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炮灰他意识觉醒了》作者:策马听风   文案:   林退意识突然觉醒,他这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本撒狗血的古早耽美虐文。   小说的主角叫沈莫归,以特招生的身份进入贵族学校读书。   沈莫归进校第一天,就因救了一名被霸凌的男学生得罪了那帮富家弟子。   凭着不屈不挠的反抗精神,沈莫归吸引了一众爱慕者,渣攻们相继上演追妻名场面——   骄傲为他弯腰,多情为他禁欲,疯批为他克制,高冷为他下凡。   而林退就是被沈莫归救的那个可怜学生,但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主角受,是小说中令人唾弃的角色。   意识觉醒后林退决定远离纷争,不再助纣为虐。   可他这只亚马逊蝴蝶轻微扇动的翅膀,却让整个剧情随之改动,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   紧接着渣攻一个一个一个地找上门。   -   【不是买股文,1v1】   【点击就看渣攻们修罗场以及火葬场】   3月23号入v,到时更新一万字。   排雷:   ***骄傲弯腰(√)多情禁欲(√)疯批克制(√)这三条线我都想好了,高冷这条线应该没有,文案写高冷下凡只是为了押韵。   不过渣攻确实有四个!   -   ***这个文架的特别特别空,千万不要代入现实!   -   ***主角在各色修罗场/火葬场顺便谈个恋爱,不推荐给只想看甜甜恋爱的小天使。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天之骄子 穿书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退 ┃ 配角:郁础,柏原,虞怀宴,林竟殊 ┃ 其它:沈莫归   一句话简介:在古早狗血文里绝境求生   立意:面对绝境不屈不挠,积极向上 第1章   太阳沿着轨迹向西滑下,余晖透窗抛进来大片大片红橙交错的光线。   林退视线灰蒙蒙的,冷汗顺着潮湿的发间淌下,汇成一条细线滑入衣领。   他身后站着两个男人,他们粗暴地拧着林退的胳膊,逼着林退跪到地上。   一个金发青年走过来薅起林退的头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帕斯卡一脸不耐,“如果你明天没把沈莫归带到这里,老子废了你一双手。”   林退没理眼前的人,视线跃过他落到角落一个高挑的身影。   那人倚在窗边,桀骜的眉眼间涂抹了一片阴影,嘴里叼着烟,看着窗外的银杏眼神有点散,百无聊赖似的。   察觉到林退的目光,他转头看了过来。   林退后脊一寒,继而生出怒意。   帕斯卡狠狠甩了林退一巴掌,“妈的,还敢瞪人。”   那一巴掌力道很重,林退脸被打偏,耳边嗡嗡作响,一股冲动直蹿大脑,他开始奋力挣扎。   林退身后有两个人摁着,再加上正前方还有一个帕斯卡,三个人竟然快要控制不住林退。   混乱中帕斯卡挨了林退一脚,顿时怒不可遏,“你们没吃饭?给我摁死他,老子今天非要弄死他。”   话音刚落,林退突然挣脱出一条胳膊,一拳抡到帕斯卡的下巴。   帕斯卡疼得下意识松开手。   林退见状正要起身,一只穿着限量版球鞋的脚猛地踹中他的腹部。   林退狼狈地倒在地上,身体疼得蜷缩成虾。   柏原佩德罗冷漠地看着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什么都没有说,抬脚踩到林退的背脊。   林退仿佛一条濒死的鱼,剧烈摆动着身体要起来时,又被人狠狠踩到污泥里。   他的脸贴着地面,沙土蹭破了他的眼角。   巨大的羞辱感瞬间吞没了林退,他发着抖,牙齿紧咬。   林退愤怒地抬起头,正对上柏原那双银灰色的眼瞳,里面闪烁着腥冷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柏原居高临下俯视着林退,“明天放学把那个杂碎带过来,不然以后你就代替他。”   说完一脚踢开林退,像是在踢一条脏了他眼睛的抹布。   柏原离开后,剩余几个人也没有多待,一人踹了林退几脚跟着走了。   最后一缕天光像燃尽的香灰,湮没在黑暗里看不到一点光亮。   林退抱着腹部蜷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一张脸青紫交加,衣服上都是脚印,因为疼呼吸都放得很轻。   这顿毒打他昨晚梦到过——帕斯卡说的话、柏原佩德罗站的位置都跟梦里一模一样。   只不过梦里林退没反抗,甚至出于恐惧还答应帕斯卡把沈莫归骗过来。   因为他的‘识时务’,他没挨柏原一脚,对方也没跟他说话,从始至终站在窗边连看都没看他。   这几天林退总是做这样的梦,不过昨晚第一次梦到这么清楚的场景,之前一直都是模模糊糊的片段。   刚刚发生的事让林退相信了梦里那个荒唐的说法——   他生活在一本超级杰克苏的耽美小说中。   小说主角叫沈莫归,作为特长生被伯克尔顿学院直接录取。   伯克尔顿是亚联盟top前十的高校,从这所学校出来的政商名流数不数胜,所以被大家称为贵族高校。   说伯克尔顿是贵族学校绝并不是玩笑,能进这里读书的学生都拥有极其优渥的家境。   除了这些富家子弟,学校每年会开放三个全额奖学金的名额,不过申请人一定要足够优秀。   沈莫归家境普通,但拿到过两次亚联盟游泳冠军,伯克尔顿需要这样的学生为学校争光,因此录取了他。   来校的第一天,沈莫归就因帮助一个被霸凌的男学生得罪了柏原,然后遭到对方的报复。   而林退就是那个被霸凌的男学生。   至于他为什么会被欺负,林退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根本没惹到柏原这帮人。   今天是开学日,昨天下午林退就坐私家车到校了,家里的佣人在宿舍打扫卫生,他闲着无聊准备在图书馆看一会儿书。   去图书馆的路上,帕斯卡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一边骂他,一边把他拽进了树林。   跟帕斯卡玩得不错的几个富家子弟围住林退,一群人嘻嘻哈哈来回推搡他。   林退就像一只皮球,被左边的人推到右边,又被右边的人推到左边。   哄闹的人群旁边,柏原靠在树下玩一种古老的掌机游戏,黑色长裤将双腿勾勒得笔直修长。   他衬衫上面两颗纽扣敞着,第一颗扣子是金色的,衣领边缘用金线绣着麦穗。   林退跟他同样衣着,不过衬衫的纽扣是银色的,衣领上没有任何纹饰。   这是学校的校服,帕斯卡跟另外几个人都是银色纽扣。   暖阳落在那颗金色纽扣,折射出刺目的碎芒,彰显着它的与众不同。   林退碍于柏原在场,被人推了几下也没反抗。   一道怒斥声在耳边乍起,“你们干什么呢?”   帕斯卡他们停止了推搡,一齐朝声源处看去。   一个英气的少年站在路边,一脸正气地怒视着以帕斯卡为首的霸凌者。   “第一天上学就碰上这种恶心的事,学校治安看起来也不怎么样,没传闻那么好。”   沈莫归嘟嘟囔囔地走过来,眉头拧着俩个小疙瘩,明显对这所‘贵族学校’很不满。   帕斯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到他脚上那双旧球鞋轻蔑一笑,“哪冒出来的傻逼,也他妈敢管老子的闲事?”   沈莫归身姿挺拔,因为长期运动四肢修长,宽肩窄腰,但却长着一张娃娃脸,面相看起来软和好说话,实际一点就炸。   “艹你大爷。”沈莫归甩掉手上的单肩包,助跑一跳,一脚蹬到了帕斯卡的胸口。   “一群吃饱撑着的傻逼富二代,今天你爹我发慈悲好好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一直玩游戏的柏原闻言抬起头,那双眼睛如同吐舌信子的毒蛇,黏在沈莫归身上。   听着沈莫归一口一个傻逼富二代,柏原眼睛一眯,眼尾戾气横生。   在亚联盟流行着一句话——人这一生逃不过两件事,死亡跟‘江和’。   你既不能避开死亡,也不能避开江和集团。   江和集团产业遍布各行各业,营收占国民经济总值17,稳坐亚联盟第一财阀宝座。   作为江和集团未来的继承人,柏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来没人敢当他面骂他。   虽然沈莫归骂的不是柏原,但那句‘傻逼富二代’不可避免映射到他这位顶级二代。   从那之后柏原就盯上了沈莫归,像猫戏弄老鼠一般逗弄着他。   林退就是柏原给沈莫归上的第一课——在这个钢铁丛林想要生存就老老实实夹紧尾巴,伯克尔顿不是沈莫归这种人能扎刺的地方。   柏原让林退把沈莫归叫出来,然后上演了一处现实版的农夫与蛇。   他威逼林退,让林退打断沈莫归一条腿。   这个剧情也是林退昨晚梦见的。   梦里的他对柏原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因为这份惧意,他变成了柏原的刽子手,用高尔夫球杆砸伤了沈莫归。   沈莫归是一名出色的运动员,这种伤病很可能毁了他的职业生涯。   柏原目的也是如此,由此可见其狠辣。   不过根据林退先前梦见的片段,沈莫归的腿应该是没事,后来他还代表学校参加了比赛。   但不管这一杆有没有毁掉沈莫归的运动生涯,林退都不想再走原剧情了。   毕竟对方是因为他才招惹上柏原,他不能像小说里那样给沈莫归一球杆。   在地上躺了好半天,林退慢慢站了起来,他如同锈迹斑斑的老旧机器,动作稍微大一点就扯得肉皮疼。   拍掉身上的尘土,稍微体面一点林退才走出教室   学校有医务室,非常大,像个小型医院,配置着二十多名医生护士。   医务室24小时有人值班,林退一瘸一拐走进去的时候,一个年轻的护士上前简单询问了几句,随后带他去检查身体。   对于林退身上的伤,无论是医生还是接待他的护士都没多问,不知道他们是习惯了,还是职业操守太高。   哪怕没人用异样的眼光盯着他,哪怕身体再疼,在人前林退还是努力挺直脊梁。   这栋医务楼是柏原的母亲捐的,校园霸凌者为学校捐了一栋医务楼,真是讽刺至极。   不过像这种顶层alpha,无论在他们身上发生什么都不会让人惊讶。   自从西立3060年,一种改变基因的病毒席卷全球,人类从两种性别变成alpha、omega、beta三种,社会结构也随之改变。   至此人类进入亚联盟时代。   所谓的亚联盟时代就是以alpha为主导。   基因把人类分成三六九等,权利、财富永远都掌握在金字塔最顶尖发那层人,底部跟腰部难以跃层,阶级固化严重。   而伯克尔顿学院就是浓缩的社会,只不过能在这里上学的都是金字塔上层弟子,但越是上层鄙视链越明显。   柏原是上层最精尖的百分之一,无论是基因,还是家世,林退和他都隔着一道银河系。   这位活阎王可不是什么善茬,惹到他相当麻烦。   得想一个办法好好解决这件事。 第2章   林退原本以为那只是单纯的梦境,直到帕斯卡一行人把他强行带到那间废弃教室。   中途他试图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帕斯卡粗暴拖走了。   林退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好在没有伤到骨头。他不想在医护楼过夜,拿了消炎跟止痛的药就离开了。   伯克尔顿是寄宿制学校,普通宿舍两人一间,但一些特权学生可以独住,听说柏原的宿舍是一套复式。   林退拿磁卡解了电子门锁,拖着疲倦疼痛的身体走进去。   两人间的宿舍空间不大,至少对林退来说很小,三十多平米的客厅被隔断分成起居室、书房、饭厅。   好在设计的不错,色调以黑白灰为主,家具也多是线条明朗的几何,看起来简约干净。   劳埃德正在沙发上打游戏,听见推门声支起眼皮看了一眼。   目光在林退青肿的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在那双带有灰尘的球鞋,劳埃德皱眉似乎想说什么。   但直到林退走进自己房间,劳埃德也没有开口。   林退知道他要说什么。   劳埃德有很严重的洁癖,从外面回来必须要在玄关换上干净的衣服跟鞋,身上还要消毒。   他不仅自己这样,还要求林退跟他一样。   同在一个屋檐生活,林退不想因为这种小事跟舍友争执,所以一直按他的卫生标准。   今天太累了,身体跟精神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疲倦,林退现在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一会儿。   不顾衣服上的灰尘,林退将自己埋进柔软蓬松的被褥,缓慢地闭上了眼睛。   在他合上眼的那瞬,脑海闪现了许多不连贯的片段,就像总是掉帧的老旧黑白电视机,一帧一卡的疯狂涌入。   大脑一时间承载不了这么多讯息,那些片段变得十分模糊,林退摁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面色苍白地跑进洗手间呕吐起来。   他没吃晚饭,没有可吐的东西,肠胃痉挛般蠕动着。   林退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正要喝通讯器在这个时候响了。   看见是费尔利的电话,林退赶紧接通了。   那边传来一个爽朗的笑声,“吃饭了吗?”   “还没吃。”   “饭一定要准时吃,你们呀就是不注重身体健康,索斐也是。”   “一会儿就吃。”林退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忍不住提醒他柏原的事。   费尔利:“我已经跟学校说了,由学校给你和柏原牵线,有什么误会解释清就好了,年轻人嘛,今天打架,明天闹不准就成兄弟了。”   听费尔利这么说,林退松了一口气,胃也感觉舒服不少。   林退跟费尔利又聊了十来分钟,对方话里话外都透着要撮合他跟索斐的意思。   索斐是费尔利的儿子,也是一个omega。   他们俩家是世交,前几年费尔利就有这个意思,但后来因为林退没分化成alpha,费尔利才歇了这个心思。   自从基因进化将人类的体能跟智力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大家开始盲目崇拜alpha跟omega,上流社会更是如此。   林退父亲是alpha,母亲是omega,但林退这个独子却只是一个beta。   因为一些事林退跟索斐闹得很僵,要不是费尔利是伯克尔顿的名誉校董,跟他们校长关系不错,要不然他不会求到费尔利头上。   林退不知道费尔利为什么改了主意,不再嫌弃他‘平庸’的基因,但他跟索斐真的不适合。   硬着头皮跟费尔利聊了好一会儿,临挂电话林退抿了一下唇说,“我跟柏原这事您别告诉我父亲。”   意识到自己口气有点生硬,赶忙又补了一句,“我怕他知道了会担心,这事我自己能解决。”   费尔利半真半假地感叹,“还是你孝顺,索斐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就开心了。”   林退应和了几句。   挂了费尔利的电话,林退仰身又倒回到床上。   今天在那间教室发生的一切都让他感到屈辱,但他不能得罪柏原,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能给家里惹麻烦。   希望校长出面能缓和他跟柏原的关系。   这一晚林退睡得很不踏实,幸好没再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清晨醒来,他在床上愣了四五秒的神儿,然后摁灭了床头柜上的电子闹钟。   昨晚挨的打并没有因为睡了一觉缓和,反而更加疼了,林退撩起衣摆,削窄的腰腹覆了一大片紫青交织的淤痕。   他仿佛一条剐了鳞的活鱼,哪怕再轻的扯动都疼得额角冒汗。   林退缓慢坐起身,穿上鞋走进卫生间。   打开盥盆上方的水龙头,掬了一捧水用力抹到脸上,他这个粗鲁的洗脸方式让伤口的痛感再次复苏。   林退抬起头,看着蒙了一层水雾的镜子。   镜子里的人五官俊秀,瞳仁的颜色十分深,眼睫浓密,眼皮偏薄,中间裂着一道褶皱,像笔刀裁出来的,线条凛冽锋利直至眼尾。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这张脸看起来寡情阴郁,是时尚圈吹捧厌世脸。   但林退不喜欢,一点都不讨喜。   现在这张脸挂着彩,眼角跟嘴角开裂,颧骨青了一块,林退顶着这样的脸去食堂吃早饭,一路上收获了不少打量。   他似乎不在意,照常上课,照常去图书馆做小组作业。   虽然面上不显分毫,林退内心却十分焦虑烦躁,那种感觉就像饿着肚子在热带丛林穿梭,衣服被汗液浸透,黏糊糊贴在身上,又热又累,但又不得不继续前行。   他在等一个消息。   等一个裁决的结果。   下午三点林退等到了校长办公室打来的电话,助理给了他一个地址跟时间,最后叮嘱他准时到。   林退急促跳了一天的心脏终于回归平日的律动,柏原肯跟他见面就算成功了一半。   另一半估计要看林退道歉的态度。   挨了打还要给施暴者道歉,林退低头看着自己手掌蹭破皮的地方,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   林退回宿舍简单冲了个澡,他裹着浴巾站在衣柜挑了一套运动装。   如果不是柏原约在俱乐部,林退想穿正式的三件套,西装硬朗的廓形会让他显得有气势。   说实话即便校长在场,只要想到跟柏原见面,林退就满心抗拒。   校长助理给林退发了出入的许可码,林退开着自己的车扫完码顺利离开了学校。   他并不喜欢开车,平时都是家里的司机来接来送,不过还是在学校的地下车库放了一辆车以备不时之需。   反正放车库不用他操心,学校会定期护理这些车,只要每年多交一笔护理费。   一个小时后,林退驱车到了一家高档俱乐部,跟前台报出佩德罗的姓氏。   女接待做了一个手势,“请您跟我来。”   林退点点头,跟她乘坐一部直达电梯,到了顶楼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到最里面一间包厢。   女接待打开一扇黑金大门,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佩德罗先生就在里面。”   林退正要道谢,随着厚实的雕花门打开,里面的声音传出来——   “几点了,那小子怎么还没到,该不会不敢来吧?”   “约的是六点,现在还没到时间。”   林退认出帕斯卡声音的那瞬,身体变得僵直无比。   不等他做出反应,开门声惊动了里面的人。   帕斯卡探身看到门口的林退,露出一个古怪而得意的笑容,他阴阳怪气地‘呦’了一声。   林退强迫自己冷静,他告诉自己——   只要还在伯克尔顿读书就会遇上柏原,只要林家做生意也必定绕不开江和集团。所以逃避没用,他必须正面解决这件事。   林退对女接待说了一句谢谢,然后迈动脚步,一步一步走进了这扇门。   帕斯卡嘴角挂着不怀好意思的笑容,他上前将房门关上。   铰链闭合时发出咔嚓声。   林退的神经随着这道细微的声响绷紧,心脏高高悬起。   帕斯卡看着林退,“我该说你是天真,还是蠢呢?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伯克尔顿最大的股东是江和集团。”   他轻嗤一声,言辞间透露着满满的不屑,“校长不过就是高级打工仔,你还想他管我们?”   林退当然知道,他只是没想到柏原会这么不给对方面子。   帕斯卡留着一头半长的金发,发丛里挑染了几缕银色,那缕银发像条鱼尾从林退眼前滑过。   他跃过林退,从吧台拿了一瓶威士忌,倒了满满一杯酒,然后将酒杯塞给林退。   “这样吧,你把这瓶喝光了,昨天的事就算了了。”帕斯卡笑嘻嘻看着林退,“现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道歉的诚意?”   林退伫立在原地,这种毫不掩饰的羞辱让他握紧拳头。   见林退不说话,帕斯卡不耐烦地扬起眉,“到底喝不喝?”   林退的手松了握,握了松,几秒钟后他抬头面无表情地问,“喝了这瓶酒这事就过了?”   帕斯卡重新笑起来,“当然,我一向说话算话。”   林退不再说话,仰头正要喝酒,一颗高速运转的球突然破空而来,撞碎了他手里的酒杯,那球余势未消狠狠砸中他的肩膀。   林退恍惚间好像听见骨裂的声音,又好像是他臆想出来的幻觉。   被高尔夫球砸中的右肩痛得不行,甚至连抬臂都做不到,林退痛苦地弯下腰,眼睛下意识寻找罪魁祸首。   柏原佩德罗站在室内模拟的全息高尔夫球场,手里拿着一根高尔夫球杆,银灰色休闲服衬出匀称挺拔的身形。   他冷冷看着林退,眼瞳深处是兽性的残忍冷酷。   林退面色苍白,额角沁出冷汗,他捂着肩和这个神经病对视。 第3章   帕斯卡离林退很近,柏原这一杆不可避免的波及到他,酒杯炸裂迸溅的碎片在他脸上划出两道血痕。   帕斯卡的喉咙无声滚了一下,诧异地看向柏原。   他原本以为今天叫林退出来,单纯是为了戏弄林退,但看柏原这样估计不是一瓶酒能善了的。   帕斯卡给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三人坐到吧台不再插手,纯看戏。   柏原收回目光,抬手朝林退的方向又挥了一杆。   高尔夫球险险擦过林退的脸颊,撩起他耳边的几缕黑发,撞到身后的墙壁又反弹回来,砸中了林退的后颈。   林退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这一球带有很强的侮辱性。   柏原撑着球杆,目光钉在林退身上,口气带着一贯的倨傲,“你没把那个杂种带过来。”   林退压制着怒火,生硬道:“我今天是来道歉的,希望你能接受。如果你气还没消,可以再来两杆。”   他可以喝光一瓶威士忌的酒,也可以当个球洞让柏原把高尔夫球砸到他身上,但他不能出卖沈莫归。   一旦柏原跟沈莫归的关系缓和,到时候林退这个背叛者的日子肯定不好过。   柏原修长的手指扣着自己的后颈,听到林退的话,他停下活动脖颈的动作,挑高眉瞥向林退。   “我不喜欢别人跟我讨价还价,既然你不愿意带沈莫归来,那就算了。”   柏原口中的算了,当然不是指这件事就这么算了,相反他的矛头从沈莫归转向林退。   林退得罪柏原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伯克尔顿的每个角落。   现在校内网最火的一个帖子就是开扒林退,楼已经盖到上千层,里面充斥着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   林退的舍友劳埃德,在当天晚上提交了换宿舍申请,第二天一早就搬走了。   林退从医务楼回来,推门看见的就是空掉一半的宿舍。   柏原那一球将他胳膊砸的半拉脱,肩膀绑着固定带,昨晚林退被迫在医务楼待了一宿。   他厌恶医院,厌恶消毒水的味道,更厌恶盖起这栋楼的江和集团以及柏原。   一整个晚上林退都是在厌恶跟忐忑中度过,他很怕听到手机铃响,怕他父亲知道这件事打电话质问。   但手机一直没响,林退说不清楚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   他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将滚烫的液体一口一口咽下。   胃里暖和一点了,林退才起身回房间换衣服上课。   因为柏原,林退一下子成了伯克尔顿的‘名人’,不管走到哪儿都会受到瞩目。   但大家只是远远观看,没一个人会上前跟林退搭话,就算在阶梯教室上课,林退周围也会空一片。   面对或好奇、或探究、或同情的目光,林退的神色始终平静,丝毫看不出被排挤的苦闷跟无助。   现在他只有一只手能用,为了不让自己显得狼狈,林退几乎偏执的注重着自己的仪态行止。   学校食堂是自助形式,林退刚挑好食物,转身撞上一个高大结实的男生。   撞上那刻,对方抬手打翻了林退的餐盘。   汤汁浇在林退干净的衬衫,印出一片很难洗掉的油渍。   那人笑嘻嘻道歉,“不好意思,手滑。”   今天林退已经不知道第几次遇见这种‘手滑’的事故,这是他换的第三身衣服。   周围的嬉笑声刺入林退耳膜,他抿着唇没说话。   见大家都在看这边,那人表演欲极强地欠了欠身,像是一个获得鲜活掌声的歌剧演员谢幕。   哄闹声更大了。   就在这时走来一人,他将餐盘里的牛排扣到那人身上。   “不好意思哈。”沈莫归无辜地举起手,用对方的借口不走心道歉,“我只是手滑。”   男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用余光先是瞥了食堂二楼一眼,然后才对着沈莫归破口大骂起来。   沈莫归本身就看不惯这些二世祖,又极其反感校园霸凌,被他一骂血性狂飚,抡拳就要开揍。   沈莫归刚要动手,胸前挂着一只胳膊,被欺负了也不吭声的青年却拦住了他。   沈莫归顾念着他手臂受伤,没怎么挣扎被他攥住了手腕。   “唉唉唉,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我非揍那傻逼一顿不可。”   沈莫归脸上的嚣张气焰还没灭,就被不明不白地拽着走。   林退只撂给他一句,“出去再说。”   沈莫归一脸搞什么飞机,懵逼地跟着林退朝食堂外走。   快要走到食堂门口,林退抬起眼睛朝某个地方看去。   二楼餐厅坐着一个俊美的alpha,他正好也在看林退。   两个人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一个跋扈,一个沉静,在交锋那瞬似乎滋出了细小的火花。   沈莫归察觉出林退的异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瞥见二楼的柏原,他的眉梢挑了挑。   从食堂出来林退就放开了沈莫归,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沈莫归缀在林退身后,跟着走了好一会儿,见这家伙根本没开口的意思按捺不住了。   “喂。”沈莫归停了下来,“你不是有话跟我说?”   林退闻言回过头,一贯寡淡的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管我的事。”   这话无异于指着沈莫归的鼻子骂他多管闲事。   沈莫归是个暴脾气当即炸了,“老子好心好意帮你,你他妈一句感谢都没有……”   林退:“谢谢。”   突如其来的道谢让沈莫归卡了一下壳,他上下打量着面色沉静的林退,眉头越拧越紧。   “这个学校的人都他妈有病吧?”沈莫归忍不住骂了一句。   他怀疑自己掉进神经病窝了,要不然一个个脑子怎么都这么不正常?   五六秒后沈莫归露出冷笑,“恕我直言,像你这种软蛋被欺负也活该。”   林退平静道:“那也恕我直言,毁掉像你这样的人很简单。”   沈莫归目露凶光,“你别以为你受伤了,老子就不会揍你。”   林退并不畏惧,只是说:“你信不信,只要一个电话,你父母的工作、家庭住址、交友情况、去过的地方、住过的酒店,只要是你在互联网留下的记录,今天晚饭前我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   沈莫归猛地跨步上前,他拎起林退的衣领,像是被冒犯领地的野兽,双目赤红。   “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沈莫归抡起拳头,凶狠道:“找打是不是?”   林退拨开沈莫归的手,整理了一下弄乱的领口,然后说,“我不会干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只要你有软肋就不要轻易招惹这些人。”   沈莫归扫视着林退,神色警惕,“你什么意思?”   林退:“字面上的意思。”   沈莫归暴躁道:“不要跟我打哑谜!”   林退不擅长和人解释,平铺直叙将事情经过告诉沈莫归。   沈莫归听完夸张地‘哈’了一声,“你的意思是,就因为我当着柏原的面骂了一句傻逼富二代,他就要给我好看?”   林退:“嗯。”   沈莫归觉得简直不可理喻,“世上居然有这么玻璃心的人,真他妈绝了。”   林退愣住,因为‘玻璃心’这个词忍不住看向沈莫归。   沈莫归嘴里嘟囔着操蛋,他不断深呼吸,似乎在努力接受这件事。   最后他还是接受不了这个煞笔的施暴理由。   沈莫归摸出手机,准备码人跟这小白脸真刀真枪干一架,怂恿别人挤兑他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亲自上。   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找学校,找警备厅,他就不信治不住这小白脸。   林退似乎清楚沈莫归的意图,“我劝你冷静,你知道他是谁吗?”   沈莫归满不在乎,“我管他是谁,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   林退说,“他父亲是江和集团的董事主席。”   沈莫归拨按键的手因为这句话停了下来,没想到小白脸来头这么大。   不过只是怂了三四秒,沈莫归抬头看着林退的眼睛说,“你怕他,但我不怕,大不了鱼死网破。”   林退没有再劝沈莫归,出于善意给了他一句忠告,“你最好不要牵扯你那些朋友。”   沈莫归:“为什么?”   林退:“你可能不知道柏原的性格,你这么做会连累到他们。”   沈莫归生出了几分好奇,“那他什么性格?”   林退脸上没有一丝玩笑,“他会毁了你。”   “先是你的事业,他会让人打断你的腿。如果不能让你屈服,接下来就是你的家人。”   “你父母会因为你被单位开除,虽然会得到三个月的赔偿金,但以后再也找不到工作。”   “长期没有收入来源,你们家的财务会吃紧,交不起房贷车贷,以及保险,到时候银行会收走房子跟汽车。”   沈莫归的脸色变得难以言喻的难看。   林退跟沈莫归对视,“当然只要你熬过这些,他会喜欢上你,之后会对你很好。”   沈莫归一脸‘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他知道江和集团资本雄厚,手眼通天,但没想到居然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   亚联盟果然是特权当道,难怪网上会有人调侃江和是土皇帝,听说这届亚联盟的行政长背后就有江和集团的金钱资助。   林退看了一眼腕表,准备结束跟沈莫归的谈话,“利弊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做决定吧。”   沈莫归实在没从这番话里听出利,柏原喜欢上他算他妈什么好事?   他也是alpha,对柏原那个小白脸alpha没兴趣。 第4章   林退不想跟小说的主角们有瓜葛,这也是他不跟柏原正面刚的原因。   现在柏原虽然针对他,但比起用在沈莫归身上的那些手段简直是小儿科。   之所以会这样,不是因为柏原变善良了,而是林退没有像沈莫归那样反抗。   柏原这样的人,越是挑衅他,越是会激起他的兴趣,他最喜欢折断骄傲人的脊梁。   林退的表现很快就会让柏原觉得没意思,继而不再他身上浪费时间。   但令林退没想到的是,沈莫归居然缠上了他。   因为社会资源不合理的分配,普通公民对拥有特权的财阀深恶痛绝。   沈莫归就是仇富大军的一员,他讨厌这所煞笔贵族学校,讨厌学校高高在上的富家子弟,更讨厌那个叫柏原的变态小白脸。   林退是唯一一个他看顺眼的。   刚开始沈莫归确实有点想揍他,也不喜欢他冷冰冰的说话方式,但就凭林退没听从柏原的话背刺他,就足够做他沈莫归的朋友。   所以那天之后,沈莫归开始黏着林退,甚至搬过来跟林退住到了一起。   林退从来没见过像沈莫归这样胡搅蛮缠的人,不管怎么对他,他都嬉皮笑脸跟你打哈哈。   林退应付不来这类人败下阵,只能冷着脸跟沈莫归约法三章。   至此沈莫归成功搬进林退的宿舍,俩人过起了搭伙吃饭的日子。   当然是沈莫归主动贴过来,林退十分被动的被贴。   因为柏原的刻意羞辱,林退不再在食堂吃饭,饭点前会在一家吃得惯的餐厅订餐。   外卖到了沈莫归就去学校门口拿,钱由林退出,算是他付给沈莫归的跑腿费。   林退右臂活动不便,住到一起后沈莫归帮了他不少忙。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沈莫归舀了一大勺鳗鱼饭,泄愤似的狠狠嚼着。   上学这么多年,沈莫归从来没受过这种鸟气。   因为alpha的身份他在以前的学校都是横着走,只有他揍别人的份,现在吃个饭还要躲在没人的地方。   林退头也没抬,还是那个冷冰冰的说话调子,“等柏原腻了。”   沈莫归的脸有一瞬的扭曲,他憋屈地问,“那他什么时候腻?”   林退看向沈莫归,漆黑的瞳色毫无杂质,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清晰映着沈莫归。   “你不挑衅他,他很快就会腻。”   “当然你要挑衅他,最后也不会有事,但我不想卷入你们的恩怨,到时候请你搬出我的宿舍。”   这是约法三章中的其中一条,如果沈莫归忍不下去要跟柏原宣战,他就要搬出宿舍,以后也不能再联系林退。   沈莫归听的耳朵都要起茧子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不会连累你,放一百个心吧。”   “不过我真要揍了他,他会像你前天说的那样,让我父母下岗再也找不到工作?”   沈莫归始终觉得这事不靠谱,毕竟柏原只是一个不到二十的小兔崽子,他真这么心狠手辣?   但林退说的煞有其事,再加上柏原各式各样的小消息,由不得沈莫归不信。   林退毫无感情地哼出一个音节,“嗯。”   听到这个肯定的答案,沈莫归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可是……”   他有一肚子话要说,一肚子问题要问,但瞥见面容冷淡平静的林退,顿时失去倾吐的欲望。   沈莫归低下头,机械地往嘴里送了一块鳗鱼,嚼了几下还是没忍住。   “我们就只能坐以待毙吗?你就不想给那个小白脸一点颜色看看,你不会被他们欺负的磨灭了血性吧?”   林退低垂的眼睫轻微动了一下,眼底却什么情绪都没有,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沈莫归见林退没有开口的意思,心里烦闷,胃口跟着不佳。   这个操蛋的社会,这群操蛋的富二代。   无能狂怒完,沈莫归闷闷戳着米粒对林退说,“我们游泳队要去赛德亚州比赛,学校订了明天下午的飞机,我走了你自己小心点。”   林退没太大反应,‘嗯’了一声。   小说里沈莫归没参加这次比赛,因为他的腿被林退打断了。   沈莫归还想说什么,隔壁传来的动静让他哑火。   林退也听见了,一开始声音隐隐约约听的不真切,似乎很痛苦又不完全是痛苦。   林退怀疑隔壁是不是有人正在挨打,闻到信息素的沈莫归突然骂了一句脏话。   沈莫归的价值观再次被这帮富二代刷新,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个学校的人真牛批。”   居然他妈的在学校乱搞。   林退是beta,闻不到ao身上的信息素,他没有朝那方面想,直到余光瞥见一个白花花的东西。   是人,一个什么都没穿的漂亮男孩,皮肤晕在太阳光里像是镀了一层细腻的釉彩,白得不像话。   他仿佛一只树懒,手脚攀在一个身形匀称的青年身上。   青年衣衫整齐,穿着黑色的丝绸衬衫,衣领微敞,露出修长流畅的脖颈线条,喉间突结清晰性感。   他的手撑在男孩腰窝,袖口缀着一粒宝石袖扣,晃了一下林退的眼。   为了避开柏原狗腿子的骚扰,林退和沈莫归躲在艺术楼吃饭,隔壁是雕塑教室。   两个教室都有露台,相隔的距离不足一米。   青年看着九十公分外傻眼的俩人,漾着一层水光的唇微微一弯,“嗨。”   他这一声招呼惊醒了怀里的人,男孩瞪圆眼睛,沙哑地惊呼一声,匆匆推开青年跑回了教室。   林退蹙了蹙眉。   沈莫归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露台对面的青年,几番犹豫提议道,“大兄弟,你裤子拉链没拉。”   东西怪吓人的。   被打扰兴致的alpha既不生气也不尴尬,笑着说了句抱歉,转过身容不迫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   一只白皙的手突然探出来,将青年从露台拽进教室,林退听到手的主人嘟囔了一句‘虞怀宴’。   口气有点生气,但是那种娇嗔的生气。   紧接着隔壁露台的玻璃门重重砸上,声音随之被阻隔。   沈莫归狗狗狗祟祟看了一眼,压低声音对林退说,“你看清没,那是一对ao,搁这儿搞教室play。”   林退并不想回忆刚才看到的画面,蹙着眉没说话。   沈莫归啃着天妇罗兴致勃勃问,“那人谁啊,心理素质真他娘的强。”   林退面无表情吐出一个名字,“虞怀宴。”   沈莫归觉得这个名字有点熟,在脑海里搜刮了一番记忆终于想起来。   “哦哦,原来是他,听说他是个海王。”沈莫归啧啧了两声,意味深长道:“果然玩的挺花。”   林退扭头看向沈莫归。   他的眼神奇怪,沈莫归不自在地摸了摸下巴,“怎么了?”   林退收回目光,淡声道:“没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原因,小说的剧情彻底被打乱了,沈莫归跟虞怀宴第一次见面不该在这里,也不该这么……糟糕。   剧情能更改是好事,只要他小心点就不会像原设定那么惨。   但亚马逊蝴蝶扇动翅膀引发的连锁发应,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林退就不得而知了。   沈莫归分别报了一个800,一个1500的自由泳,预计要在赛德亚州待一个星期。   隔天下午沈莫归坐飞机离开了。   他能这么顺利去比赛间接说明一件事——柏原的目标真从沈莫归变成了林退。   大概是为了逼他反抗,柏原的狗腿子攻击性愈来愈强。   前几天他们还是碰瓷式找茬,这几天不再找拙劣的借口掩饰自己的恶意,开始上门找麻烦。   无论这些人怎么激怒他,林退都没有发火,更没去找柏原算账。   一直熬到周五放假,这种挑衅才暂时结束。   林退无视落在身上的目光,从实验楼穿过大半个校园,在校外找到那辆熟悉的车,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后座上。   等林退系好安全带,司机拧动钥匙缓慢朝前行驶。   林退看着道路两旁飞逝而过的香樟树,忽然觉得烦闷,抬手降下了大半车窗。   昨夜下了一场雨,初秋的风夹杂着泥土的咸腥拂面吹来,吹的林退喉咙发哑。   他问,“我爸在家吗?”   司机抬眼从后视镜看了一眼林退,“不在,董事长前天就出国了。”   林退不再说话,明明暗暗的光影在他眼眸转瞬即逝,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回到家果然只有佣人,林退抿着唇径直回了房间。   在家一个人吃了晚饭,林退坐在沙发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等墙上的石英钟指到八点,他起身拿了一把钥匙去了车库。   等林退开车慢吞吞达到冰上运动馆,馆外已经围的水泄不通。   没想到人居然这么多,林退拧了一下眉。   冰球场馆的看台坐满了人,大家都是来看国王跟掠夺者这两支死敌球队打比赛。   “今天有看头了,听说少爷也来了。”   “有少爷的地方就有彭塞,看大块头在场上揍人简直不要太爽,冰球不打架那还叫冰球吗?”   “所以说今天的比赛一定很精彩。”   林退坐在不显眼的角落,听着身后兴奋的议论声,抬手压低了棒球帽。   帽檐遮住了那双漆黑冷漠的眼眸,在挺直的鼻梁打下一层阴郁的影子。   忽然周围爆发出能掀开房顶的尖叫声,其中还夹杂着口哨跟掌声。   林退撩起眼皮,看见一支穿着护具的球队上场。   为首那人戴着红色头盔,身穿白色冰球衫,护肩护肘都是红色,手里拎着冰球杆刃。   他的脸挡在全护的面罩中,虽然看不清楚五官,但印着148的球号服瞬间将全场的气氛推向高潮。   “少爷。”   全场都在喊这两个字,后面还跟着另一个名字,彭塞。   林退将棒球帽向上稍掀,目光穿过层层人群锁定在148号球衣,他眼底的阴影渐深。   少爷——柏原佩德罗。 第5章   掠夺者是柏原养的一支冰球队,他闲着无聊会以正式队员的身份打比赛。   林退以前跟柏原毫无交集,并不知道掠夺者这支球队是他组建的,更不知道柏原喜欢冰球。   知道今天有比赛还是托前几天做的梦,也就是小说的剧情。   沈莫归腿受伤后,柏原利用他的软肋,让沈莫归短暂的温顺了一段时间。   柏原很满意,像炫耀自己的胜利品似的,带着腿伤还没好的沈莫归去冰球馆打比赛。   柏原打的就是今天这场比赛,对手是掠夺者的老冤家国王队。   因为林退的掺和,剧情随之发生改变,沈莫归没陪柏原来。。   冰球是一种暴力与优雅共同的体育项目,因为是冰上滑行,速度要比普通曲棍球跟足球更快,观赏性非常高。   但同时对抗性很强,完全诠释了‘暴力美学’这个词,是很多alpha喜欢的一项运动。   冰球职业联盟默许场上斗殴,不过大型国际性比赛严禁这种行为。   每场冰球比赛都有个enforcer(执行者),他们的任务就是保护主力球员,一旦发生冲突,或者主力受到伤害,enforcer就会出面解决纷争,用拳头。   彭塞就是enforcer,更准确来说他是柏原的enforcer,在场上负责保护他这个主力不被恶意干扰。   林退对冰球运动不感兴趣,了解的也不多,不过仍旧能看出柏原的球技很好。   他在洁白的冰面上,仿佛一把染血的锋锐尖刀,切开国王队的包抄,直入对方球门,轻松写意地将球送进去。   大多时候柏原都在好好比赛,但alpha暴戾的天性会让他时不时故意干扰挑衅对手,制造矛盾,直至对方爆发。   这个时候双方会进行一对一单挑。   冰球允许斗殴,不过不允许群殴,只能一对一,单挑的人也不能使用冰鞋上的冰刀,以及球杆当武器。   双方要脱下护具,赤手空拳的正面交锋。   裁判不会阻拦,反而会站在一旁执法这场‘拳击比赛’,直至一方倒下,裁判才会出面叫停。   “少爷一不好好比赛,我就知道到我喜欢的环节了。”   “彭塞打他,打他,不要留情,好好保护少爷。”   “不知道国王队新来的enforcer怎么样,听说以前是个橄榄球员,看着挺强壮。”   令所有人出乎意料,柏原拦下了正要上前的彭塞,准备亲自单挑国王队。   国王队的enforcer是重金挖过来的,一米九的个子,体重九十多公斤,手臂隆着夸张的块状肌肉,双腿粗硕。   跟这个大块头一比,柏原几乎可以用‘瘦弱’来形容了。   但他的拳头却一点都不弱,柏原拎着国王那名球员的衣领,拳头快准狠地砸到他的面颊。   那名球员鼻腔顿时血流如注。   冰面打架很讲究技巧,柏原显然要比这个大块头灵活,拳拳到肉,打得对方双目呆滞,站都站不稳。   裁判叫停了两遍,柏原才收回手,漫不经心地扭动着手腕,冷白的光在他高深的眉目拓了层层薄霜。   看台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疯狂喊着柏原的名字。   候在一旁的队医用担架抬走了国王那名球员。   冰球就是这样一个充斥着血腥暴力的运动,爱看冰球的人也喜欢这样的场景。   林退隐匿在兴奋叫嚣的人群中,看到冰面那抹血眼底划过一抹厌恶。   冰球比赛一共三局,每局二十分钟,中间会有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休息期间,看台上的观众可以随意活动,大家聚一起兴致勃勃讨论着柏原第二局会制造多少次冲突,彭塞会揍晕多少人。   唯有林退始终安静待在角落,直到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震了两下。   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一条讯息,内容很短就三个字——   他喝了。   林退紧绷了一个晚上的唇角松了松,然后将通讯记录删除,又取出了里面的磁卡。   销毁完证据,林退调整了一个坐姿,继续蛰伏在角落等着柏原上场比赛。   十五分钟的休息结束,两支冰球队陆续登场,令所有人失望的是148号没出现在掠夺者的首发队伍中。   没有柏原的比赛,观看性立刻减少一半,现场不少嘘声。   林退的视线扫过掠夺者的替补席,里面也没有柏原的影子,他心里掠过一个不安的念头。   林退重新将电话卡插到手机,上面果然有一条新的消息——   他接到一个电话离开了,好像是有什么赛车,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林退没回复对方,太阳穴的一侧突突狂跳,他删除了这条讯息,压了一下帽檐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林退知道今晚哪里有赛车比赛,原剧情里提到过,只不过柏原没去,留在这里打了整场比赛。   所以林退让人在柏原水里放了放松肌肉的药剂。   冰球是一种对抗很激烈的运动,即便柏原有彭塞的保护也免不了跟人发生碰撞,林退想他在医院待一段时间。   倒不是单纯为了报复柏原,只是想避开柏原一段时间,等他从医院出来了,或许早忘记林退是谁了。   毕竟林退不是沈莫归,面对柏原的种种挑衅不做任何回应,他平庸窝囊的表现会让柏原很快失去兴致。   但这个‘快’究竟是多长时间,林退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了自身安全他才出此下策。   这个计划林退早就想好了,沈莫归上回问他是不是被柏原欺负的没了血性时,林退就已经在冰球场安插了自己的人。   但这些他没必要告诉沈莫归,万一沈莫归不小心说出去被柏原知道呢?   只是林退没想到柏原也脱离了原剧情,居然没留下来继续比赛。   柏原喝了那杯加料的水,如果他真要去赛车,或者不等他到地方就在半路发生车祸。   柏原是江和集团唯一的继承人,要是真出事了,调查到林退身上那就麻烦了。   他不想为这种人渣搭上自己的命。   看台观众的注意力此刻都在掠夺者队没有柏原,谁都没有注意到林退的离开。   他跨步走出冰球场,刚出球馆就瞥见一辆线条流畅的红色跑车飞驰而过,车尾拖拽出一道气流。   林退认出那是柏原的车,心脏顿时掐紧,他连忙去车库取出自己的车。   林退希望柏原栽一个大跟头,但绝不能是今天,他被下了药之后。   柏原开了一辆改造过的复古超跑,一路风驰电掣将其他车辆远远甩在后面,林退连影子都跟不上。   好在他知道赛车的地点,离开上城区后一路向西。   西郊有一个盘山公路,这原本是一座荒山,某个富二代拿下土地批文把它变成了室外赛车场。   越往西位置越偏,过往的车辆也开始减少。   这一路林退没看见车祸,但他仍旧觉得不安,柏原车开这么快,万一药效发作车毁人亡那就完了。   林退一脚油门踩到底,任由汽车撕裂空气,狂奔在郊区的夜色中。   墨色的夜空突然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还不等四溅的火星冷却,一束束光线相继冲上天,然后炸开。   看烟火的方向,应该是盘山公路那边放的,不知道那群人在庆祝什么,居然放了七八分钟的烟花。   林退没心情观赏,也没时间思考这个问题,因为他发现了柏原。   那辆银灰色的超跑撞在护栏,车头凹进去一大块被完全变形的护栏死死卡着。   车身已经开始着火,车玻璃碎了一地,柏原趴在安全气囊昏了过去。   情况不容林退多想,他解开安全带冲过去将柏原从车厢拖了出来。   林退学过急救知识,他把柏原放到地面,让他平躺着开始检查他的伤势。   柏原右肩轻微烧伤,左腿不知道被什么划伤了,伤口从大腿外侧蔓延到膝盖,血洇透了黑色长裤沾了林退一手。   柏原的情况不算太糟,没有致命的外伤,至于脑部有没有受创还需要精密的仪器来检测。   不过他现在应该还有意识,因为林退刚才翻检他的眼皮时,柏原的眼珠跟眼睫动了动。   心率虽然不正常,但也没有到很危险的值。   林退用柏原的手机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然后擦干净自己的指纹,将手机又放进了柏原口袋。   在等待救援的期间,林退食指一直叩在柏原手腕上的脉搏。   出车祸头颅最容易损伤,林退不确定柏原伤势严不严重,但他的心率正逐渐恢复正常。   林退拧起眉头,车都撞成这样了,这人却好像没什么大事。   这场车祸虽然不是林退的本意,但他的确需要这个暴力狂在医院住一段时间。   纠结了六七秒,林退低头看向柏原淌血的大腿,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捏住对方的伤口。   昏迷中的柏原眼皮无意识跳动了两下。   把一个体脂率15的成年alpha从车厢搬出来,对运动不多的林退来说是个不小的体力工作,手臂到现在还有些酸麻。   在柏原伤口只摁了十几秒,林退的手腕就使不上劲了,他歇了一会儿才继续。   在林退的折腾下,柏原腿上那道原本就不浅的血口,更是皮肉翻开,血流不止。   赶在救护车到之前,林退清理了现场有关他的痕迹,然后开车匆匆离开了。 第6章   如林退所愿,柏原住进了医院,短时间内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沈莫归比赛回来,听到这件事后激动地在客厅来回踱步,嘴上还不忘诅咒柏原断胳膊断腿,最好一辈子都待在医院别出来。   但这种好心情只持续到第二天,下午他从游泳校队回来情绪明显不对。   听到暴力的关门声,林退的视线总算从手中的资料移开,抬眸看向了沈莫归。   那张总是挂着笑的脸此刻阴沉至极,眉梢忍耐似的地皱成一团,眼底簇着盛炽的怒火。   林退开口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沈莫归打开冰箱拿了一瓶水,仰头咕咚咚灌下大半瓶,用手背擦了一下嘴才咬着牙说,“训练的时候有人摸我的蛋。”   林退一时没理解沈莫归的意思。   “艹。”沈莫归的拳头狠狠砸向冰箱,“老子当时就应该剁了他的手,或者直接捏爆他的卵蛋。”   从沈莫归粗俗的咒骂大致明白他发火的原因,林退放下手中的资料问,“猥亵你的那个人是谁?”   沈莫归又用拳头抡两下冰箱,脸色难看,“杰森,我们游泳队的一个混子。”   自从上了这个该死的破学校,他就没有一天是痛快的,这事要是发生在以前,他会当场阉了这畜生。   有一件事沈莫归不得不承认,这里的人都能轻而易举毁了他,所以在动手之前沈莫归克制住了。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命,却不能在乎他的家人和朋友,这种阶层压迫让沈莫归苦闷不甘。   林退‘嗯’了一声说,“我知道了。”   沈莫归沉浸在愤怒中,没注意到林退的口气跟态度。   虽然担心自己会遭到这帮变态富二代的报复,但要是那蠢货再把手伸向他,用这种办法羞辱他,他一定会扭断他的手腕。   沈莫归已经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没想到隔天上午去训练,杰森居然退出了游泳社。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莫归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了林退。   林退反应十分平静。   沈莫归没在意林退的态度,为游泳队少了一只苍蝇而高兴。   “这小子在队里根本不好好训练,还带乱七八糟的人来训练室乱搞,就这种人还他妈想做运动员?简直脏游泳池。”   “不过他好端端怎么突然退社?下个月去霍尔沃州的比赛他好像还报名了……”   沈莫归的话在看见淡然用餐的林退停了下来,大脑萌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   “该不会是你吧?”不等林退回答,沈莫归又立刻否定了这个猜测,他摇头道:“不可能,应该不是你。”   林退慢条斯理咽下口中食物,掀起眼眸看向沈莫归,“为什么不可能是我?”   沈莫归大喇喇开口,“你性格太软了,被欺负也不吭声,一点都不像能干出这种事的人。”   他就差往林退脑门贴上‘怂包’的标签。   林退直视着沈莫归,眼底落了一层光影,“我想你误会了一件事,在这个学校不是谁都可以欺负我。”   说完不再多言,低头继续吃饭。   沈莫归愣了七八秒才反应过来,“真是你让杰森离开了游泳队,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认识他哥。”   “所以你跟他哥是朋友?”   “我们不是朋友。”   沈莫归一头雾水,“不是朋友那他怎么听你的话,让他那个傻逼弟弟离开游泳队?”   沈莫归没完没了的问题,以及一根筋的思考方式,让林退眼皮跳了跳,他放下了筷子,再次抬起头。   “我们不是朋友,但也不是敌人,他没必要为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跟我结仇。不仅是他,这所学校大多数人都是这个态度,懂吗?”   没有永远的朋友或者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这段时间给林退使绊子的,只有和柏原深度捆绑的人,其他人不会在明面踩他。   但沈莫归跟林退不同,他没有家世背景,杰森招惹他可能单纯是看沈莫归‘好欺负’,也可能是看不惯林退,或者是林家,所以把气撒到沈莫归头上。   至少在外人眼里,林退和沈莫归现在关系不错。   沈莫归似懂非懂,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一张脸皱成苦瓜。   林退瞥了沈莫归一眼,“你还想问什么?”   沈莫归这下不再忍耐,“所以你们这些人不是靠拳头说话,而是靠家世?那傻逼是不是不如你家厉害,我现在要揍他一顿,他不会像柏原那个变态一样找我父母的麻烦吧?”   林退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莫归这话倒不是不对,但理解方式过于简单粗暴。   林退放弃跟他解释,“如果你实在想用拳头解决问题,那就随你心意吧,他不会找你家人麻烦。”   沈莫归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那会给你惹麻烦吗?”   “不会,他在家没什么地位,最后接手公司的应该是他哥。”   沈莫归有些纳闷,“为什么?”   林退不明白他的问题,“什么为什么?”   “我是说,他为什么不会接手家里的公司,不要告诉我,你们有钱人还讲究嫡长那套。”   沈莫归被自己想的这个理由逗笑了,“艹,跟演电视剧似的。”   林退看着抱着肚子大笑的沈莫归,不是很理解他的笑点,但还是耐下性子跟他解释。   “他哥alpha,他只是beta。”   林退的眼睫垂了一下,嗓音冷淡,“基因有问题,所以家里会让他哥继承家业。”   沈莫归诧异地看向林退。   自从进入亚联盟时代,基因论把人类分成三六九等,而且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但亚联盟毕竟也才一百多年,不少人还保持着原时代的思想,反对过度强调基因,而忽略人类的本身。   不过这种思想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淡化,虽然大家都喊着三种性别平等的口号,实际却越来越倾向基因论。   整个社会的价值观都在扭曲。   听林退直白说出beta基因有问题,沈莫归多少有些不舒服,因为林退就是beta,他这话简直就是在否认自己的身份。   沈莫归诶诶了两声,给林退打气,“话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三种性别是平等的,你看alpha群中不是也有柏原这种变态?”   林退并不吃他的心灵鸡汤,冷冷戳穿残酷的现实。   “全球这么多冠军,你以为伯克尔顿为什么会录取你?”   沈莫归嘟囔,“就凭你这句话,我就后悔分化成alpha,这样就不用进这所破学校了。”   “而且我父母都是beta,我这种算是基因突变。”   “你都不知道,自从分化后我没少被人调侃是偷抱的孩子,就因为俩个beta生出alpha的概率小,我都被质疑不是我父母的孩子,我上哪儿去说理?”   沈莫归一脸委屈。   林退沉默地捏紧了手中的筷子。   他跟沈莫归正好相反,他父母一个是alpha,一个omega,下一代很大概率也是ao,他却只是个beta。   他明面上是家里的独子,实际还有一个弟弟。   那人是他父亲的私生子,还是alpha。   他居然连一个私生子都不如。   下午只有一节课,从环形阶梯教室出来林退没有回宿舍,漫无目的地在校内游荡。   即便柏原住院了,落在林退身上的目光仍旧没减少,只是不会有人出来刻意找他麻烦。   综合楼后面种着一片枫叶林,现在还没到深秋,掌状的复叶半金半红,颜色逐渐显现出丰富的层次,远远望去仿佛一幅浓艳热烈的油画。   林退穿过枫叶林,走进一个中世纪风格的尖顶教堂。   平时这里大门紧闭,今天倒是没上锁,林退心情烦躁没多想,推门走了进去。   教堂有七层楼那么高,尖形穹顶挑得很高,上面镶嵌着枝叶华丽繁复的宫廷蜡烛吊灯,四周是大面积的彩色玻璃排窗。   这些窗户高且大,承担了墙体的功能,拼组成一幅幅彩色的宗教故事。   正中间是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雕像。   林退从石头楼梯上了楼,准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独自待一会儿。   刚到二楼就听到一些动静,他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   一个俊美的青年坐在猩红绒面的古董软椅上,头微微扬起,黑发被抓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身后是彩绘玻璃,日光透过天窗照进来,在青年身上铺了一片斑斓绚丽的色彩,浓密纤长的睫尾染了一点红。   因为有浮雕挡着,林退只能看见他的上半身。   青年虽然微微张着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奇怪的是林退听到有轻微的响动从他那边传过来。   那声音很模糊,像是在湿吮什么东西。   见教堂里有人,林退不想再多待,正转身要走一道目光摄住了他。   林退的视线跟那人对上。   等对方把脸扭过来,林退才从斑斓的光影里勉强分辨出他的身份。   是虞怀宴。   虞怀宴整个人沐浴在日光中,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享受,狭长的眼眸慵懒地在林退身上扫了一圈,嘴角缓慢拉出一个笑。   那笑容意味不明,让林退有种不舒服的感觉。 第7章   林退跟虞怀宴不熟,也不想熟悉,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转身下了楼。   刚到楼梯口,迎面冲上来一个清瘦的男孩。   男孩有着一头浅金色的头发,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是个很漂亮的omega。   他堵在楼梯,凶狠地瞪着林退,像是跟林退有什么深仇大恨。   林退根本不认识他,只是上次无意中撞见他和虞怀宴在雕塑教室……那样。   还以为男孩是记恨之前那件事,林退心里多少有些尴尬,避开他的目光,错身要下楼时男孩突然伸手恶狠狠推了林退一下。   不防他有这个动作,林退踉跄了两步,要不是及时扶了一下廊壁,他现在可能一头栽下了楼。   林退恼火地抬起头,男孩眼神仍旧很凶,但眼底却汪了一圈泪。   念在之前不小心把他看光,林退忍下这口气,什么都没说越过他下了楼。   男孩死死盯着林退的背影,恶狠狠地警告道:“虞怀宴是我的,你离他远一点,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林退拢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他转过身要跟男孩对峙,对方却厌恶地偏过脸,看都不看他大步上楼,朝着虞怀宴的方向走去。   没一会儿林退听见一个响亮的耳光,同时夹杂着男孩的哭腔,“你们在干什么?”   紧接着是虞怀宴的声音,“你不是看到了?”   他的嗓音偏低,说话的腔调很奇特,总是轻佻含笑,像是在调情。   林退还听到了除虞怀宴跟那个omega之外的第三个声音,由于角度问题他看不到那人的模样。   林退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个人,看来这个omega跑过来是捉奸的。   对于眼前这场狗血的三角恋,林退没有任何兴趣,他没再听下去直接离开了。   林退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也从不关心别人的花边新闻。   但自从撞见过虞怀宴的‘花边’,他开始不断听到这个名字,甚至还在学校碰见过好几次。   回宿舍的路上,身旁的沈莫归忽然用胳膊肘撞了他两下,压低的声音难掩兴奋。   “快看,你的十点钟方向。”   林退不明所以,顺着沈莫归说的方向看去,一道修长的熟悉身形闯进他的视线。   沈莫归贼兮兮凑到林退耳边,“你看虞怀宴身边那人,好像不是咱前天看到的小美人,这才两天功夫又换人了。”   虞怀宴私生活一直很混乱,甚至流传着一个夸张的说法,学校内凡是脸蛋漂亮的都跟他有一腿。   至于真假林退不得而知,但就他目前看到的,确实挺乱。   等虞怀宴走远了,沈莫归音量才恢复正常,他正大光明看着远去的虞怀宴。   “这人绝壁长了一个铁肾。”沈莫归贱兮兮嘿嘿一笑,“你说照他换对象这速度,会不会有一天‘铁杵磨成针’?”   林退的目光陡然变得很古怪。   这不是林退第一次用这种视线看他,沈莫归后脊发毛,“怎,怎么了,这么看着我干啥?”   林退问出疑惑已久的问题,“你这些词都是哪来的?”   他总是能从沈莫归嘴里听到一些稀奇古怪的词汇,比如说柏原‘玻璃心’,说虞怀宴‘海王’、‘铁肾’等等。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意思,但根据语境林退能明白沈莫归表达的内容。   不得不说这些词都很鲜活形象。   沈莫归反应了一下,“啊?这不都是用烂的网络用语,你没听过?”   他认真观察着林退的表情,最后得出一个瞠目的结论,“你还真没听过!”   “不会吧少爷,你都不上网吗?”   在智能ai普及到家家户户的时代,沈莫归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一个断网的‘山顶洞人’。   林退纠正他,“我只是不爱上网,并不代表不会使用ai产品。”   沈莫归好奇得不行,“你为什么不上网,该不会连玩游戏都不玩吧?”   这种看白痴的眼神让林退很不满,他面无表情地说,“我并不像你这么闲。”   沈莫归抖了抖眉毛,“所以少爷,你到底在忙什么。”   “这不需要你管。”林退冷漠地撂下这句话走了。   沈莫归赶忙追上去,“说说嘛,让我们这些贫民窟出生的‘下等人’,也知道你们上层小少爷都过着什么忙碌的生活。”   他又开始耍贱,围着林退一直转圈,360°无死角骚扰着高冷的beta。   林退不堪其扰,总算吐露了一些自己的事。   ‘上层小少爷们’并没有沈莫归想的那么轻松,至少林退不是一路娇宠长大的。   他从小就要接受数不清的课程,除了学习辅导,从五岁开始,他每周都要上骑术、击剑、绘画、小提琴、钢琴等特长班。   十八周岁以后又系统性地学习了品鉴酒类。   沈莫归看林退的眼神顿时怜悯起来,“你这么一说我突然平衡了,原来你们这些人维持财富也挺辛苦。”   林退没理沈莫归,继续前行。   他以为满足了沈莫归的好奇心,这人就会闭嘴,谁知道捅了‘十万个为什么’。   沈莫归:“诶诶,你是不是精通八国语言?”   林退:“不会。”   沈莫归:“那你会几种?”   林退:“三种。”   沈莫归兴致勃勃,“哪三种?”   林退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你能闭会嘴吗?”   沈莫归举起双手,“好好好,我不说话。”   两分钟后他又忍不住开口,“那你小时候一定没看过动画片吧?”   林退:“……”   从那之后沈莫归看林退的目光充满了怜爱,在他眼里林退就是个小可怜,活到现在连个游戏账号都没注册过。   这是人过的生活吗?   不过他泛滥的‘父爱’,在林退看来不仅廉价,还毫无用处。   但即便林退说出,‘只有时薪低廉的人,才会把时间浪费在游戏这种虚拟的泛娱乐’这种狠话,都没打击到沈莫归,他仍旧觉得自己的兄弟可怜,精神世界如此贫瘠匮乏。   尤其是在得知林退连带颜色的片子都没看过,沈莫归的同情心更是泛滥成灾。   在性开放的亚联盟时代,很难想象居然会有林退这样的人。   “还好你认识了我。”沈莫归哥俩好地搂过林退的脖子,“哥手把手教你玩游戏。”   林退拨开他的手,冷心冷面道:“不需要。”   沈莫归:“你看看,你跟我还客气啥?”   林退简直觉得这人无法沟通,他不喜欢玩游戏,跟这个社会也没脱节,只是不关注娱乐消息。   林退冷冷道:“如果一个人每天在泛娱乐上面浪费两个小时以上,那这个人注定没什么出息。”   沈莫归听到林退这番话,用一种极其深沉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扫视了林退两三遍。   “你知道吗?”沈莫归眯起眼睛,神色认真,“如果换一个人跟我说这些话,我会把这个装逼犯打的满地找牙。”   “但从你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好搞笑。”沈莫归抱起肚子‘哈哈’大笑起来,眼角甚至笑出了泪光。   “艹,太他妈一本正经了,你对谁都这样吗?”沈莫归问。   林退转头就走,彻底不搭理这白痴。   柏原没有如沈莫归所期待的一直待在医院,两周后他出院回来了。   之前柏原出事住院的消息在伯克尔顿引起不小的轰动,如今他回校又吸引大家的关注。   沈莫归气得在宿舍踹冰箱,“不是说小白脸伤势很严重吗,怎么在医院就住了两周?”   亲眼见到车祸现场的林退一言不发。   柏原出院的速度也超出了林退的预计,早知道那天他下手就该再狠一点。   沈莫归攥着拳头,一脸烦躁,“现在怎么办?这家伙出院了肯定会继续找我们的麻烦。”   “未必。”林退低声说,“住院这段时间他可能已经忘了这件事。”   沈莫归是一名运动员,他不信奉‘运气’那套,绝对的实力可以碾压一切。   “我不喜欢‘可能’这个词。”沈莫归转过身,单手撑在书桌上,俯身平视着林退。   他不甘地问,“我们不能主动出击吗,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   林退是个务实主义,他比沈莫归还不喜欢不确定的东西。   但圈子有圈子的游戏规则,就像他一句话能让杰森离开游泳队,柏原也可以一句话让他滚出伯克尔顿,甚至可以做更多的事。   林退沉默许久才开口,“你可以主动出击,使用美男计让柏原喜欢上你。”   沈莫归嘴角抽了抽,手在脸上重重抹了一把,“……我是认真的,你能别开玩笑嘛,少爷!”   林退平静跟沈莫归对视,“我从不开玩笑。”   沈莫归锤了一下桌子,“所以才他妈吓人。我是alpha,小白脸也是alpha,我对他用美男计,他是疯了才会上钩。”   其实林退也想不通,alpha怎么会被另一个alpha吸引,但小说里柏原确实喜欢上沈莫归。   这真的是一本很奇怪的小说。   “不过——”沈莫归故意拉长调子,笑容逐渐变态,“你长的也不错,而且还不是alpha,要不你去试试美男计?”   林退:“他对我没兴趣。”   沈莫归:“那你凭什么觉得他对我就有兴趣?”   林退:“不管你信不信,我的建议是有效的。”   沈莫归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林退在小说里只是一个配角,而且还是一个反面配角。   剧情里的柏原根本看不上他,所以沈莫归的提议直接被林退否认了。   只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柏原在回校的第二天找了过来。   下午没课,林退嫌沈莫归烦,泡在图书馆看资料时,后背突然爬上一股寒意,像是察觉到某种隐匿危险而生出的应激反应。   林退警惕地抬起头,在正前方那排长长的木质书架尽头看到了颀长的身形。   他倚在书架旁,黑沉沉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退。   是柏原。 第8章   林退心脏因为柏原毫不掩饰的审视而漏跳了一拍。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林退面上闪过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他不着痕迹地移开目光,慢慢活动着脖颈,假装没发现柏原。   那道摄人的视线仍旧牢牢锁在林退身上,直到很久才消失。   抬头一看,柏原果然不在了。   林退长吁一口气,解开一颗衬衫扣子散热,他的后背濡湿了一片。   柏原来图书馆似乎是来找他的,但依照他俩的恩怨,柏原没必要亲自找来,除非……   他知道林退是导致他车祸的始作俑者。   可如果真是这样,依柏原的性格不该这么平静。   alpha古怪的行为让林退感到不安,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认真梳理了一遍先前的善后工作,确定自己没留下可供柏原怀疑的线索,才稍稍安心。   林退原本指望柏原出院后,能忘记他们之间那点恩怨,现在看来是一种奢望。   柏原不仅没有遗忘,反而变本加厉。   这两天林退时不时就会受到恶意攻击,学校还以他未经允许进入教堂,处罚他打扫一个月的教堂。   伯克尔顿从不责罚学生,用手指头想也知道是柏原搞得鬼。   小说里柏原也用这个办法折腾过沈莫归,招数还是那个招数,只是主角变了。   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沈莫归,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件事后,火急火燎从校队赶过来帮忙。   原以为会看见林退这个大少爷,可怜巴巴拿着墩布打扫卫生,等沈莫归到了教堂一看,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林退坐在棕色的真皮沙发,袖口挽到小臂,手腕扣着一块低调的名表,双腿交叠在一起,膝盖上放着一台超薄笔电。   他气定神闲的模样完全超出沈莫归的预料。   沈莫归愕然,“你……柏原那狗日的不是欺负你,让你来这里打扫卫生?”   林退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工作的保洁,“我付钱请了他们。”   沈莫归一脸‘卧槽,还能这样’的表情。   事实上这个操作是可行的,至少柏原没通过校方警告林退不许花钱雇人。   最近柏原有很多这样奇怪的行径,不断故意找林退的麻烦,但没做出特别出格的事。   如果林退‘偷奸耍滑’,柏原这边毫无反应,变相默认了林退的行为。   柏原的态度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林退的神经绷成一线。   这一周林退就在柏原逗弄中度过。   伯克尔顿两周放一次假,周六上午没课林退在教堂躲清静。   通讯器突然亮了,是个陌生的电话,林退看了一眼直接摁断了。   很快那个号码再次打过来,他犹豫了几秒才接通。   电话一通,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哭腔——   “林退,我是索斐。我现在在艺术楼的洗手间,你快点带抑制剂过来,我发情了。”   听着omega沙哑难受的声音,林退不为所动,“就没有其他人能帮你吗?”   索斐被林退冷漠的态度刺伤了,哭着喊了一声,“林退!”   五分钟后,林退在三楼的洗手间找到了索斐。   索斐软绵绵坐在马桶盖上,大量汗水脖颈浇下,眼角烧得通红。   他哆哆嗦嗦接过林退递来的口服抑制剂,仰头赶紧喝光了里面的液体,后颈总算没那么灼热。   身体舒服一些后,索斐忍不住抱怨,“怎么买这个牌子的抑制剂?你明明知道我平时……”   他还没说完,林退转身就走,索斐又气又急,“你就这么把我丢到这里?”   “我身体还没恢复,万一要是有alpha路过强行标记我怎么办?”索斐语气委屈得不行,“你前几天还答应我父亲照顾我,你就是这么照顾我的?”   林退隐忍般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等他把头转过来,多余的情绪消失殆尽,眸底只余着一片漠然。   “给你朋友打电话,我只能再陪你五分钟。”   看着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林退,索斐眼眶立刻红了一圈。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那件事是我不对,我都跟你道好几次歉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林退面无表情地说,“还有四分三十秒。”   索斐从来没跟人这么低三下气说过话,但他姿态都这么低了,对方仍旧无动于衷。   “不用你管我。”索斐恼羞成怒,他站起来往外推搡林退,“我是死是活都跟你没关系,不用你假好心在这里陪我五分钟。”   推了林退两下,索斐捂着脸又开始哭。   “你得罪了柏原,现在全校人都不搭理你,只有我会在这个时候站到你身边。”   “从小到大只有我,只有我愿意跟你做朋友。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你一点都不在乎”   索斐一边哭,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林退,见对方下颌紧绷,眸色阴郁,他心里发慌,渐渐止了哭声。   林退什么都没说,脸色骇人地走出了洗手间。   索斐是来求和,不是真的想要惹林退生气,看到对方冷漠的态度他不安到了极点,想也不想伸手从后面抱住了林退。   “对不起。”索斐可怜兮兮地哀求,“我知道错了,你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林退拨开环在腰上的手,对索斐这番道歉没有任何回应,闷头走出了洗手间。   索斐气坏了,快步追到门口,对着林退口不择言,“难怪那么多人都不喜欢你,你就是讨人嫌,我真是瞎了眼。”   林退身体微僵,唇线慢慢绷直,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保洁打扫完卫生离开后,教堂只剩下林退一个人。   夕阳透窗投掷下大片余晖,将十字架上的耶稣染得庄严肃穆。   林退坐在雕像的正对面,仰头看着受苦的耶稣,仿佛一个虔诚的信教徒。   实际他的眼神很空,光影落在他隽长的眉眼,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   空旷寂静的教堂响起脚步声,直到那人走近,林退才迟钝地侧眸看去。   柏原立在不远处,挑着下巴望向林退,神色透着一贯的倨傲。   林退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跟这个琢磨不透的alpha对视。   直到柏原抬起腿,一脚踢翻了长椅旁边的奶茶,林退立刻警觉起来。   看着溅到裤腿上的乳白色奶渍,他恼火地拧起眉头。   奶茶是沈莫归买的,林退不太喜欢这种再兴起来的古老饮品,喝了两口就放到了不碍事的地方。   林退面色难看地抽了两张面巾纸,正要擦裤腿的奶茶时,柏原伸出一只脚,原本干净的球鞋面上沾了几滴奶液。   他对林退说,“擦干净。”   林退脑子那根紧绷的弦‘嘎巴’一声断裂,压抑到极点的愤怒触底反弹。   他眼底簇着火焰,抡起拳头朝柏原的面颊砸去。   还不等林退挨到alpha,对方就在半空截住了他的手。   柏原格住林退的手臂反手一折,将他的脸狠狠摁进了一旁的沙发,手指穿过他的发丛,然后猛地薅起。   林退头皮顿时火辣辣的,他被逼仰起头。   柏原欣赏着beta屈辱不甘的表情,“怎么不装了,你不是很能装怂?”   听到柏原这番挑衅,林退的情绪彻底失控,怒不可遏地曲起胳膊猛地向后击去,手肘撞到alpha坚硬的下巴。   大概是没料到林退还会反抗,柏原有一瞬间的怔愣,下巴磕出一片红痕。   林退瞪起腿,剧烈挺动上身,试图将柏原从他背上掀下去。   眼看beta就要挣脱,回过神的柏原扣住林退的后颈,在他膝窝狠狠一踹。   林退重重摔进沙发。   但骨子里的逆反已经被柏原彻底激起,林退紧咬着牙,再次挺身奋力反击。   挣扎中柏原的面颊又被林退手肘击中,先前那点逗弄的心态荡然无存,眸底染着狠戾。   他拎起林退的脑袋,朝着沙发扶手砸去,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   林退大脑眩晕,眼前全是错乱的影像,耳边也响起尖利的警报声。   感觉有温热的东西淌下来,洇过他的眉眼蜿蜒而下,滴滴答答流到地上。   柏原看着满脸是血的林退,眉头稍稍蹙起,然后松开了林退的衣领。   要不是他一直挣扎反抗,柏原没打算对林退动手。   林退身上的力气轰然卸下,瘫软到沙发上,仿佛一条脱水过久的海鱼。   他的脸陷进皮质的沙发,半晌都没有一点动静。   柏原怕他憋死自己,有些粗鲁地拎起林退的衣领,然后板过他的肩膀,想让他正面平躺。   这时林退却突然动了,一把拍开了alpha的手,扭头冷冷剐了一眼柏原。   林退的眉弓很高,衬得眼窝很深,眼尾此刻拢了一滴血,随着摆头的动作,拖拽出一道血痕没入太阳穴。   看向柏原那刻,眸里的戾气喷薄而出,但也只是一瞬,林退的意识开始涣散。   他仰面躺着,呼吸微弱,充血的视网膜让他看什么都隔了一层薄薄的血雾。   林退的眼睛眨了一下,目光短暂聚焦,然后他看到一直观察他的柏原低下头。   尔后世界陷入黑暗。   等林退强撑起眼皮,光源再次聚拢——这时柏原已经凑了过来,面对面看着他,鼻尖几乎要贴到一起。   林退困惑地眨动着眼睛,尝试着理解柏原的行为。   对方的古怪变本加厉,甚至把脑袋埋到林退肩头,仿佛一只闻到血腥的鬣狗,在beta脖颈周围似乎在嗅什么。   林退现在对柏原厌恶到了极点,想也不想抬手推开了他。   alpha如梦初醒似的,他双目赤红,呼吸急促,死死盯着林退,想是要用目光把林退钉死在十字架上。   林退却从柏原凶悍的神色察觉到不同寻常。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沁着一层水光,乍一看像是一面结霜的冰层,深处却滚着炽热的火焰。   是qing欲。 第9章   有什么东西硬邦邦抵在林退的腰侧,他的瞳孔剧烈收缩,一股恶心油然而生。   对于alpha突如其来的欲望,林退既恶心又觉得羞辱。   他厌恶道:“滚开。”   柏原粗喘了几下,不顾林退的挣扎粗暴地扯起他的头发,低头在林退后颈又嗅了两下。   这下柏原总算确定了,他一把推开林退,迫不及待的样子仿佛林退是什么超级细菌。   林退猝不及防,脑袋再一次砸到沙发扶手,痛得他脸色扭曲。   柏原隔着很远阴晴不定盯着林退,“你身上怎么会有发情omega的气味?”   林退没回答柏原的问题,事实上他什么都听不到,脑颅仿佛有数千根针在扎,耳朵嗡鸣不止。   柏原快要到特殊时期,对omega的信息素很敏感。   防止自己再失控下去,他恶狠狠瞪了林退一眼,然后匆匆离开了。   林退的头发被冷汗浸透,脑袋疼的更厉害,眼前阵阵发黑。   最终支撑不住,林退昏了过去。   等林退再次醒来,已经躺在医务楼的单人病房。   他刚睁眼睛,耳边响起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莫归看见林退苍白干燥的唇动了两下,但只是嘴张了张,声音却没发出来。   沈莫归急道:“是不是哪儿不舒服,要不要我去叫医生过来?”   林退用眼神示意他凑过来。   沈莫归赶紧把耳朵贴了过去,然后听到林退说,“你小声点,我头疼。”   沈莫归尴尬地抓了两把头发,分贝降低不少,“我妈说我从小就是大嗓门,每次挨打整栋楼都能听见我的哭嚎。”   看林退口干,沈莫归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林退手里,嘴上滔滔不绝说着。   “医生说你轻微脑震荡,要在这里过夜观察情况。你真是把我吓死了,幸好你没什么事。”   见林退迟迟不归,电话又打不通,沈莫归担心他出事,去学校教堂找了一趟,然后就看见满脸是血,怎么也叫不醒的林退。   当时沈莫归吓坏了,还以为他人不行了。   林退喝了两口水,低声跟沈莫归道了一声谢。   沈莫归仰着头,俊朗的脸沐浴着明亮的灯光,他大喇喇说,“你跟我客气啥,咱不是好兄弟?”   林退抬眸看了他一眼,慢慢垂下眼睛,低头啜着水杯里的水,对沈莫归那句‘兄弟’难得没有做任何反驳。   晚上沈莫归留下陪床,林退觉得没必要,但对方的态度很坚定。   他是担心柏原再欺负林退,所以才想留在病房陪着林退。   第二天一早,在医生的同意下林退离开了医务楼。   沈莫归跟在林退身后,看着面色始终平静的beta,他还是没忍住。   沈莫归跨上前,逼视着林退问,“你头上的伤是不是那个小白脸弄的?”   见林退没有开口的意思,沈莫归语气很是幽怨,“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有时候都怀疑你有没有拿我当朋友。”   如果是平时,林退不会理他这种喋喋不休,今天倒是很有耐心。   “这件事你不用管,你插手事情只会越乱,我自己会解决。”   这是一句实话,只是说出来可能不太好听。   要是以前沈莫归早生气了,但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已经习惯了林退说话方式,知道对方没有恶意。   沈莫归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担心你什么事都憋在心里,迟早有一天会出毛病,哪怕你骂那变态两句,出出心里的火气。”   “不过——”沈莫归抖着眉毛看向林退,“我怎么从来没听过你骂人,你会骂人吗?你骂他两句,我听听。”   林退当然不会理沈莫归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径自朝着宿舍方向走。   “诶诶,你骂两句嘛。”沈莫归追在林退身后。   想了想他又说,“要不你跟我学——艹你妈。来,跟我一块说,柏原艹你妈。”   林退蹙眉道:“我对他母亲没有任何想法。”   沈莫归也觉得这么说有点侮辱女性,思索两秒,然后开始攻击佩德罗家族的男性成员。   他一口气日了柏原n辈的男性祖宗,说的吐沫横飞,口干舌燥。   反观林退没事人一样,一句尊口都没开。   沈莫归打量了林退两三遍,怀疑道:“你老实说,你骂过人吗?”   林退,“嗯。”   沈莫归顿时来了兴趣,“骂的什么?”   林退停顿两秒,说,“杂种。”   沈莫归一脸‘我他么服了’的表情,“你这算什么骂人,起码得在前面加个狗。”   林退一时没理解他话里的意思,转头看过来,“什么狗?”   “狗杂种啊。”沈莫归摸着下巴思忖道:“当然狗比杂种更好一点。”   林退微微一怔,尔后低头笑了。   沈莫归像是发现新大陆,拿肩膀用力撞了一下林退,贼兮兮道:“你这不是会笑吗?我还以为你得了什么面瘫病。”   林退眉头拧了一下。   沈莫归这才想起林退有伤在身,赶忙道歉,“对不起,忘了忘了,我不能碰你。”   医生特意嘱咐林退,不要做剧烈运动,也不要过度用脑,这两天最好卧床休息。   怕自己再磕碰到林退,沈莫归主动跟他拉开一些距离。   走了一会儿,沈莫归突然问,“对了,你骂谁杂种了,是柏原吗?”   林退只说了一句‘不是’,之后就没再说话。   虽然林退跟沈莫归说会解决柏原的事,实际他没想出任何办法。   在宿舍卧床休养这两天,林退想出十几种解决方案,但随后又一一否决。   还没等林退想出解决办法,让他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脑袋受伤的第三天,林退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是他父亲林永廷打来的。   林永廷工作忙,他们父子平时很少见面通话,他打这通电话是为了公司。   林家是开航空公司的,也是亚联盟最大的航空公司。   但这两年公司进入了停滞期,为了突破瓶颈,林永廷推进了三个计划——寻找战略伙伴、开拓新的商业模式,以及扩张。   林永廷已经跟一家实业投资公司达成合作意向,还在加垃达州买了一块两百多万平方米的土地,准备盖新机场。   现在一切就位,只差政府的一个公章,林家就可以融到178亿。   本来这个章十拿九稳,现在却被人压了下来。   林退刚挂了林永廷的电话,又接到他母亲的来电。   任由铃声响了七八秒,他才慢吞吞接通了。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林退露出疲倦的神色,“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解决。”   听她又提到了林竞殊,林退心底涌出厌烦,眉梢按捺地压下。   他压抑着负面情绪,低声说,“我知道了……嗯,有时间我会去看您……好。”   林退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掐断了电话。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每次跟他母亲见面或者通话,都让林退有种窒息感。   大概是因为她总拿他跟林竟殊比较,那个私生子。   以前他母亲从不把林竟殊放在眼里,自从他分化成alpha,而林退只是beta,一切都变了。   林退躺到床上,出神地盯着天花板,耳边回荡他母亲刚才的话——   “你现在不能出任何错,只有证明比他更优秀更出色,你才能得到公司董事,包括你父亲的认可,然后继承公司。”   这番话听多了就像一座巨山,压在肩头堵到心口,让林退难以喘息。   他慢慢合上了眼睛。   伯克尔顿很注重学生的课余生活,所以学校有不少社团跟俱乐部。   林退找到台球俱乐部时,柏原正在打球。   他今天穿了一身军绿色的工装服,黑色马丁靴,身形修长,气质出众,林退第一眼就注意到他的存在。   包厢有七八人,原本大家还在打闹,林退一进来仿佛摁了消音键,所有人默契地止了声。   帕斯卡第一个打破沉默,戏谑地看着林退,“你来干什么,又是来道歉的?”   他话一出,其他人哄笑起来。   林退并没有理他们,对柏原说,“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帕斯卡笑了,“你以为你是谁……”   不等他说完,柏原强势打断了他,“你们都出去。”   帕斯卡扭头不可置信地望向柏原。   见他们迟迟没动,柏原不耐烦地扫过去,“还要我再重复一遍?”   “不。”帕斯卡一边开口,一边隐晦地打量林退和柏原,“不用。”   等人都走光了,台球室只剩下他们俩。   柏原用球杆将三颗红球送进网袋,身后的人还是没开口的意思。   第四球角度偏了一点,黑球险险擦过球洞,并没有落网。   柏原像是厌烦了这个游戏,随手将球杆甩到一旁,他走到吧台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仰起头露出利落分明的下颌线。   柏原只喝了一口,低头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不是想跟我单独谈?”   林退看着柏原,问的直白,“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   林永廷迟迟办不下那个证,是柏原从中作梗。   他把事情做到明面上,不就是想要他来求他?   柏原终于来了兴趣似的,意味不明道:“那就要看你能做到什么份上了。”   听着alpha恶意满满的话,林退一下子想起几天前教堂他对他的冒犯,惊骇愤怒地瞪着柏原。 第10章   林退情绪显露的太明显,以至于柏原轻易能猜透他此刻的想法,轻嗤一声。   alpha用一种挑剔的目光,从林退的发丝到脚趾审视了一遍,神情傲慢,言语刻薄,“就凭你这个长相,你觉得我会看上你?”   虽然柏原否认了,但前几天拿‘枪’顶着他的也是这人。   林退戒备的神情让柏原感到不悦。   这种不悦来自林退对他品味的质疑,最重要的是让柏原想起自己之前的失控。   要不是他临时决定去教堂,柏原都要怀疑林退是不是故意的。   知道他快到特殊时期了,身上故意沾着omega的信息素引诱他。   柏原冷笑,“既然你对自己的魅力这么自信,这样吧,你从这里出去遇到的第一个人,只要你能让他心甘情愿跟你去酒店开房,先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林退攥紧拳头,在朝柏原抡拳之前他克制住了。   愤怒的林退让柏原心情瞬间变好,他仔细观察着林退每个神情的变化,嘴上还不忘挑衅。   “怎么,做不到?”   “也是,你这个长相的确很难让人有兴趣。”   林退看柏原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疯子。   柏原倒是兴致盎然,不断用言语羞辱眼前的beta。   其实柏原就是想知道,林退会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那件事。   林退面色铁青,手臂肌肉逐渐紧绷,一副随时会冲过来挥拳的模样。   就在柏原期待对方有所爆发时,林退却出乎意料地转身走了。   柏原握着水杯的手一顿,眉头慢慢拢起。   林退走出台球室,走廊正好有一个人经过,他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阔步上前直接问道:“要跟我开房吗?”   对方很明显愣了一下,尔后笑了起来,“是我想的那种开房?”   好死不死居然是虞怀宴,林退心里烦躁不已,但嘴上还是‘嗯’了一声。   虞怀宴看了一眼冷着脸的beta,目光掠过他转向台球室,里面的alpha脸色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唇角微微扬起,对林退说,“可以倒是可以,但我感觉你并不乐意,我不喜欢强迫那套。”   林退冷冷地说,“我没有不乐意!”   虞怀宴一脸怀疑,“是吗?”   “嗯。”   虞怀宴倒是没再刁难,体贴道:“你想去哪家酒店?”   林退没理他,转过头看向柏原。   beta的眼睛很黑,眼神说不出是寻衅还是愤怒,深处簇着两团幽幽的暗火。   柏原却看懂了,那是一种厌恶的情绪,他不禁冷笑出声。   “我之前说的是,要让他心甘情愿跟你‘去’酒店开房。”去字柏原读的是重音。   这意思是要林退带虞怀宴去酒店开间房才算成功。   林退的脸色更加阴沉。   即使看出林退和柏原拿他在较劲,虞怀宴也没有丝毫不悦,只是问,“还去酒店吗?”   林退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   虞怀宴见状不紧不慢地缀在林退身后,快走到电梯的时候,听见台球室传来玻璃杯砸碎的声响,他轻笑一声。   看着一地的碎玻璃,柏原眉宇布满了霜色。   恨他的人多了,这些人都有一个共同特征,那就是被他踩在脚下,永远翻不了身才会生出恨意。   林退也是这类人。   至少柏原一开始没把林退放在眼里,直到上个月周五他在西郊发生车祸。   那天车队的队友给他打电话,说盘山公路有场临时的比赛,让他过来。   原本柏原并不想去,但国王队刚换了新主力,技术很烂,只打了一局他就觉得无聊透顶,驱车离开了冰球馆。   半路上帕斯卡又给他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到,柏原说了一句‘马上’就摁断了电话。   大概是知道他快要来了,车队那边在盘山公路放起了烟花,柏原被烟花晃了下眼。   就是那一瞬的晃神,车直接撞向路边防护栏,安全气囊在弹出时的巨大冲力直接砸晕了他。   虽然人昏了过去,但柏原并不是全无意识。   他感觉自己被人拖出了驾驶座,那人将他放到地上,似乎在检查他的伤势。   他想睁开眼睛,但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就在他快要昏睡的时候,左腿传来的剧痛将他的神智拉了回来。   对方像是他怕失去神智,每隔一会儿就要用力掐他的腿,通过这种办法让他保持清醒。   当然除了让他保持清醒外,还有一部分原因可能是为了报复他。   因为救他的人是林退。   对于林退出现在这条盘山公路上,柏原并不觉得稀奇,因为每晚都会有大量富二代聚集在这里。   真正他感觉到惊奇的是,林退在认出他之后,居然会救他,还一直待到救护车来。   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正常,毕竟出手救他一命,比看着他烧死在车里能获得更多好处。   但直到柏原出院,林退也没拿这件事索取利益。   没想到他这么能沉得住气,这倒是让柏原好奇他想要什么。   回到学校,柏原又等了林退一天,人还是没来。   他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也非常厌烦跟他故作玄虚的人,隔天去图书馆亲自堵人。   结果林退假装没看见他,似乎并不想提那天的事。   这是要跟他玩骨气那套?   柏原偏要林退来求他。   拉扯到现在人都去卖屁股了,柏原的目的也没达成。   他恼怒地踹翻了一排高脚凳,阴沉着脸离开了台球室。   虞怀宴有出校的许可证,一路畅通无阻地开车出了学校,选了附近一家星级酒店。   林退拿身份证开了间套房,跟前台还要了一张电子发-票,留做证据。   乘电梯到了1705,林退用房卡打开门,拍了一张他和虞怀宴的照片。   虞怀宴很是配合,林退拍照的时候他甚至主动凑过来,对着镜头微笑。   林退只要照片,不在乎照出来的质量,匆匆拍了两张,然后对虞怀宴说,“谢谢你,但非常抱歉,我现在没有那方面的兴致。”   虞怀宴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没关系。”   见他不纠缠,林退松了一口气正要走,虞怀宴却叫住了他。   林退转过头,“还有事?”   虞怀宴并不说话,只是从口袋掏出手机,给林退看了一段视频。   画面的像素质量很高,但由于光线太暗显得有些模糊。   视频是个车祸现场,一辆超跑卡进了防护栏,车头还着了火。   在看见自己出现在视频那刻,林退如坠冰窖,抬头惊惧地看向虞怀宴。   虞怀宴还饶有兴致盯着手机,哪怕这段视频他已经看了好几遍。   视频里林退暴力地踹碎裂开的车玻璃,然后打开了副驾驶门锁,艰难地往外拖拽昏迷的alpha。   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能看清林退的长相。   林退勉强维持着镇定,等着虞怀宴开条件。   “那天我本来是想拍烟花,没想到无人机居然拍到了这一幕。后来我去柏原出事的地方看了,地上还留着血迹,然后我采集了一些拿去化验。”   虞怀宴嘴角含笑,低声问林退,“你猜柏原血液有什么?”   林退后背立刻覆了一层冷汗。   那天清理完现场离开后,林退给一个信任的私人医生打电话询问医院急救流程。   像柏原这种情况,就算医院要给他验血,也是第二天早上空腹的情况下,那时候他身内的药物早被新陈代谢掉了。   但柏原留在现场的血迹,肯定是能查出问题的。   林退沉声问,“说吧,什么条件你才肯把视频卖给我?”   虞怀宴答非所问,“我很喜欢食堂早上煎的黄金小甜饼,还有卷心菜浓汤,但我每天都要睡到十点才会起床。”   看着认真在苦恼的虞怀宴,林退拧紧了眉头,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所以——”林退把话题拉了回来,“你怎么才肯删了手机里的视频?”   虞怀宴用那双多情的眼眸看着林退,嘴角微微一弯。   “我明天只会早起半个小时,食堂最晚八点半关,但我要吃到我的黄金小甜饼,以及卷心菜浓汤。”   虞怀宴暧昧不明的态度,让林退很是恼火。   他明天上午有课,不可能按照虞怀宴的起床规矩,赶在食堂关门把他的黄金小甜饼,以及卷心菜浓汤放到他的宿舍。   这种时候他宁可虞怀宴像柏原一样,把态度明明白白放在台面上,哪怕是恶意。 第11章   林退耐着性子说,“我明天没有时间,而且你把视频发给柏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毕竟我们俩家还有合作关系。”   更准确的说,是林家和虞家名下的一个实业公司有合作,虽然这个合作目前还没达成。   虞怀宴侧眸静静听着,眉眼渡了一层橘色的孤光,薄唇始终挂着浅笑。   等林退说完了,他从口袋摸出一张卡放到林退手里。   林退低头一看,是伯克尔顿的饭卡,不由一愣,然后听到alpha说。   “如果明天早上没有我要的黄金小甜饼和浓汤,你跟食堂的人提我的名字,让他们现做。”   虞怀宴不是听不懂林退的话,只是以他的身份没必要在乎别人的感受。   林退喉咙火烧似的滚了滚,被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包裹。   如果说江和集团是亚联盟经济的半壁江山,那另一半就非虞怀宴的家族企业莫属。   只不过这两年江和集团的势头更猛,将虞氏这个老牌家族企业死死摁在下面。   但虞家并不甘心屈居人下,如今这两个大财阀把战线放到加拉达州,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洗牌。   加拉达州原本是世界金融的中心,领导人霸道独断专行,制定了一系列金融潜规则扼制其他国家发展。   为了抵制它的独-裁,不少国家联合起来建立了经济一体,政治一体的亚联盟。   经过一百多年的努力,亚联盟实现逆袭,逐渐取代加拉达州的地位,成为新的经济霸主。   两边打了十几年的贸易战,加拉达州输了之后,反过来被亚联盟经济制裁。   加拉达州两年前换了政治首脑,正积极跟亚联盟政府联络,开始有破冰的迹象。   江和集团有政府背书,早就看准加拉达州这块肥肉,半年前就已经和那边做生意。   林永廷正是看到这次机会,所以才在加拉达州买下一块地,跟虞氏名下的一家实业公司达成合作。   实际是两大巨头在打架,林家只不过是喝到了肉汤。   这也是林退和柏原、虞怀宴之间的差距。   林退握着手里的饭卡,既觉得屈辱又觉得不甘,但又没办法改变自己的处境。   隔天早上八点十分,林退去食堂要了一例黄金小甜饼跟卷心菜浓汤。   一听是虞怀宴点的餐,食堂大厨连忙重新做了一份,打包妥当后交给了林退。   虞怀宴住在宿舍楼最后那栋,是套一百多平的复式,林退平时很少走到这里,拎着‘外卖’从绿化带的碎石子小道穿行。   隐约间听见了几声猫叫,声音很细,像是小猫发出的声音。   等林退绕过阶梯花坛,看见柏原蹲在灌木丛,脚边窝了四五只小猫,正在舔盘子里的牛奶。   其中一只白黄相间的小猫不知道是挤不进去,还是不懂怎么从盘子喝奶,饿的不停喵喵叫。   柏原低声骂了一句,用戴着医用橡胶手套的手拎起小猫后颈的皮毛,另一只手托着它的四肢,把它放到牛奶盘前。   见它还是不知道怎么喝,柏原简单粗暴地将它的脑袋摁进盘子里。   “把舌头伸出来舔,听到没?蠢货,伸舌头!”   那只猫尖锐地叫了一声,似乎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不过喵喵叫了两声,好像知道这东西能喝,它低头咕噜咕噜舔了起来。   柏原这才满意地松开手,看到手套沾了一根猫毛,他嫌弃地揪下来摁进了泥里。   一看到柏原,林退扭头就走。   但随即想到被柏原压下来的政府批文,他的脚步慢了下来。   正在林退犹豫的时候,柏原看到了他,发出夸张的冷嗤声。   林退只得停下来,转身看向柏原。   从手机翻出和虞怀宴在酒店房间拍的照片,放大后,林退上前两步给柏原看。   “你说的我已经做到了。”林退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   看着一瘸一拐的林退,柏原的面色瞬间变得古怪复杂,“你……跟虞怀宴上床了?”   林退的手背青筋毕露,但还是按捺住了怒火,面无表情说,“希望你能遵守昨天的承诺。”   alpha用一种晦暗不明的目光打量了林退一番,然后开了口,“你喜欢和虞怀宴上床?”   除了这个原因,柏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林退宁可跟虞怀宴睡,也不来求他。   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只要林退开口提那天的事,他可以卖他这个人情。   柏原很认真困惑着,还试图分析林退的行为,“或者,你觉得跟谁睡一觉都没关系,只要能解决问题……”   不等柏原说完,林退忍不可忍,他抓起黄金小甜饼,狠狠地塞进了alpha嘴里。   柏原不可置信地瞪着林退,口里还咬着半块金黄色的圆饼,气到说不出话的样子有些滑稽。   三四秒后,柏原吐出了嘴里的甜饼,眉梢压得很低,面色阴雨密布,从牙缝挤出一句,“我看你是找死!”   “pedro。”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pedro,佩德罗,柏原的家族姓氏。   林退和柏原同时朝声源处看去。   二楼弧形阳台,虞怀宴穿着丝绸睡衣,胳膊支在栏杆,偏薄的唇勾着笑,一身矜贵的气质。   少有人能像虞怀宴这样把丝绸穿得这么贵气好看。   “pedro。”他熟稔地叫着柏原的姓氏,“林退是给我送早饭的,不要欺负他。”   柏原冷嗤一声,虞怀宴的求情似乎是让他感到好笑。   他收敛了刚才的煞气,恢复了一贯的自负,倨傲道:“我不记得跟你有什么私交。”   虞怀宴无所谓地笑了笑,对林退说,“上来,我给你开了一楼的锁。”   这栋宿舍跟其他不一样,有很高级的门禁系统,没有权限的人不能进来。   听到这话,林退脸色不大好地拎着食品袋朝宿舍楼走去。   为了不再跟柏原发生冲突,林退故意绕远避开了他。   但对方显然不是一个气量大的人,三步并两走过来,一把拍掉了林退手里的卷心菜浓汤,狠狠瞪了林退一眼,然后昂着头走了。   林退不料他有此动作,愣在当场。   虞怀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想到自己的早饭没了,抬手揉了揉眉心,问林退,“还有黄金小甜饼吗?”   