红肿成片,鼓起一串串水泡。   他赶紧唤仆人端来一盆冷水,小心地冲洗烫伤处。   “你忍着点……我帮你敷药。”   程深墨拿出红色小木盒,用手捂热软化,一点点地小心涂抹。   喻安卿嘴唇煞白,哑声道:“我记得这个药膏,之前被韩小姐打肿用得就是它,原来也能治烫伤啊。”这手法比上次要耐心得多。   “你还有闲心开玩笑?弄不好,会留疤的。”程深墨心里愧疚不已,声音颤抖。   韩木羽一听会留疤,脸色更是惊慌。她没想到喻安卿会为了救她,选择自己负伤。   她抿抿唇,不自在地说道:“谁让你救我?活该。”   “够了!韩小姐!”   程深墨出离愤怒,眼睛瞬间布满血丝,厉声道,“韩缨,我不去照顾了还不行吗?你们侯府这般自视甚高,我们没必要自讨没趣!”   韩木羽被凶得一哆嗦,张张嘴,不知如何开口。见无人搭理她,最终悻悻离开。   程深墨低头上药,眼泪啪啦啪啦滴落在红肿的皮肤上。   这几滴泪也落到喻安卿心里。他柔声道:“不是很疼,没事的,别哭。”   程深墨耳尖动了动,哭得更凶,哽咽道:“都怪我,我不和韩木羽斗气,你也不会受伤。你也是的,救她干嘛,泼她一身得了。”   喻安卿:“韩小姐是女孩子,万一留了疤,会很难过的。”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受伤的必须是他,才能博取程深墨的好感。   “更何况,我相信良姜的医术,冲过去的瞬间并不感到害怕。”喻安卿继续道。他知道良姜为自己的医术而自豪,在侯府却屡屡遭质疑,被轻视,这是良姜最难过的。   “谢谢你。”程深墨擒泪看向喻安卿。   四目相对,程深墨隔着模糊的水光,亦能感受到来自喻安卿坚定的温柔。   积累的所有委屈有了宣泄口。在这一刻,没有那么孤单了。   程深墨涂好药,小心吹气,哄孩子般,安慰道:“呼呼,痛痛都飞走。”   喻安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程深墨取银针,在烛火上炙烤消毒,将水泡一个个挑破,挤掉脓水,再一次涂好药,小心吹气:“呼呼,呼呼,痛痛飞走。”   “良姜哥哥,你这样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三岁的孩童。”喻安卿眉目含笑,哪里还觉得疼,简直甜到心里去。   程深墨红着眼圈,瞪他,没甚威力,反倒像在撒娇。   喻安卿忍不住揉揉他的头顶,好想把兔子抱在怀里揉搓。快了,他会继续努力,让良姜爱上自己。   “良姜哥哥,我已无大碍。你去看看韩兄,省得韩小姐在他面前编排些什么。”喻安卿违心地说道。   程深墨眸色一暗,摇摇头:“韩缨伤得不重,用不到我。”   喻安卿微微叹气,继续说道:“我知道,有些话我说不合适。但作为你们的朋友,不得不说。韩小姐的态度、韩老夫人的态度,你也清楚。韩兄是侯府唯一继承人,不像我只是个没用的庶子,无论和谁成亲,都不会有人计较。   韩兄肩上担的是整个家族,韩家人不可能答应他娶一个平民身份的男子。我知道这话有些刺耳,退一万步讲,即便同意你和韩兄成婚,作为世代勋贵,他们也不可能允许韩缨没有后代,也就是说韩缨注定要纳妾……”   程深墨绝望地闭了闭眼。喻安卿说得没错。他一直逃避,事情也并不会消失,始终要面对。   “谢谢你,安卿。我会找个机会,和韩缨,正式地谈一谈这个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顶级茶茶安卿的座右铭:没有拆不散的姻缘,只有不努力的小三(bushi)   感谢在2022-01-18 00:07:00~2022-01-18 21:20: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俞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木羽姐妹   韩缨昨夜表白被拒,心思恍惚。他不能相信喻安卿会不喜欢自己。喻安卿那般清冷圣洁的人,愿意借助在侯府屋檐下生活,妹妹屡次欺辱,也未曾反脸,还有那么多在意的表情,喻安卿不可能不喜欢他。   如果不喜欢他,为何会在拒绝时,还对他说“谢谢”呢?   这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翻来覆去,韩缨咂摸出一个结论:喻安卿不能接受两人共侍一夫,决定成全他和阿墨。   他的心好似被马蜂蛰过,酥痒又疼痛得厉害。这让他如何放弃如此善良纯洁的喻安卿?他做不到。   用罢早食,到了该上药的时辰。   韩缨坐立难安,突然不想见程深墨。如果对阿墨太亲近,对安卿就是一种伤害。可是阿墨又没做错什么,他亦无法对阿墨冷面相对。   他忐忑半天,等来的却是表哥奚无记。   “缨弟的伤势如何?可有逮住贼人。”奚无记长相俊美,性子温和,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韩缨:“表哥放心,被划伤而已,并无大碍。那贼人狡猾得很,没留下任何痕迹。”   奚无记眉头紧皱,安抚道:“人无事便好。”   韩缨让下人看坐上茶,两人闲叙。   奚无记奉上一纸请帖:“三日后,父王过五十大寿,缨弟可别忘了。”   韩缨点头应是。祖母为恭亲王的姑姑,两家人关系密切,他怎会忘记,已提前备好寿礼。   这时,韩木羽命人重新熬好伤药,端了过来。   看到未婚夫,韩木羽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直接无视起身打招呼的奚无记,把汤药递给哥哥。   “阿墨和安卿呢?”韩缨说不想见到他们,人真没来,又忍不住想问。   韩木羽撇了一眼悻悻坐下的奚无记,冷笑一声,道:“我和程深墨发生争吵,汤药烫伤了喻安卿的手臂,程深墨带他去处理了。”   果不其然,韩木羽的余光看得清楚:奚无记的眼眸有瞬间的担忧,惊得差点打翻茶碗。   这就是她的未婚夫,明明同她定亲,心里想得却是另一个男人。   韩缨把汤碗重重一砸,药汁洒落桌案,沉脸训话:“韩木羽,你三番两次做得过分……”   啧,哥哥有何颜面能教训她?和奚无记同一等货色罢了。   韩木羽懒得听,摔门而去。韩缨气得脸色青白,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奚无记连忙起身:“我去哄哄羽妹。”   “妹妹被娇惯大,不成体统。还好嫁入的是亲王府,无记哥,你多担待。”韩缨愁眉苦脸。   几年前,妹妹虽娇蛮,却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怎这次打仗回来,越发没个样子。   奚无记:“我和羽妹青梅竹马,她是我心尖上的人,必定爱她宠她,你放心好了。”   他出门,快走几步,越喊“木羽妹妹”,韩木羽脚下生风,走得越快,终于在假山前将人截住。   奚无记略带埋怨道:“羽妹,你怎么不愿意见我?长辈已经为我们定下婚期,还有不到半年,我们便要成亲了,理应好好亲近才是。”   韩木羽瞪大双眸,不可置信。她明明不愿嫁人,祖母竟然瞒着她,和亲王见面,定下了日子,一直不告诉她。   “我不想和你成亲,你给我去退婚。”   奚无记面容闪过一丝尴尬,耐心问道:“你对我有什么不满?我改就是。”   “假仁假义,你不觉得恶心吗?明明不喜欢我,还要与我海誓山盟演深情,可笑死了。”韩木羽面上尽是苦涩。   奚无记慌张一瞬,辩解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呵,那我好好给你掰扯清楚。三年前,你画了我的肖像送给我,深情题诗表白。我收到画像,不知多欣喜,日日摩挲,翻来覆去欣赏。我在背面角落,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印记,真搞笑啊,定情之礼却隐藏着背弃证据。”   韩木羽说到此,声音哭腔明显。当她以为这是隐藏爱意的小惊喜时,现实告诉她,完全不是。   “那是个印章,上面刻的是‘吾爱安卿’。我无法想象,你画完心爱之人的画像,盖上印章后,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在下一张宣纸画出我的模样,在憎恶我吗?”   韩木羽嘴角一扯,勾起嘲讽的笑意,“何必如此呢?何必如此?”   他厌恶喻安卿,更厌恶奚无记。懦夫、胆小鬼、伪君子。   奚无记已然慌了神,解释苍白无力:“木羽,你看错了,我喜欢的是你。”   “真恶心。”   韩木羽整理好情绪,面无表情地威胁道,“念在我们俩家有亲戚,我不想闹得太难看,识相的,就乖乖退婚。”   “我不会退婚的。我的父王不会答应,你的祖母也不会答应。”   奚无记收敛了无用的深情,眼眸深邃幽暗,冷冷地说道,“你为何不亲自退婚呢?你也知道,即便说了,祖母也不会同意。我们的婚姻注定无法自己做主,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看在兄妹情谊上,婚后我会对你好,不要不识抬举!”   韩木羽怒极,伸手打人,却被奚无记一手握住,狠狠一推,跌撞在山壁。   “你那点功夫,对付小猫小狗还行,对付我,差了些。”   奚无记眯了眯眼,从怀中掏出一支红宝石翡翠玉簪,插进她的头发,充满柔情地抚摸她的鬓角。   轻笑道:“我亲手设计制作的玉簪,赠予表妹。羽妹,等着我来娶你。”   说罢,大笑转身,撞见呆若木鸡的程深墨。   他阴骘地瞪程深墨一眼,丝毫不把这个乡野大夫放在眼里,不过是韩缨的娈宠罢了。   从身边将要擦肩而过,程深墨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指了指相反的方向:“奚世子,出门的方向在那边。”   奚无记嫌恶地甩开他的手,端着贵公子的范,翩然离去。   程深墨愤怒地呸一嘴,啥人啊这是,长得还行,人品太差。   韩木羽倚在山壁,跪坐哭泣。在阳光的照耀下,红宝石折射出刺目的光。   程深墨微微叹气,出来溜个弯透透气,也能碰上勋贵秘事。   他蹲在韩木羽面前,掏出青手帕,温声细语道:“擦擦吧。”   韩木羽眼含泪珠,狠狠瞪他,气势强撑着不服输,怪让人心疼的。   “你敢乱说,舌头给你拔了。”韩木羽道。   程深墨:“谁像你啊,我可是正人君子。背后说人坏话,不是君子所为。”   韩木羽嗤之以鼻。   程深墨收回手:“爱擦不擦。”   韩木羽一把拽过帕子,擦干眼泪,又用手帕擤起鼻涕。   “喂——”程深墨没来得及阻止,心痛不已。他的手帕啊,好不容易绣的。   “不就是个帕子吗?瞧你小气的,还你。”   韩木羽擤干净鼻涕,扔到他身上,露出得逞的笑意。   “不要了。”程深墨捏起一角,扔回给韩木羽,不巧正中其脸。   韩木羽气得跳脚起身,大骂道:“你混蛋,你个乡野村夫。”   程深墨呵呵一笑,冷言道:“哦,我是乡野村夫,攀不上你们侯府的门楣。你们王府对侯府,门当户对得很。”   这话犹如一把利剑,直直插进韩木羽心里,伤得她血肉模糊。刚止住的眼泪又流成两行,泣不成声。   程深墨轻拍自己的嘴,低声道:“对不起,我刻薄了。”   韩木羽一怔,没想到程深墨会道歉……其实刻薄的明明是自己,程深墨一直坦率地面对自己的感情,一腔热血。   程深墨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手挡脸,小声道:“我给你报仇了。我偷偷给那卑鄙小人抹了超强泻药,回去拉得他爹妈不认识。”   韩木羽破涕为笑,拍手道:“你真损。”   程深墨耸耸肩,眼睛弯成月牙,骄傲地抬下巴:“我这叫‘见义勇为’。”   想到奚无记的惨状,韩木羽心情恢复了些。   她拽下那支玉簪,狠狠掷摔在石壁,玉簪霎时四分五裂。   韩木羽扬起头颅,坚定地说:“我不会妥协!我才不会嫁给卑鄙小人!”   “好姐妹!有志气!”程深墨大拇指点赞。   哄好韩木羽,程深墨回到庭院,再瞧见喻安卿,啧啧两声,直摇头。   喻安卿摸摸脸,毫无所知:“良姜哥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程深墨大手一指:“妖孽!”   就喻安卿这张脸,招多少人惦记呢,真是妖精。   喻安卿一脸无辜,心下窃喜。良姜夸他好看呢,要不要晚上爬个床努力努力?   天公作美。天色将晚,闪电照亮天空,咔嚓嚓巨雷响,一时狂风大作。   喻安卿一身单薄的亵衣裤,乌发披散在背后,站在程深墨的房门前。   他往下拉了拉衣领,露出精致锁骨,啪啪啪——急切叩门。   程深墨还未睡,打开门。   远处是蜿蜒成线的闪电,眼前是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喻安卿眼睛蒙了层浅浅的秋水,波光荡漾。一声巨雷响起,削瘦的身形发颤,似寒风里摇曳的小白菜。   “良姜哥哥,我有点害怕。”喻安卿红唇轻启。   程深墨眸色沉沉,摸了摸鼻子,动作迅速地把人拽进屋,掩上门。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喻安卿悄悄勾起唇角。   “怕打雷啊?你等着。”   程深墨蹭地窜上床,半跪着寻找东西。   喻安卿眼神沉沉如钩。   程深墨丝毫没有防备心,由于动作原因,在他面前呈现出完美的腰线。那腰,他有幸抱过,纤细柔软。穿得不是长亵裤,短得只到大腿中部,紧实挺翘的臀部形状美好,纤薄的小腿细又长,一览无余。   喻安卿喉结滑动,眼神犹如掠食的狼,一寸寸吞噬着猎物。   “找到了。”   程深墨跳下床,哒哒哒跑到喻安卿面前,紧握的拳展开,露出两颗棉质耳塞。   “夜晚蚊子好吵,我用棉花滴油晒干做成的耳塞,特别好用,防声效果一级好。”   程深墨骄傲地推销。内心腹诽,大半蚊烟要不是送给安卿,自己没得用,他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做耳塞。   喻安卿木了。   程深墨乐于分享,督促道:“快带上试试。”   喻安卿手捏耳塞,突然咔嚓又是一声雷。他表情惊恐,猛地抱住程深墨,同时将对方的头摁到自己的胸肌上。喻安卿观察得明明白白,程深墨对腹肌情有独钟。   “啊啾啊啾啊啾——”   程深墨猛地推开喻安卿,喷嚏打个不停。   他刚要向前,被程深墨厉声制止:“你不要过来。”   喻安卿可怜兮兮地说道:“良姜哥哥,我吓到你了吗?抱歉啊,我不是故意的,我被雷吓到了。”   “你……啊啾……你身上的香味好重……我鼻子受不了,平常你也不熏香,啊啾,怎么突然熏起香?”   程深墨连连摆手,喻安卿在进门时,他便闻到了。碍于安卿吓的厉害,没好意思提出来。   猛然被抱,呛得他眼泪都要流出来。   喻安卿生无可恋地扶额。   南番进贡蔷薇水,味道甜腻。气韵更如沉水润,风流不带海岚昏。   失算失算。   作者有话要说:  喻安卿的茶茶日记:埋胸成功,勾引失败。 第16章 海王深墨   喻安卿败兴而归,没有同程深墨同床共枕。天煞的旱天雷,干打雷不下雨。   翌日,程深墨正与喻安卿用早食。韩木羽的脑袋从月亮门探出,一副想进来又不愿进来的别扭表情。   “木羽,吃早饭没?有水晶鲙鱼、麻腐鸡皮,绿豆冰雪圆子。”程深墨眼睛一亮,招手道。   韩木羽扭扭捏捏地走进来,冷哼两声:“这都什么时辰了,我早吃完了。我过来不为别的,还你帕子。”   说着从袖中掏出一方青帕,正是昨天擤鼻子的那个。   程深墨眉头一皱,脸带嫌恶,并不想要。   “你什么表情?我已经洗过了,干干净净!”韩木羽跳脚。   “好吧。”程深墨勉强去接。   两人和睦相处的画面着实惊到了喻安卿。   良姜明不明白,手帕作为贴身之物,常用做男女定情,怎么可以随随便便送女孩子!   他嘴角一扯,笑得分外勉强:“良姜哥哥帕子挺多哈,也不缺这一个?对吗?”   说罢,眉眼含笑地看向程深墨,笑得分外好看。   程深墨陡然察觉到一股冷意,直觉喻安卿有些生气。   他脑海灵光乍现,茅塞顿开,难道……安卿在吃醋?!   肯定是这样。他一直和安卿玩得最好,韩木羽又三番两次伤到安卿,现在看到他和韩木羽亲近,不难受才怪。   啧,哥太受欢迎了怎么办?那只能做个海王啦。   他想了片刻,重新把帕子塞回给韩木羽,又从袖中掏出另一方青手帕,潇洒一甩,送到喻安卿手里。   程深墨弯了弯眼睛,旋起可爱的小酒窝,笑吟吟道:“我听说闺阁女子会赠手帕,结为‘手帕之交’,我现在把两方手帕送给你们,从此我们三个人就是好姐妹了。”   两人俱是一脸错愕。   喻安卿的温柔面具龟裂,冷冷一笑:“谁要和你做姐妹?!”   程深墨一脸‘我懂’的表情,安抚似的拍拍喻安卿的手背:“我知道你和木羽有些误会。木羽其实很好,你们试着互相了解了解,肯定会互相欣赏的。   相信我,我看人很准。我们三人以后和谐相处,帕子就是见证我们友谊开始的信物。”   韩木羽撇嘴,不情愿得很:“谁要和喻安卿好?狐媚子。”   喻安卿攥紧手帕,木脸道:“我亦高攀不起韩大小姐。”   程深墨看看这个,瞅瞅那个,轻轻拽了拽喻安卿的衣袖,大男人让着点小姑娘嘛。   喻安卿甩袖起身:“我回去写箫曲。”   亲王府邀请他在寿宴表演,喻安卿这几日正筹划人手部署,趁寿宴人员繁杂,派人潜进亲王府,寻找亲王谋害韩缨的蛛丝马迹。   韩木羽嘴角一勾,亲亲热热地挽起程深墨的胳膊,故意高声气喻安卿:“阿墨哥哥,你将来要做我嫂子的,我们是姑嫂,一家人,这关系可比小姐妹亲近得多。走,我们去找哥哥,千万别让小狐狸精趁虚而入。”   “好了好了,人都进去了,还在演呢。”   程深墨撇开她的手,劝解道,“安卿温柔又心肠好,屡屡被你欺负,也没放在心上。你不要因为那个亲王世子,就对他有偏见。”   韩木羽不满地撅嘴,反劝程深墨:“你才认识他多久,我认识他多久!听姐妹一句劝,这个喻安卿绝对不简单!”   程深墨:“哪里不简单?”   “女人的直觉。”   程深墨气笑了:“你就是偏见。”   韩木羽紧挨程深墨坐下,小声分享八卦:“我之前没怎么在意他。但自三年前发现那谁喜欢,我一有见面的机会,就偷偷观察他。这个人啊,对谁都礼貌疏远,没见有特别亲近的人,偏偏不少人对他情有独钟,你说奇不奇怪?”   程深墨长吸一口气,直言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你要长他那样,也有很多人对你大献殷勤。”   韩木羽气恼地楸他胳膊:“你别打岔。”   “明明是你问我话嘛。”程深墨无辜地回道。   韩木羽白他一眼,继续说:“你别看他被喻家那群酒囊饭袋欺负,还被赶出来。但是,我有次偶然见喻国公同他说话,疏远中带着点恭敬的意味。   明明是个入不了族谱的庶子,他爹怎么对他那么恭敬呢?很奇怪吧。这小子绝对不像他表现得那么单纯,没准阴险得很。你小心点,省着被人吃得骨头渣都不剩。”   程深墨悠哉地喝了口茶,问道:“你是不是爱看话本?”   韩木羽眨眨眼:“你怎么知道?”   “我最近也在看那本《庶子复仇记》,文中的主角,也就是庶子,为寻找杀害母亲的真凶,忍辱负重,开启双面人生。表面是不受宠的庶子,背地里是暗夜杀手,偷偷搜集证据。其中就有庶子通过掌控他爹的把柄,来威胁他爹的桥段。”   程深墨神神在在道:“文中内容纯属虚构,切莫带进现实啊,妹妹。”   韩木羽狠狠拍他的胳膊:“不信拉倒。还有……”   “别扯了,我得给你哥熬药去。”程深墨摆摆手。   韩木羽:“我想说的是,话本有最新一期吗?我的被祖母收走了。”   程深墨眉头一挑,乐呵道:“这你就来着了,我帮你拿。”   喻安卿伏案在桌,写部署规划图。透过窗户,搭眼瞧见两人欢欢喜喜地进了卧室,半天没有出来。   他拿出青手帕,手指摩挲绣面上嫩绿的良姜草,而后紧紧握在手心。   良姜是他的。不论是韩缨,还是韩木羽,谁都休想。   -   两日后,恭亲王寿宴。   韩木羽拉程深墨参加,没想到韩老夫人竟同意了。   程深墨坐在马车内,惴惴不安。   木羽说,韩老夫人原话的意思,贵族世家间的交际,他难以应付,不是谁都能当韩家主母,想让他知难而退。   程深墨觉得韩老夫人说得对。   韩木羽恨铁不成钢,一定要他来。告诉他,想嫁给韩缨,这些一定会面对,他不能逃避。   逃避啊——程深墨看向对面的韩缨。   这几日,韩缨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两人之间没有说什么话。寿宴结束后,程深墨打算找韩缨聊聊。   马车突然刹停。   心思飘忽的程深墨惯性前倾。   “小心——”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韩缨和喻安卿一人拉住他的一个手臂。   “坐我这边。”   “往我身上靠靠。”   两人又同时出声,互相对视一眼,眼神诡谲难辨,气氛暗潮汹涌,古怪又尴尬。   程深墨撇开他俩的手,屁股坐回原来的位置。   一头兄弟,一头爱人,他可不是重色轻友的人呐,得端平。   同他一侧而坐的喻安卿收回手,看向车外,不动神色地往程深墨身边挪了挪,衣衫相触。   韩缨深深看喻安卿一眼。   安卿这两天没来看他,还在生他的气。   现在阿墨也在,他也不好说什么,以防阿墨看出什么猫腻。   他干脆撇开眼,询问马夫怎么回事。   马夫恭敬回道:“禀告侯爷,前面是太子御辇,小的不敢冲撞。”   “亲王府寿宴,太子前来贺寿不足为奇,我们先等等。”韩缨回道。   片刻后,有宫廷侍女来到马车前。隔着车帘,递进来一个雕花精致的木盒。   侍女道:“公主听闻侯爷历险而归,特意送上礼品祝贺。”   韩缨瞳孔紧锁,太阳穴青筋鼓起:平乐公主提前回来了。   他颤抖地打开礼盒,里面是一枚“喜”字玉佩。   喻安卿不觉眯了眯眼。   平乐公主,真名为‘唐喜心’,圣上亲自起的名字。慈悲喜舍在佛家被称为“四无量心”,“喜心”即众生欢喜,人生美满、不存在痛苦。由此可见,圣上对公主异常宠爱。   公主把蕴含自己名字的玉佩送给韩缨,其中寓意不明而喻,公主喜欢韩缨。   喻安卿注视程深墨。傻兔子正好奇地凑上去看,完全不知内情。   作者有话要说:  程深墨:都是老子河塘里的鱼。   韩缨:都是老子河塘里的鱼。   喻安卿:我只想钓鱼。   感谢在2022-01-19 20:49:52~2022-01-20 23:15: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修想下班 2瓶;阿离阿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曲惊四座   插曲过后,众人来到恭亲王府。不同规格的车马齐聚朱漆大门前,拥挤不堪。   恭亲王虽是无甚实权的异姓王,却与圣上情谊深厚,算是半个帝师,因此五十大寿颇受重视,云集大周朝顶级权贵。   程深墨下了马车。面对汹涌的人群,他不禁胆怯地去抓韩缨的手腕,被韩缨侧身躲开。   他满怀诧异地望向韩缨。   “我要陪同祖母、妹妹,与恭亲王见礼,你先跟着喻安卿进府。”韩缨不自在地回答。   程深墨睫毛微颤,眼里一闪而过受伤的情绪。   韩缨因玉佩的事,内心焦躁。再瞧见程深墨怯生生的表情,不觉升起淡淡的嫌弃。   上次见挚友,他便察觉出阿墨不能够自如应对场面。到底乡野出身,祖母有句话说得没错,阿墨不适合做侯府当家主母。   韩缨看向喻安卿。安卿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选。举止有度,姿态风流,一举一动堪称贵族典范。   喻安卿正同夜峦低声交流什么,听此抬头,握住程深墨的手腕:“良姜哥哥,你跟在我身边。”   程深墨沉默地点点头,不再去看韩缨。   王府内张灯结彩,锦石铺道,红绸挂满屋檐。身穿华服的贵客们面上端着和善可亲的笑意,两两三三攀谈。络绎不绝的仆从丫鬟穿梭其中,打扇遮阳、提供茶点。   在程深墨眼里,无论勋爵还是仆人,除了少数长相出挑的,其他人一概差不多模样。   横亘在两人之间身份、观念之差,犹如跨不过去的鸿沟,程深墨感到疲惫。   韩缨对他也不似之前亲密,更没有安抚他的不安。   与韩缨的相处时间,还不如他和安卿在一起的时间长。甚至与安卿在一起,他更加舒服自在。   恋爱什么的,真的好难。程深墨沮丧地低头。   喻安卿眼神柔软,兔子耳朵耷拉下来了。   “亲王府种植一株铁皮石斛,为此建了座百草园,里面有不少珍惜药草,你要不要去看看?”   程深墨瞬间满血复活,星星眼道:“铁皮石斛被誉为十大仙草之首耶,极其少见,我真的可以去看看吗?”   喻安卿抿唇笑道:“亲王爱好花草,寿宴特意向大家开放了百花园、百草园,随意参观。”   路过百花园,人满为患。   对百草园有兴趣的,便不多了,只有四五个人在细细观察草药。   程深墨认出其中年长者,正是太医令石鹤。   石鹤见到他亦是欣喜,责怪他说要拜访,又迟迟不登门。   说得程深墨颜色惭愧,约定明日定上门拜访。   石鹤身旁有三位年轻人,是亲传弟子。大师兄黄草、二师姐苍耳,小师弟商陆,用的是草药名。   三人是石鹤从福田院领养的孤儿。福田院由大周官方设立,各州府乃至县级皆有普及,相当于现代的福利院。   石鹤经常到福田院免费义诊,选了三个颇有医学天赋的孩子收为徒。   程深墨对石鹤的为人更加敬佩。他决定明日拜访时,把师父的书信交给石鹤。   几人是大夫,又对着一亩药田,有聊不完的话题,不觉忘了时辰。直到有下人前来催促,说寿宴马上开始,方才意犹未尽地停止交谈,前往宴席。   程深墨和喻安卿走在后面,他拽了拽喻安卿的衣角,小声道:“我们一直聊药理,把你给忘了,不好意思啊,你一定很无聊吧。”   “怎么会?我学到很多知识。”   喻安卿重复刚才程深墨说过的话,“比如你说石斛性微寒,生喝其汁水,有些人会拉肚子。也不能和雷丸服用,可能会昏厥。这些药理,很有趣味。”   安卿用不到这些东西,却很认真地倾听,给予他正面的反馈。程深墨心里暖烘烘,在喻安卿眼里,他定是个很厉害的人啊。   两人有说有笑,来到厅堂。   男女已分席入坐,中间用珠帘隔着,在等候亲王夫妇,以及太子公主。   有礼仪唱念道:“请——恭亲王、恭亲王妃。”   韩木羽挤眉弄眼,冲姗姗来迟的两人使眼色,让他俩趁大家注意力都在寿星身上,从宴席后方绕过去,别惹人注意。   程深墨忽地一慌,一把握住喻安卿的手,弯腰疾步,眼神急切搜寻韩缨。   韩缨坐于首席桌。桌子只剩下两个位次,显然是留给太子和恭亲王的,没有他的位置,他也不该坐那里。   恰巧,韩缨也在眼神搜索他。两人四目相对,韩缨略带薄怒,指了个方向。   他顺着手指方向望去,韩缨给他安排的位置,位于宴席的中间,现在走过去,很扎眼。更何况桌上的人,他一个也不认识。   正当他犹豫之时,喻安卿拉他直接在最后排的桌席坐下。   再一看同席之人,正是石鹤师徒,还有几位长髯老者。   几人虽略感惊讶,仍旧欢欢喜喜打招呼,不曾询问原因。   喻安卿凑到他耳边,说道:“和我坐一起,可以吗?位置靠后了些,但都是太医署的人,你能自在点。”   “你坐这里?”程深墨不确定地问。他虽不知喻安卿坐哪里,也定不会安排在最后边。   喻安卿的座位自然不在这里,同喻国公府的人一桌,在稍逊于首席的二席。去不如不去,遂让夜峦提前调了位置。   喻安卿避开问题,小声道:“我的箫曲第一个上场,我要去戏台,手该松开了。”   程深墨的脸蓦地一红,松开手。   刚刚太紧张,一直攥着安卿的手。如今一松,手心里尽是汗,不知握得有多紧。   喻安卿转身而去,眼里笑意波荡。   有礼仪又唱道:“请——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众人纷纷起立,程深墨也跟着站起,眼神却一直追喻安卿的背影。   戏台位于水榭亭台。   荷叶出水很高,田田挺立。层层的叶子之上,白莲朵朵绽放,高雅圣洁。喻安卿行走于近水的石阶上,似从莲池而出,不疾不徐,风度翩然。   片刻后,众人坐定。聊天叙话,有隐隐淡淡的嘈杂。   一声长啸起音,满座皆静。   箫声呜然跌宕,眼前不觉浮现出孤烟直上、长河落日的辽阔壮观,节奏慢慢舒缓清幽,似有一人骑马,挑着酒,哒哒穿过竹林。   乐曲描述一人游历山河美景,心胸开阔,潇洒肆意,很符合恭亲王在外人眼中“澹泊远志”的形象。   喻安卿手持九节玉箫,一身青绿云纹锦衣,立于台上。他半垂眸,如雪莲花,尽是清冷之意。   箫曲渐渐收尾。   厅堂内,一仆从附在韩缨耳边小声嘀咕几句,韩缨脸色微变,悄然离席。   在一帘之隔的女席上,平乐公主亦在听丫鬟耳语几句后,匆匆离席。   在戏台之上,喻安卿将一切尽收眼底。   一曲终了,作揖下台。   曲惊四座,掌声经久不息。   开场之后,歌舞、戏曲、杂耍轮番上演,众人被表演吸引。   喻安卿回到程深墨身边,轻笑道:“鉴赏家觉得如何?”   “叹为观止,惊为天人。”程深墨从不吝啬赞美之词。   “多谢夸奖。”   喻安卿晃动两下长箫,脸色一变,“你送我的如意结不见了!”   玉箫末端空空荡荡,如意结和玉龙佩不见踪影。   “许是丢在百草园了,你陪我去找找。”   喻安卿拉起程深墨,往百草园的方向走去。   宾客在前厅吃席看演出,后院寥寥几人。他们转过一个弯,百花院门前有两道人影。   程深墨猛地拽住喻安卿,躲在粗壮的树干后面。百花院门口,韩缨和平乐公主两人在私会。   程深墨脸色阴沉,手指抠进树皮里,侧耳倾听。   喻安卿嘴角微勾,好整以暇地看戏。   仆人和丫鬟皆是喻安卿的安排。捉奸捉双,一出好戏即将上演。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日常:孔雀开屏开屏,搞事搞事搞事。 第18章 安卿偷亲   唐喜心容貌昳丽,性格温婉,自情窦初开,便只钟情于韩缨一人。   “韩缨哥哥,你能平安无事归来,心儿为你高兴。”   自韩缨失踪后,唐喜心伤心悲痛。之所以随母后到皇家别院避暑,也是想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   起初她难过得连饭都吃不下,月余后,心情逐渐平复。   当她得知韩缨平安回京的消息,她以为自己会高兴得昏厥,事实上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唐喜心这才发觉,她对韩缨的感情似乎没有到如痴如醉的地步。   多年来,韩缨对自己总是若即若离。   当她诚恳地向韩缨表达爱意时,他却说只把她当妹妹。当她想要放弃时,韩缨又主动送‘喜’字玉佩做生辰礼物。   为他的靠近而着迷欣喜,为他的冷淡而痛苦难眠。她被困在名为韩缨的牢笼里,离不开挣不脱。   这一次,韩缨骤然离世,她很伤心,但眼泪似乎也带走了他对韩缨的爱意。   唐喜心深深地盯着韩缨的面容,她的眸子仍旧有着残存的纯真爱慕,只是未必非君不可。   “韩缨哥哥,我送还玉佩,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韩缨的表情复杂,说不上什么感觉,缓缓摇了摇头。   唐喜心长叹一口气,酸涩地道:“你总是这样,沉默寡言、欲语还休,让我兀自揣测。我却再不愿如此了。半月后,母后在后宫设宴,邀请各家公子参加,为我选婿,我同意了。”   韩缨张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其实乐意唐喜心能够放弃自己,选择旁人,当想起祖母的叮嘱,又感到头痛不已。   平乐公主,性格温柔恬淡,又是圣上的掌上明珠,无疑是祖母心中最佳的韩家主母人选,却不是他心中所选。他对公主没有爱意。   韩缨非紧张、亦非解脱的复杂表情。唐喜心猜不透,也不想再猜。   她眼神肃穆,公主威仪与生俱来,一字一句道:“我希望你能够戴玉佩参加。你来了,我定选你。你若不来,我定选别人。”   “喜心,婚姻是女人一辈子的事,你何必同我置气?”韩缨无奈说道。   唐喜心轻笑:“没有置气。”   韩缨沉默片刻,道:“你明明就是在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你我一同长大,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如果你这般草率地选定夫婿,我又于心何忍?”   唐喜心不认同地摇摇头:“韩缨哥哥不来,我不会伤心的。你无需自责,依本心行事即可。大周男儿多才俊,本公主难道选不中一个称心如意的良人吗?本公主只是想要个最终答案。”   她欠了欠身,深深看韩缨一眼:“韩缨哥哥,希望能在选婿宴上看到你。”   说罢,腰背挺直,转身离去。   程深墨来时,恰巧从公主说‘将于半月后选婿’开始。韩缨全程不见喜色,表情凝重,似乎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任谁看到自己的男朋友被别人告白,颇有‘非君不嫁’的坚定,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他强忍住心中怒气,快步向前,拦住韩缨的去路,面容严肃道:“韩缨,我想问清楚。”   喻安卿慢了半拍,站在树后,暗自沉思:公主这把火不够旺,不足以让良姜和韩缨闹崩。看来只能依靠自己,在两人说话时,见风使舵、煽风点火了。   他刚要向前,被突然出现的夜峦拽住,耳语道:“少爷,亲王书房内有一处暗阁。我等没有找到私通左相、谋害韩缨的证据,却有一件事极其古怪……”   喻安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两人,最终跟着夜峦到僻静去说话,询问情况。   -   程深墨的突然出现,惊得韩缨脸色瞬变、惊慌不已。   程深墨:“我刚刚听到你和公主的谈话,不是故意的。我想弄清楚,公主是不是喜欢你?”   他气势惊人,眼神灼灼。韩缨吞咽口水,闭了闭眼眸,回道:“是的。不过我对公主绝无爱意。”   “嗯。”程深墨点点头,相信韩缨所说,继续问道,“那你会参加选婿宴吗?”   韩缨立即回答:“绝对不会。”   “算你答得够快。”程深墨眉眼一松,小心嘟囔一句。怒气瞬间消散,心里欢心雀跃。   他想了想,又问道:“这几日,我一直想和你谈谈。韩老夫人对我不满,不想你同我成亲。而我之前大多时间都生活在山林乡野,说实话,很难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贵族间的人际交往……总而言之,我知道自己并不适合侯府。”   程深墨把内心想法一点点剖给韩缨看,承认自己的不足,更希望让韩缨看到自己的心意。   “但是,我不想因此放弃,我可能做不到一个称职的侯爷夫人。请你相信我,我会努力待你好,努力为你解忧,让你开心。我之前也有给你说过,我希望一生一世一双人,当时你一口答应了。现在我想再问一遍,你可以和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吗?”   韩缨犹豫了,眼睛不敢直视。   程深墨忽而觉得浑身发冷,明亮的眸子渐渐黯淡,失去了光泽。   “我答应。”   韩缨瞧见程深墨的难过表情,心里一疼,急忙说道,“我韩缨绝不辜负你。”   他内心替自己辩解,这不算说谎,他本就没打算抛弃阿墨,更不会辜负。   程深墨的黑眸霎时被点亮,像天上的星星在发光。   他抿了抿唇,道:“我一向信奉‘信任是情侣间最重要的基础”这句话,你说我便信。但是,韩缨,我不想做傻子。若你违背了我们的信任,我们便再无可能,知道吗?”   “傻瓜。你的脾气,我自然知晓。”   韩缨略带宠溺地摸了摸程深墨的头,心情放松下来。与公主私会被发现,蛮以为阿墨会不管不顾地闹起来,没想到两句话就哄好了。   -   听过夜峦的汇报,喻安卿脸色沉重,谋害韩缨的幕后之人没有明确,事情倒变得越发复杂。这件事,他得派人好好查证,不宜轻举妄动。   当他回到原处,韩缨和程深墨已雨过天晴,甜甜蜜蜜。   喻安卿更觉糟心。试着勉强扬起笑容,气死,根本笑不出来。   索性一脸冷漠的出现:“良姜哥哥,我在百草园找到了箫穗。”   两人俱是心虚不已。   程深墨的心虚:和韩缨拉扯情情爱爱,完全忘了找箫穗的事。   韩缨心虚自己和阿墨举止亲昵,安卿果然难掩怒意。   这顿寿宴,韩缨内心难安,食不下咽。喻安卿怄都怄饱了,只象征性地吃了几口。   唯有程深墨,解决心头大事,吃得不亦乐乎。   回到侯府庭院,程深墨吃得有点多,在院子内一边踱步消食,一边把韩缨的话说与喻安卿听,叫他不要替两人担心。   他笑吟吟道:“韩缨犹豫了,但是嘛,他身上背负得那么重的责任,我可以理解。”   喻安卿手中的茶盏,被握出了裂纹。他嘴角一扯,阴阳怪气道:“良姜哥哥真是善解人意,即便韩兄哪天猛然抱出来个孩子,你也必定会原谅吧,毕竟又没有纳妾,仅仅多了个孩子而已,还是一双人呢。”   程深墨顿住脚步,歪头看他:“安卿,你在生气吗?我们和好,你不该高兴吗?”   喻安卿几句脏话差点脱口而出,生生咽了回去。他几近咬碎后牙槽,嘴角扬起一抹僵硬的笑意:“高兴极了。”   程深墨坐下,抬头看天,方方正正的院子把星星困在里面。   其实他何尝不忐忑呢?他只是不想放弃。   上一世,父母各组家庭,他成了没人要的孩子,总是一个人,一个人面对升学、面对毕业、面对生病、面对死亡……悲喜苦乐,无人分享。   重活一世,老天虽没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却给了他一个最好的师父。教他学医,待他见识到广阔的世界。   师父走后,他便又是孤身一人。那段时间他浑浑噩噩,不知何处为归处。   他救了韩缨,何尝不是韩缨救了他?一个没有记忆的人,一个完完全全信赖自己的人。   即便现在他俩的感情困难重重,程深墨仍然感激那段彼此相互取暖的日子。他乐观地想,我再努力一点,再包容一点,两个人一定能走下去。   “安卿,你今日吹的箫曲很好听,可以再吹一遍吗?”程深墨问道。   如果有一日,他和韩缨没办法走下去,他便不想再拘泥于一处,放任天地间,一人一马走天涯,或许也是一种归宿呢。   圆圆的杏眼望着他,喻安卿无法拒绝可爱又乖巧的兔子。   箫声又起,潇洒肆意的乐曲多了几分娓娓诉说的柔情。   一炷香后,箫曲终了,兔子已趴在石桌上睡着。   喻安卿气笑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的箫曲当催眠曲听呢。   他高高抬手,想把人一脑袋扇醒。看着白嫩圆润的面颊,心里软绵如云朵,抬手变为手心抵桌。   喻安卿站起身,隔着石桌,轻吻兔子的脸颊。   这一幕,恰好被进门的韩缨看见,惊得眼珠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   喻安卿察觉气息,不悦地看向来人。   “安卿,你……你……”韩缨“你”了半天,说不出话来。他无法相信,甚至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喻安卿姿态放松,言笑晏晏:“你没看错。”   “荒谬!”韩缨半响蹦出一个词,觉得喻安卿在故意为之,故意气他。   夏风一吹,程深墨几缕黑发吹拂到脸颊,睡梦中的他不舒服地蹭了蹭。   喻安卿温柔地把黑发拂到一边,手指轻轻摩挲兔子的面庞,滑嫩温软。   “韩兄,你曾说过喜欢我吧?”   喻安卿眼尾轻挑,艳丽醉人。   韩缨心跳陡然加快,被诱惑一般,不觉点点头:“是的,我一直喜欢你。”   喻安卿浅笑:“你既然喜欢我,不应该让我得到幸福吗?我喜欢良姜,你把良姜让给我,我就能幸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1 21:48:55~2022-01-22 22:05: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10瓶;观棋不语、清阳晚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章 言语挑拨   喻安卿的话荒谬得不可理喻!韩缨怎么可能相信。   “安卿,你故意激怒我吗?你这样做是没有意义的。我知道你在恨我,可事情已经发生,让我们冷静下来,寻找解决办法好吗?你和阿墨,我不想伤害任何一个人。”韩缨耐心劝解。   喻安卿听得着实可笑,到底有多大的脸,韩缨竟还以为自己会喜欢他。   “韩缨,你在我眼中,现在是敌人。你不值得良姜对你那么好。”喻安卿不屑地说道。   韩缨从未见过喻安卿如此冷酷的脸色,那是一双布满杀气的眼眸,是燃着熊熊烈火的深渊。   他升起一个诡异的念头:喻安卿不似白莲,更像生长在冥河边的嗜血彼岸花。   眼前的喻安卿令他陌生,更令他害怕。   事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们爱的都是他才对。   韩缨急切走向前,紧紧抓住喻安卿的肩膀,愤怒质问:“你疯魔了吗?”   厉声的吵闹惊醒了程深墨,他缓缓睁开眼。   喻安卿眼眸瞬变,楚楚可怜道:“韩兄,你误会了……”   说着,抓住韩缨的手腕巧用力,韩缨吃痛地放开,喻安卿猛跌坐在地。   程深墨大为震惊,急忙蹲身去扶,责怪地问道:“韩缨,你推安卿作甚?”   韩缨双手颤抖,露出迷茫而无措的表情:“我没有……”   喻安卿手摸肩膀,嘶嘶抽气,疼痛刺激着他双眸含水,犹如娇弱可怜的小白花。   “不怪韩兄,是我多管闲事了。”   程深墨小心地把将搀扶起来,轻声问道:“怎么回事啊?”   “公主为皇亲国戚,万一心有不甘,我等根本没法应对。我便劝说韩兄,希望你们能早日完婚,以防生变。不知为何韩兄冲我发这么大的火气。”   喻安卿柔软无骨地半靠在程深墨身上,脸上写满“我在为你们着想,他却不识好人心”的委屈与无奈。   程深墨的心一下子坠入冰山,冷得他打在热天里打了个寒颤。他知道彼此问题很多,暂时不能成婚。但是,没有必要吧,没必要恼怒到推人。   程深墨的眼里蓄了泪水,强忍着哽咽,沉声问道:“韩缨……我看不明白你了。”   韩缨震惊得全然木在原地。喻安卿怎么可以凭空污蔑?他怎么可能是个这样的人呢。   韩缨的心碎成了泡沫,呼吸都在疼痛。   见韩缨不语,程深墨失望地垂眸。   喻安卿扯开衣领,莹白的肩头五指印清晰可见,仿佛在控诉韩缨的粗.暴狠厉。   “我有药膏,我带你去擦药。”程深墨抹了一把眼泪,不想看到韩缨,扶着喻回房。   喻安卿回头,冲韩缨勾起一抹挑衅的嘴角,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读懂唇语,韩缨目眦欲裂。   喻安卿说,“良姜是我的”。   -   翌日 ,韩缨早早来到庭院,经过一夜思忖,无论安卿出于什么目,他绝不能放任事情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程深墨对韩缨没有好脸色,自顾自地吃饭。   反倒是喻安卿起身迎接,主动释放好意。   “韩兄,昨夜的事,我不怪你。我知晓你身为侯府的继承人,责任重大,需要子嗣继承爵位。我没想通这点,只以为两情相悦便能抵岁月漫长,从未把子嗣的事放在心上。”   话看似善解人意,实则又戳中了他和阿墨的痛楚。挑拨离间,不忘暗戳戳说自己不介意没有子嗣之事。   喻安卿在韩缨心目中的形象崩塌,何止‘卑鄙’二字可以形容。   “昨夜,我没有说过那样的话。”韩缨咬牙切齿道。   喻安卿面露欢喜:“韩兄能想通,太好了。那韩兄打算什么时候向良姜哥哥提亲?”   韩缨顿时噎住,他现在没有办法娶阿墨,牵绊太多。   “安卿赶紧坐下来吃饭。一会儿日头太晒,没法上街了。”   程深墨说罢,淡淡瞥韩缨一眼,轻声道,“我们相处时间并不长,彼此不够了解,没到谈婚论嫁这步。”   心猛然被射了一箭,他和阿墨明明之前都快成亲了,现在这般说,阿墨想要退却吗?   一夜之间,爱他的两个人全变了模样。韩缨头晕目眩,险些气血攻心,踉跄着差点摔倒。   他稳了稳心神,决定先稳住阿墨。   “阿墨,你放心,给我三个月时间,我一定让祖母同意我们成婚。”   做不到的事不要轻易承诺。程深墨本想这般说,瞧见韩缨脸色灰白,仿佛天塌了一样颓然,于心不忍,不愿再苛责。   他轻轻“嗯”一声,此事算是翻篇。   喻安卿暗自咬牙,兔子蠢死了,被人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他主动说道:“韩兄,今日阿墨要去石太医府上拜访,不如我们一同前往。”   程深墨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韩缨不知喻安卿想干什么,但他必须去。   吃罢早食,三人一同出门。登门拜访前,先到街上备礼品。   下了马车,喻安卿兴致勃勃从袖中掏出一份三折页的礼单。   “我同太常寺的同僚打听了石太医的喜好,列出一份礼单,我们照着里面找。”   程深墨接过一看,足足有二十条,涵盖吃穿用各方面。什么城南李家的桂花糕,城北王家的金鸡杯……遍布京城各大市坊。   “这也太多了,只是上门问候一下,我没打算拜师。”   他虽然想把师父的书信交予石鹤,却并不打算拜师。喻安卿的礼单,更像是拜师礼,甚至更全。   喻安卿不答,侧身询问韩缨:“韩兄觉得呢?良姜哥哥在京城没有相熟的人,石太医算是唯一的长者。若你们两人成亲,我认为由石太医主婚比较合适。这次拜访,应当重视。”   好话全被喻安卿说了,韩缨若反驳,岂不显得小气。他算是再一次见识到喻安卿的手段,以退为进,刁邪又噎人。   “安卿说得极是。”韩缨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那有劳韩兄。”   喻安卿把礼单扔给韩缨,冲程深墨眨眨眼,笑道,“我定了永安楼的包厢,那里的说书堪称一绝。良姜哥哥,我们听说书,等韩兄满载而归吧。”   程深墨眼睛一亮,爽快应道:“好啊。”   韩缨眼睁睁看两人并肩离去,心越发沉了。喻安卿摆明戏耍他。   两人到了茶楼,各色点心陆续上桌。   程深墨轻叹道:“安卿,我知晓你在为我出气。”   喻安卿烫洗茶碗的手一停,难道良姜在嫌弃他多管闲事?   “那你开心吗?”喻安卿继续烫洗茶碗,自然问道。   程深墨凑到他耳边,呼吸打在耳廓,沾湿绒毛,像触电般酥酥麻麻。   “爽死了!”程深墨得意地笑道。   喻安卿诧异回望,良姜的眼帘因笑意轻轻颤动,似春水荡漾在他的心底,泛起层层涟漪。   两人听完说书,又去街市玩投壶、赌斗鸡、看相扑,直玩得过了午后,方返回茶楼。   韩缨已等候半个多时辰,脸色阴沉得可怕。   喻安卿笑语盈盈,瞧见堆满桌的礼品,赞叹道:“韩兄效率真高,这么快就凑齐了。时候不早,我们该出发了,有劳韩兄再把东西挪到马车里。”   傻不傻,堆在这里给谁看?为讨取良姜的欢心?   韩缨不答话,满腹委屈地看向程深墨:“阿墨看看还缺些什么?”   程深墨看也没看,焦急地往外走:“不用,我去趟茅厕。”   刚刚不该听安卿的劝,喝了两大碗西瓜汁,急需上厕所。   程深墨走后,韩缨既伤心又敌视地看向喻安卿。   “安卿,你到底在想什么?”   喻安卿摸下巴,沉思道:“我在想一个问题。你说你都喜欢,如果只让你选一个,你会选谁呢?”   韩缨恍然大悟,回道:“你明明知道阿墨喜欢的是我,你如此做,是在报复我吗?”   他本以为喻安卿真的有喜欢上阿墨。现在看来,只是因爱生恨,在故意报复。   韩缨得出了一个他觉得最合理的答案。   喻安卿耸耸肩,似是而非。他昨夜细细想了想,韩缨如此自大,他正好可以利用,故意引他那般想。   这样,他的挑拨、他的伎俩,韩缨才不敢在程深墨面前揭穿。   作者有话要说:  韩缨:塌房了。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丁丁频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璇玉 5瓶;朝俞、阿离阿离 4瓶;九个人、金盏银盘、眼睛xiǎng旅行 1瓶;   比心心。 第20章 身世之谜   三人乘马车到达石府,石鹤亲自出府迎接,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小徒弟商陆吃味得很,不就是师父老相识的徒弟嘛,要不要这么大阵仗。   “师父,您笑得脸都快开花了。”商陆撇嘴道。   石鹤嫌弃地踹徒弟一脚,让他往后稍稍,别给他丢人现眼。   没想到小侯爷和协律郎竟一同陪程深墨前来,还备了厚礼。   侯爷恭敬地行鞠躬礼,吓得石鹤连连摆手:“侯爷如此大礼,在下受不起。”   韩缨微微一笑:“您是阿墨的长辈,就是我的长辈,当得起。”   喻安卿看在眼里,气在心里。   他行礼作揖,言语间与石鹤颇为熟稔:“石叔,我和良姜情同手足。故今日一同来叨扰拜访,还望见谅。”   “你这孩子,还同我客气什么。”石鹤慈祥地说道。   程深墨疑惑:“安卿和石太医很熟吗?”   都喊上‘叔’了,前两次见面好像还恭敬有余,不显亲近啊。   喻安卿睫羽微颤,轻声道:“之前有外人在,不好表现的过于亲昵。其实,我和石叔认识多年。年幼时,我与娘亲住在同乐坊内,离石叔家不远,常受石叔照料。”   石鹤点头:“正是如此。”   程深墨一愣,原来喻安卿的娘亲不仅是妾室,还是外室啊。   他心疼地拍了拍喻安卿的肩膀。这孩子能够善良正直地长大,真不容易。   石府为一座三进宅子,院落不大,处处可见种植的药材,还有晾晒的药材架,漂浮着草香味,令程深墨倍感熟悉。   穿过庭院,在厅堂看茶入座。寒暄几句,石鹤不觉说到程深墨的师父。   “我们同为太医署门下弟子,一同学习数载,感情甚笃,只是我们的理念相差甚远。我以为皇宫太医院乃是天下医学英才汇聚之地,应该考入太医院,和最顶尖的杏林高手交流,才能益于本身医术的提高。   而菖蒲则想遍访全国,认为最精湛的医术,一定隐于民间。我们大吵一架,菖蒲选择离开京城,从此再也没见过。我若知晓当年一别竟成永别,绝不说置气的话。如今悔恨,已然晚矣。”   程深墨安慰道:“我想师父没有怪罪您的意思,甚至一直在意您。他虽没在我面前常常提及您,却唯独给您留了一封书信,叮嘱我务必交给您。”   信用火漆封住,程深墨没有打开过。   石鹤激动地接过信笺,拆开信封,看到熟悉的字迹,感慨良多。   看着看着,震惊、悔恨、惊喜、悲痛……种种情绪交织在脸上,宛若经历一场生死离别,最终化为两行清泪。   在座之人皆诧异不已。到底写了什么,才能让石太医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紧握信纸,眼神复杂地看向程深墨,直看得程深墨浑身发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石太医,我师父在信中说了什么?”   石鹤嘴唇颤抖,良久后出声:“墨儿,菖蒲要我收你为徒。此后余生,我定会护你周全。”   信的内容,他想说,却又不能说。阿墨是他和菖蒲的孩子,是菖蒲为他生下的孩子。   世间有一传说中的异族,名为灵狸族。族人性温顺,嗅觉灵敏,以红黑橘三色胎记为族人标志,男女皆可产子,程菖蒲便是灵狸族人。   男子生子,天方夜谭。程菖蒲不想被当做异类,也没有打算和男人相爱。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与石鹤同吃同睡、朝夕相对的日子里,他们相爱了。程菖蒲不愿连累石鹤一同受人非议,加上两人行医理念天差地别,终在发现身孕后,选择远离京城,独自生下程深墨。   程深墨身上亦有三色胎记,为异族人。他不想儿子因异族身份被歧视,又希望儿子能有正常人的生活,故从未告诉过程深墨身份,只说是孤儿。   程菖蒲在信中写道:“不悔与君相知,让君与子别离二十余载,菖蒲深感歉意,希望君能收墨儿为徒,以师徒恩义全父子之情。”   石鹤对程菖蒲父子万分羞愧。他决定遵循菖蒲遗愿,不告知真相。   程深墨不知其中原委,只以为师父信中嘱托,婉言推辞道:“谢谢石太医好意。师父对我情深义重,我不想再拜旁人为师。”   “可是……可是……”   石鹤急得站起身,他不善说谎,只道,“这是你师父临终叮嘱,是师命,不可以违抗。更何况,我也想好好照顾你啊。”   程深墨坚定地摇头,任石鹤百般劝说,就是不答应。   两人正僵持,商陆冷不丁道:“上赶着不成买卖,菖蒲大夫应该很高兴有这样重情的徒弟。”   程深墨点点头:“商陆说得对,石太医无需心中有愧,是我自己不愿。”   石鹤:“墨儿不答应,我才心中有愧。不如你搬到我府上住上些时日,跟随我出诊,见识过我的医术,再下决定。”   他见儿子态度坚决,既为菖蒲欣慰,心又酸疼得厉害。暗自思忖,日久见人心,不能太着急,先把儿子留下再说。   喻安卿积极应和:“良姜哥哥,我觉得叔叔说得有道理。石叔是天下第一的名医,良姜即便不认师,留住些时日,跟随学习,必大有裨益。”   上次石鹤到侯府出诊,他便注意到石鹤对程深墨颇为喜爱,有意拉他小住。所以他备厚礼,打的便是一箭三雕的主意。   一来,良姜认石鹤为师父,在京城有了靠山。石鹤官职不大,但谁家不会有个大病小灾,得罪石鹤,等于得罪整个太医署,多少都得卖点面子。   二来,良姜对医术有所追求,若能得石鹤指点,不失为一桩好事。   三来,留住石府,就能远离韩缨。而他在同乐坊有一座老宅,离这不远,来往方便。   程深墨略有心动,但看见韩缨祈求的目光,终是咬牙拒绝。   推让间,信封中掉出一枚红色如意结。   石鹤拿在手心,轻轻摩挲,哽咽道:“这是菖蒲与我的定情信物,本是一对。”   程深墨瞳孔地震,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石鹤祈求道:“墨儿,我收你为徒,想把你当亲儿子照顾。我对不起你师父,不想再对不起你。”   师父和石鹤都终生未娶,想必对彼此情深似海。不然师父不会把自己托付给石鹤,石鹤身为太医院首席,也不会近乎卑微地恳求。   程深墨内心动容,犹豫半响,缓缓开口:“我会多多来拜访您,若有出诊机会,方便的话,请您带上我。”   喻安卿眼眸沉沉,内心大骂蠢兔子,犟死了!   正在这时,下人匆匆进来,附在石鹤耳边,嘀咕了几句。   石鹤脸色骤变,收好信笺和如意,仓促说道:“墨儿,你若受了任何委屈,就来找师父。师父现在有急事要处理,就不送了。商陆,随我来。”   商陆吃瓜吃得津津有味。临走前,瞟一眼程深墨,哎呀,这就是他的新师弟了呢。这么大的八卦,得和师兄师姐好好唠唠。   程深墨等人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拜别离开。   这一趟拜访,程深墨冲击很大,如霜打的茄子,一时难以接受多了位“师娘”。   韩缨想安慰两句,被喻安卿抢先一步:“良姜哥哥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位亲人,不是吗?我清楚石叔的秉性,术与德兼备,是位不可多得的良师。”   安卿总是能第一时间发觉自己的不安。   程深墨感激地说:“我明白,我会多与石太医交流。”   韩缨不甘落后地说道:“阿墨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喻安卿咳嗽两声,意有所指:“韩兄要陪的人不少吧。”   夹枪带棒的说话方式,韩缨很不习惯。即便知晓对方在吃阿墨的醋,仍觉得难以接受。他心目中的喻安卿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绝不该是这般模样。   韩缨皱眉道:“安卿,你话说得过分了些。我韩缨绝不是那种三心二意之人,深爱着谁,便一直会对他好。”   对于韩缨深情款款表白的爱意,程深墨内心波动极小。   距离第一次说爱他,才堪堪一月时间。程深墨惊讶于自己竟不会再感到喜悦。所以爱真的在消失吗?   “你们不要吵了。我累了,想休息。”   程深墨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将二人留在门外。   韩缨见此,轻轻唤喻安卿的名字。   “安卿啊安卿,你这样下去,最后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我乐意。”喻安卿撂下话,不愿给傻子纠缠,亦回了房。   独留韩缨深陷三角感情的漩涡,心痛得无以复加。   -   黄昏时分,喻安卿坐在庭院内,纤纤玉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弄着箫穗上的如意结。   程深墨走出门,瞧见这副场景,脚下一软,内心‘卧槽’疯狂刷屏。   如意结是师父和石鹤的定情信物,而他亲手编了如意结送给喻安卿,和自己药铃上的凑成一对。   这代表什么?这他么代表他程深墨在暗恋喻安卿啊!是个人都会这般想吧。   程深墨啊程深墨,你这不是在玩弄清纯小伙的感情嘛!   “安卿,你听我解释,我不知道师父以如意结为定情信物。我没有在暗恋你啊!你不要误会!我发誓,我绝不是故意的。”程深墨冲上前,指天发誓。   喻安卿看向他,一双艳丽的丹凤眼被晚霞染成彩色,流光溢彩似有万千情意。   红唇轻启,声音轻得如天边的薄云,风一吹便散了。   “我希望你知道。”   说罢,手持玉箫,轻轻摇晃如意结,翩然离去。   程深墨久久未能回神,双手捧住发烫的脸颊。   安卿说的话什么意思?他希望我知道如意结有定情之意,不就等同于他希望我对他有意?不就等同于他对我有意?   程深墨头摇成拨浪鼓,说不通啊。若安卿真对自己有意,不可能会撮合他和韩缨成婚,不可能一直帮韩缨说好话。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安卿说的是“我希望你不知道”,日,语句不通啊!   也许是“我失望你,知道吗?”这也吞太多字了吧。而且安卿根本没疑问,没有疑问!是肯定啊!   程深墨脑壳乱成一团浆糊,双手抓头,风中凌乱。   房间内,喻安卿手指摩挲手中如意结,远眺窗外,勾唇浅笑,看程深墨变成炸毛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1-23 19:53:55~2022-01-24 21:48: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丁丁频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俞、46129209 10瓶;鱼跃、亓栖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彻底闹掰   翌日,程深墨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出了房门。   呜呜,没睡好,喻安卿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他模拟了一宿,如果喻安卿表白,该怎么拒绝才能不伤人。   喻安卿长身玉立,正在摆放早食,一举一动如画美好。瞧见他,露出如常的温柔笑意:“良姜哥哥醒了,快洗漱吃早食,有小馄饨。”   该死,他在学自己每天早上打招呼的方式。   程深墨捂住砰砰跳的胸口,完全不敢看他。心不在焉地用竹枝马尾刷牙漱口,时不时偷看。   磨磨蹭蹭洗漱完,坐在喻安卿对面,像揣了只兔子般惴惴不安。   “今日怎么你在上菜?青玲呢?”程深墨掩饰地喝了口茶水,没话找话道。   喻安卿将盛好的小混沌递给他,语气平常道:“听说青玲病了,管家想再派个人伺候,我推拒掉了。两个人就很好,我不想旁人打扰。”   “咳咳咳咳……”程深墨被茶水呛到,疯狂地咳嗽。   喻安卿眼里尽是坏笑,故作惊讶地问道:“良姜哥哥没事吧?”   程深墨眼神躲闪,故作镇定道:“夜峦呢?”   “他不在。”   喻安卿面色如常,继续使坏,“夜峦找到了合适的院子,我可能过几日便要搬离侯府。良姜哥哥,我快要走了,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程深墨猛摇头,内心疯狂尖叫,啊啊啊啊为何会突然搬出去?难道是爱上我而不能自处嘛。   馄饨肉多皮薄汁水浓,程深墨吃得食不下咽,难得没有了好胃口。   思忖再三,程深墨试探地问道:“昨夜,你同我说的话什么意思啊?”   喻安卿歪歪头:“你猜猜。”   “你太过分了,你再这样胡言乱语,我生气了。”程深墨气鼓鼓地回答。   喻安卿抿了抿唇,继续追问:“生气之后呢?会和我绝交吗?”   绝交?程深墨一愣,他完全没有想过。   难道因为喻安卿喜欢上自己,就和他绝交吗?   他只是想让两人保持朋友关系,他并不想失去喻安卿。   可明知喻安卿对自己,还假装不知,保持朋友关系,对喻安卿公平吗?与其这样,不如绝交……   想到这,程深墨陷入无法言喻的恐慌。   喻安卿眸色一暗,拍拍他的脑袋:“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有意吧?也不想想,我可曾做超越朋友的过分举动?昨夜的话,我同你开玩笑呢。”   程深墨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他不想失去喻安卿。   细细想来,两人自相识,喻安卿处处君子,同他连身体接触都很少。往往是他自己,总在害怕时,下意识地抓住对方,甚至还牵住手不放!   这么一想,程深墨深深唾弃自己,其行径之可恶,令人发指。   “你怎么能开这种玩笑?吓死我了。”程深墨嘟嘟囔囔。   喻安卿面露委屈:“你那么紧张冲过来解释,好像很嫌弃我似的。难道我不值得人暗恋吗?活该你胡思乱想。”   程深墨杏眼瞪得圆溜溜,气哼哼道:“明明是你玩笑开得过分,竟成了我的不是。善解人意的喻安卿被人冒出了吗?颠倒黑白,你坏了,我给你讲。”   “善良柔弱只是我身为庶子的生存法则。良姜,实际上的我,你还没有真正了解。”   喻安卿黑眸沉沉如星空。人们只会注意到星光璀璨的美,却忽略了背后的黑。   这一瞬的喻安卿,让人感觉好危险。程深墨被星空吞噬,无法喘息,片刻后方回神。   程深墨缓缓说道:“你不要吓我。”   喻安卿耸耸肩,戏谑道:“我会越来越恶劣,你现在可以和我绝交,我绝对同意。刚刚你不就是这么想的吗?”   程深墨膝盖莫名中了一箭,心虚道:“我没有,我没有,你别瞎说。”   “哼。”喻安卿冷冷一笑,低下头,用筷子一下下戳碗里的馄饨,好似在发泄愤懑。   眼见人真的生气,程深墨退让道:“安卿,你不要生气嘛,是我小题大做。”   “这还差不多。”喻安卿转怒为喜,“小厨房还有一道甜点,我亲自为你做的。”   程深墨:“你还会下厨?”   喻安卿眼睛划过一丝伤痛,语调带着些许委屈的颤音:“不会,这是我第一次下厨。其实,昨夜回房后,我便后悔了,觉得玩笑开得太过。知晓你贪吃,特意早起学做的甜品,向你赔不是。没想到你先责怪上了。”   程深墨心底最后一丝怒意烟消云散,被惭愧充斥:安卿那么通情达理,还早起做甜点给他赔礼,反倒自己竟然想什么绝交,着实不该。   他双手合十,眨着圆溜溜的杏眼,卖萌讨巧:“对不起,安卿弟弟以后尽管恶劣,我绝不会绝交。”   喻安卿眉目含笑地颔首:“良姜哥哥说的话,我记下了。”   程深墨完全没发现,自己明明在理,刚开始还兴师问罪,结果一步步被诱导许下诺言,典型的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   喻安卿前脚离开,韩缨后脚进了门。   回府以来,因各种事,对程深墨有所忽视,这才导致阿墨对自己冷淡了不少。   韩缨突然有了危机意识。   他手心展开一对圆雕狮形玉佩,通体翠绿,看起来价值不菲。   韩缨深情注视,说道:“阿墨,这对玉佩是韩家祖传信物。