林退说,“还有两个。”   虞怀宴一脸无奈,“总比没有好,拿上来吧。”   林退上楼的时候给保洁打了个电话,让他们过来清理这里。   虞怀宴风流的名声在外,林退还以为会在这里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或者是人。   出乎他的意料,里面没有辣眼睛,毁三观的摆设,反而温暖明亮——   一进门就是整面的落地窗,视野开阔;西面是设计新奇的圆弧旋转的木质书架,顶端连着天花板,堆满了各类硬皮书,旁边还放着一个移动梯,用来翻找高处的书籍。   开放式厨房,大理石面的岛台,上方是造型温馨的星空吊灯。   起居室有一整套煮咖啡的机器:磨豆机、搅拌机、咖啡机、咖啡炉,还有一台制冷机。   后面的柜子放了十几个玻璃咖啡罐,每个灌里都装着咖啡豆,简直就是一个小型咖啡厅。   虞怀宴看着林退异样的走路姿势,眉梢扬了扬,问,“你腿怎么了?”   林退瘫着脸说,“没什么。”   昨天虞怀宴走后,他实在生气踢了酒店储物柜一脚,被掉下来的装饰品砸伤了。   见林退不想多谈,虞怀宴没再问,“随便坐,我煮了咖啡。”   他没问林退要不要喝,倒了一杯递给他。   林退接过来,却没找地方坐下。   看出beta的戒备,虞怀宴笑了笑,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醇厚的香气在唇齿蔓延。   虞怀宴坐在台岛旁的餐椅上,打电话让人送一份早餐过来。   说到一半,虞怀宴突然停下来,转头问林退,“你吃了吗?”   林退先是一愣,尔后平静道:“吃了。”   虞怀宴点点头,但扭脸就对电话那边的人说,“送两份,我这里还有一个人。”   林退蹙眉看向虞怀宴。   虞怀宴挂了电话,拿起半凉的黄金小甜饼,只咬了一口就放下来了。   他抽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嘴角冲林退挑着笑,“你不要小瞧风流浪子,我们人均心理学硕士,不然你以为我靠什么把人骗到手?”   林退以为虞怀宴是靠脸跟家世,没想到是心理学。   虞怀宴把餐巾纸扔到垃圾桶,然后撑起下巴,指尖有规律地打在耳垂,细长的凤眼是盎然兴味。   “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惹到pedro的?”   “我没惹他。”   “既然你没惹他,那我应该把视频拿给他看没关系。”   林退深吸一口气,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他和柏原的矛盾。   虞怀宴挑了挑眉,“那他车祸?”   林退再次犹豫起来。   虞怀宴见状‘体贴’道,“不想说没关系,我想pedro应该能查清。”   林退眉心跳了跳,面色不怎么好看的把事情经过告诉了他。   虞怀宴听完摁了摁太阳穴,“所以车祸是意外,完全不在你的预料?”   “嗯。”   “你没想要他的命,因此救了他?”   “嗯。”   虞怀宴没再发问,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借由这个动作掩饰唇边的笑意。   柏原十有八九知道让他车祸的始作俑者是林退,要不然不会在出院后搞出这么多花样。   但至于他为什么用这种迂回的手段折腾林退,虞怀宴暂时没想通。   不过其中肯定有隐情,不然以柏原平时的行事作风,林退不可能安然无恙到今天。   现在是——柏原知道林退导致他车祸,由于某些原因他不想明说,可能是想林退主动承认错误,又或者有其他盘算。   而林退则完全不知情,也没打算跟柏原来场坦白局。   虞怀宴快要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压了好几次都没压下来。   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12章   门铃响了,虞怀宴要的早餐送到了。   林退还以为他订的是外卖,看到送餐的人是学校食堂,蹙了一下眉。   之前虞怀宴说自己起的晚,吃不到自己想吃的早餐,现在看来纯属是为了让他跑腿故意这么说的。   虞怀宴热情招呼林退,“来,吃饭。”   似乎知道对方要拒绝,他又加了一句,“不要浪费粮食。”   林退看了一眼扔到垃圾桶,只吃了一口的黄金小甜饼没说话。   不过几秒后他还是坐了下来,但不是为了吃饭,而是跟虞怀宴谈判。   “江和集团压下了政府许诺给我父亲,在加拉达州建机场的批文,以我跟柏原的私人恩怨,他不至于做到这种份上,说到底还是你们两个巨头的厮杀。”   而他们林家只是被殃及的池鱼罢了。   虞怀宴喝了口从昨晚就心心念念的卷心菜浓汤,期间还不忘用眼神示意林退继续说下去。   林退没绕弯子,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你能用你的人脉帮我一把,当然不会让你白帮忙。”   昨晚他一夜没睡,一直在思考政府批文的事。   他并不相信柏原,刚才在绿化带发生的事证实了林退的预感,柏原只是想羞辱他,根本没想解决问题。   眼前这个总是笑眯眯的alpha,未必就比柏原更值得信任。   起码柏原的恶是明明白白的,虞怀宴却未必。   但林退没办法,现在的情况他只能与虎谋皮。   虞怀宴用餐刀划开了溏心荷包,橙黄的蛋心从锋利的切口淌出,浇在意面上。   听到林退的话,他感兴趣地抬起头,“我想知道你口中的‘不会让我白帮忙’是什么意思?”   林退看着被开膛破肚的溏心蛋,说,“前三年的盈利可以让虞氏多占三成,这是我能做到的。”   虞怀宴笑了,“根据你父亲对加拉达州机场的投资,我相信五年以内的财务报表都不会太好看,不如股份来得更实际。”   虞怀宴报了一个新的股份占比。   林退立刻变了脸色。   通过这几次短暂的交锋,他知道虞怀宴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就算私生活有点乱,但不代表他是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草包之流。   但胃口大到这个地步,是林退没有想到的。   林退直接拒绝,“你要的股份会威胁到我父亲对加拉达州机场的控股权,他不会同意的。”   虞怀宴放下了餐刀,双手交叠撑在下巴,他眼底盈着笑意,说出的话却没那么中听。   “你父亲在那块地皮上花了太多资金,如果我们两家没有达成合作,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林退知道,资金如果无法快速回笼,就会导致现金流不足等一系列麻烦的问题。   他都知道的事情,林永廷这个商业老油条能不知道?   既然砸了几十亿投资这么大的项目,林永廷肯定是有自己的底气。   所以林退并不怵,平静道:“你该知道如果亚联盟跟加拉达州恢复贸易,运输业将会迎来高速发达的一年,而我父亲的航空公司是航翼联盟的九大会员,享有优先的航空政策。”   虞怀宴忽而一笑,“你也说了是九大会员,也就是说,还有另外八个选项可供选择。”   林退不为所动,“你确实可以再找其他人合作,但一年前,江和集团通过一些手段在加拉达州买了地皮。”   “你该知道他们买地皮是为了贸易恢复后,建立新的运输站。”   “江和集团已经优先你们一步,而我父亲有地皮,有航空运输的优先权,就目前来说,和我父亲合作是你们虞氏最好的选择。”   虞怀宴笑了,嘴角上扬的弧度尖而翘,像裹了蜂蜜糖霜的刀尖。   看到这个笑容,林退肩背不由绷起,心里升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听到虞怀宴说,“你有没有考虑过另一种可能性?”   林退喉咙不自觉发紧,“什么意思?”   虞怀宴没说话,只是将林退那份没有动的溏心荷包意面拉过来,然后用餐刀切开了荷包蛋。   他的动作流畅优雅,又有一种残忍感,像是活生生剖了条鲜鱼,看得林退心惊胆寒。   虞怀宴接下来的话,才真正让他感到恐惧。   “就像你说,你父亲有地皮,有航空运输的优先权,这些都是虞氏跟江和集团现在迫切想要的。”   虞怀宴一刀将溏心荷包切开,他低低笑着,“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可能会联合起来,共同围剿你父亲的公司,然后再瓜分。”   匹夫无罪,怀璧有罪。   今天林退总算明白这句古文学的意思,短短几秒的功夫他的后背布满了冷汗。   林退猛地扣住桌角,将内心的惶恐强行摁下。   他盯着虞怀宴一字一顿道:“我不会把公司打包卖给你和柏原中的任何一个,如果你们俩真要联手围剿,我会把消息透露出去。”   “透露给加拉达州政府,等水彻底浑了,要么亚联盟政府出面,要么贸易延迟。”   运输这块肥肉不止是亚联盟这边盯着,加拉达州也一定是垂涎三尺。   所有势力都入场了,水就会彻底浑,不想失去运输权的亚联盟政府一定会出面干预,阻止江和跟虞氏恶意收购林家的航空公司。   或者事情彻底失控,政府推迟两国贸易。   无论是哪一样,都会让林家扒一层皮,但林退宁可鱼死网破,也不会挺尸等死。   光影落在他眉弓,洇了一层冷白的霜。   林退的眼睛很黑,也很锋锐,五官轮廓冷硬。   看着beta瞳仁深处跳跃的怒火,虞怀宴的唇慢慢弯下,不动声色地收敛了肉食动物的嗜血本性,露出惯有的倜傥从容。   “但你也听到了,刚才pedro说我们没有私交。”虞怀宴冲林退眨了一下眼,“所以我选择帮你。”   林退并没有因为这话放松警惕,“条件呢?”   虞怀宴用镀金的餐叉卷了些意面送进嘴里,咽下去后才对林退说,“既然不能增股,那我这个学期的早饭就归你管了。”   林退的耐心几乎要被他磨光了,“我希望你能直接一点。”   虞怀宴很直接,“我的条件就是要你这个学期每天给我送早饭。”   林退不知道虞怀宴是怎么想的,帮他这么大一个忙,就只是要他送一学期的饭。   谨慎起见林退问,“除了送饭,如果你还有什么附加条件,我希望你现在一块说出来。”   “我这边是没有。”虞怀宴揶揄,“如果你要是想主动对我做点什么,我是无所谓。”   林退没听懂虞怀宴的调情,略微思索了几秒说,“你账号多少,我给你转一笔钱。”   他报了一个金额。   虞怀宴狭长的眼眸噙着笑,撑着下巴看向林退,“你知道的,我并不缺钱。”   林退不太懂虞怀宴的理论,忍不住反问,“不缺钱就可以不用挣钱了?”   这个学校大部分人都不缺钱,但他们将来还是要赚钱,两者并不冲突。   赚钱是为了维持财富,维持社会地位,无论是柏原、虞怀宴,还是林退都逃不过这个怪诞的圈层理论。   有钱可以是虞怀宴为所欲为的理由,但绝不是他不赚钱的借口。   “……我不是这个意思。”虞怀宴摁了摁眉心,颇为无奈的样子,“算了,你随意,高兴就好。”   说完起身去阳台打了一个电话,帮林退搞定了这件事。   林退确定那枚印章扣到合同上后,下午就给虞怀宴转了一笔不小的金额作为报酬。   他不喜欢欠人人情,钱货两清最好。   侍从将下午茶点送了过来,帕斯卡放下手里的球杆,吃了一块从密西里达州空运过来的哈密瓜。   他咬着哈密瓜,眼神却朝坐在沙发上,心情明显阴郁的alpha瞄去。   从进来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了,期间柏原没说过一句话,抿着唇,神色冰冷。   看他这样,帕斯卡也没心情吃了,三两口解决了手里的哈密瓜,把瓜皮扔到垃圾桶,然后坐到柏原旁边。   “心情不好?”帕斯卡提议,“我家研发了一款新的游戏,还有一个月才能上市,我试过了,体验感很棒,你要不要来一套,我打电话让他们送到你宿舍。”   柏原毫无兴致,“不用。”   “那去打冰球?”   “不去。”   “赛车?”   “不去。”   “滑雪?”   “不去。”   帕斯卡绞尽脑汁想柏原发泄一下情绪,大少爷总沉着一张脸,搞得他都心惊胆战。   实在没招了,想起柏原最近总跟一个beta过不去,他说,“要不我去把那个叫林退的叫过来?”   一提林退,柏原脸色更难看了,“你烦不烦?”   帕斯卡似乎找到了柏原心情不虞的结症,露出一个复杂微妙的表情。   柏原的确是因为林退大为光火。   虽然不屑林退卖屁股的行为,但他一向说话算数,既然对方按他说的做到了,柏原会遵守自己的承诺。   不过赶在他之前,已经有人帮了林退的忙,是虞怀宴。   哈!   这俩人还真他妈有一腿。   他倒要看看他还能卖几次,一个beta而已。 第13章   林退收到沈莫归的短信回到宿舍,就看见他正在收拾东西,地上放着两个鼓囊囊的登山包。   沈莫归将墙上贴的海报摘了下来,卷成棍状用胶带固定,放进了登山包一侧的网兜。   听见开门声,他抬头像往常那样跟林退打招呼,“你回来了?”   林退站在沈莫归的房间门口并未进来,“怎么回事?”   沈莫归耸了一下肩,“鬼知道,今天突然收到学校通知,说要我退学,理由是学业跟不上。”   他是体育特招生,不用像普通学生考虑什么学分、成绩。   “不想让老子留下来就直说,扯什么学业,我本职不他妈是学好游泳,为学校打比赛挣荣誉?”   沈莫归越说越气,停下手里的活儿,锤了一下推拉式衣柜。   不用问,这事肯定是柏原干的。   小说里沈莫归一直想离开学校,反而是柏原摁着不让他走,现在却反过来了。   剧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歪的?   林退在板正小说剧情or任其自然发展之间,只犹豫了一秒就果断选择了后者。   沈莫归正抱怨着,林退却转身走了,留沈莫归一人满头问号。   他现在心情不好,没像以往那样追上去问问林退到底有没有听他说话,只是愤然把自己的东西塞进背包。   虽然这破学校他早就不想待了,但被人辞退总归是不爽的。   十几分钟后,林退再次走了进来,递给了沈莫归一张a4纸,“你看看选哪所学校。”   沈莫归疑惑地接过来。   纸上一共列了五所学校,都是私立大学,学费贵得惊人,但都是top级名牌大学,有一所是沈莫归心仪的。   之前他在这所学校跟伯克尔顿之间纠结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更有名,待遇更好的伯克尔顿。   因为伯克尔顿不仅给他全额奖学金,还免食宿费,替学校赢得比赛还有高额奖金可拿。   但这所学校只给他半额奖学金,如果在校期间表现优秀,才可以拿到全额奖学金。   沈莫归烦躁地抓了两把头发,“我是被伯克尔顿退学,学校肯定不会给我开推荐信,没有那封信,我可能拿不到这五所学校的奖学金。”   不止是这五所学校,任何私立大学都有可能拿不到,沈莫归只能去免费的社区大学读书。   即便是条件最好的社区大学,都很难提供正规的游泳池给沈莫归训练。   林退语出惊人,“那就不拿奖学金。”   沈莫归讷讷地看向林退,露出苦恼的表情,“一年三十万的学费,我家交不起。我父母工资加起来,一年也才十三、四万。”   “这些钱我会帮你付。”林退语气平淡,仿佛一年三十万的学费对他来说不过是三块钱。   沈莫归张着嘴巴,看了林退七八秒,呆住的模样像个三流的滑稽戏演员。   直到被口水呛了一下,沈莫归回过神,咳得惊天动地。   他边摆手,边咳着说,“你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不是小数目,我不能……”   林退打断了沈莫归接下来的话,用一种平铺直述的口吻说,“我帮你,仅仅只是因为我能做到,这对我来说不过是打几个电话,花一些钱的事。”   沈莫归脸上的感动稀碎,他抹了把脸,语气幽怨,“你是怎么把这些让人感动的话,说的这么欠揍?”   “可能是因为我不需要你感动。”beta还是那个高冷的样子,一开口就要噎死人。   沈莫归恼火道:“我他妈才不管你要不要我感动。”   他直接冲了过来,揽过林退的肩,用力地抱住他,情感充沛且真诚。   “谢谢你兄弟,你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收获。”   没有林退,他不可能在这个傻逼学校坚持这么久。   林退不习惯和人建立这么亲密的关系,在沈莫归抱过来那瞬,身体僵得像块石头,表情管理系统全面瘫痪。   沈莫归被学校劝退的事,不知道怎么传到了虞怀宴的耳朵。   第二天林退给他送早饭的时候,虞怀宴提起了这件事,还很突兀地问了句,“你准备找柏原?”   林退疑惑不解,“为什么要找他?”   因为柏原折腾出这件事,很明显是要林退为了沈莫归去求他。   见林退没察觉到柏原的心思,或者根本不想理柏原的骚操作,虞怀宴眼底漾着笑纹,他双手交叉放在唇边,一双凤眼含情脉脉。   他看着林退,一脸有所期待地问,“所以,你今天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林退更困惑了,“说什么?我没什么话要跟你说。”   这下轮到虞怀宴诧异了,眉梢向上稍稍挑起,“我以为你希望他留下来。”   这下林退总算听懂了,虞怀宴以为他会为了沈莫归求他。   林退直白道:“你想多了,我没希望。”   林退这个冷淡的态度,完全出乎虞怀宴的意料,“你们不是朋友?”   朋友这两个字让林退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你真的想多了。”   虞怀宴盯着林退看了两秒,诱惑般开口,“我可以帮你的,这对我来说不是难事,只要你开口。”   林退没有丝毫犹豫,“不需要。”   沈莫归不适合在这里读书,离开伯克尔顿对他来说是件好事。   看着‘冷心冷面’的beta,虞怀宴掠过一抹深意,不知道想起什么笑了一下。   沈莫归的东西早打包好了,但学校迟迟没下达正式通知,他也只能待在学校。   一连四天就这么耗了过去,沈莫归不上课,也不参加游泳队集训,整日窝在房间打游戏,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在游戏里浪了好几天,沈莫归总算厌烦了。   他原本话就多,憋在宿舍不出去后话就更多了,林退的耳朵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   现在的沈莫归就像一个深闺怨夫,一天要给林退发十几条短信。   短信内容没什么营养,大多是在问林退干什么,上什么课,什么时候下课,下课要赶紧回来,他一个人在宿舍无聊死了。   今天沈莫归倒是一反常态,一下午只给林退发了两条信息。   最后一条要林退早点回来,说买了牛肉跟番茄,晚上要给林退炖牛腩吃。   那之后沈莫归就没再发信息,林退怀疑他把厨房炸了,或者搞出了更糟糕的麻烦事。   下了课他没再去图书馆,直接回了宿舍。   刷卡打开房门,林退闻到了炖肉的香气,走之前客厅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林退在门口站了两三秒,一颗悬着心的总算放下来,他弯腰从鞋柜拿拖鞋,发现鞋架上有一双陌生的男士运动鞋。   这个牌子并不亲民,普通一双都要上千,沈莫归不会买,而林退没有这款颜色。   正当林退愣神时,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哥。”   林退猛地抬起头。   客厅组合沙发旁站着一人,他穿着白色帽衫卫衣,下面是一条靛蓝色牛仔裤,眉眼俊朗,气质干净。   在看见林竟殊那刻,林退的眼神变得很冷,锋利地剐在温和含笑的青年身上。   不一会儿拿着锅铲,穿着蓝色围裙的沈莫归从厨房走过来,嚷嚷道:“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有个亲弟弟都没跟我说过……”   他正大喇喇抱怨着,看见林退的脸色,总算察觉到客厅弥漫的微妙,慢慢收了声。   林退看着林竟殊,冷冷地说,“滚出去。”   他的声线压得很低,里面的厌恶却藏不住。   林竟殊的脸色瞬间变得很苍白,他勉强露出一个笑,向沈莫归道别,“不好意思,打扰你了。”   沈莫归不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尴尬得手足无措,“不打扰,改天来……”   那句‘改天来玩儿’几乎脱口而出,随后想起兄弟俩的关系不怎么好,沈莫归又咽了回去,干巴巴说了句‘再见’。   林竟殊声音微弱地‘嗯’了一声。   他脚上穿着一次性拖鞋,走路悄无声息,路过林退时低声说,“哥,我走了。”   林退理都不理,冷着一张脸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林竟殊慢慢垂下眼睛,神情低落地换上自己的鞋,然后拿上穿过的拖鞋离开了。   等人走了,沈莫归摸了摸鼻子,悄悄走到林退紧闭的房门口。   他把耳朵贴到门板,听了好一会儿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沈莫归猜不出林退在里面干什么。   “那个。”沈莫归清了一下嗓子,隔着门板朗声说,“饭做好了,我炖的番茄牛腩,还蒸了米饭。”   他没敢说牛腩是林竟殊做的,他只是在旁边打了个下手。   也没好意思说,林竟殊没来之前,他差点触发宿舍的火警装置。   林退冷淡的声音传出来,“我不饿,你自己吃。”   沈莫归想问问他和林竟殊怎么回事,又怕冒犯到林退,毕竟豪门多丑事,鬼知道会不会牵扯出什么狗血八卦的陈年旧怨。   “那好吧。”沈莫归只得闷闷地说。   走了两步,他又折回来对林退说,“我给你留一份,你饿了记得出来吃。”   林退没说话,沈莫归讪讪地回了厨房。   林退一直没出房间,沈莫归在客厅干着急,心里多少有些好奇这对兄弟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虽然神经大条,但有着兽性的本能,直觉这次林退生气跟过去不同。 第14章   第二天一早,林退洗漱完毕拉开房门,沈莫归正在往餐桌上摆早饭。   听到开门声,沈莫归扭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今天起得早,出去跑了一圈,顺便把早饭买回来了,吃饭吧。”   林退恢复了最初的冷漠,说了句‘不用’就离开了。   沈莫归愕然看着林退离去的背影,怎么还没消气?   从宿舍出来后直奔食堂,林退让厨师给虞怀宴做了一份鱼片粥,一笼虾饺。   因为是现做,他在食堂等了近一个小时,做好提着打包盒给虞怀宴送去。   自从上次在绿化带的花坛遇见柏原,林退就没再抄那条近路。   事实证明柏原是无处不在的,林退在宿舍楼门前又看见了正在喂猫的alpha。   那几只小猫应该是流浪猫,他这几天路过这里经常听到猫叫。   柏原仍旧没什么耐心,遇到不好好吃饭的猫,就会暴力把对方的脑袋摁到餐盘前。   林退觉得这几只猫很可怜,但他不会为了这点善念主动去招惹这个疯子。   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林退目不斜视地绕过柏原,用虞怀宴给他的磁卡打开电子门,走了进去。   电子门锁上那刻,林退似乎听见一个重重的冷哼声,又似乎没有。   他没太在意,步行上了二楼。   虽然虞怀宴告诉了他宿舍门的电子密码,但林退每次来都选择摁门铃。   两分钟后,虞怀宴从里面打开了房门,眼角还带着慵懒的睡意,唇红得不像话。   他用力摁着太阳穴,一副头疼的样子,“不是给你密码了,怎么每次还敲门?”   林退说,“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虞怀宴垂着凤眼低声抱怨,“你打扰我睡觉倒是挺方便。”   林退的不方便是因为虞怀宴风流名声在外,他担心看见不雅观的画面。   不过林退没做解释,走进来将两份打包盒放到岛台,转身正要离开,虞怀宴叫住了他。   “你最近在帮沈莫归找学校?”虞怀宴倚在岛台的另一侧,指尖挑开食品包装袋,问的很是随意。   林退顿生警惕。   昨天下午他为沈莫归提交的转学申请打了回来,理由是没有伯克尔顿的推荐信,他们无法接收沈莫归。   林退相信,如果他再向其他学校申请,会收到一模一样的答复。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这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虞怀宴一脸无辜。   林退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抿着唇保持沉默。   虞怀宴拉开造型简单的铁艺餐椅,坐下后饶有兴致地看着林退,“现在沈莫归没学可上,你准备怎么办?”   林退给了虞怀宴一个意外的答案,“那就不上。”   “你知道的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虞怀宴长了一双多情的眼睛,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会让人生出一种深情的错觉,“我也能帮你。”   林退连表情都懒得敷衍,“谢谢,但不需要。”   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他又停了下来,扭头对虞怀宴说,“我再说一遍,我跟沈莫归不是朋友。”   虞怀宴没说话,只是回了林退一个笑容。   林退不再理他,离开了虞怀宴的宿舍。   楼下已经没了柏原的踪迹,草丛窝着几只毛茸茸的小猫晒太阳,林退远远看了一会儿才移开了目光。   林退一整天都没回宿舍,也没回沈莫归的电话跟短信。   晚八点林退推开宿舍门,沈莫归特有的大嗓门清晰地飘出来。   “我知道,您多说多少遍了,耳朵都要起茧了,难怪我爸这两年耳朵越来越不好使,茧子起太厚鼓膜都堵住了……哈哈哈哈,我不在家,你打不着。”   “等一下妈,您先别吼,好像是我舍友回来了。”   沈莫归举着手机转过头,见确实是林退回来了,他调了一下摄像头角度。   “妈,快看,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林退,我宇宙无敌的好舍友。”沈莫归兴奋道。   林退被迫入镜和沈莫归家人见了面。   这场景他始料未及,愣在了宿舍门口,手还握在门把上,保持着开门的姿势。   一个和蔼的声音从手机传来,“这就是小林啊,你好,我是沈莫归的妈妈。”   沈莫归听到自家魔音太后装知性温柔好妈妈,翻了一个白眼。   林退的唇上下蠕动了两下,干巴巴说,“阿姨好。”   沈莫归的妈妈跟沈莫归一样热情,林退被困在客厅陪着她唠了好一会儿家常。   好不容易挂了视频,林退有一种脱力的感觉,应付沈莫归的母亲比应付柏原、虞怀宴还要难。   林退想回房洗澡,刚起身就被沈莫归摁回了沙发。   沈莫归是个直脾气,看出林退还是不大乐意搭理他急了,“还生我气呢?这都一天了,打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我是真不知道你跟你弟关系不好,他进来后也没和我说,要知道他跟你关系不好,我肯定拿笤帚赶他出去了。”   从沈莫归情绪满满的指控中,好像是林退在无理取闹。   林退懒得去纠正他这段话有多少个逻辑漏洞,开口说,“你可能没办法在私立学校读书,转学申请被打了回来。”   沈莫归花了三四秒才理解林退的话,原本高涨的情绪如同戳破的气球,迅速瘪了下去。   他讷讷坐到林退旁边,几秒后又露出笑容。   “没关系,大不了上社区大学,再不行直接进国家队,我妈是希望我多读书,毕竟运动员是吃青春饭……”   林退打断了沈莫归因为不安而喋喋不休,“可以办休学手续。”   沈莫归一时没理解,“什么?”   林退:“先办一年的休学,这段时间专注训练,等过了这阵我再帮你办转学。”   “可是去哪里训练?”沈莫归难得泄气,“那个变态会不会警告所有游泳馆,让我没训练的场地?”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猜不出是柏原搞得鬼,那真成傻子了。   林退用一种稀疏平常的语气回他,“那就建个私人游泳馆,花不了多少钱,还有教练,我也会帮你找。”   沈莫归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每当提起钱的时候,他就怀疑自己跟林退不是一类碳基生物。   沈莫归想到的所有困难,包括他没有想到的,林退都已经有了解决办法。   “还有你父母,柏原很有可能会找他们的麻烦,你让他们填一份履历,把岗位和薪酬的要求写上,我可以给他们提供工作。”   不得不说,有个有钱的朋友真他娘的爽。   沈莫归像是找到主人的傻狗猛地扑向林退,“就冲你这番话,你就是我一辈子的朋友。”   林退的手肘撑在沈莫归胸口,后仰着脑袋跟这个黏糊糊的巨型犬拉开距离。   “放手。”beta的脸色不算太好看。   “我很郑重告诉你,我们并不是朋友,我也没有义务回你的电话跟短信。”   沈莫归还沉浸在感动中,眼泪汪汪,“对,我们不是朋友,我们是兄弟!是铁磁!能把我们分开的只有死亡!”   林退彻底放弃跟这个白痴沟通。   帕斯卡带着笑走进俱乐部的包厢,正好看见柏原在全息搏击游戏中,将一个肌肉虬扎的壮汉撂倒。   柏原穿着黑色的工字背心,肩背弓着流畅紧实的肌肉线条。   他拎起壮汉的后颈,用拳头朝着对方的面颊不停歇猛击,直到他彻底失去战斗力,烂泥一样瘫软在擂台上,柏原才停了下来。   汗水濡湿了他白金色的头发,柏原烦躁地甩了一下汗珠,热汗顺着修长的脖颈一路淌下,光打在上面仿佛漆了一道冷白的釉彩。   俱乐部的侍从走过来,为他递上干净的毛巾。   柏原浓长的眉拧成一团,不耐烦地用毛巾擦汗。   哪怕他的脸色非常臭,也没对过分精致的五官有半分妨碍。   alpha无论是外貌,还是能力都十分出挑,这两年被媒体鼓吹成人类最佳的进化体。   其实不然,他们虽然拥有卓绝的领导能力,以及优秀的体能,但同时有着未泯的兽性。   大多数alpha暴戾、偏执、易怒,还有反社会倾向。   所以性、竞技比赛,还有暴力都是alpha的发泄途径,尤其是处在成长期,思想并不成熟的alpha更依赖这三样。   从某种生物角度来说,alpha不仅不是人类最佳的进化体,反而有基因缺陷。   只不过他们在大多领域掌握了话语权,因此真相被掩盖,alpha成了完美的代名词。   柏原的a值高于普通alpha,不过他也不能免俗,甚至比一般alpha更容易动怒。   尤其是这两天,柏原跟吃了火药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搞得身边的人胆战心惊。   刚发泄完体力的alpha,眉梢压得很低,眼眸拓着阴翳,一身未敛的煞气。   在脸上随便擦了一把汗,柏原把毛巾扔到一旁,低头整理着指骨上的缠手带,额前汗湿的碎发凌乱地垂在眉梢。   帕斯卡趁这个机会走过去,对柏原说,“林退现在在三楼的休息室。”   柏原动作一顿,他慢慢抬起了头,下颚微扬,“他来是找我的?”   帕斯卡摇头,“这倒不是,是我找人弄晕了他,把他丢到了休息室。”   柏原面上有一秒的空白,随后沉下了脸,“你弄晕他干什么?”   “给你发泄火气。”帕斯卡压低声音说,“我给他注射了药剂,如果你对他有兴趣可以直接上,不用担心撕裂什么的。”   “这种药我以前试过,很爽的。”   他一般不出这么损的招,实在是柏原最近的脾气太大了,而且据他观察这脾气可能是冲着林退来的。   要怪只能怪林退自己,谁让他得罪柏原? 第15章   林退像是被人放进了滚烫的油锅,呼出的空气都是灼热的,喉间干渴。   他挣扎着撑开了眼皮,入目是一片雾蒙蒙的挑高天花板。   林退茫然地盯着一个不存在的黑点发呆,好一会儿才开始思考这里是什么地方,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的思维很乱,花了很长时间才想起自己是被人迷晕拖过来的。   这下林退躺不下去了,咬着牙蹭到床沿,翻身摔了下去。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摔下来的时候并不是很疼,因为药效反而让他感觉坠入了厚蓬蓬的云团。   在地上失神地趴了几秒,余光瞥见床柜上放着一支黑色的笔,林退用尽全身的力气撞向实木柜子。   柜子晃了晃,林退听见笔滚动的声音,他又撞了一下,那支笔掉到他跟前。   林退打开笔帽,笔头攥在手心,尖锐的痛感让他的神智恢复了一些,但身体却开始燥热。   林退重重吐出一口浊气,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跌跌撞撞朝外走。   很奇怪,那些人把他带到这里,却没有派人看着他。   林退不免有些庆幸,他踉跄走到门口,指尖摸上门把手,颤抖着转了两下,才把门打开了。   走廊是酒店的装修风格,地面铺着很厚的吸音地毯,两侧墙壁贴着暗纹的墙纸布。   身体越来越热,腰腹的地方仿佛烧了一团火,滋生出一种隐秘的,难以启齿的情愫。   林退正为这种陌生的感觉而恐惧时,突然撞上一具结实的身体。   他僵硬地一寸寸抬起头。   看清楚来人后,林退漆黑的瞳仁剧烈收缩。   “哥?”   林竟殊扶住快要站不稳的林退,清俊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和关切,“你没事吧?”   混沌发热的大脑就像贴了一记冰凉贴,林退突然明白了什么,怒视着林竟殊,“是不是你?”   林竟殊一怔,看林退面色实在差,他说,“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哥我送你去医院,你的脸色看起来很不好。”   林退重重拍开林竟殊的手,极度厌恶道:“滚开,杂种。”   林竟殊抿住了唇,垂下的眼睛有些暗,让人看不出情绪。   林退绕过林竟殊,哆嗦着朝前继续走,身后的人以不容拒绝的力道拉住了他。   林竟殊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每个字都咬的很清晰,“哥,我送你去医院。”   说完架起林退一条胳膊放到自己脖子上,半拖半抱地带他朝前走。   林退既惊又怒,不知道这个杂种要带他去哪里。   “我让你滚开,听到没?”林退挣扎推搡着,喉咙哑到快要发不出声音,但仍旧不停咒骂林竟殊。   他出现的时机实在太巧了,林退几乎断定是他干的,毕竟这个人虚伪又阴险。   林竟殊全程一言不发,哪怕林退在挣扎中已经打到脸上,他仍旧没松手,死死箍着林退,拖着他前行。   林退眼神开始涣散,意识变得不清,除了燥热,他什么都感受不到。   但还是排斥林竟殊的靠近,就像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越是不清醒越会遵循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林退不停骂着‘滚开’、‘杂种’,整个人烧得不停发抖,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他几乎挂在林竟殊身上。   意识朦胧中,林退感觉自己脖子似乎被掐住了,喉结正好卡在那人虎口,对方的指肚在他大动脉不停摩挲。   林竟殊想要掐死他!   这个念头在林退脑海蓦然生出,或者林竟殊不仅仅只是想,而是一直在等待对他动手的好时机。   林退挣扎得更厉害了,全凭着本能在反抗。   但很快林竟殊更有力地钳制住他,在他耳边用一种压抑的低沉嗓音说,“哥,别闹脾气了,你现在很不对劲。”   “你乖一点,我就送你去医院。”   林退没听到林竟殊在说什么,只感觉耳边拂过一团热气,扣着他脖子的手也没松开,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力道游走在他的脖颈,最后捏住了他的下颌。   林退厌恶地别过脸,试图摆脱那只手。   他用气音骂道:“滚,滚开。”   正在这时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了,浮动的气流掀起林退潮湿的头发,让他难得清醒了一点。   电梯的轿厢站着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看到对方高而挺的鼻梁,削薄的唇,紧绷的下巴,以及一截冷白的脖颈。   只是匆匆瞥了一眼,林退的眼睫又慢慢垂了下来,大脑陷入空白。   他无意识攥紧手心,笔尖没入肉的钝痛再一次拉回他的意识。   这一次林退看清了,电梯里的人是柏原。   原本应该躺在床上的人,此刻却跟另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这里,柏原的眉梢略微挑了一下。   他的目光扫向两人,神色极为不友善。   然后他听见那个黑发青年低声对林退说,“哥,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去医院。”   意识到这俩个肤色一样的人是兄弟关系,柏原不轻不重哼了一声。   虽然他的确看林退不顺眼,但从来没想过用这种办法消遣时间。   况且他对他的身体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只是一个beta,他不是虞怀宴那个烂人,什么货色都要。   见有人来接林退,柏原并没有阻拦,从电梯走了出来。   跟林退错身而过时,柏原的余光瞥见他抗拒的神色,肢体也在推拒抱着他的黑发青年,俨然不想跟这个人走。   林竟殊抱着林退的腰往上颠了颠,半抱着带他进了电梯。   厢门正要闭合,突然伸出一截手,两片钢板微微一顿,尔后缓缓打开。   柏原的手撑在轿厢的一侧,视线在林退跟林竟殊身上肆无忌惮审视着。   林竟殊询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柏原眼神凌厉地上下打量了林竟殊一遍,转头看向面色潮红,明显神智不清的林退。   他迈着长腿再次走进电梯,上前拎起林退的衣领,“别装死,把眼睛睁开。”   柏原的语气透着不耐烦,跟那天喂猫,让小猫把舌头伸出来舔奶的态度一模一样。   林竟殊蹙起眉头,“我哥在生病,请你尊重一点。”   看着眼前这个跟他身量差不多高的alpha,柏原冷嗤一声,刚要开口说什么,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林退用力抓着柏原,像是找到一根可以偷生的救命稻草。   柏原的眼眸闪过一抹惊愕。   “哥,我送你去医院。”林竟殊握住了林退伸出去的手腕,力道很大,声音也很重,“只是去医院!”   林退抬起头,脸上是清楚的嫌恶,“滚。”   林竟殊身体微僵,眼底晕了一层很深的阴影,随后他慢慢直起身体,松开了手。   林退从林竟殊身上掉下来,软绵绵的双腿支撑不住自身的重量,即将摔倒时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了他。   柏原并不温柔地将林退从电梯里拽了出来。   林竟殊站在轿厢,电梯的照明灯打下,在他五官映下一道明亮的白光,却没有一丝泄入那双漆黑的眼眸。   在他面无表情地注视下,林退被人粗暴地拖走,最后消失在走廊拐角。   柏原拎着林退的衣领强势拖行,根本不管他能不能站稳。   领口在林退脖颈勒出一道红色淤痕,要不是他用手扒着领子,会被柏原活活勒死。   林退倒是很感谢这样的粗暴,这让他的头脑清醒了不少,只不过身体还是使不上劲儿。   走到自己的休息室,柏原用密码打开门锁,将林退拖了进来。   重新回到这里,一股森然的冷意爬上背脊,林退寒毛直竖。   他以为是林竟殊找人迷晕他,把他扔到这个房间下了药,没想到居然是柏原。   不过林退并不后悔拒绝林竟殊,他这副模样要是跟那个杂种出去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把林退拖回床上,柏原站在床边居高临下俯视着beta。   看出林退的防备跟愤怒,柏原倨傲道,“我对你没兴趣,是他们自作主张把你绑过来的。”   柏原活动了两下发酸的手腕,拿出一管注射器,里面是一截浅蓝色的液体。   他拔下针孔的软塞,俯下身靠近林退。   林退瞳孔震了震,仰身要逃却被柏原摁住了。   alpha不屑一笑,“怕什么?之前不是很厉害,还往我嘴里塞东西?”   大量汗水从发间淌下,浇湿了林退整张脸,他睁着眼睛,眸底的惊惧几乎要溢出来。   柏原拉过林退的胳膊,要给他静脉注射那管不明液体。   林退抗拒得厉害,柏原试了几次无法对准血管,终于不耐烦了。   他钳住林退的双手,另一只手掐着林退的下颌,“别动,这个可以稀释你身内的药物,你想一直这么烧下去?”   林退有一秒的安静,他和柏原对视,似乎想通过柏原的表情,分析这话的真伪。   两人的距离极近,柏原甚至能看清林退每根睫毛的长势,很长很浓,在眼睑投下模糊的阴影。   柏原滚了下喉。   下一刻,针管扎进了林退胳膊。   这次林退没挣扎,因为柏原没必要在此刻说谎,不管他愿意不愿意,柏原都能轻而易举制住他,强行给他注射。   柏原一边推送针筒里的液体,一边观察着beta面上的情绪。 第16章   林退很累,也很疲惫,眼睫像是承受不住似的,不停往下坠,但总算没有抗拒的神态。   不过也可能是太困了,意识没那么清楚,所以才不像刚才那样针锋相对。   注射完液体,柏原飞快拔出针管。   这点轻微的刺痛让林退再次睁开眼睛,凌乱垂下的黑发跟眼睫融在一起,让他看起来竟意外温驯。   柏原看着林退不停扇动的睫毛,突然再次捏住林退的下颚,声音透着几分急迫——   “那天车祸是不是你把我拖出车厢?后来为什么没来找我?你想要什么?”   林退呼吸滞了一瞬,心脏飞快跳动着,要冲出胸膛一般。   alpha不依不饶,“说话!”   林退现在的思维很混乱,但在求生欲的促使下,他运作着大脑分析柏原的每个表情,每句话,每个行为逻辑。   最后林退得出一个结论,对方好像只知道他救了他,并不知道是他导致车祸的发生。   林退哑着嗓子承认,“是我。”   柏原逼视着林退,“那之后为什么没来找我?”   林退脑袋再次卡壳,不明白为什么救了他就一定要去找他。   “说话!”   “只是……不想跟你有什么瓜葛。”   柏原审视着林退,凌厉的目光几乎要将林退射穿。   林退脑子乱得不行,刚才那个理由是随口说出来的,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去。   话虽然是随口说的,但也是内心所想。   如果有可能,林退一点都不想跟柏原有瓜葛。   身体的热度随着那管药剂发挥作用而退散,但林退还在出虚汗,眼神涣散,注意力没办法集中。   在柏原沉默的这十几秒钟,林退打起了瞌睡。   “你要什么?”柏原摇醒了林退,直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救了我,你想要我为你做什么?”   林退费力撑着眼皮,理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柏原的意思,他从牙缝挤出一句,“谁把我绑过来的,用同样的方法绑他一次。”   柏原愣了,似乎没料到林退会提出这样一件事,这和他设想的不太一样。   “这个不行,怎么说他也是我的朋友。”柏原拒绝,“你换一个。”   呵,这招对付他可以,对付他朋友就不行。   林退讥诮地拉动了一下嘴角,合上眼睛不再理会柏原。   等了两分钟,见林退还是没有说话,柏原忍不住催促,“我说了换一个。”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   柏原叫了他两声,林退还是没回应,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   beta的唇惨白,面色却泛着潮红,尤其是眼尾,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块肉很薄很嫩,像晕了红色的颜料。   柏原不自觉盯着林退的眼角。   有那么烫吗,为什么这么红?   林退醒过来的时候,柏原已经走了。   身体还是很不舒服,疲惫、头疼、口渴,还很恶心。   林退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掀开被子起身下了床。   他一夜未归,电话打不通,简讯不回,沈莫归急坏了,在学校找了大半夜。   见林退安然无恙回来了,除了脸色有些苍白外,身上倒是没有淤青,沈莫归这才松了口气。   尔后就是生气。   “你怎么关机了?昨晚我给你打了五十多通电话,还在学校找了两圈,我甚至都开始想去哪个河捞你的碎尸了。”   沈莫归喋喋不休抱怨了一大通,这种絮叨的关怀跟责备,林退觉得很陌生。   见林退始终不说话,沈莫归缓和了语气,“不管怎么说,人没事就好,真是吓死我了,下次不回来给我打个电话。”   林退抿唇‘嗯’了一声。   今天是周五,伯克尔顿放假回家的日子。   沈莫归退学的通知还没下来,学校不放人,没有出入证他只能留在这儿。   不过林退已经在帮他办休学手续,下周沈莫归不用再来学校,先专心训练,一年后林退会给他找一所新学校。   林退没有跟沈莫归告别,他始终不认为他和沈莫归是朋友。   下午没有课,校门打开之后,林退没回宿舍,直接从图书馆离开了学校。   回家的路上,林退坐在私家车的后排,盯着手机愣神,略微苍白的脸带着倦意。   四十分钟后,车平稳地行驶进高档别墅区,林退的手机始终没有响。   偌大的四层别墅仍旧只有佣人,林永廷不在家,听司机说飞到加拉达州了,他母亲在疗养院养病。   林退告诉煮饭的阿姨,让她晚上不要叫他下来吃饭,说完穿过客厅,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那些人给他注射了什么,哪怕打了稀释的药剂,这一整天林退还是很难受,心情也莫名不好。   他关了手机,把房间窗帘拉上,躺在床上补觉。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退被敲门声吵醒,他拧着眉睁开了眼睛。   黑丝绒窗帘将光阻隔在外面,看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周围一片漆黑。   可能睡得时间太长了,林退被一种巨大的低落包裹,仿佛遭到了整个世界的遗弃。   房门又被人敲了两下。   林退以为是家里的佣人,他坐起来用力摁了摁太阳穴,压下低潮的情绪,下床打开了房门。   看见门口站立的人,林退脸色一冷,重新将门砸上。   林竟殊眼疾手快扣住了门框,手背被实木门磕红了,他却没有抽回手。   “哥,我们能不能谈一谈?”林竟殊看着林退,神情恳切。   林退不为所动,“放开!”   林竟殊缓慢地垂下了眼睛,看起来温驯又顺从,还夹杂着几分惆怅跟苦闷。   “对不起。”他说,“昨天不该把你扔在那儿不管。”   “我只是有点生气,气你不信我,也不肯听我说。”   “从俱乐部出来没多久我就后悔了,返回去找你的时候,正好看见柏原从里面出来。后来我敲你门,你也没应,我想着你一个人在里面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今天早上六点三十七看见你从里面出来,之后我一直跟着你,看你回了宿舍,我才走了。”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是我不对,但我昨天真的不知道你也在那儿。”   林竟殊急迫不安地看着林退,“哥,你一定要相信我。”   林退面无表情地问,“说完了?”   林竟殊抿了片刻的唇,“我明天就要走了,上午的飞机,下次回来可能要好几个月,所以不想走的时候还跟你闹误会。”   林退冷笑,“你以为你说了这些有的没的,我就会对你改观?”   他压低嗓音,一字一顿对林竟殊说,“在我眼里,你始终是个不入流的杂种。”   林竟殊扣在门框上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指节泛着青白。   林退看都没看林竟殊,越过去,下楼让人给他煮了一份意面。   虽然知道下药跟林竟殊无关,但并不代表过去的事他也是清白的,杂种始终是杂种。   好在林竟殊没找到餐厅,继续在他面前惺惺作态,才让林退平静地吃完了盘里的食物。   隔天一早,林竟殊就坐车去了机场。   林竟殊和林退一样都在伯克尔顿读书,只不过作为交换生,要在大洋彼岸待一个学期。   这个学期快过去一半了,再过几个月林竟殊就能回校,但至少这段时间林退不用再看见他。   林竟殊一走,林退感觉家里的空气都新鲜了不少。   柏原从‘西奥多’背上下来,马场负责人立刻走过来,从他手中牵过缰绳。   西奥多是一匹纯种的阿哈尔捷金马,今年十岁,正值壮年,是柏原最喜欢的一匹。   alpha摘下黑色头盔,露出那头漂亮的白金色软发,以及深邃俊美的五官。   他将头盔连同马鞭随手交给身后的工作人员,隔着手套摸了两下西奥多,然后让人把西奥多送回了马厩。   马术、冰球、赛车是柏原最喜欢的三项运动。   不是普普通通的玩,柏原在这三样上面花了不少金钱时间——他养了一支冰球队;是马术比赛的赞助商;还组建了赛车团队。   但今天兴致明显不高,在马场只遛了十几分钟就回休息室了。   柏原把马场服务人员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贵宾区发呆。   这两天他干什么都没兴致,昨天晚上去冰球馆跟人比赛频频走神,原本以为是对手太垃圾,让他无法专注赛事。   今天上午来了马场,没想到他的爱马也没让他提起精神。   从前天晚上开始,他总是会想起林退,更准确的来说是想林退红透的眼尾。   真有那么烫吗,为什么会烧成那样?   他那天是想摸一下,看对方体温到底有多高,只不过没有付诸行动。   然后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柏原现在,时不时就会冒出来扰乱他的心智,不分场合不分地点,让他没办法专注其他事。   柏原厌烦地将脑海里的影像抹去,试图找其他事分散注意力。   十几分钟后,他在西奥多的背上又想起了,林退满脸潮红躺在床上昏睡的模样,手里的缰绳不自觉勒紧。   西奥多不舒服地喷了喷鼻子,回神的柏原立刻松了松缰绳,心底莫名生出几分恼怒。 第17章   周末下午林退坐家里的车回校,刚拧开宿舍的房门就被洒下一把金色的粉末。   沈莫归从门后跳出来,拿着儿童生日聚会用的吹龙口哨,围着林退一边吹,一边往他头上洒金粉。   “欢迎归校!”   林退愣了一下,讷讷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沈莫归得意道:“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这是我宿舍啊。”   林退从震惊中回神,“不是说好休学一年?”   “这个嘛——”沈莫归故作玄虚地拉长声音,眼底晕着浓郁的笑意,“因为我可以留在这里继续读书了。”   林退眉心拢起,神色逐渐变得凝重。   看到他这个表情,沈莫归收敛了笑容,不安地问,“怎么了?”   林退问,“你找柏原了?”   沈莫归大声反驳,“怎么可能,我又不是傻子!是一个叫虞怀宴的人,就是那个海王,你还记得吧?”   上周五沈莫归拎着大包小包从宿舍楼刚出来,迎面撞上了虞怀宴。   对方说可以帮他找到新学校,或者是留下来继续读书。   沈莫归一开始当然是警惕的,但虞怀宴接下来的话成功打消了他的顾虑。   “我只是不太喜欢柏原霸道的行事风格,所以才会帮你一把,如果你觉得我另有所图那就算了。”   “不过说句稍微难听一些的话,你身上没有能让我费尽心思图谋的东西。”   沈莫归听完觉得有道理,他不是omega,不能给虞怀宴睡,家里无钱无权,也不能给虞怀宴带来利益。   虞怀宴不图钱,也不可能图他,那肯定是想恶心柏原。   沈莫归一本正经跟林退分析,“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觉得虞怀宴这人能处。”   林退沉默着,对沈莫归这番话没发表意见。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因为他看不透虞怀宴这么做的目的,但那句‘看不惯柏原霸道的行事风格’纯属是无稽之谈。   江和集团跟虞氏既是竞争关系,同时又有不少深度合作,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柏原跟虞怀宴之间也是如此,他们不会为了所谓的善念得罪对方。   虞怀宴帮沈莫归到底有什么目的,林退目前还看不出来,毕竟这人一向唯恐天下不乱。   沈莫归倒是开得很开,“管他虞怀宴是为了什么,反正我一个光脚的不怕他们这些穿鞋的,我是担心你。”   他抬起胳膊,一把搂住林退的脖子,“我要是走了,你连个朋友都没了,还要被那个死变态欺负。”   虽然留下来他也帮不上什么忙,但起码可以陪着林退熬过这段难捱的时光。   要不是林退,沈莫归一秒都不想在这煞笔学校多待。   “你想多了。”林退拨开沈莫归的手,语气冷淡,“我们不是朋友,你不用为了我留下来,没有这个必要。”   沈莫归憋着坏地笑,“你知道有一个词叫口嫌体正直吗?”   林退没听过,但看沈莫归的神色估计不是什么好词。   沈莫归捂着嘴贼兮兮笑了好一会儿,一脸‘我就知道你没听过’的表情。   赶在林退发火之前,他遛进厨房大声嚷嚷,“你今天有口福了,我妈让我给你带了她最拿手的红酒烩鸡。”   林退站在玄关口,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无法沟通,不由捏了捏眉心。   沈莫归在厨房催促林退,让他趁热乎赶紧尝两口他母亲做的红酒烩鸡。   林退犹豫了几秒,换上拖鞋慢吞吞走进厨房。   林退不是一个喜欢干预别人决定的人,沈莫归坚持要留下来,他也没多说什么。   第二天给虞怀宴送早饭的时候,林退在宿舍楼正门口又看见柏原喂猫。   除了专供猫食用的奶粉以外,今天又多了一盘猫粮。   小猫们已经习惯喝奶粉,纷纷围在奶盆前,柏原戴上医用手套,挨个将它们拎到猫粮盘子前,摁头逼它们吃猫粮。   林退从这堆喵喵乱叫的小猫穿过,眼睛没往柏原身上瞟一眼,拿出磁卡打开了电子门。   正要进去,这次他清晰地听到一声重重的哼音。   林退转头去看柏原,对方却把脸扭到了一边。   林退觉得莫名其妙,怕再惹上这个神经病,他没做过多停留,进去直接上了二楼。   这次只摁了两声门铃,虞怀宴就从里面将门打开了,醇香馥郁的咖啡香气钻进林退鼻腔。   “早。”虞怀宴笑吟吟跟林退打招呼,“我煮了咖啡,进来。”   虞怀宴走到岛台,给林退倒了一杯递过去。   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唇角微扬地看向林退,“怎么样,满意我送给你的周一开学礼物吗?”   知道他说的是沈莫归,林退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一脸‘与我无关’的冷漠表情。   虞怀宴丝毫不在乎林退冷淡的反应,把咖啡杯送到嘴边,眼睛却一直饶有兴致盯着林退。   林退不想陪他浪费时间,玩这种‘你猜我在想什么’的游戏,“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   “嗯,有事。”虞怀宴放下了杯子,“晚上盘山公路有一场比赛,你跟我一块去吧,我正好缺个伴。”   他嘴上用的商量口吻,事实根本不给林退拒绝的机会。   听到林退说自己没时间,虞怀宴拿出手机,当着他的面播放柏原车祸的现场视频。   林退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   虽然柏原已经知道那天他在现场,但不知道是林退间接导致了车祸。   虞怀宴手里有柏原的血液报告,要是交到那个暴力狂手中就麻烦了。   林退忍耐着怒火说,“我知道了。”   说完转身就走,一口咖啡都没有喝。   不管虞怀宴平时伪装的多么温柔,实际他跟柏原是一种人,骨子里自私凉薄。   林退不是想抨击这种自私凉薄,因为他也是这样的人,他只是不喜欢受制于人的感觉,很糟糕。   从虞怀宴宿舍出来,林退沉着脸下了楼。   柏原居然还在楼门口,那几只小猫横七竖八地窝在台阶上,享受着深秋最后的温暖。   林退下台阶的时候,小心翼翼避开它们。   其中一只小猫用爪子勾住了林退的裤腿,仰着头冲他撒娇似的叫了两声,嗓音又细又软。   林退身体微僵,他不想逗柏原养的猫,慢慢抬起脚,避开了小猫的爪子,快速走下台阶离开了。   没多久身后传来柏原恼怒的声音,“叫什么叫?吃我的喝我的,你喵喵给谁看?”   林退眉心突突跳了两下。   虞怀宴端着咖啡杯,倚在二楼阳台看热闹,袖口缀着的铂金扣熠熠闪烁。   直到林退消失在高低错落的楼宇间,虞怀宴才开口,“pedro。”   柏原正拎着一只小猫咒骂,猛然间听到虞怀宴的声音,面色一敛,冷漠地抬头望向他。   虞怀宴沐浴着日光,眉眼到下颌的线条流畅好看,他单手撑在护栏,“听说你搞得一个叫沈莫归的特长生无学可上?”   柏原眉宇间凝着狠戾,“少管闲事。”   虞怀宴笑容不变,“我知道你又买了辆新车,要不要来场比赛?沈莫归作为附加条件,我赢了让他继续留在这里读书。”   伯克尔顿最大的注资人是江和集团,虽然虞怀宴能卖到面子,但不至于为了这件事把电话打给柏原的父亲。   柏原轻蔑地看了一眼虞怀宴,撂下句‘没空’转身走了。   虞怀宴笃定他会去一般,:“今晚十点,盘山公路见。”   柏原没理,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正往垃圾桶里扔,听见虞怀宴又说,“林退也会去。”   柏原眉梢浮出躁意,冷冷道:“他去不去管我屁事?”   “不知道他有没有告诉你。”虞怀宴慢悠悠说,“那天我跟他去酒店什么都没有发生。”   柏原呼吸停滞,喉间突结无声滑动了两下。   盘山公路是为了赛车专门而建,对路面的平整度几乎到了苛刻的地步,路面铺了好几层沥青。   赛车道不算太长,从山脚到山顶八公里的路程,但却分成了两个车道。   一个是五公里车道,一个是八公里全程车道。   前者是给普通赛车玩家玩儿,后者只会对特定车队开放,因为后面三公里的路程有十几个大弯道,一旦发生事故,冲出护栏摔下去就是车毁人亡的下场。   所以最后三公里的车道又被称为死亡蝴蝶湾。   越往山顶车道修的越窄,勉强允许两辆车并列前行,但如果其中一辆要侧滑漂移,那另一辆只能错开半个车身,否则就会撞上。   林退不是一个喜欢刺激的人,而且很讨厌坐车,更别说是赛车了。   车速太快了,哪怕进入最后三公里的死亡蝴蝶湾,虞怀宴也没有减速的意思。   林退坐在副驾驶座,面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他死死抓着车顶前扶手。   路边闪过的白炽灯在林退眼里如同一粒粒没有实质的光斑,飞速从他身上掠过,晃得他眼晕。   过弯道时,柏原比虞怀宴快了半个车身。   弯道一过,虞怀宴一脚油门踩上去,争夺下个弯道的优先权。 第18章   越往山顶走,弯道之间的距离越密集,俗称发夹弯,如果没有抢到第七个弯道,那比赛就没有任何悬念了。   两辆被改造过的超跑在狭窄的山道上齐头并进,但只维持十几秒这样的队形。   虞怀宴一个甩尾,车子侧滑前行,车尾险险擦过柏原那辆嚣张的红色超跑,先他一步过了弯道。   林退的心脏跟着要甩出去似的,肾上腺素激增,手臂内侧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等过了这个弯道,林退再也维持不了镇定,喘着声音吼,“你不想要命不要带上我!”   虞怀宴笑了,“我当然要命,你的命我也会好好保护。”   没一会儿耳机里传来柏原不屑的嗤声。   林退也戴着耳机,除了通话以外,还有防噪音的作用。   离下个弯道还有一段距离,两辆车又保持着并行的速度。   过了这个弯道就是七连发夹弯,平均一百米就有一个一百八十度急弯,弯道呈‘u’字型,这个路段是最容易出事故的。   林退面色发白,呼吸急促,“减速停车。”   “放心,我不会让你出事的。”虞怀宴一面盯着路况,一面安慰林退,任何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总是带着一种缱绻。   他话音刚落,耳机又传出柏原的讥笑。   林退根本不想听虞怀宴这种没用的废话,几近崩溃,“开慢些,我快呼吸不了了……”   如果不是虞怀宴非要他坐到副驾驶,林退一辈子都不会坐这么快的车。   还没等林退尾音落下,七连发夹弯到了,虞怀宴的目光变得锐利,开始专注和柏原抢最关键的弯道。   知道这个时候虞怀宴不能分神,不然很容易翻车冲下山道,林退止了声。   他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咽喉,因为太过紧张,胃里一阵抽搐。   林退压制着呕吐的冲突,捂着嘴痛苦地闷咳,脸色涨红。   就在这个时候,柏原的车居然减慢了速度,落后了虞怀宴半个车身。   虞怀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顺利拐进弯道,以挑战林退神经的车速在七连发夹弯飞驰。   柏原咬在虞怀宴身后,但因为弯道过窄,直到山顶他也没有逆袭超车。   虞怀宴的车子第一个压过终点线,柏原紧随其后。   车子刚停稳,林退迫不及待解开安全带,踉跄着下了车,弯腰扶在护栏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干净。   路灯映在林退面上,让他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耳后的血管清晰可见。   柏原鬼使神差走过去,手里拿着一瓶苏打水。   吐完之后,林退稍微舒服了一些,他低喘着扯下耳机,一抬头就见柏原和虞怀宴分别拿了一瓶水,手都伸向他。   林退警惕地看了一眼柏原,没弄明白他这是想干什么。   出于谨慎,林退拿走了虞怀宴那瓶水,对方已经体贴地拧开了瓶盖。   柏原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虞怀宴眼底掠过一抹笑。   林退对涌动的暗流毫无察觉,低头正漱口的时候,被人兜头浇了一瓶凉水,他一个激灵抬起头。   柏原甩飞了手里的空矿泉水瓶,冷着脸迈着大步走了,留给林退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   水顺着发丛滴滴答答砸湿了林退的肩头,灌进他的衣领,深秋的寒风吹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林退瞪着柏原,胸口剧烈起伏,他觉得这人简直不可理喻。   回去时虞怀宴换了一辆车,没有开他那辆显眼的超跑回校。   这个时间点市区内的车辆少了一大半,但虞怀宴开得很稳,速度并不快,他扭头看了眼闭目养神的beta。   从盘山公路山顶下来到现在,林退没开口说过一句话,半张脸隐匿在车厢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阴翳。   “生气了?”虞怀宴语气诚恳真诚的道歉,“这次是我不好,我以为你说自己晕车只是拒绝我的借口。”   见林退还是不搭理他,不知道想起什么虞怀宴忽而一笑。   “跟你讲一件有趣的事,你知道柏原小时候的外号叫什么吗?”不等林退有所反应,虞怀宴说,“霹雳哭娃。”   听到这个古怪诡异的外号,林退睁开了眼睛。   虞怀宴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揶揄道:“因为他以前很爱哭,脾气还不好,一气就哭,但越哭打人越狠。”   柏原小时候长得很漂亮,每次参加宴会板着脸谁都不搭理,但一听到其他小朋友说他长的像女孩,他就会气哭。   一边哭,一边摁着对方打,等大人来了,看他哭的最惨都会先哄他。   时间一长大家都不爱跟柏原玩,还在背地给他起了个霹雳哭娃的外号。   不过这都是很久之前的事,现在没人敢再提柏原这段黑历史。   “他要是再找你麻烦,你就可以拿这件事反过来威胁他,这对他来说是一直想抹去的黑点。”   虞怀宴用笑眸乜了一眼林退,“看在我送给你柏原把柄的份上,能不能别生我气了?”   他这口吻像是在哄一个闹脾气的女朋友,林退没理他这番话,面无表情地问,“你什么时候能把原视频销毁?”   虞怀宴嘴角微扬,“或许是明天,也或许是后天。”   这意思就是不会轻易删视频了,林退烦躁地合上眼睛。   虞怀宴没直接回学校,带林退去了一家中式的餐厅,半逼半哄地让林退喝了一份粥,然后将他送了回去。   柏原跟虞怀宴在盘山公路赛车还输了的消息,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一度成为伯克尔顿热门新闻,随处都能听到讨论声。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事,这两天柏原跟个火药桶似的,一点就炸。   但这种状态在暴力的体育赛事中发泄完,很快他又陷入了另一种极端情绪,变得沉默寡言,还总是发呆。   自从上次没跟柏原商量一声,把林退迷昏扔到了休息室,被柏原骂了一通,帕斯卡也不敢再参与他俩的事。   眼看这几天柏原的行为举止越来越不对劲,在一众人殷切的期盼下,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打探情况。   帕斯卡的母亲也姓佩德罗,是柏原的堂姑,但血缘关系并不近。   柏原以前非常不合群,家世相当的同龄小朋友都不爱和他玩,怕他孤单,柏原母亲就把亲戚家年纪相仿的孩子都叫过来陪他玩。   帕斯卡就是其中一个。   说是柏原的玩伴,其实相当于跟班,不过这么多年他也习惯哄这位大少爷,他家生意能做这么好,其实少不了江和集团的照拂。   柏原趴在窗台,目光放空,似乎在想事,又似乎单纯在发呆。   帕斯卡认识柏原十几年,从来没在他脸上见过这种神态。   以为他是因为虞怀宴烦心,帕斯卡提议,“听说虞怀宴跟虞明泽在抢一个项目的控制权,要不我们暗中帮虞明泽一把?”   “你说——”柏原突然开口,“他那天的体温是不是很高?”   帕斯卡一头雾水,“谁?”   柏原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下意识说出那人的名字,“林退。”   alpha拧着眉,很认真困惑着这个问题,并未察觉自己眉宇间带着缱绻的向往。   看他这样,帕斯卡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   柏原该不会是……思春了吧?   帕斯卡跟柏原同岁,他身边的伴儿不知道换了几沓,有男有女,有omega,也有beta,不管是清纯还是妖艳他都玩过。   但柏原不同,他在这方面完全空白,也从不参加那些乱七八糟的派对,发泄情绪的途径只有暴力跟竞技类比赛。   上次柏原明确表示林退不过是个消遣的玩意儿,他对林退根本没那方面的想法。   帕斯卡以为柏原没碰林退,现在看来这俩人似乎睡了,要不然柏原也不会念念不忘。   难得柏原开窍,帕斯卡兴致勃勃。   “你要是喜欢,今天我再把他绑过来打一针。”帕斯卡不由得意,“之前就跟你说那药带劲,现在你信了吧?”   听到这话,柏原猛地看向帕斯卡。   那双冰蓝色的眼眸被日光勾了一层淡金色弧光,像盛夏波光粼粼的海面,带着某种明亮的灼热。   自从上次被人迷晕,这段时间林退警惕了不少,尽量避开柏原那帮跟班。   但他再小心,也没想到帕斯卡会在白天带着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将他堵在墙角。   三四人摁着他,林退双腿被迫曲着,突然侧颈一痛。   帕斯卡将一根细细的针管扎进林退肉里,往里面推送了一截蓝色液体。   屈辱、愤怒、眩晕同时袭来,林退感觉自己就像开闸的堤坝,很快就没了力气。   在失去知觉之前,他听见帕斯卡对其他人说,“把他送到柏原宿舍。”   “滚开。”   林退愤恨的挣脱,但手脚根本不听使唤,眼前一阵阵发黑,出现了没有意义的白色斑点。   胡乱挥舞的手臂被什么人强行摁住,林退不甘极了,呼吸粗重,双目猩红。   强烈的情绪浮动似乎加快了药效,林退双眼一翻,彻底昏了过去。 第19章   林退睁开眼睛,一道错乱的黑影映在涣散的眼瞳。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条被架在火堆上的鱼,高温一点点蒸发着体内的水分,喉咙着火般灼疼。   柏原看着林退烧红的唇瓣,呼吸忽然有些乱。   眼皮好像有千斤之重不停往下坠,林退疲惫地阖上眼睛。   柏原见状拿出一管针,像上次一样在林退胳膊上注入了缓释剂。   两滴滚圆的血珠从针眼处冒了出来,柏原手忙脚乱抽出两张面巾纸用力摁在伤口,林退难受地皱起了眉。   alpha立刻松开手,用一种心虚不安的目光看着床上的人。   林退眉头还是没舒展,但也没睁开眼睛。   柏原紧绷的肩背渐渐放松,慢慢凑了过去,在他的发旋跟耳后分别轻轻嗅了嗅。   林退身上有一种很清淡的气味,是那种通过物理手段萃取植物精华的香气,不知道是沐浴乳还是洗发水的味道。   beta的腺体进化不完全,没有可释放的信息素。   所以剔去工业香精的味道,林退本身没有任何气味,柏原闻了两下就放弃了。   看着面色潮红,额头掺汗的林退,柏原喉咙用力咽了一下,忍不住伸出手。   指尖掠过林退浓长的眼睫,最后落在他发烫的眼尾。   柏原摩挲着那块薄肉,他下手一向没轻重,原本就泛红的眼角被搓得更红了。   alpha怔怔看着林退,只觉得心越跳越快。   他半蹲在床边研究林退,不时伸手摸摸碰碰,还会用手丈量林退眉眼的间距,以及睫毛的长度。   柏原像一个找到新奇玩具的孩子,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无聊,反而乐此不疲。   帕斯卡在俱乐部正跟人接吻,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看着杀气腾腾走进来的柏原,帕斯卡后颈一麻,他拍了拍光裸着上半身的男孩,用眼神示意他赶紧走。   男孩不敢多说话,麻利从帕斯卡身上爬下来,弯腰捡起自己的上衣,边往身上套,边朝外面走。   经过柏原时,瞥见对方骇人的脸色,他打了一个寒颤。   柏原径直走到帕斯卡面前,恶狠狠拎起他的衣领,“你给他打的什么药,怎么烧到现在还没降下去?”   林退睡了四五个小时,体温越来越高,哪怕柏原缺乏照顾人的经验,也察觉出了不对劲。   以为是帕斯卡给他的缓释剂出了问题,柏原给他打了七八电话,但一直没人接。   帕斯卡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柏原说的是林退。   他急忙为自己辩解,“就是普通的助兴药,药效只有两个小时左右,这药可是正品货,不会闹出人命的。”   “是不是发烧了?要不然就是体内的东西没弄出来,吃点退烧药应该就没事了……”   不等帕斯卡说完,柏原焦急地转身走了。   “林退是beta,东西弄不干净是有可能会发烧的,药绝对没事,我敢打包票。”   帕斯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柏原无心听,也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   从俱乐部出来,柏原去了一趟医务楼,让医生开了退烧的特效药,以及降温的冰贴。   等他拿着药回来,林退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床的凌乱。   在其他房间找了一遍,确定林退是真的离开了,柏原不由拧起眉头,只能拿着药跟退热贴去林退宿舍找他。   柏原之前调查过林退,知道他住在第二栋宿舍楼。   一路走过来引起不少人的侧目,柏原无视这些人的目光,迈着大步走到三层3012号房间。   站在房门口,他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衣领,喘匀那口气,才抬手摁下了门铃。   听到里面拧动门把的声音,柏原连忙转头看向其他地方,神色冷淡漠然,一副屈尊降临的架势。   随着房门缓缓打开,一张俊朗含笑的脸出现在柏原面前。   他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袍,像是刚洗过澡,身上带着潮湿的水汽,还有一股特殊的香气。   半个小时之前,柏原在林退身上闻到过这种气味,现在又出现在了虞怀宴身上。   那一刻,柏原胸腔充斥着一股无名怒火,像一头被冒犯领地的野兽般愤怒。   “小退在里面睡觉。”虞怀宴胳膊撑在门框,口气熟稔,“你找他有事?”   柏原的脸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对挡在门口的虞怀宴说,“滚开。”   “火药味这么重。”虞怀宴挑了挑嘴角,“怎么,你喜欢林退?”   柏原僵了一下,随后露出轻蔑之色,冷冷道:“我不像你什么人都能睡下得去。”   虞怀宴丝毫不生气,将门彻底推开,为柏原让开了路,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柏原面色紧绷,狠戾的眼眸在客厅快速扫过,没看见林退的影子。   虞怀宴立在门口,俨然一副主人的态度,“不是要进来?”   客厅东西两侧各有一扇紧闭的房门,柏原分别看了一眼,不知道哪个房间是林退的。   他走的时候,林退还烧得神智不清,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而且他怎么回来的?是醒来之后给虞怀宴打了电话,让虞怀宴来接他的?   这个念头像一根刺扎进柏原心口,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   就在柏原想迈进来,一抬头,就见虞怀宴笑意宛然地注视着他,心底顿时生出几分恼怒。   柏原扬起下巴,神色倨傲,眼睛又往里面探了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他不过是一个基因残缺的beta。”柏原拉了一下嘴角,弧度讥讽又不屑,“也只有你这种什么都不挑的才能看得上。”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看着柏原消失在走廊,虞怀宴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   关上房门,进林退的房间,一个穿着蓝色医生服的男人正弯腰为床上的人检查身体。   虞怀宴走过去,看着高烧昏睡的林退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眸沉静幽邃。   虞怀宴掀唇问,“他怎么样?”   医生说,“发烧应该是精神药物引起的副作用,我给他打一针退烧药,两个小时内如果还不降温,那只能送到医务楼做详细检查了。”   虞怀宴‘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医生给林退打了退烧针,又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离开了。   林退是被渴醒的,每次吞咽喉咙就像在火上烤似的,又干又痛。   他捂着脖子从床上坐起来,脑袋昏昏沉沉,一时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无意中胳膊碰到一个温热的肉-体,明明只是很普通的触感,但林退却吓得一激灵,仿佛某种应激反应。   他僵硬地转过头,身边果然躺着一个人。   看见那人是黑发,而不是白金色,林退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是茫然。   他记得自己被帕斯卡弄晕送到了柏原的宿舍,醒过来也确实是在一套跟虞怀宴宿舍格局差不多的复式,只不过装修更为奢华,一楼还摆着很多运动器械。   趁着柏原没在,林退拖着绵软无力的身体,匆匆离开了。   他咬牙步行回到宿舍,没等回到自己房间就一头栽到玄关,之后的事就没记忆了。   林退摁了摁刺痛的太阳穴,垂眸看着躺在身边睡得香甜的虞怀宴,抿了一下苍白的唇。   是他把他从玄关弄到床上的?   林退用力推了一下虞怀宴。   虞怀宴有轻微起床气,眉峰压低,狭长的眸盛着不悦,低声说,“乖,不要闹!”   听他这口气,似乎是把林退当成了睡伴儿。   林退又推了推虞怀宴,嗓子哑得不像话,“醒醒。”   虞怀宴彻底被吵醒,虽然不太高兴却没发脾气,他睁开眼睛,看见面色潮红的林退,唯一那点不高兴也没了。   “醒了?”虞怀宴抬手朝林退探来。   林退侧头刚避开,对方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掌心贴到他的额头。   虞怀宴摸着林退的额头欣慰道:“体温总算降下来了。”   林退滚了一下喉咙,困难地发声,“你怎么在这儿?”   虞怀宴下床,赤着脚给林退倒了一杯水,“给你发信息不回,所以过来看看你,没想到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   林退听着虞怀宴的调侃,仰头喝了一口水,然后慢慢咽下去。   喉咙滚动时仿佛在刀尖跳舞,哪怕有水的滋润也不太好受。   慢吞吞渡了两口水,林退才开口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你是怎么进来的?”   虞怀宴倾低身体,近距离平视着林退,他盯着beta那双烧得雪亮的眼眸,弯了弯唇角,“不是说了?我们心有灵犀一点通,所以我能猜出门锁密码。”   林退不信他的鬼话,面无表情和他对视。   虞怀宴什么都没解释,坐到了林退旁边。   其实是沈莫归告诉他的。   这段时间,虞怀宴每天下午会发短信,告诉林退第二天早上他想吃什么,收到短信的林退都会回一个嗯。   虽然有时候回复的不及时,但每次都会回复虞怀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次虞怀宴的消息发过去三个小时,林退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他隐约觉得不对劲,正好闲得无聊就给林退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没打通,去宿舍找他又没人应。   虞怀宴有沈莫归的电话,联系不到林退只要给沈莫归打。   沈莫归昨天代表学校去比赛了,怕林退出事,他就告诉了虞怀宴宿舍门锁密码。   等虞怀宴打开门,林退昏倒在玄关,他刚把人扶到房间就被吐了一身,所以才在这儿洗了个澡。   “医生说你被人注射了精神类药剂。”虞怀宴侧眸看向林退,“是柏原干的?” 第20章   上次柏原说是帕斯卡擅作主张,今天这次具体是什么情况林退不知道。   但不管是不是柏原的主意,林退现在对他和他那群跟班厌恶透了。   见林退不想提,虞怀宴没再多问,打电话让人送两份晚饭过来。   林退没有胃口,喝了半碗粥又全部吐了,冷汗布满额头,面上仿佛覆了一层白霜似的。   吐完之后,肠胃那股翻腾的感觉才好了一些,林退盯着马桶旋转的水流不自觉开始发呆。   “要不要叫医生过来?”虞怀宴拿着一杯水走进来,出声拉回了beta放空的思绪。   大概是药效的原因,林退的反应比以往要迟钝很多,他用力捏了捏鼻梁。   再抬头的时候,林退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平静,“不用,谢谢。”   他接过虞怀宴手里的水,低头漱了两遍口,然后扶着洗手台慢慢站起来,“我现在已经没事了,今天麻烦你了。”   “你要是觉得麻烦我了,那就帮我一个忙吧。”   林退愣了一下,想起盘上公路那件事,眼睛慢慢聚焦起戒备。   房间只亮着两盏壁灯,橘色的淡光拢在林退身上,被虚化的眉眼难得显现出一种柔和。   这种柔和的表象很快被打破,林退的眉头渐渐拢成两个小疙瘩,面色也变得古怪僵硬。   最终他忍无可忍,扭头问,“还不行吗?”   虞怀宴躺在旁边,握着林退的手,指肚在林退掌心细腻的,有规律地敲打摩挲,林退鸡皮疙瘩一层一层往外冒。   虞怀宴阖着眼睛说,“要等我睡着。”   林退不自在地往回抽了抽手,“你就不能找其他人?”   虞怀宴挑眉,“这个时间点你让我找谁?”   林退不说话了,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大部分人早该进入深度睡眠,虞怀宴毕竟是为了照顾他才熬到这么晚,林退不好说什么。   “我从来不留床伴儿过夜。”虞怀宴重新调整了一下睡姿说,“他们一般都会在我睡着之后离开。”   林退对虞怀宴的情史不感兴趣,沉默着没有说话。   静了几秒钟,虞怀宴幽幽睁开了眼睛,“而且都是他们这样摸我手心,不是我摸他们。”   让他做这么腻歪的事绝无可能,能借给虞怀宴一只手已经是极限,林退闭着眼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虞怀宴这次不像以往那样‘体贴’,林退不回应这个话题,他不仅没有停止,还用一种说不清是可怜,还是指责的口吻继续说了下去。   说其他人是怎么哄他睡觉,还讲了自己这个毛病是怎么形成的。   “小时候吃母乳总会伸手乱抓,我母亲就会握住我的手,不停抚摸我的手心,她说我这样很快就会安静下来。”   说这些话的时候,虞怀宴神情不同以往,有一种轻柔的安宁。   他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和林退相握的手,似乎陷入了回忆很久都没说话。   虽然那是婴儿时期的习惯,但却一直保留到现在,晚上不握着别人的手他会睡不踏实。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回过神,转头去看枕边的人,“怎么不说话?”   林退侧脸陷在柔软的枕芯,双目闭合,眼尾那道褶皱被拉平,像条细细的虾线横穿眼皮,仿佛画了眼线。   看着睡下的beta,虞怀宴平滑的嘴角再次有了笑意,“让你哄我睡觉,自己倒是先睡着了。”   话是这么说,虞怀宴没将林退叫醒,只是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腹部,拇指沿着林退掌心的生命线反复抚摸。   他的动作不带任何情-欲,十几分钟后困意席卷,虞怀宴不知不觉睡着了。   虞怀宴的睡相不太好,林退被他像鸡肉卷一样卷在被子里抱着。   凌晨五点钟,林退热醒了一次,从被子里钻出来挪到床边又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天已经大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林退又被虞怀宴卷进了被子。   他像是一个宿醉的重度酒鬼,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洗手间,抱着马桶吐。   昨天林退没怎么进食,干呕了好一会儿只吐了一点酸水,脑袋仿佛被人拿锤子重击过似的。   “没事吧?”虞怀宴的声音出现在门外。   林退刚才随手锁了洗手间的门,他起身打开水龙头,掬了一捧水洒到脸上,然后跟虞怀宴说了一句没事。   抹掉脸上的水珠,林退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   他难得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头发乱糟糟的翘着边,眼底泛青,嘴唇干裂,左脸还压了一道印子。   林退快速整理好自己,拉开门走了出去。   虞怀宴在客厅打电话,从半敞的房门能听到低沉的嗓音。   两分钟后,虞怀宴挂了电话走进卧室,对林退说,“收拾完我陪你去趟医务楼。”   林退换了一件干净的衬衫,听到虞怀宴的话头也没抬,“我没事了。”   虞怀宴却根本不听,看了一眼腕表,“马上十一点,去医务楼检查完也就该吃午饭了。”   不给林退拒绝的机会,虞怀宴说了一句‘在门口等你’,转身离开了。   帕斯卡给林退注射的是一种迷幻神经的药剂,同时还能松弛肌肉,短时间内连续使用会对身体造成一定伤害。   好在柏原给他打过缓释剂,林退睡了一觉,又吐了几次,身体已经没那么不舒服。   但虞怀宴坚持要他去医务楼做个详细的检查,林退拗不过,只能跟他一块去。   这段时间林退在伯克尔顿很出名,虞怀宴比他还要有名,俩人在学校并肩而行的画面,引来不少好奇的打量。   一个被柏原刻意针对,另一个是学校有名的花花公子,这样的搭配让人摸不到头脑。   林退厌烦这种无聊的关注,但面上没显露任何情绪,板着脸前行。   虞怀宴显然习惯这种场面,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的名声你是知道的,信不信,下午我们俩有一腿的消息就会在学校传开。”   林退眉心跳了跳,他不懂这些人是没事可干吗,怎么整天琢磨别人的八卦,更没想到自己会两次卷入八卦中心。   虞怀宴俯身凑过来,在林退耳边说,“不过你放心,以后要是有人问起来,我会保全你的名声,告诉他们我才是那个被踹的人。”   林退抬起胳膊顶在虞怀宴胸口,冷着脸将他推开。   虞怀宴捂着心口,半真半假发出吃痛的抽气声,但眼底的笑容却没有减。   等他抬起头就见柏原站在不远处,一脸铁青地看着他们。   虞怀宴慢慢直起上半身,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目光跟柏原对视。   林退在发现柏原那瞬,立刻竖起了一堵排斥的无形壁垒,脚步都比平时慢了一些。   他快速在四周环顾了一圈,担心柏原的人会突然出现,再用针管将他药晕。   这两次是他幸运,没发生什么危险,下次很难保证柏原和柏原那些小弟不对他做什么。   林退警惕排斥的目光,让柏原的心情更差了。   虞怀宴低声说,“不用管他。”   说完扣住林退手腕,大大方方从柏原面前经过。   林退不习惯跟人近距离触碰,下意识要甩开虞怀宴的手,对方似乎早有预料,顺势松开他的手腕,攥住了他的手指。   离柏原越来越近,林退没心情计较,进入全神警备的状态,以防突发事件。   柏原面色越绷越紧,视线扫过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眼神暗含着狠戾。   在林退经过他时,柏原突然阴沉地说了一句,“杂种。”   林退对这两个字很敏感,拢着眉心朝柏原看去。   alpha抬起下巴,对着林退吐露恶毒的语言,“beta都是杂种。”   林退喉咙压抑着怒火,鼻息比平时粗重了几分,捏紧拳头。   虞怀宴能清楚感受到林退紧绷的肌肉,知道他生气了,慢悠悠开了口,“beta都是正常人,有缺陷的是alpha。”   柏原似乎找到了发难的理由,眉梢眼角透着不可一世的孤傲跟轻蔑。   他看向虞怀宴,讥诮道:“你的确是有缺陷的alpha,不然也不可能跟beta胡搞。”   这番话要是放到网上会被人喷成筛子,但在这所处处充斥特权的学校,它就是真理。   alpha不可能有缺陷,认为自己基因有问题的alpha才是真缺陷。   因为这个世界已经由alpha把持,没有人可以挑战他们的权威。   看着用高傲伪装自己,其实不过只是想引起林退注意的柏原,虞怀宴只想笑。   现在几岁小孩子都不会用揪辫子这种愚蠢的方式引起女孩关注了,柏原的情商还不如几岁的孩子。   “你说的对,我确实有基因缺陷,我也确实想找一个beta,但不是胡搞。”虞怀宴弯着唇角抬了抬跟林退握在一起的手。   柏原的脸色果然变得更加难看,他死死瞪着虞怀宴,额角暴起了一根青筋。   不等柏原有所反应,一直沉默的林退开了口,“走吧。”   beta眼眸像淬了寒冰一般,但理智还是压过了冲动。   跟这种神经病没必要浪费口舌,林退主动拉走了虞怀宴,没让虞怀宴继续跟柏原起冲突。 第21章   做了一番详细检查,林退有些营养不良,还缺铁,医生建议他输一瓶蔗糖铁注射液再走。   林退躺在白色的床单上,仰头看着支架挂的输液袋,液体一滴滴流下从静脉淌进他的血管。   正当林退发呆时,虞怀宴突然开口,“心情不好?”   林退抬头看向他。   虞怀宴立在窗口,金色的光线泼染在他身上,侧脸轮廓晕着柔和的光,“要不要看一段视频,缓解一下心情?”   林退只看了一眼,转开视线说,“不用。”   虞怀宴没说话,划开锁屏的手机给林退发了一段视频。   林退拿起手机低头看了眼,皱了一下眉,没有点开的心情。   虞怀宴怂恿道,“点开看看,搞不好能逗笑你。”   虽然林退仍旧没什么兴趣,但还是用没输液的那只手点开了。   视频不长,只有一分半钟,场景很混乱,是两个小孩子打架的视频,旁边还围观了五六个小孩子。   林退看了近一分钟,才从那个一边施暴一边哭的男孩身上找到熟悉的感觉。   是柏原。   小孩子都爱哭,林退不觉得这是什么黑历史,不过柏原确实比别人更容易流眼泪,甚至可以用哭哭啼啼来形容。   他骑在一个男孩腰上,抽噎着一边打一边挠,像只猫崽子打架,毫无形象可言。   后来一个白金色头发的贵妇出现在镜头里,看见她柏原哭得更惨了,然后贵妇将他抱到怀里哄。   视频里的柏原六七岁的样子,林退这么大的时候没这么惨的哭过,他学击剑肩头被劈青了一块,他母亲也只是让他站起来继续练。   在林退记忆里,他好像没被人抱在怀里哄过。   虞怀宴挑着笑问,“怎么样,心情好一些了吗?”   林退没说话,将手机放到枕边。   虞怀宴看着神色寡淡的beta,眉梢向上微微扬起,有些意外他这个平静的反应,“不好笑?”   林退奇怪看了一眼虞怀宴,“哪里好笑?”   在路上如果有人突然以滑稽的姿势摔倒,不管周围有多少人在笑,林退都不觉得好笑。   所以他不理解这段视频的笑点在哪里,因为柏原在哭?   虞怀宴啧了声,“像你这种脱离低级趣味的人,平时得少多少笑料?”   林退没理他。   林退从外面拉开宿舍门,看到地板拖拽出的那道水渍就知道沈莫归回来了。   他每次洗完澡都不会换拖鞋,所到之处都是水痕。   沈莫归就像一个等着主人归家的巨犬,听到开门声立刻放下游戏手柄飞奔出来。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你好久。”沈莫归走过来,抢先一步帮林退从鞋柜拿出拖鞋,弯腰放到地上。   这不是沈莫归第一次给他拿拖鞋,但林退仍旧有些不习惯,后退了半步。   沈莫归翘着嘴角,难掩嘚瑟,“今天吃点好的庆祝一下,这次我拿了两枚金牌,学校说要给我发奖金。”   林退换好拖鞋,沈莫归又勤快地把他的鞋放回到鞋柜。   “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大餐。”沈莫归挺直腰杆,用力拍了拍口袋,一副‘爷有钱’的样子。   “随便吧。”林退径直朝里面走去。   沈莫归缀在林退身后喋喋不休,“我妈说这世上最难打发的就是随便,我爸要是敢在饭前这么回我妈,他肯定得挨削。”   “快说你想吃什么?快说快说快说……”   一副不问出林退要吃什么就不罢休的架势。   林退被他念的脑袋都大了,轻微吸了一口气,转过头问,“你会做什么?”   沈莫归‘啊’了一声,“在宿舍做吗?上星期我跟妈学会做海鲜烩饭,还有洋葱汤,你要尝尝我的手艺吗?”   “那就这个吧。”   “好嘞,我出去买食材。”   “嗯。”   沈莫归没着急出去,坐下来用水果刀给林退削了一个苹果。   “现在做估计要等两个小时才能吃到饭,你吃个水果填补一下。”   削完苹果,沈莫归又塞给了林退一大堆零食,都是他出国比赛在当地买的土特产。   沈莫归把垃圾桶拽到林退旁边,纸巾、湿巾、饮用水一一摆到林退触手可及的地方。   安排好一切,沈莫归终于出门了。   林退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满满当当的食物说不清是愕然,还是无言。   说实话他四五岁的时候,家里保姆都没这么周到的照顾过他。   最初沈莫归搬过来住的时候,这个人给他留下的第一印象是聒噪,还很没分寸感。   现在的沈莫归已经不能用聒噪来形容,而是……唠叨。   林退拿着苹果很认真回忆了一下,沈莫归态度发生改变的契机——   好像是两周前他说会给他找新学校,并且帮他支付学费。   那之后林退耳根就没清静过,沈莫归一个人堪比一窝蜜蜂,只要跟他待着就会被嗡嗡声包围。   沈莫归现在很热衷照顾林退,在动物行为学中叫印随学习。   在被全校排斥的敏感时期,只有林退伸出援手帮助了沈莫归,因此他会下意识紧紧依附林退。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心理行为,但这种心态会随着时间,以及沈莫归在学校的地位发生改变。   所以这样的关系并不牢靠,林退把手中的苹果放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沈莫归提着一大兜东西,风风火火冲进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冷水,仰头三两口喝完了。   沈莫归喘着粗气问林退,“你知道刚才我在宿舍楼下遇见谁了吗?”   “不知道。”   “柏原。”   林退的目光这才从平板拔-出来,拧着眉头望向沈莫归。   “这个死变态不知道抽哪股风,突然抓住我闻了两下,也怪我眼瞎,没看见他站在楼门口,差点没撞上去。”   沈莫归宛如吞了苍蝇似的恶心,“闻完还骂我一股杂种味,就他妈没见过这种找茬方式。”   面对这种挑衅,早之前沈莫归兴许会跟柏原动手,但经过被退学这件事,他成熟了不少。   倒不是怕无学可上,主要是担心会牵连到林退,他可以拍拍屁股回去摆烂,但林退不能。   听到‘杂种’这两个字,林退眼睛沉了下来,嘱咐沈莫归,“你最近小心点。”   “我知道,我不会惹那个疯子的,你放心。不说他了,晦气,我去做饭了。”沈莫归正要走,余光瞥见放在果盘的苹果。   “怎么没吃?这都氧化变黑了。”他拿起来咬了一口,“嗯,还挺甜脆,味道不错。”   沈莫归吃了这个氧化的苹果,又给林退削了一个,“赶紧吃,这一个二十多呢,我就买了俩,我妈要知道我这么败家非得拿鞋底抽我。”   “不用。”   “专门给你买的,拿着。”   沈莫归强势地塞到林退手里,然后拎着食品袋进厨房做饭去了。   林退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捧着苹果没动。   沈莫归在他身后的开放式厨房哼着不成调的歌,头顶的照明灯洒下仿日照的橘光,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假象。   维持着这个姿势足有一分钟,林退才低头咬了一口苹果。   饭做到一半的时候,沈莫归低声骂了一句,“靠,刚没买洗发水。”   他一边翻炒着锅里的烩饭,一边扭过头对林退说,“忘跟你说了,我洗发水用完了就挤了点你那个蓝瓶子,那是洗发水吧?”   林退敲打键盘的手一顿,轻轻‘嗯’了一声。   沈莫归随口问,“那什么牌子的,味道还挺好闻。”   “没牌子。”   “没牌子?你家是卖洗发水的啊,洗发水这个行业是不是利润很大?”   “不是。”   “洗发水利润不大啊?那你家是不是还有其他产业,只卖洗发水应该上不起这所学校吧。”   见沈莫归理解错了,林退纠正道:“我家不是卖洗发水,我母亲很喜欢superior系列的香水,就将它们买了回来,我的洗发水、衣物洗涤剂都添加了这款香水。”   沈莫归惊愕的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的意思是把市面所有香水都买回来了?”   “是买断了这个系列的香,在柜商品全部下架。”   “那买断了你妈自己生产卖?”   “不卖,自己用。”   “……所以这个洗发水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你家才有?”   “嗯。”   沈莫归的三观再次被刷新,他无法想象他妈会因为喜欢一把香菜,而把香菜种买断,让香菜变成他家的独一份。   他实在不能理解这种思维,忍不住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只是单纯因为喜欢这个味道?”   林退半敛着眸,眼睫在眼睑拓了一层浅淡的阴影,静了几秒他说,“她说希望这个味道只属于我们母子。”   沈莫归眉毛抽动了两下,再次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   “怎么感觉你妈这么……”沈莫归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绞尽脑汁蹦出了两个字,“浪漫?”   反正他想象不出他妈跟他说这样的话,这可要比往他嘴里塞臭袜子还恐怖。   沈莫归打了激灵,结束这种不切实际的臆想。   林退看着沈莫归生动的面部表情,话在舌尖滚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问出‘那你母亲是怎么样的’这种奇怪的问题。 第22章   虞怀宴昨晚发短信说要吃小馄饨,他这人嘴巴很挑剔,只吃现包现煮的。   所以厨师没下锅煮,把生馄饨整齐码好放进食盒,调好佐料,将高汤一并交给了林退。   林退把手机收进口袋,拎着沉甸甸的三层食盒走出食堂。   “林退。”有人叫他的名字。   听到这个声音,林退没作任何停顿,沉着脸大步走下台阶。   索斐立刻追了上去,他抓住林退的手急道:“叫你怎么也不应,还在生我的气?”   林退面色冷淡地挥开omega的手,继续朝前走。   这个时间段来食堂吃饭的人并不多,但还是有几双眼睛望了过来,看到是林退,其中一个还拿手机拍照。   索斐上前一把夺过那人手机,恶狠狠道:“不许拍!”   说完将手机砸男生脸上,在对方咒骂声中追上林退。   索斐眼眶微微发红,“你一定要在外面给我难堪?”   林退停下来回头,盯着索斐的眼睛冷冷地说,“别再来找我!”   索斐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眸底汪的眼花因为收缩的瞳孔而闪烁。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林退已经大步走远了,仿佛他是什么致命的细菌,一点都不想沾。   索斐又生气又难过,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咬了咬牙还是追过去。   “你到底怎么才肯原谅我?我知道我错了,不应该说那些伤人的话,但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对我?”   索斐紧紧跟在林退身后,他一边在意别人投过来的目光,一边又忍不住掉眼泪。   “我已经不跟他联系了,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omega的嗓音像含了水汽,哽咽得很厉害。   索斐抬起头,林退挺拔的背影在他眼里变得模糊破碎。   他抹掉了眼泪,悄悄拽了一下林退的衣角,磕磕巴巴开口,“你知道的,咱们俩家的父母一直有撮合我们的意思……我以前没这个想法。”   “但你不理我之后,我很难受,总是想你,慢慢我就发现我喜欢的人其实是……啊!”   不等他说完,肩膀突然一痛,一个高大结实的人影撞来,索斐单薄的身板被他撞的踉跄了两步。   林退听到呼痛,下意识转过头,伸手扶稳了索斐,抬头又看到了那张让他神经反射的脸。   柏原看着索斐,阴沉的眼神极具压迫感,“矮子,你挡路了。”   这么宽敞的路不走,非要跟他抢道。   知道柏原一贯霸道,索斐敢怒不敢言。   在alpha神色不善的目光下,他缩着脖子害怕地朝林退的方向靠了靠。   林退并没有推开他,还用胳膊帮他挡了一下。   察觉到林退的举动,索斐眼睛一亮,抓住林退的胳膊躲到他身后。   林退直视着柏原,眼底的厌恶暴露得一清二楚,“有什么冲我来!”   那一刻,柏原滋生出气恼跟委屈,复杂的情绪糅杂着一块涌上来,他还来不及辨别清楚就一股脑把愤怒发泄了出来。   柏原一拳抡上了林退。   索斐喉管惊惧的剧烈收缩,呼出的声音都岔了。   柏原转头阴沉沉看向索斐,戾气喷薄而出,“闭嘴!”   索斐后脊爬上寒意,立刻噤了声。   就在柏原分神的这瞬,空气急遽搅动,林退的拳头随之挥来,狠狠砸到了他的脸上。   柏原的脑袋被打歪到一边,嘴角裂开,血丝淌了下来。   尝到血的味道,alpha的怒气达到顶峰——   他对谁都能好好说话,唯独对他总是冷着一脸,要么爱答不理,要么就是恶言相向。   而且私生活还非常混乱,今天alpha,明天omega。   就是太仁慈了。   柏原想,他可能是太仁慈了才会让这个beta觉得他好欺负。   柏原飚了一身暴戾的怒意,这次他不再克制。   等回过神林退已经被他摁在石灰墙上,左肩软塌塌地垂下——他卸了林退一只胳膊。   林退面色苍白,但漆黑的眼眸冷而坚毅,仿佛一柄锋锐的刀剑直直刺入柏原。   对上这样的目光,柏原不知不觉松了手,流露出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惶然迷茫。   索斐也吓傻了,睁着眼睛,泪不自觉往下流。   林退慢慢挺起身体,左胳膊又沉又痛,他隐忍地抿了一唇,然后对索斐说,“走。”   索斐终于哭出了声,走过去扶住有些不稳的林退,哭着说,“去,去医务楼,我陪你去。”   林退鼻息粗沉,额角覆着了一层冷汗,‘嗯’了声。   柏原无意识跟在他们身后,只走了两步就被人拉住了。   看着几乎是失魂落魄的柏原,塞茵面色复杂,委婉劝道:“你还是不要过去了。”   帕斯卡那个大嘴巴,早把柏原开荤的消息说了出去,所以他多少知道这俩人的关系。   塞茵跟帕斯卡一样,从小跟柏原玩到大,很这清楚这位大少爷的脾气。   柏原没问塞茵为什么,死死盯着前面那俩个姿态亲昵的人走远。   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柏原暴怒地用拳头砸向石灰墙。   墙缝的沙土簌簌掉落,alpha的拳头破皮见了血还是没停下,塞茵看得头皮发麻,几次想开口都忍住了。   等柏原发泄完脾气,塞茵欲言又止看了他两眼,斟酌了一下说,“你是不是……有点喜欢他?”   柏原倏地转过头,“你说什么?”   塞茵迎着对方吃人的目光,赶忙纠正,“我的意思是说,你是不是还没玩够,所以不想别人沾手?”   今天有马术比赛,本来跟柏原约好一起去,但到了时间迟迟不见他,塞茵找过来时柏原正在食堂门口。   他一头雾水,不知道柏原在这里待着干什么,陪着他等了一会儿就见林退提着饭盒从里面出来。   看到他,柏原重重哼了一声。   塞茵纳罕地看向柏原,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还以为柏原要找林退,但他也只是剐了眼beta,似乎没准备做什么,塞茵松了一口气。   马术比赛还有一个半小时,再耽搁下去就赶不上开场了。   他们正要走,一个漂亮的omega拉住了林退,两个人拉扯一会儿,那个小o不死心地跟在林退后面,边哭边说些什么,看起来很可怜。   塞茵闹不懂他们什么情况,是omega死缠烂打,还是beta始乱终弃?   柏原脸色变得很差,居然闷头跟上了他们,还故意去找那个omega的麻烦。   