我想把一枚送给你,为我韩家主母的信物,也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程深墨摇了摇头:“我不能收。”   如果放在一个月前,他会欣然接受,现在已经无法安心收下。   韩缨露出不可置信的目光。阿墨不应该欣喜开心吗?他都把家传玉佩拿出来了,这是多么郑重的承诺。   “阿墨,你不明白吗?我在向你表白心意,许下承诺,必娶你为妻。”   韩缨的语气高高在上,令程深墨很不舒服,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韩缨恢复记忆开始,韩缨的爱意就如同嚼口香糖,起初甜蜜又浓烈,却越嚼越无味。   他吞不下,他不想接受。   “韩缨,或许我们没有那么合适,我们都好好想想,再做决定。”   韩缨脸色慢慢冷下来。身为侯爷,屡次三番、低声下气讨好程深墨,却屡屡遭受冷脸。   他为了程深墨,甚至不惜拒绝公主。韩缨不信,程深墨离开了他,还能遇到更好的人!   “好,你好好冷静冷静,我会一直等你。”韩缨收回了玉佩。   看到这一幕,喻安卿悄然勾起唇角,心情转晴不少。虽然良姜没有爱上自己,韩缨却要把自己玩没了。   出局者,可没有再入局的可能哦。   “良姜哥哥,你的甜点。”喻安卿放下精致的瓷碗,轻声道,“刚从蒸笼取出来,太烫了,我便放在冰块里镇了一会儿,耽误了会时间。”   白嫩嫩的奶冻,弹弹滑滑的质感。   程深墨惊喜不已:“竟然是双皮奶欸。我的天,安卿,我爱死你了。”   韩缨的脸色铁青得难看。   喻安卿仿佛才看见他,轻飘飘地说:“呀,韩兄也在啊。”   报复!这是他们合起伙来的报复!   韩缨气血上涌,双目赤红,甚至覆了一层朦胧水雾。   程深墨瞟了一眼,心里不是滋味。他们不知何时便走到了这一步。   “良姜哥哥脸色那么难看,是我做的双皮奶太难吃了吗?”   喻安卿敛眸,右手状似不经意地,轻轻抚摸左手背,那里烫红一片。   程深墨发现后,慌忙问道:“你怎么受伤了?”   “无碍,从蒸锅取双皮奶时,有些着急,被热气烫了一下。”喻安卿不在意地道。   程深墨心脏一抽,再无暇顾及韩缨的情绪,鼓起腮帮,小心地吹气呼呼。   趁良姜低头,喻安卿嘲讽地直视韩缨,犹如在看战败的公鸡。   韩缨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气得甩袖离去。   碍眼的人终于离开。   喻安卿愉快地弯下腰,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兔子细软的头发。   -   下午时分,韩木羽悄悄把程深墨叫出来,询问缘由。   “你和哥哥怎么回事?哥哥今早气呼呼地回来,关在房间里,一直不出来,连饭都不用。”   程深墨摸摸下巴:“我和你哥处于冷静期,估计会分手。”   “我刚承认你做嫂嫂,怎么就要分手?是不是喻安卿从中作梗!”   韩木羽气得跺脚,撸起袖子,便要去找喻安卿算账。   “不关安卿的事。你看我性格显然不适合做侯府夫人……”程深墨赶紧拉住。   “为何要最合适的人当主母?难道不应该娶最爱的人为妻,相守一生吗?这道理说不通啊,走,我带你找我哥,你们好好说说。”   韩木羽不想没了小姐妹。   程深墨拗不过她,被硬拖着来到韩缨的院子。   刚一进门,便听到韩老夫人中气十足的训斥声:“老朽听闻你昨日为了那个乡野大夫,指派家丁,大肆买礼,好不像样子!你知不知道,外面说得多难听?说你被小小的大夫迷了心智,不成大气候。   如果传到皇宫,传到公主耳朵来,圣上会怎么看?公主会怎么看?公主的选婿宴不到十日。缨儿,你是怎么答应祖母的?”   韩缨不耐烦的声音响起:“祖母,你别逼我,你明知我对公主无意。”   韩老夫人:“好,你大了,不再听祖母的话了。祖母只问你一句,你不娶公主,你要娶男人,我侯府的香火该如何?你要让我韩家断子绝孙不成!”   “我会纳妾,不断香火。”   韩缨的回答极快,没有半分犹豫。   纳妾?生子?这就是韩缨所答应过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吗?这就是韩缨说的‘绝不是三心二意之人’?   程深墨心底最后的一丝星火被无情碾灭。本想好聚好散,实际上呢,韩缨从未对他付出过真心,一直在说谎。他的深情是假的,他的承诺也是假的。   程深墨告诉自己,为什么要伤心呢?本来就是要分手的不是嘛。为什么想哭呢?认清韩缨的真面目再好不过了。   他告诉自己不必难过,脑海里却不停回闪两人的过往。   他们曾经在狼嚎的深夜相拥,就像天地间只剩下彼此;他们曾一同量尺寸,选布料,裁新服,幻想成亲后的柴米油盐;他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不会辜负啊。   一切变得虚假可笑。   以为能留下的美好回忆,变成了砍向自己的钢刀,一刀刀割得程深墨遍体鳞伤、血肉模糊,痛得他无法呼吸。   韩木羽在劝慰着什么,程深墨听不清了。眼泪像喷涌的泉水不停溢出,流淌在脸上,形成纵横的河流。   韩缨听见动静,开门走出来,看见泪流满面的程深墨,有一瞬间的慌张。   随后一想,自己并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啊,甚至为了他,违抗祖母的命令,拒绝参加公主的选婿宴。   “阿墨,你怎么了?”   韩缨面带关心,想要握住程深墨的手,被狠狠甩开。   韩木羽急切地说道:“哥哥,你怎么能想着纳妾呢?我可以招婿入赘,到时候生了,送你们一个养,不照样继承香火?你快向阿墨解释。”   原来是这样嘛。韩缨脸上写满了“不理解”。   他自认耐心地向程深墨解释:“阿墨,你不愿我有妾室,我可以只留下孩子,放在你的名下养,就是你的亲子。这样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程深墨的心冷了,到如今,韩缨还以为自己做了很大的牺牲。原来他和韩缨从不是一路人。   “韩缨,我们彻底完了。”程深墨冷怒地说道。   程深墨奔跑而出,再不想见到韩缨。   韩缨想去追,被祖母呵斥住:“缨儿,祖母不准你去。”   韩木羽想追的步伐猛然顿住。她能劝什么呢?劝阿墨接受哥哥?!太可笑了,哥哥根本配不上阿墨。   -   程深墨一路奔回庭院。   喻安卿瞧见他哭得和泪人似的,脸色骤变,急忙问出了何事。   程深墨用袖子胡乱擦脸,眼神恶狠狠,连哭红的鼻头都在用力:“我和韩缨那狗东西彻底完了。从此以后,我见他一次,打他一次!”   “啊——我失恋了,我要喝酒。”程深墨哭得喘不上气。   想起对方一杯倒的酒量,喻安卿心想睡一觉也是好的,遂取出一坛桃花酿,斟满酒杯。   程深墨不满地拍桌:“你瞧不起我,我要碗。”   “好好好。”喻安卿换了个大碗,倒满酒。   程深墨喝酒如饮水,咕咚咕咚咕咚。   憋足的一口气用完,程深墨大喊一声:“智者不入爱河,爱情都他妈的是狗屁!”   换完气,继续咕咚咕咚抱碗喝。   喻安卿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倚着下巴,看程深墨耍酒疯。   以后就是他的兔子了。   “韩缨个狗屎王八乌龟蛋,呜呜呜呜……混蛋!爱情骗子!人渣!”   程深墨端起酒坛又倒满一碗酒,边倒边骂边替自己抱不平,“老子眼瞎,被他八块腹肌迷了眼!早知道就该睡了他,呜呜呜呜亏死了……”   喻安卿翘起的嘴角逐渐拉平,上手狠掐一下兔子通红的面颊,触感很好,肉呼呼的。   “说什么胡话呢。再说胡话,酒给你扔了。”   “你也欺负我。”   程深墨狠狠瞪他,一个猛虎扑食,抱住喻安卿的脑袋,啊呜一口,要在喻安卿的面颊。   两道牙印,渗着血迹,出现在喻安卿的右脸。   喻安卿捂住右脸,疼痛中又有一丝酥麻,直窜到心底。心胸便充满了醉意,醺然又快乐。   他很期待明日到来,小兔子会如何面对在他脸上戳盖的私人印章。   酒疯的程深墨不知自己早被大灰狼盘算了一番又一番,正洋洋得意自己的杰作。   趾高气扬地摇晃脑袋,哼哼唧唧:“我可不是好欺负的。”   他摔了酒碗,抱起酒坛,蹲在地上,一跳又一跳,唱起堪比噪音的乐曲:“我是一只小青蛙,呱呱呱。穿起我的绿衣裳,等待我的小公主。呱呱呱……”   跳着跳着,人和酒壶猛地向池塘钻去,吓得喻安卿差点魂魄出窍,赶忙运起轻功,飞身拦人,抱在怀里。   酒壶坠落,满地桃花香。   程深墨晕晕乎乎地揽住喻安卿的脖颈,像只哭红眼的兔子,直勾勾地盯着,呜咽问道:“你是我的公主殿下吗?”   -   翌日一早。   喻安卿醒来,伸了伸腰。兔子昨天闹得太欢,好不容易把人哄睡,过程鸡飞狗跳,令人头大。   他顶着牙印敲了半响门,无人应答。   日晒三竿了,难道还没有醒酒?喻安卿推门而入,房子被洗劫一般,空空荡荡,属于程深墨的东西全都没了踪影。   程深墨,连夜跑了!   喻安卿惊惧不已。桌上有一封信,上书狗爬式的三个字“韩缨启”。   他气得心肝肺无一不疼,没良心的兔子,心里还想着韩缨。   顾不得道义,喻安卿打开信封,抽出信纸,看到上面的字,忽的笑出了声。   上面只有三个字:“渣男,呸”。   喻安卿速速扫了一圈,没发现任何踪迹。该死的兔子到底去了哪里?该不会离开京城吧。   不行,得出府去找。   他正欲去寻夜峦,加派人手,搭眼瞧见自己窗户上,有一封信被兰花盆压住。   抽出一看,是程深墨留给他的信,内书几行:“安卿,我走了,很高兴和你做朋友,咱们有缘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入V啦,争取万字更新,谢谢大家支持,么么哒。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668331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6683319 2瓶;49368723、421977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言语暴击   和韩缨已经没有关系了, 他没理由继续赖在侯府。   程深墨思来想去,背着包裹来到石府,投奔“师娘”, 府内却寥寥几人, 不见石鹤师徒的身影。   管家把程深墨请到厅堂, 告知情况。   昨日石鹤匆忙送客, 是因为京城内发现二十多例伤寒重病患者, 京城府尹怀疑是“打摆子病”,请石太医辨别。   石鹤一去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程深墨听得骇然。这绝不是一件小事, 疟疾俗称“打摆子病”, 他记得宋朝“汴京大疫五十日, 死者五十余万”,一旦流行起来, 恐怕京城要变鬼城。   就在这时, 宫中来人请石鹤进宫, 说是皇贵妃忽冷忽热,出身大汗好了, 但隔日又复发。皇上命石太医速去诊治。   程深墨脸色一沉:“畏寒、高热、大汗淋漓,是疟疾的主要病症表现。”   管家听此, 脸色煞白,要去府衙寻人, 程深墨自不能袖手旁观, 跟着一同前往。   几人快马到达府衙。只见内院铺满草席,少说有四十多位病人, 神情痛苦、颤颤发抖,呕吐物味道充斥鼻腔,哀嚎声此起彼伏。   石鹤及徒弟、还有十几名大夫正在帮助诊治, 汗水浸湿,面容沉重。   太监说明来意,石鹤干裂起皮的嘴唇抖动,面色非一般的苍白。   若是连皇宫都被疫病感染,后果不可设想啊。   程深墨道:“石太医,我能否跟您一同入皇宫?”   石鹤瞥他一眼,并不认同。   程深墨恳求道:“我曾随师父治疗过疟疾,或许能帮上忙。师父,求您了。”   一声“师父”令石鹤心软和下来。他心想,京城已有百年未发生过瘴病,许多太医没有治疟疾的经验,确实需要程深墨的帮助。   几人随太监进后宫,在皇门口,遇到喻安卿。   喻安卿眼神从程深墨身上略微停顿,向石鹤作揖道:“石太医这般巧,我也要进宫。”   他脸上牙痕深紫,齿痕明显。程深墨心虚地往后面藏了藏。   形势紧急,石鹤不多与他寒暄,微微颔首。   喻安卿便跟随在其后,走到程深墨旁边,一同往内宫走去。   两人距离很近,行走间,互相擦过对方宽大的衣袖。犹如实质的目光,都快把他的侧脸盯得冒烟了,程深墨咬着牙,低头垂眸,一心一意看脚面前的咫尺路,愣是不看一眼。如果他抬眼,便能发现喻安卿的后背濡湿一片,绝不是像他说得那般凑巧。   喻安卿气笑了。两个时辰不见,兔子就成了缩头乌龟。   看到程深墨的留信,他心里万分害怕,怕这人一溜烟跑出京城。天下之大,无处寻他。   后来一想,兔子要么出京,要么投奔石鹤。于是,喻安卿第一时间赶到石府,又听闻消息,赶去府衙,没想到还是晚一步,一路快马扬鞭,终于先他一步来到宫门。   人找到了,他高悬的心落了地。不着急,有的是时间好好算账。   几人面见皇上。   圣上瞧见喻安卿也在,眼睛闪过一丝诧异,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贵妃的病情。   “十几位太医在对贵妃进行会诊,用药争执不下,朕请石卿速速做决断。”   石鹤立即前往贵妃寝宫面诊。   李贵妃面容苍白,浑身大汗不止,确认为疟疾无误。   虽说疟疾会造成大规模的疫病,从而导致大量死亡。但也有重病型、轻病型之分。贵妃的病症为间日虐症,病情不重,若妥善施药,痊愈的可能性是极高的。   坏就坏在李贵妃怀有身孕,六月有余,用药不慎,很有可能导致胎儿流.产。   众太医不敢轻易下药,唯恐龙种有恙。   有太医建议道:“常山药效最佳,治疟的药方以常山最多,应当以常山为主药,以酒煎服,减轻毒性。”   有反对者说:“不行,常山性寒,毒性重,龙胎难保,应当以鳖甲研细做丸。”   又有道:“老夫认为以鲜首乌为主,辅以鳖甲、人参、当归,保血保气。”   “你这不行,鲜何首乌伤肝,有毒……”   太医们吵闹不休,纷纷看向太医首席石鹤,希望他能拿定主意。   石鹤亦是两难,传承的治疟方子有六百余种,单以数量而言,以常山药效最佳,历来为治疟的主方。   但贵妃怀有身孕,不能用常山。若用其他药物,效果难以预料,若要久治,积药成毒,龙胎恐亦难保。   “不如试试青蒿。青蒿一握,以水二升渍,绞取汁。”   程深墨穿越而来,上一世没有学医,却知晓青蒿素的大名,这绝对是最有用的抗疟药材。   虽然青蒿性寒,在怀孕初期可能会对子宫产生刺激,胎儿有流.产的可能。但到了中期或晚期,胎儿稳固不少,可能性就少许多。民间夏天治疗受热感冒,也常有大夫以青蒿入药治疗。   太医们自然知晓,青蒿治疟,在各大医药典籍里中也有提及。   程深墨所说的方子正来源于葛洪的《肘后备急方》,但谁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你是谁?”有太医不满地说道,“无名小儿也敢班门弄斧。”   石鹤一板脸,极为护犊子:“程深墨,我新收的关门弟子,侯爷能平安归来,是他治好的。而且他游历大江南北,见多识广,曾师承名师,丝毫不逊于任何人。”   那太医立刻怂了,笑脸提议:“既是石太医的高徒,就按照程大夫所说。石太医以为如何?”   这般一提,便有积极附和者二三人。   这几人平常行事就很圆滑,他们如意算盘打得精明。   之所以不敢用药,说到底怕龙胎不保,不敢承担圣怒,所以大家默契地等石太医到。   如今程深墨主动提出,药方也很妥当,那么不如就让他来担这份责任。他有石太医作保,又有侯爷撑腰,真出了什么事,可比他们这些没什么背景的太医强太多。   石鹤为人古板,不懂官场推诿,只暗暗思忖程深墨的药方确实可行,而且程深墨言之凿凿,又有治疟的经验,故点头同意。   商陆撇嘴,小声嘀咕:“小师弟,你出什么风头,可别连累师父。”   他这般说,也没有阻止,毕竟师父不是任性妄为的人,师父认可,那便是可行。   程深墨当然明白自己此举冒险了些。他知道最好的治疗方法,便不能置身事外,更何况他需要让大家看到自己确实有治疟的能力,才能让圣上相信自己接下来所说的话。   疟疾致死率不算高,但传播性极强,最重要的是防。   他写下药方,特意叮嘱不要用水煎,以水绞汁,用叶不用根。高温会破坏青蒿素的成分,而且青蒿素在叶不在根茎。   药方一定,太医们长舒一口气。有不怕死的顶着就行。   疟疾瘟疫,圣上万金之躯,自不能接触病患。喻安卿又是外男,两人在外殿等候,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   他眼神时不时瞥上喻安卿的脸。那明晃晃的牙印,让圣上抓耳挠腮的好奇。   卿儿何时有了对象,还如此凶猛。这个这个……不太符合卿儿一向冷漠挑剔的个性啊。   “咳咳……卿儿最近过得可如意?牙印……”唐皇手指翘起,又不敢直直戳破,欲言又止。   他便看到冷漠如霜的喻安卿摸了摸脸颊,露出近乎羞涩的笑意。   唐皇惊骇得坐不住龙椅,再想问时,太医们鱼贯而出,向他汇报治疗情况。   “禀圣上,贵妃娘娘的呕吐已止住,高伤在慢慢消退。”石鹤禀告道,“龙胎暂时安稳,还需要后续观察。”   唐皇微微颔首,面上未见多大的喜悦,忧心问道:“听闻京中亦有疟疾病患出现,石太医怎么看?”   “昨日有二十余例,排查一夜后,增至百例。瘴病来势汹汹,微臣担心会大范围爆。”石鹤道。   太监庆植叩头进言:“启禀圣上,皇宫内发现了三例疟疾患者,恐怕也遭了瘴气。皇上龙体关系天下安危,请皇上离开京城,移驾别宫,保重龙体。”   唐皇脸色一沉,怒声道:“休要胡言。皇宫自有龙气,岂可能被瘴气笼罩!朕不可能移驾!”   “请皇上以龙体为重,暂离京城。”   一时人人跪地,齐齐恳请。   程深墨“噗通”跟着跪下,待众人声落,抖着身体,颤音道:“圣上,小民有话要讲。小民曾深入南蛮,那里的人防疟、治疟有奇效。经查证,疟疾的来源并非瘴气所为,而是源于蚊子。小民恳请陛下派兵清理污秽的水塘,颁布防蚊的诏令,才能阻断疟疾的传播,拯救更多的人免于患病。”   直到十九世纪,人们才发现疟疾的传播载体是蚊子。在此之前,“瘴气说”一直盛行,人们认为疟疾来源于不干净的空气,是上苍降下的神罚,所以疟疾也被称为“瘴病”。   单凭他一人之力,救不到几个人。只有面见皇上,发诏令、派军队,动用强制性措施,才能有效遏制瘟疫的传播。这是他非要进宫的原因。   “古往今来,老夫还从没听哪本医书说起过蚊子能传播疟病?”有太医反驳道。   唐皇面带不悦地问道:“你是何人?”   程深墨内心有几分害怕,毕竟是传说中的帝王,一言不合就可以砍人脑袋的。他咽了咽口水,小声回道:“小民程深墨,是名大夫。”   还未等石鹤出声,喻安卿抢先补充道:“是石太医的徒弟,也是微臣的挚友。”   前半句正常,后半句却令在场之人甚为不解。   程深墨胡说乱言,协律郎还主动插嘴、攀关系,这不嫌命长嘛。   话说,在座十几号人皆是太医,讨论的也是病疫。协律郎,一个吹箫的,为何也在?   太医们甚是不解,心想,圣上肯定会把协律郎拖出去,甚至革职。   谁承想皇上毫无责备之意,反而瞬间变脸,面带笑容,轻声细语:“程深墨是吧?好孩子,不用害怕,快起来说话。你怎么知晓蚊子传播疟疾呢?”   程深墨眨眨眼,皇上好和蔼可亲,像邻居家叔叔,顿时没那么怕了。   他继续道:“疟疾多发于湿热地区,多发于夏季,便是最好的证明。夏秋之际,正是蚊子繁衍的高峰,今年又格外热,这些都助长了疟疾的发生。”   殿中,细碎的争论声响起。   千年来,疟疾产生于瘴气,从未有人怀疑过。一位少年说不是,他们怎会相信。   有人嗤之以鼻:“若真是蚊子,年年都有蚊子,也没年年有疟疾。”   程深墨气得脸色通红,鼓着腮帮,硬声说道:“那今年入夏,从未有过大雾,又哪里来得瘴气?天子脚下龙气萦绕,哪里会生瘴气?”   “你强词夺理。”那人一下子噎住,皇帝还在这呢,谁敢反驳。   皇上眉头紧锁,耐心说道:“你可知道,御诏一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若不是蚊子传播,岂不是让天下耻笑,令皇室威严尽失,你死不足惜。”   程深墨看看石鹤。   石鹤对他轻轻摇头,孩子突然发言,出乎他的意料。此事非同一般,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圣上,臣认为可以先小区域的试行。”石鹤建议道,“目前疫病集中于西城,先对那里实施防蚊措施。”   程深墨心陡然一沉,晚一步,不知多少人命在旦夕。不行,不行。   “圣上,小民所言非虚,请务必相信臣。”   他噗通又跪下,头用力磕金砖,发出一声极脆的声响。额头霎时青肿,可见真心。   他欲再磕,额头被温暖的大手抵住,耳边响起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傻子。”   喻安卿心疼死了,真是只笨兔子。   “圣上,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能发现疟疾病原,拯救千万万生命,是功在千秋的大功德。臣认为可以一试,臣恳请圣上召集六部,商讨对策,驱蚊治疟。”   皇上似有动容,沉思半响,缓声道:“便依程深墨所言。”   六部合议,是顶天的大事。皇上把会议定在次日午后,亦想等等看贵妃的治疗情况,不敢妄下诏令。   程深墨在宫中留宿,喻安卿被皇上单独召见,迟迟不归。   他惴惴不安,在寝殿前徘徊,唯恐拖累喻安卿受罚。   翘首期盼的人终于来了。喻安卿手持暖黄的宫灯,青绿的官服衬得越发高挑挺拔,美目如水,道不尽的涟漪。   程深墨小跑地过去迎接,焦心不已,仰脸问道:“皇上没为难你吧?”   “想什么呢。我与皇上对弈了一个时辰。”喻安卿拍拍他的脑袋。   心中大石落定,程深墨瞧见对方脸上牙印明显,悄然往后退了两步:“天也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拔腿就溜,被大手扼住命运的后脖颈。   喻安卿弯腰,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近乎擦着皮肤,如恶魔般低语:“有缘再见……嗯?”   温热的气息带着潮意,润湿了他的耳垂。程深墨小动物似的,害怕地动了动耳尖。   他能不跑吗?一觉醒来,想到自己醉酒放下的罪行,堪比猴子大闹天宫,唯一的受害人正顶着一脸证据,站在他面前。程深墨撒丫子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转过头,旋起小小的可爱酒窝,谄媚地笑道:“哎呀,这不就有缘千里来相见嘛,真是缘分呢。”   喻安卿脸一垮,泫然欲泣:“良姜哥哥好生没有良心,心里一点没有我。”   “怎么会呢?我最舍不得就是安卿。”   程深墨额角沁出一滴汗,相处那么久,他怎么不明白,喻安卿这要哭不哭的表情,肯定要作妖。   “嗯哼,我不信。除非……”喻安卿顿了顿,微微抬头,翘起嘴角,“你同我一起睡。”   程深墨摸摸鼻头,叹道:“你什么时候生活不能自理了。”   “我还不是怕你跑了。”   喻安卿恶狠狠地捏住程深墨的鼻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好腻,我同意腻了。”程深墨无法呼吸,瓮声瓮气地回答。   喻安卿满意地送了手。八块腹肌是吗?他也有。无论如何,也要让良姜深刻地感受感受。   简单沐浴过后,喻安卿吸取上次爬床失败的教训,没有涂抹任何香水,而是在浴室内偷摸耍了套拳法,让肌肉保持紧实饱满的状态。   怀着忐忑的心情,一步步踏入床前,掀开蚊帐,赫然发现床上有两套薄蚕被。   程深墨已经把自己裹成蚕蛹,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圆脑袋。沐浴过后的脸蛋透着红扑扑的粉色,杏眼黑黑圆圆,无辜纯澈,没有半分世俗的欲望。   “特殊时期,快把蚊帐放下,快点进来。”程深墨督促道。   三十度的高温,喻安卿的心却是冷的。   他无甚表情地脱去鞋袜,钻进另一条蚕被,双目无神地瞪着顶端的粉色纱幔,万念俱灰。   程深墨侧身面向喻安卿,眼睛滴溜溜转。他今天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内心兴奋,毫无睡意,很想和旁边的好兄弟促膝长谈。   “安卿弟弟,你睡了吗?”   喻安卿:“嗯。”   冷漠的语调阻挡不住热情似火的人。程深墨絮絮叨叨地说道:“皇上也要我参与六部会议,我哪见过这么大的仗势。你说我该说什么好呢,他们会不会不相信我呢?”   喻安卿轻声安抚道:“你无需担忧,既有皇上圣旨在前,他们不敢质疑你。”   “我该出些什么主意呢?我只能想到清河塘,点蚊烟……你快给我出出主意,还有什么好办法。”   程深墨像只蚕蛹,蛄蛹蛄蛹地往喻安卿身边蹭。   喻安卿眉毛一挑,继续回道:“六部大臣食皇家俸禄,不是干吃饭的,他们只会比你想得更多更周全,无须你忧心。”   喻安卿的声音温柔清朗,这就是声优中的公子音吧。程深墨觉得好听极了,忍不住继续说话:“谢谢你今天肯相信我,他们没有一个人相信我。安卿,我发现您真是位伟岸英勇的男子。”   这话夸的,喻安卿哭笑不得。   “你那么胆小又爱哭,没有十足的把握,你这只胆小的兔子绝不会跑到圣上面前逞能。”   明明胆小得厉害,声音都在颤,偏偏有时候又勇敢得出奇。   身子一侧,喻安卿眼眸擒笑地看向他的小兔子:“你也很嗯……伟岸。”   俊美无双的脸猛然放大,近得可以数清那卷密挺翘的睫羽。灿若星辰的眸与海棠般嫣红的唇,只要向前探一下头,便可以吻住。   程深墨忽的感到一阵眩晕,心脏漏跳一拍。肯定是脸盲症犯了,好久没晕安卿的美貌,还以为自己已经免疫了呢。   他喉结滑动,晕得厉害,却又舍不得移开眼。   风停了,只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声音。他们对视,谁也没有出声。   许久或者刹那,两人一同回神,又一同别开脸,侧身背对彼此。   程深墨似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他猛地摁住胸膛,默念道:“别跳了,别跳了。”   不不不,他怎么可能昨天刚分手,今天就移情别恋呢?这渣宰程度和韩缨不相上下,堪称世界第九大奇迹。   他绝对是被美貌迷了眼。   因为孤单,轻易陷入韩缨的情网,这一次决不能因为感激,糊里糊涂地坠入其中。   对,这不是爱情。程深墨你冷静些,不懂爱情,就不要轻易尝试,害人害己。   他和喻安卿是兄弟。人家说得很清楚,对自己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把我当兄弟,我却想睡你,这也太龌龊了。我要是喻安卿,我绝对和程深墨绝交。   程深墨终于被自己说服,变得心如止水,疲惫不堪的他慢慢睡了过去。   身后的呼吸声逐渐平缓,喻安卿转过身来,温柔注视。   刚刚差一点,便想不顾一切地亲吻良姜,逼迫他承受自己所有的欲望。   还好还好,他没有那么做。良姜痛骂“爱情都他妈是狗屁”的话犹在耳边,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喻安卿弯了弯眉眼,把人连同被子一起抱入怀中,低头在青肿未消的额头印下一触即分的轻吻。   -   翌日,程深墨醒来,天光大亮,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汗流浃背。   他窝在喻安卿怀里,脑壳登时变得无比清明。脸颊的触感软软绵绵。   胸.肌不该是硬的嘛,怎么会这般软。   程深墨内心摇头,喻安卿不行,一身肌肉全是花架子。   像喻安卿这种温柔又有点小作作的性格,如果喜欢男人,肯定也是是受,受受相亲,不行不行。程深墨又成功地为自己找到一个不能心动的理由。   双手一推,毫不留情地把人推下床。   喻安卿裹着被子滚了一圈,恼怒睁眼,入眼便是秀色可餐的美好景象。   程深墨盘坐在床上,长臂打开,腰肢舒展,露出白皙小腹。小巧的肚脐下,红黑橘三色的圆圈胎记透出几分可爱。   他伸了个懒腰,笑吟吟地打招呼:“安卿,早啊。”   喻安卿敛眸“嗯”一声,不敢再看。   用罢早食,宫人面带喜色,前来通报。贵妃脉象平稳,高伤已退,胎儿也保住了,请程深墨前去答谢。   喻安卿小声介绍李贵妃的情况。大周朝历史上第一位皇贵妃,母族为世家大族,在朝堂内多有担任高官,连皇上也要礼让三分,育有二皇子唐晏,千万要小心。   程深墨进了贵安殿,下跪行礼,喻安卿在殿外等他。   二皇子唐晏正侍奉在母亲身旁,瞧见程深墨不觉皱了皱眉,颇为嫌弃道:“母妃千金之躯,太医们怎能容一个小小的乡野大夫开药治病,岂有此理。”   程深墨暗自翻了个白眼,渣男的兄弟没一个好东西,亘古不变的硬道理。   “晏儿莫要胡说。多亏程大夫救治,母妃才能平安无事,快快赐座。”   李贵妃顿了顿,声音柔媚地说道,“本宫准备千两黄金以做谢礼,请务必收下。”   程深墨眼前一亮,贵妃大好人啊,连带看唐晏都觉得可爱起来。   “多谢贵妃娘娘,小民却之不恭。”程深墨喜笑颜开。   收了谢礼,程深墨牟足劲,捡了几个坊间笑谈,逗得李贵妃娇笑连连。   程深墨从贵安殿出来,满面愁容,吓得喻安卿急忙询问:“可是贵妃为难你了?”   “唉。”程深墨叹息着摇头。   喻安卿眸色一沉,沉声道:“别怕,你说。”   水至清无鱼,他记得李家几位叔伯贪墨不少,想要整治也容易。   程深墨双目一弯,搓着手,一脸小人得志。   “哎呀,一千两黄金可不是小数目,有一百斤重呢。我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呢。”   程深墨双脚往旁边一挪,露出背后沉甸甸的大木箱,四个抬箱的小太监冲喻安卿笑笑。   他打开木箱,金灿灿的黄金照耀,闪得喻安卿眨了眨眼。   “感谢哥几个辛苦帮抬,一人一锭金子,不用客气。”程深墨取出黄金,一人塞了一锭金子,很有散财童子的意味。   喻安卿不着痕迹地说道:“前几日不是同你说过夜峦找到新院子了吗?就在同乐坊,距离石府很近。放心的话,先存我那。”   笑话,兔子溜起来贼快。把银子扣下,看小财迷能跑到哪里去。   程深墨不知人心险恶,全然的信赖好友,十分爽快地同意了。   唐晏自殿内出来,恰好听到他们的谈话,面露不屑。很看不上程深墨这等贪财攀附之辈。   安顿好钱财,程深墨返回寝宫的路上,犹如黏人的小狗,绕着喻安卿周围叽喳个不停。   喻安卿含笑应和着,猛然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勾了勾唇,摁住蹦跳的兔子脑袋,问道:“你在信中说韩缨‘渣男’。‘渣男’是什么意思?”   程深墨撇嘴道:“渣男嘛,就是吃过的甘蔗渣,就该呸呸呸呸……吐掉。”   韩缨听到这话,脸比锅灰黑。   他疾步向前,厉声斥责:“程深墨,你竟跑到宫里来?你知不知道一声不响离家出走,我有多担心你!”   程深墨被吓得一激灵,躲到喻安卿背后,探头道:“你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方便住在贵府。那啥,这一个月的吃穿用花了多少钱?你写个清单,我改天把银子送到府上。”   韩缨一噎,万没想到程深墨说出这种话。他以为自己是上门要账的嘛。   奚无记看向喻安卿,脸颊上的牙印扎眼得令他揪心。   “大家有话好好说,莫要动气,在宫中不宜喧嚣。”奚无记道。   “他怎么也在?”程深墨诧异,渣男还成双呢。   喻安卿解释道:“韩缨是禁军将军,奚无记是副将,两人皆在宫中任职。”   程深墨“哦”一声,瞧见奚无记的目光快黏在喻安卿脸上,主动挽起喻安卿的胳膊。   “我们走吧。”   韩缨拦住去路,眼睛快把喻安卿的胳膊盯出个窟窿:“阿墨,你不要任性,皇宫不是玩的地方,快跟我回家。”   “谁跟你任性?你好大的脸。韩缨,我明确告诉你,从此之后,我们毫无瓜葛,见面就当陌生人吧。”程深墨有了金子,心情舒畅,再见渣男,也不难过了。   正在纠缠,总管太监庆植急急走过来,神色慌张:“又有两位娘娘患了疟疾,皇上请程大夫前去就诊。”   程深墨脸色一变,不与他们纠缠,拽着喻安卿便要走。   喻安卿拍拍他的手,道:“你先去,我有话同韩缨讲。”   “这……”程深墨很担心。   喻安卿给予一个坚定的眼神:“放心。”   程深墨走后,喻安卿温柔不在,眼神刻薄又冷漠。   他笑着摸了摸脸上的牙痕,直言道:“韩缨,你不要再纠缠良姜。他已经是我的了,昨天晚上我们住在一起。”   犹如一颗深水炸弹,激起万千浪。韩缨血色全无,近乎哀求地说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我不该爱上两个人,你不要胡说,好吗?这不单单是阿墨的声誉,也关系到你的声誉。”   喻安卿凑到他耳边说道:“良姜肚脐下三指处有小圆胎记,红黑橘三色,你不知道吧。”   韩缨确实不知,喻安卿描述的那个位置,再往下恐怕……   他不敢细心,浑身冷汗直流,如坠冰窟,止不住地发抖。   “我不相信!”韩缨近乎歇斯底里地哀嚎。   喻安卿无辜地眨眨眼,双手一摊:“你不信,我也没有办法。说起来,要多谢你这个大媒人。要不是你惹良姜伤心,良姜就不会喝那么多酒,而我们也不会……”   喻安卿嘴唇一张一合,无声地咬出四个字——“酒后乱.性”。   韩缨一下子被抽去全身力气,全靠奚无记的支撑,才能勉强站立。   奚无记的脸色同样阴沉得可怕,而喻安卿全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喻安卿从他们身侧,擦肩而过。脚步一顿,又后退两步,附在韩缨的耳边,语调轻快地说道:“你口口声声最爱的两个人……你猜,我和良姜谁上谁下?”   喻安卿走了几步,听到奚无记的大喊:“快来人,小侯爷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撤最野的谎,做最纯的雏。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俞、七七 10瓶;修想下班、46129209 5瓶;49368723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安卿药童   程深墨诊治完妃嫔, 宫人动作速度,已清理水池,熏燃驱蚊的艾灸草。   味道刺激他眼睛飙泪, 鼻涕打个不停, 一张纱面巾递了过来。   喻安卿:“用天蚕丝制成的, 可阻隔各种气味。”   “安卿……”程深墨泪眼朦胧, 感动地轻抱下对方, “你好贴心,哪个姑娘嫁给你有福了。”   喻安卿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我喜欢男子。”   程深墨不由自主地心生喜悦, 面带笑。   喻安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轻笑道:“我喜欢男子, 你这么开心……难道想对我图谋不轨。”   程深墨系好面巾,遮住发红的脸, 嘴硬道:“就你这副柔软不堪的小模样, 嗯哼, 我们不太契合。”   喻安卿:……早晚要兔子体会什么叫契合。   有了面巾遮掩,程深墨呼吸顺畅不少。   很快到六部会议。会上, 程深墨只介绍疟疾的传播,以及蚊子的习性。   果然掀起轩然大波, 不少官员并不相信。   然而有李贵妃的病例在前,又被喻安卿说服, 唐皇对程深墨很有信心, 力排众议,把重点放在如何防治疟蚊。   六部不敢有异议, 各抒己见,赶制蚊帐、驱蚊药品,挨家挨户发放, 强制种植驱蚊草药……种种措施一一提出,由专人负责。   会议结束后,皇上有留程深墨在宫中任太医。他思考片刻后,小心翼翼地回绝了。   宫中太医很多,病例零星,程深墨想去重灾区治疗病患。皇上深感程深墨有大义大德,没有留他。   他随石鹤出皇宫,喻安卿也陪同他一起。   程深墨不解:“你怎么看起来和皇上很熟的样子?皇宫也能随便进出。”   喻安卿摸摸他的脑袋,没有回答。   府衙专门设院接纳病患,也派大夫挨家挨户诊治。   患者不断增多,这一夜过去,满院等候诊治的人连坐都没地可坐。   程深墨摸脉号诊,询问病情。病人一多,他的脸盲症的麻烦便显露出来。摸完一人的脉,起身上了厕所,再回来,不知刚刚诊治的哪名患者,定在人群里,茫然无措。   一只大手牵着他的手腕,落到旁边的病人脉搏上。   喻安卿:“程大夫,该这一位病人了。”   焦急的心悄然安定下来。程深墨别扭道:“安卿,你先回府。”都是病人,喻安卿不适合呆在这里。   “大夫,您快看看我儿,他突然浑身抽搐。”有位中年人冲上来,神色紧张地抓住程深墨的手,指甲直接掐进肉里。   程深墨疼得嘶一声。   喻安卿微微用力,中年男子疼得松了手,刚要破口大骂,瞧见冷若冰霜的面容,吓得愣住。   “你儿子诊治过,抽搐是疟疾犯病的正常现象。与其在这吵闹,不如去药童那领药,赶紧喝下治病。”喻安卿眼神冰冷,气势凛然。   打发走无礼的家属。喻安卿的脸色瞬间变得温和,低头轻轻吹程深墨被掐红的手。   温热的吐息拂过手掌,也拂过心田。程深墨猛地抽回手:“谢谢你啊。”   喻安卿:“你接诊过的病人,我已记下.体貌和病情。我来当你的药童,节省你看病的时间。”   “好。”程深墨敛眸,低低应下。   有了喻安卿做人工提示器,确实省了程深墨不少麻烦。   直忙到天色漆黑,院内的病人要么回家,要么安置在厢房,只剩寥寥几人还没诊治。   石鹤出外就诊,配合军队进行贴示、劝说,不在府衙。   院内的大夫三三两两回家休息,唯一相熟的商陆拽住程深墨,看不下去了。   “人是铁饭是钢,饿坏了还怎么继续救人。剩下的几个,我来看就行,你同喻公子进屋吃饭去。”   程深墨抿抿干裂的嘴唇:“有劳。”   “你是我师弟,师父不在,我得照看好你。”商陆赶着二人休息,卷起袖子,继续看诊。   喻安卿凑到他耳边说道:“小师兄对你不错嘛。”   冷不丁的,程深墨被吓得后退一步,神色防备。   “良姜哥哥这么不喜欢我的靠近嘛。”喻安卿眼含秋水,委屈巴巴。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程深墨暗恼自己总忍不住胡思乱想,不该不该。   府衙为他们准备的饭菜不错,三菜一汤,只不过放凉了。   “良姜哥哥你喝口茶水,我让厨房热热菜。”   一天劳累,程深墨感觉自己腿都迈不开了,没想到安卿看着柔柔软软,精力这么好,丝毫不显倦。他还说别人是弱鸡,自己才是真正的弱鸡。   喻安卿吩咐好厨房,再把热菜端回来时,程深墨已趴在桌前睡着了。   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落额前,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形的阴影,睡熟的模样恬静又乖巧,像只可爱的猫儿。   喻安卿蹑手蹑脚地放下菜碟,弯腰低头,兀自欣赏睡颜,手指轻轻抚过长密的睫毛,露出浅浅的笑。   “搞定,咱可以回……”商陆推门而入,看到这一幕,尴尬地笑笑,“你们继续,我先走了。”   临走前,贴心地掩上门。   程深墨被动静吵醒,睁开朦胧的睡眼,看见满桌的菜,咽了咽口水:“饿死我了。”   说罢,伸出爪子便要去拿热气腾腾的大馒头,被喻安卿一筷子敲掉:“洗手吃饭。”   “洁癖。”   程深墨喃喃嘟囔一句,飞也似的洗干净手。   刚要伸手,又被喻安卿用青帕裹住,细细擦拭掉水渍。   一番动作,贤惠得程深墨心都化了。不知道要便宜哪个臭男人,想到此,程深墨莫名沮丧。   没过片刻,被眼前香喷喷的排骨所吸引,小念头速度抛到脑后,啊呜一口吃掉喻安卿夹过来的排骨。   喻安卿愉快地投喂完兔子,两人乘月色回家。   因为突如其来的疫病,往日热闹的夜市空无一人,极其冷清。还好有喻安卿陪着,程深墨才不觉得孤单。   行至石府门口,程深墨问道:“太晚了,你要不要住石府?”   喻安卿摇摇头:“夜峦已收拾好院子,就在附近,我回去住。”   “哦哦哦。”程深墨抿唇,眼神失落,欲言又止。   喻安卿:“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快进去吧。”   程深墨黯淡的眸子瞬间被点亮,重重点了点头,跑到门前,转头冲喻安卿挥了挥手。   夜峦从黑夜里显出身影,充满好奇。门都关了,主子还在笑什么呢。   喻安卿敛了笑,淡漠问道:“如何?”   “启禀主子,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找到当年为亲王世子接生的稳婆。稳婆说,恭亲王的儿子生下来,是个死胎。因此,现在的奚无记根本不是亲王的亲子,而是抱养来的。”   上次,他们在恭亲王书房暗阁内发现刻有‘奚无记’的牌位,经过调查,还真发现了这惊天大消息。   夜峦继续道,“主子,奚无记极有可能是先太子的孩子。二十年前,先太子与太子妃乘船出海,到南陀岛拜佛,亲王夫妇亦随同。太子御船遭遇暗礁,夫妇殒命。   据悉,先太子妃和王妃皆怀有身孕。王妃受惊,三日后提前生产。五日后,打捞到太子夫妇尸体。   人在溺亡后,面部难以识别,只能凭借衣着判断。属下怀疑太子妃没有逝世,而是被恭亲王救了,生下的孩子就是现在的奚无记。”   喻安卿神色凝重:“有证据吗?”   “有旁证,我们搜遍南陀山,终在隐蔽的密林里发现一座无名孤坟。深在密林,孤坟修葺完整,可以看出有人时常打理。   而奚无记每年会到南陀岛拜佛,对外的理由是受南陀观音保佑,方能平安出世,因此长大成人后,年年还香感念,保佑自己长命百岁。”   夜峦顿了顿,继续道,“事关重大,我们要不要陈奏圣上?”   喻安卿沉思良久,说道:“暂时不用。派人问问王爷当年随行侍从,能否找到确凿证据。以及……询问南陀山的老船夫渔夫。”   夜峦不解:“少爷,那御船的人皆是宫中人,问渔夫们又能做甚?”   喻安卿默默不语。   御船怎会轻易触礁?可能有人做了手脚。若真如此,谋害先太子的人必定要找当地熟悉水况的渔夫进行询问,事先布局,甚至让他们埋水下暗桩,事后又打捞拆除。   这件事变得越来越复杂了。   如果奚无记当真为先太子的孩子,那么他谋害韩缨,极有可能为了兵权。   韩缨一死,他娶韩木羽,又为韩老夫人的孙外甥,顺利成章继承武侯府兵权。   此事关系到圣上安危,不能马虎。   -   翌日,喻安卿早早来接程深墨,手里拎了城南李家的梅菜扣肉点心。   程深墨如猫儿似的嗅了嗅,接过点心,笑道:“我吃过早饭了。”   喻安卿眉毛一挑:“那还我?”   “想得美。”程深墨一口一个小点心。   商陆打趣道:“你们两个真是郎情郎啊。”   石鹤不觉皱了皱眉。菖蒲希望孩子能够娶妻生子,过正常人的生活。儿子若喜欢男子,那可怎么办啊?   他咳嗽一声:“患虐者不断增加,今日墨儿随我去城南上门就诊,商陆继续坐镇府衙。”   “好的,师父。”两人异口同声。   石鹤又道:“喻公子莫要跟从了,万一被蚊子叮咬,感上疟疾,我等愧心不已。”   石鹤语气生硬,不负之前称呼的亲昵。   喻安卿了然,暗想,良姜虽是他的徒弟,师徒关系却尚浅……石叔怎管得这般宽。   “石叔不用担心,我会自己注的。”喻安卿客客气气地回应,摆明不想走。   两人对视,愤怒的小火苗劈哩叭啦地滋生。   程深墨从袖中掏出四个香囊,道:“师父不用担心,我缝制了驱蚊香囊,安卿不会被蚊子咬的。”   一人派发一个,自己也在腰间挂上。   石鹤小心揣进怀里,眼中含了热泪,孩子送给他的第一个礼物,孩子真贴心。   没了赶人的理由,喻安卿随他们一同出诊。   程深墨故慢了半步,拉住喻安卿,小声说道:“我给他们的香囊是纯素色的,没有绣花。只有你的香囊上绣了一株良姜草,别告诉他们,唯独你有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鸽子俺家的、绿丁丁频道、于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俞 10瓶;小苒儿 7瓶;阿瞳の西瓜君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兔子绣帕   在严苛的防蚊措施下, 京城新增病例一日少于一日,程深墨心里高兴,相信疫情很快就能结束。   这一日, 他正随师父排查病患, 侯爷府的于管家急匆匆过来请太医令。   韩老夫人上吐下泻, 忽冷忽热, 怀疑得了疟疾, 请石鹤到府中诊治。   石鹤不知程深墨与韩缨关系,只以为他想拜师学医, 才来石府居住。想到墨儿在侯府住了多日, 多有叨扰, 决定带程深墨一起过去。   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不去的话, 程深墨不知该如何向师父解释, 去的话, 免不了尴尬。   他犹豫不决,下意识看向喻安卿。快救救我!   喻安卿面含笑意:“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吗?走的匆忙, 行李还留在侯府没收拾呢,恰好收拾一番, 带回住处。”   程深墨愣了一下。安卿竟然不帮他,反而向着韩缨说话。日日不离朝夕相对, 让他忘了能和喻安卿认识, 不就是因为喻安卿和韩缨为竹马好友嘛。   亏他以为喻安卿和自己一头的,实际上人家和韩缨认识快二十年, 他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论亲疏,喻安卿和韩缨更亲。   程深墨沉着脸,上了马车。   怕被师父察觉, 心里又憋着一股恶气。他频频侧头,看向一脸淡然的喻安卿。   可恶!还有闲情逸致看车外风景。   你即将失去我,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终究气不过。他趁师父出神之际,双手撑凳子,身体前倾,凑到喻安卿的耳边,恶狠狠道:“你是不是想帮韩缨劝和?我告诉你,你敢这么做,我就和你割袍断义,从此恩断义绝。”   劝和?喻安卿心底好笑,你们分手有一半是我的功劳。想良姜去,自然是为了狠狠打韩老夫人的脸。   呵呵,谁欺负他的良姜,他可记在心里呢。   面上诚恳又真挚,说出好听的话:“良姜哥哥说什么呢。我之前说过,与韩缨只是普通世交,与你则一见投缘,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   程深墨露出心满意足的憨笑。   马车骤然晃了一下,程深墨凑近喻安卿小声说话,屁股没有坐实,撑凳子的双手一滑,往前跌去。喻安卿心急手快地拽住胳膊,他一下子坐进了喻安卿怀里,双手揽住脖颈。   喻安卿勾起唇角,顺势揽住纤细软腰,揶揄道:“倒也不必开心到投怀送抱。”   这一幕,老父亲看见,差点犯了心脏病。   他急切地拍拍身边的座位,语气生硬:“墨儿,你坐过来。”   程深墨蹭地窜过去,低头敛目,坐姿乖巧,如同受训的小学生。丢死人了,丢死人了。   他与侯府马车肯定犯冲,一坐马车准跌。   怀里一空,喻安卿的心沉了沉。早知石鹤管得这么宽,该让良姜直接住进自己家。让良姜拜师什么的,简直给自己找麻烦受。   韩缨等在门外,见到二人,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明明才几日不见,仿佛隔了数年之久。现如今对二人的感受,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又爱又恨”。   他白天带士兵填平皇宫池塘,累得双臂发麻,晚上却无法安然入睡,脑海里不断闪现喻安卿讥讽嘲笑的脸。   他的心好痛。为何事情会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他爱的两个人选择一起背叛他。   他不怪他们,正如妹妹所说,他该早做决断的,从两个人中选择一人,不然也不会酿成如今大错。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到现在也无法选择,无法面对。   韩缨情绪纠结,向石鹤作揖行礼,刻意忽视程喻二人。   程深墨乐得如此,韩缨表现得越陌生,他越觉得安心。   虽口口声声骂韩缨渣男,其实内心很快平复下来。说到底两人之间的问题源于身份的差别,源于三观的不契合,没有谁伤谁至深,无需弄到仇人相见的地步,只做陌生人即可。   合则处,不合则散,没必要扯头花。   程深墨看似活泼,骨子里是冷漠的。上学时,年年获选班级最受欢迎的人,与谁关系看似都不错,是大家的小太阳。但在毕业后,维持联系的朋友几乎没有。别人不联系他,他便不会主动联系别人。   他总是那个不甘孤单,又总是孤单的人。   之前在侯府呆了月余,屡次三番想请安示好,都被人撅了回来,程深墨还是第一次踏入韩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不再精神矍铄,重病让她面容枯槁,眼神浑浊,呈现出年迈者的颓态。   她看到程深墨,显出几分不自然。   程深墨搬离侯府,老夫人起先以为在耍心机手段、故意拿乔。堂堂侯府,一个小小的大夫不可能不心动。没想到竟是真的。   能把喻安卿带走,老夫人心存感激。当她看到孙儿郁郁寡欢,消瘦了好些,又心疼孩子身体,觉得程深墨不识抬举,竟敢让她的孙儿伤心。   “麻烦石大夫。”   韩老夫人倚在床头,微微颔首。   浑身抽搐,话都说不清楚,仍极力维持着侯府老太君的威严。   石鹤搭脉皱眉,神色凝重。   韩缨心惊不已:“石太医,祖母状况如何?”   石鹤没有说话,招手示意程深墨过来:“你来给老夫人探探脉。”   程深墨应一声,走过韩缨身边,听到一声“有劳”,冲韩缨安抚似的点点头。   韩夫人面上抹不开,十分抗拒:“无名小儿也配为老朽看病?!”   韩缨向前低声劝慰道:“祖母,疟疫能得到迅速控制,全赖阿墨…程大夫之手。宫中李贵妃已经痊愈,胎儿健康,就是程大夫开的药。”   “你休想诓骗我!”   她亦有所耳闻,却固执地不愿接受程深墨的恩惠,“石太医不愿诊治,老朽换个太……”   还未说完话,腹部疼痛难忍,恶心上涌,不受控制地呕吐出来,吐了一地秽物,古怪又难闻的气味充斥房间。   “快拿盆盂。”韩缨急忙喊道。   房间内的丫鬟瞬间乱作一团,拿盂端水。   呕吐过后,老夫人已呈半昏迷状态。   程深墨急忙号脉,手压左侧肋骨。脉象微弱,脾脏肿大,症状严重到昏迷。   他道:“老夫人得的是脑疟,怕已感染大脑。”   石鹤点头,沉重道:“我等会尽力救治,但小侯爷你要有心理准备……”   程深墨立即开药方,青蒿为主,辅以鳖甲,希望能保住老夫人的命。   脑疟疾在现代的致死率也高达百分之十,若有其他并发症,死亡率更高。放到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阿墨,你一定要救救祖母。”韩缨眼露悲恸,恨不得跪地祈求。   程深墨:“我会竭尽全力。”   这一刻的程深墨眼神执着,言语坚定,足以安抚人心。韩缨这才发现,原来程深墨并不是弱者。   韩老夫人服了药,陷入安眠。   程深墨准备随师父离开,明日再上门拜访。喻安卿也收拾好自己的行李,托人送到家。   韩木羽追至门口。在祖母屋内,她一直没有说话,怕打扰到诊治。   “阿墨,谢谢你。”韩木羽深深福礼,谢谢他既往不咎救治祖母。   “你还愿意和我做姐妹吗?”   阿墨和哥哥闹崩了。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韩木羽内心忐忑,不想失去朋友。   程深墨摸摸鼻头,冲她点点头。   韩木羽顿时欢喜地紧握他的手,塞了条手帕:“手帕之交是要互赠手帕的。我第一次缝帕子,你不要嫌丑。”   回去路上,程深墨反复观察,终于勉强认出绣的是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   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是蝴蝶啊?”   很气,但保持微笑的喻安卿:“栩栩然胡蝶也。”   “原来如此。”程深墨看向他,眨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你是不是欠我一条帕子?不能拿纯素色糊弄!你要亲自绣给我,有寓意的那种。”   喻安卿撇过脸,无声拒绝。   “绣嘛绣嘛。我会很~~珍惜地保存。”   程深墨撒娇似的拽喻安卿的衣袖,扬起甜甜笑容。   “咳咳。”石鹤大声咳嗽,“好好坐,像什么样子。”   不挨着坐,也要拉拉扯扯。石鹤心越来越梗塞,孩子不会喜欢喻安卿吧?   -   是夜。   喻安卿回到住处。这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一间正厅,两间厢房。院子内打扫干净,有两棵杨树,中间挂着破烂的秋千。   自出生起,他便住在这里,直到八岁,母亲去世,被接入喻国公府。   三年前,他正式接管暗阁,从一户商家手中重新买回院子。除了秋千,院子早已不复原来的模样,没有留下母亲的半分痕迹。   喻安卿命人收拾一新,简单添置了一些家具。每逢心烦意乱时,便会来到这里小住。   母亲住的主卧,他凭借记忆,重新布置原来的模样。那么多年了,喻安卿也记不太清。   只记得床头挂着绿色帷帐,墙上有一幅明月刺绣图。一摞摞的绣线、不同大小的绣针常年累月地铺在桌面上。   娘亲以刺绣谋生,他们过得清贫又简单。十一年前,匪盗闯进家里,杀害母亲,将钱财抢尽一空。他在学堂读书,逃过一劫。他们都说,母亲是被盗贼所杀。   喻安卿始终不信,有哪个盗贼会抢贫穷的孤儿寡母?当年盗贼被抓后供认不讳,已被处死。等他有能力去查时,线索早已泯灭。   推门进入房间,点燃烛灯,拿起桌上一根红色断绳,陷入回忆。娘亲死时,身旁掉落有这根红绳。他敢断定,这不是娘亲买的,肯定是凶手不慎留下。   这么多年过去,红绳色泽鲜亮如初,如同丝绸质感,却并不是丝质,亦不是绵质、麻质。他偷偷调查,问遍绣娘,没有人知道这种技艺到底源自哪里,有位绣娘说许是偏远地界的独特传承,很少外传。   喻安卿心想,总有一天他会找到真凶。   他放下断绳,重新选了一些绣线,从怀中掏出惯用的手帕,在灯火照亮下穿针引线。耳濡目染,虽然多年不曾动针,自信有些功力在。   翌日一早。喻安卿准时拎了点心,到石府等程深墨。   石鹤没什么好脸,以前还觉得这孩子身世可怜、端方有礼,现在越看越讨厌,天天上门算怎么回事,不务正业、举止轻浮,看着就烦。   喻安卿打开食盒,笑容温煦:“城西玉家仙香果子,味道清甜软糯,石叔尝一尝。”   石鹤眉头一跳,玉家的仙香果子乃京城一绝,不仅需要提前预定,还限量供应。他最是喜爱,上次吃还是一年前。   “嗯。”石鹤脸色稍霁,矜持地捻起一块花型糕点,慢慢品尝。   “安卿,你今天带了什么好吃的?”程深墨奔过来,第一时间查看食盒,“今天带了好多呢。”   喻安卿笑道:“带了大家的份。”   眼看石鹤对自己不满意,喻安卿自然要费心讨好。   程深墨啊呜咬一口,舔舔唇角碎渣:“好吃是好吃,有点太甜了。”   “有的吃不错,瞧把你惯的。”商陆亦凑过来,笑吟吟地拿点心。   师姐弟三人,大师兄和二师姐年龄比他大七八岁,结为夫妻,成家另住。商路年龄尚小,没有成亲,死赖在师父家里。这段时日,和程深墨混得很熟,关系亲近。   吃完甜点,程深墨随师父乘车到侯府。   喻安卿把他拉到一旁,塞给他一方青帕。   程深墨没想到喻安卿真的会绣手帕,而且技艺极好。和自己同色系的青帕,绣着一只雪白的大兔子,足蹬脚踢,四仰八叉睡着。兔子旁侧有一个金线绣的‘卿’字。   “咦——兔子造型挺别致啊。”   在他心目中,喻安卿确实是只纯良的小白兔。但这个睡姿过于豪放,一点也不像安卿。   他以为安卿会绣箫呢。   喻安卿附和地点头:“兔子睡觉不老实。”   幸亏他一直抱着,不然被踢下床不知多少次了。   程深墨表示怀疑。   “你收下需答应我一个条件。”喻安卿勾唇道,“日常要用我绣的这条帕子。”   程深墨眨眨眼:“弄脏了怎么办?”   “脏了、坏了、丢了,我可以重新再绣给你。”   喻安卿摆出无辜的眼神,吃味道,“难道我和你的友谊,比不过你和韩木羽吗?”   这也要比?安卿的嫉妒心那么重啊。程深墨欣然同意。   免费给他洗帕、绣帕,天下还有这等好事,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喻安卿借口太常寺有事,没有陪同程深墨前往侯府。   实则,夜峦买通左相的小妾,他要亲自盘问,左相和奚无记到底如何搭上线的。   师徒二人到达侯府,号诊完脉搏。老夫人仍高烧不退,情况不容乐观。   两人商量着调整用药比例,又增添一副畅脾疏肝固本的药方,以人参、黄芪为主,煎服之。   程深墨抓完药,到药房内扇火煮药。   韩缨后脚跟过来,药味浓重呛人,他掩着口鼻,嘘寒问暖:“药童煎就是了,别累着自己。”   “无碍。煎药之法关乎药效,不能马虎。”   程深墨说完这话,愣了一下。记得他上次煎药,还是为了腹部受伤的韩缨。   那时的他即便累,也满心欢喜。没想到不过须臾,爱意已烟消云散。   韩缨面露难色,他不懂这些,又不舍得离开。想说挽回的话,却怕程深墨严词拒绝,令二人更加难堪,便这么一直干站着。   程深墨渐生烦躁,任谁一直被盯着,心情都不会愉悦。   他道:“你不用看着我,我不会给你祖母下毒。”   韩缨面露委屈,干干巴巴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见程深墨满脸汗滴,掏出绣帕,想要为其擦汗。   程深墨抗拒地瞪他,从袖中掏出青帕擦掉汗水,不想和韩缨再亲近。   绣帕一角露出“卿”字,阳光一照,金光闪闪,格外耀眼。   韩缨心下一沉,脸色痛苦难堪,不可置信:“你和安卿,你们……”   拇指擦拂过“卿”字,程深墨心想,这针脚绣的比自己强太多了。   韩缨莫不是怀疑他和喻安卿搞到一起?   嘿嘿。程深墨心底滋生起坏心思,面上似笑非笑,话语模棱两可:“我与安卿关系如何,与小侯爷无关。”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日记:远程杀伤武器,成功。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离阿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礼不合理 17瓶;扶云 5瓶;于卿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再三打击   韩缨揪住自己胸口, 喃喃低语:“你们不要这样报复我……”   又开始了……程深墨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怎么以前没有发现韩缨如此自恋呢。   “什么报复不报复?我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能不能有话直说。”   韩缨一怔, 原来阿墨到现在还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喻安卿有意为之。   不行, 他要拆穿喻安卿诡计, 他要告诉阿墨, 喻安卿根本不是真心喜欢他, 只为了报复而已。   “阿墨,你听我说喻安卿不是真心对你……”韩缨又开口。   程深墨把蒲扇往桌上一撂, 满面怒容:“你再叨逼叨, 你自己煮。有这挑拨离间功夫, 不如照顾好自己祖母。   喻安卿比你对我好太多。上次我为你煮药时,他替我打扇, 又为我送冷饮, 还陪我讲笑话。你就只会干站着, 哔哔赖赖得烦人。你有什么脸说人家?”   韩缨被数落得一无是处,怒火中烧, 甩袖离去。   没了烦人精,程深墨心情舒畅, 熬好药,端到老夫人房间。   老夫人已经醒了, 再见他也没有之前神气样, 看出有几分窘迫难为情。   程深墨没小心眼到要上前亲自喂药添堵,把药碗交给韩木羽, 远远站着不说话。直到师父把完脉搏,又细细宽慰安抚过老夫人,两人一同离开。   经过五六日诊治, 韩老夫人保住了性命,大病伤了老人家元气,需要时间温养。   老夫人对程深墨脸色一日好上一日,可以用和颜悦色来形容,甚至主动留用晚食,表示感谢。   上次程深墨与韩家人共同用饭,还是第一日进门,闹得不欢而散。   他阴阳怪气想,得对韩家有救命之恩才能“有幸”共餐,不愧是侯府,门楣真高啊。   韩缨频频主动夹菜,殷勤备至,程深墨着实倒胃口。   训一顿话只管几天功夫。如今又像狗皮膏药似,甩都甩不掉。   饭后,天色已黑,韩缨又主动来相送。程深墨趴在车窗,连正脸都没给对方。   下了马车,韩缨猛然道:“程大夫,祖母用药禁忌有几样没记清楚,可否请你再复述一遍。”   石鹤:“侯爷有大孝,墨儿你再好好说与侯爷。”   “是,师父。您不必等我,先回府休息。”程深墨恭敬说道。他知韩缨有话想单独对他说,也不想师父听见。   师父走后,程深墨双手环胸,一脸不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喻安卿不喜欢你,他喜欢……”   韩缨猛然顿住,若说出实情,那岂不是要说出自己曾向喻安卿表白,想要娥皇女英共侍一夫?   不行。阿墨连纳妾都接受不了,怎么可能接受他还爱着另一个人?   韩缨突然哽住,进退为难。   程深墨挑明道:“你没话说,我来说。你我三观不合,我没法和你在一起。对了,我也不喜欢你了。所以别再纠缠,否则不要怪我说话难听。”   程深墨对自己在意人就是颗小甜豆,对厌恶人那叫一个钢牙利嘴,嘴炮输出王者。很不幸,韩缨从前者滑向了后者。   韩缨不相信!阿墨对自己满眼爱意,不惜抛弃一切,随自己来到京城。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他?   “我知道你生我气。我责任让我无法任性……阿墨,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让你满意。”韩缨深情款款道。   程深墨暴躁了,气到抓头发:“哎呀,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啊!”   “是啊小侯爷。我家良姜高攀不起,你再纠缠,便显得无趣了。”   喻安卿擒笑出现,适时出声。他把手里纸袋塞给程深墨:“夜宵。”   程深墨打开一看,热气腾腾绿豆沙包,咬一口,甜腻适中。   韩缨羞恼异常,这一切结果都是喻安卿造成。   “安卿,你不要欺人太甚!有什么事冲我来,不要把阿墨牵连进来,他是无辜。”   程深墨像只仓鼠似腮帮鼓动,听此,满头问号。   啥情况?不是他和韩缨感情纠葛嘛,怎么听起来像是韩缨和安卿,自己倒成了外人。   “韩缨,你要接受现实。我和阿墨彼此情投意合,已经决定在一起了。”   喻安卿牵起程深墨手,不疾不徐道,“我要谢谢你成全,也希望能够得到你祝福。”   程深墨满头问号又多了一圈。啥情况?他和安卿什么时候又在一起了!   喻安卿冲他眨眨眸,他顿时明白过来,喻安卿为了让自己摆脱韩缨纠缠,一招釜底抽薪,高手,真正高手。   程深墨配合得十分默契,手指岔开,与喻安卿十指紧扣,依偎着胳膊。   用嗲嗲台湾腔,娇柔做作地说道:“本来不想这么早告诉你吼,给大家留些颜面。事到如今,我也不好隐瞒了。对不起吼,实在是安卿长得比你好看太多,我心脏砰砰跳,根本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以后你娶你妻妾,我和安卿相亲相爱,我们就不要互相打扰了。”   “放过彼此吧。”程深墨最后冷然道。   韩缨眼前阵阵发黑,许是最近被打击得太多次,坚强没有晕过去。   “好。”从喉咙内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字,用尽了韩缨所有力气。他从来不想阿墨受伤,结果换来却是背叛。   阿墨终会明白,喻安卿不爱他,利用他而已。到那时,他会不计前嫌地接纳他。毕竟,程深墨不仅救了他,更救了他祖母命,他愿意多给阿墨一次机会。   至于喻安卿。   韩缨绝望地撇一眼,那是一双怎样不屑又高傲眼睛,让自己宛若杂耍一般可笑。   玩弄人心高手,可怕得令人窒息。   “这个结果,你满意吗?”韩缨问出话时,感觉自己真心被刺伤得血肉模糊。   喻安卿一脸无辜。   韩缨走后,程深墨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个瘟神送走了,还好你机智。”   “有没有出一口恶气?”喻安卿含笑问道。   程深墨啧一声,瘪嘴摇头:“这样做是不道德。”   “哦?我这就把人给你追回来,解释清楚”   喻安卿顺势跨出一步,却没有松开两人相扣手。   程深墨手上用力,赶忙把人拽回来,讨好地说道:“我错了,我错了。谢谢你啊,我简直不要太爽。”   “我可是牺牲了名誉配合你,只一声‘谢谢’就可以抵消?”喻安卿得了便宜还卖乖。   程深墨想了想,回道:“请你吃饭。”   喻安卿摇头。   “送你金条?”   还是摇头。   “你说吧,到底要怎么感谢你啊?”程深墨问道。   喻安卿觑一眼两人十指相扣手:“或许你先松开手。”   程深墨唰地一下,从头红到脚趾,跳也似松了手。   喻安卿慢悠悠说道:“你叫我一声‘哥哥’听听?”   “就这?”   程深墨无语,他们现代人流行喊爸爸,叫哥哥太小儿科了。   喻安卿眼睛看向别处,手心还残留着交握黏.腻:“就这。”   “哥哥,安卿哥哥。”程深墨腆着笑脸,比吃豆包还顺畅,一口一个“哥哥”。   黑夜很好地遮掩了喻安卿眼底欲望。   两人解决掉剩余绿豆沙包。程深墨挥挥手告别:“安卿哥哥,明日我想吃双皮奶。”   喻安卿微微颔首,不经意地提道:“以后遇到韩缨,我们举止要亲昵一些,切莫露馅。”   “还是哥哥想得周到,都听哥哥。”   程深墨内心赞叹,还是安卿想周全。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日记:先把名分占牢靠,再让老婆喊声‘哥’。   感谢在2022-01-29 19:05:36~2022-01-30 23:47:2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繁夏七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夏七叶 23瓶;48206776 3瓶;嘤嘤嘤Q_Q、鱼丝虾仁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大概是约会   又过了十几日, 天气骤然变冷,秋天终于姗姗来迟,此时已七月末。   蚊子销声匿迹, 疟疾也随之消失, 病例不再增多。这一场疫病感染四百余人, 不足十人去世, 逝世的病患大多有其他严重疾病, 是有史以来疟疾爆发,患病者最少、结束最快的一次。   京城上下再无人质疑‘蚊子传播疟疾’的说法, 程深墨霎时声名鹊起, 达官显贵邀约看病者不计其数。   他始终不善与权贵打交道, 幸而有石鹤帮忙推拒。   儿子的医术毋庸置疑,很有天赋, 基础也扎实。石鹤是欣慰, 常拉程深墨研究疑难杂症, 甚至通宵达旦。   喻安卿屡次三番上门拜访,都吃了闭门羹, 见面次数直线下降,甚至不如疫情时多。   这日, 喻安卿刻意打听了石鹤进宫请脉的时间,错开上门拜访, 终于见到程深墨。   将近十日未见, 程深墨反而先埋怨上了:“安卿,你好久没来找我了。”   喻安卿似笑非笑:“哪次上门拜访不都是你没有空见, 倒成了我的不是。”   程深墨摸摸鼻子,不免心虚。   “好啦好啦,是我的不是。对不起嘛, 安卿哥哥~不要小气哦。”   他一撒娇,喻安卿便完全没了办法,含笑望向他,眼如秋水,似裹了蜜糖。   程深墨心头猛地一跳,不自在地整了整衣角。   “天气转冷,今日我带你去绣坊裁几身新衣。”   喻安卿有些心疼,良姜身上穿的还是以前单薄的灰麻旧衣。   程深墨摇摇头:“不用,不用。师父有送我新衣,我这几日都呆在药房里,穿这一身耐造,没觉得冷。”   “过五日便是中秋宫宴,你总不能穿这身灰麻衣面圣,走吧。”   程深墨治疟有功,皇上破格邀请赴宴。他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两人来到绣坊,进了一家店面不大的名为“玲珑绣坊”的铺子。   老板娘年纪四十许,举止优雅,喻安卿唤她为‘秀姑姑’,让她为程深墨量尺寸,程深墨便跟着秀姑姑进了内堂。   “程公子腰背挺直,双臂张开,不用紧张。”   秀姑姑面容亲善,一边用尺量体记尺寸,一边同他闲聊,“安卿第一次带朋友过来呢,刚刚还小声叮嘱我,一定要用最好的缎子,做得厚实一些。”   “他总是来您这裁衣服吗?”程深墨有些好奇地询问。安卿身边相熟的人,除了夜峦,就见过这位秀姑姑。   这么一想,安卿似乎有点孤僻哦。虽然在他面前总是温言细语的,还有些活泼。   秀姑姑:“是啊,我同安卿母亲相熟,曾同在宫中做绣娘。后来到年纪,就被放出宫嫁人,同相公一同开了这间衣铺。安卿常来照顾我生意,是个好孩子。”   说着说着,秀姑微微叹气,“这孩子啊有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也不曾有什么朋友。你一来,我挺高兴的。”   “我听他说过,他小时候和娘亲住在同乐坊,娘亲怎么会又在宫中做绣娘呢?”程深墨有些好奇,不觉嘟囔出口。   秀姑姑面色瞬间变得不太好,颇有些咬牙切齿:“当时珠儿,也就是安卿娘亲,已经被许了人家,眼看就要成婚,过上好日子。也不知怎么的和喻国公扯上关系!天煞的混蛋,将人接出宫,却没有好好待她,让母子俩受尽了苦楚……许是这样的原因,安卿的性子冷清了些,你要多多担待啊。”   程深墨听得心里如针扎似的,微微刺痛。   “放心吧,姑姑。我一定好好待他。”他郑重道。   程深墨量过尺寸,从内堂出来,飞也似的走到喻安卿面前:“我量完了,你要不要也做几身衣裳,我出银子。”   可怜的小白菜,哥哥一定好好疼你。   喻安卿:“那便同你做一样的款式吧。”   “那你岂不是把我比下去了。”程深墨撇撇嘴。   以后两人往那一站,身高脸蛋都比不过他,我丑我尴尬。   “怎么会呢?程公子长相俊俏可爱,与安卿各有风采。”秀姑姑笑道。   程深墨也就嘟囔两句,其实不介意,能同安卿穿一样的衣服,感觉像是自己沾了光,泛起隐秘的喜悦。   约定三日后来取衣服,两人离开绣坊,到居然楼用膳。   小二推荐道:“两位客官,秋蟹肥美,最近本店推出招牌海鲜宴,要不要试试?”   “好。”程深墨开心道,“我最喜欢吃虾了。”   “新菜鸳鸯双味虾,白灼红烧,两种吃法,您一定要尝尝。”小二机灵地说道。   程深墨点点头,爽快应下。   海鲜宴很快上桌,程深墨吃得不亦乐乎,吃到一半,发现喻安卿动筷寥寥,只吃了几口秋刀鱼、几片螺肉。   “你对海鲜过敏?”程深墨询问道。   喻安卿摇摇头,撇了眼程深墨剥虾的油手,略带嫌弃。   程深墨无语了。竟然有人因为剥虾剥蟹弄脏手,而拒绝美食?!太不可思议了。   他又重新洗净手,加快剥虾的手速,垒了小山似的一碟白嫩嫩虾肉,推到喻安卿面前:“吃吧。”   喻安卿诧异地看他。   程深墨骄傲地挑眉:“哥会疼人。”   “谢谢良姜哥哥。”喻安卿抿唇轻笑,眉眼温柔。   程深墨举起签子、剪刀,唰唰比划两下:“哥哥表演个独门绝技,蟹肉蟹黄分离大法。”   喻安卿回以星星眼,满面写着“哥哥好厉害”的无声赞扬。   于是程深墨大受鼓舞,开始吭哧吭哧地撬蟹壳,把蟹黄和蟹肉仔仔细细挑出,全给喻安卿,还不忘提醒喝口姜茶驱寒气。   喻安卿犹如娇惯的小男朋友,挑剔着只吃蟹黄,把不喜欢的蟹肉推给程深墨,一声“良姜哥哥”哄得对方殷勤服侍。   小二敲门,说二楼包厢有位客人请喻安卿过去一趟,有事商量。   喻安卿皱眉询问来人姓名,小二说那人自称喻国公的大公子。   喻家大公子喻泽明不同于无用纨绔的二公子,为人沉稳明理,任大理寺少卿,担得起喻家世子的名号,对他也算通情达理,未曾为难过。   “我去去就来,你先吃。”   喻安卿把剩下的半碟蟹黄推还给程深墨。   喻安卿走后,程深墨喜滋滋地吃起蟹黄,半点没察觉喻安卿把吃剩的蟹黄推给自己有任何不妥。   忽然,隔壁一声大喝声。   “韩缨,你不要再喝了!何必如此自暴自弃?不就是个小大夫嘛。你身为侯爷,何愁寻不到佳人。”   嗯?我的八卦!程深墨竖起耳朵,蹑手蹑脚贴近墙壁偷听。   韩缨的声音透着伤痛:“无记哥,你不懂,我真的喜欢阿墨,不能失去他。”   奚无记:“你啊,为何不告诉小大夫事实真相!喻安卿对你求爱不得,故意勾引、离间!”   韩缨:“他真心喜欢喻安卿,让我怎么开口?我不想阿墨知道真相伤心。我怎么把喻安卿喜欢的是我,根本不喜欢阿墨,故意和他在一起,不过是为了气我,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   奚无记:“唉……你就是心太软。”   那边的声音渐小,陷入沉默。   偷听的程深墨一脸懵逼,有点消化不了。   不多时,喻安卿回来,无甚表情。   “没事吧?”程深墨问道。   喻安卿:“不是大公子,是喻泽清,他故意借大哥之名戏耍我。”   程深墨捋袖子,气恼不已:“我刀呢?我这就去砍死他。”   喻安卿被逗笑,如花儿般灿烂夺目,程深墨一时看呆了。   “无碍,我们吃饭吧。”   喻安卿的心情瞬间好起来,挨着他坐下:“良姜哥哥,我想吃虾。”   “没问题,交给哥哥。”程深墨耳尖泛红,化身剥虾小能手,忙得不亦乐乎。   隔壁包厢。   韩缨双目沉沉,一声不响地喝茶。   奚无记时不时看向隔壁,轻声道:“缨弟,你这招兵不厌诈,着实高明。”   屡次同喻安卿交锋后,韩缨终于冷静下来。他可是带兵出征过的将军,论计谋,喻安卿那点小伎俩又算什么。   既然没有办法把全部真相告知阿墨,那便假借巧合,告诉一部分真相。   他打听到两人行踪,让喻泽清先把安卿支开,故意在隔壁说出。他就不信,程深墨能够忍受这等欺骗。   只是他们左等右等,却不见隔壁有动静。最后叫来小二一问,方才知晓两人半时辰前已离开。   韩缨奇怪问道:“他们神色如何?举止如何?”   小二如实答道:“神色愉悦,举止亲昵,并没什么异常。”   怎么会呢?韩缨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程深墨根本不介意喻安卿的欺骗?不可能啊!难道是爱的太深,即便知道真相也不愿意放手,还是他爱的仍旧是自己,故意和喻安卿一起报复罢了。   韩缨糊涂了。   原因很简单,程深墨听到两人说法,唯一的想法是:卧槽,韩缨他么的真是自恋他妈给自恋开门,自恋到家了。妥妥的臆想症啊。   且不说安卿数次表明只把他当做挚友,两人根本没有在一起。只说安卿这容貌气度,怎么可能看得上韩缨。他眼瞎一万次,安卿也不会眼瞎一次。   程深墨自己不觉得,其实很显然,他是喻安卿的脑残粉。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兔:我的安卿做什么都是对的。   大家新年快乐,虎虎生威发大财。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川之喙 5瓶;咕噜肉、四大皆空、大大今天加更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感谢在2022-01-30 23:47:26~2022-01-31 23:36: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川之喙 5瓶;咕噜肉、四大皆空、大大今天加更了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宴会变故   程深墨回到石府, 眼眉含笑,老父亲看得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石鹤终于忍不住问道:“墨儿,你和喻家小公子可有了私情?”   程深墨眨眨眼:“师父误会了, 我和安卿是密友。”   “那就好, 那就好。”石鹤微微宽心, 顿了顿道, “你年龄也不小了, 为师想给你介绍门亲事,太史局丞有一嫡次女, 年芳二八, 貌美如花, 品性端良。不知你意下如何?”   “劳师父费心,我不能答应。”程深墨摇摇头。   石鹤紧张道:“为何?可是没见过, 觉得不亲近。无碍, 我与太史局丞交好, 你们可以亲自相看。”   程深墨知晓师父在关心自己,想了想, 大周民风开放,不忌讳男男交好, 不如直言以告,免了以后麻烦。   “师父请见谅, 徒儿不能去相看, 徒儿对女子无意,中意的是男人。”   石鹤大惊失色, 慌忙道:“不可。”   程深墨略显不解:“师父与菖蒲师父也是男子相爱,为何不可啊?”   “这……你是菖蒲的唯一传承,他希望你娶妻生子, 过得简单幸福。”石鹤解释道。   程深墨:“或许有些人觉得娶一娇妻,绵延子嗣,老了含饴弄孙就是幸福,可徒儿不这么认为。   世俗的幸福并不能代表个人的幸福。有的男子喜欢男子,有的女子喜欢女子,有的人娶妻却并不喜欢孩子,有的人就喜欢独自过一生,亦不觉得孤单。世上没有固定的幸福范本,每个人的人生想法是不同的,只有本人可以定义自己的幸福。   徒儿不想娶妻生子,也不一定会成婚。徒儿只看缘分到没到,到了那自然是最好,不到徒儿也不强求,一个人也可以。所以,师父不必再为徒儿操心婚事了。”   石鹤没想到孩子能说出如此胸怀宽广的话,让他想起少年时的菖蒲。   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曾说过:“我心有丘壑,何须名利苦缠绵。”   他说不出劝告的话,摆摆手,放程深墨回屋。   石鹤回到自己的房间,从怀中掏出红色如意结,一遍遍抚摸。   “菖蒲啊,菖蒲。”   有种思念清淡似风,记起那人,如清风拂面,回忆里是抓不住的美好。   “菖蒲,你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墨儿喜欢男子,可他是灵狸族人,若哪天怀上身孕,我又该如何向孩子解释,孩子又该怎样接受自己的身世……”   石鹤长吁短叹,内心有愧,辜负了菖蒲的嘱托。   这一番话恰好被悄悄潜入石府的韩缨听见。   白日里,程深墨没有同喻安卿闹翻,他始终无法释怀。故趁夜色潜入石府,想打探程深墨的真实反映。   但他从未来过石府,一时找不到程深墨的房间,恰好听到了石鹤的自语。   以男子之身怀孕生子?韩缨惊异不已,若是真的,岂不是喜从天降!他与阿墨便再没有世俗的隔阂。想到此,他立刻飞身离开,一定要调查清楚。   -   五日后,中秋皇家盛宴。圆月高挂,皇宫内张灯结彩。   程深墨与喻安卿着同款青绿锦袍,腰坠兰花白玉,璧人一双,煞是登对,惹得各官家女子频频回望。   喻安卿习惯了旁人的视线,未有异色。程深墨人一多,紧张的毛病又犯了,宽袖袍下的手攥紧喻安卿的衣角,亦步亦趋。   奚无记随恭亲王,与百官应酬,瞧见两人举止亲密的模样,不觉眯了眯眼。小小大夫当真有手段,勾上韩缨也就罢了,又和喻安卿苟.合。   他双眼闪过一丝阴狠,为何小小大夫都可以得到喻安卿的倾心,偏偏他奚无记不可以?!   不多时,百官依次序而坐,程深墨随同石鹤坐于末尾,靠近宫殿门。   轻歌曼舞,弦音邈邈,珍馐百味,轮番上桌。   程深墨离得远,连皇上的脸都看不到,别人吃他便埋头猛吃,别人停他便停,装作聆听圣上教诲的模样。   忽的,圣上念到了他的名字。   程深墨吓得一哆嗦,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座位,喻安卿却不在。他猛然想起,今日喻安卿不吹箫,作为协律郎,却需要在后协调舞乐,宴会未开席,便离开了。   石鹤轻咳:“墨儿,皇上问你话呢。”   程深墨反应过来,跪地道:“吾皇万岁。”   不少官员抿唇偷笑,令程深墨更觉茫然。   唐皇哈哈大笑,没有计较:“朕问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朕一定满足。你答一句‘吾皇万岁’,朕尽努力地活,也不过百载,这个要求,朕可办不到。”   太子唐颂起身:“父皇开创大周盛世,名留千秋万载,已然是做到了。”   此言一出,龙心大悦。二皇子唐晏的脸色不怎么好看,暗想,他这位太子哥哥当真巧言令色,惯会哄父皇开心。   程深墨亦顺杆爬,回答道:“太子说得在理,小民作为游医,曾游历大江南北,亲眼瞧见户户有食,百姓安居。皇上才比尧舜禹汤,皇恩浩荡,万民敬仰。小民没甚要求,惟愿吾皇万岁,大周千秋万载。”   “吾皇万岁,大周千秋万载。”官员们齐齐跪地唱和。   “你们都起来吧。今日,朕甚开心。”唐皇心情舒畅,对程深墨印象愈佳。虽胆小拘束了些,倒是个小机灵鬼。   他继续说道,“你没想到,朕便替你留着,随时兑现。”   “谢圣上隆恩。”程深墨赶忙叩首谢恩,后背吓出冷汗。   晚宴有惊无险,眼见歌舞已毕,接近尾声。程深墨频频向外探头,不见喻安卿的踪影。   按理说,晚宴快结束,喻安卿应当忙完回来了。   “师父,我尿急,想去趟茅厕。”程深墨小声道。   石鹤:“你紧跟在小公公后面,切莫到处乱跑。”   程深墨胡乱地“嗯”两声,随太监出了殿门。他小声问道:“公公可知协律郎喻大人此时在何处?眼看宴会就要结束了,他还没有吃饭呢。我袖内揣了碟点心,想找找他。”   小太监正好是太监庆植的干儿子,知晓喻安卿颇得盛宠,殷勤道:“喻大人许是在长乐殿,舞女乐师们都在那里呢。奴才带您过去。”   程深墨拱手感谢,随小太监一路行走至长乐殿。殿内人员繁杂,衣香鬓影,吹念做打的家伙式摆弄得到处都是。   他揣着袖里的点心左躲右避,四处寻找喻安卿的身影,不觉找到一处偏殿,无甚人迹,却听到喻安卿的声音。   循声而去,在一处假山后面,发现了喻安卿,还有奚无记。   他趴在假山后,抻脖偷听。   “安卿,三年前,你一首箫曲惊天下,我便一眼对你情难忘怀。你可明白我的心意?”   奚无记深情款款,听得程深墨作呕。   喻安卿背对自己,瞧不见他的神色。程深墨心里焦急万分,纯善的安卿可别被伪君子给骗了。   随之听到喻安卿的回答,冷嘲热讽,让人舒心。   “奚世子,对我一眼倾心的人多了去,你的情,我一点也不稀罕。”   喻安卿冷语道。   奚无记面容扭曲,大怒道:“那个韩缨有什么好?那个小大夫又有什么好?为何你可以接受他们,却从不看我一眼?”   喻安卿挑挑眉,暗想,奚无记做事拖拖拉拉,或许这次是个机会,刺激奚无记再次出手谋害韩缨,尽快完结任务。   他向前两步,凑到奚无记耳边细语:“可笑。一个手无实权的王爷之子怎么比得过侯爷?韩缨在我心中乃是少年英雄,至于你,什么都不是。”   奚无记双拳紧握,目眦欲裂,神情极其可怖,仿佛下一秒就要捏断喻安卿的脖颈。   程深墨听不到喻安卿的细语,抓耳挠腮。安卿到底说了什么,能把人气成这样,好奇死了。   “这是你逼我的。”奚无记衣袖一挥,白色粉末纷纷扬扬,喻安卿瞬时软了腰身,半倚在石壁上。   程深墨这下看清了喻安卿的面容,脸色泛起晚霞般的红晕,嘴唇张合,呼吸声浓重。   啊!烂人奚无记下得莫不是春.药。   程深墨怒火烧心,从未有一刻这般恼过。   奚无记狞笑着,一手揽住喻安卿的腰肢,低头凑近他的面颊。   喻安卿微微后仰,眉头紧皱。药粉洒出的那刻,他便屏住呼吸,摄入的量极少,下腹有些许的火热,可以自控。   此处偏僻,他若大喊,可能没人应答,即便有人,想到要传出和奚无记的纠缠绯语,他便觉得极其恶心。   眼下看来只能一掌劈下去,又会暴露他有武功。   考量其实只在一秒间,他看到程深墨蹭地窜出来,眨眼来到眼前。   喻安卿眉头舒展,暗笑,果真是兔子。   眼神直直盯着心中真正的英雄,偏头躲过奚无记的吻。   “混蛋!”程深墨大呵一声,白色粉末直怼回头的奚无记满脸,如扑了一层面粉。   强效迷药刹那间将奚无记迷晕在地,面容还维持着惊惧之色。   程深墨赶忙扶住喻安卿,担心不已,只见对方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磨难,娇弱不堪地跌在他的怀里。   一双丹凤眼眼尾上挑,嫣红一片,眼神妩媚迷离。白皙发热的脸颊猫儿似的来回轻蹭他的脸颊,温热的触感直痒到他的心底。   “良姜哥哥,我好热啊,救救我。求你。”   耳边,安卿的声音低沉磁性,难耐的吐息又重又热。欲.念如野火丛生,燎得程深墨口干舌燥。   他艰难昂头,喉结耸动,下颌线紧紧绷直,圆圆的脸蛋竟显出几分棱角。   程深墨的呼吸声亦变得浓重,能清晰地感觉到温热在脸上滑动,逐渐靠近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于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121921 12瓶;于卿 6瓶;鸭咦 5瓶;四大皆空、千秋、梅子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察觉穿书   吻落在唇角, 未亲芳泽,一颗酸涩带有甘草味的药丸顺喉咙滑下。喻安卿呛得咳嗽,蹙眉问道:“你给我吃的什么?”   “特制解药。是不是感觉到一股清明之气直冲脑门, 霎时变得心无旁念, 甚至有点想出家。”   程深墨深吸一口气, 好险好险, 差点他就要趁人之危了。   他上辈子爱看小说, 穿越过来后,不仅随身携带有强力迷药, 还有各类型毒药的应急解药。春.药作为小说必备药品, 程深墨没少研究如何能够立竿见影地解决药效, 保护自身安全。   这么多年,可算派上用场了。我真是有点子机智在身上的。程深墨不无骄傲地想。   喻安卿何止神清气爽, 简直生无可恋。   “良姜哥哥……真厉害啊。”喻安卿皮笑肉不笑。   程深墨嘿嘿一笑, 想起什么, 笑容凝固,一脸心虚地看向别处。   “嗯……就稍微有些副作用在, 没关系啊,没有大碍。”   被喻安卿淡淡觑一眼, 程深墨立刻坦白从宽:“好嘛好嘛,就大概一个月……嗯……会举不起来。哎呀, 你脸黑什么嘛。你这人平常就一副禁欲脸, 像个和尚似的,举不举的, 又没什么影响。秋季干燥,正好替你败败火……”   喻安卿黑着一张脸,打断道:“好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对韩缨便动手动脚,他主动送上门来,良姜也无动于衷。喻安卿内心梗得要命,不识货的兔子,他到底哪里比韩缨差!   记仇的喻安卿感受到奇耻大辱,内心的小本本又狠狠为韩缨记上一笔。   程深墨又拿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药丸,掰开奚无记的嘴,强硬地喂了下去。   喻安卿:“你给他吃什么?”   程深墨道:“这个药丸比你刚服用下的药性强很多倍。药丸吃下去,奚无记这辈子能不能举起来,就全靠造化了。我给你出一口恶气。”   喻安卿挑挑眉:“算你有良心。”   “都怪我不好,前些日子我听韩木羽说过,奚无记对你有心思,却没有提醒你,害你差点出事。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程深墨想到刚刚那幕,仍心有余悸,若不是他恰好来找喻安卿,喻安卿可就要被糟.蹋了。若是能早些提醒,喻安卿也会时刻提防,不致于中招。   “傻瓜,你也不知道奚无极人品能恶劣到如此地步。”喻安卿想了想,低敛眉目,神色悲伤,“幸亏有你在,我若遭人欺负了,必定再难有颜面苟活于世,非撞墙自.尽不可。”   程深墨听不得这个,心一抽抽的痛,握住喻安卿的手,轻声安抚:“世上美丽的花那么多,为何人们独独爱莲花?即便被污秽沾染,它本身是正直的、不屈的,最终突破污秽,于夏天遇见姹紫嫣红,尽情绽放美丽。若发生那样的事,全都是恶人的错,你没有任何的不对,无需对自己苛责。”   “谢谢良姜哥哥,你对我最好了。”喻安卿浅笑道。   程深墨不解恨地踢了昏迷的奚无记一脚,道:“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他捡拾起地上白糯的点心,眼神惋惜:“本来怕你饿着,一路端过来的,都沾了灰,没法吃了。”   喻安卿犹豫片刻,伸出手去拿,被程深墨挡住。   “你还真准备吃?我知道你有洁癖,逗你呢。这时候宴席还未结束,我们赶快回去,应当还有吃食。”   程深墨拉起喻安卿的手,临走前,又狠狠踹奚无记腰腹一脚。踢死你个混蛋!   回到宴席时,官员所剩不多,石鹤正在前排与旁人说话。   两人堪堪坐下,韩缨缓步走了过来。   “阿墨,我有话想同你讲,可否借一步说话。”韩缨目光略过喻安卿,眸色温柔地看向程深墨。   他刚才一直忙于应酬,这才有机会来同程深墨说说话。经过几日调查,韩缨确认了灵狸族的存在。   古籍《拾遗录》内记载,“灵狸族生南海山谷,四季莲花开处。三色为记,自为牝牡。”原来灵狸族人男子真的可以怀孕。   既然如此,那他更要挽回程深墨。   程深墨沉目道:“不必了。”   喻安卿神色淡淡:“韩缨,你何必让奚无记折辱我?我已是良姜的人。良姜亲口说,即便我被折辱,也只会更加怜爱我。你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   “你在说什么?奚无记对你做了什么?!”韩缨脸色煞白,内心骤然一痛,慌张问道。   喻安卿泪珠迷蒙,眶在眼里,不愿坠下。他颤抖着唇道:“奚无记已告诉我,都是你指使他做的。幸而良姜来得及时,否则我……奚无记现在长乐殿偏殿假山后昏着呢,需要我拉你去对质吗?”   韩缨内心五味杂陈,难以置信,奚无记竟做出这般畜生不如的事,还诬蔑于他。   “安卿,我韩缨光明正大,从不做这等卑鄙下流之事,你要相信我。这件事,我一定会问个明白。”   说罢,急急奔了出去。   喻安卿眼睛一眨,两滴清泪坠落,瞳仁漆黑如水洗,明亮如黑珍珠,并不见任何悲色。   他侧头发现良姜脸色阴沉得可怕,略感委屈道:“良姜哥哥,我不是有意骗韩缨说‘我是你的人’,我只是有些害怕,怕他再使些卑劣手段。”   程深墨杏眼里尽是疼惜,自责道:“都是因为我连累你受苦。我没想到韩缨是这等卑鄙小人,以后我们躲他远远的,再不同他碰面。若他再敢做坏事,我就……我就……”   程深墨想了想,他一个无用的大夫,韩缨可是侯爷,怎么惹得起。他咬牙道:“我带你离开京城,天高任鸟飞,乐得逍遥自在。”   喻安卿手指拭掉眼下的泪珠,借以遮掩快要溢出的占有欲,轻声道:“良姜哥哥,那我们便如此说定了。你可莫要反悔。”   -   夜半三更。   程深墨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闭上眼眸,眼前便显出喻安卿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捂上耳朵,也能听到喻安卿难耐的喘.息声,腹下反应强烈,心里更似火烧,浑身血管都在发热躁动。   枕头蒙住头,内心暗骂自己:程深墨啊程深墨,怎么没发现你是这般急色之人?喻安卿真心待你,你却满脑子黄色废料……   程深墨忍无可忍,掏出甘草味小药丸,心想要不我也来一粒。他捏药丸的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复数次,最终决定用手解决,不做人就不做人吧。   疲乏过后,陷入梦中。   程深墨发现自己回到了侯府的院子。   喻安卿楚楚可怜地垂泪,看向自己的眼神既有怨怼又有纠结。   他说:“我与韩缨青梅竹马,只叹自己没能早一些认清真心,让你捡了先机。你爱韩缨,我也爱韩缨,我们三人共同经历那么多,我已无法恨你,那便让韩缨选择吧。无论怎样,我都无怨无悔。”   程深墨慌了,不可以!安卿怎么可以喜欢韩缨!不可以!   他想要出声制止,却分明听到自己在说:“安卿,爱情没有先来后到,我绝不会退缩半步,我对韩缨的爱只会比你更多。”   此时,韩缨来了。   他左手牵住喻安卿的手,右手握紧他:“卿卿如当空皓月,阿墨如山间清风,两个人都是我的挚爱,我真的没办法选择,我好痛苦。”   程深墨听到喻安卿说:“韩缨,我不逼你,我会一直等着你。”   他听到自己说:“韩缨,我明白你的痛楚,我也会一直爱着你。”   程深墨想大声喊叫,不,真正痛苦的是我!这一定是做梦!太扯了,这一定不是真的。   可惜,他发不出声音。   眼前忽然浮现出一行文字:韩缨面对两个挚爱之人,沉默许久,终于做出了最后的决定……   “啊——”   程深墨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手撑额角,汗水浸湿鬓边秀发,再看天色已大亮。   他惊魂未定,大口大口吞咽空气,喃喃道:“还好是梦……只是个噩梦而已,不是真的……”   程深墨慢慢冷静,混沌的记忆越发清晰,直到他记起这一切并不只是梦……   终于记起来,梦里的这幕正是他在前世看过的狗血小说《将军的最爱》的大结局。   他一直以为自己穿越到不知名的古代,竟是穿书了,穿越成狗血三角恋小说中的一位主角受,而喻安卿正是另外一位主角受。韩缨是三角恋的核心,也是书中的主角攻。   程深墨整个人呆傻掉。   这本小说写得甚是无聊,当年若不是喜欢书中喻安卿这个角色,早就弃文了。   书的内容,他已经记不清。只记得书里的程深墨救了失忆的韩缨,一切故事从回到侯府开始。   书中的程深墨温文尔雅,有一手好医术,书中的喻安卿单纯大美人,如小白兔般娇弱可怜,两人对韩缨始终痴情不改。竹马和天降,白月光和朱砂痣,韩缨反复横跳,一直跳到结尾,才做出最后的选择。   书是以攻的视角展开,大家都高呼NP,没有办法,平台审核不过,只能二选一。嗯……然后作者就烂尾了。   天煞的作者留言说“没有办法替韩缨做出选择”,读者因此喷了几万楼,差评无数。   所以……他真的穿成了主角受之一。   程深墨咒骂一句,看过小说无数,他真记不住小说具体内容,只记得结局时如鲠在喉的滋味,甚至现在想起来,还恨不得骂一句“作者烂尾,天打雷劈”。   淡定淡定,他和韩缨已经掰,并没有像小说中痴心不悔……不不不,也不一定,有可能他现在的经历就是小说中程深墨经历的过程。   如果真是这样,那岂不是……喻安卿最终会发现自己爱的人是韩缨!   不可以!这绝对不可以!喻安卿怎么可以爱上韩缨呢?   程深墨想到这种可能,双手猛抓头发,内心撕痛得厉害。   为什么不可以呢?他反问自己,因为韩缨是渣男,韩缨不配!因为……他喜欢喻安卿。   其实答案早已在心里。程深墨想,没错,他喜欢喻安卿。   自他穿过来,书的一切就不复存在。他不是书中的程深墨,也并不喜欢韩缨。   至于喻安卿会不会骤然发现喜欢的人是韩缨……程深墨暗暗咬牙,决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打定主意,程深墨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灵台清明。显然,自己的赢面可比渣男韩缨大得多。   小孩子才表白,成年人都直接勾引。   程深墨跳下床,奋笔疾书,《喻安卿勾引计划》一气呵成。   喻安卿,对不起了。没办法和你只做朋友,我要让你做我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该死!韩缨的身体竟然比我的更吸引兔子,我要继续勾引他,陷害韩缨。   兔子:该死!我纯洁善良的小白兔竟然有可能喜欢渣前男友,我要勾引他,让他做我现男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离阿离、于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121921、朝俞 10瓶;53338578 4瓶;阿俞 2瓶;山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有效勾引   左相凌府。   奚无记从侧门悄悄进府, 左相凌云晓等候多时。   “殿下终于拿定主意了?”   凌云晓恭敬行礼,见奚无记脸颊青肿,脸带怒意, “韩缨敢伤殿下, 您为他着想, 他何曾把您当兄弟?”   奚无记抚摸脸上伤痕, 想起今夜所受屈辱, 韩缨算什么东西,敢当众殴打他。可恨韩缨深受圣宠, 竟无人替他说话, 回到王府后, 就连恭亲王也斥责他,不要与韩缨生了间隙。   韩缨返京之时, 他还犹疑不决, 与左相争吵, 不想置韩缨死地。如今看来,罔顾他的一番真心相待。   “上次侄儿无状, 顶撞相爷。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韩缨不除, 我难以继承武侯军,又怎能成大事。只怪我太过仁慈, 一直顾念兄弟情谊。”奚无记愤愤不平道。   凌云晓道:“殿下, 您乃是先太子的龙子,若不是当年先太子被皇上陷害致死, 您现在理应贵为太子。那韩缨,小小将臣之后,岂能与您称兄道弟?老夫一直没有忘记过先太子的知遇之恩, 愿意助您谋得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想当年,凌云晓被奸臣陷害,险些革职流放,亏得先太子明察秋毫,使得他能够无罪释放。   先太子一家失船身亡,凌云晓一直觉得事有蹊跷。多年来暗中调查,终于从南陀岛渔夫那里发现真相。   当今皇上在海内布了暗礁机关,又买通船上舵手,造成船难,为的就是夺得太子之位,继承大统。   几年前,他几番周折,知晓奚无记为太子遗腹子。可叹恭亲王胆小软弱,虽救了殿下,却没有告知真相。   无记无记,非善非恶,性.体中容。恭亲王始终想教导奚无记成为一个不功不过的平庸之辈。   凌云晓不能接受。他定要匡正朝纲,辅奚无记为新皇,以全忠君之义。   “若韩缨五个月前死了。现如今您已手握兵权,何愁不能够牵制皇上?”   凌云晓捋捋胡须,继续道:“不过一月,便是皇家秋猎。到时我们布置好天罗地网,定要韩缨死无葬身之地。”   奚无记眯了眯眼:“还有那个该死的程深墨,我要让他死。”   “一个小小的大夫,何必打草惊蛇?”凌云晓不赞同地摇摇头。   奚无记恼怒拍桌:“我一定要让他死。凌伯伯,你帮帮我……”   凌云晓沉吟半响:“你让我想想办法。”   -   翌日。   夜峦回禀道:“奚无记与韩缨大吵一架,韩缨还打了他几拳,不少宫人都看见了,两人当场闹崩。不出主子所料,奚无记当夜拜访左相,两人在书房密会许久。左相府守卫森严,属下等不知具体内容。”   喻安卿颔首:“紧密跟踪他们的行动。”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喻安卿示意夜峦出外开门,没承想是程深墨。   “良姜哥哥怎么来了?”   喻安卿笑容纯澈,看得程深墨只心跳如雷。   “那什么……”他有些紧张,赶忙咳嗽两声平缓心情,“你前些日子总是上石府找我,我却没来过一次,寻思着怎么也得上门看看。我亲手煮的莲子羹,又在街角买了些清淡小菜,一起吃早饭啊。”   夜峦瞥一眼自家眉开眼笑的主子,揶揄道:“程公子来得可够早啊,这快晌午了吧。”   “那就一起吃午饭嘛。”程深墨挠挠鼻头,挪步到喻安卿旁边,拽拽他的衣袖,“午饭总没吃吧?”   ·   喻安卿摇摇头,又叮嘱夜峦几句,让他出门买几道程深墨喜欢吃的肉食。   他素来饮食清淡,好甜口。而程深墨无肉不欢,嗜辣嗜咸。   “等夜峦添置些菜色。你若饿了,我这还有几碟点心,先垫垫。”喻安卿道。   程深墨放下食盒,一下子扑到喻安卿的怀里,用脸颊来回蹭对方的胸口。肌肉硬邦邦的,很结实。   “安卿,你好贴心啊。”   他微微扬起下巴,眨眨圆溜溜的杏眼,浑身散发出‘我好乖巧’的气息,趴在喻安卿怀里,像只格外黏人的小狗。   被心上人如此黏腻地看着,喻安卿内心愉悦得很。   瞧着分外热情的小圆脸,暗忖难道是兔子喂他吃阳.痿药心虚,故意费力讨好。   现在其实还有些生气,昨晚回来特意试了试,药效拔群。   喻安卿伸出一根食指挑起兔子的下巴,口气凉凉:“别以为讨巧卖乖,便能平息我的怒火。若一个月后,我真出了什么毛病,你……死定了。”   程深墨低头,飞速的在指尖轻啄一口。湿热的触感自指尖传递心脏,倏然一麻,喻安卿立即蜷指,后退两步,绯红的羞涩布满脸颊。   “你……你干嘛?”喻安卿犹如被恶霸调戏的小姑娘,一双丹凤眼羞得无处安放。   逾矩的亲近显然超出喻安卿的思考范围,令他前所未有的手足无措。   程深墨心中得意,好纯情的白莲花,一定拿下。   他无辜地眨眼:“谁让你挑我下巴?活该被我咬。”   “你哪是咬,你明明是……”喻安卿欲语还休。   “我明明是什么?”程深墨反问道。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有本事你咬回来’的无赖架势。   喻安卿张张嘴,没说出口。良姜今日的举动实在过于反常,也过于亲昵,这小兔子到底想干甚。   程深墨心知勾引恰当好处,似有还无才好。   他恢复往常的神态,问道:“你把我的金子藏哪了?”   “小财迷。”   喻安卿带他来到卧室。卧室布局雅致,与在侯爷府的布局有些类似,多了一面高高的书架,里面摆满书籍。   程深墨好奇地张望,眼神略扫过书架,除了一些经史诗词集,什么什么策论外,还有很多的各地奇闻异录,如游记之类的。看来,喻安卿还挺心怀天下,怪不得在侯府时,对他讲的行医各地的趣事,那般感兴趣。   “喏,看看。”   喻安卿拿出一个青铜盒,上面挂两把铜锁,造型奇异,五角造型,各有钥芯。   他拿出两把青铜钥匙,打开锁,里面存放着一叠厚厚的银票。   “我把黄金都兑换成银票,方便携带,都在这了。”   程深墨欣喜得很:“那我岂不可以拿回家去?”   喻安卿眼神闪过一丝狡黠,一脸正色道:“此盒为鲁班盒,只能由这两把钥匙同时打开。你看两把钥匙,你拿一个,另一个给石太医吗?”   “不用给师父,你留着一把。嗯……银票也托你保管。”   这样不就有理由常来找喻安卿了吗?程深墨默默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喻安卿故作沉思片刻,道:“也好。”   他从腰间拽下一只荷包,上面绣的是只白兔,旁边照例金线绣了个“卿”字,用如意结缀着青丝穗。   把一张五十两的小额银票和一把钥匙放进荷包,交给程深墨。   “谢谢。这荷包绣的真好。”   程深墨挂上自己的腰间,稀罕地摆弄着。嘿嘿,古代都是以送荷包用来定情,他单方面宣布这就是喻安卿送给他的定情信物了。   两人一同用了午膳,席间程深墨颇为殷勤地给喻安卿夹菜。   午饭后,程深墨又同喻安卿吱吱喳喳说个没完,又赖到吃完晚膳。   “你不用送,我一会就到石府。”程深墨撅嘴,低眉耷眼,像被主人嫌弃的小狗。   喻安卿笑道:“我送你。”   程深墨顿时支愣起来,笑得没了眉眼。   两人行走在长街之上,此时刚过八月十五,各家在房屋高处,用竹竿挂了各种类型的灯笼,一长长一串串,燃灯助月色。   程深墨:“灯笼真好看。”   “是啊。”喻安卿信步而行,眼神温柔,似有暖光。   程深墨并肩而立,衣袖不经意地与喻安卿的衣袖摩擦。   袖下的手五指张开,又蜷缩回来。他心想,好想牵手,又不敢。   心情便如那采花的蜜蜂,眼前有朵极好看的花,忍不住想探进花心,又怕花厌弃,嗡嗡嗡乱得很。   两三醉酒之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   衣袖下的手突然被大手握住,湿热得很。喻安卿的手心里尽是湿哒哒的汗液,手也不柔软,有着骨节的坚硬,戳得程深墨的心噗通通跳个不停,震得有些酸痛。   “良姜哥哥,我有点害怕。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喻安卿侧头看他,黑眸里映着五光十色的灯火,绚烂如烟花,让他醉得惊叹。   “可……可以。”   兔子结结巴巴,手用力地回握。   那一下的力气……喻安卿眉尾扬了扬,牵着的手换了个方式,与兔子十指相扣。   兔子的手抖得厉害,却再次用力地握紧。   醉汉从他们二人身侧路过,两人的手一路没有松开。   到了石府门前,喻安卿率先松了手。程深墨动了动手指,心瞬间空落落。   “你一个人回去遇见醉汉怎么办?要不今晚就住石府吧。”程深墨抿了抿唇。   喻安卿神态自若地摇摇头:“不用了,夜峦会半路迎我。”   兔子的眼眸一下子变得黯淡,肉眼可见的失望。   喻安卿抿唇绷直忍不住上翘的嘴角,轻声说道:“良姜哥哥做的莲子羹,我很喜欢。”   程深墨眼睛瞬间被点亮:“你喜欢,我明天早上再给你带。”   “谢谢良姜哥哥。”   喻安卿明白良姜为何反常,答案已有九成的把握:良姜喜欢他。   可爱的小白兔自愿跳进他的怀里,乖乖地任他揉捏。   想到此,喻安卿不觉又勾起了唇,浅笑道:“我新搬家之后,感觉特别冷清,常常想到你我同住一个院子的时光。不知为何有良姜哥哥在身边,我觉得特别安心。良姜哥哥,我感觉自己有点离不开你了……你会不会觉得我很厌烦?”   程深墨都快要高兴得跳起来了,离不开的下一步是什么?是要爱上我啊!   “怎么会厌烦呢?我最最喜欢和安卿呆在一起了。”   喻安卿:“那哥哥愿意搬过来和我住上一段时日吗?”   程深墨正愁找不到色.诱的机会,一口答应:“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兔子一致认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姜太公是自己。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624643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598659 8瓶;意中人 6瓶;天才琪、鸭咦 5瓶;54684795、楼台倒影入池塘 2瓶;若世有神明、夜桑苤蓝、橘生淮南、罄竹难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婚书成了   程深墨背好小包袱, 刚出房门,便被商陆看到。   “这是要去哪?”   程深墨:“喻安卿搬了新居,我去暖房。”   商陆促狭地笑道:“我看是去暖床吧。”   “小小年纪说什么诨话呢?”程深墨羞恼地回道。   两人正嬉闹, 石鹤沉脸进来, 神情严肃:“墨儿, 你和侯爷发生了什么?侯府竟上门求亲!”   程深墨小小脑袋大大疑惑:“我和韩缨已经不在一起了, 他上门提亲干嘛?”   “你们竟然在一起过!”石鹤又惊又怒, 这孩子看着乖巧,做事却胆大妄为, 没个忌讳。   “有没有……咳咳咳情不自禁做出什么逾距的事?”石鹤那颗老父亲的心高高悬起, 磕磕绊绊地问道。希望墨儿能知晓礼数, 千万别胡来。   程深墨摸摸下巴,无奈道:“师父, 您放心。我和韩缨只短暂地交往过一段时日, 哪里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我都说清楚了, 现在根本不喜欢他,不知为何他总是听不懂?话先撂下, 我不会同意的。”   石鹤长吁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即便墨儿喜欢男子, 石鹤却不想他嫁给高门大户,人多眼杂, 不定有多少烦心事。他私心里是想寻个平常人家, 平平淡淡才是真。   石鹤看向看戏的商陆。   他从小看着长大,虽冒失了些, 为人却善良敦厚,没什么坏心眼,与墨儿相处得也愉悦, 若两人能结为夫夫,再好不过了。   “你无意,那便同我一起把人回绝了,省得闹出事端。”石鹤道。   程深墨撇撇嘴,韩缨这个狗皮膏药好烦人呐,耽误他勾引喻安卿。   厅堂内摆满求亲的礼品,还有两只系着红绸布的大雁。   韩缨身穿绣蟒爵服,身旁跟着一位慈眉笑目的媒婆。看这架势十分认真,不像胡闹。   程深墨惊骇不已,眉头拧成麻花,不耐烦地问道:“韩缨,你到底想干什么?”   韩缨觑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向石鹤深深作揖道:“石太医,我与阿墨前些时候有点误会。他听闻想纳妾,骤然提出分开。那之后,我忧思难忘,知晓自己的错误,下定决心,此后不纳妾室,唯娶阿墨一人。”   石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老太君是否同意?”   “祖母已然同意。”韩缨挑眉道。   现在程深墨也不算无名大夫,救京城百姓免于疟疫的侵.害,受皇上亲眼,已颇具盛名。还是祖母的救命恩人。   在得知程深墨有孕育子嗣的能力后,祖母终于松口,同意他娶阿墨为妻。   韩缨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誓言坐实,不纳妾室,不娶平妻。即便祖母以后知晓,木已成舟,祖母那般要脸面的人,也说不得别的。   “你疯了吗?”程深墨不可置信地眨眨眼,“你不是要娶公主吗?”   韩缨深情款款道:“今日正是公主的招婿宴,我没有去,我来向你求亲。阿墨,你可明白我的真心。”   喜欢一个人时,韩缨这么做,他会欣喜万分。可是,他已数次告诉韩缨,他不喜欢了,韩缨再这么做,就只想喊救命。   程深墨全然的不耐烦,厌恶明晃晃写在脸上:“韩缨,我不能接受你,我不喜欢你。”   石鹤亦是硬气地回拒:“墨儿既然不喜欢,还请侯爷带着礼品回去。我们石府不接受这门亲事,侯爷不必再来了。”   韩缨再想说什么,石鹤直接派下人赶了出去。甭管是侯爷还是王爷,墨儿不喜欢,都没有可能。   外面淅淅沥沥的小雨,韩缨站在石府外,犹如一座矗立的雕塑,扬声道:“阿墨,你不答应我,我不会离开。”   半个时辰后,下人禀报,韩缨还站在门外,不肯离开,有不少围观的人指指点点。   程深墨揉揉青筋突跳的太阳穴,骂道:“怎么不下一场大雨淋死他!”   话音刚落,雨势陡然变大,雨水哗哗啦啦,在地上激起大大的水泡,当真变成一场瓢泼大雨。   程深墨轻扇自己一嘴巴,真是乌鸦嘴。   雨势如此大,韩缨如落汤鸡,全身湿透,玉冠被雨水打歪,仍旧不肯离开。   石鹤渐渐升起怜悯之心,犹豫道:“墨儿,侯爷对你瞧着确实是真心。有什么话,你们要不要先说清楚。万一人生了风寒,那就不好了。”   程深墨焦躁地来回踱步,渐渐升起一丝不安,秋寒渐重,万一真让人病着了,总是不好的。又怕这一心软,被缠得更紧,甩都甩不掉。   靠!这主角攻在演什么苦情戏,烦死人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迟来的深情比草贱。   府外,喻安卿手持一把青罗伞,手里拎着两盒点心,慢悠悠走过来。   他本在家里守株待兔,没承想听到夜峦说韩缨求亲不得,在雨里苦等。良姜性子软绵,万一心软被挽回,他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喻安卿当即便坐不住了。   他走到韩缨面前,替他遮雨。   韩缨抹一把雨水,见到喻安卿,桃花眼里闪过一丝心虚,随后变得坚定。   “安卿,我不论你是真喜欢阿墨,还是为了气我,我绝不会放弃阿墨。你再相逼,我们只能是敌人。”   “哦。”喻安卿把伞递到韩缨的手里,无甚表情,“那你继续等,我先进去了。”   韩缨瞪大眸子,呆站在原处,只见喻安卿快走两步,敲开石府大门,从容地走了进去,没了身影。   喻安卿穿过庭院,来到正厅时,衣衫被雨水打的半湿,清透无暇的面颊如雨中梨花,透着几分娇弱。   程深墨心疼不已,连唤下人拿了毛巾,给喻安卿擦脸:“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等你半响,也不见你来。”喻安卿莞尔一笑,睫毛上沾了水滴,轻轻一眨,水滴落入程深墨心里,脸色绯红一片,不敢直视。   “你打算怎么办?”喻安卿边擦拭身上的水渍,聊闲话似的说,“韩缨这么做,我看不只是给你看,更多的是给京城人看。他这么一闹,你是侯爷的心尖上的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以后怕少不得有些麻烦上门,比如那些想与侯府攀亲的亲贵,比如对侯爷痴心不改的平乐公主……”   程深墨眉目一沉,对韩缨的厌恶又多上一分。   “我这就让人用棍子打走。气死我了!”   石鹤顿时着急起来,摁了摁眉心:“韩缨贵为侯爷,打是万不可能打的。”   程深墨:“那怎么办?”没想到,他有一天也能惹上桃花债。   喻安卿轻声道:“为今之计,你不如快定下一门亲事,堵住旁人的嘴。你若娶了妻,那韩缨再大的心思也该歇了。”   石鹤立即看向旁边默默吃瓜的商陆,一把拽过来:“安卿说得在理,不如就商陆吧。你和商陆相熟,又都是我的徒弟,成亲后继续住在石府,我还能多照应你们俩。”   商陆惊得跳脚,连连摇头:“师父,徒弟喜欢女孩,对男孩不敢兴趣,你不能强买强卖啊!”   石鹤的脸顿然一沉,狠狠剜商陆一眼,恨铁不成钢地甩开手。   “这个法子不成。墨儿来京城没多久,不认识几个人。”石鹤叹道。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我与良姜哥哥先假装定亲如何?我在喻国公府虽不受待见,但怎么说也是喻国公的三公子。喻国公与武侯府家世相当,又是世交,料想韩缨抹不开脸面继续闹下去。韩缨恐怕从未被人抛弃过,一时耿耿于怀,不一定是真心喜欢良姜哥哥。过些时日,想必也就忘了。”   喻安卿语气平常,似乎就是在商讨办法。   石鹤虽觉得不妥,却也找不出更好的法子,他看向低头沉默的程深墨:“阿墨,你觉得呢?”   程深墨嘴角的笑意都快压不住了,他装模作样地唉声叹气一小会,似乎很是艰难地才下定决心,双手握住喻安卿的手,一脸歉意道:“安卿,要让你为难了。”   喻安卿反手握住,淡淡笑道:“一点也不为难。”   “喻国公能愿意吗?”商陆插嘴道。这俩人执手相看,一脸的笑意,哪里有半分为难,没准心里高兴着呢。   两人的门第差距颇大,喻国公能随了喻安卿的心意?   喻安卿眯了眯眼:“他会乐意的。”   “事从缓急,最顶要的是先把韩缨劝回去,不然一直这般站着,看到的人越多,传的越快。我来时便听说了此事,准备好了一张婚书。”   喻安卿从怀里掏出婚书,铺展开来,“虽说先需纳彩、问名,到文定时,才定婚书。其他的可以后补,先把婚书拟好签订,红纸黑字,方能让韩缨这等执拗人相信。良姜哥哥以为如何?”   程深墨耳尖通红,凑上前看婚书: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①   婚书之上需两人各签名字,还附有结亲日期,写的是八月十六日,也就是昨日。   “签,我先写。”程深墨声音如虹,恍若签卖身契似的气势决然。   石鹤皱眉阻止:“墨儿,这婚书签了,可便是真的,我总觉得不妥。”   “师父,你放心吧,你还怕安卿坑我不成?若真论起来,吃亏的反倒是安卿吧。”   程深墨呵呵一笑。他喜欢安卿呢,怎么看都是安卿吃亏。   理智上,论气度长相家世性格,墨儿不吃亏。但情感上,还是觉得自家儿子吃了亏。石鹤纠结万分。   程深墨喜滋滋地唤人拿来笔墨,签下名字,又掏出印章盖上。   喻安卿接过笔,挽袖写字。他的字龙凤飞舞,遒劲有力,不输当代书法名家,再一对比旁边狗爬似的字。石鹤不得不承认,还是安卿吃亏多些。   两人写好名字,盖上印章。这婚书便算是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两姓联姻……载明鸳谱。来自民国婚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沐聆心 5瓶;0度火焰 2瓶;酒、薄荷味甜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聘礼贵重   喻安卿认真收好婚书, 嘴角放松;“天寒雨大,我去劝韩缨离开。”   程深墨拉住他的手臂,担忧道:“我同你一块去, 省得他欺负你。”   “也好。”喻安卿的眼神闪烁一下, 杀人诛心, 以绝后患。   下人拿来两把红罗伞, 程深墨撑起一把伞, 喻安卿走到伞下,手覆伞杆, 落在程深墨的手背, 稍触即离, 自然而然地接过伞。   程深墨心头一跳,低头, 摸摸喻安卿刚触碰过的手背, 有点点酥麻。   口是心非道, “雨大,两个人撑一把伞容易淋着。”   喻安卿偏头, 眉眼含笑:“我们才定下婚约,良姜哥哥就如此见外?”   “才没有。”程深墨脸色骤然一红, 在烟雨朦胧的水汽中显得更为红艳。   喻安卿想,像是夏日里的石榴花, 开得活泼绚烂。   两人同撑一伞, 来到门外。   韩缨的愤怒隔着雨幕,也能感知得清楚。   韩缨不明白, 身为圣上的宠臣、大周的侯爷,他三番四次地退让,甚至抛弃公主的喜爱, 选择只钟情一人,不断放低自,得来的却是背叛。   两人走到他面前,目光平静。   “侯爷,时至今日,你也该明白了,良姜不钟情于你,我也对你无意。你所听到的,或者说你所认为的,皆是自的乱想揣测罢了。   我明确告诉过你,我与良姜已约定终身。你若不信,这是我们的婚书。”   喻安卿展开婚书,让韩缨看得明白。   “名分已定下,不可能再改。我们会尽快完婚,侯爷不嫌弃的话,可以来喝杯喜酒。”   韩缨盯着那并列的名字,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看向喻安卿,那眼眸的清洌和自得犹如一股冷气,直愣愣刮进他的心里,不给他留下半分的余温。   喻安卿可真狠啊。   他终于明白了,原来,早在一开始,他便错了。   “韩缨,我想你误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我喜欢良姜,你把良姜让给我,我就能幸福。”   “韩缨,你在我眼中,现在是敌人。”   “良姜是我的。”   ……   喻安卿从一开始便是真的、真的不喜欢他。   而后,每当他问起和阿墨在一起,是否在赌气时,喻安卿或沉默不语,或故左言他,从未正面回答……一切都是喻安卿的算计。   他等的就是自左右徘徊,不敢妄动,趁机夺走阿墨的心。   韩缨心绞痛得厉害,现如今,一切都晚了。阿墨,阿墨……   他看向程深墨,问道:“你真的不再属意我了吗?”   程深墨郑重地点点头,挎住喻安卿打伞的臂弯,无声又坚定地表明决心。   “好,很好。”   韩缨忍不住流下两行泪水,满心愤懑,咬牙道,“你们且等着。”   说罢,弃伞,淋雨离开。   程深墨被韩缨最后那双血色红眼吓住,担忧道:“韩缨不会报复我们吧?”   喻安卿弯眉笑道:“良姜哥哥放心,有我在呢。”   韩缨不知道,在背后保护他的人就是自。韩缨的死活要看他是否尽职罢了。   “良姜哥哥,做戏要做足。等雨停了,我便差媒人上门,把礼节补全。”喻安卿拍了拍程深墨的手,笑语盈盈。   程深墨心里酸涩:安卿真心待他,他却馋人家的身子。   虽说喻安卿看着对自温柔体贴得过分,程深墨心里却没谱。安卿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一直把自当做挚友,或许他对自的所有维护,只是出于朋友的赤诚之心,没有其他的想法。   “不用不用,若真传言出去,对你不好。”   喻安卿不赞同地摇头:“你也看见了,韩缨着实难缠,必须把戏做足才行。”   程深墨像吃了青涩的酸山楂,又苦又涩。他鼓着脸,喃喃道:“那万一……万一事情发展出乎所料,最终我们不得不成婚,岂不是对不住你?”   喻安卿微微弯腰,红罗伞向程深墨倾斜,水滴从伞面落在喻安卿的肩头。   两人双目平视,离得极近,近到程深墨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味,与这雨水的灰尘味混合,那是山间雨落时的味道。   “若真如此,倒不失为一件美事呢。”喻安卿轻笑调侃。声音被大雨声稀释,朦朦胧胧,听不真切。   程深墨眼眸下移,猝不及防地看见喻安卿的嘴唇。唇形好看,薄且红,像用最鲜艳的红梅涂抹过,冬日里唯一的亮色,瞩目得移不开眼。   红梅是什么味道?或许是甜的。   程深墨这般想着,撇开脸,乌发藏着的红色耳尖暴露在喻安卿的面前。   喻安卿欣赏着心上人的羞涩,拍拍他的脑袋,笑道:“不同你开玩笑了。这就害羞了,一点都不禁逗。”   程深墨冷哼一声,酸涩更甚。喻安卿你个混蛋胚子,我惦记上你,半分怨不得旁人,都怪你自不懂分寸。   -   过了两日,秋雨停了,空气寒凉几分,石府却热闹得很。   媒婆上门,吹吹打打,送上十几抬的聘礼。   红色的聘礼单展开,从手里可以垂到地面,足有一米多长。   石鹤看得惊叹:“墨儿,你不说就做个样子吗?这哪里像是做样子,简直比国公世子娶妻的排面还要大。   我看礼单上的东西也不似拿普通的东西作假,金玉书画皆是顶好的……有半数是皇上赏赐!斜律郎颇受圣上隆宠,赏赐丰足,却没想到竟是这般多,完全不像七品官,恐怕一品大员也不曾有的待遇……”   石鹤越说越觉得后怕,喻国公一个小小的庶子哪里来得这般丰厚的家底?   他猛然想起,喻安卿的娘亲平素珠在世时,他曾上门诊治,见孤儿寡母很可怜,便时有照料。有一次,他去时,似乎看到过一个明黄色的身影。   那背影有一些眼熟。   那时,他还只是太医院资历最浅的太医,不似现在这般常常见到皇上,没有细想。   不几日后,平素珠便被抢劫谋害,他亲眼见到喻国公上门,旁边还有一人,正是当今圣上。   他当时猜测,平素珠既然曾为绣娘,长得又美丽不可方物,喻安卿会不会是皇上的私生子。但没过多久,喻安卿被送到喻国公府上抚养,成为三公子,他才打消了念头。   如今这个念头又蹦了出来,吓得石鹤脊背生寒,不敢细想。   “退回去吧。”石鹤皱眉道,“这门亲事做不得准,让喻安卿把婚书还回来。”   媒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赔笑道:“石大人,您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眨眼功夫说翻脸就翻脸呢?难道是喻国公大人没有亲自来,您心生不满……”   “媒婆,你把东西留下就是,我会同师父说。”程深墨摆摆手,让媒婆赶紧走。   石鹤想拦,媒婆如被人赶的鸭子,眨眼没了身影,气得他狠狠瞪儿子。   “墨儿你糊涂!聘礼如此重,你怎么能收呢?这喻安卿肯定没留什么好心。”   程深墨笑呵呵道:“这不是做给韩缨看吗?排场越大越好不是?等会儿,我告诉喻安卿,把东西偷偷从后门接回去,不就得了。”   “你懂什么?这聘礼单,你看看。他小小的庶子哪里来得如此贵重的礼品?为师……为师……”   石鹤有意把猜测告诉程深墨,又觉得不能忘议圣上,含糊道,“为师怀疑喻安卿在背后没准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程深墨瞥一眼礼单,确实瞧着挺贵重的。但他常年在乡野,也不懂这些礼物到底价值几何,又是什么人家才配拥有的。所以,没放在心上。   “师父,我来京三月余,天天同喻安卿呆在一处,他的人品,我可以保证,纯良简单。再说……”   程深墨羞涩一笑,“不瞒师父,我喜欢喻安卿。虽说这婚事是假的,可我的心里却盼着哪一日能成真。”   石鹤怔住,不敢置信。   “你前几日不说他是密友吗?没同他在一起。这才几日啊,你的心思未免变得太快了!墨儿啊,做人不能如此轻浮。”   程深墨被说得有些惭愧,道:“我喜欢喻安卿,但是喻安卿不知道,这般说来,是我算计了他。至于我的心思嘛……说实话,我也觉得自心思漂泊,没有定性。   不过此时此刻,我喜欢喻安卿,这般的情绪是纯粹的、炙热的。我不想放弃,只想把这份心意传达给他,至于将来结果如何,我不计较,我只求当下。”   “任性妄为!这简直是胡闹!”石鹤气得拍桌,却又拿孩子一点办法没有。他从未参与过孩子的成长,亏欠良多,只想全然合孩子心意……   可孩子喜欢的人可能是皇上的私生子啊,就算他愿意,皇上怎么可能看得上太医家。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程深墨硬是不退让。   他虽把石鹤当做师父敬重,说到底两人相处时间很短,在他心中,石鹤不及喻安卿的分量重。且他是现代人,骨子里便是万事自做主,即便亲如生父的菖蒲师父在世,也说不动他半分。   下人禀告,喻安卿登门拜访。   石鹤沉着脸,不说话。程深墨拽拽他的衣袖,撒娇似的说道:“师父,您可千万别说漏嘴啊。我知道您疼我,但我有自的主意。师父,您就依我的心意吧……”   “先让人进来。”石鹤摆摆手,心力交瘁。   “石叔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喻安卿作揖道。   他听了媒人所说,赶紧上门看看。   “你的父亲,当真愿意你同阿墨成婚?”   石鹤也不能确定喻安卿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孩子,只好试探着问道。   喻安卿不做怀疑,说道:“父亲向来不怎么管我,他不会反对。”   石鹤强调道:“我是说,你的生父,你明白吗?”   喻安卿大骇,看向石鹤,只见他眼神坚定,朝自点了点头。   “你母亲在世时,我们交好。你母亲离开后的第三天,我曾见你父亲登门……我也是今日见到如此丰厚的聘礼,才明白过来,你父亲很看重你。我实在担心,若你和墨儿成婚,墨儿为你父亲所不喜。”   石鹤话中有话,既表明之前并不知晓,今日才有的猜测,也问出心中最担忧的事。   石鹤继续道,“我痴迷医术,孑孓一生,并没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怕墨儿过得不好,希望你能给个真话。”   喻安卿撩袍跪下,言道:“安卿已禀明父亲,他是同意的。不瞒师父,如您二十年所见,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外室子,留在人世,只能给父亲的英名抹黑。于父亲而言,他不希望我有任何逾距的行为。良姜很好,既有贤名,身份也简单,是极佳的儿婿人选。”   “那就好,那就好。”石鹤手扶胸脯,长长舒气。没想到喻安卿能说真话,再看喻安卿认真笃定的神色,他的心安了大半。   石鹤扶喻安卿起身,叮嘱道:“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心性如何,我也是了解的。墨儿与你也算登对。”   虽心里不舒服,到底拗不过孩子,谁让孩子喜欢呢。   喻安卿:“谢谢师父成全。”   程深墨听得一头雾水,两人在打什么哑谜呢。   “怎么搞得真像丈人嘱托儿婿似的,看得我都傻眼了……”程深墨费解地问道。师父也就罢了,知晓自喜欢喻安卿,喻安卿怎么也跟着演得和真的一般。   “傻徒弟。”   石鹤白他一眼,喻安卿摆明对他真心实意,想要求娶,他还在那‘心向明月,月不知’呢。石鹤没有戳破,年轻人间的小情趣,等墨儿自发现吧。   程深墨挠挠头,不明所以。   