塞茵的话让柏原有种拨开迷雾见月明的感觉,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双眼锃亮,像是找到将林退据为己有的理由,“对,我还没玩够,谁都不能动他。”   眼看着柏原完全跑偏,塞茵深感头疼。   一方面觉得大少爷开心就好随便他折腾吧,一方面又隐约觉得对不起林退。   塞茵摁了摁眉心,最终还是用一种迂回的方式提醒柏原,“你毕竟跟他发生过关系,不好把事情做绝。”   柏原满脑子都是怎么把那个碍眼的omega弄走,塞茵的话他没过大脑,随口就问了出来。   “发生什么关系?”   “你们不是睡了?”   “什么睡了?”   “就是睡了啊!”   “怎么睡?”   塞茵从柏原不耐又直接的表情逐渐品出不对劲,“帕斯卡说你让他给林退打了一针助兴的药,你们睡了,就是你上了他,呃,粗俗一点你屮了他。”   柏原犹如被一道雷劈过,放空的大脑浮现出一张清俊的脸——   那人神色寡淡冷漠,薄薄的眼皮却烧得绯红,唇上的纹路很浅,不薄不厚,看起来很软。   事实上的确很软,柏原摸过。   他没屮过林退。   但现在有些想。   虽然林退学过防身术,但在天生强健的alpha面前还是差了基因。   他左臂被柏原硬生生掰错位,即便现在医学发达,这种伤也要休养半个月。   索斐一直在哭,每隔几分钟还要问问林退疼不疼。   他从小就爱哭,一是omega的泪腺比其他人要发达,二是因为眼泪能帮他快速达成某种目的,所以索斐从不吝啬眼泪,尤其是在林退面前。   不过这次一多半是真的难受,只有一小部分是在演。   林退打了麻醉剂,药效还没失效,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先后给沈莫归和虞怀宴分别打了一个电话。   前者要是找不到他,林退两天内耳朵别想清静。   后者单纯是告知对方,自己今天不能过去送早饭。   打完电话林退对索斐说,“你回去吧,我想睡一觉。”   索斐趴在床边,用哭红的眼睛巴望着林退,“我能不能在这里陪你?”   他这种神情林退太熟悉了,以前他有事求他,或者是需要他帮他顶锅就会这样看着他。   林退说了句不用,然后合上了眼睛。   索斐枕在林退旁边,眼泪湿润了眼眶,尔后滑下来,他轻声说,“对不起。”   等林退睡着了,索斐起身走到门边拨出了一个电话。   响了十几秒那边接通后,索斐咬了一下唇,说,“你以后不要联系我了,我还是喜欢林退。”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你跟他和好了?”   说不清是低落,还是他本来的嗓音就这样,声线低哑内敛。 第23章   索斐回头看了一眼林退俊朗的侧脸,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还没有,但他一定会心软的。”   “你知道的,他从小就对我很好,几乎没跟我发过脾气,我相信他会原谅我之前的不成熟。”   这番话索斐说给对方听,同时也是说过自己听。   “是啊。”林竟殊低声应和着,那张曝光在日光中的脸失焦般朦胧,眼眸盛着光,太过光亮反而让人看不出情绪。   不知道想起什么,他慢慢眯起了眼睛,嘴角噙着模糊的笑,用一种狎昵的口吻说,“他对你是一直,很好。”   不止是好,可以说是有求必应,比起他索斐更像是林退的弟弟。   林竟殊这话给了索斐鼓励,他笑了起来,“我也觉得,这次我不会再惹他生气了。”   听着电话那边真挚的保证,林竟殊垂下眼睛,温和的气质消减大半,但他的声音仍旧温柔。   “我过几天就回去了,我们的事见面再说。”   “不是还有两个月?”   “嗯。”   林竟殊没解释为什么会提前回来,又说了一遍回来见面的事。   索斐摇了摇头,“我们还是不要了。”   林竟殊又说了什么,索斐忍不住动摇,“那,那再见最后一面吧。”   说完他又后悔了,但不等他反悔,电话那边就传来含混的笑声,像一道细微的电流钻进索斐耳朵,让他红了半张脸。   “你以后不要再开这样的玩笑了。”索斐警告完飞快挂了电话。   他摸了摸发烫的耳根,因为刚才的心动而生自己的气。   不知道别人会不会像他这样同时喜欢上两个人,索斐惆怅地看向躺在床上的林退。   走过去轻轻摸了摸林退的脸,索斐在心里忍不住小声说,“你要是有他一半的浪漫,我就不会跟别人跑了。”   林退和林竟殊虽然是亲兄弟,但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   跟林退在一起很安心舒服,不管他做错什么事,林退都会默默帮他收拾烂摊子。   跟林竟殊则是刺激,他会心跳加速,会害羞紧张,也会释放最原始的欲望,那种感觉就像打了一针肾上腺素。   但自从发生那件事,林退不搭理他后,索斐才知道他爱的是林退,对林竟殊只是激情。   这种激情可能是荷尔蒙作祟,也可能是信息素作祟,消退之后和黏在衣服上的米饭粒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激情目前还没消退。   索斐坐到林退旁边,垂眸凝视着beta,拉起他的手坚定地说,“但我不会再被他蛊惑了。”   林退从不撒谎,遇到他不想说的话,或者是不想解释的事只会选择沉默。   但这次他却撒谎了,这让索斐很不开心,因为这个谎言并不是为了他。   他只能识大体的帮林退圆谎,对面前的alpha说,“我被人调戏,林退是为了救我才受了伤。”   “可以啊兄弟。”沈莫归冲林退挤眉弄眼,“英雄救美。”   索斐诧异地看向沈莫归,很纳闷林退怎么会跟这样的人交朋友。   林退没搭理沈莫归,他选择对沈莫归说谎,只是不想对方给他惹出麻烦,以沈莫归冲动的性格很有可能去找柏原。   但他没去深想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猜测。   不过沈莫归确实是这样想的,他大喇喇坐到林退床边,拿起带来的苹果边削皮边说,“我差点以为是那变态动的手。”   “如果真是他,这次我他妈说什么也要给他点颜色瞧,不然他只会一次比一次过分,要打就一次性把他打服了。”   沈莫归骂咧咧,眉宇染着街头混混才有的好勇斗狠。   索斐活到现在没跟沈莫归这类人有过接触,他既担忧又困惑,实在想不明白林退为什么会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也怕他会害到林退。   望向林退,却没在对方脸上找到对沈莫归这种粗鄙话的嫌恶,这让索斐生出一种危机感。   认真算算,他跟林退疏远的时间还不到一年,对方却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现在的林退让他觉得陌生,索斐心底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他试图拉回林退的注意力,想用只有他们知道的事形成一道无形的磁场,将沈莫归远远排除在外。   但失败了。   沈莫归根本没察觉索斐对他微妙的敌意,不管什么话题他都能参与进来,哪怕是他不懂的。   一旦遇见不懂的领域,沈莫归扭头自然而然地问林退。   林退虽然表面态度冷淡,但实际还算有耐心,几乎是有问必答。   渐渐的他们谈起来了,索斐成了那个被排斥在外的人,他插不进话,也不屑于放下身段跟沈莫归其乐融融的闲谈。   他用一种幽怨又委屈的神色寂静无声地站着,等着林退像以往那样来哄他。   其实林退从不哄人,他也不会,但他以前总是第一个察觉到索斐的心情。   这次林退却没有再将目光放到他身上,一直跟那个神经大条,满身市井气的alpha闲聊。   索斐心里几乎能拧出酸水,眼眶发涩。   他咬着嘴唇狠狠瞪了一眼林退,再也受不了这种落差,闷头冲出了病房。   房门砸上时发出‘哐’的巨响,沈莫归吓一激灵。   “他怎么走了?”沈莫归一头雾水,理不清发生了什么,“这是……是生气了?”   但为什么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林退掠了一眼门板,收回目光淡淡说,“不用管他。”   “要不我叫他回来,你好好哄哄他?”   “不用。”   “我看你这小o挺喜欢你的,你们俩是不是……”沈莫归挤弄着眉毛,贱兮兮嘿嘿笑了两声,“是不是一对?   “不是。”   “别这么冷淡嘛,你们成了我给你当伴郎,到时候你也给我介绍几个白富美,我不想努力,现在特别需要富婆的爱。”   林退躺到床上,拉上被子盖到胸口,闭上眼睛懒得搭理他。   见他要休息,沈莫归总算闭嘴了,翘腿坐在沙发上,戴上耳机玩手机。   林退胳膊受伤后,柏原也没再来找麻烦,他总算清静了几天。   周五一早沈莫归缠着林退,想他周六那天能去他家吃饭。   见林退始终不肯松口,一直拿‘没有时间’来搪塞他,沈莫归只能祭出杀招。   “不是我邀请你,是我妈想你来我们家做客,既然你有事,那你自己跟她说吧。”沈莫归不由分说将手机塞到林退手里。   林退那双总是平静冷淡的眼睛瞪得溜圆,像是捧着一个定时炸弹,整个人处于惊恼跟紧绷的状态。   沈莫归鸡贼地躲到沙发后,嘴上叫嚷着,“电话通着呢,快说话。”   林退无奈,只能把电话放到耳边,低声叫了一句,“阿姨。”   他边说,边朝阳台走,似乎需要一个安静的谈话环境。   一分钟后林退挂了电话,绷着脸情绪不明地将手机还给沈莫归。   沈莫归憋着笑收回了手机,他就知道林退外冷内热,是不可能狠下心拒绝他妈热情的邀请。   “那周六见喽。”   沈莫归热情洋溢道,回应他的是一道关门声。   林退一走,沈莫归抱着肚子笑歪到沙发上。   这周放假,回去的路上林退思索着明天去沈莫归家拿什么礼物合适。   他以前没少上门做客,但大多数是随着父母一块去,要么是商务性质的拜访,要么是跟关系好的世家保持联络。   林退朋友很少,从小一直玩到大的也只有索斐,其他人只能归类到人脉往来的行列。   他从来没有单纯为了玩儿去别人家做过客,也没有这类朋友。   林退寡淡的面上渐渐浮现出烦躁,心里有一道声音突兀地冒出来——   正常人会像他这样吗,他是不是很奇怪?   这个念头像套在脖颈的绞绳,扼住林退咽喉,让他产生了一种压抑的窒息感。   他降下车窗,初冬刺骨的寒风涌进来,如利刀割在他的脸颊。   骨架把林退的身体撑得笔挺,注视着远方的目光却有些空洞。   车子一路平稳地开回别墅,与平时的安静不同,今天家里的佣人有些忙碌,而且车库多停了一辆车。   是辆黑色的商务车,林退看到后愣了一下,下车的动作缓慢了许多。   车库有扇直达客厅的门,林退从通道进去,换了一双棉质拖鞋,走进客厅就看到坐在沙发的男人。   林退停下脚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父亲。”   林永廷转过头,在看到林退左臂的固定支架,浓密的眉峰微拢,“手怎么了?”   “没什么。”林退刻意避开这个话题,“过两天就能拆下支架。”   林永廷眉间的褶皱并没有舒展,用一种不是责备,但也不是温情口吻说,“以后小心些,做什么别毛毛躁躁。”   林退肩背无意识绷紧,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林永廷说,“回房间换身衣服,今天晚上有客人来家里吃饭。”   林退应了一声,转身朝二楼走去。   回到房间他没着急换衣服,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儿呆才起身从衣柜挑了一套衣服。   医嘱要林退半个月再拆下胳膊上支架,今天才第五天,为了能体面的见客人,林退提前拆了固定关节的夹板。   等林退换好衣服走下来,门铃声正好响起,家里的佣人连忙去开门。   不一会儿穿着烟灰色羊绒大衣的青年走进来,里面是件质地很薄也很软的白色毛衣,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黑色长裤。   他留着一头半长的白色金头发,五官深邃俊美,一进来那双冰蓝色眼眸就锁住了林退。   看到柏原,林退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第24章   晚饭林退没吃多少,不仅因为跟柏原同坐一桌,还因为他左臂根本抬不起来,所以只喝了一些汤。   用饭时林退几乎没开口,听着柏原和他父亲交谈。   柏原脱了羊绒大衣,只穿着白色毛衣,袖口正好扣在他线条清晰的腕骨,没了在校的趾高气扬,多了一份沉稳的矜贵。   在跟林永廷谈话的间隙,柏原端起右手边的白葡萄酒,抿了口酒,用余光去看身侧的林退。   beta低头正在喝汤,额前垂下的黑发在鼻尖落了一点阴影。   柏原频频朝他看去,见林退舀了勺奶白的蘑菇汤送进嘴里,又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汤咽了下去。   一分钟的时间,柏原看了林退七八次。   对方像毫无察觉似的,低头专注于面前的奶油蘑菇汤,没往柏原的方向瞟一眼。   他为什么不看我?   柏原烦躁地想着。   不知不觉停下了所有动作,盯着林退那截从衬衫领口探出的脖颈,修长冷白,颈部的动脉看得一清二楚。   alpha忽然有些口渴,舌尖卷在犬牙舔了一圈。   他想林退主动跟他说话,最好把脖子伸过来,那样他就可以舔那块看起来就很薄的肉。   或许把嘴唇放上去还能感受到林退血液的流速,以及心跳的频率。   到时候他可以咬他一口,林退有可能会害羞,也有可能不会,但绝对不会用拳头揍他的脸,因为他不会咬的太疼。   柏原漫无边际地臆想着,直到林永廷出声打乱他的思绪。   回过神柏原下意识又看了一眼林退,对方还是没看他。   林退手臂不舒服,再加上跟柏原恩怨颇深,一整个晚上除了有必要的话一句未说,他能感受到他父亲的不满。   林永廷多少知道林退和柏原之间的矛盾,上次政府批文还是江和集团从中作梗,但没有永远的敌人,他希望趁这次机会缓和俩家的关系。   看着一言不发的林退,林永廷的眼睛渐渐沉了下来。   生意场上时有摩擦,不管私下闹得多难看,见了面还是会笑脸相迎,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见林退始终不抬头接收他的暗示,林永廷开了口,“小退。”   声音不轻不重,其中的含义让林退掐紧了汤匙,手指泛着青白。   林退慢慢看向林永廷。   林永廷用餐布擦了一下嘴,状似很随意地问,“听说你和柏原在学校闹了一些误会?”   原本因为林退一句话也不说而心情不虞的alpha,在听到这番话后倏地抬起头。   林退眼睫扇动了一下。   他知道他父亲要说什么,心底产生极度的排斥感,他想离开,但身体被一种看不到,摸不出的东西牢牢钉在座椅上。   林退把那种东西称为——认同感。   他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屏弃基因论将alpha看作竞争目标,其实就是想获得认同。   他渴望被父母认同,想要被父母认同。   不需要夸赞,只要认同就好。   林退看着林永廷,见到对方张开口似乎说了些什么,他瞳孔短暂的失焦,周遭一切的事物变得模糊,就像加了十几层厚的滤镜。   眼中的画面虽然模糊不清,但听力功能没有出现任何问题。   林退听到林永廷让他给柏原道歉,把误会解开了做朋友。   那一刻,心脏像是失去供血能力,林退心悸恶心,手脚冰凉。   但他被‘认同感’绑架了,像个提线木偶,没有思维,也不配有自己的思维。   林退麻木地转过头对着柏原,唇瓣蠕动了两下却没发出声音。   喉咙仿佛堵塞着什么,好像一旦他开口有什么东西就碎了。   柏原目光灼灼等着林退给他道歉。   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林退道了歉,他就可以顺势把这件事揭过去,到时候他和他就能自然而然进入下个阶段。   林退垂下眼睛,姿态像是被人摁到绞刑架,声音低哑,“对……不起。”   然后他听到柏原用一种轻快的,愉悦的,胜利的口吻说,“没关系,我原谅你。”   林退屈辱地浑身发抖。   这不是他第一次跟柏原道歉,早在矛盾开始的时候,他就曾试图用服软的手段解决问题。   但那是最开始。   在柏原没拿高尔夫球砸伤他胳膊;没有操纵别人在学校对他施行各种暴力;没有把他的脑袋摁在沙发扶手开花;没有卸下他一条胳膊之前,最妥当,最理智,最有效的手段。   现在他只觉得尊严碎了一地,柏原还要在那一地的碎片上踩踏。   那之后柏原的心情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有一搭没一搭和林永廷闲聊。   唯一让他感到不悦的是,林退仍旧很沉默,还是没跟他说话,明明刚才和解了。   吃了晚饭,柏原没提出告辞,在林家吃了饭后的水果。   即便多跟林退待了一会儿,也没从对方嘴里听到一个字。   林退这个态度让他恼怒,柏原不想再待下去了,冷着脸穿上大衣准备走。   林永廷起身要送,柏原生硬地拒绝,“不用这么麻烦。”   顿了一下,他又说,“让林退送我吧。”   林退面无表情跟在柏原身后走出了林家。   路灯投下的光拢在beta身上,有一种表象的恬淡安宁,但他的眼神很冷,只是融在黑暗中让人看不真切。   柏原停下来,质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不等林退开口,他扬了扬下颌,姿态倨傲,“你放心,我说话一向算数,以后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说完柏原一直盯着林退,期待他有所反应——至少该高兴,如果能友善地冲他笑一下那就更好了。   但听到林退耳朵里,这番话就是施舍,他捏紧了拳头。   等了一会儿,见林退没开口的意思,柏原拢了拢眉,加重语气说,“你现在可以说话!”   “慢走,不送。”   林退说完,转身留给柏原一个冷漠的背影走了。   柏原瞪直了眼睛,盯着林退的后脑勺,胸口剧烈起伏,气得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林退面色阴沉,迈着大步刚进客厅就对上一双严厉的眼睛。   “你今天的表情让我很失望,像个三岁的孩子。”林永廷沉声说。   林退抿着唇,脸色慢慢变白。   林永廷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林退感觉他的影子像一条蜿蜒爬行的毒蛇,一点点朝他拢过来。   在经过林退时,林永廷脚步停顿,侧眸看着他,“如果你一直这么不成熟,我是不会把公司交给你的。”   林退像是被什么压迫着缓慢地低下了头。   林永廷越过他离开了。   林退僵直地站在原地许久,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他是不是永远都不可能达到他父母的期望?   沈莫归住在哈达威城区的中心带,离贫民区只隔了两个街道。   林退很少有机会来这里,对这里的街道并不熟悉,司机开着卫星导航穿梭在老旧的建筑群。   将车开到一个旧小区,沈莫归早已经等在门口,在寒风中笑着朝林退招手示意。   林退沉默地打开车门,从后驾驶座位走下来。   沈莫归搓着发红的耳根走来,脸上的笑意没因阴沉的天气而消减。   但看见林退空荡荡的右臂,他皱了皱眉头,“怎么不戴固定夹板,医生不是说至少要加固十几天才能拆下来?”   林退回了一句,“不方便。”   沈莫归忍不住数落,“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你这样瞎搞再错位怎么办?先上去吧,我给你看看。”   伤痛对运动来说几乎算是家常便饭了,毕竟他们每天都要接受高强度的训练,时间久了沈莫归对脱臼拉伤很有一套。   司机从后备箱拿出林退准备的登门礼物,交到了沈莫归手中。   “我艹,怎么拿这么多?我以前队友来家里都是空手蹭饭,顶多凑点钱买一俩样水果。”   “下次不要拿东西了,直接来就好,你这样他们都要怀疑咱俩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了。”   “嘿嘿,不过仔细想想,我确实被你包养了。”   沈莫归拎着一大堆包装高档的礼盒,走在前面为林退带走,满嘴跑火车。   在钱的事上林退的确吃亏,沈莫归兜里没几个钢镚,大多时候跟着林退蹭吃蹭喝。   他不是占人便宜的性格,奈何跟林退经济条件差距太大,所以没必要在林退面前充大头蒜。   不过只要是他力能所及的,沈莫归从不含糊。   虽然林退平时话就很少,但今天格外沉默,沈莫归渐渐停下了喋喋不休。   “怎么了?”沈莫归观察着林退面部表情,“你不高兴?”   林退神色是一贯的平静冷淡,“没有。”   沈莫归不死心,“那你怎么不说话?”   林退撩起眼皮,平静无波地看了他一眼,“说什么?”   沈莫归张了一下嘴,吐出叹息声,“算了,先进去吧。”   他打开单元楼门,侧身让开路给林退。   楼道上方装着热源感应照明灯,林退跟沈莫归一前一后走进来,节能灯昏暗的光打了下来。   这是几十年前盖的老小区,楼道泛着潮湿的霉斑,墙皮剥落,角落还结着蛛网。   穿着入时挺括黑色大衣的beta,与这片脏污格格不入。 第25章   沈妈妈打开房门,看到门口站着挺拔俊朗的林退,微微一怔。   她跟林退通过两次电话,其中一次还是视频,但明显本人气质更出众优秀,一看就有着良好的修养。   “你就是小林吧?”沈妈妈热情招呼,“快进来。”   沈莫归笑嘻嘻说,“妈,这是林退拿的,这次您可见到回头钱了,以后别再埋怨我是赔钱货了。”   以前游泳队的人经常来家蹭饭,十七八岁正是饭量好的年纪,再加上他们搞体育的消耗量大,搞得家里的伙食费蹭蹭上涨。   沈妈妈经常跟沈莫归开玩笑说生他是一笔赔钱的买卖,赔吃赔喝还赔钱。   “去你的。”沈妈妈笑骂着在沈莫归的背打了一下,“整天胡说八道。”   不过看到七八个礼盒,沈妈妈也惊了,“来就来,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这得花多少钱?”   林退解释,“不都是买的,有些是别人送的,化妆品是给您买的。”   见他妈还要说什么,沈莫归把东西放下说,“好了妈,你别再把人唠叨走了,我跟林退先回屋,他手臂受了伤,我给他看看。”   沈妈妈不放心,“你那两把刷子行不行,别再给人家小林弄严重了。”   沈莫归撂下句‘不会’拽着林退走了。   沈莫归家是一套小三室,实际面积只有九十多平米,还不如学校单间宿舍大。   沈莫归的房间空间狭小,床跟书桌就占了大半空间,漫画、cd、手办模型见缝插针地零散在房间各个角落。   翻箱倒柜把医药箱跟各类喷雾药剂找出来,沈莫归拍了拍自己的床,对林退说,“坐。”   对沈莫归这个赤脚医生,林退心有疑虑,“不用,我没事。”   沈莫归直接把林退摁到床上,像模像样地摸着他的肩关节,时不时问林退痛不痛,哪种痛法。   身体是运动员的本钱,沈莫归从不拿自己的本钱开玩笑,也不会开别人的玩笑。   他帮林退按摩了几下,喷了药剂,熟练地用医用三角巾固定住了林退错位的关节。   沈莫归收拾着医药箱叮嘱道,“这个至少要固定十天半个月,你别不听话,身体是自己的,以后老了有你好受的。”   正说着沈妈妈端着洗好的水果敲门进来,看见林退包裹的左臂惊住了,“这么严重?要不要去医院,怎么弄伤的?”   沈莫归替他回答,“没事,养几天就好了。”   然后把林退英雄救美的故事美化改编地讲给沈妈妈听,整个故事跌宕起伏,林退一人力挑十来个alpha,九死一生救下个漂亮的omega,最后抱得美人归。   沈妈妈刚开始听还挺担心,后面越听越离谱。   “臭小子。”沈妈妈一巴掌拍到沈莫归后脑勺,拧起他的耳朵,“跟你妈我扯是吧?”   沈莫归惨叫,“诶诶诶,妈妈妈,痛痛痛。”   看着嬉笑打闹的母子俩,林退闪过一瞬的茫然。   沈妈妈走后,沈莫归揉了两下耳朵,故意夸张地抽着凉气,一副很疼的样子。   但beta没理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他坐得端正,肩背永远会将衣服撑出一道直线,沈莫归忍不住说,“你放松点,不要绷这么直。”   林退望向沈莫归,似乎没理解他这句莫名冒出来的话。   沈莫归不废话直接上手,他扣住林退的膝盖掰开了一些,让林退躺到他的床上。   后背刚触到床垫,林退就拢着眉要挣扎起来。   “躺着。”沈莫归把林退又摁了回去,跟林退并肩平躺在床上,仰面望着氧化泛黄的天花板。   “你胳膊要是没受伤,我就带你去打街头篮球。你应该没打过街头篮球吧?规则很简单,那就是没有规则,只要把球放到篮筐,一些肢体碰撞都是可以的,不像篮球联赛规则那么多。”   “你知道吗?”沈莫归扭头看着林退清俊的侧脸。   林退身体紧绷,肌肉蓄着力道,正准备坐起来,结束这个荒唐的谈话姿势。   但沈莫归看来的目光太过认真,不同于以往的任何时候,林退被定住似的。   沈莫归说,“人就像高压泵,承担的压力多了,哪怕是机器也会坏。”   “我不知道你承担了多少压力,但我相信肯定是有的,你不能总是这样紧绷着,你要学会放松,学会自我排解。”   林退很少有情绪外泄的时候,哪怕生气也不会像他这样张牙舞爪,甚至连句脏话都不会说。   正因为这样沈莫归才很担心他,总觉得今天的林退很不开心,虽然他从来不说。   沈莫归仰头枕着手臂,重新看向天花板,“最重要的是你要学会原谅自己,这是我以前一个教练说的。   “每次我成绩不理想,我就会这么告诉自己,原谅自己的失败。”然后坚持下去。   林退的眼瞳动了动,喉咙堵塞着什么让他再次发不出声,但跟昨晚向柏原道歉的感觉不同。   没有窒息的压抑感,只是膨胀的酸涩。   林退没有从沈莫归的床上起来,甚至还睡了一觉。   时间并不长,半个小时左右,可能因为昨夜没睡好,这觉让他精神好了很多。   从林退醒来,沈莫归就用笑嘻嘻的目光看着他。   林退难得感到丢脸,以前哪怕是在索斐房间,他都没这么心大的睡过觉,更别说第一次来沈莫归家。   被沈莫归盯的很不自在,林退用手推开他的脸。   沈莫归再也忍不住笑的像个羊癫疯患者,林退冷着脸不搭理。   这次来沈莫归家做客,说不上开心,但也绝不是不开心。   至少有沈莫归在耳边嗡嗡,林退短暂的忘记了烦恼。   大概是因为白天睡了一觉,晚上他并不困,直到凌晨才由浅眠转为深度睡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朦胧中觉得有些不对劲,面颊有温热的气流拂过,林退还以为自己在伯克尔顿的宿舍。   “别闹了。”林退嗓音有些含糊,“沈莫归。”   一只手突然扣住他的下颚,用了几分力道地掐着,林退彻底清醒,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一道影子压在床边,窗外的光影切割在他身上,依稀能分辨出他舒展开阔的眉眼。   “哥。”林竟殊俯身,几乎贴着林退的脸颊,嘴角挂着笑,眼睛却幽暗深沉,“我不是沈莫归。”   林退的脸瞬间变冷,抬手要挥开林竟殊,对方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缠着医用包巾的左肩。   林退露出痛色,喉管收缩着。   “哥,你胳膊受伤了?”林竟殊声音透着担忧,但扣在林退肩膀的力道却没收敛。   林退怒急,在林竟殊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林竟殊的脸被打歪到一边,他舔着嘴唇笑了笑。   转过头看向林退,林竟殊听到他用厌恶的口吻说,“滚出去!”   “哥。”林竟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极其低沉磁性,贴在林退耳边低声说,“你真的很欠艹。”   林竟殊说着恶意满满的话,指肚在林退唇上重重一抹,快速低下头在林退充血的下唇瓣用力一咬。   林退瞳孔收缩,眼睛大睁。   直到尝到血腥味才从冲击中回过神,他猛地推开林竟殊的肩膀,愤怒地扬起手,响亮的巴掌声在卧室回荡。   林竟殊直起身,后退两步,半张脸融进黑暗,另半张脸被窗外的路灯照亮,上面清晰地浮现着五根印子。   alpha低垂着眼睫,表情晦涩不明,但落在林退面上的目光却平静至极。   林退仿佛沾了什么致命病毒,用手背擦着嘴,狠戾地瞪向林竟殊,“你疯了!”   “听说你要跟索斐和好了?”林竟殊声音不辨喜怒。   林退简直觉得荒谬,从牙缝挤出一句,“你是为了索斐?”   “你也可以这样理解。”林竟殊收敛了平日的伪装,亮出自己的獠牙,周身弥漫着摄人阴冷的气场。   他低声警告道:“我劝你不要跟他再搅合。”   林退厌恶地看着林竟殊,“你这个恶心的疯子,从我房间滚出去!”   林竟殊弯唇笑了,看起来温和乖顺,“那晚安哥,祝你做个好梦。”   他转身走出几步,脚步微顿,“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我不用再去那边上学,下周一正式归校。”   林退原本就阴郁的脸色,在听到林竟殊这番话后更加难看。   等林竟殊离开后,他撩开被子,下床去洗手间,拧开水龙头搓了两分钟的嘴。   第二天嘴唇毫不意外肿了,嘴角被林竟殊咬出一个裂口,林退不知道该怎么遮掩,只能这样下楼吃早饭。   在餐厅门口跟林竟殊撞上,对方像往常一样主动打招呼,“早啊,哥。”   林永廷已经坐到了餐厅,林退无法当着他的面跟林竟殊吵,假装没听见,拉开餐椅坐了下来。   林竟殊跟着走进来,叫了林永廷一声父亲,然后坐到了林退左手边。   家里的佣人知道林退手臂受伤,单独给他煲了粥,其余都是西式早餐。   林退昨晚拆了用来固定关节的三角巾,左臂自然垂在膝盖,只用右手舀汤喝。   喝到一半时,林竟殊的手伸过来,在桌下攥住了他的手腕。   林退神经一蜇,猛地呛了口粥,同时试图甩开林竟殊的手。   咳嗽的动静惊动了林永廷,对方皱眉看了过来。   那目光如有实质,枷锁一般套在林退身上,咳嗽闷在喉咙,压抑地咳了两声。   桌下,林竟殊的手指顺势滑入林退指缝,掌心不仅与他的贴到一起,还抬起脚尖蹭在林退的小腿。   林退拿着汤匙的手倏地捏紧,心底掀起惊涛骇浪。 第26章   “哥,要不要喝水?”林竟殊面上露出关切,他用左手倒了一杯水递给林退。   林退没接那杯水,垂着头拽了拽自己的手,但根本抽不出来。   那只蹭在他小腿的脚很不安分,时不时就会暧昧地擦过他的裤管,林退眉峰压低,面色难看。   这是林竟殊第二次明面发疯,第一次是昨天晚上。   以前的林竟殊就像一条藏匿在草丛里,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会在合适的时机出来咬林退一口,再消无声息地蛰伏起来,静待下次机会。   这次他却将自己的本性完全暴露在林退面前,还在林永廷眼皮子底下搞事。   林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忍着怒气又往回抽了抽自己的手。   林竟殊在桌下死死攥着林退,面上却很无辜,“怎么了哥,还是不舒服?”   担心林永廷会察觉到桌下涌动的暗流,林退只能把这口气咽下来,任由林竟殊发疯跟他十指相扣。   食不知味喝完剩下半碗粥,林退放下汤匙,突兀地说,“我饱了,先上楼了。”   平时他都是等林永廷走了才会离开,但现在一秒都忍不了了,刚吞下去的食物在胃里翻腾,林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吐出来。   林永廷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不冷不淡,“有时间去看看你母亲。”   林退身体微僵,从喉咙挤出一句,“我知道了。”   起身时林竟殊识相地松开了他,林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饭厅。   回到房间林退洗了五六遍手,还是觉得很恶心,手上似乎还有残留着林竟殊握他时,那种黏腻湿冷的触感。   “哥。”门外响起林竟殊的声音,“要不要谈一谈?”   林退扭头沉冷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大步走出洗手间,猛地拉开了房门。   不等林退发难,林竟殊快速抓住他的胳膊,将他推进门里,摁到墙上吻住了。   与其说是吻,不如用咬来形容更合适。   林退左臂被林竟殊用力扣着,对方啃咬着他的唇,铁锈味弥漫在口腔,混合着林竟殊的气息。   林退被迫仰起头,痛得眉头紧拧,胃里一阵翻搅。   他一口咬在林竟殊舌尖,猛地推开他,踉跄着跑到洗手间,扶着马桶将早上吃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哪怕胃里什么都没有了,他也还在干呕。   林退从来没想过一个人可以作呕到这种地步,林竟殊为了恶心他,居然会用这种手段。   一道阴影从身后投下,将林退完全笼罩。   林竟殊立在门口,晦涩不明地看着干呕不止的beta,冷漠地开了口,“是不是沈莫归这么吻你,你就不会吐了?”   林竟殊话音刚落,林退回身一拳抡到他的脸上。   这一拳似乎用尽了林退的力气,他低喘着,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理智,眼白拉出几根血丝,朝林竟殊低吼,“你疯了?”   不管林退愿意不愿意承认,他跟林竟殊身体流着一样的血。   林竟殊忽地笑了,“你不是一直骂我杂种?既然是杂种那就应该干点杂种才会做的事,比如……”   他一瞬不瞬盯着林退,目光轻慢,带着对林退的亵渎,说了一句非常下流的话。   林退变了脸色,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话。   “不过倒是你。”林竟殊勾唇讥讽,“眼光一如既往的差,先是索斐,现在是沈莫归。前者约我明天见面,至于后者——”   他像是为了吊林退胃口似的,故意停顿了片刻。   看到林退呼吸不自觉放慢,唇角拉紧,林竟殊目光逐渐变凉。   “昨天晚上我们才聊过,聊的是你。”林竟殊压低声音,眼眸浮现一簇笑意,“你猜他说了什么?”   他看着林退,近似乎怜悯,嗓音却温柔似水,“哥,你真该改一改你的脾气,要不然不会总招人不喜欢。”   林退半敛着眼眸,只是说,“滚出去!”   林永廷中午没回来,林退也就没下楼吃饭,他躺在床上短暂地睡了一觉,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一道无限延伸的长廊,两端都望不到尽头,只有一扇虚掩的门可供林退打开。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排斥去开那扇门,迟疑许久他才走过去,推开了那扇门。   那是一个聚会的包厢,里面有十几个人,每个人的脸上都蒙了一层厚厚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五官。   林退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   “唔,他啊?他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不爱说话,不爱笑,连网都不爱上,比我父亲还要古板,像个仿生机器人。每次跟他分开,我都怀疑他不是回家,而是去什么地方给自己充电,或者是补充能量。”   那些面容模糊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你说话也太刻薄了,仿生机器人,哈哈哈。”   “本来就是,我经常怀疑他是机器人,时不时就在他身上找找充电口。”   “我还以为他只对我们这样,没想到对你也一样。”   “嗯,对我也这样。”   “他该不会是得了什么面部失调类的疾病吧?很难想象一个人对身边亲密的人都少笑,真的一点都不爱笑吗?”   “相信我,我跟他认识十几年,他笑的次数手都能数过来。”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做朋友?”   “这个……”少年难得支吾了一下,见大家都看着他,他笑了笑说,“他这个人从小就孤僻,身边没人愿意跟他玩儿,我看他可怜嘛,再加上他对我还不错就一直到现在。”   “不要这么说我哥,他还是很优秀的。”   “再优秀也没有分化,不像你是alpha。”   少年像复读机似的,仰着秀丽的脸不停在林退的梦里重复那句——再优秀也没分化。   十六至十八周岁是分化期,过了这个年纪第二性别几乎可以确定了。   林退想起他十八岁那年,他母亲从焦急到满含失望,他也从‘别人家的孩子’变成‘再优秀也没有分化’。   林退睡的时间并不长,梦却冗长。   他被框在那条没有边界的走廊,高挑的天花板滴答着水,像一个流着涎水的深渊巨口,慢慢将他吞没。   林退从梦中醒来,那种压抑感还淤积在胸口,他大口大口喘息着,额头布满了冷汗。   周日下午沈莫归拎着大包小包推开宿舍门,看见玄关处放的运动鞋乐了。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沈莫归冲林退的房间大声嚷嚷,“快出来,累死小爷我了。”   他蹬掉脚上那双半新不旧的球鞋,穿着白袜子直奔厨房。   “我妈给你熬了骨头汤,还做了牛肉酱跟卤制品,这次真是沾你光了,平时我妈可没这么勤快。”   沈莫归打开冰箱,把肉制品跟熟食卤味分开放进去。   等了一会儿见没动静,沈莫归抬起头叫了一声,“林退?”   他纳闷地走过去,敲了敲林退的房门,里面还是没人应,沈莫归咕哝了句,“还没来?那鞋是谁的?”   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沈莫归吓一跳,身子向后仰去。   “你吓死我了,什么时候来的?快出来喝汤,我妈专门给你熬的,我都没份。”沈莫归说的酸溜溜。   林退站在门里,房间拉着窗帘,光线十分暗,他隐在黑暗中,那双眼睛黑黢黢的,没有感情跟温度。   林退冰冷冷开口,“从这里搬出去。”   沈莫归一时怀疑自己听到的,“什么?”   “你原来的宿舍还空着,最晚七点从这里搬出去。”说完关上了房门。   “不是,为什么啊?”沈莫归一脸懵,他拍着林退的门板问,“好端端为什么要我搬出去?”   在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内,沈莫归联想到无数种狗血的桥段。   “是不是柏原那个变态又要整你,你怕连累我,所以让我搬出去?”   “要么就是你父母不同意你跟我这个穷小子来往?”很快他又自我推翻,“不对啊,咱们是交朋友又不是谈对象。”   “昨天还好好的,今天这是怎么了?”沈莫归狂拍房门,“林退,开开门,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如果换成其他人,耐着性子好话说尽却没得到任何回应,早怒而离开了。   沈莫归不同,林退不开门他就一直拍,嗓子哑了,手拍也疼了,但还是没走的意思。   他搬来板凳坐到林退门前,翘着二郎腿一手玩手机,一手举着拖鞋不停敲门。   半个小时后房门再次打开,沈莫归一个激灵站起来,抬头就看见脸色沉沉的beta。   林退不喜欢跟人浪费口舌,一旦有了决定就会立即执行,从不解释。   但沈莫归比他遇见的任何人都要难缠,林退神色是强行按捺下怒意的冷漠。   这种冷漠是伪装出来的,从紧绷的嘴角就能看出来。   沈莫归一向神经大条,不过也不是完全不会看人脸色,至少他看林退脸色就看得很准。   “到底怎么了,说赶我走就赶我走,人家死刑犯都还有法官宣判罪行,我怎么惹到你了?”   林退打断了沈莫归的喋喋不休,用的是肯定句,“你跟林竟殊联系过。”   沈莫归张大嘴,一副被问住的心虚模样。   在林退这里信任就像一张薄薄的纸,很容易撕破,尤其是沾到林竟殊。   见林退又要关房门,沈莫归赶紧用手肘顶住了,急迫的承认,“没错,我昨天是跟他聊了一会儿。”   林退脸色阴沉的可怕。   沈莫归赶忙解释,“我是看你昨天心情不好,想着你家里可能出什么事,正好林竟殊找我,我就跟他聊了几句。”   他和林竟殊是上次加的联系方式,后来从林退这儿知道他们兄弟关系并不好,他也就没再联络林竟殊。   “他跟我聊的头一句就说他是私生子,我……我哪儿忍得住不回?”   这么劲爆的消息,沈莫归看到的时候差点从床上翻下去。   他想,难怪林退不喜欢林竟殊,原来这个弟弟是他父亲不忠的产物,这事放谁身上不膈应?   “我承认我不应该打听你的家事,但我们真没聊几句,就谈了谈你,不过我什么都没说,我也没想在你面前替他说好话,虽然他主动联系我似乎是打这个主意,但你放心,我绝不会背叛你。”   听到这番话,林退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冷冷地说,“把手机拿出来!”   沈莫归不做多想,掏出手机解开锁递给林退。   林退打开其中一个软件,翻出他和林竟殊昨天的聊天记录。   原本冰冷表情随着翻阅有所缓和,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   半分钟后,林退垂着眸把手机还给了沈莫归。   看出林退的失神,沈莫归心提到嗓子里,“怎么了?”   林退摇了一下头,“没什么。”   察觉他的语气不像刚才那么冷硬,沈莫归又问了一遍,“到底怎么了?你要把我急死了。”   林退抿了抿唇,说,“林竟殊早上拿你们的聊天记录给我看,是p过的。”   沈莫归先是一头问号,回过神后破口大骂。   “卧槽,这小子昨晚还跟我装白莲花,转头就搞这种事,他p了什么图给你看?”   昨天林竟殊先是曝出自己的私生子身份,把沈莫归钓上钩后,俩人不可避免地聊起了林退。   林竟殊表达了对林退这个哥哥的敬仰,以及对亲情的渴望,让沈莫归多少有些心软。   毕竟造孽的是父母,林竟殊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也算受害者。   出于同情沈莫归安慰了林竟殊几句。   大致内容说的是,林退是个外冷内热的人,看着冷漠无情,实际人很好,只要他不作妖,林退不会真对他做什么。   林竟殊截了沈莫归安慰他的话,又留下了沈莫归说林退冷漠无情,其实后面还跟着不少夸奖,但被林竟殊全部裁了。   沈莫归气的血压飙升,“我就说你怎么这么厌恶他,靠,原来是这样一个贱玩意儿。”   越想越生气,沈莫归撸起袖子准备去找林竟殊算账,却被林退拦住了。   现在林竟殊疯的厉害,林退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总觉得林竟殊这次从国外回来后很不对劲。   沈莫归实在气不过,点开跟林竟殊的聊天框,摁着语音开骂:“我艹你大爷,傻逼……”   他家离贫民窟很近,沈莫归自小混迹在三不管地带,耳濡目染沾了很多街头习性,可以不带停顿的连骂三四分钟。   骂完不给林竟殊反怼的机会,沈莫归删了联系人,顿时神清气爽。   沈莫归自我检讨,“这次是我错了,不该背着你跟他聊,以后我长记性了,凡是跟你作对的老子一概不理。”   “不过以后你有什么时候也要跟我沟通,按我们现在的关系不至于会被这点破事搞散伙。”他认真地看着林退,“你说呢?”   alpha的眼睛坚韧透亮,林退在他的注视下,滚动了一下喉咙,“嗯。”   其实这不是林竟殊第一次玩这种手段,林退跟索斐决裂就是他一手促成的。   以前索斐经常来林家找林退,但他跟林竟殊不熟,也从来不和林竟殊交谈。   在他眼里私生子都是下贱的,所以他从小就看不起林竟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有了交集,并且很快熟络起来。   一开始索斐还很在意林退的感受,就算跟林竟殊联系也是偷偷摸摸的。   后来变得明目张胆,当着林退的面也能跟林竟殊聊很久,甚至会放林退鸽子和林竟殊出去约会。   再后来的某天晚上,林退接到了索斐的电话。   电话那边很吵,似乎是一场人数很多的聚会,林退叫了几声他的名字,对方一声都没应。   就在林退准备挂断电话的时候,他听到索斐有些醉意的声音。   “唔,他啊?他身上古怪的地方太多了,不爱说话,不爱笑,连网都不爱上,比我父亲还要古板,像个仿生机器人……”   林退沉默地听完这通电话。   电话似乎是索斐不小心拨通的,但当时林竟殊就在他身边,所以林退更倾向是林竟殊故意打过来,让他听到这些话。   不管是不是林竟殊有意设计的,话是从索斐嘴里说出来的,没有人拿枪逼他。   那天晚上林退把索斐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了。   知道自己闯祸说错话了,索斐上门道了好几次歉,“那天晚上我说的都是场面话,是为了迎合当时的气氛,我并没有真的那样想过你。”   但他没有沈莫归这样的耐性,每次都会被林退爱答不理的态度激怒。   “看来我说的没错,你本来就性格古怪,思想偏激,除了不是私生子外,你哪里都比不上林竟殊!”   骂完这些话,索斐再也没有来找过林退。   断联一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口口声声说着他哪都不如林竟殊的人,居然又回来找他了。   只不过林退不会再相信他,不管他现在说的有多好听。   为了下个月一个含金量很高的国际游泳比赛,校队开始集训,沈莫归忙碌了起来。   自从柏原表示不会再针对林退,他那帮跟班安分了不少,不会像过去那样无缘无故找他麻烦。   林退开始去食堂吃饭,沈莫归被集训搞得焦头烂额,甚至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有。   索斐倒是很满意,一有时间就黏着林退。   林退对他的态度还是跟过去一样冷漠,并没有因为上次的事有所改变。   连续热脸贴冷脸了好几天,见林退还是不肯原谅他,omega急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索斐委屈地看向林退。   见林退低头用饭,没理他的意思,索斐一把拍掉他手里的筷子。   omega恼火地说,“你跟我说说话,别总是吃了。”   林退面无表情抬起头,“我说过很多遍,不要再来找我。”   索斐眼眶一下就红了,刚要说什么坐的餐椅就被人恶意踹了一脚。   柏原曲起长腿,踩在索斐座椅的边沿,一脸不耐烦地驱赶,“滚开!”   说着又踢了两下,索斐的身体随着餐椅向右-倾斜。   他对眼前这个alpha怕极了,吓得抱上自己的餐盘赶紧给柏原让出了座位。   在惧怕柏原的同时,索斐还很担心林退,怕柏原再对林退动手,所以没敢走太远。   柏原冷冷掠了周围一眼,那些投来好奇目光的人纷纷低下头,不再往这边看。   alpha收回目光,像是巡视自己领域似的,视线在林退身上转了一圈,神态是故作的傲慢。   柏原问,“你父亲跟你说了吗?”   林退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但不想开口问,回了一句,“没有。”   柏原拧了一下眉,似乎对林退冷漠的反应不满,又似乎是对林永廷的办事效率感到不快。   他动了一下唇,想对林退说什么,但在开口之前又变了态度。   “算了,等你父亲跟你说了,你给我打电话吧。”柏原十分不快,就像一个得到心仪新玩具的孩子,满心欢喜地想跟人炫耀,却发现根本找不到能分享的人。   等柏原走后,索斐从角落走过来,目光复杂地望着林退。   他低声问,“你什么时候跟他和好了,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上次事发突然,索斐没有注意到柏原的态度,这次他从对方看林退的眼神中察觉到一种微妙的情绪。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毕竟柏原是一个alpha,按理说应该被omega吸引。   但他不也喜欢林退?   如果抛去信息素的影响,比起林竟殊,索斐真正爱的是林退。   林退满脑子都是柏原刚才的话,没心情应付索斐,起身说了句‘不关你的事’端着餐盘走了。   索斐眼泪一下子涌上来,追上去说,“我能给你生孩子,他能给你什么?”   林退闻言蹙着眉转过头,“你在胡说什么?”   索斐用力地推了一下林退,“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   林退兜里的手机响了,他没再理索斐,拿出手机看见是林永廷打来的,想起刚才柏原莫名其妙的话,心里顿时沉甸甸。   林退任由手机响了十几秒,才慢吞吞接通了。   林永廷来电果然是为了柏原,林退像是被人套进了保鲜膜里,每说一句话氧气就会稀薄一分,但他还是机械地发出声音。   “嗯,我知道了父亲……我明白您说的,我会去的……好,有时间我也会去看母亲。”   挂了这通电话,林退仿佛终于能喘口气,胸口细微发着颤。   索斐还没走,张着嘴似乎在说什么,林退听不见,也不想再听下去,不顾对方的指责迈着大步离开了。   晚上的时候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来,林退捞过手机摁下接听。   柏原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一开口就是质问,“你父亲还没跟你说?”   “说了。”   “那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我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没有不会打听一下?”柏原不悦地哼了一声,“记住这个号码是我的,还有,以后接电话快一点,我没时间等你。”   林退按捺着不耐,问,“打电话有什么事?”   那边静了几秒,尔后才响起柏原一贯的傲慢,“我认真想过,其实我们之间没有原则性矛盾,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多管闲事,我们可能会成为朋友。”   林退如同被迎面泼了一身墨,脸色漆黑难看。   柏原还在说,“我现在正式邀请你后天参加我的生日宴会,过去的事就过去吧。”   林退捏着手机的指头泛着青白,他克制着自己没说出让他父亲失望的话。   十几秒后柏原再次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闷闷不乐,“你似乎不爱说话?”   林退解开一颗衬衫扣子,但仍旧感觉呼吸不畅,他忍不住刺了一句,“我确实没你话多。”   意识到林退在挖苦他,柏原有些恼火。   他以为跟林退和好,对方对他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但显然他错了。   林退还是不会和他好好说话,还是没有好脸色,还是让他想发火。   “我不跟你计较。”柏原忍下火气,“明天下午三点我会让人来接你,你在宿舍门口等,不用我教你怎么守时吧?”   林退意识到不对,赶在柏原挂电话之前问,“你不是后天生日?”   “没错,是后天。”他强调了一遍,“12月6号,我的生日。”   “那为什么要我明天下午等着人来接?”   “我想滑雪,所以这次在惠埔拉涅过生日。”   “我这两天有课……”   不等林退说完,柏原理所应当,“那就推掉。”   林退一口气卡在喉咙,他真觉得柏原脑子有问题,而且很严重那种。   -   滑雪是林退唯一喜欢的运动,从小学到大的击剑骑术只是因为他母亲要他学。   不过比起户外滑雪,他更喜欢私密性高的室内滑雪,但不经常去,只是在偶尔心烦的时候才会滑几圈,算是放松解压。   林退从不痴迷于任何爱好,更不会把爱好发展成热爱。   无论喜欢什么都是浅浅的,这样就算抽身也能痛快舍弃,不会纠结。   隔天下午林退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等在宿舍楼门口。   他的左臂还没完全恢复,也不想跟柏原一起滑雪,因此没带任何滑雪装备,即便他收藏了很多。   柏原派来的司机三点准时到了,林退走过去拉开后车门,坐到了副驾驶后座上。   汽车缓缓行驶出学校,四十分钟后到达一家私人飞机坪。   