等师父走后,程深墨手指戳戳喻安卿的胳膊,问道:“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演给谁看呢?”   喻安卿眼尾上扬,笑意缱绻。   “谁让师父不收我的聘礼?我想,必然礼节没做到位吧。”   这话不是程深墨想听的,至于想听什么,程深墨自也不清楚。   他不满地皱了皱鼻头,道:“还不是你给的聘礼过分了!你拉回去吧,反正我们俩的事是假的。”   “你的千两黄金不就在我这?我暂且把礼品留你这又何妨?”   喻安卿伸出青葱白似的手指,勾了下程深墨的鼻子,“你难道不把我当兄弟?”   哦吼,兔子气得眼睛都红了,委屈鼓脸的样子真可爱啊。   喻安卿不无变态地想,兔子这么可爱,要细细咀嚼再吞进肚子里,才更觉有趣呢。   作者有话要说:  茶茶套路玩得爽,小心追妻火葬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卿 10瓶;百里楚宁 6瓶;朝俞 3瓶;55594790、50121921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再入皇宫   京城皆知两人定亲, 程深墨想到喻安卿家里住是万万不能了。   近些日子,师父下值后,忙得不亦乐乎, 府内仆人进进出出, 见到自己都得说上一句“程大夫, 恭喜”。   程深墨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 便被请进宫里, 替李贵妃把脉。   天气突变,贵妃感染风寒, 信不过宫里的太医, 非要让他来诊治。   “贵妃娘娘脉细速快, 舌苔少而淡红,应当是阴虚感染风邪, 无甚大碍, 煮葳蕤汤来喝上三天, 便能大好。”程深墨摸过脉搏,恭敬地回道。   李贵妃面色苍白, 微微颔首:“有劳程大夫费心。”   身旁侍奉的大宫女流鸢猛地跪地,对皇上磕头, 哭啼道:“皇上,娘娘一直叮嘱奴婢不要生是非, 唯恐皇上担忧, 可奴婢不得不说。娘娘盗汗难寐,昨夜好不容易睡下了, 竟然梦见有邪灵压身……起来便咳了血……这怕不只是风寒,而有人在背后施法,用些邪术陷害娘娘, 谋害龙嗣啊!”   唐皇听此,勃然大怒:“竟有此事!来人,宣皇后过来,朕定要彻查后宫,看看到底是谁谋害朕的妃嫔!”   程深墨抿了抿唇,小心回答道:“启禀圣上,娘娘夜来盗汗,咳中带血,亦是阴虚感邪的症状,草民可再添一副葱白七味饮的药方,为娘娘扶正解表,治咳血之症。”   李贵妃微怔,气弱道:“程大夫所言极是。臣妾怀有龙子,后宫内无人不知。臣妾的饮食生活皆有皇后认真照料,想必没人敢在背后使绊子。皇上不必为臣妾大动干戈,免得伤了龙体。”   “爱妃如此懂事,朕甚感宽慰。朕让程深墨在宫中服侍,随时应召诊治,保护爱妃身体康健,顺利诞下皇子。”唐皇脸色稍霁,安抚似的拍拍李贵妃的手。   “小民遵旨。”程深墨跪地叩首,郁郁不乐。贵妃怀胎六月,要在宫中闷好几个月见不到安卿呢。   待众人离开,大宫女流鸢小心翼翼地扶贵妃躺下,气恼道:“这程大夫好不识抬举,亏得娘娘赏他黄金千两。”   李智兰掩帕轻咳,神色平淡:“程大夫的医术确实了得,只是人过于憨直了些。历朝历代巫蛊祸事那般多,皇上英明,怎会轻易相信邪术之说,本宫没打算就此扳倒皇后,不过为皇上提个醒,有人要害本宫,方便接下来的行事。”   “娘娘,这程大夫如此憨傻,为何您不选相熟的太医,偏让他来进宫?”流鸢不解地问道。   李智兰眼睛微眯:“你懂什么?程深墨从民间来,宫内无人与他有牵扯。正因如此,他说的话定不会受人指使,不会偏颇,更能令圣上相信。”   流鸢道:“娘娘明智,奴婢自愧不如。”   李智兰摸了摸高隆的腹部,眼眸狠厉。十几年了,皇上总是偏爱皇后,眼见太子地位渐稳,她的皇儿还怎么继承皇位?这是她最好的机会,即便舍弃了这一胎的孩子,也定要扳倒皇后。   -   程深墨住进距离贵妃的兰坤殿不远的一处小殿,名为如菊宫。   侍奉的宫女约莫十六七岁,样貌可爱,性格颇为活泼:“程大夫,奴婢是内侍监调过来伺候您的,名为翠莲。奴婢进宫前,家里是做药材生意的,懂些药理,您尽管吩咐奴婢。”   程深墨点点头:“你不用近身伺候,有什么我会叫你。太医院把贵妃娘娘的药送过来了吗?”   “刚送过来,奴婢这就去煎药。”翠莲道。   程深墨:“你把药材交给我,我亲自煎药。”   他拿过药材包,一一认真查看,用鼻子轻嗅,确认药材没有被动手脚后,从包袱内拿出自己带来的小药罐,亲自看药煎药。   翠莲惊讶道:“程大夫好谨慎啊。”   程深墨露出两颗小虎牙,报以假笑。他心里苦啊,上辈子的宫斗电视剧不是白看的,自然要处处谨慎,可不想无缘无故没了脑袋。   一刻没敢离开,把药煎好,放入食盒,又亲自端着送到贵妃面前,看贵妃服用后,再跪拜离开。整个环节不假于人手,唯恐出了乱子。   忙活一下午,天色渐黑,程深墨跳到寝殿床上,滚了几圈。蚕丝缎子被柔软暖和,稍稍缓解了他满身心的倦意。   脸颊在缎被上蹭了蹭,程深墨想起上次进宫与喻安卿同住的那夜,不觉露出了笑容。   才两天没见,他好想安卿啊,也不知安卿现在做什么呢。   正胡思乱想着呢,翠莲来报,说平乐公主身体不适,想请他过去诊治。   平乐公主?程深墨微微蹙眉,暗想来者不善。   他内心忐忑,随太监进了公主寝殿。   唐喜心正为一盆亮黄色的向日葵修剪叶子,脸色红润,明眸皓齿,瞧不出半分的病色。   “公主,程大夫来了。”太监回禀道。   “赐座看茶。”唐喜心摆弄着向日葵,并未看程深墨一眼。   程深墨坐下,静默地喝了足有两炷香的茶水。公主仍旧不喜不怒不言,专心于眼前的向日葵。   他有些坐不住了,公主气质淡雅,耐心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吓人。   “公主叫小民来,可需把脉一看?”   “本公主素来喜爱向日葵,颜色耀眼,活得热烈,只朝着太阳盛开。”   唐喜心摆摆手,让小宫女把向日葵拿到程深墨面前,“本公主便把这株向日葵赏给程公子吧。”   程深墨额角沁出汗滴,跪地叩首:“谢公主赏赐。向日葵虽好,小民却是个俗人,您不如直接赏我瓜子,吃起来特别香。”   唐喜心这才正眼看人。白净的圆脸,眼神明亮清澈,扬起笑脸,小小的酒窝,讨喜得很。   她不再绕圈子,冷冷说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程深墨你把韩缨的求亲拒之门外,选择一个无用的庶子,闹得韩缨受尽嗤笑,不知好歹的东西!”   程深墨苦着脸,小心翼翼地解释:“公主您当是明白小民的心情。强扭的瓜不甜,我喜欢的是喻家三公子,总不能牛不喝水强按头吧。”   “本公主只想要韩缨开心,你!退了喻安卿的亲事!本公主赐你锦缎田产,让你风风光光嫁入侯爷府,如何?”唐喜心道。   程深墨无语至极,促成情敌和心上人的好事,平乐公主也忒无私、忒大方、忒有病了些。   他狠狠摇头,道:“小民不愿。”   “本公主这就拖你出去斩了。”唐喜心满面怒色,不依不饶。   程深墨叫苦不迭,小声道:“公主,您就算斩了我,我也是不愿意的。更何况,您也不能斩我。我救过韩缨的性命,救过韩老夫人性命,您杀了我,岂不是让天下人非议韩缨寡廉鲜耻、恩将仇报。”   唐喜心冷哼一声:“倒是个牙尖嘴利的。”   此时,太监来禀告,太子来看望公主。   “小小大夫排场挺大,太子哥哥想必为你求情而来。”唐喜心端起茶盏,轻吹茶叶,“告诉太子,本公主身体不适,不想见他,让他改日再来。”   “皇妹你多大了,还耍小孩子脾气。”太子唐颂声音爽朗,大笑地跨步进来。   跪地的程深墨偷偷抬眸,一眼看见太子身后的人,是喻安卿。   他来了。程深墨顿时委屈得不行,鼻头酸酸的,眼泪蓄满眼眶。   喻安卿瞥了一眼兔子,跪在地上,耷拉着脑袋,好不可怜。   “臣参见公主殿下。”喻安卿作揖行礼。   唐喜心面带微笑,矜持地颔首:“安卿哥哥也来了。”   喻安卿径直走向程深墨,将人扶起,俯身替他掸掸衣裳,轻声问道:“跪了多久?可跪疼了。”   程深墨红了眼眶,手紧抓喻安卿的胳膊,回道:“没事。”   见此,太子唐颂屈指,轻弹唐喜心的额心:“你啊,干嘛为难程公子。”   唐喜心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本公主也是想为韩缨出口气,顺便试探试探程大夫的真心,能否为安卿哥哥矢志不渝。”   喻安卿不满地眯眼:“公主可满意了?”   唐喜心慢条斯理地回道:“他宁死也不愿离开安卿哥哥,本公主瞧着有几分真心,恭喜安卿哥哥得遇良人。”   “平乐就是耍耍小性子,安卿莫要生气啊。”唐颂两头安慰,言语轻缓,态度温和。   “平乐公主确实没有为难我。”程深墨悄悄捏捏喻安卿的手臂,不想喻安卿为他同皇家贵胄生嫌隙。   喻安卿怒容稍缓:“良姜不计较,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唐喜心不紧不慢地抿口茶水,温度刚刚好。   轻笑道:“程大夫还没嫁你呢,便护成这样。若真娶回家,安卿哥哥定是大周第一的耙耳朵。”   喻安卿:“借公主吉言。”   程深墨内心感到奇怪,这可是大周朝的太子和公主啊,安卿言语怎如此莽撞直接?一点也不像他的性子。   再者,看他们三人的相处,甚为熟稔,颇有几分兄妹间斗气耍贫嘴的意思。   “我们回去吧。”程深墨胆战心惊,小声说道。   喻安卿拱拱手:“两位殿下,臣与良姜哥哥告退。”   唐颂:“我让御膳房做了你最爱吃的糖醋小排,一会儿送过去。”   “谢谢太子殿下。”喻安卿颔首。   唐喜心望着两人的背影出神。   “皇兄和太子妃关系和睦,恩爱不疑,安卿哥哥也有了心爱的人。只有我,没这个福气。”   唐颂心疼地摸摸妹妹的脑袋:“你喜欢韩缨,尽可以指他为驸马。为何非赌气选择喻泽明?他比你大七岁不说,你又向来不喜泽明的温吞无趣。平乐,你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不用为难自己。”   唐喜心端起贵族典范般的浅笑,瞧不出半分的情绪。   “皇兄,正因我是大周公主,我的夫婿人选更不能任性而为。以前我心悦韩缨,他手持重兵,于皇家,于我,皆是最好的选择。只可惜他对我无意,再是强求,只会惹他嫌恶,他本就与二皇兄交好,我不能主动推他到二皇兄阵营。   除了韩缨,喻泽明便是最合适的人选。为人正直,脾性温良,我若嫁他,必定对我以礼相待。且喻国公任兵部尚书,是朝廷的重臣,又是父皇多年挚友。几番计较,我选他没错。”   “喻安卿与我们交好,不等同于喻国公站在我们这方。你何苦如此?”   他的皇妹年龄小,心思极深,有时候乖巧懂事得令他心疼。   “你我都知道,喻安卿是父皇的私生子,深受父皇喜爱不说,作为暗阁的首领,掌百官机密,掐住群臣三寸。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有一天父皇想恢复他的身份,那么他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唐喜心眸色冷酷,沉声道,“我们都喜欢安卿哥哥,却不能不防。”   唐颂不赞同地摇头:“皇妹,你多虑了。安卿苦了多年,他的皇子身份早就应该恢复。安卿的性子清冷孤傲,也不会同我争夺皇位。”   “是哥哥太过仁慈。”唐喜心道。   -   回去的路上,程深墨好奇问道:“你怎么进宫了?什么时候回去?”   喻安卿神秘笑笑:“你猜。”   程深墨拿手指一下下戳喻安卿的腰窝,嬉闹道:“快说,快说。”   喻安卿最怕痒,被戳的地方似有一股电流,酥酥麻麻。   他笑得满面桃花,握住程深墨作恶的双手,笑语求饶:“良姜哥哥饶了我吧,我不行了。”   娇红的面颊,低低的求饶,程深墨忽的顿住,赶忙撤回手,心虚地拽了下衣袍,庆幸秋日衣袍厚,又做得宽大,瞧不出什么异样。   喻安卿见他不说话,以为他生气了。   轻声解释:“皇上召我进宫督修乐典、规正乐礼,为赶上春日大祭,怕要在宫中住上四五个月。”   程深墨喜不自胜:“怎这般巧?我也要在宫中住上四五个月,直到贵妃生产。我们又可以常常见面了。”   “我们可以日日见面。”   喻安卿含笑回答,“我向皇上申请住在如菊宫,皇上同意了。”   程深墨没想到性.福来得如此突然,他的勾.引计划岂不是可以继续实施。   他笑没了眼,小算盘打得贼响,殊不知喻安卿早已守株待兔,只等兔子主动落网。   如菊宫,殿如其名,种植有不少菊花,红紫白黄各色都有,甚至有几株稀有的绿菊。   程深墨不懂欣赏,心里只想着药理。   “菊花可以平肝明目补肾。秋季干燥,到时候揪几朵菊花,配上枸杞子、怀山药、白茯苓、熟地黄,调一副杞菊地黄茶给你喝,可解虚火上炎。”   喻安卿嘴角动了动,懒得搭理他。   晚膳时,总管太监庆植亲自送来几道御菜,说是皇上赏给程深墨的。   程深墨搭眼一瞧,都是喻安卿喜欢的菜色。   “我发现皇上很喜欢你,太子和公主待你也很好。”   “勿要胡言。”   喻安卿夹了御膳豌豆黄,送到程深墨嘴边,“这是我最喜欢的甜品。”   喻安卿常常夹菜给他,或放在碗里,或用的公筷,还是第一次夹到嘴边,颇有他不吃便不放筷的架势。   安卿对他越来越亲近,难道安卿对自己也有意?   想到这种可能,程深墨的心砰砰跳个不停。   他张口,啊呜咬住筷子,拿眼神瞟喻安卿。   自喻安卿的角度,程深墨睫毛轻颤,眼眸上抬,圆圆的杏眼形成上挑的弧度,显出难得的媚.意。嘴唇抿住筷子,浅红的舌尖悄悄探出舔了舔,被惊扰般,迅速缩了回去。   喻安卿胸口燃起一把火,灼烧得他喉咙干渴难忍,喉结不自觉滑动。   兔子在刻意勾.引他,胆大妄为的兔子。喻安卿敛眸轻笑,微微用力,抽回筷子。   “这么馋啊,小心咬了舌头。”喻安卿神色自若,筷子搅动碗中的莲子羹,夹出莲子放入口中。   程深墨如泄气的皮球,恶狠狠地咀嚼豌豆黄,有豆子的独特清甜,又有一丝杏仁的苦涩,正如他现在的心情。   喻安卿几个意思啊?他舔了筷子,喻安卿还能继续用,是不是喜欢自己?可他又在碗中搅动了下,难道是心里嫌弃又碍于情面,不好直说?   男人的心海底针,程深墨表示拿捏不住。   再懊恼,亦无用。程深墨用过晚膳,沐浴过后,重整旗鼓。   暗戳戳的诱.惑不行,便直接上好啦。   他选了夏日穿的浅薄亵衣,以及不怎么常见的短亵裤,刻意没擦干净水,直接穿上身。水滴半沾湿亵衣,有的地方变得透明,白嫩的皮肤若隐若现。   为不漏马脚,头发胡乱地擦几把,披在身后,发尾的水沾湿后腰,纤细柔软的腰肢尽显无疑。   哼哼。程深墨壮志踌躇,势必要占尽喻安卿的便宜。   他敲了两声门,听到喻安卿的清澈嗓音:“门没关。”   程深墨如离弦的箭一般,蹭地冲了进去,甩上门,冲到喻安卿的面前。   喻安卿一身素白亵衣,衣领扣紧,连脖颈都遮掩得不漏分毫。坐在窗前看书,月光打进来,更添几分清冷禁欲的美。   看到他,眉头紧皱:“没擦头发?天气冷,风寒了怎么办?”   说罢,起身到内室,从盆架上拿毛巾。程深墨轻手轻脚地跟在身后,也进了内室。   “你坐,我帮你擦擦。”喻安卿手拍床,顺势坐下。   程深墨勾起唇角,乖巧地坐在他旁边,小声道:“我睡不着嘛。”   “被公主吓到了?”   喻安卿替他擦着头发,随意地附和着。   “嗯嗯。”程深墨乖乖点头,这理由好极了。   喻安卿:“那今晚同我一起睡?”   “好啊,我不嫌弃你。”程深墨又往身侧挪了挪,从外面看来,像是坐进喻安卿的怀里。   “我得多谢你的不嫌弃啊,希望不要再把我踢下床才是。”喻安卿哑然失笑。   程深墨感觉头顶似乎有微弱的暖风吹着头发,舒舒服服,惹他犯困。   故仰面看向喻安卿,一双杏眼透着几分憨态:“哪里来的暖风啊?”   他自是不知道,喻安卿催发内力给他烘头发。   喻安卿右手箍住他的后脑勺,把人掰正。用毛巾拢住头发,从头顶一点点搓到发尾,猛然发掘到隐藏的宝藏。   漂亮的腰背沟闪着细碎的水光,纤细的腰与饱满的臀.部相接处,两个性.感的腰窝颇为惹眼。   擦头发的手顿住,从黑发一侧探入腰背,火热的掌心刚刚触及皮肤,还未来得及感受细腻,喻安卿被一个喷嚏声惊醒。   他收起侵略的眼神,加快速度,替程深墨擦干头发,冷声埋怨:“做事毛毛躁躁,风寒也是活该。”   程深墨揉了揉鼻头,真觉得有些冷。在色.诱和感冒之间,果断地钻进被窝,只露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我头发干了,快进来睡觉啊。”   喻安卿丹凤眼一弯,笑容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我去掩好门。”   程深墨莫名脖颈一寒,又往被窝里蹭了蹭,便只能看见头顶的发旋。   听到嘎吱的掩门声,程深墨心里颤了颤。他双拳紧握,暗自为自己打气。   等喻安卿进了被窝,就钻进怀里,又蹭又摸。食色性也,他不信喻安卿真如柳下惠一般!   然后假装无辜懵懂,趁机诱对方表白,一举拿下。   有大手隔着薄厚适中的缎被,拍了下他。程深墨像只胆小的兔子,从洞.穴探出头,看清喻安卿的动作,害羞的面容瞬间黑成炭灰。   喻安卿不知从哪里拿出另一床被褥,在他身侧铺整。   “良姜哥哥,你往里边挪一挪。”喻安卿面容柔和,带着些许娇羞。   谁让和他睡两个被子啊。过分!一点都不懂事。   程深墨内心愤忿,左右翻滚,把自己裹成一条蚕蛹,蛄蛹到里侧。   喻安卿钻进旁边的被窝,冲他露出淡淡的笑容:“良姜哥哥安歇吧,我就在你旁边,不用害怕。”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程深墨生气地背过身,不理会旁边的棒槌。   喻安卿眼眸闪过一丝宠溺的笑意,良姜哥哥,我可是很记仇的。   程深墨兀自生了一会儿闷气,转了个身,看向喻安卿,睡颜如天使般美好,能让人忘却一切烦恼,甚至忘却呼吸。   如斯美人,他绝不言放弃。   程深墨屏住呼吸,双目时刻关注喻安卿,唯恐惊醒他。手摸床褥,一点点滑进喻安卿的被子,扯开一角,无声地钻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盐 7瓶;神彩飞扬 5瓶;酒、(=^▽^=)、50121921、梦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因为喜欢   毛毛躁躁的头发在拱他的下巴, 像大狗狗似的黏人。   喻安卿嘴角翘起,眼皮轻颤,一副雷打不动般沉睡做派, 任人占便宜。   程深墨蛄蛹半天, 长长叹气, 呼出的温热气体形成细弱的暖风, 在被子内回旋。   他好生难过。安卿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 呜呼哀哉,追夫路甚为遥远。   完全忘记自己曾喂喻安卿吃过什么。   喻安卿眼睛启开一丝缝, 隔着被褥, 也能感受到某人受挫的低气压。蠢兔子, 你且再等半月,有你好受的。   翌日, 程深墨醒来时, 身侧无人, 唯留余温。   喻安卿正在院内浇花,穿一身月牙白锦袍, 青玉簪束发,阳光在无可挑剔的面容渡浅浅的金色, 似瑶池莲花盛开,让各色菊花黯然失色。   程深墨捂住胸口, 真好看啊。   他乐颠颠跑到面前, 殷勤道:“我来浇吧,你歇着就行。”   “麻烦良姜哥哥了。”喻安卿擒笑道。   程深墨:“不麻烦不麻烦。”   喻安卿撑着下巴, 坐在院子里看程深墨浇花,一弯一伸,大饱眼福。   他挑眉道:“昨夜, 我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良姜哥哥似有窸窸窣窣的动静。”   程深墨手一抖,满面羞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有没有,定是你的错觉。”   喻安卿略感遗憾地说道:“这样啊……我以为良姜哥哥……算了。”   便瞧见兔子的耳朵竖起来,抬头望向自己,满眼赤诚的热度,热情地期盼着。   “你以为什么嘛?不要说半截。”   喻安卿微微侧头,无辜地眨眼:“我以为良姜哥哥不愿同我一起睡……”   兔子瞬间垮脸,气得脸圆鼓鼓。   喻安卿稍作停顿,继续说道,“以致于今天早上醒来时,我难过了许久。”   程深墨闻言,立刻支棱起来,杏眼弯弯,笑得一脸得意。安卿说不定喜欢自己而不自知呢。   欣赏兔子数次变脸的喻安卿愉快极了。   他眸色一变,摆出我见犹怜的姿态,委屈道:“哥哥,你果真不喜欢与我同榻而眠。”   “我巴不得天天和你睡……咳咳……天气冷嘛,又不到生炭火的时候,两个人一起还能取暖,我是这个意思。”   “良姜哥哥和我心有灵犀。”喻安卿道。   -   吃罢早食,程深墨煎好药,拎着食盒,为贵妃送药请脉。   贵妃恢复得很快,程深墨陪着说了会话,离开时,恰巧在宫殿门口遇见二皇子唐晏。   他不屑地擦身而过,无视程深墨的行礼。京城谁人不知程深墨拒绝了侯爷韩缨的求亲,选择了外室子喻安卿。   外人大抵会说程深墨眼界浅薄,只有少数和韩缨交好的兄弟了解内情:韩缨其实不仅想娶程深墨,更想娶喻安卿。   从唐晏的角度,好比妻妾二人背叛夫君,勾搭到一起。他自然替好兄弟气恼,十分瞧不上程深墨之流。   程深墨耸耸肩,他和唐晏只有几面之缘,没什么好放在心上的。   两殿之间有片花园,见不少宫人忙忙碌碌,好不热闹。   程深墨好奇地拉住路过的小太监询问。   小太监小声说了一通。   原来夏季疫情时,宫内池塘或填埋,或排干水。如今疫情过去,坑洼无水的池塘难看得紧。   钦天监又禀告圣上,说“龙无水送则不知龙之来处,龙阳水阴,阴阳相合才能孕结。无水不利大周皇位稳固,有改换天子的隐寓”。   这还了得?!皇后命人立即整修后宫,必须三日内完工。侍卫宫人齐齐动员,挖掘水渠,往各池塘内注水。   程深墨听得有趣,远眺注视,婆娑树影里看见了韩缨。两人相视,物是人非,彼此错开眼神,不愿再看。   回到如菊宫,太子在同喻安卿说话,手一直搭在喻安卿的左肩上,举止亲昵,喻安卿没有拒绝的意思。   程深墨脑海之中警铃大作,察觉出一丝情敌的意味。   两次见太子,他的注意力都在喻安卿身上。这次细细观察,太子唐颂剑眉星目,长得极为英俊,气质温和儒雅,与安卿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程深墨充满醋意地想,瞧着还有几分夫妻相在呢。   太子瞥见他,拍了拍喻安卿的肩膀:“安卿,别直接拒绝我,你好好想清楚。”   程深墨眼眸瞪大,拒绝什么?太子该不会想纳安卿为妃吧。   他双拳紧握,指甲掐进肉里,直盯着喻安卿的回复。   喻安卿沉默着,没有回话。   程深墨昨夜爬床失败,本就有些沮丧,此时的心情更是失落到了极点,眼睛泛起水花,要掉不掉。   太子走过来寒暄:“程大夫在此住得可舒心?”   他低头作揖,闷闷地嗯一声,不情不愿道:“多谢太子,一切顺心。”   唐颂把程深墨当做弟妹看待,对程深墨的失礼没有计较,告辞离去。   喻安卿仍沉浸在情绪里。   太子向皇上旁敲侧击,是否恢复他的皇子身份,而听太子的意思,皇上也有此意向。故来询问他的意愿,若他也愿意,太子便正式向皇上提出,把他的身份昭告天下。   喻安卿心里五味杂陈,说不上什么感觉。如果他成为皇子,娘亲便能够得到应有的名分,遗骨也能从荒废的坟场迁葬于皇家陵墓,受香火祭拜。   但是,内心深处又不能原谅皇上的遗弃。   喻安卿沉默的时间太久,程深墨的心如坠冰窟。安卿不是拿不定主意的人,除非他在纠结。   听说太子与太子妃很恩爱,即便如此,安卿也想要嫁给太子,宁做妾室吗?   越想越伤心,程深墨眼泪如珠串,呜咽出声。   喻安卿被惊醒,快步走过来,柔声询问道:“怎么了?难道是贵妃娘娘刁难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他问得越急,程深墨眼泪掉得越凶,索性趴在喻安卿的怀里嚎啕大哭,泪水濡.湿了月白的衣裳。   喻安卿揽住他的腰身,无措地轻抚后背,压低声音安慰:“有什么委屈说给我听?乖。”   “你……呜呜……是不是喜欢太子殿下?呜呜……太子殿下要娶你?”   他抽噎地问道,委屈得嘴巴可以挂暖瓶。   喻安卿哭笑不得:“怎么可能?你瞎想什么呢。”   不喜欢啊!程深墨眨巴眨巴眼睛,连成线的珠子说断就断,再次确认:“你真不喜欢太子?”   脸上挂着两道泪痕,鼻头哭得红红的,可怜极了。喻安卿对泪眼朦胧的兔子完全没有抵抗力。   耐心解释:“我完全不喜欢太子,太子也不会喜欢我。”   双手搓搓面颊,擦拭泪珠。程深墨喜笑颜开:“那就好,那就好。”   “真是只爱哭的兔子。”   嘟囔声音太小,程深墨没听清:“你说什么呢?”   “我说,哥哥猜测我喜欢太子,为什么要哭得如此伤心呢?”环腰的手臂慢慢箍紧,喻安卿低头逗兔子。   撞进如星空般温柔静谧的眼眸,程深墨慌忙躲闪,不敢再看。额头抵在喻安卿的胸.膛,整张脸埋进喻安卿的怀里,像只害羞胆怯的小动物,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喻安卿耐心地等待,良久后,听到兔子呢喃的低语。   “因为我……喜欢安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南霞小生 5瓶;50121921 4瓶;罄竹难书.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遇到危险   程深墨听到喻安卿温柔磁力的嗓音, 带着一丝喑哑:“良姜哥哥,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好吗?”   程深墨把头低得更深了, 露出乌发后面藏着的红色耳廓, 粉白绒毛微微颤动, 可爱到了极点。   “我喜欢安卿!”声音在颤抖, 却又异常的坚定。   说完这话,程深墨仿佛抽空了所有力气, 有些支撑不住, 无力地抓住喻安卿的玉带, 反而使得两人更亲近。   喻安卿手臂用力,将人完全拢在怀中, 无处可逃。   “良姜哥哥, 我之前从未喜欢过旁人, 不明白喜欢为何物。我一直把你当做最好的挚友,你突然同我告白, 我一时辨别不出自己的心意。”   他今日才知道自己的心眼可以这般坏。嘴角勾起,哑着嗓子轻哄道, “良姜哥哥,可以亲我一下吗?我想, 若能接受你的亲吻, 那对你必然也是喜欢的。”   程深墨微怔,面色已全然绯红, 蔓延到脖颈。整个人蒸熟了一般,无一处不粉。   接受或者拒绝,他没有想到喻安卿还会有别的答案。   “可以吗?”   耳侧传来低声的询问, 上扬的尾音如钩子,勾得程深墨心脏怦然,又痒又麻。怎会如此羞人,臊得想要赶紧逃离。   不行!他一个现代人,什么仗势没见过,不就是啵啵嘛。   程深墨抬起头,踮起脚尖,飞快地轻啄喻安卿的嘴唇。   他咬着嫣红的唇,眼睛红得如兔子眼,羞得快要滴出眼泪来,忐忑又期待地看向喻安卿。   喻安卿莹白的脸颊难得透出一抹粉色,似回味似的舔了舔唇角,轻轻摇了摇头。   程深墨脸上血色尽退,霎时灰白。   “不够。太快了,我没察觉出什么。”   纤长如玉的手指带着些许的凉意,抚上程深墨火.热的面颊,滑落到嘴角,拇指轻轻摩挲柔.软的唇瓣。   “可以再亲一下吗?”喻安卿附在程深墨的耳边,咬字道,“可以伸舌头吗?”   程深墨眨眨眼,嫣红的眼尾沾上水花,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还是矜持自重的喻安卿嘛!   喻安卿如蛊惑人心的妖精,沾染了旖.旎的气息:“我想这样若能够承受,必然是喜欢良姜哥哥的。”   喜欢。   程深墨眼眸波光流转,泛滥成灾,这两个字太打动人了,让他升起前所未有的勇气。双手松开玉带,攀抱住喻安卿的脖颈,闭眼莽了上去。   半响后。   程深墨的双手无力滑落,揪住喻安卿腰侧的衣裳,软在怀中。   嘴唇泛着水光,像上好的红宝石被打磨出亮光。程深墨喘不上气,缓慢地问道:“确认了吗?”   喻安卿眉色舒展,笑道:“确认了,再明确一次。”   说罢,钳住程深墨的下巴,不容置喙地深入明确自己的心意。   明确到后面,程深墨得了重感冒一般,声音发哑,浑身发热。   喻安卿替程深墨拢好外衣,心情愉快,终于松口:“良姜哥哥,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程深墨翻了个白眼,鼓着红如胭脂的面颊,说不出话来。   喻安卿垂了垂眼眸,“不过,我亲眼见证过你对韩缨的情谊。你为了他熬药,为了他毫无怨言,轻易谅解他,又为了他伤心欲绝……你的喜欢来得那么强烈,又去得那么快。我……很不安。”   程深墨心里忽的一紧,酸疼得不行。他深深反思,确如安卿所言,自己很容易移情别恋。   “我……不会……”程深墨张口,扯到被咬破的嘴角,嘶一声。   “你休要对我说那些无用的好话。我不听。”   喻安卿捂住耳朵,娇嗔道,“除非你同我成婚,给我名分,不然我心里难安。”   程深墨摁了摁受伤的嘴角,觑一眼面容桃花、又娇又媚的喻安卿,有一种惹上不该惹的人物的直觉感。欢喜是真实的,来得却过于猛烈,让程深墨难以思考。   像变成了喻安卿的猎物,掉进他精心设计的陷阱,被牢牢箍住,无法动弹,一点点被蚕食。   这种直觉一闪而过,立刻被喻安卿含泪的眼眸所迷惑。   他的安卿如此纯善,对待感情,一张白纸,像惴惴不安的小白兔,叫人心疼。天底下怎么有人能够拒绝喻安卿,他也不能。   手指替喻安卿轻轻擦掉泪珠,程深墨点点头:“我们成亲。”   喻安卿握住程深墨的手,破涕为笑。   “十日后皇家秋猎,我需要随侍。等我回来,我们敲定日子,尽快完婚。”   -   两日后,程深墨照例从贵妃寝殿往回走,水池已经修好,远远望去,有不少锦鲤在秋莲下追逐。   他作为外男,在宫中颇有禁忌,不像喻安卿,还能听从皇上召见,或去太常寺上值,如菊宫和兰坤殿是他的两点一线,和蹲监狱差不多。   无聊的程深墨顺着石子路,走进花园,来到池塘前。负手看五颜六色的锦鲤游来游去,心想着明日拿些碎馒头投喂。   背后被人猛地一推,程深墨一头栽进池塘,发出噗通的落水声。   他惊慌地从水中冒出头时,推他的人早没了影踪。   秋水彻骨寒凉,程深墨冷得打激灵,奋力地往岸边游去,大喊救命。   程深墨常年游历,上山下河都是常事。池塘水幽深,若他不会游泳,定淹死不可。   等到他费力爬上岸边,浑身湿漉漉,脸冻得青紫,不住地打寒颤。   此时,韩缨听到呼救声姗姗来迟,看到程深墨悲惨模样,急忙脱下外袍,披在他的身上。   他神色紧张:“阿墨,你没事吧?”   程深墨紧了紧外袍,抖着唇道:“有人推我。”   韩缨眉头紧皱,吩咐跟从的侍卫立刻四处查看。拦腰一抱,疾跑着把人送回住处。   喻安卿瞧见,脸色难看。   “准备热水、炭火,快去。”   喻安卿吩咐完宫女翠莲,拦住韩缨想要进入寝殿的步伐,毫不退让,“把人交给我。”   韩缨不愿放人,手上用力,抓疼了程深墨。   新欢旧爱,妈耶,他才刚和喻安卿好上,喻安卿又是个小心眼的,千万别惹生气了。程深墨不顾冻得打颤的腿,直跳下来,倒在喻安卿怀里。   喻安卿拦腰抱起,进了内殿:“不劳韩将军费心,良姜自有我照顾。”   韩缨定在原处,双手落空,直直注视两人的背影,猛然注视到喻安卿的脖颈侧边,有一抹青紫吻痕,显眼得很,顿觉心痛万分。   进了内殿,喻安卿便要扒衣服。   程深墨脸上青红交替:“你出去。”   “摸都摸过了……”喻安卿嘟囔两句,没有为难,老实地退了出去。   韩缨还赖在原处。   “程公子,热水和炭火来了。”翠莲身后跟了四五个小太监,端着取暖沐浴的物件。   喻安卿管不得韩缨,端了热水进去。片刻后出来,又端了炭火进去。   房内传来程深墨小声的呜咽轻骂,喻安卿再没有出来。   韩缨面色灰败地离开。   房间内,程深墨换好干净的亵衣,喻安卿将人抱在怀中,披着锦被取暖。   “还冷不冷?翠莲正在熬姜汤,一会儿你喝下驱驱寒气。”喻安卿将程深墨冰凉的脚揣进自己的衣衫,贴着皮肤温热。   程深墨的脸色已恢复平常,甚至泛起粉色:“我体质好,没什么大碍。为什么会有人想害我?会不是是想谋害贵妃的龙胎?”   他在帮助贵妃诊治,有人想提前除掉他这个绊脚石,也是有可能的。当然,这都是猜测。   程深墨感到疲惫,皇宫规矩多,倾轧厉害,他不想呆在这里,却没有选择。   喻安卿眸色阴冷,沉声道:“你无需担忧,皇上会调查清楚。”   程深墨:“希望如此,我以后行事小心些,再不乱跑了。你也注意安全。”   喻安卿怜爱地抚.摸他的面颊,额头抵额头测温:“还好,没有发热。”   说话的气息打在鼻子上,痒痒的。   程深墨皱了皱鼻子,嘟囔道:“你再这样,我怕真要烧起来了。”   低笑声自胸腔而出,震得程深墨后背发麻。   他的良姜竟能说出如此动人的情话。   喻安卿亲亲程深墨的鼻子,柔声诉说:“良姜哥哥,你吓坏我了。”   程深墨安慰地拍拍他的脊背。哦,可怜的小安卿,这般胆小,心疼死他了。   “放心,放心,我不会有事。”   程深墨精神不济,喝过姜茶,陷入睡眠。   喻安卿顺手捡起扔在地上的外袍,袖子上缀有蟒纹,是韩缨的衣物。   他拿着衣物出了门,夜峦已恭候多时。   把衣物扔给夜峦,喻安卿冷声道:“处理掉。”   “是。”   夜峦瞧见主子阴沉冷漠的面容,不敢有半分怠慢。寻思着,回去便把外衣烧成灰。   “属下查探到韩缨没有找到推程公子的人,可以说毫无线索。”   喻安卿:“暗阁的人好好调查,三日,我要找出犯人。”   夜峦支支吾吾,咬牙道:“主子,我们暗阁无权把手伸到宫里,皇上那里怕难以交代。”   暗阁乃皇上秘密监察机关,监视的是百官,不是皇家后院。圣上虽对主子青眼有加,可圣上毕竟是圣上,怎容他们越俎代庖。   “去查。”喻安卿眸色冷然。暗阁在他手中,早以他为尊,任谁都不能动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于卿 19瓶;汪汪队来喽 10瓶;悦兮兮兮兮兮兮 7瓶;11十一eleven、鱼跃 5瓶;酒、江停喊我去练琴、啦啦啦 1瓶 第35章 皇家无情   管逸是皇宫内的一名普通禁卫。他巡逻期间, 发生一起落水事件。   上级韩缨揪着他们问一天,终于脱离嫌疑,将他放了出来。落水的就是个普通大夫, 大夫自己爬上岸, 听说也没出丁点的事。不知为何韩将军这般严厉, 弄得侍卫们人心惶惶。   管逸心想, 没准是大夫看鱼时不小心掉进去的呢。   凭白挨了一顿骂, 连中饭都没吃上。管逸灰头土脸,想着赶快出宫, 早点回家, 同家人用晚膳。他摸黑走了条近道, 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 人已经在一所不知名的荒凉宫殿里, 双手绑缚椅背上, 面前围站四五个面带黑巾的男子。   其中一人禀告道:“主子,程大夫落水时, 没有可疑的太监宫女经过,一切都很正常。那段时间, 区域巡逻的侍卫有十八人,六人一组, 都可相互作证, 唯有两人中途离开。管逸是其中之一,另一个人名叫计钧, 已派人去绑,稍后送到。管逸说去如厕,计钧向韩缨汇报事情, 皆有有推人的时间。”   “当真如厕?”那询问的人声音是极清朗的,带着淡淡的冷意。   他手里拿着一把细剑,那剑柄是白玉质地,颇为奇特。   剑身抵住下巴,说话间,一下下晃动,锋利的刀刃似有若无地划过喉管,仿佛下一秒就能割破他的喉咙,夺去性命。   管逸害怕极了,颤音问道:“你们什么人?”   那人似不屑回答,剑尖划破皮肤,渗出血迹,伤痛与金属质感特有的冷意一同到达大脑皮层,刺激得他不断吞咽口水。   “我真的只是如厕。”他小心地回道。   “当值期间不能如厕,不能擅离,凡有故离开,需得两人同行。你的话不可信。”   那人话音倏然一冷,伴随细风,细剑割断管逸鬓角青发,垂落在地。   “说实话,我没什么耐心。”   管逸哀嚎道:“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没有害人。”   有人附和道:“首领,这人瞧着也不像在说假话,人有三急,很正常。”   那人并不相信管逸的言论,“三年的当值记录,没有一次借口如厕过。喂他服下毒药,死生不论。”   管逸的嘴被强硬地掰开。   喂药的人说道:“断肠散,服下后腹痛不止,受尽痛楚,七窍流血而亡。救是没法救的,非死不可。你和程大夫无冤无仇,想必背后有人指使,何苦为他人受累?程大夫没有受伤,你如果招供,罪不至死。最后给你次机会,不说,可只能向阎王说冤呢。”   “我说!我说!我真的没有害人,我离队是因为交好宫女,与她幽会。”管逸急忙说道。   “何时交好?是谁?”   “不到半月,是……是……”管逸“是”了半响,始终没有说出宫女的性命。   皇宫男女私通乃是杀头的重罪。他说出来,怕不仅是自己要死,更怕心上人也难逃一死。   喻安卿挥了挥手,夜峦收了药。   “同我去问计钧。”   管逸瘫坐在椅子上,冷汗直流,希望自己能逃过此劫。   夜峦随喻安卿出了殿,手里的药丸顺嘴塞进嘴里,糖豆做的。   “主子,这管逸还挺有情谊,应当不是他。”   喻安卿微微颔首,抬脚走到隔壁的偏殿,计钧已绑在里面。   一问之下,计钧自然否定,嚷嚷着‘你们是何人,竟敢动用私刑’。   旧计重施,拿假药丸诈对方。计钧怕得要命,最终招供。   他是受禁军副将奚无记的指派,许他升职的报酬。   喻安卿皱了皱眉头,奚无记竟如此记恨良姜,不惜要良姜性命。   喂计钧服下真正的断肠毒药,五日一解药,暂缓毒性,控制计钧时刻关注奚无记的行动,若有异动向程大夫身边的宫女翠莲通消息。   过不了几天便是皇家狩猎。   根据暗阁追踪的情况分析,左相将纠集大批杀手,意欲趁韩缨在深山行猎时刺杀,并造成不慎被虎咬死的事故。奚无记作为护卫的副将,理应一同前往,到时人赃并获,一并擒拿。   只要保全良姜十日安全不出事即可。翠莲是暗阁的人,但良姜不喜仆从侍奉,难以照料周全,喻安卿仍旧不放心。   叮嘱道:“夜峦,你不必随我去围猎,留在宫中保护良姜安全。”   夜峦武功高,也算与良姜相熟,有他在,喻安卿心里安稳些。   “有夜峦在,主子尽管放心。”   夜峦应道,“计钧中了我们的毒药,又做了亏心事,肯定不会说出去。管逸无端受绑,怕会透漏信息,若被皇上知道,那就不好办了。我吩咐兄弟们,吓唬吓唬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你有分寸,别伤了人。”喻安卿道。   -   程深墨做梦溺水惊醒,不见喻安卿的身影,身侧的空位置连被褥都是凉的。   他揉揉眼睛,披了外衣出门,恰好迎见喻安卿手持玉箫回来。   瓮声瓮气地问道:“大半夜吹箫,心情不好吗?”   喻安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醒了?”   程深墨打了个哈欠,说道:“梦见自己淹死了。”   喻安卿捏住他的面颊,恶狠狠道:“胡说八道,没个忌讳。”   “哈哈哈哈哈……”程深墨不以为然,扑进喻安卿的怀里。   喻安卿一身夜露凉气,激得他起了鸡皮疙瘩,“你这吹了多久的风,冷死了。”   喻安卿推开他,不想良姜冻到。偏偏良姜似只小狗崽,明明喊着冷,仍旧一个劲地往他怀里拱,让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我给你暖暖。”程深墨不满地撇嘴,“干嘛往外推我?我要亲亲抱抱。”   喻安卿拥着人回到床上,扣在怀里,亲得人无法呼吸,只能小声呜咽表示抗议。   “良姜哥哥,你喜欢我什么?”喻安卿轻声问道,揉.捏程深墨肉呼呼的耳垂。   程深墨浑身软软绵绵,乖乖回道:“喜欢你很多很多,尤其长得好看,嘿嘿。”   喻安卿眼神闪烁:“那我如果不是你认为的样子,你会喜欢我吗?”   “什么样子?”程深墨睫毛扑闪闪,好奇地问道。   “比如我熟悉各种严刑拷问的手段,比如……我会杀人,是个阴狠毒辣的人。”喻安卿嗓音低沉,徐徐说道。   程深墨吓得抖了抖身子,尴尬笑道:“你那么善良又柔软,不要吓我啦。”   他的安卿可是书里最纯洁善良的小白兔呢。   喻安卿的心坠了坠,低垂敛眸,掩去眸中的惊慌。   轻笑道:“是啊,吓你的呢,白夜不睡觉到处跑,可是会被杀掉的。”   如果良姜不喜欢,那么良姜不需要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别说了,我晚上不起夜就是。”程深墨嘟囔着表示抗议。   “真乖。”喻安卿亲亲他的额头,笑道。   -   翌日,议事房。   喻安卿向唐皇汇报秋猎日暗阁的作战策略,最后总结道:“当场擒获,再详细审问。据臣查明,奚无记确是为先太子的遗孤,此举意欲夺取武侯府的兵权,掌握皇宫禁军,实属谋逆重罪。”   唐皇听罢,将手侧的一叠干果递到喻安卿手里:“这是波斯进贡的偏桃果,肉酸涩,不能食用,没想到孕育的核仁倒是甘甜,十分美味。”   喻安卿无甚表情地捏住一颗。   皇上:“今早有个叫管逸的侍卫非要来见朕,说昨夜遇到一群歹人,拷问他是否推程大夫入水。他记得主谋之人手持一把细细长长的剑,剑柄是玉质的。安卿,怎会如此不小心呢?留下如此鲜明的证据。”   喻安卿微顿,继续捏了核仁放入口中。九节玉箫内藏了一柄细剑,这是师父传给他的武器。知晓的人不多,其中便有皇上。   皇上笑了笑,继续道:“我把人给处决了。”   喻安卿瞳仁紧缩,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皇上。   “既答应了不可泄露,转头便告密,这等背信之人留着也无用。”皇上平淡地说道。   喻安卿垂在袖中的双拳紧紧握住,大周的明君轻易地杀害了一名无辜的侍卫,警告他擅用暗阁的下场,也是在告诉他,饶恕他这一次。   喻安卿从未想要无辜者为他受累,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臣知晓了。”喻安卿张了张嘴,回话道。   唐皇点点头,走到他面前,捏了颗核仁放入喻安卿的手心,道:“先太子意外去世,没有留下任何子嗣,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当年朝中为谁继任太子吵得不可开交,朕虽贵为二皇子,到底不是先皇最宠爱的儿子。   先皇最是重视礼教,你娘亲身份低微,形势所迫,不能纳她。她当年假死出宫,朕不知晓,悲痛万分。等朕找到她,她没几日便遭遇横祸,没了性命。朕对于你们母子甚为亏欠。如今朕帝位稳固,已不惧朝臣口舌,想要恢复你的皇子身份,给予你荣华尊贵的安稳生活,你意下如何?”   喻安卿沉默地将核仁放入口中,尝不出丝毫的甜意。安稳的生活,意味着让他放弃暗阁,做个无用的皇子。   这就是皇上曾经口口声声对他说,娘亲是他“最爱的女人”。娘亲多年冤屈,仅仅得一句‘形势所迫不能纳’的辩解。   “不急,待平定乱匪后,再听你所言。”唐皇拍了拍喻安卿的肩膀。   大太监庆植前来禀告,韩小侯爷觐见。   喻安卿作揖道:“臣先行告退。”   “不用。宣侯爷觐见。”   唐皇话锋一转,笑道,“侯爷作饵,总得让他配合才是,以免出了差错。你保护侯爷那么久,也该让侯爷知晓谁是他真正的保护神。”   喻安卿脸色微变。暗阁首领身份向来严密,朝中无人知晓。皇上把他的真实身份告知韩缨,摆明是有意将他的暗阁首领身份公之于众。这样一来,百官忌恨,即便恢复皇子身份,也绝无官员支持他夺嫡。   其实,喻安卿本就无意于皇位,他一直渴望父亲迟来的道歉,告诉他,没有抛弃他们母女。   皇上待他百般疼爱,喻安卿曾经想过父慈子孝的结局,可笑可笑,皇家无亲情。   韩缨觐见叩首,看到一侧的喻安卿,微愣了下。   皇上:“韩将军,朕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交予你办。安卿,你同韩将军把来龙去脉先说清楚。”   喻安卿眼神冷寂,颔首道:“谨遵圣上旨意。事情要从韩将军归程遇刺说起……”   他娓娓道来,听得韩缨满目惊惧,三观重塑好几遍。原来他从未认识过喻安卿,如同暗夜的鬼魅,不知何时便收割性命,韩缨脊背生寒,也许某个夜晚,喻安卿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喉咙。   他自明白名为“保护”,实则在暗中监视,整个韩家无处遁形。韩缨无比庆幸,韩家从未有过不尊圣上的想法。   待到喻安卿把一切诉说完,拱了拱手道:“请韩将军继续不动声色,狩猎当日跟随奚无记到达埋伏地点,将其一举擒获。”   韩缨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喻安卿,冷笑练练:“喻大人好生谋略。”   唐皇将二人的暗潮汹涌看在眼底,他们共同争抢程深墨之事,他亦了解。把程深墨扣在宫中,让两人相互制衡,便是唐皇一早打的主意。   暗阁很有用,但喻安卿太不可控。唐皇早已寻思着如何削弱喻安卿,让他乖乖听话。   “你说恭亲王不知奚无记的谋逆行径?”唐皇问道。   喻安卿恭敬地低头道:“据臣的调查来看,确实不知。”   “恭亲王曾教导过朕,朕不想他无端受累。不如就依奚无记所想,葬身虎口吧。”   唐皇轻描淡写道,“先太子生前受人爱戴,朕亦不想有人往先太子脸上抹黑,奚无记意外死亡,左相贪墨受贿,自缢谢罪。你们明白了吗?”   “臣等遵旨。”喻安卿、韩缨叩首道。   两人刚要离去,唐皇将一碟扁桃核仁赏给喻安卿。   喻安卿双手接过,后退离开,之前种种的傲慢放肆全然消失不见,徒留恭敬。   “韩缨,你且留下,我有件事交代给你去办。”唐皇道。   “是。”韩缨不甘地看喻安卿背影一眼,停下脚步。   唐皇招手唤他靠近,耳边细语一番。   韩缨额角渗出冷汗,内心惶恐不安。皇上以仁慈和善治理天下,没想到竟有如此狠心的时候。   -   小小的一碟核仁,喻安卿觉得万斤重。   回到如菊宫,程深墨兔子般蹦跳地冲过来,察觉到他神色不对,摸了摸他的脸颊,担忧:“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昨夜吹风着凉了?”   喻安卿摇头,把扁桃仁递到他的手里,柔声道:“皇上赏赐的,听说是波斯进贡的稀罕玩意,你快尝尝。”   最是嘴馋的兔子接过核仁,随手放到桌前,看都没看,而是率先地握住他的手,使劲哈着热气。   “手像冰块做的,好冷,我给你暖暖。”   浑身冰冻的血液被微热的暖气解冻,再次流淌起来。   喻安卿缓过神,头抵在良姜的肩膀,轻轻来回磨蹭。   “良姜哥哥,我没有亲人了。”   程深墨心疼死了,莫不是遇见喻家人,受了什么气。   他回抱住,安慰似的轻抚喻安卿的背:“我们成亲,我就是你的夫君,你的爱人,你的亲人。乖,我们不稀罕那些没良心的。”   “嗯,夫君。”喻安卿在他的耳边呢喃,“夫君,你疼疼我。”   程深墨内心酥麻一片,用力将人抱紧,脸颊如着火般,热得要命。   好会撒娇的小妖精,要他的命哦。一定,一定要好好疼爱他。   一声咳嗽,打断两人的旖.旎氛围。   程深墨慌忙推开喻安卿,白了来人一眼:“商陆,你怎么来了?”   喻安卿不满骤然离开程深墨的怀抱,擒他的手把玩,十足的黏人精小媳妇。   “啧啧。”   商陆眼神从两人交握的手转了一圈,揶揄道,“你不是落水了嘛。师父担心你的安全,特意恳请圣上,让我进宫陪你。我这么一瞧,显然有点多余。”   “不多余,不多余。你来帮我,我更心安了。”程深墨立刻想到把熬药、煎药一系列的麻烦活交给小师兄,笑得没心没肺。   多一人,良姜就多一分安全。喻安卿脸上多云转晴,稍显客气地点头,“欢迎商陆师兄。”   “你可甭先欢迎。师父给我下达了死命令,让我无论如何死盯住你们俩,不要还未成亲就搞些过分的东西。”   商陆手指点了点双眼,“我的眼睛雪亮得很,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小师弟的跟屁虫。”   程深墨嘴角抽搐了一下,他们已经同床,不得气死小师兄。   有商陆在,毫无疑问地,两人再不能同室而居,一住东殿,一住西殿,商陆住在正殿,犹如一道银河,无情划开牛郎织女。   喻安卿没有反对,快要出发前,他有很多事情处理,为避免良姜发现,分开居住也好。   两人即将分离,外出狩猎少说需要半月不见,新新小情侣怎么受得了。   这日,程深墨好不容易甩开跟屁虫,让他去太医院拿一种稀缺的药参,借口给贵妃炖补药。自个疾步回宫殿,却不想在殿门口看见韩缨和喻安卿拉拉扯扯。   他登时血压升高,连听都没听二人在说什么,离弦的箭一般冲过去,挡在喻安卿的面前,犹如护崽的母鸡。   “韩缨,这可是皇宫,你想打人不成?”   韩缨满目怒色,冷哼道:“程深墨啊程深墨,我曾说过,你们不会有好结果。你可知道,这个人是……”   “韩将军慎言。在皇宫内言语不当,有什么后果?不用我同你讲。”喻安卿打断他的话,暗示韩缨泄露他的身份,会遭到皇上的斥责。   韩缨憋得脸色酱紫,恨恨冷笑:“你的结果不会比我好到哪里,程深墨最受不了谎言。他能果断抛下我,总有一天,也会抛下你。”   “你……你这个人无药可救!”程深墨气得跳脚,掳袖子叉腰,想要开骂。   韩缨冷笑着离开。他才不挨这骂呢,他又说不过阿墨。   “良姜哥哥,韩缨见不得我们好,总来找麻烦。你以后见到他,便离他远些,千万别同他说话,也别信了他的挑拨。”   喻安卿泫然欲泣,一副被欺负的可怜模样。心里暗想,这次行动定要断韩缨一条腿,让他好生躺在府上歇养,休要坏他的好事。   “不信,不信。”程深墨随口问道,“你不会真的有什么瞒我吧?”   喻安卿的状态明显不对,眉宇间尽是愁色。尤其那日,安卿的伤心浓郁得化不开,程深墨不得不担心有什么话没有明说。   喻安卿脑筋一转,咬牙道:“我的欲望很浅,之前就是。韩缨曾经恰巧碰到我就医,知道我的情况。自你下药到现在,只剩两三日便要足一月了。我却……我怕是不行的。”   说罢,姝色天成的丹凤眼坠着两颗珍珠,娇滴哀婉。   程深墨的一双杏眼瞪得圆溜溜,被震惊到无法言语。   该死的,果然,没办法了,只能含泪做攻了。   想想,失望中还带着点小兴奋是怎么回事。   “安卿,你相信我。我作为大夫,这件事难不倒我。就算有个万一,还有我在,我保证给你带来快乐。”程深墨拍拍胸脯,深觉责任重大。   “我先给你探探脉搏。”   程深墨说着便要伸手,被喻安卿轻巧躲过。   他咬着下唇道:“我不太在意这些,听闻男人靠后面……我完全不懂这些,全指望你了。明日我便要离京,前往猎场。这段时日,你可以先研究研究。”   程深墨小鸡吃米地点头,羞涩戳手指。   喻安卿长长舒了口气,有翠莲,有夜峦,有商陆,又把兔子找个理由圈在殿里、不乱跑,应当出不了事。   皇家秋猎。有头有脸的妃嫔、皇子们都随御驾去了近郊猎场,贵妃身怀六甲,留在宫中休养。   程深墨自然要留在宫中照顾贵妃,甚至不能踏出宫门半步。   商陆没有严厉的限制,应程深墨的嘱托,出宫采买。   他抱了一满怀的东西回宫。用布包裹,鼓在身前,东西多得看不到脚面。   商陆脚下生风,又左顾右盼,活像小偷。   “站住!贼眉鼠眼的,哪宫的小太监?”韩木羽见人鬼鬼祟祟,拦住商陆的去路。   商陆牢牢抱住东西,不爽地回道:“小姐有眼疾,本大夫可以免费为你诊治。”   药草商陆,苦寒有毒,嚼之麻舌。商陆自小毒舌,师父才给他起这个名字。人大懂事后,好很多,但遇到口无遮拦的坏脾气姑娘,忍不住回嘴。   韩木羽心情不好,又遇见个倒霉催的,小姐脾气上来,不由分说地去扯包裹:“好你个小偷,贼赃就在这,还想抵赖。”   商陆唯恐东西露出一角,狠狠搂在怀中,寸步不让。   韩木羽有些功夫在身,捏住商陆手腕猛的一掰,只听咔嚓一声,手折断了。   “哎哟哟……蛮丫头!”商陆疼得眼泪汪汪,手上的东西悉数掉了出来。   《断袖体.位秘籍》、《分桃双修大全》……还有各种不堪入目的画卷滚落展开。   韩木羽哪里见过这些,羞得捂脸,大骂淫.贼!   吵闹声太大。侍卫太监宫女们听到动静,纷纷围观,瞧见图画书籍,指指点点,羞笑声此起彼伏。   有小宫女道:“这不是太医院的商陆大夫吗?”   声音不大,足以让所有人听得真切。   商陆脸色胀红,抱头蹲地,再无颜面见人。   程深墨姗姗来迟,瞧见这般的场面,心虚地缩了缩头。他想弄点书籍学习学习,死皮赖脸、许诺重金求代购购。   “误会,误会,一场误会。”程深墨赶紧驱赶众人,夜峦亦帮忙劝说。   人流散尽,商陆迟迟不肯起身。   韩木羽瞧见程深墨,开心不已:“阿墨,我们好久没见了。”   “你没去围猎?”程深墨问道。   “我哥让我进宫陪平乐。”韩木羽闷闷不乐道。   平乐心软,见不得动物被猎杀。她最喜爱骑马打猎,却被他哥勒令不准参加秋猎,进宫陪平乐解闷。   “原来是小师弟的朋友,我的脸面都被她丢尽了,你得替师兄讨个说法。”   商陆抬了抬耷拉的右手,气恼道,“她还把我手掰折了,野蛮丫头。”   “没有断,手腕脱臼了。”程深墨观察片刻,猝不及防地用力一推,商陆一声惨叫,手复位了。   程深墨道:“我的不是,给你再加一百两银子。”   商陆抬下巴:“她得给我道歉,要不是她,我不会这么丢人。”   “你个淫.贼也配!”韩木羽亦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程深墨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头,嘀咕道:“木羽,那些书都是我要的。”   韩木羽一听,萎靡下来,恨恨道:“你要这么多淫.书干嘛?是不是喻安卿要你这么做的?那厮一看就是吸人精.血的小妖妇。”   默默卷画轴的夜峦,手抖了抖,心想韩小姐巾帼不让须眉,令人钦佩。   作者有话要说:  韩木羽,有点子预言家的本事在身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米唐 6瓶;楼台倒影入池塘 3瓶;咕噜肉、江停喊我去练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菊花药膏   秋风瑟缩, 太阳的金光笼罩山林,满地枯黄落叶和枯草。御驾奏响鼓乐,皇亲臣子的马匹在山林里奔腾。   韩缨身穿铠甲, 坐骑是大周朝仅此一匹的汗血宝马, 雄赳气昂, 无半根杂色。   奚无记策马行至身旁, 温和笑道:“韩弟, 侍卫禀告北边山谷有猛虎出没的痕迹,为以防万一, 我们一同去看看。”   “皇家狩猎, 安全一等一的重要。你快带我去。”韩缨觑一眼奚无记, 多年相交,他没想到奚无记竟然真的要害他。   两人一前一后, 骑马前行, 不知不觉拐进无人的深山。   凌相已在周边埋伏近百名杀手, 又藏了装有白虎的铁笼。今日,定要他韩缨的性命。   奚无记停下马, 不再伪装,轻笑道:“韩缨, 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最讨厌你目中无人,自以为高人一等。如果不是你的祖父屡立奇功, 你得了庇佑, 能做我的上级?可笑,你的武功根本不及我。”   说罢, 抽出佩剑,飞身直刺,速度奇快。   早有准备的韩缨亦拔刀以对, 两人从马匹上滚落,打做一团。   打了好一会,奚无记占据上风,一剑刺穿韩缨的小腿。   韩缨大呵道:“喻安卿你还不帮忙!”   奚无记微微一愣,山林里霎时涌现几十名蒙面杀手,打头之人搭弓射箭,箭矢插进他的左胸。   若不是奚无记的心脏在右,这一箭已然要了他的性命   奚无记目恣具裂,半跪在地,难以置信地看着射箭之人。   乌发黑衣,面若冠玉,深秋山谷的昏黄因他多了色彩。   喻安卿一身黑衣被鲜血浸染,因着黑色缘故,显不出红色,反倒更如泼墨一般浓,衬得白瓷般的面庞更加白,不像刽子手,反倒如出游玩耍的美少年。   奚无记恐惧地四处张望,周遭全不是自己人。   事情败露,毫无生还可能。可笑的是他竟不知怎么败露的?又为何是喻安卿?   “你到底是何人?”   喻安卿摸了摸剑柄挂着的红色如意结,下面是玉龙环佩,无甚表情地回道:“暗阁首领,幸会。”   “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竟如此深不可测。”奚无记大笑着,呕出一摊血。   他自知命不久矣,赤色眼睛内充满恨意:“我才是大周天龙嫡子,要不是唐……”   细剑刺破奚无记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堵住他未尽的话,奚无记叩地身亡,死不瞑目。   喻安卿淡淡瞥一眼倒地不起的韩缨,清朗的嗓音俱是冷漠:“你要能自己爬起来,赶快离开。我们要放虎了。”   韩缨脸色铁青,自己在喻安卿面前如同跳梁小丑,被狠狠戏耍。   他死死压制内心恼怒的恨意,艰难地撑刀站起,上马离开。   下属道:“主子,杀手们已尽数斩杀,就地掩埋,铺了厚厚的叶子,没留下丁点痕迹。”   “很好,放虎吧。”喻安卿道。   他声音一落,尽数撤离,一只饿了许久的猛虎被从笼子内放出来,不过须臾,地上只剩惨骨破衣。   营帐内,左相凌云晓正在饮茶,突然闯进一人,正是一身血气的喻安卿。   “斜律郎,你这是……”凌云晓大惊。   喻安卿面目冷酷:“奚无记已经死了。”   茶盏落地,凌云晓血色尽无,瞥到他的玉龙环佩,大叹一声:“暗阁不愧为暗阁!”   “皇上顾念凌大人两朝元老,为国操劳多年,让我送你体面。”喻安卿示意身后的下属端上白绫。   凌云晓颤抖地接过白绫:“老夫自知难逃一劫,我的妻儿是无辜的,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可否留他们一条性命。”   “这与我暗阁无关。”   喻安卿道,“自有大理寺审查你贪污受贿,畏罪自缢的案子。”   “喻大人,若你能保护小儿性命,吾愿意以秘密告知。”   凌云晓眸色一转,说道,“十一年前,吾在任京兆尹,曾办过一件入室杀人抢劫的案子。喻大人,想必知晓是哪件。”   喻安卿波澜不惊的面具被打破,死死盯住凌云晓。   “当年的案子看似是强盗劫室,那女子的死状却不是罪状上所说,被人一刀杀害,而是被毒死的。老夫本有意查下去,却遭人警告,不得不以抢劫结案。”凌云晓说道,“喻公子很想知道是谁威逼老夫吧?”   “你说,我保你儿子一条命。”   喻安卿紧了紧手中的玉剑,沉声道,“我以自己的命发誓,若有违背,不得好死。”   凌云晓刚要开口,只听帐外随从的呼喊声:“老爷,公子坠马身亡了——”   喻安卿内心一惊,他并未派下属杀害凌家公子。   凌云晓万没想到喻安卿做事如此狠心,牙关禁闭,猛地撞上剑尖,血溅身亡,到死不曾透漏半分人名   热血溅了喻安卿满身,有几滴血从他的眼尾划下,好似他在流血泪。   喻安卿瞳孔轻颤,像泥塑一般一动不动。   直到下属进来禀告道:“主子,京城的飞鸽传书,左相府被禁军围住,阖府一百余口悉数死于禁军刀下。恭亲王夫妇也于今早暴毙身亡。”   喻安卿握剑的手青筋突起,血管剧烈地跳动。   皇上一向以仁政治国,这次赶尽杀绝,不留半点活口,狠心如此。   喻安卿垂了垂眸,缓缓道:“我知道了。”   奚无记命丧虎口,左相阖府被杀。   得知消息的朝臣百官无不忧心自己成为皇上刀下待宰羔羊,哪有心思打猎。   一场秋猎草草了事。   唐皇一回京,便颁布圣旨,历数凌云晓贪墨、渎职、纵亲谋利数大罪状,满门抄斩。   恭亲王府横遭意外,封谥号,大办丧礼,以慰恭亲王在天之灵。   朝中人纷纷猜测两者关系,却没有人知晓内情,亦不敢妄议内情。   凡左相一派的官员尽数贬谪,圣上又下令彻查朝廷财政用度,贪空小者补足,大者抄家充公。   一时人人自危,无人敢贪墨,大周清正清廉之气大兴,百姓人人称道。   当然,这些事皆与喻安卿无关。他自始至终最关心的莫过于娘亲死亡的真相。   凌云晓未说出口,但能让京府尹畏惧的,必然是比他高官之人,甚至……帝王。若这人是皇上,他也不会放过。   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如菊宫,喻安卿直接进了东殿。   程深墨正趴在床上学习知识,瞧见喻安卿,赶紧跳下床,心虚地用脚把书踢到床底。   “你脸色好生苍白,可是累着了?”程深墨问道。   喻安卿双手抵住床岸,头抵在程深墨的怀里,将人拱倒,脸颊伏在胸口,隔着衣衫感受温暖的热源。   他好想把一切告诉良姜,却又担心这唯一的温暖会从他的指缝溜走,再也寻不回来。   喻安卿喃喃低语:“良姜,我好累。”   程深墨被压在身下,红着脸揉着喻安卿的头发,小声回道:“好好休息。”   喻安卿便真以他的胸膛做枕头,闭着眼眸,呼吸轻缓。   程深墨垂眸,抿唇偷看喻安卿。长密而卷曲的睫毛,鼻根挺拔,嘴唇饱满却有些干裂,一张脸白得没有血色,这是受了什么苦啊。   他心疼极了,想起自己近日做了润肤的口脂,放在床头的柜子上。   他怕惊扰到安卿的休息,不敢起身,手往后摸上柜子,触到圆木盒,拿到眼前一看,忽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喻安卿睁开眼眸,目色清明,已平复了哀伤的情绪。已经走到现在,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他一定能够替娘亲报仇。   恢复心情的喻安卿大手一挥,准确地捉住程深墨的手,夺过圆木盒。   “良姜哥哥,这是什么?让你心跳得如此快。”喻安卿打开盒子,是细腻的软.膏状物,散发着菊花特有的清香味。   程深墨面颊绯红,眼神飘忽,不回答。   喻安卿挠他的痒痒肉:“说不说?”   程深墨笑出眼泪,求饶道:“我说,我说,消肿抑菌的药。”   “消肿的药,你会如此羞涩?怕是骗我的吧。”喻安卿肆意地欺负人,调笑着说话。   “消肿,就是消肿嘛。”   程深墨羞涩躲闪得厉害,喻安卿心灵福至,挑了挑眉,翻身一滚,压到程深墨的身上,青丝撩动他的面颊,声音婉转似妖精般魅.惑:“看来良姜哥哥有按照我说的,好好学习哦。”   程深墨隔着衣裳抚摸喻安卿的腹肌,呼吸有些滚烫:“安卿交代的话,哥哥莫敢不从。”   喻安卿挑着眉,纤细葱白的手指勾了勾程深墨松垮的腰带,长袍顺势松解,露出白色亵衣。   “良姜哥哥,我可以领略你的教导吗?”   程深墨喉结滑动,手缓慢攀上喻安卿的玉带,以动作回答。   银白与深青的锦衣纷纷落地,交叠在一起。   “小师兄,那蛮丫头又来找你了。”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商陆冲了进来,看到床上衣衫半退的二人,眼睛瞪得像铜铃,着急忙慌一声“抱歉”,立刻退出去,替两人掩好门。   转念一想,不对啊,师父让我看好师弟,切勿让他们婚前逾距。   于是,又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回去,叉腰道:“白日宣.淫,岂有此理!”   程深墨脸颊红得可以做颜料了。他着急地拿被子捂住喻安卿,怒道:“你出去!休想占我家娘子便宜。”   喻安卿任程深墨把自己包成粽子,害羞带怯地倚在程深墨的怀里。   韩木羽迟迟不见商陆出来,嘴里念叨着“臭嘴巴,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见阿墨”,一边推门进来。   “喻安卿!还没成婚呢,你这妖精就把阿墨勾到床上来了,当真不要脸。”   韩木羽颇有些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愤慨。   喻安卿心情不爽,头一歪,搭到程深墨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道:“良姜哥哥,对不起,我让你蒙受非议了。”   程深墨既心疼安卿,又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你们够了!是我情不自禁勾安卿上.床。