这个飞机坪是林退家的,有专职的安检人员,专为特权阶层提供。   像这样的私人飞机坪他家一共有二十几个,分布在不同的城市,私人飞机在这里停一天要上万的‘停机费’。   林退过了安检,被人带到一架改进的双发涡轮风扇远程私人飞机。   这架飞机可以装载四名机务人员,十二位乘客。   林退以为要参加柏原生日宴的人都在飞机上,没想到乘务舱除了两名空姐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飞机内部经过改造,看起来宽敞奢华。   林退坐在米白色真皮长沙发上,空乘人员端来了香槟跟甜品。   “谢谢。”林退抿了两口香槟。   一个长相甜美的空姐开口,声线温柔,“飞行时间要五个半小时,您要不要换上拖鞋睡一觉?”   林退婉拒,“不用,谢谢。”   “好的,那您有事摁铃叫我。”   “嗯。”   -   林退对代步的交通工具很反感,包括汽车、邮轮,以及飞机。   他不晕机,单纯不喜欢,随着机翼起飞烦躁感越严重。   等飞机不再颠簸,林退的心情才好了一些,随手拿过一旁的地质杂志看。   不知道过了多久,困意袭上来,林退躺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刚才询问林退要不要拖鞋的空姐走过来,俯下身给他盖上了毛毯。   beta似乎熟睡过去,额前垂下一绺黑发,发梢正好扎在眼皮上,看起来不像刚才那么沉稳。   空姐笑了一下,抬手轻轻把它拨到了一边。   抬起头,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无声无息地站在不远处,冰蓝色的眼眸狠戾地瞪着她,一股寒意顿时蹿上后背。   她也没多待,赶紧离开了。   只剩下他们俩人后,柏原朝林退走去。   林退刚喝的香槟里加了一些助眠的东西,不过这次有医师的指导,剂量并不大,副作用几乎等于零。   柏原半蹲在林退身侧,抬手摸了摸他浓长的睫毛,大概是有些痒,林退眼皮不舒服地动了动。   柏原立刻停下手,不自觉屏住呼吸。   没有了骚扰,林退安心的继续睡,眉头渐渐舒展。   beta的五官非常好看,只是因为平时不苟言笑,再加上眼睛的线条锋锐,所以显得有些阴沉。   睡着之后看起来倒是很温和,甚至是有些乖。   柏原怔怔地盯着睡相平和安静的林退,眼底流露出迷惘的缱绻温情。   他忍不住想,要是林退醒过来也这么讨喜就好了。   柏原趴在林退旁边,枕着自己的手臂跟林退面对面躺着。   他们离的很近,柏原能清楚感受到林退鼻息间喷洒出来的浅浅热气。   但他仍旧觉得距离有点远,不断朝林退靠近。   鼻尖快要贴在一起时,熟睡的人毫无征兆睁开了眼睛。   香槟里面加的只是帮助睡眠的药物,并不会让人彻底神智不清楚,而且人跟人的体质不同,药效反应也不同。   林退喝了香槟只是有些困,没有完全睡死过去,看着近在咫尺,疑似要吻他的alpha,林退怀疑自己正在做梦。   柏原看起来比林退还要茫然,全身肌肉如临大敌地紧绷着,硬得像块石头,连怎么呼吸都忘了,脸轰地一下红透了。   那种热度以不正常的速度蔓延至耳廓跟脖颈,柏原看起来就像一只煮熟的虾。   他用一种怯怯的,迷茫的眼神看着林退。   林退意识到自己没在做梦,立刻伸手推开了柏原,脸色不怎么好看。   他怀疑柏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癖好,至于是什么林退说不清楚,只是本能觉得眼前的人非常古怪。   柏原从懵懂中惊醒,暴力地扯下一颗扣子,急促呼吸着,像是热得有点受不了。   是因为快到发情期了吗?   柏原舔着唇想。   林退脑子那根弦拉紧,但半晌也不见柏原有所动作,一时搞不清楚他要干什么。   林退率先打破沉默,“你一直在飞机上?”   柏原眼神闪烁了一下,但下一秒他就昂起头,像是被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不耐烦道:“不然呢,我飞上来的?”   林退怀疑地看着他,“之前你怎么一直没出来?”   柏原嗤了声,“我在自己的休息室。”   林退压下眉梢,沉思了一会儿,又问,“那你刚才在干什么?”   柏原哽住了,喉咙堵塞似的滚了两下,“看你长得……有多丑,果然beta就没有长相正常的。”   林退总算知道柏原哪里变态了,这人是极度厌b人群。   亚联盟因为是多个国家的融合,所以种族歧视问题一直很严重,自从人类进入分化时代,种族问题缓和了,但又衍生出了基因歧视。   之后的三个小时,林退一句话都没跟柏原说。   这期间柏原倒是频频看向他,见林退冷着脸不开口,他一把拽过林退身上的毯子盖到自己身上。   林退眼皮都没抬一下。   柏原又从林退手肘抢过他的抱枕,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林退眉心拧了一下,这个抱枕刚才他枕着睡觉,但可能是睡姿不太好,左臂有些不舒服就把抱枕垫到了胳膊下面。   林退吐了一口浊气,还是忍下了故意找茬的alpha。   他一直怀疑柏原邀请他参加生日宴是别有用心,之所以答应林永廷来,是出于一种隐秘的,甚至是有些病态的心理。   如果他要是在柏原的生日宴出了事,他父亲会不会后悔当初这个决定,还是觉得他没用,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林退总觉得是后者。   他望着舷窗外厚蓬蓬的云团,有那么一个时刻很想放弃人的身份,做一团没有思想,不必背负责任,随风而行的云。   因为它们看起来那么自由自在。   -   惠浦拉捏是全球最大的滑雪场,除了200多公里的滑雪道,还有不少奇山峻岭的观光风景,是很多人心中的滑雪胜地。   这里其中一个特色就是雪橇,拉雪橇的都是纯种西伯利亚雪橇犬。   林退从飞机上下来,就看见六只套着红色绳索的雪橇犬,绳索的另一端是俩人坐的雪橇车。   一个红头发碧绿眼睛的男人走过来,脸上推着殷勤地笑容,用不是亚联盟的语言跟柏原说话。   柏原应付着他,眼睛朝林退看去。   林退穿着驼色大衣立在雪地里,黑发黑眸,俊朗的脸被风吹得有些苍白,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柏原摆手,让红发男人闭嘴,然后径直朝林退走去。   “酒店在前面,我们坐雪橇犬过去……”   林退打断了他,“我不想坐这个。”   “为什么?它们跑的很快,如果你怕冷有毯子。”柏原停顿了一下,默默补充,“沿路风景很好看。”我想跟你一起看。   林退再次强调,“我想坐车。”   “这个比坐车有趣,你可以尝试一下。”柏原看着林退的眼睛说,“不要总是反驳我的提议。”   林退顿时失去跟他交谈的兴趣。   看林退不再拒绝,柏原心情总算好了一点,转身继续跟红发男人谈刚才的事。   最终还是坐的雪橇车,六只雪橇犬跑了二十多分钟才达到酒店,它们伸着舌头,粗喘着气。   雪橇主人一扬鞭,雪橇犬们有条不紊地拉着车转了个方向,在领头犬的带领下往回跑。   林退看了一会儿雪地里拖拽出的两道印子,转头和柏原一块进了酒店。   直到去楼下餐厅吃晚饭,林退都没看见除他跟柏原以外认识的人。   林退不由问,“帕斯卡他们呢?”   柏原切牛排的动作一顿,从鼻腔哼出一声,“他们没来。”   他这话说的含混不清,林退半听半猜听懂了,声音拔高了几分,“他们没来?帕斯卡为什么没来?”   柏原敏锐捕捉到林退话的重点,掀眸不悦地看向beta,“你这么关心他干什么?”   林退当然关心,帕斯卡连续给他打了两针药,他本来想趁着这次还回去,药剂都带来了,结果对方没来。   林退心情不好,敷衍地回了一句,“没什么。”   柏原不依不饶,“什么没什么?”   林退喝了一口苏波汤,没再回复柏原。   柏原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把怒火咽了回去,毕竟这次来他不是跟林退吵架。   这顿饭两个人谁都没吃开心,分别时脸色都不好看。   回到房间冷静下来,林退才惊觉这次似乎只有他和柏原来了滑雪场。   柏原先前说的是生日宴会,林退还以为会有很多人,没想到只有他们俩个。   他这是什么意思?   -   林退一晚上都没睡好,不知道柏原在搞什么鬼。   第二天一早,仍旧是林退跟柏原两个人在餐厅吃的早饭,这下他终于确定帕斯卡是真的没来。   吃完早餐,柏原坐在远处没有要动的意思,目光沉沉地盯着林退。   从早上见面到现在,他时不时就会这么瞪两眼林退。   见林退装作没看见,柏原终于忍不住了,“你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林退抬起头看向他,静等下文。   “今天我生日,你连一句祝福都没有!”柏原等林退一句‘生日快乐’等了半宿。   他以为过了凌晨林退会拿着礼物过来,再不济至少也会发个短信过来。   现实是什么都没有,林退就好像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没有任何表示。   “祝你生日快乐。”   “嗤。”   林退的祝福没能换回alpha的好脸色。   其实林退买了礼物,只不过是按照林永廷的意思,让礼物的价格看起来不错。   是一块很贵的手表,放在酒店房间的行李箱中。   他相信柏原不缺手表,更相信这个礼物对柏原可有可无,所以没有着急拿出来给他。   -   早餐后林退被柏原带着出了酒店,这次倒是没坐雪橇犬。   路上林退问柏原要去什么地方,alpha冷着脸也不搭理他,林退不再自讨没趣,索性在车厢闭目养神。   车子开到了观光缆车的vip入口前。   林退从车厢走下来,吹着雪山大峡谷刮来的寒风,四周是覆着皑皑白雪的险峻山峰。   工作人员递给了林退一个厚实的毛毯,在前面领路带他上了缆车。   今天的天气并不好,远处的天际压着一层又一层的墨色云团,冷风里还夹杂着湿意,像是要下雪。   这种天气不适合坐缆车,但柏原坚持,林退别无他法,只能坐进去裹上毛毯。   好在并没有坐太长时间,缆车停到一座海拔不算高的雪峰,从层层叠叠的乔木类植物隐约看到一幢拔高雄伟的建筑。   是一栋建在悬崖峭壁旁的别墅,由十几名建筑师花了四年的功夫设计出图稿,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建造出来。   虽然看着危险,但号称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建筑之一,哪怕再恶劣的天气,这栋别墅都不会被大自然淘汰。   林退迟疑地跟在柏原身后,肩上披着毛毯,走过碎石板铺的羊肠小道。   他开始怀疑柏原带他来的目的,怀疑帕斯卡他们就藏在别墅里面,怀疑他们包藏祸心。   从柏原邀请他参加生日宴,这事就透着诡异,包括柏原这一路上的表现。   但柏原再自大,也不会在杀他之前惊动他父母,如果柏原真有这个心思,不该让林永廷知道他来给他庆生了。   林退乱糟糟胡乱想着,寒冷让他的大脑变得迟钝。   等别墅大门被工作人员打开,除了迎面扑来一股温暖的气流,林退没发觉任何不对劲。   林退走进去,奢华挑高的大厅飘着彩色气球,地上亮着蓝色的小灯,一路延伸到宽阔的楼梯,到处插着馨香的花束。   这怎么看怎么像表白的现场,而不是一个生日宴。   柏原看到这个场景似乎也傻眼了,面颊逐渐通红,像是气极了,扭头冲工作人员大吼,“谁让你们布置成这样的。”   话虽然是对一个经理模样的男人说,但眼神却瞟到了林退身上。   林退木然跟柏原对视,说实话他到现在也搞不清这是什么情况。   被吼的人胆战心惊,磕巴着说,“要不要叫人撤了?我马上找人过来。”   柏原吸了一口说,“不用了,你回去吧。”   “这……”男人还要说什么被柏原一瞪,话卡在喉咙,他僵硬地点了一下头走了。   偌大的别墅只剩下林退和柏原大眼瞪小眼。   alpha突然别过脸,踢了一下地上的灯,力道没掌握好灯泡爆了。   柏原用脚踩着碎掉的玻璃渣,似乎想要把它们碾成齑粉,但更像是在掩饰自己的紧张。   许久他终于开口了,“虽然你只是一个beta,长的也不怎么样,但我觉得你……也还行。”   林退慢慢拢起眉头,隐约觉得这个走向不太对。 第27章   林退困惑地看着柏原,迟疑开口问,“什么还行?”   柏原没说话,递给了林退一份文件。   林退接过来,低头快速浏览文件的内容,越往下看眉头皱得越紧。   柏原给他的是一份合同,条件非常优厚,他父亲在加拉达州的投资巨大,这份合作协议可以让林家在短期内迅速回血。   或者说只要傍上江和这棵参天大树,很难不赚到钱,这对遇到瓶颈期的林家来说无疑是机遇。   只是为什么?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林退不信这份馅饼会无缘无故掉到他嘴里。   林退又看了一遍合同,这次他看得很认真,试图寻找条款的漏洞,以证明柏原没按好心。   alpha难得有耐性,走到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白葡萄酒,边抿着酒,边用专注的目光看着林退。   beta站在落地窗前,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雪花,他低着头,眉眼干净,轮廓柔和,跟窗外连绵不尽的雪景融为一体,仿佛一幅隽永的水墨画。   柏原干渴似的连着灌了两杯酒,之后放下杯子在客厅来回踱步。   过了许久,可能是半个小时,也可能是好几个小时,在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被无限拉长。   就在柏原耐心耗尽时,林退终于检查完了这份合同。   林退在伯克尔顿读书期间投资过不少产业,他母亲每个学期都会给他定一个目标,一年半的时间林林总总差不多也赚了五六千万。   所以林退不是游手好闲,什么都不懂的富家少爷,合约那些骗人的伎俩他多少还是能看出来。   以他的经验这份合同没问题,但没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林退没被利益冲昏头脑,他放下合同,摆出谈判的姿态看向柏原,“这是什么意思?”   柏原故意用一种散漫,满不在乎的口吻说,“你还满意吗?”   这莫名其妙的问题打乱了林退的节奏,尤其是柏原摆明‘我是来撒钱的’,让他哑然了良久。   林退没再绕圈子,直白地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柏原喉咙吞咽了一下,心脏骤然加快,借着整理衣扣的动作掩饰自己的焦急跟紧张。   他抬起下巴,看着林退说,“我要你!”   林退完全没理解柏原的话,“你要我做什么?向你服软,还是做你的跟班?”   无论是哪一种林退都觉得太离谱了,柏原的脑子可能真跟正常人不一样。   柏原加重语气再次重复,“就是要你!”   林退仍旧没明白,直到从柏原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看到欲望。   那种欲望直白简单,从柏原眼睛剖出来,赤果果摊在林退面前,毫无掩饰。   那刻林退觉得荒谬、可笑、不可理解,甚至觉得柏原疯了。   两个星期前,柏原还暴力将他胳膊拧脱臼,上周五他还跑到他家耀武扬威,逼着他给他道歉,现在他告诉他,我要你。   林退正要开口拒绝,柏原抢在他前头,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为他先前近似乎表白的‘我要你’找补。   “你知道的,我身边从不缺人,你不是最优秀的,基因上面更没有可取的地方,还有一个贪得无厌的父亲。”   “但也不是毫无优点,至少长相还可以,虽然也不够好看,起码我看得顺眼。”   他的语速很快,说出来的话透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且自相矛盾,像是屈尊看上了林退,但有时候又会不经意透露出他是不自觉被林退吸引的。   柏原想跟林退在一起,但又不想让他知道他喜欢他,可他又必须给林退一个‘在一起’的理由,毕竟这事是他提出来的。   林退越听脸色越冷,在他看来这不是表白,而是借着表白的名义在羞辱他。   他冷硬地打断alpha的滔滔不绝,“我对你没这个意思!”   柏原愣住了,冰蓝色眼眸不自觉瞪大,像是震惊林退会拒绝他,呼吸逐渐变得粗重。   他下意识驳斥,“不可能。”   林退不知道这句‘不可能’具体是指什么,是他不可能不喜欢他,还是不可能拒绝这份优越的合同?   林退漠然看着柏原,冷冷地说,“没什么不可能。”   就连柏原都能跟他‘求爱’,可见这个世界上一切都有可能。   柏原呼吸越发粗重,半晌憋出一句,“……你开个条件吧。”   林退涌上愤怒,像被人甩了一个耳光,捏着拳头几乎克制不住要怼到柏原脸上。   在事情变得不可收拾之前,林退转身闷头大步朝外走。   柏原一愣,连忙追上去,“你生什么气?有什么条件你说出来,你要是觉得利润不够丰厚,我可以再加。”   林退猛地扭过头,眼底被客厅的灯盏镀了一层冷冽的弧光,他的眼眸如有实质,锋利如刀地剐向柏原。   林退从喉尖挤出沉冷的声音,“我就算再穷也不会出来卖!”   柏原一怔,尔后大声反驳,“我哪有说你是出来卖的?”   林退懒得再跟柏原多说一个字,拉开厚实的大门,凌冽的寒风夹裹着雪片一下子灌进来。   外面起了大风,乌云在天边堆积了一片,厚厚地压下来,给人一种沉闷压抑的感觉。   看这天气似乎憋着一场大雪,要是再不回酒店他们就要困在这里了。   林退一秒都不想跟柏原独处,正要出去,身后伸出一条胳膊将门重新摁上。   柏原手撑在门上,肩膀抵着林退的后背,咬着牙在林退耳边说,“不准走!”   他周身散射着低气压,整个人焦虑暴躁。   现在的走向跟他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他以为林退听到他的话会高兴。   因为林退不可能找到比他条件更好的,况且他还给了林退那么诱人的合作条约。   他觉得自己应该得到林退的笑容、吻,甚至……   可以跟他发生关系。   柏原没这方面的经验,这段时间他特意查了相关知识,看了很多视频,甚至还跟帕斯卡参加了一次混乱的派对。   看着那些白花花交缠的身体,柏原觉得十分恶心,但想到林退他又燥热难安。   他想睡林退,这是毫无疑问的。   柏原从不委屈自己,既然有这个想法就一定会实施。   林退是他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他们应该在楼上的卧室亲吻跟抚摸,而不是在这里争执。   柏原死死摁着大门,目光幽暗深邃,喘着粗气固执重复,“你不能走!”   林退拽了两下拽不开门,心下一沉,再也压不住怒火对柏原恶言相向。   “怎么?你还想扭断我的胳膊,强逼我跟你在一起?不要告诉我,你非我不可,如果是这样那我告诉你,我根本不可能看上你。”   他这话几乎是踩在柏原的自尊心上。   alpha毫不意外的火了,几乎是恼羞成怒,“我对你只是有点兴趣而已,我随便挥挥手,挤过来的人哪一个都会比你强。”   林退面色迅速覆了一层冰冷的霜色,他冷漠地直视着柏原,“那就让开!”   柏原胸口起伏了两下,既不甘心,但自尊心又不允许他示弱,只能跟林退瞪着眼睛僵持。   林退趁机推开柏原,打开大门。   现在的天气比刚才更恶劣,林退怕再等下去缆车不能下山,他屏息冲进了风雪中。   看着那团影子越走越远,很快就会消失不见,柏原心口一紧,想也不想追了出去。   暴雪来得十分突然,他们还在犹豫要不要上山去接柏原,窗户上已经结了厚厚一层冰霜。   狂风呜咽,雪沙肆意,能见度低得可怕,天跟地似乎连成一线。   滑雪场经理忧心忡忡地说,“现在怎么办,缆车肯定不能坐了,要不要用直升机?”   昨天去机场接林退跟柏原的红发男人同样忧愁,“现在这样的天气直升机也没用。”   昨天他跟柏原说过今天会有风雪,但对方坚持要带人过去庆生,还说他们晚上不回来,要留在别墅过夜。   好在里面有充足的食物跟净水,现在只希望供电系统别出问题,等风雪停了就用直升机去接人。   滑雪场经理看着窗外喃喃自语,“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晴天。”   红发男人叹了口气,“上帝保佑吧。”   乌云沉重地朝地面压来,天色昏暗浑浊,林退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厉风从喉咙穿刺直扎肺叶。   他的眉毛、眼睫、嘴巴都结着冰凌,背上受伤的alpha顶风艰难前行。   林退预感天气不好,但没有想到会这么不好,他以为别墅是建在崖壁上,风才会这么大。   离开别墅,林退沿着碎石板路走了好一会儿,突然狂风大作,天色跟着暗沉,砸在脸上的雪片也越来越大,像割喉的刀子。   这个时候柏原追了过来,让林退跟他回去。   现在的天气根本不可能下山,林退冷静下来,没有做什么冲动的事,一言不发地扭身朝别墅返。   柏原默默跟在林退身后,表情闷闷不乐。   他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既觉得林退古怪不识相,但又做不到痛快放弃,纠结苦闷,还有点委屈。   柏原他想不通林退为什么总对他没好脸色。   逆风前行了一会儿,林退气喘吁吁,眼看别墅就在眼前,他咬牙机械地迈动脚步。   风向忽然转了,林退晃着身体不由自主倾斜,雪黏在脸上将他嘴巴冻住。   又是一阵狂乱的风,林退险些被风吹倒,好在身后的柏原及时抓住他。   风雪混着石块到处乱飞,一块巨石突然被掀起来,顺着风向朝他们这边飞来。   林退还来不及反应,一旁的柏原扑倒他。   他陷在雪地里,上面压着柏原,隐约间林退似乎听到痛苦的闷哼,但很快声音就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   林退抬起头,视野一片雾蒙蒙,他抖了两下眼睫,落在上面的雪簌簌掉落。   视线终于清晰起来,林退看见柏原腿上压着一块石头,像是疼极了胸口剧烈起伏着。   alpha的脸色惨白,两瓣唇发着抖,零碎发出几句声音。   林退心跳漏了一拍,他用冻僵的手狠狠抹掉脸上的冰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从柏原身下爬起来,林退借着风力推开了那块石头,蹲下来大声问,“还能站起来吗?”   柏原瞳孔涣散地看着林退,神色痛楚,他动了动唇,似乎说了什么,但林退根本听不清。   林退扶起柏原,拉过他的双臂放到自己脖子上,背着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雪越下越大,耳边全是叫嚣的疾风声,犹如上万只夜枭。   林退背起柏原,顶着风雪奋力抬动双腿,每一步都能在雪里踩出脚印,但很快又被覆盖。   走进别墅,将柏原放到地上,林退用身体拱着两扇门费力关上。   再也榨不出一丝力气,林退双腿一软,顺着门板瘫坐到地上,四肢又酸又麻,他疲惫地合上眼睛。   躺在地上的人突然开口,“我的腿怎么没有知觉……”   林退费力撑开眼皮,看向柏原,“什么?”   柏原讷讷地说,“我腿不疼,刚才还很疼,现在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陷入了巨大的困惑,甚至还伸手锤了一下自己的腿,“为什么不疼?我的腿怎么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一种恐慌包裹了他,柏原发疯似的捶打自己的双腿,“怎么回事,为什么没感觉?”   他的动作越来越癫狂,直到有人照着他的下巴给了他一拳,疼痛换回了柏原的理智。   林退抓着柏原的衣领用力拉向自己,厉色道:“你冷静一点!”   柏原被镇住一般,木然看着林退,眼睛好半天不眨一下。   林退放开柏原,强撑着疲倦不堪的身体为他检查双腿。   他毕竟不是专业的医生,只是学过一些急救手段,轻轻摁着柏原的腿一寸寸检查,时不时抬头观察柏原的表情,或者问他有没有感觉。   柏原像失了声似的,只会点头摇头,一句话都没说。   见柏原真的毫无知觉,林退的眼睛沉了下来,嘴唇绷成一线。   他忽然起身走向落地窗,把暗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扯了下来。   抱着厚实的窗帘,林退半蹲到柏原面前,二话不说解开了他腰上的皮带。   柏原受到不小惊吓,终于从呆滞状态回神,浑身僵硬地任由林退把他湿透的长裤扒了下来。   把湿衣服甩到一边,林退给柏原盖上了窗帘,然后抬头平视着他的眼睛。   林退没有选择撒谎,也没有安慰柏原,把目前的实情说给他听。   “你现在的情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外面雪下这么大,救援队一时半会儿不会来,现在只能等。”   柏原没有说话,这次连点头摇头都没有。   林退心情也不太好,说到底柏原因为他才变成这样,但追根溯源,如果不是柏原半胁迫让他过来给他过生日,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林退也没这个心思,他坐到柏原旁边,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外面阴沉沉的,虽然是白天,但光线很暗,别墅没开大灯,只亮着一堆蓝色的地灯,乍一看他们像是坐在星辰中。   飘在天花板的彩色气球里撒着荧光粉,空气中浮动着馨香的花,颇为浪漫。   只不过谁都没心情欣赏这样的浪漫。   林退的衣服同样湿透了,黏腻腻地贴在身上,好在别墅开着中央空调倒是不冷。   不知道过了多久,地灯突然全灭了,空调也停下了工作。   林退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该不会是停电了吧?   借着暗淡的天光,林退站起来去找总电闸,果然电力系统没扛过这次天灾。   林退脸色难看地回到客厅,弯腰对柏原说,“停电了,我们不能待在这里,去楼上的卧室。”   客厅空间太大,保温性也没卧室好。   林退俯身将柏原背了起来,alpha还是没什么反应。   今天消耗了不少体力,林退背着柏原上楼时双腿一直打软。   找到主卧把柏原放到床上,林退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臂,掏出手机打开照明功能,朝门口走去。   柏原猛地抬头,视线钉在林退身上,急迫地问,“你去哪儿?”   林退回过头,“这儿有壁炉,我去找点柴火,不然晚上都得受冻。”   他没来过这里,但索斐前几年来了好几次,还在这间主卧跟林退视频,当时房间就生着壁炉。   林退在别墅外的储藏室找到了壁炉专用的橡木柴。   储藏室做了防潮处理,木柴没有受潮,整整齐齐地堆了一面墙,每根都是手腕粗细,大概一只手的长度。   为了防止发生意外,林退在腰上系着绳索,另一头绑在别墅大理石柜上。   在搬运木柴的过程中,他差点被风掀飞,一头栽进雪地里滚了好几圈,幸亏被绳子拦住。   林退撑着地,劲风压在他身上,他只能弯着腰闭眼,摸索着绳子前行。   来回搬了三趟,林退总算把这一天要烧的量凑齐了,回到客厅手脚完全脱力。   歇了好一会儿,林退将放在客厅的木柴运到主卧。   到了后半夜,柏原发起了高烧,林退喂了他两粒退烧药还是不见好转。   从医药箱翻出退烧贴,往柏原额头贴了一片,林退又在纱布倒了些酒精,在他额头、颈部、手腕每隔十五分钟擦拭一次。   柏原躺在壁炉旁,像个豌豆公主三层外三层地裹在一堆柔软的棉布里。   壁炉燃着跳动的火苗,时不时传来木质纤维断裂发出的噼吧声。   他的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眼前总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晃。   快到天亮的时候,柏原的体温终于降了下来,林退这才浅浅睡了一觉。   第二天雪不仅没停,反而比昨天下得还要大。   气象局发布了红色暴雪预警,惠浦拉涅的机场以及高速路口全部封闭。   不幸中的万幸这栋别墅如号称的那般坚固,门窗、房顶都没有损坏的迹象。   林退把所有食物、净水、酒类,以及药品都翻出来堆到了卧室,开始盘算每日的用量。   食物跟水还算充足,他俩要是省吃俭用撑够十天没问题,现在最麻烦的就是柏原的腿,直到现在还是没知觉。   看现在的样子,雪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再这么耽误下去肯定影响病情。   除了柏原的病,还有木柴。   柴火快用完了,他下午还得去搬几趟。   熟睡的alpha醒了过来,俊美的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嘴唇苍白干裂。   他看着林退,火焰映在beta漆黑的眼瞳,仿佛一簇明亮的烟火,照亮了他眸底的静谧。   察觉到柏原的目光,林退扭过头,拧开了一瓶净水递给他,问,“要不要吃东西?”   柏原没有胃口,有气无力地摇头。   林退没有劝他,只是在他枕边放了一根蛋白棒,接着思考怎么用最短的时间运回来最多的木柴。   被忽视的alpha没像之前那么暴躁,痴痴地看着林退。   才短短一天的功夫,林退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许多,脸颊、脖颈、耳后都有伤,不知道在哪里磕出来的。   他想问问林退有没有上药,又担心对方不会好好回答他。   不知道外面的雪什么时候能停,林退分配了水跟食物的份额,他那份要比柏原多,因为他运动量大,需求高。   中午林退在原有的食物份额上多吃了两根蛋白棒,柏原的午饭则是一碗热的燕麦粥、三片火腿,以及两粒退烧胶囊。   饭后消化了四十分钟,林退走出房间去外面搬运木柴,他花了两个小时才将今天的量搬了回来。   林退不在的这段时间,柏原盯着天花板发呆,乱七八糟的思绪塞满了他的大脑。   听到门把拧动的声音,柏原迅速抬起头。   这短短一天半的时间里,柏原形成的条件反射,只要听到开门声就会欣喜,听到关门声就会失落。   前者代表林退回来了,后者则是林退要出去,且不知道多久回来,身上会不会带伤。   柏原趴在枕头上,直勾勾看过去。   房门打开,林退捂着脖子快步走进来,指缝里掺出血,一直滴到手腕,他衣服很脏,脸上沾着土粒,像是在雪地里滚过似的。   柏原瞳孔缩了缩,昂起上半身,声音低哑,“你……怎么了?”   林退并不想多谈,回了一句‘没事’。   他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打开医药箱,消毒、止血、缠上绷带,一个人利落的完成没让柏原帮他。   林退没多留,处理好伤口,转身又走出了房间。   柏原看着他离开,心底陡然生出一种巨大的失落感,一种不被需要,不被重视的失落。   直到将木柴搬到主卧,林退洗了手才坐下来休息。   昨天晚上柏原烧了大半宿,林退根本没睡好,往壁炉里添了两把柴,脱下脏外套跟裤子躺进了被子里。   因为脖子受了伤,林退选了个侧躺的姿势。   柏原看着beta颈部那圈绷带,最外层隐约透了一点粉,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但林退没管,脖子是摔倒地上时被火柴划出来的,伤口并不深,喷了药几天就能好,他现在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柏原朝他一点点蹭了过去,林退似乎察觉到他靠近,只是往前动了一点,倒是没出声斥责。   柏原胆子又大了些,下巴挨在林退的枕头,只要他伸出手就能从后面将林退环进怀里。   alpha试图找话题,“你身上用的什么香?”   见林退没理他,他又说,“有些……好闻。”   这是柏原平生第一次夸奖别人,以往的他自我、挑剔、倨傲、不通人情、几乎没有同理心。   他从来没跟人服过软,低过头,也没讨好过任何人,包括他父母。   “你怎么不说话。”柏原探头看过去,“睡着了吗?”   林退转过头,漆黑的眼睛直视柏原,“你能安静一会儿吗?”   柏原喉咙火烧似的攒动了两下,在beta明显不耐烦的情绪中败退,他垂下眼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在林退苦撑的第四天,雪总算停了下来,当天下午救援队开着直升机来了。   林退除了精神疲惫,身体没受什么重伤,因此救援队将他放到了酒店。   柏原的情况要严重很多,被送到就近医院治疗。   林退正要从直升机下来,躺在担架上的alpha攥住他的手腕,问,“你会来医院看我吗?”   林退闻言转过身。   柏原突然松开林退的手,用手背盖住自己的眼睛,低声说,“算了。”   林退没懂他这句算了是指什么,但也没有问,因为他不感兴趣。   如果柏原坚持要他回答,那林退的答案是,不会。   他不会去医院看柏原,他们不是那么亲密的关系,即便‘共同患过难’,林退也不认为他跟柏原是朋友。   在酒店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机场恢复运营后,林退买了最快的航班回去。   正好对上休息日,从机场出来林退直接回了家。   他不爱吃飞机餐,到家后林退让家里的佣人给他煮了一份面。   今天林永廷不在家,不过他打过来电话问了问林退失联这几天的情况。   听完林退说的,林永廷倒是没多问,叮嘱了一句好好休息就挂了电话。   对于这种例行公事的问候,林退早已经习惯,从小到大他跟林永廷没有温馨的父子时刻。   不仅是他,林竟殊也是同样的待遇。   只不过比起他,林永廷似乎更看好林竟殊,还曾经说过林竟殊最像他。   林退不知道林永廷说的是那种像,一样的心狠,还是一样的寡情?   如果是这两样,那他们的确很像。   吃完饭,林退回房间时,在走廊跟林竟殊遇上。   准确来说是林竟殊在等他。   林竟殊倚在走廊,看见林退上来了,拉开嘴角温和一笑,“哥。”   林退并不理他,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仿佛眼里根本看不到林竟殊。   在他们即将错身时,林竟殊突然说,“是你做的吧?”   “哥,你可真心狠,幸亏我及时抽手,要不然这次真会赔上所有家当。”林竟殊嘴上挂着甜如蜜的笑容,眼神闪烁着毒蛇般腥冷的光。   前几天期金融市场上演了一场反转大戏。   一个专业做空机构瞄上一家科技公司,准备大肆收割一番,前期做足了准备。   林竟殊听到内幕消息,加入战场。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没想到一股组织的散户冲了进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林竟殊见情况不对,及时止损,不过还是扔出一个多亿砸了个水花。   林退未必是这群散户的发起人,但绝对在中间牵过头。   林竟殊俯身靠近林退,压低的嗓音透着十足的恶意,“你不是一直喜欢稳打稳扎,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疯,这么喜欢你的小男宠?”   “他骂起人来真难听,我以为你不好这一口,看来是我错了。”林竟殊一瞬不瞬地盯着林退,“听说你还去他家做客了,你能像个正常人一样跟别人交流了?”   看着凑过来的青年,林退做了一个让人始料未及的动作,他的手指擦过林竟殊额头,然后插入他黑色的发丛。   林竟殊愣住了,似乎没想过林退会主动碰他,表情定格,呼吸停滞。   林退扯住林竟殊的头发向后拉去,他竟也乖乖扬起了头,将那张俊秀的五官暴露在林退眼前。   林退五指收紧,用了力道。   林竟殊头皮顿时火辣辣的,他皱眉露出吃痛的表情,却没有挣脱,而是抬头看着林退。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阴鸷,疯狂的表情,然而什么都没有,林退还是那样平静,并没有因为拿捏住他而愉悦,哪怕一秒。   那双漆黑的眼睛只有冰冷跟嫌恶。   林退说,“离我远一点,杂种。”   警告完他松开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竟殊望着林退,听到他房门关上的声音,想象着他去卫生间洁癖发作似的洗手,只因为刚才碰了他。   林竟殊忽然笑了,抬手将头发推到脑后。   那笑是阴沉的,但也是愉悦的,像是酝酿着什么隐秘又盛大的计划,复杂的交织在那张脸上,外人看到只觉得心惊。 第28章   林永廷提了两次他去看他母亲,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林退一直在拖延。   他已经很久没去疗养院看她了,林退忘记是两个月,还是三个月。   这次躲不过去了,林宜挽亲自给林退打了通电话。   周日上午,林退坐车去了疗养院,说是疗养院其实只住了他母亲一个人,也是专门给她建的。   林退过去时,林宜挽正在玻璃花房修剪枝叶,她一直喜欢侍弄花花草草。   林退走近她,“母亲。”   林宜挽抬起眸,林退遗传了林宜挽的眼睛,只不过她眼尾的线条要更为柔和,但看人时那种平静淡然的神态,母子俩如出一辙。   林宜挽说,“桌子上沏了茶。”   林退不怎么爱喝茶,但还是拿起茶杯抿了两口。   林宜挽低头继续修剪多余的枝叶,“听说你最近跟佩德罗家那个孩子走得很近?”   林退放下茶杯,如实说,“不算走得近,认识而已。”   林宜挽停下动作,看向林退,“你们是同学,还是同届,亲近一点也好,你觉得呢?”   林退滚了一下喉咙,慢慢‘嗯’了一声。   林宜挽移开目光,“融锌科技的事做得不错。”   林退并没有因为夸奖而放松神经,他垂眸看着茶杯的花纹。   “林竟殊藏得再深,他也是alpha,骨子里带着很强的攻击性,而你缺的就是主动出击的魄力。”   林宜挽抬腕剪下盆栽的枝叶,枝条断裂时发出的清脆声刺激着林退的神经。   他忽然感到一阵厌烦,不受控制地想起在沈莫归家做客他们母子的斗嘴,以及餐桌上的欢声笑语。   在没认识沈莫归之前,林退唯一交过的朋友是索斐。   索斐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他父亲再娶,还生下了两个弟弟。   他们家的气氛不太好,三个孩子每天都在上演争宠的戏码,不过费尔利最疼的始终还是索斐。   林退一直以为所有家庭都是不圆满的,但现在却开始产生了怀疑。   他现在越发排斥从林宜挽口中听到林竟殊的名字,厌烦她总拿他跟林竟殊比较,为什么他们母子就不能谈点温馨的话题?   林退攥起一个茶杯,用力捏着。   林宜挽的话题还停留在林竟殊,林退终于忍不住,克制着颤抖低声说,“其实,我觉得……做一个beta没什么不好的。”   在林退说完这句话后,花房安静了下来,只有自动喷水器发出的嘶嘶声。   林退心脏失控似的疯狂跳动,他缓慢朝林宜挽看去。   刚抬起头,迎面挨了一巴掌。   林退的脸被打歪到一边,耳朵短暂的失聪,眼前闪过错乱的影子。   林宜挽站在林退面前,冷声质问,“你什么时候有这种自甘堕落的想法?”   林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被林宜挽投下的阴影笼罩,就像黏在蛛网上的飞虫,无力挣扎又满心绝望。   林宜挽失望的目光切割着林退,“你在基因上已经跟alpha拉开一截,还要在努力上落后别人?”   林退的双肩慢慢塌了下来,仿佛被这样的诘问压垮了。   他低着头喃喃说,“对不起,母亲。”   林宜挽缓和了表情跟语气,“去静室吧。”   林退身体僵硬起来,但没有说什么,机械地站起来走出了花房。   林竟殊坐在客厅,手里拿着一本金融类的杂志翻看,听到汽车驶进院子的声音,抬头朝院外看去。   不多时穿着衬衫黑色长裤的林退走进来,看他这一身装扮,林竟殊很轻地笑了一声。   平时林退的穿衣风格偏休闲,但遇到棘手,或者重要的事,他就会穿一些版型挺括的衣服用来武装自己。   林竟殊合上手里的杂志,饶有兴致看向,“这次你主动办了这么漂亮的一件事,她夸了你吗?”   林竟殊说的是林退把他的小金库差点没搞这件事。   林退没作任何回应,神色漠然地穿过客厅。   林竟殊在林退的脸上认真打量了一番,慢慢收敛了嘴角的笑,“怎么,你又被她关进那间狗窝了?”   用林宜挽的话来说是静室,但在林竟殊眼里,那跟狗窝没什么区别。   房间很小,房顶压低,没有窗户,没有照明灯具,像个有排气孔的方形盒子。   林家有这样一个‘盒子’,听说林宜挽又在疗养院建了一个。   林退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径直上了楼。   在二楼走廊,林退兜里的手机响了,是沈莫归打过来的。   他脚步微顿,任由铃声响了十几秒,在马上自动挂断前,林退接通了。   那边传来alpha大咧咧的嗓音,“你去学校了吗?”   “没有。”   “那正好,你让你家司机绕个路来接我吧,最近训练累成狗了,不想再挤地铁过去,而且我妈又给咱俩带了不少吃的。”   “嗯。”   “好嘞,那我等着你。”沈莫归掐着嗓子,用令人气鸡皮疙瘩的甜腻声音说,“爱你爱你。”   林退直接掐断了电话,面无表情收回手机,走到自己房间,拧开门正要进去,后颈突然被人捏住。   林退立刻反应过来,眼底淬了层冰碴,抬起手肘狠狠朝后击去。   他以为上次的警告能让林竟殊老实,没想到对方还是这么疯。   林竟殊抓住林退的胳膊折到后腰,利用alpha在体能上的优势,将他推进门里,压在了墙上。   “哥。”林竟殊贴着林退的耳边,“你说要是让你母亲知道跟沈莫归这样的人做朋友,她会是什么反应?”   林退面上迅速染上了狠戾,他奋力一挣,抽出自己的胳膊给了林竟殊一拳。   林竟殊嘴角开裂,他用舌尖将血丝舔走,眼睛里的笑意不减,“你应该知道,能让你不高兴的事,我一向很乐意做。”   林退脸色阴沉密布,“你果然是一个下贱的杂种。”   林竟殊笑了,“你只会这两句骂人的脏话。”   “你知道吗?”他语调轻松,“其实,每次你骂我杂种的时候,我都会竭力克制,克制不让自己……笑出来。”   林退拧起眉头,看林竟殊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不可理喻的怪物。   “因为你跟我一样。”林竟殊用一种轻缓温柔的语调说,“我们都是杂种,是婚内出轨的产物。”   林退没有任何反应,只觉得他是在胡言乱语,表情十分冷漠。   林竟殊从衣兜拿出一张纸,然后递给了林退。   对于林竟殊要给他看的东西,林退毫无兴趣,抬手拉开房门,“滚。”   见林退不接,林竟殊也不生气,摊开那张纸拿到他面前。   林退撩了一下眼皮,随意扫向那张纸,看清里面的内容,他的表情逐渐凝重,但也只是一瞬。   林退冷冷地说:“你觉得我会信?”   林竟殊反问,“那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一查就能真相大白的事骗你?”   林退指尖抽动了一下,慢慢抬起来,将那片薄薄的纸拿了过来。   是一份亲子鉴定证书。   上面显示他跟林永廷无血缘关系,鉴定日期居然是两年前。   林退心脏失去供血功能似的,出现吞咽障碍,喉咙堵塞着,半晌一句话都发不出来。   良久,林退镇定地说:“这不可能。”   林竟殊看着面色已经有些苍白,却仍旧装作平静的beta,怜悯又残忍地直接戳破他的伪装。   “所以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一对ao会生出beta,你母亲又为什么总是拿你跟我比较。”   “因为你不是林永廷的儿子,她害怕我抢了你的位置。”   林竟殊愉悦地扬起嘴角,他的言语化作利刃剖开林退的脏腑,杀死他的骄傲,践踏他的尊严。   他说,“你我,都是杂种。”   林退听到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一贯冷淡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迷惘,眼睫无意识地抖动了两下。   林竟殊观察着林退的每一个面部表情,像是在欣赏林退的痛苦,又像是单纯在看林退,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终于林竟殊像是厌烦了这样的沉默,用一把户外刀割开自己的手指,将血滴在一块手帕上。   他说,“你应该知道我能进林家,林永廷做了多少次亲子鉴定,我跟他不可能没有血缘关系。”   林竟殊将沾血的手帕叠起来,倾身把它放进了林退的口袋,“你可以去鉴定你跟我。”   见林退垂着头没有说话,他的睫毛在眼眸拓了一层阴影,细细的眼尾半敛着,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林竟殊抬手,用受伤的指肚在他的眼角抹出一道血迹。   他俯下身体凑过去,即将吻上林退时,被对方又揍了一拳。   林退捏着拳,手臂因为羞辱而发颤,看向林竟殊的眼神愤怒阴冷。   林竟殊什么都没说,也什么没都没做,从林退身边越过,然后离开了房间。   那天下午沈莫归没见到林退,只等来了林退家的私人司机,对方把他送到了学校。   之后林退失联了两天,在周三下午才回来。   沈莫归从游泳队回来,看到玄关鞋架上放着林退的鞋子,二话不说冲进林退房间准备算账。   上周他就莫名其妙消失了四五天,这周还是没守信,不来学校也没给他打电话。   沈莫归敲了两下门,没等林退说话拧开了房门。   原本滔天的火气在看见病恹恹躺在床上的林退,立刻消失殆尽。   “生病了?”沈莫归一愣,走过去摸了摸林退的额头,脸上带着关切,“额头这么烫,吃药没?”   林退埋在被褥里,垂下来的黑发遮在眼睛,他没看沈莫归,低头沙哑地‘嗯’了一声。   “吃药就好,那你睡吧。”沈莫归没打扰林退,出去去给他熬粥。   到了厨房沈莫归有些犯难,不知道熬什么粥给感冒发生的病人好,他从小身体壮得像头牛,生病的次数屈指可数。   沈莫归给他妈打电话问了问。   沈妈妈在线指导:“生病胃口不好,别熬米粥,那个没滋味更不想吃,你问问小林喉咙痛不痛,咳不咳嗽,不行熬点润喉止咳的。”   “好好,那我问问去,妈你别挂电话。”沈莫归抱着手机又跑回林退房间。   对方似乎睡着了,深深埋进棉被里,连同呼吸都听不到,沈莫归叫了他几声没听到任何回复。   怕林退闷到自己,他上前拽了拽被角,露出了林退的脸。   “妈,他睡着了,就熬那个润喉止咳的吧……”   先是关门声,尔后沈莫归的声音也渐渐远去,林退动了动,重新把自己埋了起来。   沈莫归熬好汤给林退放到了床头柜,“现在有点烫,晾一会儿记得喝。”   听到林退‘嗯’了声,沈莫归放下心离开了。   但等他晚一点进来收碗时,那碗汤林退压根没碰。   直到第二天林退的情况还是没好转,沈莫归想带他去医务楼看病,他也没什么反应。   沈莫归量了量体温,温度倒不是很高,知道生病的时候会不想动,他没再劝,买了早饭放到林退床边就去训练了。   沈莫归一走,房间彻底安静下来,林退睁开眼睛。   亲子鉴定的结果出来了,他跟林竟殊没有血缘关系。   林竟殊的母亲带他找来林家时,林永廷找专业机构做过鉴定,结果是不可能出错的,况且林竟殊跟林永廷长得很像。   所以他的亲生父亲是个beta,让他母亲受孕生下了他?   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母亲知不知道他不是林永廷的孩子?   如果知道,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又为什么没离婚?   林退大脑塞满了问题,他很想去疗养院找林宜挽,但在门口站了很久,始终没有勇气进去。   时间对林退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有时想些问题,有时单纯发呆。   期间沈莫归似乎回来了一趟,跟林退说了什么话,内容他一个字都没听清。   过了一会儿房间再次安静下来,林退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突然生出了想从这个世界消失的念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退听见耳边有人在说话——   “醒醒,你已经睡很久了,起来吃点东西。”   林退缓慢睁开眼睛,那人冲他一笑,“醒了?”   林退一时分不清梦境跟现实,他怔怔看着眼前的人,对方有着一双招摇好看的眼睛,鼻梁挺直,唇色很艳。   是虞怀宴。   林退愣神时,嘴里被塞了一粒东西,在口腔泛出浓郁的奶香。   虞怀宴剥了一颗糖给林退,对方的神情从茫然逐渐变得清明,尔后闭上了眼睛。   这个反应出乎他的意料,虞怀宴挑了一下眉头,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体温并不高,刚才医生来过也说烧得不严重,只是缺碳水,给林退输了一袋葡萄糖。   葡萄糖都输完了,林退还是没醒,虞怀宴这才开口叫他。   “沈莫归他们游泳队临时去野外拉练,他不放心你,所以让我过来看看。”虽然林退没问,虞怀宴还是解释自己来的原因。   沈莫归找虞怀宴的原因非常单纯,因为上次林退昏迷在宿舍就是他及时赶到。   放眼整个伯克尔顿,沈莫归觉得像虞怀宴这样热心肠的人不多。   看着状态明显不对的林退,虞怀宴倒是显露出耐心,“怎么了?不舒服,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林退闭着眼睛,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虞怀宴体贴道:“不想说没关系。”   之后他真的没再问,拉开了房间的窗帘,拿出平板查看邮箱内的邮件,在林退这儿似乎办起了公事。   太阳渐渐西移,大片大片霞光透窗抛进来,在虞怀宴身上泼染下暧昧昏黄的光线。   他在回复邮件时,偶尔会抬头看林退一眼,显得若有所思。   晚上虞怀宴从食堂订了两份餐点。   林退还是没有吃东西的意思,虞怀宴也没勉强,往他嘴里又塞了一颗糖。   对方什么反应都没有,双眼紧闭地躺在床上,像一团没有生命迹象的浮游生物。   沈莫归要在外面拉练三天,上午回来拿了一趟衣物,看林退还是病怏怏的,不放心才给虞怀宴打了电话让他帮忙照顾。   他没想到这人这么够意思,拉练完给虞怀宴打电话问情况时,人居然在他们的宿舍。   听虞怀宴的意思,晚上他还有可能会留下来,这让沈莫归大为感动。   虽然虞怀宴私生活作风有争议,但出事了够兄弟。   见林退有人照顾,沈莫归把心放到肚子里。   挂了他的电话,虞怀宴正要回房,门铃突然响了。   虞怀宴走过去打开房门,眉梢几不可察地向上挑了挑。   站在门外的林竟殊在看见虞怀宴,目光变得晦涩。   俩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都从对方眼里觉察到了一丝微妙。   对视片刻,双方默契地移开目光。   “我来找我哥。”   “请进。”   虞怀宴让开身体后,林竟殊拎着一份晚饭,走进来换上自己带的拖鞋。   在虞怀宴玩味的目光下,他没什么表情地走进林退的房间。   “哥。”林竟殊语气熟稔,“病好一点了吗?”   听到他的声音,林退霍然睁开眼睛,死死瞪着林竟殊,脸上毫无血色。   “哥,我给你带了你爱吃的。”林竟殊面上人畜无害,他走近林退,半蹲在床边关切地看着林退,“怎么样,现在有胃口吗?”   林竟殊说着话,手伸进棉被里,摸到林退的手攥住了。   林退瞬间变了脸,想甩开林竟殊的手要他滚出去的时候,对方忽然凑了过来。   “你要让别人知道我们现在的关系吗?”林竟殊用只有他跟林退听到的声音说,“让他们知道,你不是林永廷的儿子。”   林退由愤怒变得茫然,再到失措,眼睫颤了两下,然后垂下遮住了眼睛。   真可怜。   