再说,我们夫夫的事,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何礼不合理 13瓶;于卿、谧色夜如勾 10瓶;秋沐聆心、紫云巧月 5瓶;暮归 4瓶;46129209 2瓶;酒、江停喊我去练琴、朝俞 1瓶; 第37章 悄悄私会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商陆劝着韩木羽,一同退了出去。喻安卿整理仪表时,顺手把药盒塞进怀里。   几人同桌吃饭, 聊起猎场的事。   韩木羽叹道:“恭亲王一家遇到这等祸事, 祖母之前伤了气血, 这次更伤身, 我今日便要离宫侍疾。”   她虽极力想阻止与奚无记的婚事, 没想到会以生死离别的方式,内心感慨万千。祖母伤心之余, 也担心她背上克夫的坏名声, 找不到好人家。   奚无记多年相交, 为人表现得谦和有礼,实际上是个口蜜腹剑的小人, 更何况盲娶盲嫁了。   如今也不着急, 只想着祖母的病能好起来, 大不了不嫁人就是。她乃堂堂候府千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商陆八卦道:“没准是恭亲王干了什么, 惹皇上杀害。恭亲王可是皇上的半个帝师,不能明面上问罪, 大家都猜测是咱们圣上指派暗阁做的。   暗阁向来处事诡谲,干的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 多年来就是悬在官员们头顶的一把刀, 无人不胆战心惊。”   站在身后伺候的夜峦听此,不服地挑了挑眉。他们暗阁何时做过见不得人的勾当, 做事真凭实据,绝不冤枉好人。   喻安卿没什么异色,全部的精力都在程深墨的身上, 用筷子阻截程深墨的筷子:“螃蟹性寒,你已经吃了第三个了。”   “哎呀,我帮你剥的。”程深墨舔掉嘴角的碎屑,快如闪电地徒手又拿了只大闸蟹。   喻安卿无奈觑他,听到商陆继续道,“奚无记一死,小师弟也能安心些。要不是翠莲及时发现,没准喻安卿都见不到师弟的面了。”   喻安卿神色一凛,看向夜峦:“出了什么事?为何不向我禀报?”   夜峦直呼冤枉:“主子您一回来就进了程大夫的寝殿,小的哪有机会同你说话?”   喻安卿神情一僵,难得有几分尴尬,冷笑道:“还顶嘴?你不能同我飞鸽传书?”   夜峦道:“都怪小的疏忽。”   主子离开前布置周全,程大夫丁点事没有。夜峦便没把此事放在心上,谁承想主子将人护得和眼珠子似的,一听程大夫遇到危险就炸毛。   两人说话间,程深墨已飞快地吃完螃蟹,笑眯眯地道:“安卿,你别听商陆夸大其词,我一点事没有,歹徒连衣角都不曾碰到。夜峦武艺高强,三两下就擒住了人,我该谢谢他才是。”   “那天,我也在。我观夜峦的武功路数绝对出自名家,瞧着和我哥有的一比。”   韩木羽疑惑地问道,“怎么会在斜律郎身边做个伺候小厮,太屈才了!不如投身到武侯府门下,我让哥哥给你安排个武职。”   夜峦赶忙摇头拒绝:“韩小姐过誉,我只是在年幼时习过几招,不算什么水平。”   “喻安卿你什么来路?身边跟的人有些本事,不简单呢。”   韩木羽嘴不饶人,矛头直指本人。   “你该不会就是暗阁的人吧?我记得暗阁首领的令牌便是玉龙符,你玉箫上不常年挂一条玉龙环佩吗?”   “韩小姐一直对我颇有偏见,我嘴笨说不过你。你若想替自家哥哥出气,直接来就是,又不是没打过我,何必拐弯抹角?”   喻安卿摁住程深墨伸向螃蟹的爪子,眼眸蒙了雾气,可怜兮兮地道,“我管不得你说什么,只要良姜哥哥相信我,我便不觉得委屈。”   “我最相信安卿了。”程深墨心疼安慰。   他可是看过原著的人,最清楚安卿的人设,绝对无辜善良的小兔子一枚。   他用沾有油的手,安抚似的拍了拍喻安卿的手背,被喻安卿嫌恶地躲开。   程深墨闪过一丝得意,趁机向大螃蟹出击,被喻安卿用手帕拦截,给他擦起手,严肃道:“今天的量到此为止。”   宫中御膳美味,程深墨整日胡吃海塞地没个数。   “安卿,你真像个管家婆。”程深墨勾唇,目光灼灼,满眼都是被心上人爱惜的喜悦。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气得韩木羽红了脸,碗筷一摔:“我不吃了!”   说罢,气冲冲地离开。   商陆耸耸肩,嘟囔道:“你们注意些,我师命难为,小心我告诉师父。”   程深墨啧一声,十分嚣张。小情侣就是要亲热,单身狗心里酸去吧。   商陆被他嚣张的气焰激怒。   日日紧盯两人,一旦发现两人动作亲昵,便冒出来干涉。他没皮没脸起来,饶是程深墨也得甘拜下风。   过了几日,立冬至,天气变得更冷,殿里生了炭火。三人吃饭时,程深墨从桌下面塞了个纸条到喻安卿手里。   程深墨冲他挤眉弄眼地笑笑。   上面写了几个字:巳时一刻,花园第三棵松树下见。   明明是未婚夫夫,程深墨搞得像在偷情,喻安卿好笑地握紧了纸条。   巳时,程深墨照例给贵妃娘娘请平安脉。李贵妃道近日精神不济,想程深墨开一副补药服用。   龙胎安无恙,想必是贵妃心里放心不下,程深墨写了一方补钙益气的方子。   从兰坤殿出来,程深墨晚了两盏茶功夫,疾步赶去赴约。   花园内山茶花开得火热,叫人感受不到冬的冷意,如春一般茂盛富有生机。   松树下一抹青绿色身影,腰间玉箫缀着的如意结红得鲜明。   程深墨望进眼里,踩在五彩锦石上,恍惚间觉得自己走在彩虹之上,跨越时空,去遇见自己的爱人。   那人站在绿树红花里,一直在等他。   内心雀跃欢喜比锦色石子还要多。他如兔子,奔到喻安卿面前,杏眼弯弯,说话时呼出白色雾气:“你等冷了吧?”   “我不冷,倒是你的脸冻红了。”   喻安卿露出云纹衣袖下藏着的小手炉,拿过程深墨的手贴在手炉上,再把手覆在他的手背,手心手背便无一处不暖。   两人双手叠着,喻安卿俯身,脸颊贴脸颊,传递彼此的温度。   “良姜哥哥,我的生辰在除夕日。我想同你一起守岁,庆祝我的弱冠礼,你以夫君的身份……”   程深墨的脸颊被喻安卿一压一压,像Q糖似的柔软滑弹。   他心里琢磨,立冬到除夕只剩下不足两月。大周成亲礼繁杂,时间来不及不说,贵妃差不多时间临盆,他不一定离得开。   “时间有点……紧张……我保证陪你……过弱冠礼,能不能以夫君的身份就……嗯……难说了。”   程深墨说话时,喻安卿的脸颊不满地压来压去,外人看来,程深墨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不停索吻,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喻安卿不想听他的拒绝,直接含住程深墨的唇,报复似的深吻,如一条狡猾的鱼落入湖泊,搅动春水泛滥。   程深墨禁锢在树与喻安卿的怀抱,粗糙的树皮摩擦得后背有些疼,身前的人始终不肯放过,迫着他抬起下巴,吻从唇落到秀颀的脖颈,吞咬喉结。   手里端的暖炉,腾不出手来推拒,程深墨任人欺负,软了腰肢,眼尾泛红,细碎呜咽的抗议被瑟瑟寒风掩盖。   天冷得结冰,程深墨热得要融化。   喻安卿心满意足地松开人,程深墨呼吸不畅地借他的身体支撑,唇微微泛肿,比山茶花红得更亮色。   “良姜哥哥,你疼疼我嘛。”喻安卿在他耳边低语,压低嗓音撒娇。   即便被欺负的快要哭了,面对喻安卿娇嗔的面容,生不出半分脾气,哄道:“我问问师父,一切从简,年前尽快完婚。”   喻安卿吧唧一口亲亲兔子软软的耳垂,笑道:“哥哥最好了。”   不远处。   “韩兄脸色这般难看,可是为无记的事伤怀?”   二皇子唐晏上前问道,顺着韩缨阴骘的目光看去:窄窄的松树干遮不住人,喻安卿和程深墨在接吻。隔着山茶花,看不清两人的面容,小大夫似乎无力地软在喻安卿的怀里,昂着头接受亲吻。   唐晏眉头一挑,言语轻佻:“好一对饥渴难耐的小鸳鸯。我听闻两人已经定亲了,没想到如此迫不及待,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害臊。”   “够了!”   两个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韩缨右手摁住跨刀的鞘,仿佛下一秒便想拔刀杀人。   他在喻安卿那里,遭受了太多耻辱。   韩缨撇开眼,轻叹一口气:“我太小看喻安卿,你可知他是暗阁的首领?”   这消息犹如一道惊雷,劈得唐晏目瞪口呆。   韩缨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听闻大殿下对喻安卿不错,平乐公主又与喻国公世子定亲。如今,我怕是惹不起他了。”   唐晏定了定神,回道:“你我亲如手足,本殿下永远站兄弟这边。你想要小大夫,本殿下会义不容辞地帮你。”   韩缨一怔,笑道:“多谢殿下。”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是挚友,现在更是同盟,一切尽在不言之中。   -   程深墨禁不住喻安卿的撒娇,写了封信,托商陆带回石府,给师父看。   两人假戏真做,他在宫中不能出去,婚礼请师父帮忙筹备。   石鹤看过信,不知是喜还是伤。   他已经开始筹备了,这孩子才反应过来。更可气的是,反应过来也就罢了,没想到竟如此猴急。要知道石鹤看好的日子是明年六月份,孩子倒好,一下子提前半年。   不足两月,操办起来确实匆忙,很多东西都定不到。   还有一点,不知两娃娃太小,还是喻安卿故意为之,两人的亲事与喻国公没有半分联系。   这怎么能行?喻安卿明面上是喻国公的孩子,拜堂时,喻国公是要坐在高堂之上的。若喻府不在意,岂不是显着墨儿不受重视。   石鹤下值后,等在宫门口,直接拦住喻国公,问道:“国公大人,贵府安卿已向石府提亲月余,为何不见您上门商定婚期事宜?”   石鹤心想,孩子猴急也不能输了架势,不能叫夫家小瞧了去。   喻国公当知晓,之所以装作不知,是根本管不了啊。   他受皇上嘱托,替皇上抚养儿子。说到底,他食皇家俸禄,是皇家的奴才,喻安卿哪是他的儿子,分明是他的主子。丁点的主都做不了。   喻国公犹豫片刻,推脱道:“这事,老夫想想。哎哟,皇上传召我呢,我差点忘了,老夫得赶紧面圣去。石太医,我们改日再谈。”   他转身便往回走,脚步飞快,被人撵似的。   石鹤登时气血上涌,在后面边追边喊:“喻大人您总得表个态,是你喻家三公子在着急,天天催呢。您是孩子父亲,可是要坐高堂,受孩子跪拜的……”   话音未落,喻国公跨门槛的脚一滑,打滚进了皇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绿丁丁频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繁夏七叶 10瓶;Flore 8瓶;神彩飞扬 6瓶;专心学习 5瓶;乖乖等更 2瓶;星河作酒、楼台倒影入池塘、江停喊我去练琴、酒 1瓶; 第38章 殿内吵架   喻国公汇报情况后, 只得了唐皇一句“此事不用爱卿操心,朕的儿子自然会以皇子身份行嫁娶之仪。”   他明白了,皇上有意恢复喻安卿的皇子身份, 而且对现在的婚事不满意。   “圣上, 若石太医再找臣商量婚约, 臣当如何是好?”喻国公继续问道。   唐皇:“你只管以事务繁忙推拒, 若有疑问, 便让石太医找朕就是。”   有了皇上的明示,喻国公松了口气。正往回走, 没想到石鹤竟在殿前等着他。   这个石太医未免太执着了。   无奈, 只好把皇上的话重复给石鹤“石大人, 不是老夫为难你。安卿的婚事,皇上有想法, 我是做不得主的。”   石鹤陡然一惊,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喻安卿明明说皇上不反对他娶墨儿, 如今看来不是这么一回事啊。   终究是他把问题想简单了,圣上的孩子再不济, 甚至不愿意认回,也不可能允许娶个男子。   这件事不能再瞒着墨儿了。   石鹤见到程深墨时, 他正与喻安卿下五子棋。   二人有输有赢,玩得不亦乐乎。   “我赢了, 二十五比二十三, 我比你厉害,嘿嘿。”   程深墨瞧见石鹤脸色沉重, 起身道,“师父,婚礼筹备出什么问题了吗?”   石鹤没好气地瞪孩子一眼, 一心一意就想着成婚。   “喻国公说,一切需要皇上做主。”石鹤不满地看向喻安卿,“安卿,你不是说皇上同意你和墨儿的婚事,你是不是在骗我!”   程深墨奇怪:“关皇上何事?难道臣子成婚,皇上都得过问不成!”   喻安卿脸色一沉,良姜与韩缨的关系破裂,有很大原因是程深墨不喜韩缨的侯爷身份带来的压力和规矩。   他内心是不想良姜知晓真相的,就算知晓,也想拖到成婚之后,一切尘埃落定之时。   “怎么?你还想瞒下去?”   石鹤顿了顿,掩上寝殿的门,以防被人听见。   厉声问道,“安卿,我知晓你是个好孩子。但你是皇上的私生子,只要皇上不愿,你们俩别说成亲了,弄不好墨儿的命都会丢。这些你有没有想过?”   喻安卿是皇上的私生子?!   原著里可没有这个设定啊。   程深墨震惊不已,纵使记不得小说具体剧情,可他很喜欢喻安卿的人设,知晓喻安卿的身世就是备受欺凌的庶子,哪里有皇上私生子的设定。   程深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这么大的设定偏差,怎么可能?难道是我穿越的方式不对?或者小说后来又搞了修订版,他不知道。   程深墨脑袋里一团浆糊,脸色苍白得难看,看向喻安卿的眼神,疑惑中带着些许的怒意。   喻安卿第一次如此慌神,急忙解释:“良姜,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却不知该如何说起。   正如你知道的,我的娘亲是绣娘,从外面生下我。后来,皇上寻到我,把我交予喻国公抚养。我们成亲,皇上之前确实同意了。我不知为何他会出尔反尔?”   “我们都快成亲了,这么重要的事,你们都不告诉我!”   程深墨心里憋着一团怒火,望见喻安卿泫然欲泣的可怜面庞,听到他凄楚的身世,又不忍心向他发火。   摆摆手道:“你先出去,我要冷静冷静。”   喻安卿心下慌乱,凝噎道:“良姜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份太麻烦,不愿意同我成亲?”   “你觉得我们还有可能成亲吗?”   程深墨怒摔手中的棋子,吓得喻安卿身体微颤,掉了两颗泪珠,一副害怕极了的模样。   他的心突地一疼,努力缓和语气,慢慢说道,“你打算瞒我多久?万一……皇上有意认回你做皇子,你打算让我做皇子妃,还是妾室?你是不是也要向韩缨那般,说着娶我,私底下寻几个小老婆绵延子嗣?   你说过,你家不会有人管你个小小庶子,娶一个男人也不算什么,这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殊不知全都是骗我的……”   说着说着,程深墨语带哽塞:“喻安卿,你这是欺骗。早知如此,我绝不会喜欢你。”   程深墨的话毫不留情,利剑似的扎进喻安卿心里。   喻安卿沉默了许久,郑重地回答道:“我只有你一人。你若不信,你娶我,我嫁你为妻,我进你们程家的门。”   程深墨眨眨眼眸,嘟囔道:“你嫁我,我嫁你不都一样,又不会生娃娃。”   石鹤吞了吞口水,眼神慌乱,两位当事人皆没注意到。   “我说真的。夫君,你不要丢下我。你说过一辈子都要保护安卿的……”   喻安卿握住程深墨的双手,盛满碎银的眼眸扑簌簌落泪,好生娇弱可怜。   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梨花带雨的美人。程深墨心里怒气消了大半,板着脸沉默。   “安卿对墨儿你当是用心的,目前最紧要的便是探探皇上的口风,若皇上不同意你们成亲,那便只能有缘无分了。”石鹤说道。   喻安卿:“良姜,你放心,我会说服皇上。”   “我同你一起。”程深墨道。   喻安卿微微一怔,良姜的眼神仿佛在说“即使再大的困难,我也会陪你一起度过”。   明明刚才还说着“绝不喜欢你”这般绝情的话,却又那么坚定不移地同自己一起面对。   心软的兔子,教他如何舍得放手呢。   御书房内,唐皇正在批阅奏折,侍奉太监庆植禀报两人觐见。   唐皇诧异地挑了挑眉,放下手中奏折:“安卿叛逆,朕知晓他早晚会找过来。程大夫胆子不小啊,也敢一同前来。小小的大夫也妄想攀龙附凤,当真不要命了?”   “圣上息怒。小程大夫是安卿公子心尖上的人,奴才瞧着是有几分胆色和本事的。”庆植回道。   唐皇冷言道:“你再与程深墨说好话也无用。朕亏欠卿儿良多,怎么会让他娶个没身份的人,尤其还是个男人。”   虽然孩子不懂事了些,擅自动用暗阁力量,唐皇不想置儿子于死地,只待他卸了暗阁的首领职位,恢复他皇子身份,再许一门好亲事,一生荣华富贵不愁。   “宣他们觐见吧。”唐皇道。   程深墨叩首跪地行礼,喻安卿含糊地行了个躬身礼。   唐皇笑道:“卿儿最近见朕越发恭谨。”   喻安卿没有回话,直言道:“臣想请求圣上赐婚,成全我与程深墨的婚事。”   “听闻侯爷韩缨也对程大夫有意,朕不想你们闹得不愉快。”唐皇借口道。   程深墨:“启禀圣上,侯爷与小民毫无瓜葛。小民与喻大人已经定亲。中秋宴会上,皇上曾许诺小民一个愿望,小民恳请皇上成全我和安卿的婚事。”   唐皇笑容逐渐消失,冷冷道:“程深墨,谨慎些说话,你该知道自己的身份。”   “皇上此言差矣。臣娘亲早亡,自幼无父教导,也就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庶子,和程深墨有何身份差别?即便有身份差别,那又如何?我喜欢他就够了,谁也不能阻拦。”   “放肆!你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父亲?”唐皇大怒拍桌。   喻安卿额角青筋暴起,嘴角绷直,拼命遏制自己的怒火,一字一句道,“你可知我儿时过得怎样的生活?娘亲日夜刺绣,伤了眼睛,时常迎风落泪,又舍不得吃药,自己到野地里挖药草,差点摔断了腿。   我幼时跟着冰糖葫芦的小贩两条街,只敢远远看着。别人家孩子过年都有,却是我从没有吃过的滋味。   圣上不曾教导过我,现在却要我听从您所谓的父命,去舍弃最爱的人?我岂不是太可悲了……”   喻安卿已顾不得什么君臣之礼,积蓄多年的委屈与悲愤全说了出来,“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定要与程深墨在一起,绝不因那无用的虚名,因那讲不通的狗屁身份阶级,选择抛弃最爱的人。我绝不让他如同娘亲一般,夜夜对一副明月刺绣图垂泪,就连死了,也无人替她伸冤……不对,是被所爱的人毒死。”   唐皇越听越痛心,听到最后,惊怒反问:“你说什么?珠儿是被毒死的……”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可是一国之君啊。”喻安卿冷漠地嘲讽。   唐皇面容哀愁,颓然地坐在龙椅之上,低声道:“朕真的不知。”   喻安卿:“臣心意已决,不劳圣上对臣的婚事费心。”   说罢,牵起程深墨的手疾步离开。   两人一路牵着从后殿穿过正殿,向皇门而去。   程深墨时不时瞅一眼脸色阴沉的喻安卿,小声问道:“我们可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喻安卿,你想去哪里?”   他始终不言语,出示进出皇宫的令牌,离开皇宫。这里,他一刻也呆不下去。   皇宫门口拴了马车、马匹,喻安卿随意地捡了一匹,拉过缰绳,掐住程深墨的腰,一下子举到马匹上,程深墨赶紧抓紧马鞍坐好。   喻安卿亦翻身上马,搂他在胸前,马鞭一扬,策马疾驰。巍峨壮阔的皇宫被甩在后面,越来越渺小。   身后的胸膛剧烈起伏,程深墨能清楚地感受到喻安卿的怒意和悲恸。   寒风吹得人头脑发晕,程深墨往喻安卿的怀里缩了缩,垂眉搭眼。   完了,当真私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咕噜肉、酒 1瓶; 第39章 哭得好看   两人骑马, 越走越荒,来到一片孤山,能看到山腰鼓起一个个落败的坟包, 应当是一处荒废的墓园。   山脚有一座竹屋小院, 门前挂两盏红灯笼, 减弱了荒凉阴森的气息。   马在竹屋前停下, 喻安卿跳下马, 扶程深墨下来。   程深墨有些害怕地抿了抿唇:“好吃不如赖活着,我们没到殉情的地步, 真的不至于哈。”   喻安卿被他逗笑, 莞尔道:“想什么呢, 我只是想带良姜哥哥见见我的师父。我自幼被他教导,比起皇上和喻国公, 他更像我的生父。”   开门的人年约四十许, 身材高大, 眉眼犀利,自有一股迫人气势。   程深墨只看一眼, 便如受惊的兔子般,局促地低下头。   看到他们, 苏广玉不见喜色,眉头微皱, 像是孤僻的人遇到陌生人一样, 说话带着排斥的味道:“不是告诉过你,无事不要打搅我。”   “我要成亲了, 带人给你看看。”   喻安卿似是对这种冷漠的态度习以为常,握住程深墨的手心,自然回答道。   程深墨努力地挺胸抬头, 喊道:“师父好,我叫程深墨,是名大夫。”   声音越说越没气势,胆小得紧。   苏广玉淡淡瞥一眼程深墨,缓和了语气:“进来吧。”   跟在身后进了院子,程深墨狠狠地掐喻安卿的手心肉,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早说?我都没准备礼品。”   “师父不在意这个。”喻安卿笑着道。   竹屋摆设朴素,几张桌椅,墙上挂了一副美人图,那美人乌发如云,明眸皓齿,分外动人。脚边跟一条小黄狗,正在含笑逗狗,笑比桃李更艳几分。   美人画得惟妙惟肖,眉宇间与喻安卿有三分相似,程深墨不免多瞅几眼。   苏广玉看向程深墨,问道:“你和喻安卿怎么认识?我在京中,从未见过你。”   程深墨打了个激灵,有一种面对高中班主任的压迫感,絮絮叨叨念了好大一段话,把二人如何相识怎么相处何时表白,吐得一清二楚,根本不需要套话。   最后发表宣言:“师父,请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安卿,保护他的,让他一辈子开心快乐。”   苏广玉噗嗤笑出声,立即收敛笑意,恢复冷漠神态,仿佛那一秒的笑意从未出现过。   万没想到喻安卿喜欢的人竟然是小白兔性格的,蛮可爱。   “很好。”苏广玉微微颔首。   程深墨脑子有些犯糊涂,这是过了老丈人一关。   喻安卿的师父不善言辞,基本都在听他说,偶有附和。   说了不到半盏茶功夫,苏广玉出声撵人。   “明日一早,为你娘亲上柱香,告诉她喜事。东边有间厢房,今晚你们就住那吧。”   厢房摆设简陋,倒十分干净,能看出来时常打扫。喻安卿熟练地从衣柜里取出床褥,铺好床铺。   “你师父好严肃哦,吓死我了。”   喻安卿安抚似的摸摸他的头:“他一向如此,不拘言笑。”   程深墨:“师父为何要住在这种地方,不孤单吗?”   人迹罕至又阴森,每日与坟墓相对,怎么会有人想住这里。   “师父在当娘亲的守陵人。师父曾是皇家侍卫,与我娘亲两情相悦,定有婚约。   后来,皇上横刀夺爱,娘亲自觉无言面对这段感情,假死出宫,隐蔽在京城。娘亲死后,师父奉皇命保护我,一直到我十六岁。”   老一辈对此讳莫如深,喻安卿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从这三年多的调查,才逐渐了解到事情原委。   师父是上一任暗阁的首领,对自己严格冷酷,毫不亲近。   他少时感到委屈,明明那么用心教导自己学习武艺,甚至做人道理,为何就从不抱他,从不向他露出笑脸。   师父告诉他,他们之间没有什么师徒情分可言,教导他是圣意难违,根本不喜欢他,也无需他报答。   后来,喻安卿终于明白,谁会喜欢夺妻之人的孩子呢,也不再强求。   师父守陵三年,喻安卿只会在娘亲忌日时,过来住上两日。   恨不能,爱亦不能。这便是他与师父的相处之道。   “师父好痴情啊。”程深墨赞叹道。   忽的眉头一皱,反应过来,“你师父既然是侍卫,教导你的必然是武功。所以……你是不是会武功?”   喻安卿怔住,抿唇沉默。他一心只想着让良姜得到师父的认可,忘了遮掩。   “之前你说自己不会骑马,结果今日马术好得很,而且一下子就把我托到马背上。你不要装了,你肯定会武功,你又骗我!”   程深墨越想越激动,好家伙,喻安卿根本不是什么纯良白莲花人设,非明是个黑心肠的坏东西!   身世背景、甚至技能,都与原书大有不同。他莫不是穿越到同人文!   程深墨心里一酸,呜呜哭泣:“你个混蛋,骗我感情!”   喻安卿慌忙揽住程深墨的腰肢,小心温柔地解释:“我的身份特殊,不得已伪装自己。这些事情一时半会儿没办法同你讲清楚,害怕吓到你。我不是刻意骗你的……”   一时不知喜欢的是真实的喻安卿,还是纸片人的泡影。程深墨迷茫了:“你当真是你吗?”   喻安卿牵着他的手,从精致的眉眼,抚过挺直的鼻梁,直到红润饱满的唇。   亲吻他粉白的指尖,轻声道:“你摸摸看,哪里都是真实的我,爱你的心不是假的。”   他被那一双眼尾上扬、深邃清澈的妩媚眼神迷惑,像中了狐狸精的妖术,脸颊泛粉,被亲吻的指尖湿湿麻麻,直蔓延到心里。   “你就知道勾引我。”   程深墨睫羽忽闪,收敛眼眸,不敢看他。   一看到喻安卿眼泪汪汪的眼睛,满心的怒火全然消散,似乎喻安卿做什么,他都可以原谅。   靠!我就是喻安卿的脑残颜粉吧。气死我了!   “良姜哥哥就原谅我此回吧。”喻安卿亲了亲程深墨的嘴角,低声恳请。   话语如春风,搅得程深墨春水泛滥,不觉浑身发热。   “再敢骗我,我们就分手!你个恶劣的混蛋。”   程深墨故作恶狠狠的瞪喻安卿,殊不知圆而亮的眸子一点威慑力没有,反倒犹如可爱的小动物炸毛一般更显可怜。   喻安卿眸色愈发深邃,引着程深墨的手继续下移,解开衣扣,抚过白皙的锁骨,探.入.胸膛。   言语挑逗,语气娇嗔:“良姜哥哥想怎样惩罚我,我都受着。”   坚硬遒劲的肌肉触感令程深墨有些心猿意马。   他吞了吞口水,艰难地抽离,冷哼道:“在旁人家做客呢,不能乱搞。”   喻安卿眼里一闪而过失落,摁住爱人的肩膀索吻,一解内心的燥意。软绵绵的兔子,好想一口吞掉。   等程深墨入睡,喻安卿轻声轻脚地起身,来到院子。   苏广玉负手而立,抬头望月。   “凌云晓死前说,母亲不是被劫杀,而是中毒而死。后来有人威胁他摁下此事。师父,你可知道详情?”喻安卿道。   苏广玉波澜不惊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沉眸道:“当年我被皇上调离京城办事。回来时,珠儿已下葬多日。我查找过数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你确定凌云晓不是故意骗你?”   喻安卿摇摇头:“他神情不似有假。我此来还有一事,恳请您的同意,请准许我开棺验骨。”   也许尸体上还残留着当年用毒的痕迹,喻安卿不想放过任何的可能性。   苏广玉沉默许久,缓缓点头。   两人上山后,喻安卿在娘亲石碑前磕下三个响头,掘坟开棺。红颜枯骨,已不见当年一颦一笑。喻安卿泪如连珠,咬牙查看。   暗阁两届首领,救人不能,用毒的手段比谁都清楚。   喉骨与指骨青黑,中了某种毒药无疑。   苏广玉皱眉道:“你可闻到一股淡淡的花香?”   喻安卿与苏广玉相视,异口同声:“鸟落花。”   鸟落花是一种藤生植物,花朵大而艳丽,果实鲜红,散发浓郁的香气,常引得鸟类啄食。一旦吃过,立刻中毒而亡,身体化为土壤的养料,因此得名“鸟落花。”   果实若做成毒药,死得悄无声息,尸体也会散发花香。   鸟落花极其难寻,只生长在草木旺盛的西南边陲密林当中。   谁会有这种罕见毒药?一时竟想不到可疑的人选。   重新埋葬好尸骨,两人返回竹院。   “你打算如何?”苏广玉问道。   喻安卿表情肃穆,同师父一般骇然,让人不敢直视。   “娘亲与人为善,不曾招惹旁人是非。当年,皇上找到我们才几日,娘亲便死了,最大可能便是宫中妃嫔不想娘亲入宫争宠。可皇宫警备森严,我却没多大进展。”   暗阁不能在宫中埋暗柱。执掌内阁三年,喻安卿背着皇上,埋了些人,但时日太短,不可能接触到秘辛之事。   苏广玉道:“你娘亲出宫时,恰逢朝中争斗新太子的新选,最为激烈。二皇子,也就是如今的皇上,为寻求结盟,又娶了两位位高权重的大臣之女为侧妃,分别是如今的丽妃和皇贵妃。   除了两位侧妃,便是正妻,如今的皇后娘娘。他们三人的可能性最大。”   喻安卿眯了眯眼:“那便从这三人宫里调查。”   宫中侍奉的老人以及朝中的亲信来往,一应皆调查清楚,不信找不到线索。   翌日清早。   程深墨从睡梦中醒来,喻安卿正摆早膳。   他今日着一身湖蓝绣粉纹边的衣裳,从未有过的鲜嫩。   “你之前惯常穿白,或绿或蓝,从未着粉色,难得如此鲜艳呢?”程深墨奇怪地询问。   喻安卿笑道:“不好看吗?”   “好看极了,就是有点意外。”程深墨回道。   喻安卿:“昨日沐浴时不小心弄湿衣服,我从柜子里随意取了一件。”   程深墨眸色明亮地回道:“师父看似对你冷心冷清的,种种细节来看,心里肯定极疼爱你。房间时常打扫,连衣服都是常备好的,有空我们多来看看他。”   喻安卿盛粥的手微微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他们吃过早饭,想同师父拜别,却被拒之门外。   两人上山时,程深墨脚步一停,不远处一株野腊梅,满树开小小的黄花。   他走过去,伸手掐了两根满是小黄花的枝桠,握在手里。喻安卿注视着,心中暖意流淌。   程深墨将腊梅花留在石碑前,诚心叩首。两人祭拜过后,下了山。   “你把皇上惹怒了,难不成我们真私奔?”程深墨问道。   他在皇宫呆了月余,实际上,很不喜欢皇宫的拘束。两人私奔,流浪天涯海角,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他也知喻安卿不过一时愤怒罢了,更何况娘亲被毒害,喻安卿不会袖手旁观,定会回宫,寻找真相。   喻安卿:“他想拆散我们,我绝不允许。我们先回同乐坊的院子。”   喻安卿在试探圣上的底线。以他对皇上的了解,他与程深墨成婚并不会产生任何政治不安定因素,皇上最终会同意的。   上次擅动暗阁,引发皇上的不满。这次他与皇上第一次发生争论,目的在博取皇上的同情,准许自己利用暗阁探查娘亲去世的真相。   喻安卿道:“等一等,皇上会召我回宫。”   两人回到同乐坊,喻安卿从房内取出那节红断绳:“我下学回家后,母亲的尸体已被搬至衙门检验,只在案发现场留有这节红断绳。   应当是凶手身上的吊坠装饰,不小心被母亲扯断后留下的线索。红绳的材质很奇异,我至今没查到出处。”   程深墨细细摸了摸,红绳鲜亮如初,摸起来像丝绸般柔滑,瞧着质地却不是丝绸。   他猛然想起什么,点了烛火烧红绳底部。   “你在做什么?”喻安卿吓了一跳,随后发现红绳底端没有灼烧的痕迹。   程深墨回道:“这当是藕丝做成的绳子。光泽似丝绸般柔滑,质地如棉花松软。遇火不易燃烧,用水煮沸,应当能看出藕丝絮来。”   喻安卿照程深墨所说,把红绳剪断几节,放入水中煮沸,红绳如丝絮般消解,丝线确如藕丝一般无二。   程深墨皱眉道:“这种工艺极其少见,我知道还是因为这是我师父故乡的特产。我师父出生在南海岛屿,听他说那里四季莲花开,所以有藕丝做织物的方法。不过,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织物呢。难道是我师父?”   “你师父二十多年前就已离开京城,我的娘亲是在十一年前遇害,不要胡思乱想。大概是宫中有人来自一样的故籍,我会着重调查。”喻安卿揉了揉他的头发,眼眸闪过一丝暗色。   程深墨长舒一口气:“也是。”   是夜。   喻安卿悄无声息地潜入石府。   程菖蒲确实不可能,但他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石鹤。第一次登石府拜访时,良姜师父的遗书内掉出一枚红色如意结。   都是红色的绳子,而且石鹤曾说这是一对,他也有一枚,只是损坏了。   石鹤当年常常救助他们家,更何况他是太医,精通医药之理……喻安卿不得不怀疑,石鹤或许受了人指使,下此毒手。   他希望不是。   透过窗纸,吹了迷药。喻安卿悄然进了石鹤的卧房。   他小心地翻箱倒箧,毫无所获,轻声轻脚来到床前,在石鹤枕头下摸到红色如意结和一封信。   喻安卿迅速地将如意结塞到怀里离开,回到家中,脱下夜行衣,点燃烛火,如意结在烛火灼烧下丝毫未损。   惊慌难以克制,喻安卿不信邪地想要出门烧热水煮沸查看。慌忙之下,打翻凳子,惊醒了程深墨。   “谁?”程深墨眨眨眼。   喻安卿快速地把如意结藏入怀里,哑声道:“我,我去趟厕所。”   程深墨嗯哼一声,倒头睡去。   喻安卿着单薄的亵衣,穿过冰寒的夜,来到厨房。他剪掉顶端的一段绳结,丢进水中。   蹲下身,手颤巍巍地打着擦火石,一遍两遍三遍……不知多少遍后,终于把火点燃,锅内的水开始由冷到热,逐渐冒起水汽。   火光照在他身上,喻安卿感受不到丝毫的暖意,脸色惨白如鬼魅。   如果良姜的师父当真是他的杀母仇人,他必然不会放过!但是良姜呢……他不可能放弃良姜!绝不放弃这一份阳光般的温暖。   当真如此,那便只能让石鹤死得神不知鬼不觉,永远不让良姜知晓真相。   水开了,绳结在沸水中散开,化为缕缕藕丝。喻安卿掌风用力,扑灭焰火,湮灭在夜色里。   黑暗中,程深墨感觉身边一股子冷气涌入,他冷得抖了抖身子。   半闭眼眸,把冰人似的喻安卿搂在怀里,嘟囔道:“感觉去了好久啊,你便秘吗?我明日开一方……唔——”   带着丝丝冷意的舌头如蛇一般,在口中游荡,仿佛要将他一口吞下,呜咽声零星溢出口。   许久后,喻安卿在他耳边轻声问道:“良姜哥哥,我想要你,可以吗?”   程深墨早已撩得神智迷蒙,色令智昏。他暧昧一笑,咬着喻安卿的耳朵道:“不要再问了,不识情趣的坏东西。”   喻安卿眸色深邃如深海漩涡,仿若要被他吸进去,哑声道:“良姜,我会很温柔的。”   嗯?这不是我的台词吗?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程深墨便被拉进了情.欲的深渊。   翌日响午。   程深墨腰酸腿痛醒来,看到旁边睡得正香的喻安卿,真真是天使的面容,魔鬼般的黑心肠。   他啊呜一口咬住喻安卿的脸,口齿不清:“混蛋,算计我。”   喻安卿被痛醒,亲了亲他的嘴角:“良姜哥哥,睡得可好。”   “混蛋!你说你不行,明明行到不得了。”   程深墨眼尾嫣红,哑着声音控诉,“我明明都哭着哀求了,你还不放过!”   看到小白兔这副表情,喻安卿又有些忍不住了。摁住程深墨的手腕,喻安卿想要人哭得再好看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12192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专心学习 8瓶;不知名小艺术家、于卿 5瓶;歪歪 4瓶;朝俞、46129209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风雨欲来   石鹤万万没想到两个孩子敢和皇上闹脾气, 负气离宫不说,跑到哪里去,完全没头绪。   他找了两日, 发现圣上没有生气, 担忧的情绪稍稍缓和。   在从太医院回府的路上, 只觉眼前一晕, 再睁眼, 发现自己身处陌生房间,浑身无力。   眼前的人也很熟悉, 是喻安卿。   “安卿, 你这是做甚?”石鹤疑惑地问道。   他的手心来回晃荡的是菖蒲的如意结, 石鹤眼眸微颤:“你何时偷的?”   “石太医,您曾说过如意结本是一对, 属于您的那枚损坏了, 怎么损坏?何时损坏?”喻安卿眼神晦涩, 轻声问道。   石鹤不解:“你到底想问什么?”   “娘亲去世的地方有断红绳结,与你的如意结同样都是藕丝制作的。良姜说, 这是程菖蒲故乡的特有技法。”   喻安卿边说边注视石鹤的表情,见他眼神诧异、愤怒, 不似有虚心闪烁的情绪。   石鹤怒意斥怀,不曾想过会遭到这种指控, 枉他曾照拂过安卿母子。   “你怀疑我杀了你母亲?我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绳结又如何解释?你身为太医, 受人幕后主使下毒,有何不可?   且你与我母亲相熟, 知晓母亲不会对你有防备,下毒便十分简单。当初上门提亲,你又能猜出我与皇上的关系……件件种种, 巧合太多,我怎能不怀疑?!”喻安卿继续盘问。   “我没有!”石鹤气得咬牙,“我的如意结坏了,菖蒲没有告诉过我用的何种料子,于是我特意让你娘帮忙研究。仅此而已!   我从不知什么毒药,知晓你的身份也是看见过皇上和国公,这件事,我也与你暗示的说过,真的只是巧合!”   喻安卿瞳仁漆黑,瞧不出任何表情。   石鹤愤怒道:“我要是凶手,我敢把墨儿嫁给你!怎么都说不过去!”   观石鹤不像说谎,喻安卿稍许安定。   但石鹤所说的仅仅是他的一面之词,没有任何佐证,他仍旧不能安心。   “我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凶手!没有找到真凶之前,请石太医委屈一段日子,暂且在这间乡里小院住下。”   石鹤凭白遭受无妄之灾,气得要命:“不是我!我没有做!喻安卿,你这样对待我,可对得起墨儿!墨儿要知道了,他心里该多难过!”   喻安卿眼眸闪了闪,吩咐下属照顾好石太医。   出了院子,夜峦恭候多时。   他说:“主子,皇上托我给您带话,会放开规则,准许您动用暗阁翻阅宫闱档案,查找真相,并嘱咐您速速回宫。   另外,贵妃身体感到不适,想请程公子继续进宫就诊。”   喻安卿抬头,望向院子四角框起来的天空,天朗云淡。   他一定会走出去。他一定能和良姜一起走出去。   -   两人再次回到如菊宫,皇上口头应允两人亲事,有意恢复喻安卿皇子身份再行操办。   婚事推迟,喻安卿非常惭愧地向程深墨解释,说自己会尽快说服皇上。   他当然想两人尽快完婚。但现实是皇上插手,便不可能轻松解决。再者,如今最要紧的是查出杀害娘亲的真凶。   程深墨收到石鹤师父的书信,说云州似有时疫,皇上派他前去查探。   程深墨不知石鹤失踪,只以为皇上不满他们婚事,有意遣开师父,不要继续筹备婚礼。   倒也不觉得奇怪,韩缨的事不就有个前车之鉴嘛。   从知晓喻安卿是皇上私生子那刻开始,程深墨就知道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不可能走到最后。   不过程深墨还是选择了相信。   他对待感情的态度不曾变过: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   如今两人床笫之间颇为愉快,开开心心享受恋爱就好了。   程深墨照例给李贵妃请了脉,发现贵妃并无大碍,但她口口声声说自己胸闷气短,难以呼吸,便开了副清肺舒气的方子。   照旧煎好药,装食盒,提着去见贵妃,在路上偶遇皇后娘娘的凤驾。   皇后抬手停下御撵,差他近处问话,程深墨放下食盒,恭敬地来到御撵旁侧,叩首请安。   皇后出自乌氏世家大族,单名一个雅字,听闻常年吃斋念佛,宽心不争,甚少插手后宫事务。   程深墨一瞧,皇后端庄柔淑,有母仪天下的姿态。   “文雅有礼,样貌俊秀,难怪协律郎钟爱。”   乌皇后搭眼细看,从手腕退下佛珠串,言语颇为慈爱,“这串佛珠跟随本宫十数年,今日便赏你了。”   程深墨赶忙双手捧过佛珠,内心惊疑万分。他与皇后从未有过往来,为何会赏赐如此亲近贵重的礼物。   难不成她知晓喻安卿乃是皇上私生子,把自己当儿婿来瞧?想起进宫时平乐公主对他的态度,确有几分可能。   拜别皇后娘娘,程深墨拎起食盒,胡乱揣测着来到坤兰宫。   李贵妃瞥了眼程深墨手腕的佛珠,笑吟吟道:“皇后娘娘对这串佛珠喜爱得紧,能舍爱给程大夫,程大夫好大的福气。”   程深墨吓得大气不敢喘,慌忙道:“小民与皇后娘娘仅仅初次相见,亦不清楚皇后娘娘会这般疼爱。”   皇宫真不是人呆的,回话要处处思量,两头都得罪不起。程深墨内心恍然,不知何时到头,只盼着贵妃能顺利生产,自己能速速离宫。   李贵妃摆摆手:“本宫顺口一说,程大夫何须惊慌……我的药可好了?”   程深墨打开食盒,端出药碗,鼻尖轻嗅,脸色霎时变了。   他双手一松,药碗摔碎,暗黑色药汁洒满地。   “小民一时手滑,妄娘娘莫怪,这就回去给您重新熬制一碗。”程深墨叩首道。   宫女流鸢横眉冷对,指骂道:“程大夫匆匆离宫,丝毫不把娘娘放在眼里,娘娘爱惜你的医术,未曾责怪半分。刚一回宫,又摔碎娘娘的药碗,好生大的胆量!来人,把程大夫拖下去打三十杖,治你个大不敬的罪。”   “娘娘……小民绝没有怠慢娘娘的意思,望娘娘宽恕。”程深墨额角冷汗滴落,内心心惊得要命。   他故意打翻药碗,实在是刹那间做出的无奈之举。药碗内被人下了剧毒,断不可以让贵妃娘娘服下。   也不能当面拆穿,因为按照他奉药习惯,全程没离开过药罐,不可能假借他人之手。若他当面拆穿,说不出个所以然,反倒是徒生是非。   为今之计,只能糊弄过去,暗下调查。   谁承想一向慈眉和煦的李贵妃,开口就要打他三十棍子,无妄之灾只能硬生生受了。   程深墨欲哭无泪。   掌事太监富走到程深墨身旁,叩首道:“娘娘,程大夫向来侍奉娘娘周全,想是无心之失,三十杖未免重了些。”   程深墨惊讶又感激地看向富顺。他与这位太监虽时常在贵妃处照面,却只说过两三次客套话,并没有什么交情,能替他说好话,当真不容易啊。   正在此时,却见富顺脸色一变,趴在地上,使劲嗅了嗅药渣。   程深墨顿时骇然,果不其然听到富顺说:“娘娘,奴才对药理有两分了解。这药散发出清淡的花香味,绝不是惯常的药味!奴才斗胆猜测,药中有毒!”   “大胆程深墨!娘娘待你不薄,你竟敢向娘娘下毒。”流鸢厉声道。   程深墨眉头一皱,万没想到弄巧成拙。   他只得说出实情:“启禀娘娘,小民正是发现药碗里被人下了‘鸟落花’的剧毒,这才害怕地打翻药碗。”   “若真是如此,刚刚为何不报?”李贵妃眯了眯眼,冷声问道,“非明是想要谋害本宫,自己胆小如鼠失手打碎,这才败露。从实招来,你到底奉何人之命陷害本宫!”   “小民冤枉,小民真的是害怕娘娘治罪,这才不敢直言,绝不是有意害娘娘。”程深墨猛地叩首,额头磕出血迹,青紫一片。   “圣上到——”太监的唱和声响起。   唐皇进来,后面跟着喻安卿。   喻安卿脸色阴沉,赶忙扶住程深墨,看向李贵妃的眼神闪过一丝杀意,又敛眸掩下。   “这是何故?”唐皇皱眉问道。   虽看不上程深墨,却不想再次让父子关系交恶,程深墨这个人不能出差池。   “启禀圣上,程大夫有意用‘鸟落花’的毒药谋害娘娘和龙嗣!”宫女流鸢立刻回道。   唐皇及喻安卿俱是瞳仁颤动,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那神色的惊惧太过,李贵妃暗自心惊:皇上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怎会露出这般奇异的表情。程大夫为何如此受皇上重视?   她不动声色地说道:“事情还没有定论,流鸢休要妄言。妾身知晓程大夫仁心仁术,解救万民免于蚊疫之灾,怎会加害本宫?其中定有误会。”   “娘娘太过仁慈,铁证就在眼前。小小大夫定是不敢,怕就怕有人后面指使!”流鸢声音虽小,殿上所有人听得真切。   唐皇缓缓道:“程大夫于国家有大德,朕亦不相信他会加害爱妃。当众下毒,也于理不合。来人,召韩将军觐见,朕要他来彻查此事。”   “陛下,程大夫是臣的未婚夫婿,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协助探查,还夫婿一个清白。”喻安卿小心翼翼地替程深墨擦拭血迹,喑哑着声音说道。   程深墨跪着,自下而上地看喻安卿,那副阴骘冷冽的表情清晰又骇然,犹如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却蕴含风雨欲来时,摧枯拉朽般的厉色暗涌。   程深墨不觉寒毛挺立,轻颤了下,这是本能般的害怕。他有种直觉,喻安卿一定、一定有他不知道的另一面。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了好几天,对不起大家,搬家加上懒惰。嗯哼,明天一定多写多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离阿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俞 3瓶;桃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星月相伴   程深墨被软禁在如菊宫, 不得外出。   药材从御药房送到程深墨手中后,他有细致辨认过,没发现异样, 熬制的过程也不曾离开, 送往的途中遇到了皇后娘娘, 装有药碗的食盒被放置在一侧。   目前嫌疑最大的就是皇后。   喻安卿沉思不解。使用同样罕见的毒药“鸟落花”, 这人十有八九是当年杀害娘亲的幕后真凶。   在娘亲去世后, 皇上为他做了妥善详细的假身份。先被送到国公府绣娘家进行抚养,由师父教授知识。   一年后, 时机恰当, 再被喻国公夫人率人捉奸外室, 闹到纷纷扬扬,和名义上的“娘亲”一同被领进府内。师父再以护卫身份在喻国公府内教导, 绣娘最后假死遁走。   因着一套流程下来, 没有人怀疑过他的血统。   喻家觉得丢人, 甚少放他出门,认识他的人也不多。   直到四年前, 师父有意让他接管内阁,为方便进宫汇报, 以太常寺协律郎虚职作为遮掩。   喻国公夫妻恩爱,咬牙为皇上担任罪责, 不曾透漏半分, 说来终究是他对不起喻家。   所以,喻家子弟对他百般刁难, 他尽量避免冲突。一年前更是借故搬离喻家,不再联系。   皇宫之内知晓自己皇室私生子身份的人,除了皇上, 便是太子和平乐公主。二人皆为皇后所出,太子没有理由隐瞒,不把自己的身份告知皇后。   皇后既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若真是幕后真凶,不可能对他如常对待,未有异色。   这其中,必有蹊跷。   “良姜哥哥,‘鸟落花’是什么毒啊?我怎没听说过。”喻安卿抿唇问道。   程深墨道:“我随菖蒲师父四处游医时,在西南的零幽密林中见过。师父告诉我,果实制成毒药后为白色粉末,味道有淡淡的花香味,化水则无色透明,不易察觉。   若被人服食,人会死得很安详,看似像是心脏骤停而亡,查不出真正的死因,最适合用做悄无声息的毒杀。但时间越久,尸体会散发一种花香味。师父说,这是一种极其美丽的死法。”   “你师父怎会如此了解?恐怕在去到零幽之前,已知晓毒药的用途。”喻安卿不经意地说道。   程深墨点点头:“是啊,我师父遍读医书,什么都知道不足为奇。他说不可迷信前人,应当自己亲自验证。所以四处采药学医,自己编纂医药典籍,确保记载皆无错处。”   喻安卿眯了眯眼。如此说来,石鹤知道“鸟落花”之毒无误。可是石鹤已经被他囚.禁,难道只是恰巧。   雾里看花,喻安卿当真有些糊涂了。   “宫闱斗争太吓人了。”程深墨叹气道。   喻安卿把人抱在怀里,捏捏他圆圆的面颊,安抚道:“圣上同韩缨一起找皇后娘娘,你放心,一定能给你个清白。”   “但愿如此。明明都那么小心,处处自己来,还是被钻了空子……”   程深墨说着说着,灵光一闪道,“我把药放进食盒前,药绝对没有问题。到了贵妃处,从食盒中拿出后,药已经被下了毒。不是皇后所为,那便是食盒有问题。食盒在哪里?”   喻安卿眸色一沉:“食盒和药碗残渣都在太医院,等待太医检验。我这就去,别让他们掉包。”   来到太医院,值守太医禀告道,确认为‘鸟落花’的剧毒。   喻安卿打开食盒盖,木盖内侧由于水汽蒸腾模糊成水滴,若有似无的花香味萦绕在鼻尖,细细一看,有极少量未被化解的白.粉末粘在盖内。   冬季药物热气涌出,在盖内层形成水珠,融化事先粘上的毒粉,水珠再滴落到药碗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下毒。   食盒一直放置在如菊宫的小药房内。   这几日,他们不在宫内,想必有人趁机做了手脚。如今再去查,已查不出任何异常了。   -   万宁宫内。   乌皇后静心习画,侍奉大丫鬟念奴在旁研磨,赞叹夸奖:“娘娘画工了得,这轮半月如真的似的,透着莹莹光泽。皇上为日,娘娘为月,日月同辉,光泽遍布天地,保佑我大周气运恒昌呢。皇上要是收到这幅画,肯定开心。”   “念奴,你多嘴了。本宫的画自有他用,切勿多言。”   乌皇后手轻轻抚过半月,思绪被拉回二十余年前的乞巧节月夜。她与素珠对月引针,剪纸说笑,互赠手帕。   那时,太子事务繁忙,又要倚仗李家助他夺权,去也常去的是如今的李贵妃处。   素珠虽为绣娘,性子却活泼可爱。她便召素珠前来,两人如同闺中姐妹,一同逗狗嬉闹,剪纸绣花,观花下棋……那段日子到如今想来,也如同诗意般美好。   明月何需与日圆,星月相伴不离弃。但叹星辰陨落,孤月寂寥夜夜寒。   素珠死了,她的月亮再没有圆过。   素珠只留下喻安卿这一个孩子,她有心照料,但是孩子为人清冷,难以接近。   如今孩子有心爱之人,乌皇后便想着画一幅明月伴星图,送给新人,希望能够星月相伴,长长久久。   “娘娘,大事不好了。李贵妃调养的药被人下了毒,皇上和韩将军正气势汹汹地往万宁宫来。”宫慌忙禀告。   念奴惊慌又愤怒:“皇上难道怀疑是娘娘做的?娘娘宅心仁厚,何曾与那贵妃为难!这凭白冤枉人呢!”   乌皇后点出一颗星辰,神色平静:“急什么?本宫没做过的事,尽管问便是。”   唐皇一眼瞧见明月图,脸色骤变,语气恶劣:“梓潼,贵妃差点被毒药戕害,你可知晓?”   “您说了,本宫方知晓。”乌皇后福礼,对待皇上恭敬有余,不显亲近。   “好好好!朕问你那毒药自何处而来?你又为何独独拦下程大夫的路,同他说话?”唐皇心情烦躁,问话咄咄逼人。   乌皇后眼眸如一滩死水,平静无波:“本宫见孩子讨喜,拦下说几句话罢了,很是寻常。皇上如此说,可有证据?”   唐皇愤怒瞪视:“皇后你这是什么态度?朕一国之君,便容不得你这般放肆。皇后有危害皇嗣的嫌疑,禁闭万宁宫,不得外出。”   韩缨暗下吃惊,剑拔弩张的态势容不得他说半字。   进门之前,皇上还叮嘱他要尊重皇后,适当询问即可,相信此事并非皇后所为。   怎料一见面,会变得如此紧张。   贵妃得势,朝堂之上有不少官员暗自支持二皇子,太子处境艰难。皇后不讨圣上欢心,还这般冷漠相待。此次下毒若真出自皇后之手,太子易主未有可知啊。   韩缨暗自思忖,二皇子上位,于他而言,倒是一桩美事。   帝后二人又吵几句,唐皇甩袖离去,留韩缨问询。   皇后凤体,韩缨不敢多问,只问了皇后出行的缘由、时间、经历。   乌皇后说道,宫城西侧修筑一方戏台,今日有个落成仪式,正要参加,恰好碰到程大夫,就聊了几句。   韩缨询问过后,未发现疑点,恭敬退出宫殿。   出了万宁宫,喻安卿早已等候。两人相见,没甚好脸色,互相通了通消息。   韩缨揣测说道:“在盒盖内下药,很难发觉。皇后留阿墨说话,极有可能是拖延时间,让白色粉末全部融化,事后更难查出痕迹,可以说做的天衣无缝。”   话虽如此,却没有实证。   夜峦匆匆赶来,耳语道:“有新线索。皇后身边有一侍奉嬷嬷,跟随皇后二十余年。她在宫中有个相好太监,在花房伺候,登记在册的出生老家,就在西南幽州。”   零幽森林就在幽州界,侍奉花草,极可能懂药理,此人肯定有蹊跷。   此事涉及到杀害娘亲的真凶,喻安卿自不会将消息告知韩缨。   他拱了拱手道:“韩将军,我暗阁还有事务。你我各凭本事,看谁能查出幕后凶手,还良姜清白。”   韩缨咬牙:“喻安卿,你等着,我绝不会输给你!”   喻安卿冷笑一声,带夜峦离开。   当夜,暗阁捋了两人拷问。   那嬷嬷和太监起初不招,恐吓鞭笞一番后,太监招认说幕后黑手就是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命他把毒药下给贵妃,不要贵妃生下龙嗣,保全太子地位。   ““奴才财迷心窍,受了皇后指使,死不足惜。暖春什么都不知晓,她是无辜的!请大人放了暖春吧。”太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情真意切。   喻安卿双目通红:“十一年前,你用‘鸟落花’毒药杀害了一名绣娘,可有此事?”   太监哭喊声顿时停住,缓缓摇头道:“绝无此事,奴才不知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朝俞、52244967 5瓶;桃夭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真相大白   皇后娘娘指派太监, 对贵妃子嗣下毒未遂,证据确凿。   圣上震怒,下旨命皇后禁足, 撤职太子户部侍郎的职位, 禁于东宫内反省, 不得参与政务。与此同时, 二皇子唐晏顶上侍郎职位, 开始涉足政事。   圣旨没有说明皇后所犯何事,只说皇后德性有亏, 太子治下官员贪污受贿, 有驭下不利的过错。   朝堂大臣各个人精, 早已清楚真实原因。   二皇子唐宴一夕受宠,皇上时常召见, 询问政事。二皇子的舅舅时任右丞相, 借此机会伐异党同, 一时之间,李氏风头鼎盛, 无人能敌。   前朝动荡,后宫内人人自危, 费着花样讨好李贵妃。坤兰殿内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娘娘福泽深厚, 听闻圣上日日都要来看望娘娘, 送了好些名贵的药品,为娘娘补身子。这一胎, 听太医说,极有可能是个男孩,真真是好福气啊。”兰妃说道。   “娘娘还有月余便要生产, 到时双喜临门呢。”有妃嫔接话。   李贵妃笑道:“何来双喜?”   那妃嫔继续道:“为皇上诞下龙嗣,此为一喜,皇上一高兴,娘娘加封为后,此为二喜也。”   李贵妃绣帕捂嘴,轻笑道:“妹妹休得胡言,皇上可从没说过这样的话。”   “谁人不知晓皇后胆大包天,谋害皇嗣。妾身听闻,若不是今年是太.祖百年忌辰,废后嫌忌讳,姐姐何许等到年初生子。”又有人附和。   李贵妃面上装作谦逊,说着不要妄议,心里却极为得意。   皇后与皇上向来面和心不热,自己得宠多年,也该进一进位份。昨个儿,皇上暗示说她德行兼备,有母仪天下的风范。   她轻抚肚皮,笑得开怀。蛮以为这次栽赃嫁祸,也就换个皇后幽闭,还需要步步谋划,没想到还能一举拉太子下马……   皇上如此动怒,不摆明了最爱的人是她,而不是皇后!   -   查出真相,程深墨解除怀疑。   再伺候贵妃汤药已不合适,在皇宫呆十余日,日日无事,程深墨想要离开。   越到年节,太常寺越是忙碌。除了除夕夜的皇家家宴,过年至正月十九,番邦进宫庆贺,宫内几乎日日筵宴,以联情中外。   奏乐中不乏当地民族乐曲,让番邦能够耳听乡音,感受亲切。这是太常寺的大工作,需要提前演练学习番邦乐曲。   喻安卿尤为忙碌,好几天不见人影了。   估算着下值时间,程深墨到太常寺门口接人。不一会儿,便见众官员下值,二皇子被簇拥在里面,趾高气扬的模样,整一个小人得意的嘴脸。   程深墨撇撇嘴,都是一个爹生的,他的安卿要好看上万倍。   喻安卿出来,快步走到他面前,含笑道:“今日怎么想着来接我?受宠若惊。”   程深墨被他的笑容晃了一眼,撒娇道:“谁让你一直忙,都见不到你人影。”   睡着了,人才回来。醒来时,人早走了。他离开皇宫,回到石府,便不像现在能日日相见。   程深墨卯足劲,想晚上大干一场。   对于他的娇嗔喻安卿很是受用,笑得绚烂如花,眸子秋波荡漾,丝丝勾人。   程深墨不觉吞咽口水,暗骂一声“祸水”。   喻安卿挑了挑眉,拉住他的手往回走。   “那二皇子怎么来你们太常寺了?他不是户部的吗?”程深墨好奇地问道。   喻安卿:“年初宴会多,协同太常寺处理拨银的事情。唐晏不比太子,事多人贪又好大喜功,难搞得很。”   “下毒未遂的事,本不该太子什么事,反倒让唐晏占了便宜。宫中都在传,皇上要改立他为太子……”   程深墨忧心不安,“皇上要恢复你的皇子身份,要是唐晏做了太子,你还能好过吗?”   喻安卿摆摆手,道:“大不了不做这个皇子。现在,我最担忧的事,还没找到杀害母亲的凶手。十一年前,到底谁下毒杀害娘亲,我一直没有线索。”   他的神情落寞,程深墨心疼地抱住,安抚似的拍了拍,轻声道:“一定会找到的。”   喻安卿蹭蹭程深墨的肩膀,余光瞥见绛紫衣袖,从宫墙角一闪而过,不觉勾起唇。   夜晚烛火昏暗,人影绰绰。   酣畅淋漓之后,程深墨把着玩喻安卿的手指,小声道:“在宫中哪里都不让去,也不能给人看诊,我想回一趟石府,收拾东西去疫区找师父,看能不能帮上忙。”   喻安卿咯噔一下,佯装生气地抽回手:“难怪去接我,又在床上热情得让人招架不住,敢情在这等着呢。”   “哪里招架不住,我看你受用得很。”程深墨嘟嘟囔囔。   喻安卿勾了勾唇角,附在程深墨耳边轻语几句。   程深墨陡然倒吸一口冷气:“难度太高,我腰会断的。”   喻安卿睫毛微垂,嘴角下拉,哼道:“求人总得付出点东西。”   “你答应我了?”程深墨咬牙道。   喻安卿:“看你表现。”   舍命陪君子的后果,便是第二天下不了床。程深墨揉着肚子,哭哑的嗓子哼哼唧唧。昨夜似乎到达了从未有过的深处,颤抖得癫狂,被洞穿的异样感,深深刻印在身体里。   腰酸背痛,两股颤颤,红红紫紫的痕迹遍布全身,脖颈尤为明显。别说离开皇宫,就连房门都不敢出。有药膏涂抹,痕迹也需一周才能消,程深墨心里暗骂喻安卿禽兽。   -   坤兰殿内,李贵妃愤怒地摔了血燕羮。   “皇儿,你当真没有听错?喻安卿说他是皇子?!”李贵妃怒道。   唐晏:“千真万确的事,喻安卿亲口承认的,儿臣绝对没有听错。他们还说圣上有意封他为皇子。儿臣也想不明白,父皇怎么会冒出来这么大的一个私生子?!   母后,皇上成年的皇子除了老大、我,便还有一个不成器又体弱的。如今老大大势已去,皇上正重用我,半路再杀出个这么大儿子,皇上今日认回他做皇子,明日就可能让他当太子!咱们不能不防啊。”   “你慌什么?不过是卖艺的贱子。认回来又能怎样?背后无人撑腰,拿什么和我们斗!”李贵妃冷语道。   唐晏点点头,喃喃道:“听说喻安卿的娘亲十一年前就被害死,他还在找凶手呢。不知道什么情况、能不能利用此铲除他?”   “竟是那贱人的儿子!不可能,不可能。”李贵妃猛然想起一人,骇得心跳加快,险些站不住。   当年办事的人明明回禀,那贱人服毒而死,孩子溺死在河里,面目全非,怎么还能活着?   -   是夜。   暖春抹着泪珠,整理花房太监的遗物。太监至死没有供出她,她以无罪释放,平安无事。   突然,房门被推开。   李贵妃和唐晏,还有两三名太监,其中一人手持白绫,出现在她的面前。   暖春心下一惊,急忙叩首:“娘娘,奴婢为您办事多年,口风严谨,从未出过差错,您饶了奴婢吧。”   李贵妃冷笑道:“本宫问你,当年你真的毒杀了平素珠?”   “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确实无误,府尹结案,还是您暗中施压才了结的。”暖春战战兢兢地回答。   李贵妃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她儿子呢?你别告诉我人已经溺死了,溺死的人怎么可能活生生站到我的面前,甚至还被皇上认下!”   暖春脸色顿时变得惊慌,抖着煞白的唇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当时我毒杀完平素珠,出门寻孩子,恰好听到有孩童溺水,去查看,有人说是平素珠的孩子……娘娘,是我大意马虎,请您谅解我吧。”   “现在说什么都无用,怪只怪你办事不利!识相点,自己动手,看在你为本宫尽力多年的份上,本宫留你全尸,继续庇护你儿子,让他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李贵妃威胁道。   当年,李贵妃父兄深受先皇器重,皇上亦对她高看几分,宠惯非常。   有一日,却在和她行房前,对着一方绣帕出神。李贵妃哪里能忍,多方打探,得知绣帕为宫内一绣娘所绣。   绣娘受皇后喜爱,时常奉召皇后身边。那绣娘长得极美,日子久了,皇上的魂都被她勾走。   人在她这,心却不在。没等到出手,绣娘突遭恶疾病死,她便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年,李贵妃偶然在皇上的寝殿内,发现了那方旧绣帕。   她恨得难受,不想娘家姊妹进宫时,手上竟有一模一一样的帕子,说是在一处小绣房里买到的。   李贵妃派人打探,发现狐狸精没有死,给皇上生下孩子。   这时,皇后宫里洒扫的婢女暖春被她找到把柄。   这贱胚子入宫前,与人私通,有个私生子,时常偷送钱财出宫。她许以重金,收买了贱婢的儿子,控制住暖春,为自己所用。   本以为事情做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出了大纰漏。   李贵妃越想越恨:“贱人!本宫数到三,否则别怪本宫不客气。”   “三!”   “娘娘,奴婢真的是无心过错。”   “二!”   泪水糊了脸,暖春起身,握住白绫:“娘娘,请您说话算话,不要为难孩子……”   “且慢。”清朗的声音传来。   几人回头,院内燃起火把,点亮宫灯,明黄色的身影赫然在其中。   皇上、皇后、喻安卿悉数到场,看李贵妃的眼镜如暗夜里的猛兽,一个赛一个嗜人冰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思伋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双方对峙   人赃并获, 李贵妃无从抵赖。皇上考虑到贵妃腹中胎儿,将人幽闭坤兰殿,封闭宫门, 侍卫严格守卫, 不准人进出。   虽未撤职二皇子, 太子却重新起势。   群臣哗然, 纷纷察觉这次事件是皇上故意设计的圈套, 清洗朝廷内根植的李氏党羽。   李氏派系官员名单,喻安卿已列成奏折给皇上查阅。升任调离的圣旨如雪花片似的飞入各家, 一日间超过二十人, 或贬谪或贪污抄家, 疾风骤雨般动作令百官战栗。   李氏头顶上悬着一把利剑,落下的时间早一秒晚一秒, 已没多大区别。   二皇子唐晏如热锅上的蚂蚁, 急得找不到头绪。   后宫倒是难得的静默无声, 各宫妃嫔心里惧怕得要命,唯恐皇后怪罪。   殊不知皇后当夜便病了。   程深墨被召入万宁殿中请脉。   “娘娘脉象沉涩, 咽中有物吐之不出,咽之不下, 加上神情恍惚,脸色灰暗, 小民推断乃是郁气于心, 小民开的方子功效有限,最主要还是娘娘自个解开心结, 宽心方能不药而愈。”   程深墨开了副疏肝解郁、补心养神的方子。   安卿找到了仇人,了却一大桩心事。   他多少从喻安卿口中了解到皇后与其娘亲是闺阁密友,皇后知晓好友死亡的真相, 难怪心中郁结难疏。   乌皇后微微颔首,抬头示意贴身宫女拿出自己所做的画轴。   “墨儿,我唤你墨儿吧。你与卿儿情投意合,卿儿娘亲不在,我便算你们半个娘亲,这幅画轴是我送你们的结婚贺礼,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还想说什么,只听外面禀告说皇上往这边来了。   乌皇后摆摆手道:“过些日子,事情平定后,我亲自为你们主婚。煎药自有奴婢,你无需日日过来,多陪陪卿儿。他心里定然难受,你多多宽慰。”   程深墨点头应好,接过谢礼盒子,退了出去。   唐皇进来,皇后半倚在床头,微微颔首,柔弱道:“请恕妾身身体不适,不能给皇上见礼。”   皇后虽年逾四十,可长相端容华贵,有牡丹盛世的大气之美。一向强硬的皇后竟露出些许娇弱之态,唐皇顿时心生爱怜。   “梓潼躺着便是,何须对朕如此客气。没有事先告知你,前阵子让你受了些委屈,朕着实愧疚。”唐皇温言细语道。   乌雅皇后:“皇上哪有过错?若寻不得真凶,妾身才内心有愧。”   唐皇内心雀跃,多少年了,难得皇后对他和颜悦色。   他与皇后结发夫妻,曾经也恩爱不疑。当年他不受先皇喜爱,皇后不离不弃,百般替自己谋算。过去温情,他始终鸡仔心里。   自从他宠幸珠儿,皇后对他恭敬有余,却没了热情。身为无人敢忤逆的帝王,唐皇最为挫败的莫过于此。   “你能想开,最好不过了。”唐皇微微叹气,言语间希望两人尽释前嫌的意愿很是强烈。   “你是朕的皇后,你和素珠红袖分桃的行径,有违敦伦天理。朕这么多年,从未责怪于你,你又何苦苛待朕呢?你终是大周的皇后,亦是将来的太后。朕最中意的皇子,从来只有颂儿一人。如今素珠的冤屈得到昭雪,我们的日子还在后头……”   乌皇后垂眉,敛下眼眸内的滔天恨意。有过志趣相投、忠贞不二的爱情,再看唐治靖,人尽可夫的廉价。   他对素珠做的事,她一辈子记在心里,恨意从未消解过。   “皇上说得是,皇上打算如何处置李贵妃?”乌皇后轻声询问。   唐皇道:“她虽死有余辜,毕竟侍奉朕多年,等她诞下龙子,朕会将其软禁在坤兰殿,终生不得离开。”   “不够!我要陛下杀了她!千刀万剐,死不足惜!”乌皇后满眼血色,咬牙切齿地怒骂。   唐皇皱眉,不认同道:“皇后,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素珠?她已经死了。”   “本宫身感不适,想睡下休息,请皇上离开。”乌皇后恢复如常的冷漠,不容置喙地赶人。   唐皇被拂了面子,恼羞成怒:“皇后,这天下是朕的,你也是朕的。朕有的时间与你慢慢磨,你好自为之。”   出门之际,恰巧撞见平乐公主。   平乐见父皇脸色难看,请安福礼道:“母后身子不舒服,难免举止有失,请父皇切勿与母后动怒,气坏了自个身体。”   瞧见与皇后三分相似的女儿,唐皇收敛怒意,叹道:“你最是像你母后,性子也相似。你母后总学不会妥协,这点,你切勿学她。”   平乐福了福礼:“父皇放心,儿臣省得。”   这么多年,平乐隐约猜出父皇和母后的嫌疑在哪,可惜太子哥哥愚钝,瞧不出几分,一心想对喻安卿好,积极促成喻安卿恢复皇子身份。   要她看来,喻安卿是最大的不确定性。   有他在,父皇和母后都迈不过去那道坎。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即便他们是血脉至亲,也不敢疏忽怠慢圣上。   为了娘亲,为了哥哥,平乐绝不允许喻安卿留在宫中。   -   坤兰殿宫寂静得吓人,连鸟扇动翅膀的细碎声音似乎都能听见。   李贵妃妆面精致,倚在门框,挺着足月大肚,数着白色飞鸟的数量,期期艾艾地低语:“我怀了龙子,皇上不会把我怎么样,至多生气,冷落一些日子……”   余光瞥见一双玉面做的靴子,再往上看,皇后娘娘一张素面脸,神情灰败中透着阴冷的狠意。   她不觉笑出声:“乌雅,终究是我赢了你。你现在的样子,和个小鬼似的,怎么同我比?”   乌皇后面容冷肃:“有仇怨冲我来,为何要害死素珠?她已经退避到宫外,对你没有任何影响。”   “皇后娘娘的马后炮好生响亮哦。人,本宫已经杀了,而且杀得十分漂亮。”   李贵妃丝毫不惧,得意地笑道:“暖春可是您的婢子,本宫吩咐她以您的名义看望平素珠,趁其不备下毒。平素珠到死都会以为你想杀她,呵呵,她临死前该多么绝望,最爱的人害自己性命……本宫想想都开心……”   “啪——”极响的巴掌声扇过去,李贵妃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沁出血迹。   乌皇后怒不可遏,面容狰狞:“贱人!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没了昔日皇后的淡然端方,乌雅连上青筋起伏,丑陋又怨毒,漆黑的瞳仁里是无尽的绝望和痛惜。   李贵妃笑得不可自已,捂住挺大的肚子:“哈哈哈哈哈……你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你胆敢杀我,皇上必定放不过你,我怀的可是圣上的儿子。圣上看似深情,最是薄情。这一点,想必你比我有经验……”   “你等着,我不会让你活到过年。”乌皇后凑近李贵妃,低声威胁。   李贵妃压下眼底的惧怕,冷笑道:“那妾身等着姐姐。”   乌雅走出坤兰殿,红色宫墙高耸挺立,一条狭长的道路夹在宫墙之间,延伸至看不见的劲头。   乌雅顿了顿脚步,缓缓而行,夕阳的余晖把她的影子拉长,印在宫墙之上,那么高,那么高。   可是,她永远攀不出这道宫墙。   -   程深墨回到如菊殿,同喻安卿一起打开了画轴,是一副星月相伴夜空图。   画面简单,孤星独月镶嵌在蔚蓝的夜空,悲怆空寂。再仔细感受,又能觉出几分情深相守的意味。天地间,唯你和我,足以抵抗幽黑难熬的岁月。   笔触冷酷又深情,说是新婚贺礼,有些沉重得喘不过气。   皇后娘娘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程深墨不明白,索性也不管她。婚后悬挂于家中,以表对皇后娘娘的谢意。   画轴底部滑出一张银票,程深墨诧异惊呼:“一万两的银票!皇后娘娘为何会赏我们这么多银子?这……有些不符合皇后的身份罢。”   喻安卿困惑地摇摇头,显然没明白皇后的深意。   程深墨嘴角的笑容遮不住,发财了发财了!   “既然是娘娘的好意,我们便收下吧。”   程深墨小心叠好银票,塞进喻安卿的怀里,“娘娘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给的,你收着吧,我老是丢散落四,留着心里不踏实”   喻安卿莞尔一笑,揣进袖内。   “良姜哥哥不怕我偷偷昧下,让你寻不到银钱,只能呆在我身边……”喻安卿调侃道。   程深墨咧嘴一笑,道:“那我以后挣的诊金都给你,要我再离不开你,你就是我的小管家婆。”   “油嘴滑舌~”喻安卿嗔怪道,“良姜哥哥,如果……如果我不是我,你还会对我好,一直爱我吗?”   “你不是你,我喜欢你干嘛?”程深墨眼睛亮晶晶,不吝啬对爱人的夸奖,“我又不是只喜欢你的脸,我还喜欢你的身材,喜欢你的善良可爱,喜欢你善解人意~最喜欢你了。”   喻安卿睫毛闪动,不敢再多言。他不善良,也不善解人意,他甚至不想程深墨出外就诊,想程深墨只看着他,只在乎他,永远在他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永远宠他爱他。   正如良姜所说的,他就是妖精,一个不知足的黑心妖精,想要永远禁锢他的救赎神。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2-28 00:24:03~2022-02-28 20:30: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战哥弟弟爱你、早日暴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知晓面目   唐晏跪在御书房外, 一下下磕头,额头淤青渗出血,面容可怖。   太监庆植赔笑地说道:“圣上知晓此事二殿下不曾参与, 未曾责备。二殿下何苦一遍遍跪求, 徒惹圣上生气。”   “庆公公, 请您再去通传一次吧。母妃身怀六甲, 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儿臣真的很担心。母妃腹中怀着的是龙嗣啊,恳请父皇准许太医就诊, 婢女伺候, 儿臣能服侍在旁。”唐晏哀求道。   庆植叹道:“二殿下孝心可鉴天地, 奴才再为您通传最后一次。”   “谢谢公公。”唐晏感激道。   庆植进了御书房,唐皇正翻阅奏折, 头也不抬地回道:“告诉晏儿, 让他管好自己。”   “陛下, 二皇子也是一片孝心……”庆植踌躇道。   “孝心?”唐皇看着奏折,淡淡道, “且看日后吧。”   庆植再不敢说什么,回来时愁容满面, 估量说辞:“圣上正在气头上呢,让殿下管好自己, 二殿下先回去奴才觉得殿下以后处事谨慎小心些, 娘娘早晚会得到圣上谅解。”   唐晏神色灰败,眼眸闪过狠厉, 起身离开。   他离殿后,找到韩缨府上。他与韩缨年纪相仿,自幼玩到大, 如今李氏危机时刻,许多人都避而不见,唯有韩缨对他如往常无异。   “韩缨你可知道喻安卿为何能成为暗阁首领?他是父皇的私生子。”   唐晏冷笑地说道,“你不是一直想比过他?一旦父皇恢复他的皇子身份,以后你见他便要行跪拜大礼,永远把你踩到脚下,再无翻身之日 ”   消息如惊雷,震得韩缨半响回神。他缓缓问道:“二殿下想我如何做?”   -   韩木羽发现最近家里有些奇怪,士兵们的值守更加严格,往来进出的人员也增多。   她悄悄躲在哥哥的书房外偷听,屋内在谋划逼宫夺权的密事,吓得冷汗直流。   一脚踹开房门,责问韩缨:“哥哥,我们家世代忠君不二,荣宠正盛,你这么做万劫不复,置武侯府为死地,置黎民百姓于不顾!为个草包皇子,你疯了嘛!”   “闭嘴!”韩缨怒不可遏,几招压下韩木羽,关回房间,软禁起来。   任凭韩木羽再三请求,韩缨铁了心叛变,对韩木羽说道,“禁军羽林尽在我的掌控中,只要杀了圣上太子,皇室无人,朝堂有右丞相担保,百官只能选择二皇子。到时二皇子允我摄政王之位,谁还能阻我!”   韩木羽没想到自家哥哥野心大得离谱,心惊不已。然而守卫密不透风,她无法出逃。   皇宫内风平浪静,对此一无所知。   这几日,平乐公主闲来无事便要到如菊宫坐坐,与程深墨叙闲话。   平乐公主观两人相处,查出几分异样。   喻安卿着实会装呢。不知多少官员在他手里折戟沉沙,却在程深墨面前像只无害的小白羊,哄得程深墨照顾他多几分,处处包容退让。   感情相处,最忌讳不能以诚相待。   平乐喝着茶水,笑语道:“墨哥哥很疼安卿哥哥啊。”   程深墨听了,骄傲挺胸:“我比他大三岁,多多照顾他应该的。”   平乐不赞同地摇摇头:“安卿能力很强,又受父皇重视,是令百官威风丧胆的暗阁首领,理应他照顾你才是。你可别惯着他。”   程深墨内心忽的一沉,不知喻安卿瞒了那么多。   平乐诧异道:“墨哥哥不知道吗?”   程深墨苦笑着没有回答。   平乐走后,程深墨啄着冷掉的茶水,咂摸得内心凉意更胜。   没过多久,喻安卿回来,似乎很疲惫,耷拉着脑袋,抵在程深墨的肩膀,撒娇道:“哥哥,我今日好累,吹了半天曲子,你亲亲我。”   “吹累了?”程深墨冷哼一声,“那就闭嘴。”   喻安卿有些摸不着头脑,良姜怎么突然发脾气。   在程深墨后边亦步亦趋:“哥哥不高兴了吗?安卿哪里做得不对,你告诉安卿。”   娇美人双眸含水,娇媚又乖巧。这副模样原先最惹程深墨心软,如今再看,越看越心寒:全他妈是装的!   “你有什么骗我?”程深墨敛眸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我给你机会澄清。”   喻安卿眨眨水润的眼睛,缓缓道:“有人对良姜哥哥嚼耳根?哥哥告诉我,我可以解释。”   程深墨脸色气得涨红,这是想掂量着他的话来决定吐露多少。   “你打算让我说什么?你到底骗了多少没有告诉我!”   “良姜哥哥,我的不对。我该早告诉你的……”   喻安卿脑子快速过略信息,分析这段时间背着良姜做了哪件事能惹他这么大的怒火。思来想去,唯有把石鹤绑了这件事,最为过火。   他今日抽空把人放了,并且说服石鹤不把此事告诉良姜。石鹤怎一转眼便把消息递给了过去,忒没道义了些。   喻安卿拽拽程深墨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措辞:“良姜哥哥,这件事,我确实做的有些过火。   那节断绳与如意结的用料一模一样,我不得不怀疑石太医,把他囚困住。如今事情大白,石太医说他谅解我的心情……”   程深墨越听越心惊,断绳的用料是他告诉喻安卿的,然而喻安卿未对他透漏分毫,私下把他的师父给绑了。   算算时间,绑了师父的当夜,回来就同他上床。   与他缠绵时,却想着杀他的师父,好狠的心,好恶毒的心。   “如果我不问你,你是不是不会说?”   程深墨见喻安卿支支吾吾,声音陡然升高,“说实话!”   喻安卿闭眸,点了点头。   “喻安卿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不明白了。”   他蛮以为喻安卿身世可怜,结果是天家皇子,蛮以为喻安卿是小白兔,结果是诡谲可怖的暗组织头目。   他对喻安卿的真实性格丝毫不知,看得见的只有外表而已。   甜蜜的恋爱不过是营造的假象,枕边人成了陌生人,多么可怕。程深墨打起冷颤,寒毛战栗。   他咬着打颤的牙齿问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你害怕我?”喻安卿脸色微沉,缓缓开口。   程深墨默不作声,往后挪动两步,以实际行动回应喻安卿的询问。   喻安卿内心掀起狂风巨浪,长臂一伸,揽住程深墨的腰肢,牢牢扣在自己怀里,任凭程深墨恼怒地挣扎,也挣脱不开。   他不能接受良姜的退让,哪怕只有半寸!   “哥哥,我错了,我不该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喻安卿不容置喙地抱紧对方,在程深墨耳边低语,“良姜哥哥,你说过一直会护着我……要和我一辈子……你怎么可以食言呢?”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激起鸡皮疙瘩。程深墨又气又怕,到底谁在食言?!恶人先告状,倒打一耙的本事真是教他开了眼。   正在这时,庆植太监进门,尖细的嗓音‘哎呦’一声捂嘴笑:“奴才该死,打扰到主子们亲热。”   手紧握程深墨,不容他离开。   喻安卿冷意森然地看向庆植:“何事?”   庆植被那吞人噬血的眼神恫吓,赶忙收敛神情,正经道:“陛下请两位主子到御书房叙事。”   喻安卿脸色稍霁:“劳烦公公亲自来传,我们这就过去。”   人离开后,喻安卿低声祈求:“哥哥,我的好哥哥……我们在皇上面前争取多日,难得皇上能够接受……但若哥哥不愿,我也绝不勉强。”   见识过喻安卿的鬼话连篇,程深墨霎时明白过来,喻安卿在暗示自己不能出尔反尔,惹怒皇上,根本没有给他说‘不’的权利。   程深墨气得胸膛起伏,眼圈泛红,嗓子里带些哭音:“你个混蛋。”   被欺负得可怜兮兮的小白兔,好生可爱。   喻安卿回想起某些美好瞬间,喉结滑动,在程深墨的唇角印下一吻。   “哥哥,你真的好爱哭,我最喜欢你哭的样子,像只可爱又无助的兔子,忍不住更想欺负你。”   程深墨抽了抽鼻子,努力克制想哭的冲动,恶狠狠地瞪他。殊不知更惹喻安卿心痒,恨不得将诱人的兔子拆骨入腹。   喻安卿担忧之余,更有解脱的快感。   不要良姜爱上虚假的幻象,向他他展露真正的自己,占有他的身体已无法填平欲.望的沟壑,唯有全然地占领良姜的心,从内到外浸染自己的痕迹,喻安卿方能得到快慰。   他垂了垂睫毛,收敛贪婪的欲望,指腹不住摩擦兔子的嫩爪子,拽着人往御书房走,用世俗的名分禁锢,良姜无处可逃。   路上偶遇值守的韩缨,六双眼相对,韩缨从程深墨红彤彤的眼睛扫过,拦住两人去路。   “你拉着阿墨作甚?”   喻安卿:“圣上邀我们商讨婚事,识趣的就让开。”   韩缨冷笑,委屈一吐而快:“我从未强迫过阿墨,你却步步为营,欺他、辱他。从一开始,你便图谋阿墨,假意喜欢我、爱慕我,动摇我的心思,趁机骗取阿墨的心。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喻安卿被他自大的说法气笑,讽刺道:“怪只怪你自己心思不纯,朝三暮四,惹人厌恶。”   两人狗咬狗,程深墨只觉一阵悲哀,原来早从初识,喻安卿就在伪装、算计,只有自己不知道。   眼盲心也盲,程深墨深感自己眼光喂了屎,看上的人都不是东西!   他出离愤怒,甩开喻安卿的手,闷头往前走。   喻安卿瞥一眼错愕的韩缨:“你是过去的过去,良姜再怎么怨我,也绝不会原谅你,死了这条心吧。”   这话犹如一盆冷水,把韩缨泼了个透心凉,袖下双拳掐出血痕,眼里全然的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彩飞扬 12瓶;朝俞 1瓶; 第45章 针锋相对   唐皇召见他们二人, 探讨喻安卿的皇子昭告事宜,和两人的婚事。   “按照皇子顺序,卿儿当名列三皇子, 单名卿字。你们的婚事在卿儿正式册封皇子时一同昭告, 程深墨有治疫的功劳, 酌情先封个三百户的子爵, 日后跟着你加封即可。”   唐皇说话时微微蹙眉, 显然对这份婚事,他仍保留着些许嫌弃。   “大周皇子以男子为正妻的没有先例。婚礼循制以及皇子册封之礼, 由你自个主持, 与礼部、太常寺协同来做, 也是展现你能力的一次机会,不要让父皇失望。”   语气间不容置喙, 程深墨自然不会没有眼力劲地发表意见。   只是, 他却不想成婚了。   程深墨琢磨着用词, 小心翼翼地看着唐皇的脸色说话:“多谢皇上,小民感激不尽。临近年关, 安卿在太常寺的工作本就繁忙,若婚事既无先例, 也不急于这一刻,能得到圣上的成全, 小民不胜感激。”   唐皇未知可否, 转头看向喻安卿:“卿儿以为呢?”   喻安卿余光瞥见程深墨的贝齿紧咬下唇,点点血色沾染在皓白的牙齿上。   心脏骤然一疼, 蚂蚁啃噬般的疼随着血液流向全身,喻安卿没了开口说操办的勇气。   纵然千般万般想把良姜握在自己的手心,哪怕折断他的双翼。但真切地看到他委屈求全的模样时, 喻安卿终究没法让欲望战胜理智。   他想要的是能在他怀里蹦跳乱跳的兔子,而不是死气沉沉的兔子。   喻安卿淡淡道:“良姜所言极是,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候,恳请圣上允许过了年再议。”   唐皇没说什么,挥挥手让两人退下。   “朕上赶着还不成买卖,不仅卿儿不领情,连小小大夫也能回绝朕。”唐皇闲话似的抱怨着对庆植说道。   庆植道:“卿殿下迟早会明白圣上的苦心,这么多年了,也不急于一时。”   喻安卿始终没叫一声“父皇”,父子隔阂始终没有释怀。   出了御书房,程深墨垮起脸:“喻安卿,你到底想做什么?”   见皇上前一副势在必行,定要与他成婚的架势,却又顺着他的话松了口。   喻安卿眼神闪了闪,低头猛地狠啄程深墨的唇,舔掉血迹。   “我要良姜哥哥心甘情愿嫁给我!”喻安卿笑得势在必行。   程深墨脸色一红,暗恼自己不争气,都这般田地了,面对喻安卿的脸,心脏不受控地砰砰跳得厉害。   “你做梦去吧,混蛋。”程深墨骂道,“我喜欢的是温柔善良、可爱又单纯的喻安卿,不是真实的你!”   “虽然我确有伪装,但与你相处时,我确实真心无疑。你难道真的不喜欢真实的我吗?”喻安卿眉尾飞扬,在程深墨耳边低语道,“在床上,你喜欢得紧呢。”   程深墨:……这是什么变态的反派发言!   他被喻安卿的话吓到,唯恐会上演十八禁的强.制play。   回到如菊宫,闭门不见。   等喻安卿有事外出,他麻溜收拾行李,想要跑路,被喻安卿堵个正着。   程深墨抱紧包袱,像只惊慌的兔子。   喻安卿收敛笑意,便显出几分冷清的狠厉。   “我能等到你心甘情愿,却不可能接受你一刀两段。喜欢韩缨时,你对他关怀备至,处处替他着想,勇往直前、痴情不改。实际上呢,轻易就能抛之脑后……   你先关心我,先同我告白,结果一发现不对,不曾怜惜我,只想着逃跑……良姜,你的喜欢轻飘飘,像阵风,随时便能消散……我与韩缨,在你眼中,又有何不同?”   他执掌暗阁多年,自认能看出几分人心,如何不知程深墨这般热烈如火的人,内心最是凉薄。   儿时不愿做无用的弃子,咬牙训练多年,直到无情帝王因为看中自己的能力,得以有机会调查杀害母亲的真凶。   李贵妃被抓,只要等到她生下孩子,喻安卿亲自结果李贵妃,他的心愿便了了。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有的是时间和程深墨磨。   这一路,他从未退缩过。对于感情,亦是如此。   喻安卿一步步走向程深墨,程深墨步步后退,跌坐在床上,害怕地瑟缩了下。圆溜溜的杏眼,从上往下俯视看,湿润可爱,有轻易俘获人心的能力。   程深墨避无可避,眼泪啪嗒啪嗒掉落,既害怕又委屈,喻安卿逼得他喘不过气来,难道他没有生气和拒绝的权利吗?   喻安卿抬手钳住程深墨的下巴,拇指摩挲滑弹的面颊,轻柔擦拭泪水,却越擦越多,浸湿了指尖。   手指含进唇里,喻安卿轻笑一声:“咸的。”   程深墨抽噎地止住眼泪,喻安卿的眼神要吃人一般,他不敢哭了。   红彤彤一双眼,想哭不敢哭的模样,喻安卿更想欺负了。他压下欲.望,揉了揉程深墨的头,哄道:“良姜哥哥要乖乖的。这几日,我有要事处理,你呆在如菊宫,我会让翠莲伺候你。”   再三叮嘱后离开。   程深墨干坐许久,确定喻安卿今日不会回来,拽起地上的包袱,一出门被翠莲堵在门口,不仅如此,还有十几名侍卫严格把守。   他颓然地趴回床。   苍天啊,当真上演起囚.禁剧本,喻安卿太可怕了,他一定有什么大病。   -   夜色,韩木羽在管家的掩护下偷偷逃了出来。武侯府乱做一团,四处寻找她的下落。   第一反应是进宫,想起皇宫禁军受哥哥指挥,简直自投罗网。   到闺中密友的府邸附近,发现周围有不少人行迹鬼祟,一看就是哥哥的眼线。   哪敢停留,速速跑了。思来想去,终于想起一人,商陆。   认识商陆那段时日,她哥恰好参加秋猎,不知道他们有交情。   想此,韩木羽偷偷摸摸翻墙爬进石府。   她的运气比她哥韩缨好,胡乱撞进的房间恰好正是商陆的卧室。   商陆正在沐浴,赤条条的身子被韩木羽看个正着,他猛地护住胸前,大喊女流氓。   韩木羽脸色蓦地一红,捂住眼睛道:“我有事找你,你穿好衣服。”   说罢,慌乱地退了出来 。   商陆瞥见她青丝下露出的红耳垂,圆乎乎的,平添憨态。   一向蛮横的丫头竟然有几分女儿家的羞态。商陆诧异羞赧的心态微妙地从诧异多过羞涩,转变为羞涩多于诧异。   他匆忙穿好衣裳,平复自己古怪的心绪,板着脸放韩木羽进来。   韩木羽方才过于紧张,现在一瞧,不禁哈哈大笑,嘲讽道:“你一大男人用花瓣沐浴,怪不得细皮嫩肉得紧……”   “你再说一句,我现在就把你溺死在我的洗澡水里。”商陆龇牙威胁。   韩木羽缩了缩脖子,捂住嘴,表示服软。   “韩大小姐半夜三更地闯男子卧房,所谓何事?”商陆贱兮兮地嘲讽,手上倒了盏暖茶递过去。   大冬天的,韩木羽衣着凌乱单薄,想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3-02 16:27:33~2022-03-09 22:03: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兮兮兮兮兮兮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日他! 27瓶;云梦泽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带球跑了   韩木羽把她哥要造反的消息言简意赅地说给商陆听, 吓得商陆大冷天出了一身汗。   此事非同凡响,商陆哪敢怠慢,飞快地找来师父石鹤一同商议。   石鹤刚被暗阁的人放回家, 虽说被拘的日子里好吃好喝伺候, 到底对喻安卿有些许怨气, 认为墨儿性格坦率简单, 与喻安卿根本不是一路人。他被喻安卿威逼, 只得按下怒火,假意同意两人婚事, 心里想着早日把程深墨从皇宫带回来。   没想到喻安卿顾虑周全, 拿了圣上的旨意, 以他“刚从疫区返回京城,需隔离休息”为名, 不准他进宫觐见, 圈禁在府内, 连带着商陆也进不去皇宫。   暗阁势力诡谲,无孔不入, 他连纸条都递不到程深墨手里。   如此一来,即便知晓二皇子联合韩缨造反, 他们却无法进宫。若要硬着头皮禀告,必定经过禁军汇报, 岂不打草惊蛇?   三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商陆拍手道:“师父, 你可以传消息给暗阁。喻安卿得到消息,不可能不行动!”   韩木羽还不知喻安卿的身份, 不屑撇嘴道:“那狐媚子能有什么出息?”   商陆把喻安卿掌控暗阁,又是皇子身份的事情全抖落出来。   韩木羽咂舌,半响说不出话来。她忿愤地想, 自个果然没看错,喻安卿真不是个东西!   商陆:“这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了。京城南北衙门,你哥管南衙禁军,喻安卿能凭暗阁玉龙符调动京城守卫,只有他能与之抗衡。”   不知道韩缨打算何时造反,消息越早传出去越好。当夜石鹤便把消息递给监视他们的暗阁人员,不过几盏茶的功夫,韩缨造反的消息便落到喻安卿手上。   喻安卿快速地扫了一眼,用烛光点燃纸条,目光沉静。   翌日是腊八粥。按照大周习俗,文武百官要早早来到皇宫,陛下御赐腊八粥,以示皇恩浩荡。   百官们照例聚集齐恩殿,互相寒暄。须臾后,帝后同到,百官跪地庆贺。   礼官祝词唱咏一半,忽然间大殿中涌现无数金甲士兵,将齐恩殿团团围住。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百官瑟瑟发抖,犹如手中端着的粘稠八宝粥,面色红白交错。   唐皇大惊道:“你们想造反不成?”   二皇子唐晏从人群里站了出来,眼中贪欲显露无疑:“父皇,您年岁大了,治理天下辛苦,不如现在就退位,把位子留给儿臣,也好早点享福。”   “唐晏,你确定要这样做?朕一向宠爱你,早些收手,念及父子之情,朕饶你一命。”唐皇沉声道。   唐晏大笑:“父皇您这话说得不可笑吗?说到底,你眼里只有太子一人。即使他软弱平庸,即使他毫无建树可言。不对,你看中就是太子的憨厚愚忠,没有野心。您把朝臣,把您的孩子们玩弄于股掌之间,可曾想过有今日?”   唐皇脸色阴沉,看向唐晏的眼神充满冷酷。做了近二十年的皇上,唐皇何曾听过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尤其这话还出自他宠爱的儿子之口。   “皇宫已被本殿下包围,诸位大臣识时务为俊杰,莫要走错路,去见了阎王爷。”   唐晏对韩缨使了个眼色。韩缨挥挥手,士兵持剑戟向前几步,大臣们便犹如被驱赶的羊群,弱小地缩在小小的圈内瑟缩。   右相是唐晏的舅父,率先开口道:“二皇子性高品尚,即将是皇上仅剩的儿子,二皇子不登大宝,我大周也无人能登上皇位。臣愿拥护二皇子为帝,辅佐新皇!”   话中之意令人惊骇。唐晏竟然想屠尽自家兄弟,自己成为大周仅剩的皇室正统血脉!   右相话一出口,二皇子党羽随之跟进。不少中立派犹犹豫豫,迫于形势,站出来称拥护二皇子。   也有忠君爱国之士,痛骂二皇子、韩缨之流佞臣贼子,宁死不愿与之为伍。   齐恩殿内一时唾沫飞流,吵闹比之大早上的菜市场有过之而不及。   “都闭嘴!”唐晏一声大喝,群臣噤若寒蝉。他不觉露出得意的笑容:“将喻国公等一干老顽固绑起来,吊死在宫门上!孤倒要看看谁还敢反对孤!”   韩缨挥挥手,只见士兵们一拥而上,霎时把右相等二皇子党反手扣住。片刻间,形式大逆转,凡是开口承认二皇子的臣子通通被压倒在地。   众臣呆若木鸡,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唐晏的脸色霎时白了,大骂道:“韩缨!你作甚?”   韩缨轻蔑地瞥一眼唐晏,轻笑道:“二殿下,您的如意算盘从开始便打错了。武侯府受皇恩庇佑,忠贞不二,绝不会有反叛之心。”   他向唐皇撩袍跪下,声音如钟鸣:“唐晏等一众乱臣贼子悉数被臣拿下,请皇上圣裁。”   唐晏说想联合,韩缨表面迎合,内心大喜过望。   当今圣上心思深沉,仅凭唐晏那小小的伎俩,怎么可能轻易颠覆朝堂?韩缨心里清楚得很。他要以二皇子的死来铺平自己荣宠至圣的权臣之路。当晚,韩缨便把唐晏的计划密报给皇上。   圣上让他配合二皇子演这出戏,将有反叛之心的贼子一网打尽。   唐皇坐于高位之上,眼神如鹰,锐利非常。   “唐晏意图谋反,罪大恶极!夺敕皇子身份,押入大理寺,等候审问。一干乱臣贼子抄家斩首,诛九族!朕绝不轻恕。”   一连串的反转打得大臣们心惊肉跳,懵头转向。唐皇城府之深,行事之狠绝,给他们留下深深的心理阴影。想必唐皇在位之日,再无人敢起小心思。   喻安卿在角落内,把这一切看在眼里。   他早已看清唐皇狠毒的行事。调查奚无记时,他从船夫那里得知先太子一家死亡的真相:幕后之人就是唐皇。   成王败寇,为了皇位,他的父亲可以不顾兄弟之情,也可以抛弃亲子,无所不用其极。   ……   闹剧结束,太子白着脸安抚受惊的朝臣,韩缨指挥着侍卫们处理后续。   他余光瞥见喻安卿,挂着事不关己的冷漠脸,那一身深翠朝服称得他身如青竹。仿佛他人都是沉浮在世俗权力的腌臜人,唯有他孤傲冷然,脱俗于凡人之上。   韩缨咬了咬牙,不甘、痛心,混合着永远得不到的渴望,搅得他心如刀绞,痛得喘不过气来。   他整了整紫蟒侯爷官服,踱步走到喻安卿面前,勾起唇角:“我没有反叛,让你的暗阁毫无用武之地,你很不甘心吧。”   喻安卿露出似有若无的嘲讽笑意:“你想得太多。功名利禄于我而言,过眼云烟而已。”   “你是皇子,自然可以说得高高在上。”   韩缨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眼神,嗤笑道,“在知道你是皇子后,我便知晓我不可能斗得过你,也永远得不到程深墨。”   事情闹到这般地步,唐皇决不允许皇子的人再与旁人有纠葛。他再怎么纠缠,已然无果。   “良姜已然是我的了,你的自知之明来得晚了些。”喻安卿无甚表情地阐述事实。   韩缨脸色变了又变,种种情绪归于平静。   他嘴角一咧,凑近喻安卿耳边,轻声道“我得不到阿墨,你也休想得到。我们三个人,谁也别想得到幸福。”   喻安卿平静的脸终于有了起伏:“你什么意思?”   “前夜,我把程深墨送出了宫,天大地大,你怕再难寻到他。我找到程深墨,告诉他可以离开你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喻安卿啊喻安卿,你和我又有何区别,不都被阿墨弃之如敝屣?哈哈哈哈哈哈……”   韩缨大笑着,好不得意。   喻安卿内心一慌。   对于韩缨忠君不二的表态,唐皇并没有完全放心。禁军围宫这出戏上演时,暗阁及北衙的人已在喻安卿的安排下,埋伏各处,随时准备出手,以防韩缨反水。   这几日他一直忙于部署,没有回如菊宫。他内心着急,不欲于韩缨纠缠,匆匆撂下话:“今日,皇宫禁军悉数为你调动,皇上会有何感想?伴君如伴虎,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两句谚语,我送给你。”   韩缨内心大浪拍岸,久久未能回神。   喻安卿回到如菊宫。翠莲和夜峦身中迷药,昏睡不醒。   他和程深墨的寝殿凌.乱不堪,属于程深墨的东西没得一干二净,唯桌上留有一封书信。   纸上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分手,不想再见你,不要来找我。”   干净利落是程深墨一贯的作风,好绝情的心。   两滴泪落在纸上,湮湿了墨迹。   -   二皇子入狱,右相满门抄斩的消息传到兰坤殿,李贵妃悲恸万分,动了胎气,马上要生了。   消息第一时间被递给了乌雅皇后。此时,她正与平乐公主商量着公主的婚事。   乌雅啄了口茶水,吩咐道:“派最好的稳婆过去,务必保证贵妃’母子平安’。”   最后四字咬得极重,太监霎时明白皇后的意思,回道,“娘娘放心。”   平乐有些担心:“父皇的子嗣不丰。万一……”   “平乐,皇家人没有真感情,你要记住这句话。”   乌雅皇后手指抠动佛珠,漫不经心地说道。旧佛珠送给了程深墨,新佛珠刚上手,颇为涩糙。皇后时常放在手心盘玩。   平乐微微颔首,牢记在心。   “安卿哥哥能了却一桩心事了。”   平乐顿了顿,有件事想要听听母后的看法,“父皇正与钦天监商量吉日,准备正式恢复安卿哥哥的正统身份。安卿哥哥素来得父皇喜爱,又手握暗阁。以后的皇宫想必也极为热闹……”   乌雅抬起头,望向殿外。寒冬腊月,偌大的庭院枝桠干枯,到处灰土土的,没有生气。   但天色却是晴好。春天终究会来,不是吗?   “他与我们不同,他不属于皇宫。贵妃一死,他也自由了,你无须担忧。”乌雅口吻温柔。   素珠,素珠,你执意出走,定是见过了春日。你的孩子很好很好,他会替你看到更多的春景。   -   腊月二十八,江南水乡的一座小城。天多细雨,阴寒得紧,街上行人匆匆。   程深墨低眉耷眼,裹了裹厚实的青色棉长袍,心情极差。刚才他被寻急诊的富人家赶了出去,半分诊金没给不说,连他的伞也没还,害他淋雨。   原因无他。那户人家的大儿子本就有旧疾,前两日找他看诊,治得差不多。这两日天寒,旧疾复发,急忙唤他去。   程深墨有脸盲症,把二儿子当大儿子来问病。富人家直呼庸医,不赶出来才怪。   本就是自己的失误,程深墨没怎么生气。往回走时,不知为何脑子里蹦出喻安卿的笑脸,想起他牵着自己的手,给疟疾病人搭脉的画面。心尖陡然起了怒火,越烧越烈,脸色难看得紧。   他在韩缨的帮助下离开京城,途中偷偷用药迷昏了随侍的人。   摆脱韩缨的控制后,程深墨邮寄给师父一封信,告诉师父不要替他担心,也不用回信,他将继承菖蒲师父的遗愿,游历四方,继续书写未完成的医书。   程深墨一路南下,来到这座名为‘芳芷’的小城。这里雨水充沛,群山环绕,有不少奇珍异草。于是在此租了一间小院,打算住上一年半载。   自家屋檐下,卖糖葫芦的老伯正躲雨。   瞧见一串串裹着糖的红山楂,程深墨咽了咽口水,掏出铜板买下两串,又招呼老伯进屋躲雨。   小院简陋,只有一间正堂,一间厢房。   老伯操着软糯的南方口音,感谢他的好意,询问他的年纪,为何没有家人在,可有娶妻……程深墨一一回答。他嘴甜,长相又乖巧清雅,很讨老人家喜欢。   雨停后,老伯执意把剩下的十来串糖葫芦都送给了程深墨。   程深墨推辞不过,自己的盘缠不多,从厨房内包了一些自己蒸的肉包给老伯带上。   一口一个糖山楂,又酸又甜,程深墨吃得不亦乐乎。之前不喜欢酸,这几日食欲不佳,反倒是极爱吃酸。   “别人家孩子过年都有糖葫芦,却是我从没有吃过的滋味……”   脑海里冷不丁地冒出喻安卿说过的话。喻安卿与皇上对峙,那双孤独又倔强的丹凤眼清晰地浮现在程深墨的眼前。   他离开了皇宫,皇上应十分满意才是。为何还没有昭告天下,恢复喻安卿皇子身份?难不成喻安卿有了什么麻烦?!   程深墨双眉紧皱,内心泛起酸涩的担忧。   又想起这朵黑心莲花!   程深墨气得摔糖葫芦,半颗酸糖球骨碌碌滚到药架,反弹回他的脚下。   程深墨疑惑地眨眨眼,他怎么记得出门前,药材架子放在院子里呢。怎么会在屋子?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程深墨挠挠头,继而笑弯了眼。   太好了!药材没有被雨淋湿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景独好 20瓶;朝俞 3瓶;云梦泽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有名有份   月光透过窗纸洒进卧室, 喻安卿坐在床头,半边身子泯灭在灰暗中。一双清澈的丹凤眼盛满细碎的月光,温柔注视熟睡的程深墨。   他的手轻抚上程深墨的面颊, 呢喃道:“瘦了。”   说罢, 如水的眼神猛然变得狠厉, 手掌握住程深墨纤细的脖颈, 微微用力。   呼吸不畅的压迫感逼得程深墨睫毛微颤, 缓缓睁眼。   喻安卿缓缓松手,呼吸凝滞, 无法吐息, 被掐住脖颈的人仿佛是他。   他目光紧紧盯着程深墨, 内心忐忑难安。他是不是还在怪他?不愿见他?   瞧见程深墨迷蒙的双眼眨了眨,嘴角勾起笑意, 撒娇似的说“安卿, 我再睡一会儿嘛……”随之翻身睡去。   反应如同他们夜夜相拥而眠的曾经, 尽是缱绻的爱意。   二十日的焦急、不甘、愤怒霎时化为云烟,喻安卿低头苦笑, 良姜,你真是坏透了。   翌日。   程深墨伸着懒腰醒来, 回忆起昨夜似有若无的梦境,暗恼自己没出息, 一周梦他七八回。   他打着哈欠缩着手, 来到厨房烧水洗漱、做早餐。   灶台冒着热气,腔体内的柴闪烁着微弱的火光。   他猛然打了个激灵, 瞬间清醒。环顾四周没发现任何人,犹豫地打开大铁锅,热气如白雾扑面而来。竹篾上蒸着包子, 温了豆浆,竹篾下的开水还冒着泡……   有人!   有人跑到家里,给他做了顿早餐,他却翻遍屋子却找不到人影。   程深墨坐在桌前,手上端豆浆,嘴里嚼着热包,边吃边想,有了猜测。   三下五除二吃完早餐,程深墨走到院子,大声嚷道:“你有本事找到我,你有本事出来啊!喻安卿,我不会和你回去的!你死了这条心,你个大骗子!大渣男!”   怒吼过后,浑身舒畅。   程深墨嘟嘟囔囔:“你欺骗老子的感情。老子给你多少次机会,你不坦白。真当我是泥人捏的,没有脾性啊。不管你想干啥,老子死都不跟你……哎呦!”   一颗青冬枣砸了程深墨的头。不疼,但侮辱性极强。   程深墨大怒,四处张望,愣是没发现有人影。   紧接着,又有一颗冬枣打他的头。   程深墨像鼓气的青蛙,杏眼溜圆,脸颊微鼓:“喻安卿,你个混蛋、混蛋……”   想他这些日子居无定所,受了多大的苦,都愿喻安卿大混蛋。   越想越委屈,眼泪便如断线的珍珠,大颗大颗滚落,呜呜咽咽哭起来。   喻安卿从树上飞身落下,将一纸兜青枣递到程深墨面前:“我买枣去了,给你。”   大青枣生脆油亮,个顶个的大。程深墨咽了咽口水,委屈地控诉:“你打我?”   喻安卿微微叹气,柔声安慰:“对不起。”   程深墨眨眨眼。临走前这混蛋还巴不得要搞囚.禁paly,一副要生吞活剥了他的模样。捉到了,怎么一点也不生气呢?   这不科学。他在依依不饶地骂人,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   程深墨好不容易酝酿的一肚子反驳话,一下子没了宣泄的借口。   不管!程深墨抿了抿唇,气势汹汹道:“你来找我干甚?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杏眼瞪得圆溜溜的,水汪汪泛着泪花。   喻安卿心里一软,放低声音,温柔道:“不用回去,我会一直陪你。你想去寻山问药,我便为你攀悬崖取草药,你若想定居,我便开医铺,你来坐诊。”   程深墨不可置信:“胡说!你可是皇上的亲子,皇上怎么准许你这么做?”   喻安卿笑笑:“所以你相信我愿意为了你放弃所有?”   程深墨脸色一红,口是心非:“你惯会骗人,我才不信呢。更何况你以为这种自我牺牲、自我感动,能够绑架我?我不吃你这一套!”   喻安卿:“没有,没有自我牺牲。若不是一直找不到杀害母亲的凶手,我早已远离京城,寄情山水。”   他言辞坚定不似作假,程深墨想起喻安卿家中多是山水游记类的书籍,吹奏的箫曲也多洒脱的胸怀,应当为真。   嘴角微翘,程深墨心中积聚的郁气陡然一松,莫名轻快起来。   “关我屁事。”程深墨冷哼一声,傲娇道,“我们已经没关系了。”   听到狠心的话,喻安卿还是忍不住咬牙,好想把人关起来,哪里都去不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疯狂的想法。   这家伙属兔子的,一吓就跑。   喻安卿一向冷静,那时良姜毫不犹豫、完全不接纳真实的自己,才恼火得失了理智,只想把良姜困在自己怀里。   如今,喻安卿头脑冷清醒,自不会再以这种逼迫的方式逼良姜接受自己。   说到底,程深墨不能接受的是自己的身份,而不是他本人。身份于喻安卿来而言,从来都是如云烟一般,无需在意。   远离京城,他不再是暗阁首领、不再是皇上亲子,再不会有鲜血、暗杀。他们之间的隔阂不复存在。   喻安卿不相信良姜对自己一点感情没有,只要足够耐心,他们终将会在一起。   喻安卿开始卖惨,一双美目水光潋滟,楚楚可怜。   “二十日来,我昼夜兼程,走过大半周朝国土,四处寻你。想你孤身一人,身上没多少钱财,万一饿着万一冻着万一遭遇意外……我便难受得紧。”   喻安卿眼睛一闭,两颗豆大泪珠坠落,无声控诉。   程深墨登时火气上涌:“你也知道我没钱?要不是你,我至于连吃顿肉都费事嘛!你还我万两黄金,还有皇后娘娘给我的十万两银票。都怪你!你还我钱!”   他身上碎银几十两,去除车马费,不剩几个子。要不是有医术在身,还能靠行医卖药赚些家用,他就要吃糠咽菜了。   程深墨越想越气,狠狠踩了喻安卿一脚。   喻安卿哪敢还手,顺势拦住程深墨的腰,轻轻摩挲。心下诧异,人瘦了,怎么腰还胖了一圈。   猝不及防地一摸腰,让程深墨红了眼,气恼地将人推开:“谁让你碰我了。”   手中一空,喻安卿落寞地敛眉。   他把青枣塞进程深墨怀里,又掏出厚厚一叠银票,递过去:“都给你。”   那叠银票比《药典》还厚,程深墨没办法折起,快乐地捧在手里,冲着喻安卿扬脸龇牙:“你可以滚了。”   喻安卿被赶了出来。   程深墨乐滋滋地回到屋里数银票,发现除了皇后和贵妃给的大额银票,还有或大额或小额的票子,金额在十几万两。   这些是喻安卿的家底吧……管他呢。   程深墨把银票放进小木盒锁好,藏到衣柜深处。吃一堑长一智,再也不会把财政大权交给喻安卿了。   他困倦地打哈欠,近些日子总嗜睡得很,刚才和喻安卿对峙情绪浮动大,不觉又泛起困。   睡到晌午时分,敲门声惊醒了他。程深墨趴在门缝左瞧又瞅,不见某人的身影,失落地撇嘴。   他整好衣裳,打开大门。昨日躲雨的阿伯挑着担子,担子内的东西被红纸铺着,身后跟着位穿绿戴红的媒婆。   糖葫芦阿伯慈祥地笑道:“小程大夫,我上门提亲来了。家中有位小女儿,年芳十五,特别能干,长得清秀,和你相配得很。”   “大伯,这……这使不得啊。我……一外乡人,着实不合适。”程深墨干巴巴地解释。   媒婆推着程深墨进了院子,口中涛涛不绝:“小后生,我们老赵伯的闺女那是十里八乡的俊姑娘,多少家里求都求不得,偏赵伯相中了你,你入赘赵家,可是有福咯。”   赵伯后脚跟进来,把挑子放下,笑道:“我们家有十几亩地,两间青砖瓦房。我又挣些小买卖,家里不说多富有,日子算过得去。我们赵家不图你钱,你入赘我们家,我花钱盘个药铺子,夫妻两人有营生,够生活就行。”   程深墨:“阿伯,我真不能答应你。”   赵伯:“咋滴?你以为我骗你?你现在就可以到我家相相我家闺女,保证你不后悔。”   媒婆在旁边帮衬:“是啊是啊,赵老伯为人没话说,小程大夫嫁过去,日子甭说多好了。”   正拉扯间,喻安卿拎着饭菜肉食,还有一包春联剪纸之类的年节装饰,眼含诧异地看向众人。   程深墨摸了摸鼻子,眼神乱飘,显然有几分心虚。   “相公,我买了你爱吃的卤猪蹄。”喻安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相公?”赵伯与媒婆异口同声,齐刷刷看向程深墨。   程深墨怒瞪瞪喻安卿。对方眼内满含委屈,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出轨的渣男。   赵伯上下打量起喻安卿,这一身衣服好像是锦衣,模样更像天下下凡似的,一看就是高门大户的公子。   他心知惹不起,又舍不得看中的程深墨,小声地问道:“小程大夫,昨日你不是说尚未娶亲吗?我也打听过了,你一个人租住在这里。这位公子到底是你什么人?”   程深墨面露羞意,支支吾吾:“赵伯,您误会了。这人……不是我相公。但是,我真不能娶你家姑娘。”   赵伯脸色一沉,闷不做声地挑起担子,转身离开。媒婆面露尴尬,喃喃两声,赶忙追着赵伯离开。   “良姜哥哥好生厉害,短短几日,便有人上赶着来求亲呢。”喻安卿打翻了醋瓶,阴阳怪气地嘲讽。   这话有些刺耳,程深墨沉着脸,冷声道:“我成亲怎么了?我们又没有关系。”   “谁说我们没有关系?我就是你的相公。”   喻安卿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抽出两人的婚书,咬牙道:“红纸黑字写得分明,婚书为证,我们是有名有份的夫妻。”   程深墨火气蹭地冒了出来,好个喻安卿!一直在算计我!   想复合,门都没有! 第48章 互相拿捏   青枣被程深墨咬得嘎嘣响, 他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地边吃边看喻安卿手忙脚乱的笨样子。   “良姜哥哥,春联怎么糊不上呢?”喻安卿站在木凳上, 春联耷拉在他的头顶, 无辜又可怜。   程深墨咔嚓一口脆枣, 笑吟吟地嘲讽:“因为你脑子里装满了浆糊啊。”   喻安卿恍然大悟, 没有浆糊黏能沾上才怪。   程深墨看他呆愣愣的模样, 显然不会糊浆糊,觉得好笑极了。仗着自己武功高, 赶都赶不走, 死皮赖脸地留下非要布置过年装饰。   “你不是挺能的吗?连个浆糊都不知道怎么弄?”   喻安卿长睫微垂, 轻声道:“我幼时见寻常人家父亲和孩子一同糊浆贴春联,便觉得十分羡慕。一家人围在一起守夜, 我从来没有过……”   “你要叫我一声‘爹’, 我可以让你一拾当儿子的快乐。”   程深墨牙一龇, “卖惨在我这不顶用。”   喻安卿被怼得一口气没上来,手有些氧意。他百般讨好, 程深墨一点儿也不领情。   气呼呼地瞪程深墨一眼,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小媳妇模样。   程深墨顿觉浑身舒畅, 每个毛孔都散发着快活的气息。幸灾乐祸地跑到喻安卿身边,逗弄道:“你不是想留下来吗?你叫我一声‘爹’, 我便勉为其难地让你住下。”   良姜的性子倒是比在京城更胆大包天了。他爹是谁?敢开这等玩笑。   喻安卿内心无奈, 瞧见他一张嘴喋喋不休,铁了心要占他便宜, 眉毛一挑,低头猛亲了他一口。   嗯,青枣味的。   程深墨捂住嘴巴, 面红如霞,黑亮的圆眼睛狠狠瞪他。   喻安卿恬不知耻地耸肩:“你主动凑到我眼前,还撅着嘴,不就是想让我亲你吗?”   某人颠倒黑白的本事倒是一顶一的,撕下伪装面具后越发不要脸了。   “呸!”程深墨狠狠啐一口,见喻安卿朝自己弯腰,蹭地窜进了屋。   喻安卿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似乎听到兔子气恼磨牙的声音。他抵在门前笑声逐渐放肆,才反应过来一般,喻安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快慰。从此之后,往后的每个春节,他们可以这般轻松玩闹着一起度过。   那笑声在程深墨听来,简直是故意嘲笑他的退缩。程深墨愤愤不平,暗恼自己没出息。明明是喻安卿求复合欸,他怎么能怂?。   程深墨再开门时,家里已焕然一新,喜庆的春联、大红的灯笼让灰扑扑的小院霎时充满新春的氛围。   “你过来下。”程深墨小手一招,趾高气扬。   喻安卿放下手中的“福”字联,乖巧地走过来。   “反正我赶你也赶不走,你只要遵守十条规矩,我便勉为其难把你留下。”   《喻渣共处十项原则》被怼在喻安卿的眼前。   程深墨:“第一,洗衣做饭一应家务杂务皆有喻安卿负责。”   喻安卿点头,笑道:“要不要打洗脚水?”   程深墨眼睛一亮。好家伙,真上道。   矜持地点头:“你要愿意,我也没什么不愿意的。”   喻安卿眯了眯眼:“要不要铺床暖床?”   “呵呵。”   程深墨冷哼一声,继续道,“第二,由于院子空间有限,只有一间卧房,喻安卿只能去睡厨房。”   喻安卿微微叹气,没点头也没摇头。   程深墨权当他默认:“第三,出门在外,请有礼貌地尊称程深墨为‘深墨哥’时刻保护程深墨身为兄长的尊严,不招惹他人的非议。”   喻安卿脸一沉:“我不同意,你是我相公。”   程深墨嫌弃道:“爱答应不答应。你想去哪就去哪,滚滚滚。”   “好吧。”喻安卿不情不愿地说道。   程深墨露出得意的神情,尾巴快要跳到天上去。   “第四,未经程深墨的允许,喻安卿不得有亲吻、拥抱、摸手、揽腰等肌肤相亲的举动。”   相公的称谓暂时被剥夺,喻安卿尚且能忍,没有实实在在的甜头,那可不行。   “不行。”   程深墨:“慢走不送。”   喻安卿露出浅淡又危险的笑意:“良姜,你适才说‘赶我也赶不走’,我便是不走,你又耐我如何?”   “你无赖!”程深墨气恼道。   喻安卿:“我是。”   “你无耻。”   “你说得对。”   “你人面兽心。”   “嗯……我希望我是。”   ……   任凭程深墨怒骂,喻安卿死乞白赖,顺便占几句口头便宜。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程深墨非但没好好教训喻安卿,反倒自己惹了一肚子气,哼唧唧地踹了喻安卿一脚。   喻安卿掸了掸衣角,那一双慑人夺魄的丹凤眼含笑地注视程深墨,直看得他内心如小鹿乱撞。   程深墨个死颜控,最是吃这一套。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我饿了。”   喻安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亲程深墨的脸颊,笑道:“我这就去做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的酸甜肉香味飘进屋子,程深墨舔了舔嘴角,像闻着味的猫,轻手轻脚地猫进厨房。   掀开锅盖,蒸腾的热气扑了喻安卿一脸。他掏出绣帕擦脸,那方帕子上绣着良姜草。   程深墨看到这幕,摸了摸袖内的青帕,那上面绣着只四仰八叉的白兔。   他眸色一暗,抿唇道:“喂——我饿了。”   小兔子的气性变得越来越大,连名字都不愿意喊了。   喻安卿咬着后牙槽道:“快好了。”   “要甜一点,醋一点,炖得软烂一些,不要姜,不要蒜。”程深墨得寸进尺。   喻安卿望了一眼蒸锅的排骨:“不早说?姜蒜已经都有了。”   “谁让你不问我?我就是不要吃姜蒜。”程深墨鼓着脸,作得无法无天,“给我挑出来。”   气得喻安卿扬起勺子,程深墨以为他要打自己,跑得比兔子还快,掩在门后露出毛绒绒的脑袋,叫嚣道:“你凶什么凶?有姜有蒜我就是不吃。”   喻安卿冷笑地扬了扬勺子恐吓,小兔子便蹭地跑没了身影,轻快的笑声足以展现他此时幸灾乐祸的好心情。   兔子向来不挑食,吃啥啥想,明摆要折腾自己。喻安卿摇了摇头,任命地挑起姜蒜。   晚饭时分。   程深墨望着不见姜蒜的排骨,得得瑟瑟一脸笑意,伸出爪子就要吃。   一根筷子打他在的手背,喻安卿阴沉着脸:“洗手、用筷子。”   程深墨撇了撇嘴,勉勉强强洗完手,发现喻安卿这家伙没有等自己,自个吃得香。这等漫不经心的态度还想不想和他好了?喻安卿这个大猪蹄子!   程深墨坏心思地说道:   “你说以后要跟着我攀山采药?那可都是土啊泥啊,时不时会踩到动物的粪便。我之前啊就踩到过,那颜色……嗯……就和你手中的排骨差不多。”   喻安卿脸色黑如炭,把放在嘴边的排骨送进程深墨的碗里。   程深墨夹起排骨吃得津津有味,嘴里念叨道:“哎呀真香。”   他的笑容不见阴霾,喻安卿不觉眼神温柔起来,美目如浸润月光下的湖水,直看得程深墨心中泛起细碎的涟漪。   “你你……你不要以为用美人计管用?”程深墨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道。   “嗯。”喻安卿了然地点点头,给他续上排骨,“多吃点,小猪崽。”   过分!之前叫人家好哥哥,现在喊人家小猪崽。   排骨都不香了!程深墨狠狠瞪喻安卿一眼,啊呜啊呜吃得更凶,势必不给敌人留下哪怕指甲盖大的肉沫。   吃过晚饭,等喻安卿收拾完餐具,却发现已经被某人关在了卧房之外。   门缝露出程深墨黑亮的眼睛,没心没肺地说道:“你这么大的本事,自己找地方住去吧。”   说罢,砰地一声狠狠合上了门。   喻安卿很想狠狠揪住某人打屁股,最终长长吁一口气,拿出玉箫吹奏起悠扬轻缓的箫曲。悠悠淡淡的曲调似乎有催眠的魔力,程深墨上眼皮搭下眼皮,没一会便进入梦乡。   一曲吹奏完,喻安卿微微用力,门栓破裂,喻安卿推门而入,脱衣躺在程深墨的身侧,把一点也不安生的兔子抱在自己怀里。 第49章 冠礼礼物   翌日, 程深墨醒来,眼前一张全方位无死角的俊脸。呼吸猛地一窒,恨恨地扬起巴掌, 犹豫再三, 落在面颊的手却温柔得似春风, 抚摸着思念已久的面容。这家伙瘦了一圈, 眼圈一片淤青。   手指抚过细密长卷的睫毛, 程深墨嘴角微翘,既然他那么爱我, 我勉为其难地再原谅一次吧。   之前面对韩缨, 他冷酷绝情, 任凭韩缨说遍好话,丝毫不曾动摇。但再次看到喻安卿的那瞬间, 程深墨几乎是瞬间原谅了他。   程深墨自个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样, 要知道喻安卿的身份可比韩缨麻烦得多, 又惯会骗人,就像他采药时, 看到的山顶飘荡的云,瞧着好看却变幻莫测, 有可能下一秒倾盆大雨,浇得人无处躲藏, 叫苦不迭。   感情的事谁又说得起清楚呢, 程深墨只知道他对喻安卿的喜欢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多,以致于在逃亡的日子里产生过不止一次要回去找他的冲动。   面对感情一有风吹草动, 程深墨的第一念头便是切断关系,只想着逃离。可这一次,程深墨决定再试一次。   -   安卿惊醒时身侧已空, 被褥微微凹陷,却没有半分温度,吓得他着急忙慌赤脚跑出房外。   良姜怪会躲藏,这次借助暗阁的势力才能找到他。如今没了暗阁首领的身份,小兔子若再逃跑,天大地大,他孤身一人又何处去寻。   喻安卿了解自己的父亲,那人先是大周皇上而后才是他的父亲。亲情在他眼中绝没有朝堂稳固重要。   在离京之前,喻安卿呈上一份请辞信。一来,表明恢复他皇子身份,天下尽知当朝明君竟与绣娘私通,生下私生子,令皇室蒙羞、令父皇清誉受损,他不愿父皇清誉受损,污了他千古英明;二来,他交出手中暗阁职权,一干心腹皆留在暗阁,从此断绝联系,自请庶民。   在皇后的帮助劝说下,唐皇终于释怀。他的儿子不多,但绝也不多这一个。更何况喻安卿从小未养在身边,唐皇看中喻安卿更多是看在他的能力卓越,能够帮他发展暗阁势力。   狡兔死,走狗烹。喻安卿对暗阁的掌控力超出了唐皇的容忍,现在的结局对双方而言,全了父慈子孝的颜面,是双方皆满意的结局。   前面二十年,喻安卿于皇家混沌,一直在寻找母亲死亡的真相。以后的日子,他再也不想过无望寻觅的生活了。   程深墨绝不能离开,他绝不允许再一次背弃!   他的内心囚困着一只野兽,程深墨手握唯一的钥匙。若是程深墨离开,他不敢确定,难耐的野兽会不会不顾一切地冲破牢笼,一口把程深墨吞没……   无数黑暗的想法在心头闪过,在看到程深墨的那刻,喻安卿得到救赎。他冲过去,紧紧抱住程深墨,再不想放开。   那力气太大,勒得程深墨喘不过气来。他吃痛挣脱:“喻安卿 ,你放开!我生气了!”   眼底的阴骘可怖如云雾般消散,喻安卿恢复如常神色,缓缓放开手臂,轻笑道:“你若再逃,我怕是要疯了。”   “少给我卖惨。”程深墨冷哼一声。   “今天是除夕夜,你曾说过要陪同我一起守岁。”喻安卿秾艳微扬的丹凤眼蓄了一层粼粼波光,如同书上善于诱.惑书生的狐媚精怪,一颦一笑皆勾心夺魄。   程深墨撇过脸,嘟囔道:“你嘴里可一句真话没有。”   “良姜哥哥,我错了。以后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喻安卿柔弱无辜的表情说来就来,好一朵清纯不做作的可怜小白花。   “看你以后表现。” 程深墨哼唧道。   喻安卿眉色飞扬,小媳妇状地拽了拽程深墨的衣角:“良姜哥哥肯原谅我了。”   程深墨抽回衣角,故左言他:“你怎么赤着脚就出来?脏死了!赶紧去穿鞋。”   “都听哥哥的。”兔子嘴硬心软,喻安卿觉得可爱极了,恨不得把人摁进怀里时时揉搓。   两人收拾妥当后已过晌午,简单地了个早午饭。程深墨前世是北方人,年节包饺子的习惯一直保留着。   挽起衣袖,调馅料、和面粉、擀饺皮。喻安卿会做不少种类的菜品,却独独没有擀过饺子皮,跟着程深墨学了好一会,仍旧笨拙地擀不成圆形。   “笨死了。”程深墨嫌弃地白一眼,“我来擀皮子,你去包陷。”   他调了两种馅:羊肉馅、韭菜鸡蛋馅,一荤一素,足够两人的分量。   “你知道饺子怎么来的吗?”程深墨问道。   喻安卿头也不抬地包着饺子,脱口而出:“饺子起初做药用,东汉医圣张仲景用面皮包上祛寒的药材,以避免人生冻疮,逐渐演变为过年的食物。”   “烦死了!你抢我这做大夫的话作甚?显你博学多才?你怎么不去考状元?”程深墨气恼地跺脚。   喻安卿这才抬起眼眸,满脸写满“啊,怎么又生气了?我们不才刚刚和好”的无辜。   为擀皮方便,程深墨站在桌子一侧。而喻安卿就在他旁边,是舒舒服服坐着的!   凭什么他站着,喻安卿坐着?   程深墨气不打一处来,猛地弯腰,用力磕喻安卿的额头。   喻安卿吃痛地轻唤一声,听见良姜阴测测地问话:“喻安卿,你知道饺子怎么来的吗?”   喻安卿识相地摇摇头。   程深墨嘴角一勾,娓娓道来:“东汉张仲景……”   他把喻安卿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喻安卿内心好笑,面上配合地演出惊诧模样:“原来如此,良姜哥哥不愧是名医。”   程深墨娇柔做作地揉了揉腰:“哎呦,站这么一小会儿还真有点累了。”   都这么明显了,喻安卿哪敢不知,小心仔细地把人扶到椅子上坐好,又端上热腾的蜂蜜红枣水,笑道:“你歇会儿,剩下的我来即可。”   “乖。”程深墨舒爽了。   喻安卿用剩下的面团手捏了两只兔子,白嫩嫩圆鼓鼓,憨厚又可爱。他擒在手心,显摆似的给程深墨看:“哥哥,你瞧我捏得像不像你?”   程深墨恍然大悟,他一直以为绣帕上的兔子代表喻安卿,没想到是自己。他才不是好欺负的兔子呢,更何况兔子是四季发.情的动物,他才没有那么好色呢。   “你才是兔子!你才好欺负呢!更何况明明是你更想色色!”   喻安卿眨了眨眼,不疾不徐地说道:“如此说来,倒是更像兔子了呢。”   程深墨气红了脸:“你个混蛋!你的生辰礼物想不想要了?”   “良姜……”喻安卿一时无言,没想到兔子还记得。   程深墨眉头一挑:“还是说你连这也骗我?”   喻安卿连连摇头。   程深墨从袖内拿出一只鱼形白玉,系到玉箫下面的如意结上。   “玉龙符没了,我送你个鱼符吧。别人鱼跃龙门,你倒从龙门又变回了鱼……”   那鱼符头尾勾连,成半圆状,与红色如意结相得益彰。   心内涌过一阵暖流,喻安卿笑道:“一般这种形状,定还有另一只,组成双鱼玉佩。哥哥是不是藏了另一只,与我凑成一对?哥哥果然最爱我了。”   “喻安卿你好生不要脸!”程深墨呸他一句。   卧室的书桌之上,药铃系着的如意结上正扣着双鱼玉佩的另一半。   “哥哥,喻家庶子喻安卿半月前已经不幸在大火中烧死,世间再无喻安卿这人。我单姓一个苏字,名为苏卿。今日是我二十岁冠礼,合该取个字。你帮我取好不好?”喻安卿笑吟吟道。   苏姓,是喻安卿师父苏广玉的姓氏。师父一生无嗣,守在母亲陵前,也只有师父才是喻安卿真正认可的父亲。   “苏卿……”   程深墨没想到喻安卿做的如此决绝,叹息两声,随之心绪顿开,时刻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定。   他勾唇笑道:“前尘往事已了,你以后就是我程深墨一个人的了。至于取字嘛……我又无甚学问,想不到好的字,你还是自己取……”   “一般都是父辈祖辈取字。今日我开心,让你占我大大便宜,只此一次哦。”喻安卿最懂怎么勾起程深墨的好胜心。   程深墨一听,顿时不推脱了。他眉头紧皱,想了半响。灵光乍现,高兴道:“字卿云吧。卿云是大吉的征兆,好听又吉利。   ”   喻安卿眉尾一挑,带了些许危险意味:“如果我没记错,我们初次相见,我便是这般介绍自己。安卿,安定的安,卿云的卿。良姜哥哥,你未免糊弄了些……”   程深墨气鼓鼓:“你不知道在我们老家黑土和白云乃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对夫妇,天造地设的一双!多好的寓意,你懂个屁哦。”   墨,黑土墨。喻安卿没听说还有这等拆字硬凑的说法,再说……   “卿云,是彩云,不是白云……”喻安卿委屈巴巴地说道。   “显着你学问好了!我说卿云是白云,就是白云。”程深墨恼羞成怒,举起玉箫要打人。   喻安卿抓住玉箫另一端,微微用力一拉,程深墨跌进他的怀里,耳鬓厮磨。   “良姜哥哥说是什么便是什么。卿云,这字我收下了。”   两人相视,嘴唇触碰,释放对彼此浓重的想念。滑腻、细碎的声响被外面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掩盖,一室旖旎春色。 第50章 得知有孕   新春当日, 爆竹声吵醒交颈而卧的两人。   “新年安好。”喻安卿,不,是苏卿云言笑晏晏地说道。   “安好。”程深墨哈欠连连地打了声招呼。   兔子眼尾擒了两颗晶莹的露水, 苏卿云微微起身吻掉眼尾的泪花, 右手从亵衣下摸进程深墨腰间, 轻轻揉捏。   “时候还早, 我们再睡会儿。”他意有所指。因着昨个初初和好, 他有意讨好温柔,没有吃饱呢。   程深墨摁住腰间作祟的手, 狠狠掐两下, 哼唧道:“滚滚滚, 我腰酸着呢。”   起身时眼前一花,程深墨重新跌落回床上。   这一跌吓得苏卿云连都白了, 连问哪里不舒服。   “急什么?我就是大夫, 我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程深墨只以为猛然起身, 脑子供血一下没跟上,右手随意搭在左手腕上, 笑吟吟道,“往来如利, 如盘走珠,气血充实着呢……”   程深墨说着说着, 没了声音。他的脉象有快速游走的特征, 分明是滑脉,甚至能探出怀孕四月有余。他虽不擅长妇科, 可这喜脉还是能把得清楚的。   显然他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怀孕呢?难道得了什么疑难杂症,连他都诊不出来……脑海中浮现出他不治身亡、苏卿云披麻戴孝、痛苦流涕,灵堂撞棺殉情的画面……   程深墨被自己的脑补吓得不轻, 脸色越发沉重。   苏卿云见他迟迟不说话,担忧道:“不刚才还说好好的吗?脸色怎这般难看!”   程深墨回过神,开玩笑似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我现在肾虚得紧,都怪你。”   苏卿云极其委屈:“昨晚才一次……你当真无甚大碍?”   “开个玩笑嘛。你之前老是骗我,合该我骗你一回……”程深墨三言两语把这事糊弄过去。   趁苏卿云做早餐的功夫,程深墨又仔仔细细地为自己把了半响脉,仍是喜脉,观脉象竟极有可能是双胎。   程深墨被自己的诊断结果逗笑了。   -   三日后,程深墨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葡萄般的圆眼睛,贼头贼脑地进了一间医堂。   他偷摸摸翻遍医书 ,都没有发现有类似喜脉表征的疑难病症。粗脑筋的他终于发现不对劲:最近老是嗜睡好酸、腹部鼓胀,除了没有出现孕吐外,皆像极怀孕的特征。   难不成他穿的不仅是喻程同人文,还是生子同人!苏卿云不是小百花,是朵黑心莲不说,还他么能播种!无良作者毁我一生!   越想越心慌,程深墨故来找别的大夫瞧瞧,讳疾忌医可不行。   刚落脚小镇时,程深墨特意打听过,小镇只有一家医堂。老大夫姓揭,年逾七十,年轻时走南闯北,颇有名头,最后定居此地。若不是小镇只有这一家医堂,早打算隐退。   程深墨暂居此地,一是气候适宜药草生长,二来也看中这点,准备开一间医堂,不愁养不活自己。   “大夫,您看我究竟得了什么病?”   程深墨声若蚊呐几不可闻,亏得老大夫耳聪灵敏。   “恭喜夫人怀孕四月有余,胎儿安稳健康。”老大夫摸脉后,面带慈祥。   “揭老大夫,您看清楚我可是个男人,怎么会怀孕呢?定是诊错了。”程深墨摘掉口罩,急切问道。   揭老大夫一看面容,虽清秀精致,却明显男人特征。   诧异之色一闪而过,沉思片刻后说道:“老夫定不会诊错。男子怀孕,老夫虽是第一次遇见,但曾听闻世间有灵狸、玄狐等异族,族人拥有上古灵兽的血脉,男女皆可有孕。您可是哪一族的族人?”   “老大夫您莫要诓骗我。我也是大夫,我怎从未听说过这种奇闻!”程深墨急赤白脸,像极了急眼的兔子。   “老夫我行医问五十载,何必诓骗你这小后生,爱信不信。”老大夫一甩袖,气恼地把人哄了出去。   垂眉搭眼的兔子可怜兮兮地回到家,心里憋了一股怨气,无处缓解。   “良姜哥哥,你去半响,醋可打回来了?”苏卿云细腰系青碧色的围裙,白润如玉的脸沾了面粉,不减其容颜,更多了几分温柔的颜色。   “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是猪嘛。”   要真怀了身孕,便都是这人的错。当然,他绝对!绝对不可能怀孕!   苏卿云拍了拍手上的粉尘,走到他身边,低头询问:“谁惹我们兔宝宝生气了吗?”   “你恶不恶心……”程深墨眉头一跳,别扭道。   “像个孩子似的那么容易生气,可不就是个宝宝嘛。”苏卿云笑道,“兔宝宝为何生气?”   他把小兔子吃得死死的,一句话便堵得兔子面如赤霞,羞赧到不行,连火气都没撒。   “要你管,喝你的醋去吧。”程深墨恨恨白他一眼,摔门放下狠话,“今晚你睡厨房。”   苏卿云承认自己有些变态,看到兔宝宝眼圈红红,脸颊气鼓鼓,可怜巴巴的模样简直可爱得要了他的命,让他忍不住更想欺负。   午餐满桌酸甜口味的菜色勾得程深墨流口水,想起自己突然喜好吃酸,有可能是因为怀孕,瞬间没了胃口,挑挑拣拣地吃了两口酸藕丝。   “饭菜不合宝宝的口味吗?”苏卿云奇怪地问道。   程深墨一拍筷子:“宝宝,宝宝……你那么想生娃,你去娶老婆啊?喊我作甚?”   苏卿云面上带了冷意,阴骘得可怕:“良姜,你觉得我说话腻味,可以表达不喜欢,我改便是。但是,有些话不能乱说。”   “你凶我。”程深墨鼻子一酸,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呜呜咽咽哭起来。   “我错了,我不该凶你。”苏卿云被吓得不清,赶忙抱到怀里擦拭眼泪,小声哄道,“出了什么事了?告诉我好吗?”   程深墨呜呜哭泣:“我都被你搞怀孕了,你还凶我!”   泪眼迷蒙中,瞧见罪魁祸首一脸不可置信的呆样。程深墨气不打一出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胸口:“你以为我愿意相信是真的?这狗币的世界,老子这就下去找阎罗王算账。”   “宝宝,你说甚胡话呢。”苏卿云脑袋晕得紧,“男人怎么能怀孕呢?”   “狗男人,你想赖账不成!我他么摸出来的就是喜脉,四个月!双胎!”   程深墨越说越委屈,不由分说地将人赶出了门,任凭苏卿云怎么做小伏低,就是不开门。   这股烦恼劲儿已经憋到程深墨的极致,发泄过后,心情舒坦很多。尤其听到门外苏卿云心焦的求饶声,程深墨顿觉食欲重回胃里,执起筷子大吃特吃。   凭什么只有自己担惊受怕,明明都怪苏卿云,让他自个苦恼去吧。   门外的苏卿云绕着院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良姜从外面回来如此大的反应,定是找过大夫确认。   他找到揭家医堂,请教了揭老大夫。果不其然,得到肯定的回答。   因着苏卿云态度良好,又把沉甸甸的诊金摆在面前,揭老大夫细细说起他曾经听闻过的异族故事。   当苏卿云听到灵狸族生下便有三色花纹胎记时,便有了七八分的肯定。   惊喜万分之余,更担心程深墨的身体。老大夫颇给面子地抓了服安胎固元的方子,又把孕妇注意事项写下纸张。   苏卿云郑重地谢过,把纸张上的事项烂熟于心。出了医堂,整个人如行走于云上,飘飘然然。   他想,家里的床太小,要换张大床,兔宝宝才能睡得舒服。被褥也要用上好的缎子被才行。桌椅板凳也要换成最好的梨花。   苏卿云逛了一圈,发现小镇上并无这般上好的材质。立即写了封密信,让镇上的信使送往京城。   苏卿云向来心思缜密,即便放弃暗阁阁主的身份,也留有后招。他在京城部署了众多暗线死士为他所用,说句不好听,若苏卿云想,京城内的高官大臣乃至皇宫贵亲,一夜之间可被屠戮殆尽。   因此在京城搞一些极好的贡品,于他而言,易如反掌。   处理好一切,苏卿云回到家,自己果然被锁在门外,轻轻一跃,翻墙而入。   手撑下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熟睡的程深墨。冬日的天甚是寒凉,苏卿云的心温暖如春。   程深墨醒来时家里已焕然一新:光秃秃的墙面点缀了几幅瞧着便心生喜悦的游景图,旧被褥换成新棉软被,桌椅皆缝了软垫,就连窗台也摆上几株红海棠,驱赶冬日的寂寥。   厨房传来一股儿药味,程深墨一嗅便知是安胎的好药。   程深墨冷哼连连,踹开厨房门。苏卿脸上几抹锅灰,扭头瞧见他那般大的动作,眉头直跳:“乖宝,你身子重。切勿这般大动作,小心伤着。”   程深墨双手抱胸,冷笑道:“苏卿云你进入状态倒是很快啊……谁说我怀了孕,没准得了什么治不了的绝症,你等着守寡吧。”   “呸呸呸,童言无忌。”苏卿云挥了挥手中的蒲扇,似要挥离掉程深墨的口无遮拦。   “我已差信人快马加鞭地送书信给石鹤师父。师父是太医院首席,定有所耳闻。你莫要忧心,等师父回信便能知晓答案。”苏卿云宽慰。   “谁忧心了?我才没忧心。”   程深墨嘴犟得很,“我总之不会要孩子,哪有男人生孩子?”   苏卿云轻叹一声,说道:“好,我们不要。”   程深墨顿时跳脚:“苏卿云你的心好狠,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   苏卿云把委屈巴巴的红眼睛兔子抱紧,好笑地亲亲圆鼓鼓的面颊:“我知道兔宝宝舍不得我们的小兔崽子。”   “你诈我!苏卿云,你奸诈、可恶、混蛋!”   程深墨气势越来越弱,声音小得近乎听不到,“小兔崽子听起来像骂人,不准这么说孩子……”   苏卿云的头抵在程深墨的肩膀,温热的气息挠得脖子痒痒的,低沉的笑声震得他的胸腔也跟着跳动。   男人怀孩子什么的,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程深墨想。 第51章 上元灯节   “卿云, 你看这虎头袄多可爱。”   程深墨不是纠结的性格,接受孩子存在的他很快释然,像所有新手爸爸一样开始筹备婴幼儿用品。   “宝宝出生都夏天了, 现在买袄什么的不合适。”苏卿云摸起一旁的棉质布料, “还是买几匹棉布回去做衣裳。”   程深墨撇嘴道:“我缝个帕子已经是极限, 可不会做甚衣裳。反正日子还早着呢, 到时候再讲吧。”   “我来做。”   苏卿云挑选了几匹最好的布料, 多付了些碎银,让伙计改日送上门。   暗忖还得差人从京城送些好缎子才行。小镇气候不错, 物产也还行, 只再好的东西却是没有的。   两人离开布店时, 晚霞已消,万物蒙上一层轻纱, 朦胧暧.昧。   街道两侧形状各异的灯笼琳琅满目, 少男少女比寻常多出好些, 皆手提花灯,成双成对。   今日是上元灯节, 男女相会的日子。   灯笼将街道装点的五光十色,犹如身处梦幻的万花筒。程深墨看得入迷, 苏卿云半虚扶在他腰侧,仗着身高优势, 小心把人护在怀里。兔子走路不安分, 唯恐他磕着撞着。   苏卿云着一身月白的锦袍,长身玉立, 样貌出众,惹得姑娘频频侧目。他的眼神却始终温柔似水地定格在身侧之人。   “哇!我想要那个老虎灯笼。”程深墨眼前一亮,拽了拽苏卿云的衣袖。   两人刚行至灯笼摊铺, 一位年轻靓丽、衣着考究的姑娘抢先他们拿到货架上唯一的老虎灯笼。   苏卿云行礼道:“姑娘可否把老虎灯让给在下?”   姑娘娇笑道:“公子喜欢,小女子自当割爱。只要……公子告知姓名?家住何处?可曾婚配?”   苏卿云看了一眼程深墨,那厮笑没了眼,幸灾乐祸地冲他眨眼,看热闹不嫌事大。   苏卿云紧咬牙槽:“抱歉。在下已有相公,买老虎灯也正是因为我的相公喜欢。”   说罢,满目柔情地望向程深墨。   那姑娘脸色骤然变得难看,不屑地觑一眼程深墨,愤愤提了灯离开。   程深墨摸了摸鼻子,埋怨道:“你害我没有老虎灯,还平白无故惹人家瞪一眼。干嘛这么实诚,说两句谎话糊弄过去就是。”   苏卿云耸耸肩,他若真像兔子说的那般说假话,今晚那可真真要睡厨房了。   “你相公被人搭讪,你不吃醋也就罢了,还跟着看热闹……没良心的兔子。”   程深墨两手捏住脸颊,做了个鬼脸。   “老板,还有没有老虎灯?”程深墨问道。   那老板堆着满脸笑意,从货架下又拿出一盏一模一样的老虎灯:“有着呢,有着呢。十文一盏,客官要几盏?”   苏卿云略显诧异:“老板,你这货架上还有空位,怎不把灯笼全摆出来?”   不然也不必同一位姑娘讨要。   老板憨厚一笑。   “你懂什么?物以稀为贵,只此一盏才独特。”   程深墨付完银子,要了一盏老虎灯,又从货架拿下一只憨态可掬的兔子灯笼递给苏卿云。   “谁都想成为独一无二的存在,其实呢很容易就能找到替代,别把自己看的太重要……”   程深墨抬了抬下巴,示意苏卿云往远处看。   刚刚问苏卿云要姓名住址的姑娘,已与另一位儒雅俊秀的书生相谈甚欢,在彼此交换花灯信物。   “你看那姑娘方才对你撩拨,不过半刻功夫,便寻得了称心的如意郎君。”   程深墨满不在意的口吻深深刺痛了苏卿云。   他一手握住程深墨提灯的手,不甘心地问道:“于你而言,我难道也可以替代吗?即便我们有正经的名分,即便你有了我的孩子,是否我仍然是可以替代的?你愿意接受我,难道只是恰好合适而已?还是因为你……懒得逃了吗?”   苏卿云的瞳孔内映照程深墨一人,五光十色的烛灯虚化成背景。程深墨就是他生命色彩的主调,无人能替代。   周围人声鼎沸,程深墨静默得可怕。   苏卿云的眼神逐渐变得可怖,手不知觉地用力。   程深墨似乎没有感到手腕处传来的疼痛。   他抿了抿唇,慢慢开口:“我是被父母遗弃的孩子,所以我绝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遭遇同我一样的不幸。你是孩子的父亲,便是我的相公……”   “我不想听这个!”苏卿云近乎歇斯底里的怒吼引来行人的侧目。   程深墨食指扣在嘴唇嘘一声,希望苏卿云能冷静些。可苏卿云全然顾不上这些,执意想寻个答案。   苏卿云的相貌本就惹人注目,如此高声怒言,引来人们驻足窃语,纷纷往这看。   “你发什么疯?我还没说完。”程深墨伸手去拽人,苏卿云却魔怔一般,双眼赤红巍然不动。   “混蛋……”程深墨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哥哥……哥哥,你告诉我答案好吗?”苏卿云的声音因低声祈求而变得喑哑。   程深墨心脏蓦然一震,绵延的酸痛抽得他神经跳动,苦涩而又疼惜。其实,卿云和他又有何不同?他们皆被父母所弃,对于感情始终处于不信任的状态。   不同的是苏卿云哪怕舍弃一切,都想把感情抓到手。而他,一旦发现不对,便如缩头的乌龟,只想着逃离。   这一点,他不如苏卿云勇敢。   程深墨踮起脚尖,踌躇地伸出手摁在苏卿云的头顶,像母亲抚摸孩子一般轻轻揉了揉,低声道:“乖。”   温暖的触感如电流从发梢直窜到脚底,苏卿云霎时从发怒的猛兽变为乖巧的猫咪,顺从地随程深墨离去。   没有热闹可看,围观的人各自散开,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姻缘。   夜色笼罩,老虎灯和兔子灯紧靠着挂在桂树枝,树下两人影交错。   苏卿云双臂撑住树干,将人圈在怀里无处可逃。   额头抵住额头,呼吸吹拂过程深墨的鼻梁,留下湿热的暖气。   “良姜哥哥,良姜哥哥……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程深墨睫毛忽闪,小声道:“卿云,我是没有安全感的人,我的做事哲学便是在受到实质伤害前迅速抽离……你于我而言,已经是我此生最大的让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卿云固执地想要个答案:“我不明白,我只想听你说你爱我,你只爱我。”   程深墨手怀过对方的腰,脸颊轻轻靠在在他的怀里。   他说;“你听说过吗?向佛祖许愿不可以把愿望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卿云,我始终是个胆小的人。”   苏卿云表情露出些许错愕,目光深沉地注视着程深墨。半响后,所有情绪最终化为低沉的笑意,以及一句呢喃细语:“狡猾的兔子。”   程深墨唇角勾起,双手抓紧对方腰间的玉带,抬头索要亲吻。   苏卿云吻得很凶,几近撕咬。   猛虎也有投降的时候,当他遇见一只可爱的兔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9 17:39:09~2022-04-10 23:2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闲人一个 35瓶;阿离阿离 3瓶;桃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绿茶再现   正月十六, 炸米花。   程深墨煮一锅油,玉米粒噼里啪啦炸开,油渍四溅。   苏卿云瞧得胆战心惊, 这人真真没有半点孕夫的自觉。   他将人拉离锅边:“我来。”   玉米被爆成金黄的云朵, 洒上细细的白砂糖, 放进口中酥脆香甜。   馋猫吃起来不够, 等苏卿云炸完萝卜丸子, 满满一簸箕的爆米花只剩下浅薄的一层底。   “不能再吃了,剩下的爆米花要搀耗子药, 用来毒老鼠。”   正月十六炸米花, 玉米炸得越凶, 新的一年老鼠越少。   苏卿云将爆米花装进碗里,白他一眼, “你还想和耗子抢食呢。”   “我想吃嘛。”程深墨摇晃着苏卿云的胳膊撒娇。   苏卿云把碗高举过头顶。欺负程深墨矮, 踮起脚尖也够不着。   程深墨眼底闪过一瞬狡黠, 哎呦一声捂住肚子。   登时吓坏苏卿云,他急忙放下碗, 扶人坐好,问道:“肚子不舒服?我听王婶说怀胎五月胎动会变得明显, 孩子踢你了?”   王婶住隔壁,苏卿云这几日偷偷摸摸出门, 问他又支支吾吾, 敢情是向王婶请教经验去了。   “嗯?好像是,又好像不是。你摸摸……”程深墨一本正经地说道。   苏卿云单膝跪地, 大手隔着亵衣,轻轻抚摸程深墨略显弧度的肚子。   许是男人怀子,程深墨一直没怎么显怀。据苏卿云了解, 孕胎五月开始会逐渐变大,显怀明显。   程深墨瞥一眼苏卿云,趁他低头专心抚摸之际,手臂一摆,摸进碗里捞爆米花,塞嘴里吃。   “怎感觉不到呢?”苏卿云略带失落。   程深墨正偷吃得起劲,敷衍道:“啊~你仔细摸摸。”   苏卿云轻柔地一寸寸摸过,弄得程深墨痒痒的。他强忍笑意,手指忙得不亦乐乎。   见苏卿云要抬头,一掌又摁了回去,贴在他的肚皮上。   “你再听听。”   咚咚咚强有力的心脏跳动声隔着肚皮,传递到苏卿云耳朵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如春日大片大片盛开的油菜花,耀眼又甜腻。   苏卿云静静地倾听着,一时忘记了时间。   “许是孩子懒惰,不愿动弹。我不打扰你做午饭了。”   程深墨舔了舔指尖的米花甜味,心满意足地起身亲了亲苏卿云的嘴角。   “等等。”苏卿云叫住准备开溜的程深墨,拇指擦掉他嘴角的爆米花渣,眼神瞥过空空如也的碗,宠溺道,“偷吃都不知道擦干净嘴。”   -   晌午时分,冬日的暖阳温暖舒适,程深墨躺在院子的躺椅上晒太阳,烘得他昏昏欲睡。   噔噔噔的敲门声惊醒了他。   “我去开门。”苏卿云道。   打开门,石鹤一张脸怒不可遏,扬手便给了苏卿云一巴掌。   他接到信后,便日夜兼程地赶了过来,提心吊胆得很。   程深墨蹭地起身,小跑过来。   “慢点。”   “慢点。”   石鹤和苏卿云异口同声。   那一巴掌打得不清,面颊指印明显,红肿得吓人。   程深墨气呼呼道:“师父,你怎么一见面就打人呢?”   “良姜哥哥,师父生气应该的。我不怎么疼。”苏卿云小扇似的鸦羽垂了垂,久违的,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柔弱。   程深墨顿时心疼得不行,小心地吹气:“我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石鹤看到自家亲儿那般心疼喻安卿,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越发气恼。   “喻安卿个混账东西,我还嫌打得不够重!要不是他逼你,你何苦四处躲藏?更何况你还有身孕。幸亏没出什么好歹,否则喻安卿死一百遍都不足以谢罪。”   “师父,你也觉得我怀孕了?”   程深墨基本断定自个儿怀孕的事实,可从太医院首席口中听到确定的答复,仍旧免不了有些感概。   哦,这狗比的小说世界。   石鹤颔首,事已至此,墨儿的身世亦无需再瞒。   一盏茶的功夫,石鹤将程深墨的身世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并把菖蒲的遗书交给他看。   信中的笔迹确为菖蒲师父所写,程深墨不会认错。他从未想过相处十余载的恩师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师徒二人相依为命的点点滴滴,如走马灯从程深墨脑海里一一闪过。   “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不敢奢求你的原谅,也不奢望你能叫我一声‘父亲’……只希望你能够原谅菖蒲,我相信他隐瞒一切,是做了最好的考量……”   程深墨抚摸泛黄纸张上的墨迹。   他了解他的师父,也是他的父亲。一生为行医觅药漂泊,为了自己的理想从未有过迟疑。即便在被病痛折磨的最后岁月,瘦可见骨的脊梁仍旧挺得笔直。   那是一个倨傲的男人。不知做了怎样的纠结,才能做出留下他的决定。   抚养他长大,给予他上辈子不曾有过的亲情。   未能在他活着的时候叫一声“父亲”,是程深墨唯一的痛楚。   程深墨擒泪道:“父亲,我不会怪菖蒲爹爹,你无须担心。”   “父……父亲?你愿意认我?”   眼泪夺眶而出,石鹤泣不成声。   程深墨安抚似的拍拍父亲的肩膀,笑道:“您又不知道我的存在……我知道这些日子,您定受了很多煎熬。”   他并不觉得石鹤有什么过错。虽遗憾两人的父子缘分浅薄了些,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何必为逝去的过往心生怨对。更何况,埋怨石鹤说到底是在责备菖蒲爹爹。   程深墨根本不可能如此,他对菖蒲爹爹只有爱与感激。   石鹤哭得厉害,程深墨又陪着说了好一会儿体己的话。   等石鹤缓过神,细细替程深墨把了脉,父子安健,石鹤终于松了一口气。   在墨儿说喜欢男子时,石鹤便开始翻阅关于灵狸族的相关资料传说,尤其是男子怀孕的信息。石鹤把所有资料汇编成册,只没想到这般快便用上了。   石鹤把男子怀孕的注意事项一一告知,将册子不情不愿地扔给苏卿云,命他熟背于心。   说话间没少怒骂苏卿云‘混账子’。   苏卿云自然不敢顶嘴老丈人,做小伏低,频频添茶示好。   这院子着实小了些,只一间卧房,不得不在正厅堂隔出一间偏室,让石鹤住下。   -   夜幕时分,程深墨想起苏卿云白日里那副委屈巴巴的小媳妇模样,不觉放肆笑出声。   “正月十六骂晦气。十六夜被骂得越凶越吉利,这新的一年,你肯定事事顺利。”   苏卿云无奈道:“良姜哥哥还调侃我。我被骂得好惨,父亲的眼刀如果能化成实质,估计你丈夫我已被凌迟处死。”   “哼哼,活该。”程深墨脚丫揣进苏卿云的怀里,“我脚冷,你帮我暖暖。”   一双大手附在脚面,顺着圆润的脚趾一路向上捏揉,动作越发轻缓,撩拨的意味却越浓重。   程深墨轻踹一脚,喘.息压在舌尖:“你明知道不能…… 别撩拨我……”   苏卿云的大手摁住程深墨的脚腕一拉,将人拢在身下阴影里,咬着耳朵道:“方法总比困难多……”   “你……你……!”程深墨在他耳边吹气,猛地大喝一声,“你在想屁吃!”   毫不留情地将人踹开。   -   翌日一早,苏卿云打开房门,院子内一道宛如实质的眼刀直直甩了过来。   苏卿云礼貌道:“父亲。”   “谁是你父亲?”石鹤一甩衣袖,对于苏卿云害得儿子逃离京城、漂泊在外的事耿耿于怀。   面对石鹤的嫌弃,苏卿云面不改色,镇定自若。   他如常到厨房内烧热水、准备早食。石鹤倒一时不知该做甚,在院内干站着,分外局促。   “父亲,棚子里有良姜晒的草药。这些日子兵荒马乱的没顾上,都是良姜辛苦采摘的,麻烦您帮忙整理一下。”   苏卿云道。   “用得着你说。”石鹤卷起衣袖,整理收拾起来。   早食,三人围坐一桌用饭。   “爹爹,你尝尝卿云做的小酥肉,特别入味。”程深墨殷勤地为石鹤夹菜。   石鹤内心激动,连声应‘欸’,夹肉的手都在颤抖。   “兔宝宝多吃些青菜。”苏卿云夹了片青叶菜到程深墨碗里,调侃道,“你这只兔子只爱吃肉,不爱吃草可不行。”   程深墨面色羞赧,桌底下狠踹苏卿云一脚。长辈在呢,说的什么胡话!   石鹤面上显出尴尬、不知所措的表情。他有心责备喻安卿孟浪,作为长辈又不好开口。   苏卿云唇角微勾,神色如常,含笑解释道:“我同哥哥寻日里爱开玩笑了些,爹爹不会介意吧……”   又是“兔宝宝”,又是“哥哥”……   石鹤脸色黑沉,额角青筋直跳。他唯和程菖蒲动过真情,两人同入国子监习医,相处举止有度,发乎情止乎礼,只一夜醉酒越了轨。活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小情侣间腻腻歪歪的把戏,直教石鹤一顿饭吃得如坐针毡。   用罢早食,石鹤出去采买些日用。   程深墨意欲同去,苏卿云跟在身后,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今早去给王婶送炸丸子,他的孩子似乎得了癔症,我同她说饭后你会过去帮忙瞧瞧。”   身为大夫,自知以病人为大。石鹤催促程深墨赶紧过去,休要耽误孩子的病情。   王婶见到程深墨惊喜不已:“孩子夜里哭一场,早起便好了些。只怪我在小苏面前多嘴提了一句,劳烦小程大夫亲自跑一趟……”   像大夫啊、秀才、老师之类的,寻常百姓总多几分敬重。因此王婶对程深墨极为客气,殷勤地张罗吃茶。   “邻里邻居的,王婶不用客气。”   程深墨推辞后,跟王婶进里屋看小朋友。孩子五六岁,正坐在床上玩木玩具。   搭脉细看后道:“无甚大碍,胃里有积食,这才夜里哭闹。无需开药,中午晚上少吃点,就无碍了。”   “上次老伴风寒,得亏小程大夫看得及时,还赠药给我们。”   王婶客套两句后,支支吾吾道,“小程大夫长相好,又有本事……但看人方面得多多注意啊,光图人样貌俊俏,会吃亏的。”   程深墨挑眉道:“王婶有话您直说,我小心听着呢。”   “你那相公除了长相俊俏,无甚营生,吃你的睡你的。这几日到我家跑得勤,问的都是些女子怀孕照顾的事情……甭提多上心仔细了……你可得提防些,别是拿你的银子在外面养女人……”   王婶压低声音,诚心劝告。   程深墨努力憋住上翘的嘴角,面色沉重,一脸愤慨:“多谢婶子提醒。要是您不说,我还蒙在鼓里呢!”   两人辞别王婶,回家途中,苏卿云忍不住问道:“你同王婶说了什么?她看我的眼光好生奇怪。”   “你知道她那个眼神说明什么吗?”程深墨轻咳一声,慢条斯理地说道。   苏卿云迷茫地摇头。   “那是在看背汉偷情的小白脸,恨得牙痒痒呢!哈哈……”   瞧见苏卿云仍如坠云里雾里的呆傻样,程深墨笑得更猖狂了。   手指弹掉眼尾笑出的泪花,程深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傻子……哎呦笑得我肚子疼……”   “你收敛些。”苏卿云无奈瞥他一眼,催动内力,双手变得暖热,附在肚子上轻柔按摩。   “你老是跑到王婶家问怀孕的事,人家肯定多想啊!”   “我没有。”苏卿云面上一红,难得别扭地否认起来。   程深墨懒得同他辩解,继续说道,“人家王婶还以为你在外面偷偷养了个小情人,拿着我的银子去养小老婆……”   “笑一个,脸色难看得都可以下冰雹了。”程深墨揪着苏卿云的面皮,扯出勉强的笑脸。   苏卿云道:“你怎么不替我澄清?”   “我澄清不了啊……”程深墨幽幽叹一句,以团包子的手法揉搓苏卿云的脸,“只能委屈我可怜的小卿云了……””   苏卿云眸子闪过一丝难过:“对不起。”   程深墨:“好了好了,我身体受累,你名声受累,咱连半斤八两,没啥好对不起的。”   “我在附近买了所五进的院子,周遭比现在的住处清静些。大概再有一个月便能收拾妥当,到时我们搬过去住。”   现在的院子太小,不方便良姜走动。地方大些,人的心情也能舒畅些   “疼疼疼……宝宝你为何掐我脸?”苏卿云不明所以。   “好你个苏卿云!你还有钱买院子?!背地里究竟藏了多少私房钱。亏得我以为,你第一时间便把全部家当交予我……敢情糊弄我呢。”程深墨表示非常生气,后果很严重。   苏卿云丹凤眼一挑,浅笑道:“真不多了。”   “全给我上缴,休想藏小钱钱。”程深墨道。   夫人发话,莫敢不从。   两人回到家中,苏卿云拿出绣有良姜草的荷包。程深墨瞧着眼熟,想起是他送给对方,用来防蚊虫的草药荷包。   算这家伙有点良心,没随意丢了。程深墨甜蜜又傲娇地想。   “我的全部家私都在这了……”苏卿云晃了晃手中的荷包,“不过我有个条件……”   程深墨横眉一竖:“你敢同我讲条件?我之前把家当全放你那,害我出走时身上只有几十两,一路吃糠咽菜,我还怀着宝宝呢!”   苏卿云被会心暴击,急忙改回:“不是条件,有个小小的请求……”   “勉为其难听一听……”程深墨眉眼一弯,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你亲我一下,我便给你张银票,里面有多少张银票,你主动亲我多少下。如何?”苏卿云笑道。   简直无本的买卖,程深墨喜不自胜,趴到苏卿云身上,嘟起嘴巴:“哈!老子亲哭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叶 6瓶;闲人一个 5瓶;桃夭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正文完结   两人亲来亲去, 被回来的石鹤看个正着,场面一度很尴尬。   程深墨责怪地觑苏卿云一眼,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他背对门口看不到情况, 苏卿云正对着, 瞧得真切。看见父亲不仅不告知, 反而缠着他亲得更凶猛。   “爹爹, 你买了些什么?”程深墨问道。   石鹤白他们一眼:“你们要注意节制。”   程深墨红着脸连连应是。   等石鹤离开, 程深墨捏住苏卿云的鼻子,凶巴巴问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个混蛋, 以后休想亲我。”   苏卿云死皮赖脸地蹭程深墨的手心, 撒娇道:“哥哥, 你不心疼我呢……”   像只乖巧的小白猫,欢快地摇尾巴, 还非要你摸摸他的下巴。   程深墨瞬间溃不成军, 摸了摸鼻子:“被父亲看见了不好……”   “哥哥……”苏卿云双目含情, 柔声款款。   “只限于卧室内……你想做甚,我依你便是。”程深墨嗫嚅道。   程深墨深陷小绿茶的茶言蜜语, 纵容而不知。   -   过了约莫十余日,程深墨发现父亲俨然有常住于此的打算。   饭时, 程深墨顺嘴提道:“父亲,皇上准许您请假这么久吗?”   石鹤放下筷子道:“我已经向皇上告老还乡, 男子生产毕竟逆于伦常, 需要有人多在身边照拂……”   程深墨诧异地瞪大双眸,劝解道:“父亲, 你不必如此。”   “你不用劝我。”老父亲突然有些委屈,“还是你嫌弃我打扰你们夫夫生活。”   这般一说,程深墨再劝什么就不合适了。   苏卿云抿了抿唇, 没说话。   过几日,程深墨陡然发现卧室的桌面上有一封未盖火漆的书信。他打开一瞧,信是苏卿云写给皇上的,希望皇上寻个理由重新启用石鹤。   他正看着呢,苏卿云推门而入,脸上闪过一丝别扭的情绪。   程深墨手持信件,似笑非笑地看他:“你还和京中那人有书信来往,打算回去吗?”   苏卿云慌忙解释,他以维护皇家名誉为由请辞而去,没有和皇上撕破脸,为维持表面的父慈子孝,自然要时常书信往来。实际上,唐皇亦为此感到欣慰。   “你慌什么?我又不是责怪你这个。”程深墨心里仍旧有些恼,气鼓鼓道,“你想瞒着我把爹爹调走?你说过再不骗我。”   苏卿云舒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我说过不骗你,就绝不会骗你。我不故意放在桌面,你会发觉哪怕蛛丝马迹吗?”   程深墨恶狠狠地踢他一脚:“你试探我,还说我笨!”   “你是最聪明、最豁达的小兔子……”苏卿云笑吟吟地抱住他,察觉出程深墨也有想把石父送走的打算。   “少给我带高帽。信暂时不能发,我说服爹以后才可以。”程深墨道。   这些日子,程深墨也看得出来,石鹤住在此处自己也觉得不方便。只是心疼他,想尽量弥补父爱。   程深墨寻了合适的机会,为石鹤亲手做了一顿饭菜,做的都是石鹤爱吃的食物。   “父亲,你该回京城了。”   程深墨开诚布公地说道,“这些日子您也看到了,卿云对我很好,完全能够照顾我。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您在太医院的差事,那是您一直坚守的事情,您的同僚、朋友、徒弟都等着您回去,无需为了我舍弃掉所有……等到我生产,您再赶过来抱抱小孙儿。”   石鹤嘴唇上下颤抖,泪珠坠在面庞,划出一道道痕迹。   “ 墨儿,我好遗憾,却又不知该如何办。”   “父亲,我已经长大了。错过的岁月已经错过,但往后的日子还长……感情不是一朝一夕建立的,我们可以慢慢地选择适合彼此的温度。我很爱您,父亲……”   是啊,错过便是错过,刻意的补偿只会给对方带来负担。石鹤明白他们需要以更轻松的态度来对待父子关系,莫能强求。   程深墨和苏卿云送石鹤到达官道,目送他离去。   “你可以送信给皇上了。”程深墨道。   苏卿云看着程深墨温柔又坚定的面容,无比庆幸他们能相守一生。   “新家收拾好了,我们一同回去看看吧。”   -   三年后,程氏医馆。   “小程大夫,我前两日在您这拿药吃后,本来好多了,昨天晚上上厕所时突然……”   程深墨看着眼前模糊的面容,迷茫地想,前两日来过吗?他记不住脸啊。   求助似的看向苏卿云,只见苏卿云脚边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绕着他转圈,吱吱喳喳地喊着:“小爹爹,小爹爹……”   面对哄哄闹闹的熊孩子,苏卿云镇定自若。一个淡淡的眼神过去,两只胖娃娃瞬间噤声,兀自拿着木青蛙安静地玩耍。   苏卿云熟练地包完药,递给等候的病人,又从侧手边的木箱内抽出一份病例,写上病人刚才述说的最新症状,交给程深墨。   病例有病人的就诊记录,程深墨一下子想起此人的症状。摸脉后,又细细看看舌尖,道:“天气炎热,你肝胃郁热,本好得差不多了,不想又着了风寒。我给你开服调解的方子。”   他刷刷几笔在病例写下方子。歪歪扭扭的字迹与上面遒劲有力、可谓之名家的书法形成鲜明对比,显得程深墨的狗爬更丑了。   苏卿云接过病例,不免嫌弃字丑地皱了皱眉。   “大爹爹,小爹爹不理苓儿。”小丫头头顶俩犄角,脸蛋圆圆嫩嫩,一双丹凤眼像极了苏卿云。   小丫头胆子大,攀着座椅腿,便要往程深墨身上爬,两只胖乎乎的爪子直接薅程深墨的头发做着力点。   “茯苓!快松手!你要疼死爹爹了……”   丫头在身后,程深墨的双手够不着,眼泪汪汪地向苏卿云求助。   苏卿云只觉好笑,将药包丢给病人。俯下腰,手中一个巧劲,便把小胖丫头抱进怀里,轻拍屁股,严肃道:“怎这般的坏。不准欺负大爹爹,听到了吗?”   苏茯苓懵懵懂懂地点头,冲苏卿云傻笑。   脚边的儿子不愿意了,一蹦一跳道:“小爹爹,白术要抱抱,抱抱……”   没说完,圆溜溜的杏眼掉起了金豆豆。   “程白术不准哭!”程深墨叉腰,鼓着脸训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可惜小白术早已知晓大爹爹是纸老虎,一点儿不害怕,哭咽得更响了。   “像足了你,爱哭的兔子。”   苏卿云手臂一弯,捞起儿子颠高高。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把白术哄得哈哈笑,叫嚷着还要‘飞飞’。   夕阳西落,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程氏医馆挂牌结束最后一天的营业。   孩子长大不少,两人决定带着孩子们云游四方。程深墨寻医采药,苏卿云撰写他一直想写的游记。   两人一人背着一娃娃,迎着夕阳余晖往家走。   夕阳的暖光打在苏卿云的脸上,像打上一层柔光,不知是否因为有孩子的缘故,程深墨发觉苏卿云更加温柔。   像刺猬褪去了尖刺,露出软绵绵的白肉。   程深墨盯着人看,露出浅淡痴傻的笑意。   苏卿云轻笑地凑近他的脸,双唇一触即离。   “兔宝宝,你脸好红。”苏卿云调笑地说道。   程深墨哼唧一声,不满说道:“明明我才是大爹爹,宝宝们都害怕你,一点都不怕我。哼哼,气死我了。”   “宝宝们怕我,我怕你。我们家,你最大。”苏卿云好笑地安慰道。   程深墨十分受用,高兴起来。   苏卿云嘴唇微勾,兔宝宝真比俩小崽子好哄多了,又乖巧又可爱。   “我同爹爹说好了,我们和他在青宜碰面。”   青宜,是菖蒲埋葬的小镇名字。他们出游的第一站自然要把孩子带给爷爷看看。上次见石鹤爹爹,还是他生产时,一晃三年了。石鹤请了休假,同他们一起祭拜,再同他们同行些许时日。   茯苓这丫头睡觉也不老实,猛地一瞪后背,程深墨差点摔倒。苏卿云急忙扶住他,将两个娃娃交换过来,让他背安静的白术,自个背爱动的茯苓。   程深墨颠了颠背上的白术,继续说道:“还有……商陆和木羽也来……”   “他们跟着作甚?”苏卿云略微不满地说道。韩木羽一来,岂不让程深墨想起韩缨?   两年前,韩木羽与商陆成亲。听闻韩老夫人原十分不满意商陆这等没身份的穷小子,任凭韩木羽绝食也不同意,最终还是韩缨劝服了老夫人。   程深墨感概韩缨改好了。为此,苏卿云吃味,好一通折腾,害得他三天没下得来床。   自此,程深墨便不敢再苏卿云面前提韩缨,怕自个肾疼。   一年前,韩老夫人逝世,韩缨主动请缨驻守边疆,想必没五年十年回不来。苏卿云暗自冷哼,算韩缨识相,懂得规避帝王的猜忌。   程深墨见苏卿云脸色阴沉,无语道:“好了你啊,人家夫妻俩跟着爹爹来,不几日便会回京。你脸黑得同煤球似的,忒小气了些。”   苏卿云咬牙切齿:“他们敢多言一句,我便把他们打出去。谁都不能从我身边夺走你!”   程深墨:“好呢好呢。”   苏卿云顿觉委屈,眼圈红红的:“良姜哥哥……你敷衍我!一点儿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程深墨吞咽唾沫,紧忙哄道:“因为我知道我不会离开你,所以你说这些话,我听得忒没意思嘛。”   苏卿云脸色稍霁,程深墨再接再厉,继续哄:“我何曾不把你的话放在心上?我把你整个人都搁在心里藏着呢……”   “良姜哥哥最好了。”苏卿云莞尔一笑,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   这家伙……程深墨深表无可奈何。他实在怕了他这点。   茯苓白术出生不久,程深墨十二分的精力都在孩子身上。苏卿云难免有些吃味,放狠话要把他囚起来,谁也不准见。程深墨本就烦躁,听到这话,火气蹭地上来,直接带着孩子离家出走两日。   苏卿云找到他们时,脸色青紫,眼圈淤青得如恶鬼似的,把程深墨吓得不轻。   程深墨没发难,苏卿云自个先哭起来,整一嚎啕大哭,三岁的娃娃都没有他那般能哭,哭了整整两个时辰。   程深墨头一次知道男子能哭成这般毁天灭地的架势,好说歹说了许多好话,起誓再不会离家出走,又割地赔款诸如床事姿势等条件,这才把人哄好。   事后,苏卿云也向他表达深刻的检讨。总而言之一句话,他知道错了,绝不会那般做的。   从此,苏卿云再说些占有欲十足的话,程深墨便知一定要哄哄他,顺着他说几句甜言蜜语。   说到底这家伙忒没安全感些,不知何时才能抚平他心中的不安。   不过也无大碍,他们以后有一生的时间慢慢来。夕阳把他们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交叠在一起。   苏卿云勾人夺魄的丹凤眼注视着自己,无限的柔情和满溢的爱意:““良姜哥哥……””   “嗯?”程深墨报以平淡温暖的笑意。   “晚霞好美啊。”   “你比晚霞更美。”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撒花,谢谢大家。 第54章 番外—婚礼   “程深墨!你知不知道危险?要不是我及时赶到, 你现在还能活得见到我?”   苏卿云双目血丝满布,一手把程深墨扣进怀里,狠狠摁压,好像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你受伤了。”程深墨瞧见他额角一丝划痕, 渗出血迹, 慌忙掏出小木盒药膏,替他抹药。   程深墨温柔细致的动作, 仿佛在说自己是他的珍宝。   多日的焦急被化解些许, 苏卿云刚要舒展眉头, 只听得兔子说道:“你这种艳丽的长相不像我娃娃脸, 不撑老的, 得小心仔细保养。”   苏卿云见他毫无悔改之意, 关心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气急反笑, 阴测测说道:“我告诉过你山上有土匪寨子, 你偏不听, 非背着我偷偷来采什么草药!幸而土匪没杀你, 否则今日都该为你上头七酒了呢。”   “我在这里救了十几号病人,寨主好吃好喝地供着我呢!我还不想回去呢, 哼!”程深墨不服地犟嘴。   程深墨被抓后, 在寨子里当起了大夫,性命无忧, 但土匪头子不准他出寨。   苏卿云探查后发现寨子防守严密,有六百人之众, 无法悄无声息地把程深墨带走。   便同当地驻军联合,摸查踩点加上进攻,花了十五日,今日才攻入寨中。   他心急如焚, 寝食难安,唯恐他出什么意外。这人倒好,嬉皮笑脸,见到他没事人一样,丝毫不知道过错。   苏卿云正欲好好教育,门外闯进一人。   “苏兄,人可找到了?多亏苏兄的计谋,我们才能顺利攻入山寨,拔除这伙作恶多端的土匪。”   苏卿云又紧了紧怀里不停挣扎的程深墨,颔首道:“应当我感谢你才是,不然也救不出这只野兔子。”   元鸣见两人举止亲昵,眼底闪过暗色,问道:“这位是……”   苏卿云:“贱内,程深墨,是名大夫。”   “你才贱内呢……我是你相公,哼。”程深墨不满嚷道。   “回去再收拾你。”苏卿云觑他一眼。   元鸣面色说不出的奇怪,拱手道:“原来是程大夫,久违程大夫医术高超,今日得见元某三生有幸。”   程深墨面色一赧:“元公子客气。”   “此处粗糙杂乱,请两位随我下山,以免遭遇流窜的匪徒。”元鸣说道。   -   两位在城门前拜别元鸣,漫步走回家中。   程深墨嘟囔道:“元都尉好生热情,人家救了我,我抽空到军中义诊几日如何?”   苏卿云还在生他的气,闷着头不说话。   “好啦好啦,我错了还不行吗?你不要生气啦。”程深墨拽了拽苏卿云的衣袖,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眨巴。   苏卿云脸色稍霁,沉声问道:“你错在哪了?”   “我错在不该擅自山上采药不告诉你,错在不该说你长相易老……其实,你在我人家眼里永远最好看……”   程深墨道歉那叫一个熟练,嘴那叫一个甜。   若以往苏卿云早已软化消气。但这次实在过于危险,程深墨更是没个正形,显然喏仍旧没放在心上。   这般态度如何叫苏卿云不恼。   “我不是不让你去,不是说好了,拜访完陶渊先生,我再陪你一同过去。你可好,留信出走,害我们失约不说,还掉进土匪窝,差点连命都没了。”   陶渊先生是大周有名的文学大师,苏卿云和他偶然认识,这次专门带着两个孩子前来京临城拜师。陶渊先生颇为傲气,如今失约在前,孩子求学的道路难上许多。这也是苏卿云恼火的原因之一。   程深墨亦感到委屈:“灵清草的花十分珍贵难求,只有这里有,只在这段时日开花,错过了,不知何时才能遇上。我都想好了,你带孩子去拜师,我去采药,两不耽误。哪里想到会被土匪掳到山里?我也很倒霉啊,药没采到,平白无故被关十几天……”   “你还有理了?!这就是你认错的态度!好,好得很。”   夫妻吵架,最忌讳说一句,对方十句跟着,句句顶嘴。   苏卿云怒火中烧,衣袖一甩,再不想同程深墨说半句话。   程深墨无奈挠挠头,完了完了,不好哄啊。   -   回到家中,半人高的两娃娃一下扎进苏卿云怀里。   “小爹,您不是去接大爹爹吗?大爹爹在哪呢,我好想他啊~”茯苓丫头话蜜,说话蹦蹦跳个不停。哥哥白术便在一旁应和点头。一文一静,好生可爱。   “大爹爹在这呢。”程深墨抓住苏卿云的手臂,从他身后冒出毛绒绒的脑袋,冲着两人笑着点头。   两娃伸手去抱程深墨,程深墨绕着苏卿云转圈,两大一小便玩起你跑我追的游戏。   欢闹的声音悉数传到苏卿云的耳朵里,仿若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一般。   苏卿云额角青筋跳起,一掌摁住一个小脑袋瓜,眼刀甩向程深墨。   程深墨顿时立正站好,乖得如同罚站的宝宝。   苏卿云蹲下身,柔声道:“茯苓、白术乖。爹爹进山采药十几天,很累了,需要休息。你们先找刘婶玩去。”   “好。”两娃炮仗般跑了出去。   苏卿云这些日子忙着救程深墨,便请了位打扫婆子,帮忙照顾孩子。   “我不累,我去亲亲宝贝们,好想他们。”程深墨小心翼翼说道。   苏卿云冷笑连连:“想?你若想,就不会放着孩子拜师这般大的事不问,独自跑去山林?更不应当拿你的性命开玩笑!”   “苏卿云!你这话翻来覆去地说,有意思吗?!阴阳怪气的,你烦不烦啊?”   程深墨被训一路,也有些恼了。两人头一次互不相让,谁也不同谁说话。   睡觉时,程深墨见苏卿云睡床头,便拿出一床新被褥,不同他一个被窝睡觉,兀自移到床尾去睡。   床够大,两人一头一尾,互不接触。   半夜,苏卿云被兔子蹬醒。程深墨横睡在床,半边脑袋悬空在床外。   苏卿云额头冒黑线,大手握住程深墨的脚腕,用力一拉,整个人便滚进他的怀里。   可恶的兔子。苏卿云内心闷闷的气,发泄似的撕咬程深墨的唇。熟睡的人难以呼吸,发出呜呜的抗议声。   苏卿云惊吓地松开,见人没有醒,悄悄舒了口气。   这次定不能轻易饶他,非教他长长记性。   翌日,程深墨醒来,发现自己睡在床头,而苏卿云没了身影。   “哼哼,小气鬼。”程深墨一开口,只觉嘴角嘶嘶的疼,手指一摸,破皮了。   他眉尾得意一挑,用被角捂住自己的头,在床上扭成蛆。   哈哈哈哈没用的家伙,有本事正面上我啊,偷偷摸摸亲算什么好汉。   程深墨洗漱完后,发现偌大的家里只有白术一人。   七岁多的孩子一本正经地看着医书,神情严肃认真。   他揉了揉儿子毛绒细软的头发,内心感慨,年纪小小就一副老学究的架势。这般闷呼呼的个性真不知道像谁。   “小白宝宝,小爹和妹妹呢?”   小白术放下医书,乖巧道:“爹爹,你起得太晚了。元叔叔邀请小爹参加庆功宴,妹妹跟着去看热闹了。”   程深墨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朝厨房走去。   小白术眼皮一抬,捂嘴偷笑。   程深墨发现厨房空空如也,只有一壶热水。   “小白,你吃饭了吗?”   小白术嘴角勾起,道:“我吃过了。小爹故意没给您留饭哦,还放了刘婶好几天休假呢。小爹说,你十几天不着家,害得我们担心,应当小惩大诫。”   程深墨大拇指掐食指,比出一指甲盖的距离,吐槽道:“你小爹哪里都好,只这心眼啊,针尖那么小,你可别学他。”   小白术被爹爹逗乐,言道:“我觉得小爹做得对。我们都很担心你,尤其小爹,整宿整宿睡不着觉,脸色特别吓人,我都不敢同他说话了。”   “是爹爹的不对,爹爹给小白宝宝道歉。爹爹再不这样做了,不让小白担心……”   程深墨应和着,内心感概苏卿云若同这般柔声细语,他怎会同他嘴硬。   曾几何时,苏卿云从不与他生气,每当他发火,就会软软的撒娇。现在倒好,先冲他发起火来不说,竟哄也哄不好。   程深墨想好一会儿,暗忖难道是十年之痒?   突然间。脑海灵光一闪,程深墨反应慢半拍,问道:“元叔叔?小白也认识元鸣?”   元都尉和苏卿云不是刚认识?   “是啊,你不在的时候,元叔叔总往我们家跑,和爹爹关在房间内不知道说什么,一说好一会儿呢。”   程白术从怀里掏出两颗糖果,“每次都给我和妹妹带好吃的,桃花酥啊、蜜饯啊,好多呢。妹妹可喜欢他了。”   程深墨眉毛一挑,从白术手里拿过一颗糖果,塞进嘴里。   “不愧是京临李家糖点铺的招牌,真好吃。元鸣这人不错,能处。”   “笨爹爹。”白术再维持不了平静的小脸庞,恼怒的声音带上哭腔。   “不就拿你一颗糖吗?怎么哭出来了……”程深墨手足无措地哄道,“是爹爹不好……爹一会买一大把还你。”   “才不是因为糖!”   小白术形似程深墨的杏眼瞪得圆溜溜,嘟嘟嘴的可爱模样特别容易引起人的保护欲。上到八十岁奶奶,下到三岁女娃,没有谁能躲过小白术可爱攻击。   程深墨就诊时,喜欢让小白在医馆玩,阿姨姐姐们总会留各类点心糖果给小白吃,他也能跟着蹭个吃食。   程深墨:“不是因为糖,那你哭什么呀?”   “元叔叔肯定喜欢小爹爹,大爹你长点心啊,不要人把小爹爹抢走了!”   程白术小小的脸写满严肃,小拳头紧握,似乎在给他打气。   程深墨好笑地戳戳他的脸蛋:“人小鬼大!”   “大爹,你认真些!我说真的。元叔叔老是盯着小爹爹发呆,还傻笑 ,定是看上小爹了。”白术的圆脸皱成刚出炉的包子。   “你小爹长得比神仙还好看,喜欢他的人自然多。两个月前不还有位姓林的小姐姐上赶着要做你的小姨娘嘛……你小爹什么态度?幸亏我拦着,不然人家姑娘要被他扔出去了。你小爹最爱我,你放心好啦。”   程深墨说得十分自信,把爱操心的小朋友哄得喜笑颜开。   “你小爹不让我吃饭,我自个儿还不会下馆子嘛!走,爹带你吃顿好的。”   程深墨牵着白术的手出了门。   白术眼睁睁看大爹带他穿过闹市,越走越偏。   “大爹爹,我们再走就出坊市了。”程白术紧急叫停他的父亲。   此处距离城门不足百米。程深墨向城门口望去,内心思忖着驻军营帐好像都在城外。   “爹爹听说这附近新开了一家特别好吃的菜馆。嗯……就在这呢。”   程深墨环顾四周,发现一栋二层的酒楼,想着在二楼应当能随时看见回城的苏卿云。   他牵着小朋友刚踏进店门,眼神锋利如电,一下子看见二楼靠近栏杆的地方坐着三个人。   苏卿云与元鸣对面而坐,苏卿云灿若星辰的笑深深刺痛了程深墨的眼。   好你个苏卿云,竟敢骗我!说什么庆功宴,结果只有两个人。不对,还有不懂事的茯苓丫头,用来做掩护。   人面兽心,可耻至极!   “爹爹,你抓疼我了。”小白术委屈道。   程深墨赶忙松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儿子,走到靠近墙角的位置坐下,恰好遮挡自己的身影。   程白术不明所以:“爹爹?”   “乖。”程深墨安抚地摸摸儿子脑袋,冲小二找了招手。   小二:“客官,您要什么?我们小店有蒸羊羔、烧子鹅、卤猪卤鸭……”   程深墨甩出一张大额银票,冷脸道:“别废话,上招牌菜,赶紧走。”   别挡着他捉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神彩飞扬 7瓶;阿离阿离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番外—婚礼   “苏兄, 你武艺非凡又颇有谋识,何必甘于市井。我有意推荐你入军做官,报效国家,可好?”   元鸣目光灼灼, 写满对苏卿云的钦佩, 以及隐藏于下的爱慕。他从未对一个男子如此心动,只在见他的第一眼, 便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十数日相处, 更为他的才华所倾倒。   “在下无意于此。”苏卿云淡淡回一句。   若不是元鸣愿意让他差遣士兵, 这次不可能如此顺利救出良姜。当元鸣说要请他参加庆功宴, 苏卿云欣然答应, 没想到应宴的人只有自己。   苏卿云本就不悦, 碍于礼貌, 没做声响。没想到元鸣还有意要他做官?!他好不容易摆脱权力倾轧, 自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元鸣见苏卿云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定, 想谪仙般清贵的人果然不愿沾染功名利禄的俗气, 内心对他的倾慕之情更甚。   “小爹爹,做官有这么多好吃的啊?苓儿长大了, 也要做官。”茯苓从猪蹄里艰难抬头, 嘴角油花花一片。   苏卿云从袖中掏出绣帕,为女儿擦拭嘴角, 丹凤眼一弯,笑意温柔又璀璨。   “平时也没少你吃食, 还像个小猪似的,一心只想吃。”   “嘿嘿……”茯苓傻笑,“爹爹真好看。”   苏卿云无可奈何地摇头。小女儿长得更像自己,性子却像极了良姜, 有时叫人哭笑不得。   元鸣余光瞥见方帕一角的良姜草,感觉自己找到了共同话题:“苏兄绣帕上绣的是良姜花?”   “是。”苏卿云拇指抚过上面细密的纹路,唇角带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含情脉脉。   这一笑太过温柔,元鸣迫不及待想知道其中的故事。   “良姜花甚少看见,我也只在南方边陲之地见过一回。苏兄将其绣在贴身之物上,想必有什么动人的故事吧?”   “我知道我知道。”   茯苓骄傲举手,“这是大爹给小爹爹绣的,良姜是大爹的字。”   元鸣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嘴唇张合,犹如缺水的鱼,做输死挣扎,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   苏卿云将元鸣的难堪看在眼里,不以为意。他的注意力皆在茯苓身上,见胖丫头手指摸上酒杯,制止道:“酒,你不能喝。”   茯苓爬上苏卿云的膝,摇晃着他的衣袖,耍赖撒娇:“爹爹,苓儿想尝尝。”   卖萌撒娇的手段与其父如出一辙,苏卿云只好用筷子沾了沾酒水,让小丫头舔一口解馋。   “好甜啊,像杏子糖。”   一旁的元鸣稳定好心神,勉强支撑:“这是他们的招牌杏子酒,香甜入口,喝着不觉什么,但后劲绵延。小茯苓尝一口就好,切勿给她多喝。”   “多谢。”   苏卿云的回应不咸不淡,元鸣足以察觉出他的无意。   元鸣甚至怀疑苏卿云故意拿出绣帕,以这种方式来拒绝他的妄想。   他苦涩一笑,起初以为苏卿云丧偶、带俩孩子。再见到大名鼎鼎的神医程深墨后,便已知自己希望渺茫。但他心有不甘,仍旧想再试探一次。   “听闻苏兄想让茯苓白术拜入陶渊先生门下学习,陶家与我元家世交有旧,不如由我来引荐?”   苏卿云内心泛起涟漪,想了想,摇头拒绝:“多谢元都尉好意,拜师求学应当有诚心。此事,我和良姜会自想法子。”   -   程深墨坐在一楼偏角,看不全他们在做什么,听不见他们在聊什么。只觉得两人你来我往,有说有笑。他一边看,一边不停饮杯,以压心中的焦灼怒火。   笑什么笑?苏卿云知不知道自己笑起会来杀人嘛!!!   白术:“爹爹……”   程深墨百忙之中抽空关注儿子,拍拍他的脑袋:“你自个吃,爹爹不饿。”气都气饱了。   “不是……”白术双手摁住爹爹的酒杯,阻拦道,“爹爹,空腹饮酒易醉伤身,您别喝了。”   “这酒糖水似的,不醉人。”程深墨脸颊绯红,拨开儿子的手,一饮而尽。   程白术抬头,泪眼汪汪地看向楼上的小爹。小爹爹,大爹快要喝死了!   楼上,茯苓吃困了,趴在苏卿云的膝上打盹。   苏卿云把孩子抱在怀里,起身颔首道:“今日理应在下请客,感谢元都尉助我救出拙荆。”   他欲要离去,元鸣不甘追问:“苏兄,我们何时再见?”   苏卿云径直离开,没有回答。   他下楼时,一只小小身影窜到自己脚边。   小白术抱住苏卿云的腿,求助道:“小爹,大爹喝醉了,你快看看他啊。”   苏卿云抬眼一看,醉醺醺的兔子正冲他嘿嘿嘿傻笑。   他把醉酒的兔子抱回家,对眼巴巴张望的俩孩子说道:“你们去睡午觉,我看着爹爹就行。”   说罢关上了房门。   白术面露焦急,眼圈通红:“小爹在同大爹闹别扭,大爹又喝醉了酒。他们不会在房间内打架吧?”   “他们闹别扭了吗?”茯苓丹凤眼一眨,尽显娇憨。   “啊呜~”茯苓打了个哈欠,拽着白术离开,“哥哥,苓苓困了,咱去午睡吧。”   回到房内,苏卿云看着蹲在地上一蹦一跳的程深墨,头疼扶额。   酒品太差,每次喝酒必搞得人仰马翻。   “小兔子白又白,两只耳朵竖起来……”   程深墨拿手指比作耳朵,绕着桌子蹦来蹦去。   苏卿云手掌抵住他的额头,阻止他的动作。   程深墨扬起熟透的红番茄似的脸,眼睛亮晶晶,惊呼道:“好大一颗大白菜。”   捧起苏卿云的手当起了磨牙棒,舌尖时不时舔过指根,像在品尝什么津津有味的甜点。   苏卿云细长的手指夹住他的舌尖,恶劣地捻捏。   “呜呜呜……”程深墨双眸水润,委屈地看向苏卿云,仿佛在控诉“白菜怎么还咬兔子”。   苏卿云松了手,慢条斯理地用绣帕擦去兔子嘴角的涎水,唇角一勾:“哪家的兔子竟跑到我这偷食?”   醉得不清的程深墨一脸傲娇:“我是苏卿云的兔子。”   此话一出,苏卿云多日的郁气一清而空。   狡猾的兔子。苏卿云低笑出声。   那厢程深墨猛然捂住脸,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他不要我了,他要带着我们的小兔子跑去找别的兔子……”   苏卿云:“那你知不知道错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程深墨眉一横,理直气壮道。   苏卿云气结:“你还犟嘴?”   “该罚你才是……”苏卿云手背轻轻拂过那人绯色的面颊,喉结滑动,“不乖乖认错的兔子会被吃掉哦。”   程深墨眼神内满是惶恐,瘪嘴道:“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低沉的嗓音好似牵动胸腔的震动,苏卿云闷笑着,拦腰将人抱起,向床的方向走去。   吃不吃,该怎么吃,可由不得兔子来决定。   -   程深墨被臀.部火辣辣的痛感刺激醒来,仿佛被压路机碾过似的,浑身发疼。   我靠。程深墨咒骂一声,晕沉沉的脑袋完全不记得醉酒后发生了什么。   他不是正坐在酒楼巴巴监视苏卿云调情约会吗?怎么一醒来便经历了一场大和谐运动。   难不成……程深墨心中暗喜,在他酒醉时,两人已冰释前嫌。   好得很。美得很。   此时夕阳西落,黄昏朦胧。苏卿云正在摆餐食,程深墨一瘸一拐走过去,腆着脸道:好香啊……”   苏卿云看都不看他,转过身去继续忙活。   程深墨霎时僵住:有没有搞错?苏卿云个混蛋这么不讲究?拔那啥无情,吃完就不认账!   用膳时,程深墨不舒服地在座椅上扭.动。   茯苓瞪大双眸,不可置信道:“大爹,小爹打你啦!”   程深墨一口饭喷出来,脸像落日红霞发了烧,滚烫烫的。   苏卿云为女儿挑出鱼刺,送到碗里。   坦然自若道:“你大爹爹发酒疯,自己摔了个屁股墩……”   可恶苏卿云!故意在孩子面前诋毁我的英明,是想带着孩子改嫁吗?   程深墨狠狠白他一眼,被苏卿云捉个正着。   “良姜哥哥说是也不是?”苏卿云似笑非笑地问道。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程深墨嗫嚅点头。   “哈哈哈哈哈……大爹爹喝醉酒真的好好玩,上次说自己是蝴蝶,扑棱棱飞……茯苓也想变蝴蝶呢……”   茯苓不以为意,说起大爹曾经醉酒的事情。   “苓苓宝贝,往事休要再提……”程深墨亲了亲女儿的脸颊,求饶道。   白术看看神情自若的大爹又看看大大咧咧的小爹,最后看看莫名开心的妹妹,忧心地少吃了半碗粥。   他的傻妹妹啊,就像他做错了事会被小爹打屁股,显然大爹爹喝醉酒不对,被小爹摁在床上打了屁股。   白术感到深深的担忧,在这样下去,他们家就像话本故事那样,大爹与小爹和离,一人带走哥哥,一人带走妹妹。从此天涯沦落,再不相逢。   想此,白术的眼睛止不住水汪汪,又想哭了。   袖下的小胖手紧握,这个家要靠他来守护!   饭后,程白术屁颠颠跟着小爹进了厨房。   “小爹爹……元叔叔明天还会来我们家吗?”   苏卿云正低头刷碗,闻此抬头:“你不是不喜欢元叔叔吗?每次他来,你都躲得远远的。”   “我喜不喜欢又有什么关系呢?小爹爹与元叔叔谈得那么有缘……”程白术眼圈红红,声音小小。   这语气,苏卿云再熟悉不过了。   当他不喜兔子做某事时,以退为进、装乖卖巧、正话反说的手段用得比谁都熟练。   不愧是他的儿子,小小年纪颇有他的风采。   小狐狸在老狐狸面前,那可就不够看了。   苏卿云装作不懂的样子,无辜道:“小爹爹确实与元叔叔谈得很投缘……”   “小爹爹是大笨蛋!”白术忍无可忍,哭着跑掉了。   小家伙动不动就哭的毛病倒像足兔子。苏卿云边洗碗边感慨。   跑出厨房的白术一个不注意撞到了茯苓。   妹妹利落侧身,双手稳稳拽回即将倒地的哥哥。   他们自小随爹爹练武,身手虽不高强,却已有些根基。   “哥哥,你怎么又哭了?”   茯苓比白术高上几分,摸摸哥哥的头,“别哭了,我把偷藏的糖分给你,只给你哦,爹爹们都没有哦。”   茯苓掏出几颗五彩糖果,你一颗我一颗地分起来。   白术看天真无邪的妹妹,暗下决心:一家人绝不能分开。小爹爹明明最爱大爹,不可能轻易变心,只要大爹爹服软,一定能挽回两人的感情。   他收好糖果,叮嘱妹妹乖乖去练字,噔噔噔又跑去找大爹。   程深墨正趴在软绵的被褥上揉腰,小声咒骂苏卿云人面兽心。不敢太大声,怕苏卿云真的听见。   白术蹭地跑过去,趴在程深墨身侧。一大一小两只懒散的乌龟,排排趴。   “爹爹,爹爹……我刚才去找小爹,小爹说他和元鸣聊得很投缘,还想他明天过来……”   “什么?!”程深墨声音陡然升高,拳头捶进被里,“苏卿云不是东西!”   “爹爹本来就不是东西……”白术说完,猛地捂住自己的嘴。   “好小白,不愧是我的宝贝!你爹爹就不是东西,不对,是你小爹不是东西。你大爹我可是好人呐。”程深墨嘟囔道,“都被你小爹气糊涂了。”   “大爹,你不喜欢小爹吗?小白不希望你们分开……”   白术眼泪汪汪,抽噎道,“小白最喜欢爹爹了……”   至于最喜欢的“爹爹”是大爹还是小爹,只有白术心里最清楚。同样的话术,他也可以回去哄一哄小爹。   小白术在苏卿云面前不够看的招数,足以让程深墨心头泛滥。他最吃柔弱示软那套。   “小白宝宝放心,你小爹与我有名有份。想踹开我,没那么容易!”   程深墨斗志昂扬,翻箱倒柜,终于找出泛黄的婚书。当年苏卿云死皮赖脸骗他签的婚书,现在若敢三心二意,他药不死他!   谋杀亲夫的一百种毒药从程深墨脑海里过了一遍,他程深墨,和离是不可能和离的,只能丧偶!   “看!我们可是受大周律法保护的正经夫夫!”程深墨将婚书举到白术面前。   “爹爹……你还同旁人成过亲?”小白术嘴一瘪,嚎啕大哭,“喻安卿是谁?为何爹爹成亲的对象不是小爹?”   程深墨怔住,把这茬给忘了。   他好说歹说终于给小白术讲明白。就像有人名叫“龙傲天”,而曾用名为“龙狗蛋”,苏卿云的曾用名叫“喻安卿”。   至于为啥连姓氏都改了?   程深墨只好从看过的话本中活学活用,给苏卿云编了一段大侠厌倦江湖,与爱侣退隐山林的快意故事。   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比之说书先生毫不逊色。   程白术听得入迷,高兴起来:“大爹爹和小爹爹的故事好像小白看过的《玉面大侠俏神医》的话本呢……真厉害。”   “艺术来源于生活嘛。”   说他胖便喘上了。孩子崇拜的目光,令程深墨十分得劲。   咳嗽一声,道,“神医爹爹说得有些口渴了。”   程白术殷勤地给爹爹倒上茶水,期冀的小眼神闪闪发亮。   程深墨大受鼓舞,把自己“江湖神医百鬼愁”的牛皮吹上了天,顺带提一嘴“出身邪门却心有月光(程深墨本人)”亦正亦邪的大侠喻安卿。   十年后,当江湖人中提起“玉面神医程白术”的大名,无不振聋发聩、噤若寒蝉。   殊不知,仅仅渊源于他爹曾现编乱扯的鬼话。   说回现在,程白术意犹未尽地听完故事,摸摸肥圆的下巴,提出一个致命的问题。   “婚书的名字是‘喻安卿’,那大爹与小爹的婚书还有效吗?”   程深墨怔住,额角渗出冷汗。 第56章 番外—婚礼   这婚书得重签才行, 务必要给苏卿云拷上婚姻的枷锁,拖进婚姻的坟墓。   程深墨踌躇半响,寻思难道是老夫老妻, 生活缺少激情, 所以心生懈怠了?   前世看过多少浪漫爱情电视剧,他不信对付不了小小苏卿云。   翌日天色未亮, 程深墨便悄摸摸爬起床,觑一眼爱人那如睡莲般纯洁美好的脸庞,直觉得浑身轻盈, 飘飘若仙。   他在苏卿云的嘴角轻轻印下一吻,从床上欢快地一跃而下。   程深墨刚离开, 睡梦中的苏卿云睫羽微颤, 嘴角轻轻勾起。   浪漫的一天, 先从一顿爱心早餐开始。俗话说得好, 要想抓住一个人的心, 就要先抓住他的胃。   程深墨做饭不说多好吃, 起码处于中上水平,更何况他还有满腔爱意加持。   先煮上莲子甜粥, 再煎个爱心型荷包蛋,炒菜是苏卿云爱吃的青菜香菇, 最后一道是糖醋排骨。   之前苏卿云口味清淡, 起初早食绝不吃糖醋肉、辣炒鸡等浓酱重油又辛辣的菜色。在无肉不欢的程深墨潜移默化影响下,口味也慢慢变重, 爱上了浓味。   有蛋有肉有青菜还有甜粥。程深墨做得不可谓不用心,每样尝了一口,微微蹙眉。   荷包蛋忘记放盐,而且煎老了, 没有平常苏卿云煎的娇嫩可口。青菜香菇放多了酱油,黑乎乎一团,瞧着没什么食欲。他本不爱吃青菜,苏卿云做的青菜香菇清爽鲜美,堪称一绝,他做的无论口感还是色泽,根本无法与之相比。   糖醋排骨更不用说,肉质硬邦邦,没有苏卿云做的软烂不说,还不入味。甜粥勉勉强强,糖度比苏卿云做的高了些许。崽崽们可能喜欢,程深墨觉得有些过腻了。   要抓住一个人的心,先抓住一个人的胃。很明显,他早被苏卿云抓住了。   云子啊云子,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程深墨内心cos完小岳岳追车的画面,默默为自己打气。   倒腾完这些,天已大亮。程深墨兴致颇佳地摆好碗碟,俩崽崽在乖巧洗漱。   他咳嗽一声,略有羞赧:“喊你们小爹来吃饭。”   “小爹有事外出,说不在家吃饭了。”程白术道。   程深墨猛然怔住,心脏如针扎,刺得他又痛又无法呼吸。他下意识地弯低腰,试图减轻彻骨的疼痛。   