林竟殊心想。   他抓着林退的手,指肚摩挲在林退的掌心,但对方只是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像一只引颈受戮的角鹿。   林竟殊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热衷于掰断鹿角,因为没有角,鹿看起来温顺多了。   林竟殊用另一只手摸上了林退的黑发,眼睛却盯着他的脸看。   直到房门被人敲了两下,林竟殊回过神。   虞怀宴倚在敞开的房门,曲起手指敲打着门板,见林竟殊看了过来,他才停下来说,“很晚了。”   林竟殊看了眼手表,淡淡开了口,“嗯,是不早了,麻烦你照顾我哥了,晚上我留下来陪他吧。”   察觉出林竟殊的敌意,虞怀宴含笑看了他一眼,然后走进来打开林退的衣柜,从里面翻出一件丝绸睡袍。   虞怀宴说:“这里有我的睡衣,我留这里不麻烦,还是我照顾他吧。”   林竟殊面上有一瞬的难看。   他知道林退生病了,也知道今天游泳队去拉练,沈莫归不在宿舍,唯一不知道的是居然有人先他一步来了。   林竟殊语气有些冷,“不用了,我哥还是我来照顾吧。”   虞怀宴说,“你要是不放心可以一起,不过你得回去拿一趟洗漱用品,新的那套前几天被我用了,这儿已经没有备用的洗漱用品。”   林竟殊哦了一声,直视着虞怀宴问,“你跟我哥关系很好?”   虞怀宴笑而不语。   最终林竟殊没留下来。   看着明显不悦的林竟殊,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林退,虞怀宴觉得这俩兄弟很有意思。   他勾唇笑了一下,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澡。   睡袍是上次照顾林退留下来的,虞怀宴放到了衣柜角落,估计是林退没注意到,不然以他的性格早扔了。   简单冲了一个热水澡,虞怀宴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瞟了一眼死气沉沉的beta。   擦干头发后,他关掉灯躺到床上,自然而然地拉过林退的手。   林退真给虞怀宴乖乖牵着手,没做任何反应。   他的骨架仿佛被人抽走了,血跟肉没了支撑摊在地上,像一堆绞碎的番茄酱。   林退这些年一直努力让自己变得优秀,变成一个合格的继承者,过往一切的努力突然变得毫无意义,甚至是可笑的。   他失去支撑自己的骨架,失去了自己的父亲,还被林竟殊拿捏在手中,随时会被驱逐出林家。   他快没有家了。   黑暗中虞怀宴忽然问,“你跟人吵过架吗?”   没等林退回答,虞怀宴径自说道:“在吵架的时候想要占领上风,你就要站在对方的角度思考,思考他跟你吵架的理由,在最能刺痛他的角度反击。”   就像他刚才跟林竟殊‘吵’——观察他,分析他的行为动机,然后去戳他的痛点。   只不过林竟殊的痛点有些奇怪,他似乎对林退有很强的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不该是一个弟弟对哥哥的。   虞怀宴靠近林退,看着这个流露出无望悲伤的人,抬起手摸了摸他细软的黑发。   “其他事也是如此,你很聪明,好好想一想。”虞怀宴低沉的嗓音在黑夜缓缓流淌,“只要找准角度,就能把这一刀再插回对方身上。”   林退缓缓抬起眸,讷讷看向虞怀宴。   虞怀宴笑了一下,做一个插刀的动作,“记得,动作一定干脆利落。”   沈莫归从野外拉练回来,皮肤比之前又黑了一度,精神倒是不错。   尤其是看见林退摆脱病魔,恢复了往日的健康,他觉得很值得庆祝,所以叫来了虞怀宴三人小小搞了一次聚餐。   林退跟过去一样还是话很少,可能是大病初愈的原因。   不过沈莫归总觉得他哪里怪怪的,但他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怪,只以为自己是神经敏感。   虽然林退话少,不过虞怀宴很擅长调动气氛,再加上沈莫归是个话唠,一顿饭吃得很开心。   期间还提到了柏原,沈莫归不知道上周林退失联跟柏原有关,他听别人说柏原在滑雪的时候摔伤了腿,不由幸灾乐祸。   “这就叫恶人自然有老天磨,一次车祸,一次暴雪,分明是他坏事做多了,上帝他老人家都看不过去了。”   虞怀宴既知道车祸的真相,又知道柏原生日邀请了林退去滑雪,听到沈莫归这话笑着抿了口酒。   他意味不明地说,“可能真有上帝也说不定。”   林退没说话。   柏原腿受了伤,至今还待在医院,具体情况林退就不知道了。   下午林退去了一趟图书馆查作业资料,不远处一道迫人的目光盯着他。   林竟殊随便选了一本书,朝林退走过去,然后坐到他的对面,桌下的腿一直骚扰林退。   林退厌恶地合上书,起身走出了图书馆。   林竟殊不紧不慢地尾随在林退身后,跟着他穿梭了大半个校园。   直到周围的人越来越稀少,林竟殊撕下脸上的温和,阴沉着上前拽住林退。   不等他开口,林退转过身,仿佛在看一只从阴暗角落爬到阳光下的老鼠,毫不加掩饰的嫌恶着。   林退想起虞怀宴那天晚上说的话——找准角度,然后将尖刀用力地扎进对方的心口。   林退像上次一样抓住林竟殊的头发,不顾对方的疼痛,毫无感情地狠狠扯向自己。   他直视着林竟殊,目光带着冰冷的审视,用肯定的语气说,“你很想得到我的关注吧?”   林竟殊愣住了。 第29章   “你想我认可你,想我像这样平视你,不。”林退自我纠正,“你不是想我认可你,你是想把我踩到脚下。”   “你愤怒我无视你,轻贱你,总叫你杂种,所以你要报复回来。”   林竟殊想报复他,这是毫无疑问的。   那份亲子鉴定的日期是两年前,也就是说林竟殊早就知道这件事,但他却一直隐忍不发。   如果他是林竟殊,在什么原因下他会选择隐瞒这件对自己有利的事呢?   答案很简单,在敌人以为唾手可得一切的时候,再把这件事曝光出来,让他从最高处狠狠地跌下来。   “想把我踩到脚下?”林退用力抓着林竟殊的头发,“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   林竟殊不得不仰头看着他,发根处被扯的通红。   “蠢货。”林退毫不留情的讥诮,“我身体虽然没流着林永廷的血,但流着林宜挽的血,你不知道我母亲是下嫁吗?”   林宜挽是家中的独女,林退外祖父做的也是实业,那个时候林永廷快要家道中落,林宜挽带着十几亿的嫁妆嫁到了林家。   后来林退外祖父病故,两家公司做了整合才有了如今的林家。   林宜挽手中也握着不少股份,所以哪怕林退不是林永廷的儿子,只要他足够优秀还是可以得到董事会的认可。   这一刻林退找到了新骨架。   如果说他以前是为了继承公司而努力,那现在则是不想被林竟殊踩进泥里。   就算咬断牙他也一定要站起来,挺直着腰杆,将林竟殊所有的妄想碾碎。   林竟殊仰头望着林退,那双漆黑的眼睛簇着火焰,像封在冰层的岩浆,是生机的、明亮的,熠着光彩,漂亮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想把那簇火熄灭,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林退是吸引人的,点燃着他心底的欲望。   林竟殊干渴似的舔了一下唇,即便现在处于弱势,仍旧笑得甜如蜜糖,里面却裹着砒-霜饮鸩毒。   他太知道怎么让林退愤怒了,低笑着说,“我见过你母亲跟那个男人厮混,就在你隔壁的客房搞在一起,不过你那天没在家。”   林退心头立刻涌上无数的恶心,喉头急促攒动了两下,他阴冷着脸将林竟殊扯远,然后松了手。   头皮传出刺麻的痛楚,林竟殊毫不在意,“你想知道是哪一天吗?或者说你想不想知道对方是谁?”   他像一只贪婪丑陋的怪物,以林退的痛苦为养料,渴望掌控他所有的情绪,想将林退死死攥在手心。   “哥,我可以告诉你。”林竟殊模样乖巧,眼角笑得弯弯,“只要你开口,我就告诉你。”   林退看着林竟殊,不带任何讥诮鄙夷,只有冷漠。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杂种吗?”林退说,“不是因为你是林永廷的私生子,是因为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手段。”   “所以你在我眼里始终都是杂种,这点永远不会改变,我也永远不会正眼看你。”   在林退眼里,林竟殊不是他的对手,只不过嗅到腥味就闻风而动的苍蝇。   林竟殊脸上的笑容因为林退最后这番话消失殆尽。   “你会后悔的。”林竟殊面无表情地说。   林退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看着林退离去的背影,林竟殊想起很多年前的一幕。   那个时候他刚被他母亲送到林家,在一场宴会上没人愿意搭理他,他只能孤零零地坐在角落。   晚宴过了一半,一个金色头发的男孩走过来,脸上流露着善意的笑容。   “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无聊吗?我叫索斐,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这个叫索斐的男孩似乎对这里很熟悉,带着他走出了宴厅,在院子里七拐八绕了一圈。   “你闭上眼睛。”索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凑在他耳边说,“我带你看个特别好玩的,别人都不知道。”   林竟殊望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听话地合上了眼睛。   “别睁开哦。”索斐拉起他的手,“我让你睁开你再睁。”   林竟殊说了声‘好’,被对方牵着磕磕绊绊朝前走,期间索斐一直提醒他不许睁眼。   走了好一会儿,索斐停了下来说,“到了。”   不等林竟殊睁开眼睛,突然被人从后面狠狠推了一下,直接摔进了水池。   林竟殊学过游泳,但猝不及防被人推到水里,顿时惊慌起来,下意识胡乱摆动着手臂呼救。   等他冷静下来,才发现水位并不高,只到了他肩膀的位置。   而刚才那个热情邀请他出来玩的金发男孩,正站在水池边以一种看到脏东西的鄙夷目光看着他。   索斐笑盈盈地问,“怎么样,好不好玩?”   他身后还站了四五个孩子,闻言立刻哄笑起来。   林竟殊被水浸了个透,头发滴滴答答淌着水,十一月份的寒风吹来他瑟瑟发着抖,低垂着脑袋让人看不到神色。   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林竟殊抬起头,庭院的路灯下站着一个男孩,橘色的灯光在他黑发上渡了层暖色,但他神色冷漠,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看到林退来了,除索斐以外的人都像猫见了老鼠似的,集体噤了声。   林退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模样狼狈的林竟殊。   不过只是一眼,林退转开了视线,开口又问了索斐一遍,“怎么回事?”   “给你出气,那个女人把他送回来不就是为了让他跟你抢家产?”索斐嫌恶地哼了一声,“他也配和你争?”   因为母亲早逝,父亲后娶,所以索斐很讨厌那两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连带着对林竟殊也十分厌恶。   林退皱了一下眉,“我不用你帮我出气,以后也不要再闹出这种事,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的场合。”   听出林退话中的责备,索斐生气地瞪着他,“你跟我发什么脾气?我这么做是在帮你……”   林退不想做无谓的争辩,转过身正要走,听到索斐略显痛苦地喘息声又回过头。   索斐是早产儿,从小体弱多病,他弯腰捂着胸口,一副很疼的样子,“林退,我喘不上气。”   林退赶紧走过去,把索斐背到自己背上。   林竟殊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觉得十分可笑。   从他回到林家到现在,这个跟他有着血缘关系的哥哥对他一直很冷漠,没给过他一个正眼,倒是对别人很关心。   等看不见林退和索斐的身影,林竟殊抬手抹去脸上的水,湿漉漉从水池爬了出来。   在池边的地上看到一件黑色外套,林竟殊微微一怔。   这是林退的,只是林竟殊没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脱下来扔到地上。   他抿了一下唇,慢慢走过去,把衣服捡起来穿到了自己身上,衣服上似乎还带着林退的体温。   来电铃声将林竟殊的思绪拉回,他拿出手机没看来电人就接通了电话。   电话里的人没说话,只发出轻微的啜泣声。   “发生什么事了?”林竟殊声音含着关切跟担忧,面上却没有任何情绪。   那边含糊地说了一句什么,林竟殊垂着眼眸,漫不经心看着自己的手指,但口中的关怀不减,“我现在过去,你不要乱跑。”   挂了电话林竟殊抬起头,光洒进他的眼眸,照亮了里面的讥诮。   等林竟殊走进索斐的宿舍,omega抱着一瓶酒坐在床下的毛毯发呆。   林竟殊没来之前,他显然刚哭过一场,上眼皮泛着红肿,精神状态很差。   在看见推门进来的alpha,刚平复的情绪又涌上来,哽咽道:“林退还是不理我。”   上次在食堂不欢而散后,索斐没多久就后悔了,觉得自己不该跟林退生气。   他去上门道歉,但对方还是先前的态度,没有任何原谅的意思,这让索斐心里很难受。   “他现在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不是这样的。”索斐喃喃自语,“他对我一直很好,为什么变成这样”   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在酒精的作用下甚至把希望放到林竟殊身上。   索斐仰头望着林竟殊,急迫地问,“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竟殊站在门口,一半张脸隐在阴影,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可怜无助的omega。   隔了一会儿他才开口说,“知道吗?亚联盟最高的一栋建筑854米,楼层165。”   索斐茫然抬着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   “从最高处到地面只需要一分三十四秒,这么高的距离摔下来,头颅一定会碎裂,然后溢出脑浆,胸骨也会变形,肋骨刺穿心肺,甚至是刺出体外。”   “我想。”林竟殊目光锁住索斐,慢慢眯起眼睛,像是一条弓起身体即将向猎物发动攻击的毒蛇。   “如果你愿意从上面跳下来,我相信他会原谅你。”   到时候林退再回忆起索斐,只记起他扭曲的四肢,烂泥一样的血肉,而不是小时候那些美好的回忆。   想起他们小时候,林竟殊无不鄙夷。   他只会被索斐骗一次,而林退被骗了十几年,直到一年前才看透这个omega自私自利的本性。   索斐拼命睁大眼睛,像是被林竟殊吓住了,泪被框在眼睛里久久掉不下来。   林竟殊忽而一笑,身上的戾气随之消散,“跟你开玩笑呢。”   他走过去,看到omega惊魂未定似的向后仰去,林竟殊对索斐的排斥视而不见,俯下身用指肚揩去他挂在眼角的泪。   “吓到你了?”林竟殊平视着索斐,柔声说,“我怎么可能让你去跳楼?”   alpha眼眸黑而亮,清晰地倒影着他的样子,看起来干净纯粹,带着一贯的温柔。   索斐渐渐放下警惕,“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了,好吓人,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林竟殊描述的太详细了,尤其是那恐怖的死状。   “嗯,以后不开玩笑了。”林竟殊低声又说了一遍,“不再只开这种玩笑了。”   索斐觉得哪里怪怪的,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不过被林竟殊这么一搅合,心里的忧愁倒是减少了很多,只是仍旧不知道该怎么取得林退的原谅,让他们的关系恢复到以前。   索斐难过地抱住自己的腿,下巴枕在膝盖上。   对这个素未蒙面的父亲,林退没有好感,但也没有产生恶感,他只是迷茫。   明明当年他母亲那么痛恨林永廷的出轨背叛,自己为什么也要做这种事,是为了报复吗?   出于报复的目的随便找了一个人,那生下他之后有没有后悔过,毕竟她那么在意他没有分化。   林退觉得她应该是后悔的,只是不知道是后悔用这种方式报复,还是……   随便找了一个人。   如果她当初精挑细选出一个优秀的alpha,那样她或许就能得偿所愿生出一个心仪的儿子。   那个儿子会如林宜挽期待的那样有着优秀的基因,攻击性的性格,跟他完全不一样。   看出林退最近似乎心情不好,虞怀宴半拉半拽将他带到戏剧社。   虞怀宴是戏剧社挂名的社长,社团内的大小一切事物都不用他操心,他只负责一张脸,用脸帮他们社团招收新生。   偶尔虞怀宴也会参演社团公演的歌剧,不过他的角色大多数都是花瓶,虽然毫无演技,但流量高。   只要他的名字出现在传单演员那栏,其他人还是很乐意买票来看的。   所以每到年末,不管虞怀宴乐不乐意,副社长都会强制性扔给他一个角色。   “人不能太清闲,否则很容易钻牛角尖。”   舞台上放着一把躺椅,虞怀宴坐在上面,修长的双腿盖着薄毯,喝着不知道哪个爱慕者给他带的咖啡,一副悠闲散漫的模样。   林退则头戴报纸叠成的船形帽子,一只手拎着绿色油漆桶,另一只手拿着漆刷粉刷舞台布景布,为半个月后公演的歌剧添砖增瓦。   听到虞怀宴的话,林退面无表看了虞怀宴一眼。   他本来在图书馆,虞怀宴收走他所有资料,把他拽到戏剧社,说什么让他转换一下心情,实际是来干活的。   “你看,你现在是不是就没时间想那些烦心事了,只在心里想着怎么骂我?”   “还有,左上角那块漆刷的不均匀,刷太薄了,光打下来颜色不好看。”   “我的经验是先横向涂刷一遍,然后竖向交叉再来一遍。”   虞怀宴什么都不做,坐在林退后面时不时指导两句,像个盘剥劳动者的黑心监工。   直到林退把刷子扔进漆桶,摘下报纸帽子跟工作围裙,虞怀宴闭嘴了。   他放下咖啡杯起身抓住准备走的beta,狭长的眼眸里都是笑意,“我错了,好不好?我保证什么都不说了。”   林退不吃这套,“放开!”   虞怀宴收敛了笑容,正色看着林退,“我可以放开,但你先听我说。”   “我没有戏弄你的意思,只是想你转移一下注意力,劳逸结合晚上才能休息好。”他松开林退,后退一步,退到一个合适社交的距离,低声说,“不要生气了。”   见林退还是要走,虞怀宴把他摁到自己刚才坐的躺椅上。   “你坐着休息,我来干。”虞怀宴拿起地上的油桶。   “虞怀宴!”一个衣着干练,留着利落短发的女孩走过来,“你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我试衣服。”   她挑剔地上下打量虞怀宴,越看凌厉的长眉皱得越紧,“不是让你减肥吗?至少要瘦十斤才符合那个角色形象。”   虞怀宴抬起头,将额前的头发推到脑后,难道露出一丝无奈。   他跟林退介绍,“虞薪,我堂妹,也是戏剧社的副社长。这是林退,我朋友。”   虞薪没工夫听虞怀宴介绍,也对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不感兴趣,只是随意瞥了一眼林退,然后定格住了。   察觉到虞薪不正常的目光,虞怀宴扬眉在她面前挥了挥手。   虞薪把虞怀宴推到一旁,围着林退仔细打量,眼睛透露着满意。   “你有兴趣加入戏剧社团吗?”虞薪上前发出邀约,“我这正好有一个角色非常适合你。”   林退想也不想直接拒绝,“抱歉,我没有兴趣。”   虞薪并不死心,给虞怀宴使了个眼色。   虞怀宴接收到信号跟林退说了一声,然后随着虞薪去了后台。   望着自己刚才刷的幕布道具失神了片刻,林退站起来没等虞怀宴回来就离开了。   林退刚回到宿舍,虞怀宴的电话打了过来。   “怎么不说一声就回去了?”   “嗯。”   “受人之托,有人让我问问你愿不愿出演一个角色,我一会儿把剧本发给你。”   “不用了。”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没事就挂了。”   “林退。”赶在林退挂电话之前虞怀宴叫住他,“我觉得你应该尝试一下新鲜的事物。”   林退抿了一下唇,没说话直接挂了电话。   沈莫归上午坐飞机去参加一场国际游泳比赛,宿舍只剩下林退一个人,三十多平米的客厅对他来说不算大,但今天显得格外空荡。   林退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夜色一点点将他侵染,直到房间没有一丝光线,他才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   现在已经七点半了,但林退还没吃晚饭,他准备出去找些东西吃。   穿上外套,林退拉开房门,一道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正举着手似乎想要敲门。   林退的目光跟他撞到一起,双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   对视了几秒,林退视线下移,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对方的腿。   在林退看来的时候,柏原立刻将拿在右手的黑色手杖背到了身后,不想让林退看到他拄着这玩意儿来的。   柏原一身黑,立领的风衣遮住修长的脖颈,他昂了昂下巴,姿态骄矜,像个古欧洲时期来别人家拜访的贵族绅士,说话时有一股特殊的腔调。   他说,“不请我进去坐吗?”   林退撑在门边,没有丝毫邀请柏原的意思,只是问,“你有什么事?”   柏原眼神暗了下来,因为林退冷淡的态度。   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一贯的神态,“我觉得不让客人站在门口说话,是基本的礼貌。”   从柏原嘴里听到‘礼貌’这两个字,林退觉得违和又可笑。   大概是beta的情绪表现得太明显,柏原噎了一下,不再纠结进门的问题,拿出了一样东西递给林退,“这个是送你的。”   那是一个蓝色锻面的戒指盒子,即便不打开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估计是宝石之类的贵重物品。   林退没接,“我不要。”   柏原蹙眉,“你还没打开,怎么知道自己想不想要?”   林退沉沉地看着柏原,声音紧绷,“我说了,我对你,对你的钱都没有任何兴趣。”   见林退误会了,柏原急道:“我没有花钱买你的意思。”   他打开盒子让林退看里面的东西,“不是合同,也不是珠宝,只是骨戒。”   一枚造型古朴的徽章戒指静静立在真皮软垫。   对徽章戒指林退并不陌生,他母亲就有一枚,那是他外祖父传下来的。   像佩罗德这样起源很早的老牌家族,自然也有象征荣耀的家族徽章戒指,将来会由柏原这个唯一的继承人佩戴在食指。   大多徽章戒指都是金属材质,戒面以椭圆形为主,上面纹饰着家族象征物。   但眼前这个很奇怪,并不是金属,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材质,泛着莹润的光泽,仿佛包了一层蜜浆,被走廊的光线一照,竟然还隐隐透光。   “这是骨戒,骨头做的,经过了一些特殊的处理变成这样的颜色。”柏原顿了一下,声音既含糊又快速,“……是我骨头做的。”   在医院养伤这段时间,他做了一个小手术,取了一根自己的肋骨。   现在科技发达,医生取下柏原的肋骨后给他换了一根人类肋骨。   林退空荡的肠胃因为柏原这番话而翻搅起来,因此没注意到柏原遮掩不住的紧张。   alpha说,“你戴一下,看尺寸合不合适,骨头还有可以再做。”   林退根本无法理解柏原的想法,“你到底要什么。”   柏原别扭了起来,说话没有往日的趾高气昂,有些磕巴,“你你你没听过伊甸园的故事?”   圣经中说,耶和华从亚当的肋上取下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并让他们住进了伊甸园。【1】   在柏原眼里这是一句浪漫的情话,他送给林退一枚肋骨做的戒指,以后也会让林退住进伊甸园。   但听在林退耳朵里,就是一个自大的疯子在胡言乱语。   他不是夏娃,也不可能是任何人的肋骨。   他一个是独立的自然人,不会依附别人,也不会住进什么伊甸园,这辈子围着一个人转。   林退脸色铁青,从牙齿挤出一句,“拿上你的东西离开!”   柏原像是没料到林退会生气,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感到委屈以及难受。   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医生建议他留在医院休养,但等戒指加急做出来,成品还算不错,他忍着身体的疼痛给林退送过来。   其实也是想来见林退,戒指正好给了柏原一个借口而已。   在住院这段时间,柏原一直期望林退能来,哪怕一通问候的电话或者是短信。   好不容易见到他,等来的也是恶言相向。   柏原怔了片刻,压制心头翻涌的情绪,说,“你没有听清吗?我没有拿钱买你的意思,这只是一个戒指。”   在林退看来这不是一枚戒指,更像是套在狗脖子的项圈,有着极其令人作呕的含义。   他丝毫不觉得浪漫,只有毛骨悚然。   林退眼眸簇着怒火,“不要让我看见这个恶心的东西。”   柏原的自尊心让他在这里一刻都待不下去,他带着从他身体取出来的,不知道费了多少人力,经过多次加工制作出来的戒指。   他不允许自己回头,更不允许自己多跟林退说一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从宿舍楼出来,柏原再也忍不了,他将手杖撅折,连同那枚戒指一块扔到不远处的草地,胸腔充满了愤怒。   腿像楔了钢钉一样疼痛难忍,事实上里面确实有钢钉。   柏原跌跌撞撞朝校外走,脑子不受控制回忆林退今晚的每句话,从不耐烦问他来做什么,到冷言让他离开,再到戒指称为恶心的东西。   每个画面都是那样清晰,柏原想忘也忘不了。   宿舍楼的第一排停着辆黑色的私家车,等柏原步行过去时,冷汗覆了一后背,他吃力地抬腿坐进副驾驶后座上。   司机看了柏原一眼,不由吃了一惊,但没敢多停留飞快移开了目光,缓缓朝校外行驶。   坐在后座的柏原像得了寒症似的不停在抖,既觉得愤怒,又觉得难堪,从生理到心理都在不舒服。   不知道过了多久,柏原逐渐停下震颤,从口袋摸出一枚椭圆型,泛着莹润光泽的戒指。   他还是折回去,从草丛把它翻了出来。   看着这枚戒指,柏原沉默不语,思维跟表情都是空白的,仿佛陷入了巨大的囹圄迷惘。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手在脸上摸到一片湿凉。   那一刻,柏原愣住了。 第30章   今晚林退对于柏原的疯又有了深刻的了解,以前只觉得他是一个暴力狂,现在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好在那之后柏原就没再出现,但林退的生活也没清静。   走了一个柏原,缠上来一个虞薪。   虞怀宴劝说林退参演歌剧失败后,虞薪亲自上阵,每天都要在林退身上花些时间。   林退对歌剧毫无兴趣,而且他现在也没心情,因为林宜挽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   以往每年她过生日,林退都会去疗养院陪她一天,自从知道他跟林永廷没有血缘关系,林退越发排斥见她跟林永廷。   林宜挽生日那天正好是休息日,林退连拒绝的借口都没有。   周六他一早就醒了,但拖延到十点半才从家里出发去疗养院。   林宜挽什么都不缺,唯一的爱好就是侍弄花草,所以林退送她的生日礼物多数是花。   不管那些花是否名贵,林宜挽都照料得很好,还会在花房专门分出一个区域放林退送的花盆。   这是她为数不多表现出对林退的在意。   这次没像往年那样精挑细选花的品种,林退随便买了几株名贵的山茶。   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工作人员小心将车里的山茶搬到花房。   等等工作人员将花盆一一放好,林退才横穿过玻璃花房,推开尽头的门进了起居室。   室内温度适宜,林宜挽穿着一件素雅的旗袍,肩上披了一条湖绿色真丝披肩,头发挽在脑后别了根白玉簪子。   见林退来了,林宜挽让身后的人摆饭。   谁都没提上次那一巴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佣人摆饭期间林宜挽问了问林退给她带了什么花。   林退心里其实藏了很多问题,但在林宜挽面前一句都开不了口。   这些年在医生的建议下,林宜挽的口味越来越清淡,多以素菜为主,只有林退在的时候才会添两道肉菜。   两个人的餐桌显得极为安静,连筷子碰碗的声音都没有,林退毫无胃口,但还是逼着自己把这碗饭吃完了。   饭后林宜挽问了问林退在学校的近况,以及最近投资的项目。   期间话题不可避免地谈到林竟殊,虽然聊得不是很多,但足够让林退感到厌烦。   他没在疗养院多待,下午两点多就坐车离开了。   从里面出来,林退就像从禁锢中解脱,他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压抑窒息的感觉随之消散一大半。   晚上林永廷没回来吃饭,不知道是在忙工作,还是去疗养院看林宜挽。   林竟殊也不在家,林退一个人在餐厅喝了碗鱼片粥就回房间了。   八点的时候虞薪又打来一通电话,试图说服林退参演歌剧,并且坚定认为他的形象非常贴合角色。   林退再次婉拒虞薪,然后挂了电话,起身去浴室洗澡。   等林退吹干头发出来,看见林竟殊坐在他床上,眼睛一下子冷了下来,“你怎么进来的?”   自从上次林竟殊闯进他房间发疯,林退养成了上锁的习惯。   林竟殊似乎喝了酒,神情有些迷离,望向林退的眼眸却黑沉沉的。   他随手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滑动喉结冲林退笑了笑。   那种笑不带任何阴郁,也不是平时伪装出来的温柔,是真真正正的愉悦,看起来他今天过得很不错。   林竟殊指了指房间的阳台,“从那儿爬上来的,之前我爬过两次。”   林退住在二楼,虽然楼层不高,但至少在他看来外墙没有能借力的地方,更别说林竟殊一共爬了三次。   上面那两次林退毫不知情,如果不是林竟殊说,他还会蒙在鼓里。   林竟殊可能是趁着他不在的时候,进他房间翻过什么东西,也有可能是在他睡着后,从外面爬进来。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林退觉得非常恶心,面色逐渐沉下来。   “看来你总是不长教训。”林退从牙缝挤出。   林竟殊没说话,余光瞥见床头柜放着两颗巧克力奶糖,嘴角的笑意敛了一半。   “你从来不吃这种甜食。”林竟殊拿起那两颗糖,眼睛直勾勾盯着林退,“谁给的?沈莫归还是虞怀宴?”   林退冷冷看着林竟殊,脑子里在想该是他离开这个家,还是让林竟殊滚出去?   以前林退从不会生出这种想法,但现在不确定自己要不要继续留在这里。   真相总会有一天揭开,到那个时候林永廷会不会让他走?   林退对林永廷的感情很矛盾,从一开始的敬仰再到后来排斥。   他一直希望得到林永廷的认可,同时又痛恨他背叛家庭,背叛他母亲,在外面生出林竟殊。   按照怀孕月份,其实林竟殊要比他大一个月,只是林退提前早产,比林竟殊早出生了一天而已。   林竟殊把玩着那两颗糖,然后将它们扔进了垃圾桶,在看到林退皱起眉头后,笑了起来,却没了先前的愉快明朗。   他站起来,这次没等林退的驱赶朝外走,走到门口时停下来。   林竟殊修长的手指握在门把,保持着这个动作说,“两分钟后我会给你发一份邮件。”   “哥。”林竟殊低声道:“你最好看一看,不然我不知道明天它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可能所有人都会知道邮件的内容。”   听到这句威胁,林退攥紧了拳头。   林竟殊歪头笑得纯良,“对了,你一定记得看日期。”   说完离开了房间,还替林退关上了房门。   林退没着急打开笔电,去查看林竟殊说的那封邮件,而是让家里的佣人进来把床单换掉。   房间充斥着浓郁的香水味,有些像陈年木桶酿出来的葡萄酒,陈年的木香跟葡萄的酸和甜交织,还有清冽的香草,形成一股很特殊的气味。   这是林竟殊用的香水。   林退曾经听索斐说过,这款香水跟林竟殊的信息素很相似,他还说林竟殊一定很闷骚,不然不会把自己的信息素做成香水。   人在陷入爱河时会不由自主想谈论对方,索斐也不例外。   那个时候他跟林竟殊正打得火热,无论什么话题他都会扯上林竟殊。   每次提及林竟殊,索斐的话就会比平时更多,眉飞色舞讲着林竟殊的种种。   但他自己没意识到,还以为自己把跟林竟殊出去玩的事隐瞒得很好。   林退被迫听了不少有关林竟殊的事,一直到他们彻底闹翻,林退耳根才清静了。   beta闻不到信息素,如果不是索斐他一辈子都不知道林竟殊的信息素类似红酒。   在佣人收拾床单的时候,林退推开窗户。   寒风一下灌进来,吹散了房间那种令人作呕的味道。   林退披着外套在阳台待了好一会儿,直到林竟殊身上的气味完全消散,他才将窗户关上。   犹豫良久,林退还是打开了笔电,登上自己的邮箱,点开那封十几分钟前发的邮件。   林竟殊发过来一份视频,没有配任何文字。   林退点开视频,画面的年代看起来有点远,场景并不清晰,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穿着黑裙子,气质出众的林宜挽。   她从房间走出来,下意识整理了一下稍微凌乱的头发,很快她身后又走出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面部打着码,不过林退还是从身高体型,走路姿势判断出他不是林永廷。   视频里他母亲很年轻,林退抬头看了一眼拍摄时间,是六年前的七月五号。   那时林宜挽还没搬出林家,但隔年她就住进了疗养院。   六年前林退只是一个初中生,七月五号本该是放暑假的日子,他却没有在家。   林退记得非常清楚,七月五号是他第一次获得世界青少年钢琴比赛冠军的日子,也是唯一一个冠军。   视频只有十几秒钟,就是这短短的十几秒让林退手脚冰凉,大脑空白,仿佛被一双手扼住了脖颈。   足足屏息了一分多钟,林退才想起人类是要呼吸的。   第二天一早,看到林退沉默寡言地走下楼,眼皮泛着淡淡的青,一晚上没休息好的样子,林竟殊并不意外。   亲眼看到自己的母亲跟一个男人衣衫不整从房间出来,这种滋味并不好受,尤其是对林退来说。   他没跟任何人打招呼,坐到自己常坐的位置,低头用餐。   林竟殊则坐到了他旁边,像往常一样装乖乖仔,向林永廷跟林退分别道了一声早   林永廷用消毒手巾擦着说,“下午你们晚一些去学校,公司有场高层会议你们坐一边旁听。”   林永廷从去年开始就让林退和林竟殊接触公司的事物,他很重视这方面的教育。   在林退他们还是高中时,林永廷就会告诉他们一些内幕消息,允许他们做投资,炒期货、股票。   林竟殊:“我知道了父亲。”   林退迟迟没回复,用餐刀在刚烤出来的起酥苹果派划开一刀,然后送进嘴里,咽下去之后他才‘嗯’了一声。   林永廷抬眸看了一眼林退,倒是什么都没说。   林竟殊弯唇笑了笑,用膝盖碰了一下林退的,动作很轻,像是在调情。   林退握着餐刀的手一顿,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但从手背冒出来的青筋,还是能感受到他的压抑。   林竟殊切着餐盘的派,坐姿端正笔挺,有着良好的用餐仪态,桌下的腿却再次朝林退碰了过去。   林退放下了餐刀,面无表情站起来。   林永廷因为他这个突兀的动作皱了皱眉,抬头再次朝林退看去。   这次林永廷的目光带着严厉,但在半路却变成了愕然,因为林退一拳把林竟殊抡下了餐椅。 第31章   林退捏着拳头,下颌紧绷,眼眸寂静的深海一样晦暗。   把林竟殊一拳撂倒在地后,他什么都没解释,不管餐厅神色各异的人,大步走了出去。   “这是在干什么?”林永廷威严的声音在林退身后响起。   客厅气氛顿时冷到冰点,空气似乎都粘稠起来。   林退脚步顿住,但却没有回头,背对着林永廷说了一句‘你问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林家注重规矩,自从林退懂事以来,他对林永廷一向用敬语,这还是第一次称呼你我。   虽然林宜挽和林永廷没给他多少母爱父爱,但可能是孩子天性,让他总想得到一个完整的家,一份普通的爱,一句简单的称赞。   现在林退不再期待了,也不想忍耐,尤其是对林竟殊。   他以为攥着这个把柄就可以威胁到他,就可以用这种下作的方式羞辱他。   林退从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但越来越疯的林竟殊值得这套手段。   回到房间,林退从衣帽间拿出行李箱,除了身份证护照这样重要的证件,他只往里面放了几套换洗衣物。   林竟殊上二楼,正好撞见林退拎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   仿佛没预料对方会有这个举动似的,林竟殊怔在了原地。   身体远比大脑反应要快,在林退即将绕过他离开时,林竟殊先一步挡在他前面。   “你要去哪儿?”林竟殊抓住行李箱拉杆。   林退面色阴沉,“滚开!”   “你先说你带着行李箱去什么地方。”林竟殊紧迫地盯着林退,“如果是要离开林家那没必要。”   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开裂的嘴唇,放缓声音像是怕吓到林退似的。   林竟殊几乎是诱哄的,“我刚才什么都没跟林永廷说,你可以留下来,不必离开家里。还是说你认输了,那我以后会独占这里,包括公司。”   面对林竟殊的挑衅,林退撩起眼皮,漠然望向他,“你以为我现在还在乎吗?”   林竟殊又是一愣,面上甚至出现片刻空白。   林退眼睛是冷的,神情也是冷的,“随便你说不说。”   他已经不在乎了,甚至是希望借由林竟殊之口告诉大家,尤其是林永廷跟林宜挽。   林退始终无法去质问林宜挽,质问他的母亲,他是不是她跟另一个男人的私生子。   他也无法对林永廷亲口说出,我不是你儿子这种话。   林退拿上自己的护照跟身份证,连行李箱也不要了,孑然一身地走出这个他待了近二十年,以后不再是家的地方。   他出来时,林永廷正准备去公司,出声叫了林退的名字。   但林退这次没停下,也没回头。   林竟殊站在二楼,看着步行离开的林退,幽暗的眼眸滚着不知名的情绪。   知道那段视频会对林退产生很大的影响,只是没料到他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竟然选择搬出去。   事情超出了林竟殊原先的计划,不过他会让他再回来的。   林竟殊压下心底翻腾的狠戾,眼睛短暂地合了几十秒,再睁开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   下午林退没去林永廷的公司旁听高层会议,他提前回了学校,把自己关在房间。   虞薪继续锲而不舍地给林退打电话,这次她还没展开长篇大论,只开了个头而已,林退居然答应她的邀请,出演那个角色。   所有的话堵在喉咙,但也只是惊愕了几秒,虞薪迅速回神。   “好,既然你同意了,那我把剧本发给你,还有我写的人物小传,如果你没事明天来找我一趟,马上就要年末了,这部歌剧正在加紧排练中。”   虞薪一口气说了很多,不给林退任何反应的机会,说完就挂断了,似乎是怕他反悔。   事实上林退也只是看过几场歌剧,仅仅只是有一些了解而已。   他之所以答应虞薪,不完全是一时冲动,但也是有一定冲动在内。   或许索斐说的对,他就是一具没有思维、没有喜怒哀乐的仿真机器人,这些年一直在按照别人给他设定的程序运转。   以前林退很喜欢弹钢琴,教导他的老师也说他有这方面的天赋。   他小时候参加过不少比赛,初中斩获了人生第一个世界青少年钢琴大师冠军,还获得业界一位十分有名的大师赏识。   对方想亲自教导林退,希望林退以后能走这条路。   比赛完林退拿着奖杯回去,把这件事告诉了林宜挽。   林宜挽一句话戳破了林退的梦想,“台上的人叫表演者,台下的人是欣赏者,我培养你不是让你上台让人欣赏。”   “记住,艺术不过是有钱人的玩具,你要做那个掌控者。”   从那天之后,林退没再登台表演过。   他照着林宜挽的期待活了近二十年,现在林退想挣脱套在身上的枷锁,想尝试着做一朵自由自在的云。   所以他答应虞薪出演那个角色。   因为他想登台,做一个表演者。   林退跟林竟殊打架并离家的消息很快传到林宜挽耳中,晚上她的电话打了过来。   听着电话铃声一遍遍响起,又一遍遍自然挂断,然后再响起来。   知道林宜挽不打通这电话是不会罢休的,因为她是个偏执掌控欲强的人,看着待人待物冷淡,实际正好相反。   林退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果然那边传来质问声,带着歇斯底里的神经质,“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你在干什么?”   林退任由她发泄情绪,等她恢复平静才说,“我想搬出来住。”   林宜挽冷声问,“为什么,你跟林竟殊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干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我是怎么教你的,如果不是一击即中,那就把自己的心思藏好,静待时机,拳头是最愚蠢的解决手段。”   林退因为林宜挽一声声诘问而喘息不过来。   他最终忍不住,大声反问,“什么是上得了台面?出轨是吗?”   自己的丈夫出轨,甚至让第三者怀上孩子,林宜挽没有离婚而是选择用同样的方式报复他。   是她的做法上得了台面,还是林永廷上得了台面?   那边没了话音。   林退本意不是想惹她生气,他垂下眼睛喃喃道:“我是不会再搬回去住了,我已经是成年人,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半晌手机传来林宜挽冷冰冰的声音,“所以你是不在乎我们母子的关系。”   林退喉咙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似的,艰涩地发声,“我……”   不等他说完,林宜挽挂断了电话。   林退感觉自己的耳膜被那一声声机械的‘嘟嘟’刺穿,发出尖锐的警叫声。   他记不得自己多少年没跟林宜挽平视,可能是十八周岁没分化成alpha,之后他就不敢再望着那双总是隐隐透着失望的眼睛。   他也不敢惹林宜挽生气,害怕自己被冷暴力,害怕听到她那种冷冰冰的说话方式,每一声都在凌迟着他。   林退放下手机,走出了宿舍楼,去了人群喧闹的地方。   他尝试忘记林宜挽的冷漠,尝试克制想要打过去讨好她的冲动,尝试着……自救。   沈莫归还在外国比赛,林退孤零零一人游荡在学校,穿梭在热闹的人群,像一抹外界看不到的游魂。   “林退。”   一只胳膊搭到林退的肩上。   有人看到了他。   林退仿佛一台生锈老化的机器,一寸寸地转过头。   之前在校内吹了很久的寒风,林退有感冒的前兆,鼻子有些发堵。   他坐在大理石面的岛台旁,垂眸看着上面的纹路一言不发。   虞怀宴给林退递过去一杯热饮,自己则煮了杯咖啡喝。   认识虞怀宴这么久,林退还是第一次接过他推来的饮料,不过并没有喝,而是捧在手里取暖。   从宿舍离开时,林退只穿着一件很薄的羊毛衫,手脚被冻得冰凉,现在才渐渐暖了过来。   虞怀宴喝着咖啡,偶尔抬眸看一眼beta,他的面容依旧寡淡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岛台上的星空灯映进他的眼睛,仿佛退潮时留在海滩一串串即将破碎的海沫。   虞怀宴问,“你一个人在学校逛什么?”   林退啜了一口杯中的热饮,淡淡说,“没什么,随便转转。”   虞怀宴挑眉,“穿那么薄随便转转?”   林退:“嗯。”   虞怀宴:“随便转转穿那么薄?”   林退:“嗯。”   虞怀宴:“要穿那么薄才能随便转转?”   林退眉心挑了挑,终于抬起头,“你烦不烦?”   见林退生气了,虞怀宴反而笑了起来。   林退不理他,要不是不想一个人待着,他是绝不会跟虞怀宴回来。   虞怀宴笑够了,对林退说,“我这儿有感冒药,一会儿你吃一粒,晚上睡觉别传染上我了。”   林退蹙眉看他,“我没说在这里睡。”   虞怀宴嘴角挑了一下,“以你的性格,刚才就应该转身走,没有走不就是不想一个人待着?”   被戳中心事的林退移开视线,低声说,“我一会儿就走。”   虞怀宴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林退面前的台岛,“在我这里睡,你可以不用独处,而我也能睡安稳,两全其美。”   林退正是因为虞怀宴睡觉的怪癖,所以才不想跟他一块睡,每次被他摸手的感觉很怪。   “怪吗?”虞怀宴抖了一下眉梢,斜眼看着林退,“你不是每次睡得都很好,而且你可以反过来摸我。”   他幽幽道:“我本来就是需要别人摸我,是你不肯,所以我才退而求其次。”   虞怀宴说这话时一副自己受了大委屈,而林退占了大便宜的口气。 第32章   周一下午林退没有课,去戏剧社排练场找虞薪。   虞薪穿着一件军绿色连体工装裤,脚上是双黑色马丁靴,站在舞台下指挥着工人搭背景。   故事背景是宗教气息浓厚的中世纪,为了让观众融入进去,虞薪花对舞台的要求十分苛刻,一比一还原了学校的教堂。   白岩石墙壁,尖形穹顶,宫廷蜡烛吊灯,还有一面绘着宗教故事的彩色玻璃,耶稣以受刑的姿势钉在十字架上。   林退愣了一下,前几天他来的时候,这里还什么都没有。   “不行,雕像的位置还是不行,再往左边一点,再左。”余光瞥见走进来的林退,虞薪冲他挥了一下手,“这里。”   林退闻言走过去。   虞薪不断让工人调整耶稣雕像的位置,彩绘玻璃后面有一束仿日照灯,直到投下来的光让耶稣看起来圣洁,她才叫工人停了下来。   光折腾这个耶稣就花了十几分钟,林退也在虞薪旁边等了十几分钟。   虞薪露出歉意,“抱歉,让你等这么长时间,工人吊在半空搬抬雕像很危险,所以只能先解决他们的事。”   林退能理解,“没事。”   “剧本你看了吗?”   “嗯,看了。”   “你能理解这个角色吗?”   “你写的人物小传我都看了,能理解他做的所有选择,包括最后的自杀。”   虞薪很满意林退的工作态度,剧本是她自己写的,讲述的是中世纪皇权势力压过教廷,教皇甚至成为国王禁脔的黑暗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教皇身边的侍从,为了帮助教皇摆脱国王的囚禁,开启了反抗之路,最后成功杀死国王。   虽然他没有彻底推翻这个腐败的王朝,但却制定了许多扼制皇权的法律条约,重申了教廷高于皇权的古老法则。   但在法案颁布的一个月后,教皇放了一场火,将自己烧死在大教堂中。   虞薪写这个故事是为了借中世纪黑暗时期,讽刺现在的社会制度。   财富权利永远都掌握在金字塔顶端的那群人手中,包括社会秩序也是由他们一手建立。   资本统治着一切,包括政治。   即便是有人揭竿反抗,最终也会被权利腐蚀成新一代的资本。   主角一开始是为了救教皇,重振教廷势力,等他攀登到权利的顶峰,对教皇也产生了邪念,并且像过往那样软禁了教皇。   这是压在教皇身上的最后一根稻草,促成了教皇的焚亡。   这是一个神性消亡,黑暗将至的故事。   虞薪要林退演的就是那位可怜的教皇。   原本这个角色定的是虞怀宴,但他要符合这个形象至少要再减十斤,才可能达到虞薪要的那种清瘦的破碎感。   她选虞怀宴是因为找不到更合适的,虽然虞怀宴长得太明艳,与教皇清冷的气质不符合,但起码脸能看。   毕竟主角为了他前期数次险些丢命,必须要找一个脸足够好看的,才能让人信服这个剧情。   虞怀宴穿着一套繁复的宫廷华服从后台走出来,身形修长,气质矜贵,远远看去真像中世纪的贵族。   看到林退也在,虞怀宴笑了,“你还真被她拉过来了?我说我怎么解脱不用演教皇,变成国王了。”   林退听到这话看向虞薪,“剧本里国王不是五十多岁?”   虞薪一边挑剔地看着虞怀宴服装,一边对林退说,“我修改了一下剧本。”   她扭头对站在虞怀宴身后的服装设计师提了几个修改意见,然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有他在戏票都能大卖。”虞薪丝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这次投进去不少钱,我还指望着靠票价回本。”   没料到虞薪会说出这番话,林退有些惊讶,他以为虞薪不屑商业这套。   同在一个圈子,虞薪的事林退多少听说过一些。   早在一年前,虞薪就明确表示过对家族生意没有任何兴趣,她准备从事艺术类工作。   现在她每个月只能从家族信托基金领五十万作为生活费,除此之外没有额外补助,将来也不能继承家产,包括虞氏的股份。   这个举动等同于将虞薪边缘化,她再也无法接触权利的核心圈。   林退以为能做出这种选择的虞薪,应该是一个很讨厌把艺术商业化的人。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虞薪觉得好笑,“你该不会以为我不喜欢赚钱吧?”   “虽然我很讨厌那些什么都不懂的傻逼对我指手画脚,但我享受把爱好转变成金钱的快感,喜欢别人看到我的作品,越多人越好。”   虞薪嗤笑,“如果我真的不在乎,那还搞什么公演,直接让这些演员来我家单独给我演不好?”   她并不介意袒露自己的野心。   虽然艺术不是讨好大众,但如果没有欣赏艺术,那还叫艺术吗?   所以她需要虞怀宴这张脸给她带来流量,但也会严格把控演出的每个细节,让进来的大部分人觉得高昂的票价是值得从口袋里套出来。   虞怀宴笑道:“好了,别念你的生意经了,还有什么事要我效力赶紧说,不然我带着我的教皇走了。”   虞薪斜了虞怀宴一眼,“你急什么?我还没跟林退认真谈一谈他对角色的理解,工作期间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最好收一收。”   面对虞薪的警告,虞怀宴一脸无辜,“你在说什么,我不懂。”   虞薪翻了一个白眼,叫走了林退。   马上就要到年末了,时间紧任务重,虞薪让化妆师给林退试妆,她则在一旁和林退聊剧本,以确保他是真的了解教皇。   教皇是整个故事的核心,只要这个角色演好了,那故事就是成立的。   “他脸上的妆不要太重,突显苍白,但不要柔弱的苍白……这里的下颌线再补一层阴影……不要再给他化眼线,要的就是他这样的眼型。”   虞薪一边跟化妆师沟通妆容,一边和林退谈角色。   等林退化完妆,虞薪非常非常满意,用手机给林退拍了一张照片,她让化妆师为林退量尺寸,自己则出去电话叫人定做教皇的戏服。   化妆师拿出皮尺,正要给林退量尺寸,身后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我来吧。”   转过头,看到眼眸含笑的虞怀宴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化妆师将皮尺放到他手里。   虞怀宴道了一声谢,朝林退走去。   见林退蹙眉看着他,虞怀宴调侃,“劳驾抬抬胳膊。”   