吃醋归吃醋,闹别扭归闹别扭,程深墨始终没怀疑过苏卿云对自己的爱。只是现在……满心欢喜准备,怀着期冀的心等待他,却被完全忽视。   程深墨真的感到痛了,这十年头一次的痛。苏卿云待他太好,以致于突如其来的小小委屈便让他难以接受。   庆幸的是,程深墨从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他试图在心里为苏卿云解释,也许卿云有什么事急于出门,又与自己闹脾气,不愿告知,去见那什么元鸣的可能性极小。   “大爹,你做的饭没有小爹做的好吃,下次还是让小爹来做饭吧。”   茯苓丫头有口无心的一句话,让程深墨如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了。   他闷闷不乐,一整天心不在焉,频频望向门口。直到夜黑人静,程深墨撑不住睡下,也没有见到人。   翌日醒来,床边已人去被凉。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程深墨恨恨地捶床褥,木然地流下两颗眼泪。   一颗毛绒绒的小圆脑袋从门缝探进来。   瞧见与苏卿云七分相似的小脸,程深墨心如刀绞,脱口而出道:“苓崽啊,我和你小爹和离,你跟我还是跟你小爹?”   茯苓蹬蹬跑过来,歪头道:“和离是什么梨?好吃吗?”   程深墨苦笑不得:“和离不是梨。和离就是我和小爹分开,从此以后各过各的。”   “为什么要分开?一家人才不会分开。”   茯苓从怀里摸出两块桂花糕,塞到程深墨手里:“大爹,不要不开心了,快吃桂花糕。茯苓只剩下两块,全都给大爹爹。”   程深墨一口一个桂花糕,直甜到心里。他决心振奋精神,挥拳在半空中扬了扬为自己打气:“茯苓说得对,我们家才不会散呢。”   又一颗圆脑袋从门缝探进来,小脸红扑扑,一脸兴奋模样。   程深墨笑着招手:“小白,过来。”   “大爹,我在西门坊市看到小爹了,他没有去见元叔叔!”小白术道。   程深墨垂死病中惊坐起,急忙问道:“你问他去哪了吗?”   白术摇摇头,撅嘴道:“小爹走得太急,没告诉我。”   “小白很棒了,总会逮到他的。”程深墨咬牙切齿。   夜深,池塘内蛙声显得夏夜异常热闹。   苏卿云的碧色青衫染了泥,额角青丝缭乱,平添几分凌乱之美。他轻步推开家门,漆黑的院子瞬间被点亮。   暖黄的灯笼挂满院子,与天上的繁星遥相呼应。青石板路上洒满红色花瓣,空气中弥漫着香甜的花香,仿若步入了梦幻的仙境。   院内却不见孩子和良姜的身影。苏卿云看到青石板路上,每隔几步,便挂着一盏红纸圆灯笼。灯笼上寥寥几笔勾勒出两只小人画像。   明明是粗略的线条,却让人一眼就能认出小人是他和良姜,很是神奇。   良姜正向他行礼,而苏卿云则一脸似笑非笑的冷淡,上面一行小字备注:“初见幸会啊,卿云。”   竟是两人初次相见的场景。那时,他只觉得良姜是个乐于助人的小大夫,未曾料到会有今番的美好。   继续往前走,下一个灯笼画着“他吹箫,良姜献昙花”的故事,小字写道:“天籁之音,悠悠我心。”   再下一个是良姜送他如意结的情形,小字道:“我心深深处,终有千千结。”   再往下,图画描述的是他们一同被韩木羽劫持到荒庙,良姜抱住他。小字旁还画了个叉腰的小小人,道:“我英勇哇~”   字后面的波折号显示出写字人荡漾的骄傲。   苏卿云不觉轻笑出声。   再往后……他们醉酒、一同抗击疟疫、定亲、分别,重聚……后来的后来,画面开始出现4个小人,他们的孩子降临世间,一家四口游历大江南北……   十年如一日,历历刻于脑海。苏卿云曾以为幸福如浩瀚云烟,他摸不到,抓不住。实际上,他已沉浸在幸福里很久很久。   不知不觉,苏卿云顺着灯笼走向后院,也只剩最后一盏红灯笼。上面画着他们二人山寨争吵的画面,只不过不是真实的场景。在画中,良姜主动低头,旁边写着大大的三个字:“对不起”。   在暗处等待许久的两崽崽飞快地跑了出来,一人手持一盏莲花灯。   “小爹,大爹爹知道错了。他给我们两盏灯,让你选。”   两崽将手中的灯举高,茯苓的灯上写着“原谅我”,白术的灯上写着“不原谅”。   “小爹,你快选我的灯啊。大爹爹还等着你呢。”茯苓耐不住性子,催促道。   “怎么能让茯苓宝贝失望呢。”   苏卿云从茯苓手中接过灯。白术和茯苓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开心地拥抱起来。   两人推着苏卿云往后面走,在柴房面前停下。   “大爹有话给小爹说。小爹快去,快去。”两崽推苏卿云进去,高兴地掩上门。   苏卿云抬眸,无数萤火虫闪灭,如同漫天灵动的星光。良姜站在活的星光里,向自己扑来。   程深墨眼睛余光瞥一眼苏卿云手中的灯笼,眉眼弯弯,得意地抱住苏卿云不撒手。   “我早就知道你会原谅我,我的诚意足够了吧。你喜欢我给你准备的惊喜吗?”   一只萤火虫从程深墨的眼角擦过。苏卿云想,良姜的眼睛比星光更亮,更令他着迷。   “喜欢。”苏卿云低头亲吻程深墨的眼尾,嘴唇滑落耳边,低语道,“从来都喜欢,喜欢你。”   程深墨成了红耳兔子。   两人缱绻许久。程深墨笑道:“我有礼物给你,作为赔罪。”   苏卿云轻笑:“为了和好,我也准备了一份礼物。谁知道良姜哥哥先我一步……”   “我先说的,我先给。”   程深墨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从怀中掏出一纸婚书,轻咳一声道,“我们初识便是在夏天,直到今日,只差三天便有十年了。十年前是你向我求婚,今日我重新誊写了一份婚书。这次,由我来向你求婚,可好?”   苏卿云既诧异又惊喜,眼尾泪花点点。   想当年这纸婚约是他骗来的。良姜哥哥非但没计较,甚至重新、主动向他求婚。   他郑重地颔首,刚要张口说些动情的话。程深墨哪里容他废话,迫不及待地拿起早已准备的笔墨,牵着苏卿云的手,一笔一划写下名字——“苏卿云”。   心中大石落地。程深墨如啄木鸟钻树,抱住苏卿云猛啄。   苏卿云被他亲得满脸口水,眉眼带着宠溺的笑意。   他的礼物便从怀里滑了出来。程深墨眨眨眼,不敢置信地捧起礼物:“是灵清草的花!灵清草的花期早就过了啊,你怎么找到的?”   苏卿云:“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我到更高的山去找,幸而被我找到了。”   灵清草本就是极难寻的草药,开在树木茂盛的高山之中,要多高多险峻的山才能再发现这么一株!   多日的担忧化为虚无,苏卿云的好,他还肯定得不够深。   程深墨语无伦次,双臂揽住苏卿云的脖子,倚在他的肩膀,哽咽道:“卿云谢谢你,我最喜欢卿云了。”   柴房外,偷听的小崽子们亦开心地抱在一起。白术手中的灯笼滚落在地,“不原谅”灯笼的反面密密麻麻写满几百字——各种可以杀人于无形的毒药配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宝空投的50石(后台看不到谁送的),大声感谢。 第57章 番外—婚礼   和好如初的两人好得似蜜糖。   程深墨献宝似的拿出一封信:“我知晓你恼我失约陶渊先生, 耽误孩子们的拜师大事。所以特意弥补过错,这是陶渊先生的回信,说请我们府中一聚, 带上孩子。”   信中陶老先生言辞颇为喜悦, 特别感谢了程深墨送来的礼物。苏卿云颇为好奇:“你送了什么东西,让一向倨傲的老先生如此激动?”   程深墨:“书房里的那册箫曲孤本。”   “你说的孤本应当不是《荔园箫曲》吧?”苏卿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程深墨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嗯嗯。要不是大师孤本, 怎么能让老先生轻易谅解?”   瞧他那副得意求表扬的样子,苏卿云心都在滴血,又气又无奈:“程深墨!那是我最喜欢的箫谱子!千金难求, 遍寻难得,旷世奇作!”   程深墨眨眨眼:“你都会吹奏了不是吗?更何况你还手抄了好几本呢。”   “这能一样吗?”苏卿云猛然起身, 抬脚要走, 他需冷静冷静。手太痒, 止不住地想打兔子。   程深墨发觉情况不妙, 这才刚和好呢, 可不兴再冷战啊。   他如树袋熊似的搂抱住苏卿云, 又蹭又亲:“相公~相公,我知道错了, 不生气好不好?好不好嘛……”   苏卿云招架不住黏人精,微叹口气, 一句话轻轻揭过:“没皮没脸。”   骂一句又不少块肉。程深腆着脸, 撅嘴:“相公,亲亲。”   苏卿云将两片嘴唇捏住, 挑眉道:“我有一事不解。为何要把我引到柴房,又脏又乱……”   程深墨从苏卿云手中解救出被蹂.躏的嘴唇,皓齿一龇,红唇白牙冷森森道:“万一你不听话, 我就把你关进柴房囚起来。当年你不也说要把我囚起来嘛……”   苏卿云扶额,为曾升起的愚蠢想法而羞愧。   “只怪我年少不经事,囚你个泼兔子作甚。当真是白贴着我,我也懒得稀罕。”   “啊!你个混蛋狐狸,反悔了不成!”程深墨双手用力一推,将人推到在床。   双腿迈开,抬胯夹在苏卿云的腰腹,双手钳住其双臂,掷在头顶,锁在自己身下,摆出强人的架势。   “我这就囚你在床,非榨干你不可。”   程深墨往苏卿云耳边呵气,显出十二分的流氓仗势。饶是苏卿云脸皮厚,也不免撇过绯红的脸去,显出难得的小媳妇的娇羞。   程深墨登时兴趣大增,锦被一盖,逞起凶来。只不过片刻功夫,攻守对调,反而率先呜呜咽咽求饶。   -   程深墨醒来抬手揉腰,动作间,金石玉器相撞的清脆声从身下传来。定睛一瞧,花纹繁复镶嵌着宝石的金链从床脚延伸,锁扣在布满斑驳吻.痕的左脚腕。   程深墨一时有些懵怔,绣有龙纹的明黄锦被、偌大的宫殿,他,被锁在了龙床上!   难道又穿越了?   程深墨顾不得身体不适,紧忙跳下床,试图寻找锁链的钥匙。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一人,程深墨搭眼一瞧,不太确定道:“庆总管?”   “娘娘,您别折腾了。皇上瞧见了,小人脑袋难保啊。”   总管太监庆植吓得脸色发白,赶忙把程深墨半扶半威胁地送回床上。   竟真的是庆植,与他十年前见到的,面容似乎老了四五岁的样子。   程深墨不敢置信:“你喊我什么?”   “皇后娘娘,您怎么了?”庆植有些疑惑地看向他。   “我是谁?”程深墨急忙问道。   庆植:“您是皇后娘娘啊。”   程深墨:“名字?”   庆植:“程深墨,程皇后啊。”   程深墨一股寒意从脚跟直冲脑袋,怎么回事?他成了苏卿云的嫡母?   庆植见他脸色灰白得如死人,诚心劝慰道:“娘娘,您何不顺着点皇上。皇上真心爱慕您,您何苦让两人都痛苦……”   程深墨哪里听得清他说话,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定是在做梦。   他抓住庆植的手,下了死劲地猛掐。   “哎呦……”庆植痛得面容扭曲,却不敢言语,噗通一声跪倒地。   “不是在做梦吗?”程深墨茫然了。   庆植眸底闪过一丝痛惜。惊世名医被帝王折断双翼,成为笼中鸟,任谁也难以接受,更何况程大夫生性洒脱,不爱拘束。皇上又杀害了……   “韩缨将军已被谋逆问斩,活不过来了,娘娘节哀。事已至此,您务必向前看……奴才知晓您对皇上有情,只怪皇上手段偏激,将韩缨将军杀害,您一时难以接受。”庆植道。   他叹息,程大夫执拗,偏往死里说狠话。若两人都肯后退一步,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等你死我活的僵局。   “韩缨……”程深墨喃喃两句,一时有些恍惚。这个名字许久没听过了,最近一次听到消息,还是三年前,从韩木羽那里听闻韩缨和他的副将在边关成了亲。   “他已经死透了。”   逆光中,他从殿外走进来,四周围了金色的边。程深墨眯了眯眼睛,那人身体如一团黑影,又隔着帷幔,看不真切。   “庆植,传令下去。将韩缨尸首弃于荒野,不许任何人收殓。朕要他受万虫啃噬。”   那人的声音阴骘狠厉,让人遍体生寒,程深墨害怕地抖了抖,又觉得有一丝怪异的熟悉。   床幔掀开,那人显出真容。红缨金冠,龙袍在身,浑身散发迫人的上位者威压。   只那张脸再熟悉不过,正是苏卿云。不,或者说是年轻上几岁的苏卿云。   “卿……卿……”   过于意外和惊恐,程深墨开口成了哑巴。   卿帝挥了挥衣袖,噤若寒蝉的庆植立即弓腰退下。   他见程深墨吓傻了眼,像面对豺狼的白兔,只呆愣着发抖。   “良姜哥哥……你怕我?”   他说话的声音极慢,似乎不敢往下说,甚至尾音带了颤。即便如此,他的表情极为冷戾,浓黑的丹凤眸微微上扬,带着毫不掩饰的寒意。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兽,下一秒便要被眼前的人撕咬成碎肉。   卿帝伸出手,手指轻轻抚过程深墨的脸。许是外面带了凉气,那手冰冰的,像蛇的吐信。   他不是他的卿云!   程深墨手心抵床,屈腿后退。动作间,脚腕金锁链相互撞击,发出叮当的清脆响声。   卿帝被他抵抗嫌恶的动作激怒,手掌掐住他的脖子,将他贯进墙角。高大的身影完全罩拢住,只余给他逼仄的方寸之地。   “你送我如意结,为我取心头血治毒病,教我爱上你,又为何不爱我?那韩缨有什么好的?对你甜言蜜语,私下暗向我送情!你为他骗我、欺我、逃离背叛,他死一万遍不足惜!”   缺氧的窒息感让程深墨听不清卿帝的话。朦胧泪眼里卿帝的脸扭曲变形,丑陋骇人。那双丹凤眼却显出痛楚的爱意,宛如漩涡,将程深墨拖曳其中。   忽的,卿帝松了手,空气得以流动、程深墨大口大口地喘气,身体本能颤簌。   “对不起……”卿帝露出小孩子般惊慌无措的表情,轻抚过程深墨脖颈上的淤青指印。   明明知晓这不是他的卿云,但是同样的脸露出求而不得的痛,程深墨无法忽视,顿觉心疼。   他轻轻抱住了卿帝,安慰道:“没关系……没关系……”   卿帝猛然怔住,露出不敢置信、受宠若惊的表情,像迷路的孩子看到了至爱的亲人,压抑的情绪得以全部释放,无声哭泣。   一股巨大的引力将程深墨从躯壳内拖出,他浮在半空中,消失前只看到卿帝眼尾两颗晶莹的泪珠。   -   “良姜……良姜……”   程深墨睁眼瞧见苏卿云担忧的面容,温柔、平和,不见丝毫乖戾疯魔。   他的卿云。程深墨一把子抱住苏卿云。   苏卿云莞尔轻笑,轻轻拍他的背道:“做甚噩梦了吗?一直喊我的名字。”   还好,还好。这才是真实的苏卿云。   程深墨依在他的肩膀,劫后余生般后怕。   “好啦,我的乖兔宝宝,不怕不怕。”苏卿云好笑地哄着。   “嗯……卿云,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你一定要说啊,千万别憋在心里,更不许敢有囚禁我的想法。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我都满足你。”程深墨心有余悸,犹犹豫豫地说道。   苏卿云:“这是梦见我死了?非要完成我的遗愿?”   程深墨:“呸呸呸……我们一定平平安安,长命百岁,生死簿上并头走,谁先走来谁是狗。扯远了……快,你想干啥,我都满足你。我知晓你一直想嫌我懒惰,唾弃我身体素质差,床上折个腰都费事。我现在就去扎马步……”   说罢,程深墨掀开被子,便要起身。   苏卿云将人拦腰抱进自己怀里,闷笑好一会儿,直笑得程深墨有些恼羞成怒,方才悠悠开口:“倒真有一桩。”   “什么事?”程深墨急切催问。他当真怕极苏卿云哪天黑化,他受不得疯批啊。更不想……卿云露出和梦里的卿帝那般痛苦的表情。   “良姜哥哥,我们成婚吧。”   三日后。   门前竹竿被一串红纸炮仗压弯了腰,穿成年画娃娃的白术和茯苓拿着火折子点燃炮仗,捂着耳朵跑到门内。   炮仗噼里啪啦地响,粉红的碎纸漫天飘,像下了一场浪漫的玫瑰花雨。   “你们离远些……”   两娃娃听到程深墨的声音,开心回头。   两位爹爹身穿大红的新郎服,手牵手从内堂走出来,眉宇间尽是笑意。   “大爹,小爹,吉时到了,你们要拜堂啦……”   两娃既稀奇又兴奋,还没听说哪家娃娃可以看见父母拜堂成亲的呢,他们就不一样啦,真开心啊。   “一拜天地——”白术率先喊起来,当自家爹爹的主婚人。   程深墨与苏卿云相视一笑,向天地鞠躬。   “二拜高堂——可爷爷们都在京城呐——”茯苓为难道。   程深墨:“卿云,我们向北方拘礼。等哪日回京,再去给他们送喜饼。”   苏卿云颔首,两人向远处拘了一礼。   两娃对视一眼,齐声道:“夫妻对拜——”   程深墨与苏卿云对立而站,搭手弯腰鞠礼,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虔诚。   “礼成——”   两人携手起身,亲吻,孩子们哄笑一团。   往后余生,也请一同走下去吧。 第58章 番外-现代篇(1)   四月, 杨絮如雪落,海棠落英缤纷,大学城内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正值春招, 临近毕业的学生们手携简历, 穿梭在不同的教室,面色显出与和煦春日不符的焦急和严肃。知名企业的报名处前无一不排起如水长龙。   程深墨从图书馆出来, 怀中抱着几本中医典故,不紧不慢地穿过人群,往宿舍走去。   猛然, 一只手从他背后拍了下。   “阿墨,今天我们学校与首府音乐学院打春季篮球赛, 你怎么没去看?音乐学院那美女如云, 简直了, 我眼都看花了。”   念念不休的于柳顺势揽住程深墨的肩膀, 眼神发直, 似乎还在回味。   程深墨早已习惯舍友的聒噪, 调侃道:“你还有心思看球赛?不陪着去面试,玲玲没削你?”   他们学校与音乐学院紧挨着, 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于柳大一便时常到音乐学院流窜, 还真让他瞎猫碰上死耗子, 追求到灵玲为女朋友。   两人蜜里调油,从大一好到大四。   他和于柳学的是中医药专业, “五加三”本硕连读,在旁人忙碌考研找工作时,他们倒是显得十分轻松自得。   “本来前两天还在找工作呢……结果,你猜怎么着, 昨个突然告诉我要考研!大三不准备考研,临毕业了,突然想考研……没办法咯,作为家属必须支持。所以……”   于柳笑吟吟道,“哥们我呢,想搬出去住,方便照顾玲玲。”   “请吃饭。”   程深墨装模作样地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咱宿舍四个人,阿花和笑笑是本市的,几乎没住过宿舍。只有你我相依为命,你这一走,鸳鸯成双蝶成对倒好,徒留我孤家寡人守寒窑……”   于柳:“别念叨啦,我请还不行嘛。”   “城南自助海鲜大餐。”程深墨毫不客气。   于柳:“你趁火打劫啊,那家四百多一位……”   程深墨吭哧一声,呜咽道:“可怜我孤家寡人守寒窑……”   “别装了,谁让你自个不耍朋友,四年了,楼下的小花猫都生三胎了,也没见我们中医药系草、国家奖学金获得者动过哪怕一丢丢的凡心。”   程深墨顿了顿,脑海里闪过模糊的人影。六年前,他生了场病。此后,常常做相似的梦,梦中他是古代的大夫,身侧总站着一个人,一个男人,对自己温柔的笑,却怎么也看不清脸。   梦中他们仿佛经历了很多,醒来时却怎么也记不清发生过什么,唯有加快的心跳告诉他,那个男人是他深爱的人。   因此,程深墨高考后报了中医药的专业。自己在中医上似乎颇有天赋,不仅一点就通,甚至会冷不丁冒出还未学到的知识。他越发觉得,定是有这么一个人的,他们总会遇见。   他回过神,撇嘴道:“谁在学生会查房时帮你遮掩,上课时帮你点到,下课后帮你辅导。严父般教导你的功课,慈母般关心你的生活。要不要我告诉灵玲,情诗是我写……”   “别!爸爸,您就是我敬爱的父亲。”于柳急忙打断,咬牙道,“请,我请还不行嘛。”   程深墨摸了摸于柳的脑袋,乐呵道:“乖。”   手机铃声响起,程深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收起笑意,接通电话。   “嗯,我帮您打听了学校排名,相关资料一会儿发您。专业的话,我认为还是以航航的喜好为好,他不喜欢学师范,您也不要强求……”   耐心地劝解了一番,程深墨挂断电话。旁边的于柳不屑地撇了撇嘴,“你爸又在托你打听他儿子大学报什么专业好?”   “也不费事,帮忙看看。”程深墨笑着回道。   “就他还有脸……”于柳看了一眼程深墨波澜不惊的脸,收了语调,面上仍旧愤愤不平。   他与程深墨初中室友,大学恰好一个专业,又重逢,很快成为朋友。   于柳记得,程深墨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离婚了,小深墨爹不疼娘不爱。初中很少有人住校,他因着父母外地工作,所以才住校。直到初中毕业,他随父母迁居到南方,才渐渐断了和程深墨的联系。   初中生不过半大孩子,几乎都是第一次离开父母,与他人居住。于柳的爸妈爷爷奶奶全出动,帮领用品、铺床单、前后张罗。其他舍友也和他差不多,身旁跟着父母亲友。因着年龄小,还有在哭鼻子的,父母在旁心疼地抹眼泪。   唯独程深墨是一个人来的。自己铺床、自己领饭卡、自己买水壶盆子……整理一切新入学的事宜,井井有条。   反正初中三年,于柳从没见过程深墨父母来看孩子。程深墨放假回家,也是住到乡下姥姥家。   于柳印象最深的一次,学校水痘大流行,程深墨半夜发烧,班主任打电话叫父母来接人,打了四五个电话没有接通,后来好不容易接通了,那边推推阻阻,说上班忙不过来,让程深墨自个回老家。   最终,还是班主任帮程深墨看过病后,将人带回自己家,照顾到痊愈。   时至今日,程深墨还会在寒暑假去班主任家拜访。   那时的程深墨脾气也好,性格也活泼。于柳却感觉总蒙了一层朦胧的纱,教人没办法真正亲近。现在想来,大概这就是戒备心吧。   大学再次相遇,程深墨的脾气仍旧很活泼,但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以前的程深墨像是假装融入人群,实则孤独的小兽,而现在的程深墨却像在充满.爱.的家.庭里长大,有着强大的安全感,没有人会不愿意和他做朋友。   于柳很好奇在高中时发生了什么,让他性格变化那么大。只可惜多方打探,也没找出缘由,好像忽然间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顿悟?于柳摸了摸下巴,搞不清哩。   程深墨如果知晓他的疑惑,恐怕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很久之前,对于不称职的父母,他有恨意、有不甘,对于旁人的示好,首先选择警戒。不过,在那些朦胧的梦里,他被爱着长大,他亦有所爱之人,梦醒后,竟全然地释怀了。   程深墨将手机揣回兜里,耸耸肩:“举手之劳嘛,也不碍着什么事,谁教我人帅心善呢。”   父母给他抚养费直到十八岁,尽了一定的职责。相应的,程深墨愿意回报相等的赡养之责。   插曲很小,一揭而过。程深墨揽住于柳的脖子,笑吟吟道,“走,帮你收拾行李去。周五中午我有空,海鲜大餐……”   “少不了你的,大吃货!”于柳道。   -   周五,城南自助海鲜。   程深墨左手拖盘三文鱼,右手托螃蟹,犹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蝴蝶,在喧闹的人群里穿梭。   他极其精准地选定自己喜爱的食物,翩然入座。桌面上,盘碟垒成小山,盘角的食物残渣诉说着刚才战况的惨烈。   程深墨坐定后,一口一片肥厚的三文鱼。百忙之中,抽空瞥了一眼垂头看手机的于柳,问道:“灵玲还没到?”   于柳面色有些涨红,皱着眉道:“不来了,说在上什么箫乐课。她学的萨克斯,上什么箫曲课?”   他碎碎念着,顺手划开了女朋友的朋友圈:   —你是降落凡尘的惊世绝艳,你是我的缪斯之神。   —配图是偷拍的小视频,视频中的男人身着灰蓝亚麻西装,长身玉立,一双丹凤美目半垂着,沉浸在箫声中,清冷疏离。   于柳回神时,发觉自己把小视频都看完。他羞耻地憋红了脸,一边评论表达不满,一边忿愤道:“玲玲说考研是为了能在学校再看几年帅哥!我本以为开玩笑……没想到是真的!这人谁啊?长这样当明星去,当什么老师?!”   程深墨消灭了一盘三文鱼,正双手奋力拉扯蟹腿,闻此,伸长脖子蹭到于柳手机前,好奇询问:“什么老师……”   朋友圈视频只看到个讲桌背景,他扫眼看了一圈评论,大多都是“啊啊啊啊啊啊”的尖叫声,瞥见“天才音乐家”“神仙下凡”之类的字眼。   程深墨出于颜控的本能,手肘捣了一下于柳,催促他打开视频,让自己开开眼。   小视频在屏幕放大、播放,屏幕内的人轻抬双目,眼神似盈满的月光,散发着疏离清冷的晕辉。   仿佛有一条弦“啪”的一声在脑海崩断,嗡嗡的回声由此激荡。汹涌澎湃的、不知名的情绪,从胸膛翻涌而出,淹没了程深墨。   “你……你怎么哭了?”于柳吓了一跳。   手指摸到眼角的泪珠,程深墨张开嘴,声音忽的喑哑:“灵玲在哪个教室?快告诉我。”   于柳懵着神,在程深墨不断急切的催促下,慌忙发信息,得到灵玲的回答:逸夫楼四层401大教室……   程深墨重复默念一遍,抓起手机,飞也似的离开,独留于柳在原地发懵。   程深墨从商业楼出来,十字路口车流穿梭,人流密密麻麻,来回交错。   他环顾四周,喧哗声在他耳边成了忙音。他急切地寻求,一时竟也不知在寻什么,心中只有一个声音在大声重复——就是他,就是他。   上了出租车,程深墨摁住胸口,掩住疯狂的跳动,渐渐恢复了平静。   当他快步走到逸夫楼前,川流不息的学生从他身侧走过,正巧看见了灵玲。   他脸色微变,快步走向前:“玲玲,你下课了?”   “对啊,墨墨你不在吃自助吗?特意来接我?”灵玲问道。   他们三人相熟,灵玲把程深墨当男闺蜜。   “不是。”程深墨回答得毫不留情,眼神不住往她身后张望,心不在焉地说道,“我看到你朋友圈发的小视频,你上箫乐课的老师是谁啊?他现在在哪里?”   灵玲眼睛一亮,八卦雷达瞬间点燃,拽住程深墨,往树荫下的长廊走去。   “你别拽我……”程深墨不甘心地往教学楼内巴巴张望。   灵玲不客气地捶了他一下:“苏教授已经走了,这时候没准已经出了校门。你再眼巴巴地瞅,啥也瞅不到。”   程深墨顿时如泄气的皮球,萎靡了。   “你什么情况?和苏教授认识?”   两人坐在树荫下,不远处几个学生朗诵着什么古词,带着一种独特的古意的韵味。   程深墨微微仰头,斑驳的阳光从宽大碧绿的树叶缝隙落下,点落在他的脸上,他便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生命气息。   “不认识。”程深墨抿了抿唇,“他叫苏……苏什么?”   “苏卿云。我们学院新晋教授,听说十六岁便在维也纳开过演奏会。音乐界的天之骄子,才二十五岁的天才音乐家……”   灵玲夸得只应天上有,程深墨只在心里默念“苏卿云、苏卿云、苏卿云……”仿佛连这个名字,他也喊过万千遍似的熟稔。   他这般丢了魂似的,灵玲捂嘴偷笑。音乐学院里有不少gay,见过程深墨的,几乎都想通过她牵线搭桥,结果程深墨愣是一个也不见。灵玲差点以为他是独身主义者呢,原来不是不动情,而是眼界高啊。   “程深墨同志,你不对劲。快从实招来,否则我可不给你苏教授的课表。”灵玲挑了挑眉。   程深墨回过神,悠悠说道:“玲玲,我的左手虎口处有颗黑痣,这你知道吧?传说前世伴侣的另一只手的相同位置也有颗痣,这是今生相认的暗号。今天我看到苏卿云……”   灵玲惊奇地说道:“难道苏教授吹箫的右手虎口有颗黑痣?我怎么没注意到?你的意思,你和苏教授前世就是一对爱侣?天啊……好梦幻啊……”   程深墨摇摇头:“他没有。”   灵玲顿时气倒:“那你说个屁嘞。”   “他的痣在我的心里,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程深墨勾了勾唇角。   灵玲翻了个白眼,无语道:“弯弯绕绕半天,不就是你看苏教授长得好,见色起意吗?”   程深墨眨眨清澈圆溜的杏眼,透出几分无辜模样:“年轻人的‘见色起意’能叫‘见色起意’吗?这叫‘一见钟情’,命中注定的‘一见钟情’……”   灵玲:“我信你个鬼。”   -   一见钟情了的程深墨爱意来得如泄洪的水,不可阻挡。   从灵玲那收到苏卿云的课表后,第一件事先去商场购物,从头发丝到脚,焕然一新。   翌日,程深墨拿着一看就是几十块钱买的劣质竹箫,与灵玲碰头。   “可以啊,墨墨。你这一捯饬,连我都心动了。”灵玲调侃道。   程深墨双手胸前化叉:“达咩。我怕于柳杀了我,他昨天回去就郁闷着呢,你要不道个歉,把视频删了呗。”   “我干嘛要删?苏教授是我的男神,我崇拜我的神怎么了?就是要晒,就是要晒,难受憋着。”灵玲叉腰道。   “行行行,服了你大小姐。”程深墨双手合十求饶。一面是哥们,一面是姐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反正他说来着,已尽了父亲的责任。   两人边往教学楼走,边聊天。   “苏教授一来,教室那叫一个座无虚席,还有站在门外看……不,听课的呢。就来这半月时间,当众表白的不下四五号人,有男有女,全部……”   灵玲用手往脖子上一划,舌头一伸,“死得很惨烈。直接拒绝,不留情面,苏教授自此有了个诨名—‘冷面阎罗神仙公子 ’。”   “祝君成功。”灵玲又是摇头,又是拍程深墨的肩膀。显然对好姐妹的爱情之路,不抱有多少希望。   到教室时,距离上课还有十分钟,几近满座。这对于大学生来说,当真难能可贵了,足以见苏教授的魅力。   灵玲领着程深墨,好不容易找到倒数第二排靠边的两个空位。   不到开空调的时候,教室内挤满了人。窗户即便有微风吹来,程深墨的鼻尖额头仍旧沁出细密的汗。   不知紧张还是过于用力,握竹箫的手心汗流不断,竹箫不住地往下滑。程深墨时不时手心撮裤管,擦掉汗液。   在难耐的等待过后,穿着青色亚麻休闲装的苏卿云缓步迈入教室。   程深墨望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宛若被一只大手掌控,微小的震感传遍全身。   目不转睛地盯着,汗液从睫毛滑落。模糊中,那人的视线似乎往他这里停顿了一瞬。   程深墨赶忙低头,用手背擦掉眼睛周围的汗水,再次抬头时,那人已站立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同大家打招呼。   “没想到我的选修课这么受欢迎?”苏卿云勾唇一笑,“每周都有生面孔。”   课堂嬉嬉闹闹地笑起来,苏卿云也不恼,在多媒体上投出箫曲乐谱——《春江花月夜》。   “我还是要说一句:我的课不是基础的箫乐课,如果不懂箫的乐理,恐怕在一些同学看来,也就单纯地听听箫曲……与其花费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听一首曲子,不如回去花五分钟在网上听完,不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   他说这话时,眼神淡淡扫过众人,带着若有实质的威压。空气霎时凝滞,现场的嬉闹声极快地息了。   一安静,苏卿云便开始慢条斯理地讲解《春江花月夜》这首古诗表达的意境和箫曲乐谱。   他的声音清洌如水,配着时不时吹奏的箫曲,仿佛把众人带入一种幽静典雅的意境。   程深墨渐渐听入神,脑海里飞快闪过一些杂乱的画面。月光下,箫曲动人,美人更动人。   “穿灰绿风衣的同学……”   灵玲狠狠踹了程深墨一脚,低着头冲他使颜艺,无声地比口型:“男神——喊你,喊你!”   程深墨一个激灵,猛然站起身,竹箫从他手中滑落,掉落灰水泥地面,“啪嗒”碎成两段。   苏卿云轻笑出声:“同学,为了不吹曲,不至于把箫砸断吧。”   “哈——”顿时全场轰然大笑。   程深墨脸红如西红柿,恨不得当场缩成一团纸屑,赶紧把他丢出去吧。   “好了,”苏卿云叫停喧闹,踱步走到后排,在程深墨面前站定。   丹凤眸眼底似是而非的笑意,程深墨直觉得如同夏日正午的阳光,刺得他火辣辣的,不免又缩了几分。   “矮……”   比风还轻的声音飘进耳朵,程深墨噌地一下冒火三丈!   他最恨别人说他“矮”!喝得牛奶都快吐了,长到一米七五容易嘛!   程深墨愤然直视,却见苏卿云一脸清淡的笑意,不免露出疑惑的表情——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毕竟苏卿云如出水芙蓉,风光霁月般的冷冽好看。   苏卿云弯腰拾起摔碎的竹箫,放到课桌上。   “同学,你的箫断了,也有我一部分责任。这样吧,我把手中的这把箫送给你,希望你能好好学习,不负热爱……不过,我在上课,还要用到这把箫。你可以下课后,单独找我取箫。”   苏卿云说得一本正经。   程深墨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像受惊的兔子,如果有耳朵,肯定竖得高高的。   课堂哗然,有人小声嘀咕。   “这把箫通体雪白透亮,像玉做的……”   “那得多少钱?怎么可能送给初次见面的学生……”   “早知道我也拿把箫来故意摔断,那可是苏教授的萧唉……”   “这不是我们学院的学生!该死,又是混进来迷惑男神的小妖精!好手段啊,一下子就引起了教授的注意……”   “心机男绿茶!”   ……   程深墨全然听不见这细碎的叨咕,灵魂神游飘荡,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似乎因迟迟没接受到回应,苏卿云微微倾身,靠近了几分,声调带着几分轻扬的婉转:“嗯?同学,听见了吗?”   太近了。   近到程深墨可以嗅到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像……像是山间雨后草木的清香。   程深墨阵阵眩晕,稀里糊涂地点了头。待到被灵玲跩着坐下,才堪堪回神。   苏卿云早回到讲台,继续讲课了。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不知江月待何人……生命是短暂的,而存在是绵延久长的……箫曲要表达的正是这种平和坚守、追求与热爱……”   灵玲“噗嗤——噗嗤——”发出声音,一颗八卦之心如熊熊烈火蒸腾,怎奈得不到当事人的回应。   她终于忍不住,趴在程深墨耳朵边嘀咕:“墨墨,苏教授送你箫欸……你到底认不认识他?”   程深墨注意力全在苏卿云身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灵玲冲他说话时,苏卿云的眼神似乎在他这里停顿了一秒,带着浓浓的不悦。   上课好生严厉啊,苏教授。   程深墨宛如一二年纪的小学生,被老师用眼神逮住,便立刻正襟端坐,不忘杵一下同桌:“坐好,听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RT415017 ,灌溉营养液10瓶;   非常感谢,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番外-现代篇(2)   下课后, 苏卿云目光扫过程深墨,他便像被狐狸精迷惑的书生,乖巧地跟在身后, 出了教室门。   灵玲啧啧称奇, 色令智昏的熊样,哪有半点之前的禁欲和尚做派。   程深墨跟在其后, 紧张地戳手指。这玉箫甭管是不是玉的,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他绝不能收。机会难得, 不如先要到联系方式吧……   问题是,要怎么才能要到呢?他本打算穿成花蝴蝶, 每节课都来, 等差不多混个脸熟, 再套到联系方式。   可这才第一天呢, 程深墨哪里会想到这么快就能搭上话, 还没想好用什么借口要微信。   怎么办?怎么办?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却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愣是找不到突破口。   “同学, 你叫什么名字?”   苏卿云突然回身,程深墨神游天外, 猛地撞进他的怀里。硬邦邦的, 程深墨捂住撞红的鼻子,眼圈泛红地看他。   低低的闷笑了一会, 苏卿云瞧见对方无辜的眼神,咳嗽一声,正色道:“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程深墨。”   “程、深、墨。”这三个字在苏卿云口中说出竟有一分缱绻的味道。   “程深墨同学, 这把箫你拿去用吧。”   程深墨红着耳尖,红着鼻头,红着眼尾,整一只熟透的小兔子。   “不不不,我不能收。”   苏卿云不容他拒绝,把箫轻易地塞进他的手里、掏出手机,点开自己的名片二维码:“既然有了箫,便要好好学。你加我一下,我发你几个吹箫教程的视频。下次上课,希望你能演奏出声……”   他的神情俨然像个亲切又负责的老师,可程深墨总觉得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   管他呢,联系方式不请自来了。程深墨乐呵呵地扫码,像小孩子催促给糖果,眼神督促苏卿云通过他的好友申请。   苏卿云拇指划过他的头像,一只睡得四仰八叉的兔子,眼底闪过一丝怪异的光。   程深墨正捧着手机,暗暗感概,哇苏卿云明明是个神仙人物,微信头像竟不是什么音乐书的封面,或者乐器,而是中国如意结呢,好像……村头二大姨的同款头像……   全然不知自己已从神仙似的人物掉落到村头,苏卿云端着浅淡的笑意:“程同学,再见。”   “咦?”程深墨流露出几分落寞,强打精神道:“苏卿……老师,再见。”   望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程深墨不觉感慨连背影也这么好看。   一颗脑袋猛然从程深墨身后冒出来,灵玲悄无声息跟了上来:“我要视奸男神的朋友圈,快打开看看。”   ”我去,你吓我一跳!”程深墨吓得一激灵。   灵玲翻了个白眼,一边点开苏卿云的朋友圈,一边说道,“我喊你好几声了,是你自己一直发花痴,没听到……哇……不愧是我男神,朋友圈发的不是世界各地的景致,就是演出会……哇塞,这首曲子竟然是男神做的,各大音乐up主每次盘点最好听的谱曲,必榜上有名呢……还有这首,这不是电影的主题曲吗?得过最佳配乐奖呢……”   苏卿云不怎么发朋友圈,统共五十多条,不一会就看完了。   程深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叹息道:“连张自拍都没有!”   灵玲于是发出鄙夷的嗤笑:“颜狗!肤浅!还说自己不是见色起意?”   程深墨握紧手中的玉箫,耸了耸肩。   -   于柳忙着租房,置办用品,宿舍只程深墨一人。   回到宿舍,程深墨发现,苏卿云二十分钟前给他发了一条视频和一条信息:【这是基础的指法,你照着练。】   点开视频——纤细皓白的手指在棕色竹箫上滑动,只露出下半张脸,棱角分明的下巴和浅薄而弧线好看的唇……   程深墨眨了眨眼,喉结不由自主滑动,感到些许的渴。   我有罪,我是个色批。程深墨一边忏悔,一边把视频来回看了五六遍,至于指法,那是全然没记住丁点的。   等他终于意犹未尽的回神,想起自个竟没有回苏卿云的信息,赶忙打字——【谢谢苏教授,我很喜欢。】   额……太露骨了,像流氓,删掉。   【谢谢苏教授,我一定认真学习,争取早日成才。】   太贫嘴了,不好不好,删掉。   ……   纠结了十余分钟,最终只打出几个字——【谢谢苏教授】。   仿佛用尽了力气,程深墨颓然地倒在床上,深深唾弃自己。啊,我真是个恋爱小废物。   他心不在焉地看动漫,看片刻,便退出去,看看苏卿云有没有回他消息。直到两集动漫都看完了,苏卿云的对话框还没有反应。   他便又打了个滚,继续颓然。也许对方只是想关怀一下学生的学习,对自己没有别的意思。   晚上,月光很亮,程深墨惊醒,急切地呼吸,一身黏腻的细汗。他做了个梦,那双手那唇通通落在了他的身上,难耐又熟稔。   翌日,程深墨盯着两黑眼圈,郁闷上课,频频拿出手机,没有来自苏卿云的消息。   话题……话题……程深墨在心里默念着,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就这般,好不容易熬过一天的课程。程深墨飞速回到宿舍,拿起那把玉箫,照着视频练了好些次。悠扬婉转的萧音硬让他吹成了鬼哭狼嚎,惹得隔壁宿舍的哥们嚷道——“墨宝,你吃饱了撑的,发丧呢——”   切~这群狗子懂个屁,我这是在发爱情的疯~   勉勉强强能吹出个曲调,程深墨梳洗打扮一翻,调整好手机角度,拍了吹箫的视频发过去。   【苏教授,我其实是隔壁学校的学生,纯粹是因为热爱音乐,才跑去听您的课。您看我吹的箫,还行吗?】   程深墨收到对方秒回的两条信息:【兴趣是最好的老师】【箫吹得马马虎虎,继续努力】   呜……他脸色陡然一红,吹箫……明明苏卿云教得那般认真,他这个色批只想歪歪。   对面又发了两条视频,这次人离镜头远些,可以看到整个身形。苏卿云似乎刚参加过音乐会,本就修长高大的身材在白色西装包裹下,越发显得俊挺;上了淡淡的眼妆,丹凤眸勾心夺魄,仿佛要把人吸进去。   程深墨便如喝了假酒般,醺醺然。   两人每日你来我往地进行学箫的教学交流,整整一周,竟没聊过其他话题。程深墨也不觉得无聊,每日打鸡血一般,俨然要立志成为一名箫曲名家了。   到了这周的箫曲课,程深墨拉着灵玲,提前三十分钟占座。   灵玲无语道:“我这辈子上课也没坐过第一排。这里威压太甚,我等凡人承受不来。你在这坐吧,我往后排去也。”   程深墨嫌弃地摆摆手。   学生陆陆续续到了,照旧挤满大教室。苏卿云亦照例踩着点跨入教室,扫视一周。   苏卿云的目光先往后排寻找了一圈,直看到第一排,这才收回。   他一定是在找我!   程深墨激动得小鹿乱撞,但见苏卿云神色平常地讲起课,再没往他这里看一眼,便又觉得是他自作多情了。   课程进行到尾声,苏卿云说道:“经过最近一段学习,相信大家一定有所进步。哪位同学随意吹奏一曲,给大家欣赏。”   程深墨脑袋低垂,心中默念‘别叫我,别叫我’,像极没听课,害怕老师提问的小学生。   “程……”苏卿云顿了顿,程深墨便惊恐地抬头。   苏卿云直直看向他,勾了勾唇:“程深墨同学,你的箫曲练得如何了?”   程深墨在众人的注视下,不情不愿地起身,他手中拿的正是苏卿云的玉箫,底端缀着条歪歪扭扭的红色如意结。前一日,他自己试着编如意结。第一次编就成型了,倒也不费事。   呜呜然的箫声在教室内回荡,本有些嘈杂议论的课堂逐渐寂静起来。   音乐生无不面色兴奋,拿着手机霹雳啪啦地敲字,他们的手机几乎都显示同一个画面。   学校论坛上飘红的帖子《泪目!神颜教授又一次拒绝学生示爱》又被顶了起来。   【学校新来的天才极品教授,刚来三天,已经毫不留情拒绝了两名学生的表白,有图有真相。】   1L:颜值之光。   2L:听闻隔壁2班的班花被拒绝了,哭得那叫惨烈。   3L:我亲眼得见,玉面阎罗直接说‘有这心思不如多考级’……我那颗蠢蠢欲动的少女心当时就萎了。   ……   198L:号外,新的勇士已经出现,用的还是情书!这年头还有人用情书……扯远了,总之,我们玉面阎罗看都没看,直接拒绝了。   199L:嘤嘤嘤,好冷酷,我好爱。   230L:楼上的痴汉怨女们醒醒,这种男人只能远观不可亵玩,一看就阳痿。   331L:230楼嫉妒的嘴脸都要顺着网线溢出来了,啐——我们音乐学院之光岂容你亵渎……   621L:附议+3.1415926   ……   近两千楼的舔颜八卦帖,迅速弹出新的内容。   2481L:又来一个不怕死的,好像还是外校学生,上课公然吹《凤凰台上忆吹箫》,怎一个‘骚’字了得?   2482L:啥意思,我音痴,哪个好心人给科普科普。   2483L:《凤凰台上》是十大洞箫曲里唯一表达爱情的,典故讲秦穆公女儿月下吹笙,恰好遇到箫声应和。两人吹箫引凤,白日飞升,成为一对神仙眷侣。有人认为这就是箫曲中的凤求凰,啧啧啧……好一个表白手段。   2484L:坐等苏阎罗打脸。   2485L:我也在教室听着呢,附图一张,给大家助兴!   2490L:这体形差,这登对的颜值……我好像磕到了。   一连十几楼磕到了。   有人愤怒刷帖:磕学家滚粗!男神是大家的,神圣不可侵犯!   2509:楼上……你们男神在冲人家笑欸,还说吹得有进步!有进步,你懂什么意思吗?意思是人家之前听过!之前就听过!!!   帖子如吐豆豆,回复者如过江之鲫,哀嚎声一片。   程深墨对此全然不知,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吹曲的名字。他听到苏卿云肯定的夸奖,长吁一口气,顶着烫得可以煎鸡蛋的脸坐下。   全班全都向他投来古怪的眼神,甚者眼刀里淬了毒。   程深墨疑惑地歪头。难道他吹得很差吗?不应该啊,一周就学这一首曲子,还是苏卿云手把手教的,怎么也算吹完整了……   下课时间到,苏卿云觑程深墨一眼,他立刻乖巧地跟上。   教室内顿时如炸开的锅,喧闹得不成样子。   灵玲身为音乐学院的学生,自然也看到帖子。她眼睁睁看程深墨离开,懂事地没跟出去。   “苏老师,您要带我去哪?”程深墨随着苏卿云往校外走,一路被人行注目礼,颇为窘迫。   苏卿云道:“你下午有课吗?”   程深墨摇摇头。   “我在铭家定了位子,一同去吃午饭吧,作为你认真学箫的奖励。”   苏卿云说得自然而然,仿佛两人是认识很久的朋友似的。   “不不不,您教导我,应当我请您吃饭才是。”程深墨一着急,连敬语都用上了。   苏卿云侧身看他,挑了挑眉:“好啊。”   程深墨讪讪地笑起来,恨不得抽自己嘴巴。铭家茶点,他想吃很久了,但也贵得离谱,两人怎么也得七八百吧。好嘛,下个月只能吃土了。   苏卿云走到一辆宝蓝色的宝马M跑车,打开车门,示意程深墨上车。   程深墨便坐上了他的副驾驶。   拍下这一幕的同学,第一时间发到论坛。男神有主的消息不胫而走,如炸雷激起大学城各大高校的千层浪花。今夜,多了许多伤心人。   -   两人到茶餐厅,苏卿云非常绅士地把餐单交给他。   程深墨能说什么,既然来了,总归要吃到自己最想吃的那几样,甭管多么贵得离谱。   等菜上的功夫,包厢内静得掉跟针,也听得见。程深墨略显局促,假装在看手机,实则偷瞄对面。   他梦中的人当真是苏卿云吗?这也太……太帅了。   他的眼神被对方当场捉住,似笑非笑地与他对视。   程深墨登时低下头,遮掩似的喝水,恰巧看到灵玲发来的消息。   【墨墨同志,你们crush够猛烈啊,才一周就当众调情!】   【牵手了没】   【接吻了没】   【上床了没】   【猛不猛!!!】   咳咳咳……程深墨被水呛了,咳嗽个不停。   眼前有片纸巾,程深墨顺手拿住擦嘴角,抬头,紫葡萄似的圆眼睛湿漉漉地看向苏卿云。   苏卿云眼睛一眯,手掌扶住桌角,缓缓坐了回去。   程深墨恼羞成怒地反扣手机,恰巧粤式点心陆陆续续上了,两人便用起饭。   “豉汁凤爪超级好吃,苏老师可以尝尝。”   “还有蟹黄包也不错,那个酥皮山楂叉烧包是它们店的特色,咸甜有味道。”   有吃食在,程深墨瞬间忘却了尴尬,细细地给介绍起吃的。   两人边用餐,苏卿云温和有礼貌:“我比你要小两个月,你叫我名字就行。”   “卿……卿云。”程深墨有些耳热。   苏卿云颔首。   有吃的为话题,两人慢慢聊起别的。原来苏卿云不是首府人,家乡在江南某城市,在国外获得某音乐奖后,被首府音乐学院特聘为教授,除了箫乐课外,也有中国音乐史的课程,下学期开始授课。   首府是全国首屈一指的旅游城市,苏卿云对此不熟,邀程深墨做向导,周末一同出游。   程深墨满口答应。   苏卿云体贴周到了送程深墨回了学校,执意要送到宿舍门口,这一路便又引来频频侧目。   等程深墨回了宿舍,洗过澡,又回味一番,再看手机时,发现自己的微信上多了N多个红点……   粗略一看,大意都是在问他和苏卿云何时开始交往?   听闻苏卿云推拒了好几所北京的院校,选择了首府音乐学院。虽说首府音乐学院在全国也排得进全十,到底比不上北京那几所。于是便有传闻,苏卿云是为了程深墨才选择来首府的。   总之,一下午时间,他们俨然是交往过几年的情侣了。   程深墨怎么解释?说他和苏卿云统共见了两面……他根本没法解释。   算了,这样也挺好。程深墨索性统统不做回答,乐呵呵地继续练箫。   翌日,不知苏卿云从哪里得知他的家庭情况,知晓他每月生活费就那么点,还要打工赚学费,拐弯抹角地要请他吃饭。   程深墨想了想,便应了。他没选在很贵的地方,大学城的小吃一条街,随意选了一家。   聊天时发现苏卿云对中医竟也颇为了解,对精气、阴阳五行、藏象等中医理论聊起来头头是道。   一周七天有那么六天,苏卿云总是请他吃饭,食堂、小吃街或者餐馆……   两人逐渐熟稔起来,也可以说,似乎只需要一个契机,两人意外地默契和熟悉。   一月后。   程深墨在教学楼下,手指一点点地数着槐花,等苏卿云下课。   他去听课,学生的眼刀唰唰唰往他身上砍,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反正苏卿云说单独教他,程深墨便不再去上课,惹人青眼。   苏卿云出现,清浅地笑。   “等很久了吗?”   “不久。”他乐呵呵道。   “honey——”突然身穿黄色吊带,长相艳丽成熟的女人从苏卿云身后窜出来,举止亲昵地揽住他的胳膊。   程深墨脸色阴沉下来。   苏卿云眼神从程深墨身上拉回,微微蹙眉道:“姐,你何时回国怎不提前说一声?”   程深墨那脸便如变色盘,瞬间笑出花来,走向前道:“姐姐好。”   苏烟雨挑了挑眉头,兴致勃勃地打了声招呼。   “程深墨,我……朋友。”苏卿云如是介绍。   “是,姐姐叫我‘阿墨’就行。”程深墨噙着笑说道,颇为乖巧。他的心却不如面上这般开心,不上不下,升起一股说不出的闷气。   “阿墨啊~”苏烟雨说话意味深长,“中午啦,一块吃个饭吧。”   程深墨自是应允,袖下的手紧握,为自己打气,一定要留下好印象。   席间,苏烟雨爽朗大方,程深墨嘴甜又调皮,两人聊得有来有往,比苏卿云更像是亲姐弟。   用罢饭,程深墨寻了个理由,先离开。毕竟苏烟雨刚回来,行李还没放好,他总不能让苏卿云先送他回学校吧。而且……他也没去过苏卿云的住处,再跟着也不合适。   程深墨走后,苏烟雨颇有兴致地问道:“终于找到了?”   苏卿云眼睛望向程深墨离开的方向,淡笑道:“是啊。”   “确信?”苏烟雨不太确定地问道,“毕竟只是梦里模糊的影子,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都没找到,确信不是你找得疯魔了,错认一个人?”   她的弟弟从小到大都在做类似的梦,梦里有爱人有孩子,他能梦起他们相处的每个细节,却始终看不清爱人的脸。苏家甚至一度以为苏卿云得了什么心理疾病,看过好多次心理医生。   梦境没有消弭,苏卿云越长大越笃定。于是他从小就喜欢各地跑,推拒了北京的学校,来到这所音乐学院,便是因为偶然得知这所音乐学院旁边,有全国排名第一的中医药学校。在梦中,他的爱人是名大夫。   苏卿云坚定道:“是他,他就是我的良姜哥哥。”   那眼神如同看见食物的饿狼,苏烟雨拍拍弟弟的肩膀:“你悠着点,别吓坏了小朋友。”   她的弟弟,嗯……阴得很。   苏卿云轻笑了一声:“我在克制了。”   良姜哥哥似乎什么也记不得,他怎么忍心吓到他。   -   气死。   程深墨闷闷地跺脚,什么嘛,原来只是朋友。   手机传来苏卿云的消息【深墨,你到学校了吗】,问候温柔又客气,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程深墨撇嘴,手机揣回兜里,第一次没有秒回。   “哎呦,我的宝,你不是和苏大教授约会去了吗?咋这么早就回来,燥眉耷眼的。”   于柳嗅到一股八卦的味道,揽住程深墨的肩膀,询问道,“有什么事,让哥们替你摆平。”   “滚滚滚……”程深墨不耐烦地踹了于柳一脚。   于柳不恼,继续往跟前凑,贱嗖嗖地说道:“要我说啊,你就是太积极了。谈恋爱懂不懂欲拒还迎啊?每天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得勾着对方,偶尔拒绝,懂不懂?”   程深墨冷漠地扬了扬手机:“刚才你说的话,我录下来,发给玲玲了。”   “草草草……程深墨你有异性,没人性。不对……你有同性,没人性!”于柳还没表达完自己的愤懑,灵玲的电话打了进来,于柳低声下气道,“宝贝,我什么时候玩套路了?你别听程深墨挑拨……”   程深墨躺在床上琢磨,或许于柳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朋友……让你的朋友天天陪着你吃饭看电影逛景点去吧,老子才不奉陪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离阿离 4瓶;桃夭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番外-现代篇(3)   一连好几天, 他的邀约全被程深墨推拒道。苏卿云摁住手机的手青筋分明,脸上显出有别于寻常的晦暗之色。   他走近卧房,床头柜上摆放着他和程深墨的合照。这是半月前, 两人一同去海边时用手机拍的, 照片里他们搭着肩,举止亲昵, 良姜笑得无忧无虑。   苏卿云并不喜欢拍照,但却寻了各种理由,同良姜合影。他想用留下证据, 关于良姜的记忆并不是他的空想,他们真实地、再次重逢。   手掌轻轻拂过照片中程深墨的笑脸, 良姜哥哥……苏卿云的心境便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越是平静, 海面下越是波涛汹涌, 难以自持。   兔子既已入笼, 绝无再逃脱的可能。   他平复好情绪, 换了身青蓝运动装,往中医药学校走去, 给程深墨发信息【要不要一起夜跑?】【八点,我在宿舍楼下等你】   兔子头像抖了一下, 弹出消息【我约了朋友烧烤, 下次吧】。   苏卿云不容置喙地回复【我去找你】。   程深墨看到苏卿云的消息,翻身坐起, 将手机揣进兜里。   “墨宝,你收拾好没?隔壁宿舍都到了。”于柳十分臭美地吹着头发。   天气刚入夏,一群人已迫不及待地想吃烧烤哈啤酒,攒了这场局。   “马上。”程深墨飞速地换了身衣服。心想, 谁管你找不找我?谁也不能阻止我吃夏天的第一顿烧烤。   两人刚要出门,于柳这个拖延性子猛然说道,“你等我一会,我拉屎。”   程深墨无语翻了个白眼,看眼时间,七点半,应该遇不到他吧……   等于柳上完厕所,两人飞也似的跑下楼。   “哎哟——”于柳叫一声。   程深墨:“又怎么了?”   “我好像崴脚了。”   不知谁的饮料洒在了宿舍门口的台阶,于柳脚下一滑,五官痛得都扭曲了。   “屁事真多。”程深墨蹲下身,示意于柳抬脚。拨开于柳的裤脚,握住脚腕观察,微红没有血肿,还好没有拉扯撕裂。   “男子汉大丈夫,瞧你叫唤的,没有扭伤。”   于柳委屈地撇嘴:“真的疼诶。走不动了,要墨宝背背才能好。”   程深墨五指张开,摁住他的头颅,阴测测道:“儿子——爸爸这一掌下去,保证你全好。”   突然间,程深墨的手腕被一双大手用力的抓住。   程深墨抬头,眼前赫然是苏卿云放大的脸:唇紧抿着,眸中闪烁着危险的信号。   还未容他反应过来,腰间便被手臂一揽,程深墨跌进了苏卿云怀里。   苏卿云低下头,牵着程深墨的手腕摸上他的头。   程深墨顿时傻愣住,手掌下的黑发柔顺细软,挠着心底泛起点点涟漪。   手腕被用力一提,程深墨惯性扬头,苏卿云便顺势吻上了程的嘴唇。   就好像是他在主动踮脚吻苏卿云似的……   这个想法令程深墨心口发烫,想要挣扎,可腰间被死死地扣住,丝毫不给他挣扎的余地。   口腔被好闻的气息充斥,舌尖被戏耍玩弄,呜咽声被悉数吞下。苏卿云的吻凶狠又□□,程深墨胀红着脸被挞伐、侵.占。   “你……你干……什么?”程深墨既羞又恼,被吸得发麻的舌头导致说话断断续续,没了恼羞成怒的气势。   苏卿云也不言语,握住程深墨的手便要走。   “我——我要和同学去吃烧烤。”   程深墨抬眼求助于柳,只见那厮摆了摆手,窜得比老鼠还快,嗖地跑没了影,哪还有半分脚痛的模样。   些许是快到夏天了,即便快步走时,风是微凉的,程深墨却只觉得火热,尤其是刚被强吻过的嘴唇和被桎梏的左手,热度烧人。   “苏卿云!”程深墨有些恼了。   苏卿云便真的停下来,眼睛定定地看向他。勾魂摄魄的丹凤眸微微低垂,眼神无辜得如同被抛弃的小狗,迫切希望主人能再抱抱他。   程深墨一下子被击中,心软成泥。喃喃道:“你注意点影响好吧,你可是老师欸……”   “又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苏卿云皱眉道,“你想吃烧烤,我陪你去吃。”   “行,不过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程深墨点了点自己红肿的唇,“哪有朋友会接吻的?”   “男朋友可以。”苏卿云笑了,“深墨,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   程深墨欣慰地点头:“这还差不多,走吧,男朋友。”   他手指错开,改交握为五指相扣,心快活得要跳出来。苏卿云,嘿嘿,我的男朋友。   “等等……”   程深墨心脏猛地滞住,横眉瞪他,气势惊人:“想反悔不成?”   苏卿云轻笑,牵着他的手,往路旁拐去。   程深墨顺着方向望去,那是一片小树林,爬藤的绿叶形成一道长廊,路灯照不到,昏黄又暧昧,常有小情侣在树影下偷偷接吻。今天不知为何没见情侣的影子。   苏卿云将他拽进了树影里,温热的吐息打在他的脸上,激起一阵酥麻的小电流。   “哥哥……我想亲够了再去。”   于是,程深墨攀着苏卿云的手臂,晕晕乎乎地被亲了好一会儿。   -   春风得意马蹄急,如果有尾巴,程深墨定是翘着尾巴走路的。   “啧啧啧……”灵玲酸溜溜地说道,“高岭之花被你摘了,什么滋味?是不是打啵前得先焚香沐浴?”   程深墨拽了拽圆领衣襟,锁骨上被嘬出的红印隐隐作痛。哪里是出水芙蓉,简直如狼似虎。   “苏卿云说要请大家吃饭,你也去哈。”程深墨道。   灵玲揶揄道:“这么快就宣誓主权了。”   “爱去不去。”程深墨摆摆手。   灵玲:“去,一定去。”   聚会时,七八个朋友围着程深墨和苏卿云调侃。   什么“亲一个啊”,“交杯酒”之类调笑的话,毫不避讳。   程深墨时不时偷觑苏卿云两眼,发现这人面色不改,非常聪明地打趣绕过,不让双方尴尬。   他道:“深墨酒品不好,我替他喝。”   大家显然对程深墨的酒品心有余悸,不约而同地绕过程深墨,一直灌苏卿云。   酒过不知多少巡,大家嬉嬉闹闹散场。   “没想到你还挺能喝。”程深墨送走朋友,回头看苏卿云,却见对方冲自己傻笑。   嗯?喝醉了?程深墨不确定地伸出三根手指:“这是几?”   苏卿云像只乖宝宝:“二。”   当真是喝醉了。   苏卿云如一只倦懒的猫,头倚在他的肩膀小憩。程深墨蠢蠢欲动,手伸呼噜头发毛,真软,真乖。   “哥哥……”苏卿云刻意放低了声线,软糯糯的,直叫进程深墨心里,“送我回家。”   两人从出租车下来,程深墨从苏卿云身上摸出钥匙,打开房间,带着好奇的心情,还未看清房间面貌,被苏卿云一下子贯到门后,凶猛地亲吻,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一夜春宵伴喘鸣。   翌日,程深墨醒时,苏卿云恰巧端着水杯朝自己走来,嘴角含笑,眉眼春色尽显,一脸餍足,丝毫不见酒醒后的倦怠。   苏卿云个混蛋根本没喝醉酒,他诓我!   程深墨像被狐狸精吸了阳气的弱书生,红肿着眼眶瞪他。   “乖……”苏卿云吻了吻他的唇角,笑意浅浅。   “变态。”程深墨喑哑着声音,骂道。   -   暑假来临,灵玲大学毕业,准备考研,于柳在学校附近租好房子,打算陪读。   他在宿舍收拾东西时,程深墨也在收拾东西。   于柳担忧道:“墨宝啊,我和玲玲在一起四年才同居。你和苏教授认识不到三个月,这关系坐了火箭啊,也同居。你这老房子着火,燃得太快,还是悠着点吧。”   程深墨眨眨眼,他感觉还好啊。和苏卿云好似默契天生,有时候他不说,苏卿云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一起无论做什么事都特别安心。   他暑假打工的地方离苏卿云的家近,苏卿云提议同居,他便一口答应了。   苏卿云因公出国了一趟,程深墨到机场接他,同行的还有个男人。苏卿云介绍道:“这是教研组的张宁老师。”   程深墨笑道:“我和张老师已经见过三面了,你怎么每次都要重新介绍?”   苏卿云勾唇回答:“谁让你有轻微的脸盲,我怕你认不出。”   程深墨微愣,他不脸盲啊。   苏卿云没发现他的异样,与张老师道别,牵着他的手回家。   回去的路上,程深墨细思极恐。他很多偏好没说过,苏卿云却总能知道。   比如,他们第一次逛街,苏卿云直接拿了绿色的衣服,说“你喜欢的绿色”。   但是,程深墨没有在社交平台发过任何“喜欢绿色”的言论,因着绿色的衣服很难搭配,所以他的衣服绿色也不多。要不是很久的朋友,很难知晓。   而且苏卿云并不是主动的人,相反十分慢热。入校三月有余,只和同事泛泛之交,不见亲近。可正如于柳所说,他们的关系当真像坐火箭……苏卿云在不着痕迹又飞快地推进!   程深墨侧头看倚在自己肩膀疲惫入睡的爱人。他们明明没有相识很久,苏卿云看他的眼神有时深情得过分,就好像……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我他妈该不会是替身吧!程深墨被这个想法吓得一激灵,脸色不觉沉下来。   回到家中,程深墨简单地做了一荤一素,两人吃过晚饭,苏卿云早早睡了倒时差,程深墨躺在旁边,睁眼愣是没睡着。   半夜,他爬起来,开始拾掇东西。刚放进去,又得收回来。程深墨抽了抽鼻子,还好宿舍能住,今天晚上先去酒店凑合一夜。   窸窸窣窣的响动惊醒了苏卿云。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国外连轴转的工作加上时差,令他头脑发昏,下意识地说道:“良姜哥哥,你干嘛?”   良姜——   程深墨瞳孔惊震,他竟真的是替身。他把胡乱团的衣服一撂,将半起身的苏卿云一把推倒,坐在他身上,红着眼睛问道:“良姜是谁?好你个苏卿云,你把我当替身!”   苏卿云彻底惊醒,一时不知该怎么把从小到大的梦说清,深墨会相信他就是良姜嘛?!   “好!无话可说了!苏卿云,你行!”   程深墨眼眶红红的,杏眼内蓄起水层,倔强地不肯落下,他扯出一抹冷笑,“巧了不是嘛。你把我当替身,我把你当梦中情替。哼,我的头像兔子,是那人给我绣的。那人在梦里还喊我‘兔宝宝’……比你更爱我!你在我这里也不过是旁人的影子……”   爽朗的笑声响起。苏卿云神色温柔地注视着他,床头灯的光打在他的脸上,形成柔和的光晕,他含泪笑着。   一颗泪从脸颊滑落到苏卿云的嘴角,程深墨抹掉泪水,骂道:“你笑什么?渣男。”   “良姜哥哥是这么叫的吗?”苏卿云额头抵住他的额头,缱绻道,“兔宝宝。”   梦中模糊的男人渐渐显出真容,月牙白的锦袍,腰间挂一支玉箫,箫底端如意结摇晃。那张脸,就在眼前,丹凤眸盈满温柔的光,柔声喊道:“良姜哥哥……”   “卿云……我找到你了。”   程深墨紧紧抱住苏卿云。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