林退只好抬起手臂,肩跟手臂持平,后背撑出肩胛骨的弧度。   虞怀宴站在林退身后,抻开皮尺在beta肩臂量尺寸,“怎么突然想通答应虞薪来演歌剧?”   林退很敷衍地回了一句,“不为什么。”   虞怀宴看着林退白皙平滑的脖颈,忽然笑了一下,抬手用皮尺在上面缠了一圈,带着轻微的凉意。   林退被激得扭头剐向虞怀宴。   虞怀宴面色纯良,“你知道的中世纪衣服领围是一大特色,我需要量一下你的脖颈。”   林退没说什么,沉着脸转过头。   虞怀宴眼底簇起一抹笑意,抽皮尺的时候故意蹭过林退的喉结。   林退衣橱有几十件定制款,量尺寸的时候没有一次是感到不舒服的,这次体验感可以说是最差的,没有之一。   在虞怀宴量他臂长时,一直故意让他抬高手臂,林退终于忍无可忍。   林退再次看向虞怀宴,神色冰冷,“你要是不会量,那就找一个能做这件事的人,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虞怀宴笑着做了一个保证的手势,“我会,真的,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   这次他总算没再故意逗林退,好好给他量完尺寸,然后记到纸上交给了化妆师。   虞薪打完电话,拿过化妆师手里的纸,仔细看了一遍上面的数据,然后抬头对林退说,“如果能再瘦些就更好了,不过不用太多,四五斤吧。”   虞怀宴瞥她一眼,“能出演就不错了,要求别那么高。”   虞薪一脸‘你懂什么是艺术’的嫌弃表情,没搭理虞怀宴,把目光放到林退身上。   林退低声说,“我尽量吧。”   虞薪今天没留他们两个人排练。   虞怀宴正要跟林退一起走,虞薪突然叫住了他。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对他下手,尤其是公演之前,否则……”虞薪做了个手刀抹脖子的凶狠动作。   虞怀宴悠悠道:“你想多了。”   虞薪抬高下巴,从虞怀宴额头到眉眼鼻扫了一遍,鼻腔哼出一声,“我还不知道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虞怀宴低低笑着,“照你这么说,你也对我有用,所以我才这么随叫随到,免费为你的戏剧社打工?”   虞薪摇头,“错了,正因为我对你没威胁,我才敢让你帮我的忙。”   “如果我没告诉爷爷我对家业毫无兴趣,如果他老人家没放逐我,堂哥。”虞薪盯着虞怀宴的眼睛,神色难得认真,“我还真不敢跟你共事。”   虞怀宴整理着袖口,嘴角挂着漫不经心地笑,“我不比虞明泽善良?”   “大堂哥起码坏在明面上,你的话……”虞薪撇嘴耸了一下肩,“可能被卖了还帮你数钱。”   “反正我挑明跟你说了,林退我看着很不错,你想要找人玩,外面那些omega排着一长溜等着你来捅,不要动以后可能跟我成为合作伙伴的人。”   “我虽然继承不了家族股份,但我还有一个亲爹,他那边我可以帮你争取。这点你放心,我从不让人白帮我的忙。”   虞薪言尽于此,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虞怀宴笑着摇了摇头。   等他把脸抬起来,彩绘玻璃投下来的光切割在那张俊美的脸上,让嘴角的笑意模糊起来。   昨天晚上林退并没有留宿到虞怀宴宿舍,虽然他不想一个人待着,但更不想晚上跟别人睡。   沈莫归还没回来,今晚又是林退一个人。   好在他的心情没昨天那么差,林退拿出虞薪给他的剧本研读起来。   教皇的剧情并不多,而且没有台词,这对歌剧来说简直是地狱级别的难度。   这个角色原本是虞怀宴,现在变成林退,他们俩都不是专业歌剧演员,虞薪怕他们开腔戏更垮才没给台词。   林退正读第二遍时,门铃响了。   怕是林竟殊柏原这种不想见的人,林退从可视电话看了一眼,见是虞怀宴他才打开了房门。   “吃饭没?”虞怀宴抬了抬手里的打包盒,笑容热络,“我带了饭,还有啤酒。”   对于一个被导演要求减肥的三流歌剧演员,虞怀宴带来的饭菜未免太超标,甚至还买了冰激凌。   幸运的是林退口欲很低,且自控能力强,他只挑着低热量的食物吃,七分饱后就放下了筷子。   虞怀宴盘腿坐在地毯,左手放松地搭在膝上,右手握着一罐啤酒送进嘴里。   见林退迟迟没再动筷,虞怀宴转动脖子,用那双多情的眼睛望向他,“真要减重?”   “嗯。”只要答应过的事,林退从不敷衍。   虞怀宴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曲起一条腿,身体向后仰去,懒散地靠在沙发上。   “少量的啤酒不会发胖,还有助睡眠。”虞怀宴摇着罐中的啤酒,水声撞在易拉罐内壁发出哗哗的声音。   他重新打开一罐,给林退倒在杯子里,“杯子里的酒你负责解决,易拉罐剩下的我帮你解决。”   林退接过那杯啤酒,低头喝了一口。   虞怀宴看着眉眼低垂的beta,像是来了兴趣,“你喜欢什么酒?”   林退说,“什么都不喜欢。”   虽然不喜欢喝酒,但他能根据葡萄酒的粘稠度、颜色、起泡性,以及澄清度,还有气味和口感准确说出年份、产地。   虞怀宴拿走他手里的杯子,塞给他一碗冰激凌,“那吃冰激凌吧,买的正好是低糖低脂。”   冰激凌上面的盒子已经被虞怀宴打开,还插着一根木勺。   林退挖了一勺放到嘴里,可能是因为低糖低脂的,口味很一般。   看着低头吃冰激凌的林退,虞怀宴莫名觉得有点可爱,虽然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虞怀宴用干净的餐勺舀了一大块吃,“味道有点怪,这是什么口味的?”   见林退还在吃,虞怀宴挑眉,“你觉得好吃?”   林退抬起头,“不好吃。”   说不好吃的时候,还是那个淡淡的样子。   虞怀宴被他逗笑了,“那你还吃?”   虞怀宴以为自己会得到一个‘不浪费粮食’的回答,没想到却是“因为能打发时间”。   不好吃还继续吃,没有任何原因,林退自己也说不出来,可能是一勺勺把冰激凌送进嘴里的时候,会消磨掉一些时间。   以前他的时间排得很满,现在除了即将要出演一部戏份不多的歌剧,林退觉得自己好像没事可干了。   虞怀宴洞若观火,撑着下巴问,“是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林退有些排斥虞怀宴把他那套心理学用在自己身上,不习惯,也不想把自己的内心清清楚楚剖给别人。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虞怀宴总能猜准,他的确对未来很迷茫,不知道该做什么谋生。   其实他不缺钱,账户里的钱都是自己投资赚回来的,虽然本钱是林宜挽跟林永廷给的,但即便按银行双倍利息带本金还给他们,剩下的钱也足够他富足的生活。   即便是这样他也该赚钱,不能坐吃山空,更不能游手好闲。   林退这样想。   可实在提不起精神,林退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   “目标可以慢慢找,不着急。”虞怀宴似乎看出了林退的困惑。   “如果你对以前跟现在的生活感到厌烦,我可以带你体验一些新的事物。”alpha忽然凑过去,在林退耳边低声说,“只要你想。”   林退慢慢看向虞怀宴,他看到眼前的alpha嘴角弯翘,长长的眼睫染着光晕,看起来极其温柔。   林退很认真看着虞怀宴。   因为他失去了对事物的感知能力,更正确地说是失去分辨能力。   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笑容是包着蜜糖的弹药,还是诚恳真挚的邀请。   虞怀宴这个人有诚恳的时候吗?   林退思绪不由自主飘远,回忆着从他们认识后的种种,试图分辨出他说这句话时到底什么态度。 第33章   最后林退得出来的结论是虞怀宴不可信,他拉远跟alpha的距离。   林退恢复清明,用惯常冷淡的口吻拒绝,“谢谢,不用。”   虞怀宴没有任何失落,重新靠在沙发上低头啜着手中的酒,狭长的眼眸有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仿佛一场随时破灭的梦幻泡影。   他晃着杯中淡黄色液体,把林退喝过的啤酒慢慢饮尽。   许久虞怀宴才开口,“要不要我晚上陪着你?”   林退回了一句‘不用’。   虞怀宴倒是没再纠缠,喝完两罐啤酒他就离开了。   从那天开始,只要林退不上课就会去排练。   虞薪是个挑剔苛刻的导演,要求非常高,不过林退长期在高压下生活,所以很快就适应了虞薪的节奏。   涉足一个完全不懂的领域,需要投入大量时间跟精力去学习。   林退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很喜欢这种精力被占满的感觉,所以没有特殊情况,从不缺席排练。   随着年末越来越近,虞薪的脾气也越来越大,排戏时间随之增加,有时候甚至会到凌晨。   今天排得很顺利,虞薪难得有了笑脸,还不到十点就放他们回去了。   林退从综合楼抄近路,穿过枫叶林的时候,在林荫道上看见了并肩而行的林竟殊和索斐。   他本来不想理这俩人,但林竟殊很敏锐,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准确无误地锁定在林退身上。   “怎么不走了?”索斐好奇,顺着林竟殊的目光看去。   在看到林退时,那张漂亮的脸蛋血色尽失,他讷讷张了张嘴,下意识朝林退走去,一只手摁住了他的肩。   对方用了力道,索斐疼地抽了口凉气,但也瞬间清醒了。   想起自己在林退面前保证过不再见林竟殊,索斐呢喃道:“我得去找他解释。”   身后的人说,“我去吧。”   索斐愕然转向林竟殊,“可是……”   不等他说完,林竟殊倾低身体,眼神跟嗓音是温柔的,但气场却死死压着索斐,“我去跟我哥说,你先回去,我会跟他说清楚。”   索斐双脚钉在当场,蠕动着唇似乎还想说什么。   林竟殊却没有心思听,他似乎多一秒都不想浪费,甩开索斐去追林退。   望着林竟殊的背影,索斐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说不清楚。   林退在第一栋宿舍楼前被林竟殊堵住了。   “哥,这几天过得还好吗?”林竟殊熟稔的寒暄,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是关系很好的亲兄弟。   林退最厌恶他这副惺惺作态,讥诮道:“没有你,在哪里我也能过好。”   林竟殊舔了一下犬牙,“跟我想得一样,所以你是不准备回家了?”   那里已经不是他的家了,林退漠然想着,但没准备回答林竟殊,绕过他朝自己住的宿舍楼走去。   林竟殊不紧不慢跟在林退身后,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你打了我,自己倒是痛快了,让我费了好些功夫跟林永廷解释,我总不能跟他说,是因为我在餐桌下蹭你的腿才挨了打。”   说到这里林竟殊竟然笑了,甚至饶有兴致地问,“你说,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接过吻,他会是什么脸色?”   那个恶心的触碰,从林竟殊嘴里说出来竟然是接吻,林退觉得自己被狗舔了都不会那样反胃。   林竟殊顺着这个方向不断联想。   “他会觉得是你勾引我,还是我勾引你?我觉得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会送我们其中一个出国,避免这种丑闻。”   “可惜,你不会跟别人说这件事,要不然你可以告诉林永廷,我吻过你,让他把我送出国。”   林竟殊啧了一声,露出装模作样的惋惜。   他太了解林退了,这种事林退只会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不会随意吐露出来,因为他觉得难堪。   林退沉着脸,加快脚步。   林竟殊紧紧缀在他身后,仍旧唱着独角戏,“那天下午你没参加会议,林永廷很生气,不知道有没有给你母亲打电话,我觉得打了。”   “你母亲是不是骂你了?为什么你不用她也出轨的事反击呢,你为什么总在她面前这么……懦弱?”   “哥,是因为你很缺爱吗?”   听到这句话,林退再也忍不住了,捏拳冲林竟殊挥了过去。   林竟殊看到了林退出手,对方的反应完全在他预料,他也有充足的时间躲避。   但林竟殊没有,他任由林退的拳头揍到他的面颊,在颧骨留下明天遮掩不住的淤青。   他随着惯性后退半步,下一秒却猛地上前,钳住林退的双臂,将他拖到角落摁在墙上。   林竟殊下巴抵在林退身的肩头,胸口贴着他的后背,闷闷笑着,似乎很是愉悦。   “你看。”林竟殊说,“你总会理我的。”   林退满腔的怒火,这次他没再顾什么体面,只要是有用的招数,哪怕下三滥都会往林竟殊身上招呼。   林竟殊几乎要摁不住盛怒的beta,见林退拳头上破皮掺了血,他放开了林退,又被收不住气势的beta打了一拳。   这拳击中了心窝,饶是林竟殊身体素质好,屏息数十秒才缓过来。   再抬头时林退已经离开,墙上留了一团血,分不清是他俩谁的。   林竟殊眼神晦涩不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离开。   回到宿舍,林退脱下衣服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淤积在心中的火气仍旧没消减。   浴室外沈莫归敲了敲门,语气带着担心,“你怎么了?”   林退一向整洁,这次没换拖鞋直接回了房间,沈莫归觉得情况不对。   林退抹掉脸上的水珠,吐了一口气,声音恢复平静才对沈莫归说,“没事。”   沈莫归不太相信,“真的假的?是虞薪又骂人了,还是你那个贱人弟弟又来找你了?”   这段时间柏原没来学校,沈莫归唯二想到能惹到林退生气的,一是虞薪,二是林竟殊那个王八羔子。   比赛完回来,听说林退居然要演歌剧,沈莫归兴致勃勃去现场观看他们排练,然后被特别能喷垃圾话的虞薪镇住了。   虽然他飚脏话的功底不输任何人,但垃圾话不等于脏话。   虞薪的垃圾话非常高级,全程不带一个脏字,可就是让人无地自容,阴阳怪气满级。   所以沈莫归才把她跟林竟殊划等号,当然这个等号不是人品,而是杀伤力。   林竟殊说的没错,林退是不可能把他跟林竟殊那点事告诉别人,自尊心不允许。   “你能别在我洗澡的时候烦吗?”   “好好,那你洗。”   沈莫归乖乖走出林退房间,想等他洗完澡再问。   林退洗完沈莫归也没能问清楚是怎么回事,因为对方睡了,他也只能作罢。   本来想第二天问,但柏原回校的事把沈莫归的注意力全部吸走了,他知道这个消息是因为在学校论坛刷屏了。   “艹艹艹!”   沈莫归刷牙时候逛论坛,看到这条消息嘴里的白沫子喷了一镜子。   “退儿,柏原那煞笔回来了!”沈莫归抱着手机冲出洗手间,第一时间把这衰事告诉林退。   林退顿了一下,平静的‘嗯’了声。 第34章   虽然林退表现的平静,但柏原归校的事不可避免对他产生了影响。   上次见柏原时,看他走路的姿势腿明显没好,还不到一个星期就恢复健康了?   不管他有没有恢复,林退只希望柏原以后不要再像那天晚上一样发神经,他就算一分钱都没有,也不会跟柏原做那种交易。   柏原回校这两天,林退一直没见过他,看来是放弃了,这让林退安心下来。   现在他把所有时间都耗在了歌剧的排练,教皇的戏服在虞薪的催促下加急做了出来。   林退穿着一条长至及踝的白色长袍,外面披着开口斗篷式的猩红披肩,腰上系着一条绣着金丝、银丝,以及彩色丝线的饰带,左边垂着镶着珠宝的穗带。   这套衣服庄重而奢华,很符合那个时期奢靡的风气。   林退按照虞薪的要求,在一个星期内体重减了四五斤,套在这身华服中看起来清瘦苍白,那双线条凌厉的眼睛又完美中和了羸弱,形成一种很独特的气质。   一切都很完美,但虞薪总感觉少了什么。   她让林退走了几步,又转了两圈,可还是挑不出什么毛病,但又不是很满意。   虞薪抱着相机,变化着角度去拍林退。   拍了几张,她停下来一张张翻看刚才拍下来的照片,眉头渐渐拢起。   “好像缺了什么。”虞薪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抬起头略带困惑地问林退,“你有没有觉得别扭,或者有没有意见啊,问题什么的?”   林退问了一个出于虞薪意料的问题,“教皇是一开始就不会说话,还是后来变成这样的?”   剧本他看了十几遍,角色的每个决定,每个心态转变都熟记于心。   现在唯一不明白的是教皇为什么是哑巴,剧本中没有提,但纵观整个历史,没有身患残疾的人能成为教皇。   虞薪调侃,“是为了虞怀宴那个花瓶专门这么设定的,但凡你们有其他演员那个嗓子,我也会设计几句台词。”   她构思这个角色时,想着虞怀宴可能来演,所以最开始就设定这样一个哑巴教皇,毕竟歌剧以声乐为主。   林退略微点了一下头,接着才低声说了句,“我还以为他曾经想过自杀,割喉伤到自己的嗓子。”   虞薪愣住了。   怔怔看了林退四五秒,虞薪猛地爆发一声,瞳仁簇着亮光。   “对对对,你说的太对了。”虞薪激动得不能自已,“现在缺的就是一道伤口。”   她赶忙掏出手机,拨出去一个电话。   “不管你现在做什么,赶紧放下手头上的工作,把市面上的绷带都给我买回来。”   虞薪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用手掌量林退脖颈的长度,“要窄的,绷带要窄的。算了,你还是把每种都买回来给我瞧瞧。”   林退现在总算知道这场歌剧预算为什么会超标了,因为虞薪根本不懂得控制成本,造成很多没必要的浪费。   有那么一刻,林退想跟虞薪合作。   虞薪做她擅长的事,而成本预算、拉赞助商,包括后期的盈利模式这些琐碎的事就交给他。   但林退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出来,一是虞薪未必需要,二是他不确定这是一份事业。   虞怀宴换好衣服从后台走出来,看见处在兴奋状态的虞薪,对着林退的脖子比比划划不知道在干什么。   beta只能被迫抬着下巴,虽然眉头紧锁,却也没推开虞薪。   虞怀宴走过去,不动声色把虞薪拉开了,“你们在干什么?”   虞薪没空理虞怀宴,叫来化妆师在林退的咽喉贴了一道肉粉色伤疤。   马上就要公演了,今天所有主要演员暂停一天排练,来这里拍摄宣传单上的封面照。   等虞薪选了一条她认为最合适的绷带,亲自缠在林退修长的颈部时,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地上零散着十几条被她扔掉的医用绷带,   虽然浪费了不少时间金钱,但不得不承认虞薪高水准的审美。   那条绷带很窄,只有两指并拢的宽度,在林退喉结缠了一圈,原本冷冰冰的气质立刻多了几分情-色。   这下虞薪终于觉得完美,让主要角色赶紧跟林退拍封面。   林退戏份少,和他演对手戏的一个是歌剧主人公,另一个就是虞怀宴饰演的国王。   跟主角一起的封面要体现教皇的神性,林退坐在主教座椅上,柔和的光洒下来,立在角落的主角仰望着他。   面对阴狠跋扈的国王,林退被摁在主教座椅,身后是耶稣受难的雕像。   看着虞怀宴把林退推到椅子上,俯身压过来的画面,虞薪嘴角抽了抽。   “你是在演三流偶像剧吗?要不要托着他的下巴,再来一个强吻?换一个姿势,蠢死了。”   被虞薪臭骂了一顿,虞怀宴好脾气地耸了耸肩,起来时顺手将林退拉了起来。   虽然没挨骂,但林退脸色也不太好。   他不喜欢拍照,上一张是跟专业歌剧演员拍都花了近两个小时。   果然虞怀宴试了好几个姿势,虞薪仍旧不满意。   最后虞怀宴跳脱虞薪给他的框架,绕到林退身后。   虞怀宴俯下身,贴着林退的面颊,修长的手指扣在缠着绷带的喉结,抬头看着前面的镜头露出一个邪典的笑容。   他一边对着镜头笑,一边用只有林退能听到的声音说,“晚上吃什么?”   林退整个人被虞怀宴锢着,他有些不自在动了动。   虞薪很满意虞怀宴这个强势的姿态,对林退说,“他已经找到状态,现在就是你了,给你两分钟时间调节一下心态。”   一直被追问晚饭是吃烤肉,还是亚联盟新式菜,在这种情况下林退很难找到人物状态。   拍了半个多小时,虞薪一张都不满意。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样吧,你们不要管我,就当现在是公演,我抓拍你们的动态。”   林退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嗯’了一声。   在虞薪说开始后,虞怀宴缓慢俯下身,嘴角染着笑意,手指先是狎玩似的摩挲在林退喉结,然后慢慢扣住他的脖颈,五指收拢,脸颊贴过来。   “林退,你情绪不对,太过生气跟嫌弃了,重来。”   “还是不对,想想教皇的设定。”   “重来!”   一个小时后总算结束了所有拍摄,林退卸妆换回自己的衣服,打开试衣间的门,看到虞怀宴倚在墙边。   虞怀宴手里拿了一杯热饮递给林退,“喉咙没事吧?”   拍摄的时候,虞怀宴控制着自己的力道,但架不住拍摄时间太长,林退的喉结不是被摸,就是被虎口卡着。   林退说了一句‘没事’,嗓子多少带了一点哑。   虞怀宴把热饮塞林退手里,并肩跟他走了出去。   虞怀宴给沈莫归打过电话,询问对方晚上吃什么,沈莫归强烈表示想吃烤肉。   前段时间连着比赛,不仅训练吃紧,饮食管控也很严格,这两天他总算可以稍微放纵一下,吃点训练期间绝不能碰的东西。   虞怀宴宿舍有烤架,他让人送来了一些新鲜的肉类跟海鲜。   沈莫归一向秉承有便宜不占是傻蛋,但也不会逮住一只羊毛使劲薅。   自从跟虞怀宴混熟后,沈莫归沾了他不少光,所以这次主动提出其他食材,以及饮品由他带。   晚上林退先陪沈莫归逛了一趟校内超市,然后才朝虞怀宴住的地方走去。   沈莫归提着一大兜东西掩不住兴奋,“虞怀宴是不是就住在单间宿舍?”   林退:“嗯。”   沈莫归嘿嘿一笑,“说他们宿舍比我们宿舍大很多,今天我得好好参观一下学校给顶级有钱人提供的房间。”   现在他已经不像最初来学校时那么反感有钱人,扭转这个观念的人是林退。   每次看到林退,沈莫归觉得有钱人同样不容易,想要维持财富也付出了不少努力。   当然这不包括柏原。   在虞怀宴宿舍楼门前看到熟悉的身影,沈莫归肌肉不由自主绷紧,做出随时攻击,以及反攻击的准备。   柏原像不怕冷似的,上面只穿了一件黑色v字领羊毛衫,连外套都没有。   他坐在宿舍楼的台阶,膝上窝了两只半大的猫,柏原正抬手一下一下摸着它们的脑袋。   林退从毛发颜色认出了那两只流浪猫,是柏原以前经常喂的,原本有四只,不知道现在怎么只剩下这两只。   这段时间林退忙着排练,虞怀宴也没再强制要求他给他送早饭,所以林退就很少往这栋楼走。   以前柏原只喂它们,每次喂都会戴着手套,有时候还会戴口罩,似乎嫌它们脏从不给它们撸毛。   今天他倒是什么都没戴,甚至让小猫们趴在膝盖。   沈莫归在看到柏原那瞬全身戒备,等他注意到那两只猫,不由满头问号。   暴力狂和猫,这是什么奇怪的组合?   柏原发现了他们,抬起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望过来,先在沈莫归身上转了一圈,才慢慢落到了林退脸上。   这次他没带任何情绪,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奇异平静,这种情绪很难出现在一向跋扈的alpha身上,所以显得很怪异。   林退最先移开目光,越过柏原拾阶而上,他走到电子门输入密码。   咔地一声,楼门打开。   沈莫归见状赶紧走上台阶,跟在林退身后进了门。   直到门关上沈莫归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柏原那个神经病今天没咬人,居然这么痛快就放行了,这太奇怪了。   沈莫归忍不住问林退,“你有没有觉得他今天很怪,该不会被外星人附体了吧?”   林退没理沈莫归这个冷笑话。   沈莫归在林退身后嘟囔了一会儿,见实在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   等到了虞怀宴宿舍,看着这套复式沈莫归张大嘴巴,“……我不是谦虚,这儿真比我们家都大。”   沈莫归把购物袋放到岛台上,东看看西看看,不过没上手随便摸。   “这里真就你一个人住?这也太爽了,我做梦都想有一套这样的房子,这样就能把所有朋友叫过来开一天的派对。”沈莫归没什么出息地说。   “对了。”他想起什么似的,“柏原是不是也住这儿,他是几楼?我跟退儿刚才在楼下看见他了,真他奶奶的晦气。”   虞怀宴闻言朝林退看了一眼,尔后才问沈莫归,“你们遇见柏原了?”   沈莫归半蹲在那一整面装咖啡罐的柜子,边看咖啡品种,边回答虞怀宴,“嗯,在楼下喂猫呢。”   他怎么感觉那两只猫像流浪猫?   像柏原这样的人不是都爱养名贵品种?   虞怀宴不动声色挑眉,“他没找你们麻烦?”   沈莫归摇头,“没有,所以我才奇怪。”   虞怀宴笑了一声。   沈莫归不知道他笑什么,扭过了头,“怎么了?”   虞怀宴没回应这句话,只是说,“柏原住在最上面一层,第八层。”   沈莫归哼哼了两句,“顶层冬冷夏热,房顶容易开裂,祝他睡到半夜房子漏雨。”   虞怀宴笑了笑,转向一直沉默的林退,他走过去,坐到林退身旁,“在想什么?”   林退快速回神,淡淡道:“没什么。”   他是在想那两只猫,猫去哪里了?   柏原不在这段时间猫由谁来喂,是不是已经被饿死了,或者是生病了?   大概心态彻底闲了下来,林退现在的思维总是很发散,以前他从不这样。   虞怀宴跟沈莫归吃的是烤肉,林退因为要节食,所以只喝了多半碗粥。   粥是虞怀宴让人熬的,里面的料很丰富,但都是低糖低脂的食材。   沈莫归每吃一块肉就要用怜悯的目光看一眼林退,虽然当事人丝毫不觉得,但沈莫归坚定认为为艺术献‘胃’的林退太可怜了。   吃饱喝足后,沈莫归跟虞怀宴聊了半个多小时。   林退的话一如既往的少,只有在必要的时候说几句。   眼看九点半了,林退跟沈莫归没再多待。   下楼的时候,沈莫归给林退讲了一个有关游泳的下流笑话,自己乐得不行,抱着肚子哈哈大笑,一抬头林退正不解地看着他。   沈莫归只好给他讲解这里面的笑点。   见没能逗笑林退,沈莫归十分挫败,“你笑点太高了,上次我给游泳队其他人讲的时候,一个个泡在游泳池笑的肚子都抽筋。”   说着沈莫归拉开楼门,打算重新讲一个笑话来重振他笑话小王子的称号,瞥见门口的柏原后,到嘴边的话顿住了。   柏原还是坐在第二个台阶,穿着单薄的黑色羊毛衫,白金色的头发垂在额头,侧脸被路灯渡了一层漂亮的孤光。   沈莫归不知道柏原是一直没走,还是又下来了一趟。   难道是来找麻烦的?   沈莫归警惕起来,用手臂把林退挡在身后,在柏原看过来时不甘示弱看过去,目光并不挑衅,但也绝不是好惹的眼神。   看到沈莫归这个动作,柏原脸色很不好看,眉眼晕了一层冷白的光。   他开口说,“杂种你看什么?”   沈莫归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回敬了一句,“在看杂种。”   柏原腾地站起来,释放出极强的威慑,窝在他膝盖睡觉的猫跳下来,受惊地喵叫两声。   寒冬的风冷飕飕剐过,两个alpha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   “算了。”林退拉住沈莫归。   虽然话是对沈莫归说的,但林退的眼睛却看着柏原,怕对方会有所动作。   现在林退不像过去那样非常忌惮柏原,当然这并不是因为柏原那可笑的表白,是林退没了先前家庭方面的顾虑。   以前他在这个学校的一言一行都会影响到林家,但林退不在乎了。   beta的目光就像一道镇妖符,定住了柏原膨胀的怒意,也定住了他的双腿。   见柏原没有要冲过来的意思,林退拉上沈莫归走下台阶。   柏原死死盯着他们俩碰在一起的手,眼睛被寒风吹得发红,他垂着头像一只遭到遗弃的狂躁疯狗。   看着林退他们走远,那道镇妖符的效力大打折扣,一股酸胀的情绪在柏原胸口蔓延。   他下意识要追过去,具体要做什么柏原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不能让林退这么走。   但在外面坐太长时间了,腿伤还没恢复,这么猛地迈出去,不知道牵动到哪里疼得冷汗直流。   柏原膝盖一软,险些没摔到地上,他狠狠瞪着林退离去的方向。 第35章   虽然差点跟柏原打起来,但沈莫归隐约觉得对方的态度跟以前不太一样。   不过他一向心大,没往深处想,因为今天没挨林退的骂,他美滋滋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哼着歌去浴室洗澡。   以往要是他主动挑起事端,林退会批评他意气用事,如果是更早之前,林退甚至还会把他赶出去。   约法三章似乎越来越没效力了,这也意味着他跟林退的关系越来越好。   第二天一早,沈莫归准时起床跑早操,回来时带了两份早饭。   吃完早餐,林退去上课,沈莫归则去游泳队接着训练。   下午沈莫归抽空去看林退排练,但没待太长时间就被彪悍的虞薪骂了回去。   等沈莫归离开,虞薪对林退说,“以后不要让你认识的人来看我们排练,不是怕他们泄密,因为你现在还不是成熟的演员被会外界影响。”   林退有悟性,但不够专注。   每次外人来就会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无法专注于角色。   林退点了下头,“知道了。”   虞薪将剧本卷成细长的圆桶状,用它敲打了两下掌心,把所有演员叫了过来,开始安排接下来的排练任务。   她特意给林退空出一块场地,因为她发现林退很多时候耻于袒露自己,哪怕是演绎别人的时候也不愿意当众表达情绪。   这是新人常犯的毛病,虞薪需要在公演之前让他打开自我。   不过现在要排一场至关重要的戏,所以虞薪没有急于纠正林退。   这场戏是主人公在夺取皇权,再次囚禁了教皇之后,教皇自焚前最后一次弥撒。   弥撒仪式完毕,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教皇向耶稣祷告。   林退穿着隆重的华服,猩红的披风垂落在地上,光跟浮尘落在他身上。   他仰头望向高悬的雕像,露出缠绕着绷带的颈部,姿态像是在献祭,可眼睛却是冷漠的。   虞薪指挥灯光师,让他们操控着彩绘玻璃后面的灯具,光线由明亮变暗,在林退脸上投下晦涩的阴影。   beta望着雕像,喉结滚动了两下,眼神很空,神情并没有痛苦。   虞薪让灯光师不断调整打光角度,有那么一个时刻,她在镜头里真的从林退身上看到了神性。   这就是光影的美学。   当然也少不了林退外形跟这个角色的契合度,他在演戏上面有天赋,能把那种微妙的抽离感演得入木三分。   原本的教皇是神性跟人性的结合体,但逐渐对黑暗的人性感到失望,他开始将自身的人性慢慢剥离掉。   虞薪始终觉得,一个真正的神是不会怜爱众生,对人类报以怜悯的始终是神人性的那部分。   当教皇剥离人性,渐变成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他选择了自焚。   自焚不是自我毁灭,而是神放弃了人类,也摒弃了人类。   虞薪看着镜头里的林退,当光跟影完美交织在他脸上时,她终于明白国王跟主角为什么要亵神了。   林退演的这个形象太完美了。   林退一个人坐在化妆间,手里捧着一杯化妆师给他的热牛奶。   直到上面浮了一层奶皮,林退才抬起来喝了一口。   房门被推开,虞怀宴走了进来,倚在光滑的墙上看着林退一口一口像是打发时间似的啜着牛奶。   alpha突然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林退撩起眼皮,从亮着一圈灯泡的化妆镜跟虞怀宴对视,似乎没理解对方没头没脑的问题,他的目光充满了疑惑。   虞怀宴说,“刚才排练的时候,看着耶稣雕像你在想什么?”   林退眼睫扇动了一下,慢慢垂下眼睛,语气平静,“什么都没想。”   刚才周围很安静,虞薪让他盯着耶稣雕像,他就仰起头,大脑放空。   林退没有刻意想过任何一件事,放空的脑袋很自然浮出一团团,看起来蓬松柔软的云层。   他看着那片云层,然后变成它们其中一员,漠然看着脚下那片焦土。   虞怀宴不知道有没有信林退的话,久久地看着他,忽然弯唇笑了起来,“有时候觉得你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林退漠然回视着虞怀宴。   奇怪这个形容在林退听起来十分刺耳,他从小被同龄小朋友说到大,就连索斐也给他盖戳是‘仿真机器人’。   虞怀宴把接下来的话补全,“奇怪得很有趣,我父亲也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有趣得奇怪的人,所以才把我妈哄到手。”   提到母亲,林退想起虞怀宴曾经提过那个的怪癖,晚上必须要被人摸着手才能入睡,第一个这样对他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林退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跟母亲关系好吗?”   虞怀宴笑意更浓了,带着温柔,“嗯,她很疼我。”   林退静默了片刻,问了一个更奇怪的问题,“现在也是?”   “现在不疼了。”见林退直直望着他,虞怀宴笑着说,“她去世了。”   他的话里没有伤感,只有怀念。   林退收回目光,“抱歉。”   “你又不是渐冻症。”   “嗯?”   “我母亲是得渐冻症去世的,你又不是渐冻症,不需要跟我说抱歉。”   看到那双狭长的眼睛明朗含笑,没有半分阴霾,就连说话都是调侃,林退无法理解虞怀宴的情绪,但似乎又有点懂。   可能是被爱着,所以即便对方死了,仍旧是被爱着的,所以提及起来只会感到幸福,不会觉得伤心?   “你要再听我讲讲她吗?”虞怀宴观察着林退,轻柔地说,“你看起来好像很需要一个温馨的故事。”   林退冷漠拒绝,“不需要。”   虞怀宴坐到了林退旁边,仿佛没听到他的拒绝,坐下来讲述他父母的爱情故事。   很老套,一个穷小子爱上白富美,凭着运气娶到了白富美。   “后来我母亲得了渐冻症,家里没有多少钱,这个时候我爷爷出来,也就是我母亲的父亲,他说只要我跟他走,所有医药费就由他出。”   虞怀宴支着下巴冲林退笑,“结果你也看到了,但也只是让她活了五年。”   虞家的事林退不是很清楚,只是偶尔听说过一些,就连虞薪被踢出虞家核心圈也是她自己说出去才传遍整个圈子。   所以林退并不知道虞怀宴父母是这种情况,对于虞怀宴的坦诚,他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见林退没有八卦潜力,虞怀宴挑眉,“你不问问我父亲现在的情况?爱情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   林退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虞怀宴径自说,“他没有去世,我们隔一段时间就会见面,我爷爷不会管。”   林退:“哦。”   看到林退这个平淡的反应,虞怀宴哭笑不得,“我是不是该说的惨一点,才能换来你强烈的情绪波动?” 第36章   林退不是没有情绪波动,他只是不习惯向别人袒露自己,至少他是羡慕虞怀宴的。   羡慕虞怀宴有一个爱他的母亲,虽然已经离世,但她的爱不会改变,虞怀宴提起她是幸福怀念的。   不管虞怀宴需不需人安慰,林退都没有安慰他,因为他不擅长这件事。   从兜里摸出一颗巧克力奶糖,林退朝虞怀宴的方向推了过去。   上次林竟殊跑到他房间发疯,还把他两颗糖扔进了垃圾桶,那些糖既不是沈莫归给的,也不是虞怀宴,是林退自己买的。   最近这段时间他血糖有些低,为了防止意外林退才买了一包糖,每天会揣两颗。   不过他不喜欢吃甜食,如果不出现低血糖的症状他一般不会碰兜里的糖。   看着那颗奶糖,虞怀宴嘴角不由弯起来,拿过来,撕开包装袋放进了嘴里。   alphan含着糖,冲林退眨了一下眼睛,“我就当你安慰我了。”   林退没说话,继续喝他的牛奶。   虞怀宴忽然说,“我母亲爱上我父亲就是因为她在难过的时候,恰巧被我父亲看见,他给了她一盒巧克力,那个时候他们还不认识。”   “人在脆弱的时候,是会爱上施以援手的人,这在心理学上叫……”   不等虞怀宴说完,林退扭头看向他,“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希望你也不要对我有任何想法。”   听到林退这番话,虞怀宴笑了起来,“有没有说过你很一本正经?”   有,很多人都说过,包括沈莫归。   见林退眉头越拧越紧,虞怀宴总算停下笑,虽然他觉得林退这样很可爱,每次逗他都会上当。   虞薪现在怎么看林退怎么觉得满意,不过彩排时对他的要求也是最高的。   因为太喜欢林退对教皇的诠释,虞薪甚至还给他多加了两场戏。   听说林退以前学过钢琴,还拿过国际性的大奖项,虞薪决定把开场的钢琴曲交给林退演奏。   “你以前不是学古典乐的?这一小节对你来说不难,你可以吗?”   面对虞薪的询问,林退仿佛被人摁了暂停键,半晌都没有反应。   直到虞薪又叫了一遍他的名字,林退才回过神。   自从十四岁拿到青少年钢琴大奖,林退就没再登台表演过。   许久他听到自己说,“……可以。”   这些年林退没怎么碰过钢琴,再次坐在琴前不免会觉得生疏。   但之前把基本功练得很扎实,再加上对这首曲子太熟悉了,弹了两遍感觉就回来了。   流畅的音符从林退指尖淌出,他甚至不用太看琴谱,凭着过去的记忆就能完美弹出那一小节琴曲。   虞怀宴倚在舞台上搭建的罗马柱,听着流畅舒缓的曲子,眸色沉静。   直到琴凳上的黑发青年弹完,虞怀宴开口问,“会不会觉得累?”   林退望向虞怀宴,“嗯?”   虞怀宴嘴角挂着笑,眼睫却半敛着,看起来神色有些淡,“一边要排练,一边还要练琴,不觉得累?这曲子你很喜欢吗?”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林退愣了一下,手指轻轻掠过黑白琴键。   他说,“以前参加过一场比赛,弹的就是这首曲子。”   虞怀宴似乎很好奇,“获奖了吗?”   林退:“嗯。”   虞怀宴笑了一下,“那看来你很喜欢。”   林退说不上自己是不是喜欢,只是想起了以前练琴的日子,以及比赛那天舞台灯光打在钢琴上,琴键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明明过去那么久,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昨天刚发生的,每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这种感觉很奇妙。   林退想,这大概是喜欢吧。   那天晚上从排练厅离开,林退在看见柏原那刻,脑子冒出来的第一句话居然是——   不能跟这个疯子打架,因为他的手还要用来弹琴。   柏原堵在宿舍楼下,明显是冲着他来的,歌剧公演在即,林退不想跟疯子硬碰硬,转身原路返回。   柏原眼尖地发现了林退,他忍着腿上的伤快步追过去,拦到林退前面。   alpha手里拿着一个黑色手杖,手柄处镶着一截象牙,顶端是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比起手杖,称呼它为权杖更为准确。   林退警惕地看了一眼黑色的权杖,后退两步跟柏原拉开距离。   柏原却走上前往林退怀里塞了两沓纸,加起来大概有两百多页的样子。   封面用加黑的字体写着索赔协议,下面那沓是责任条款。   柏原面容紧绷,神色冷酷,但无声滑动的喉结显露出一丝紧张。   他抬高下颚,用毫无起伏的声线说,“这是我让律师拟定的,你需要承担的责任,以及我提出的索赔条款,里面写得很清楚。”   什么承担责任、索赔条款?   林退眉头紧锁地看了一眼柏原,然后低头翻看最上面的索赔协议。   匆匆看了几页纸,林退险些冷笑出声,他又看飞快翻了翻责任条款,里面的内容再次刷新他对疯子的理解。   柏原认为他腿受伤是为了救林退,林退理所应当要负责,所以他向他提出了索赔。   这两份合同清楚标明了林退所要承担的责任,前几条还算合理,越到后面越离谱。   索赔第八十九条,如果柏原在养伤期间,因为无法从事体育活动而引起剧烈的情绪波动,导致他再次受到伤害。   上面列举了柏原可能会受到伤害,比如出门散心遭遇车祸,再比如用拳头发泄情绪,致使脱臼   那林退就要承担千分之三责任,责任条款第八十九条明确了林退千分之三责任的具体义务。   林退深吸一口气,他现在就想知道这千分之三是怎么算出来的。   亚联盟法律对于民事赔偿有明文规定——   赔偿只针对实际发生的损失和预期要发生的损失进行赔付。   对未来有可能发生的意外或损失,法律并不予以支持,也不产生相应的责任。   柏原这份索赔条款完全是钻了法律漏洞,所有离谱的条约全都是补充协议,而且相应的赔偿也在‘合理’范畴内。   通俗来说,只要双方当事人都没有意见,然后签署上自己的名字,那这份合同就具有法律效力。   林退看着这份可笑的赔偿条款,一时找不出精准的词来形容柏原这种神经病的行为。   只有三条正常的赔偿条约,剩下149条都是以补充的形式出现在协议上,把所有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详细写了出来。   正常人根本干不出这种事。   见林退脸色不好看,柏原声音带着几分急躁,“因为保护他人致使自己受到损害,受益人应当给予补偿,这是法律规定。”   林退气极反笑,“原来你懂法?”   听出林退的讥讽,柏原露出被羞辱的神色,“你什么意思?”   林退压下心头的怒火说,“如果不是你不听别人的劝告,执意要坐缆车去那栋别墅,这件事根本不会发生。”   他盯着柏原的眼睛,“我亲耳听见,我们下了飞机,那个红头发男人跟你说这两天会有暴雪。”   柏原胸口鼓涨了两下,鼻息有些重,“你,你听懂我们在说什么?”   他们当时说的不是亚联盟官方语言,没想到林退竟然能听懂。   那天的确有人劝他不要去那栋别墅,只不过柏原没听,他觉得不过是点小风雪,不足以让他改变计划。   或者说,在‘把林退当做自己生日礼物’这个大前提下,任何事物都不能阻碍他过这次生日。   既然林退当时听见了,那他为什么没拒绝跟他一块上雪山?   是为了给他过生日吗?   这是柏原最期待的一种可能性,这个念头一起被他认准了,完全没有再考虑其他可能。   他急需从林退冷冰冰的态度中,找到在乎他的蛛丝马迹。   虽然柏原自己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   alpha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像是终于从棍棒中得到了一粒肉的恶犬,他从这粒还不够塞牙缝的肉里获得了满足。   “那好吧。”柏原说,“你不愿意签那就算了。”   林退的面色没因为柏原这句话缓和半分。   柏原小心看了眼林退的脸色,他烦躁地扯开了大衣里的衬衫扣子,对林退说,“你要清楚,前几天是他先挑衅的我,我什么都没做已经给你……已经给面子了。”   柏原说的是上次跟沈莫归差点动手的事。   见林退不说话,仍旧冷冷看着他,柏原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权杖上面那颗红宝石,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低落。   “算了。”alpha突然说,这话含着恼火、灰心、还有几分厌烦。   对beta沉默不语的厌烦,对他们总是剑拔弩张的关系厌烦。   柏原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他的步伐并不快,权杖有规律地一下一下磕在地面,不像拄着它行走,更像把它当成装饰品。   但柏原确实需要它,只是不想在林退面前表现的那么明显。   走了几步,他不甘心地回头,大声向林退宣泄自己的委屈,“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收到别人送的礼物当面骂恶心都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但我原谅你!”柏原用一种低喃的,轻不可闻的声音说,“……下次就不会了。”   他只再给林退一次机会。   不等林退有所回应,也不想听他的反馈,柏原立刻走了,这次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那条受伤的腿显得有些跛。   林退看着走路姿势有些狼狈的alpha,不知道他今天来到底什么意思?   林退虽然对感情迟钝了一些,但他并不是傻子,从柏原种种纠缠的行为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他把这种纠缠称为征服欲,一个从来没被拒绝过的人,抱着稳操胜券的高姿态向另一个人‘表白’,结果被对方狠狠拒绝。   柏原觉得自尊心受挫,继而对他产生了征服欲,所以才有一系列古怪的行为。   林退没时间陪他玩这种无聊的游戏,把手里那沓废纸扔进垃圾桶,他上楼回了自己宿舍。   经过半个多月的排练,虞薪选了12月24号这天的晚上八点正式公映。   vip票价上万,最便宜的后排票也要两千八百八十八。   不过对于伯克尔顿的学生来说,这只不过是一顿饭的钱,因为林退跟虞怀宴这两个噱头在,大家还是很乐意掏钱看个热闹。   昨天开始在学校官网售票,曾有一个人试图包场,被虞薪直接拒绝。   她虽然想赚钱,但比起赚钱她真正想要的是更多的人来看她辛苦排出的这部歌剧。   她喜欢掌声,这让她有满足感。   除了学校的学生,其他人也可以在网上买到票,不过有身份限定,官网只有在伯克尔顿读过书的人能登入。   其他人就算有钱,能从别的地方弄到票,他们也无法进入学校。   阶层,这两个字几乎刻进伯克尔顿的血液,甚至可以说是办校的宗旨。   虞薪在讽刺阶层的固化,但她排出来的东西也只能给金字塔这波人看,她为之发声的人群却连看的资格都没有。   这是最讽刺的。   沈莫归的票是林退给的,听说这么一张票买到六千多,贫穷的他差点留下辛酸泪。   这可是他母亲一个月的工资。   沈莫归坐在第三排,周围乌漆嘛黑,只有舞台上亮了几盏幽暗的光。   随着舞台幕布缓缓拉开,舒缓悦耳的钢琴曲缓缓响起,随着一个浑厚低醇的旁白声,琴曲激荡起来。   沈莫归抻着脖子,在舞台角落看到弹钢琴的林退。   等旁白跟钢琴声停下来,他第一个带头鼓掌,还激动地吹了一声口哨,就差站起来嘚瑟弹琴那人是他兄弟了。   所有人看了过来,沈莫归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老实看戏。   第一场戏就有林退,他穿着庄重奢华的教皇长袍为教徒做弥撒。   因为林退无法发声,恭读圣经的事交给了大教主,男主人公约瑟书垂首立在林退身后。   直到弥撒结束,虞怀宴饰演的国王出场,把林退带走了。   下个场景就是约瑟书站在教皇寝室外,听着里面传来不洁的声音,他愤怒地握起拳头,踱步在门外一副想冲进去的模样。   听着断断续续的暧昧声音,沈莫归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卧槽,林退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演了个什么,这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吧?   沈莫归仔细听了一会儿,从声线判断出不是林退,但另一个声音绝对是虞怀宴。   虽然没上演大尺度戏码,但光听声音足够让人想入非非,沈莫归甚至听到身边有很重的吞咽声。   坐在vip首排座位的alpha犬牙紧咬,冰蓝色的眼睛燃烧着怒火,手掌撑在硕大的红包石,气极了拿着权杖用力往地面戳。   塞茵头疼地摁了摁太阳穴,宽慰妒火中烧的alpha,“这是在演戏,他们不可能在舞台上做什么。”   刚说完,室内就发出一记响亮的湿吮声。   柏原立刻跟舞台上的约瑟书一样生气,只不过前者是真生气,后者是演的。   见柏原快要按捺不住,塞茵做了此生最丢人的一件事——   当着柏原的面,塞茵亲吻着自己的手背,嘬出一记响声,然后对柏原说,“你看,这样也能发出这种响声。”   弄出来的声音太大了,不少人看过来,就连柏原也用一种万分嫌弃的目光扫向他,搞得他好像是饥渴的性变态。   塞茵气得简直要昏厥过去。   好在这个场景很快就过去了,约瑟书准备为了仰慕的教皇踏上了反抗之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林退的戏份,柏原兴致缺缺地摆弄着的古董权杖。   见他总算安静下来,塞茵放下心,把注意力放到舞台剧上。   后台林退正在为接下来的一场戏换装,虽然他戏份不多,但整场下来也有三套戏服。   “不要紧张,按最后一次彩排来演。”虞薪俯下身,平视着林退,极其认真地说,“你演的很好,非常好,保持专注就好。”   这是她第一次毫无保留的夸赞林退,给予他最高的肯定。   “记住,站在台上你就是教皇,是我的王牌,是整部戏的支柱。”   林退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嗯。”   虞薪深吸一口气,其实她比林退还紧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终于到了最重头的一场戏,也是整部戏的精髓。   虞薪对林退说,“上场吧。”   林退站在升降机,随着机器的运转,达到了舞台。 第37章   舞台上只有一束光从天窗投下来,照亮了身着华服的青年。   他清瘦苍白,面上没有一丝血色,但却并不显羸弱,唇角的弧度疏离而冷漠。   光影由明到暗,交织在林退脸上,呈现出一种令人惊叹的美感。   远方传来孩童们吟唱的诗歌声,天使一般纯净的嗓音,伴随着鸽子展翅飞翔的声音,林退身上的神性仿佛被放大。   观众席上集体噤声,全都怔怔看着林退。   哪怕他们看不到林退脸上的情绪,但舞台这一幕真是太美了,灯光、音效、演员展露出来的气质,都非常完美。   所有人沉浸在神圣的氛围,就连沈莫归都觉得心潮澎湃。   一直听那些流量小鲜肉的粉丝吹捧什么舞台发光,沈莫归觉得特别好笑,但今天他终于领悟到发光的含义。   他跟林退同在一个宿舍住了这么久,从来没见过林退这一面。   虽然不是很懂艺术,但沈莫归隐约觉得这里的灯光把林退照得很美,让人神往。   坐在黑暗角落里的林竟殊,则不同于其他人的失神,他盯着林退,目光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像是锁定猎物的野兽。   林竟殊用指肚摩挲着自己的腕表,这个动作暴露了内心隐秘的饥渴。   在灯光营造的火光中林退丧身火海,他神情冰冷至极,面上不再有怜悯。   而耶稣雕像身后亮了一整场的光,随着林退的消亡慢慢熄灭,舞台彻底陷入了黑暗。   足足静了五秒钟,大厅所有的灯突然亮了。   所有人下意识闭眼,等眼睛适应了现在的光线,睁开眼睛时舞台幕布正在缓缓拉上。   没一会儿虞薪带着全体演员上台鞠躬致敬。   在观众席上如潮的掌声下,演员们鞠了三次躬,然后回到舞台后面卸妆。   这次的公演非常成功,林退饰演的教皇是最出彩的。   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一个好的对手戏演员,虞怀宴难得贡献了一次虞薪看得过眼的演技。   林退不是一个容易情绪波动的人,但最后站在舞台上听到那些掌声,多少生出一种被认可的感觉。   只不过他也很清楚的明白,这个角色成功只是因为跟他本身有契合之处,并不是他因为真的是天赋型演员。   所以演员这条路不适合他,不过林退现在不像前几天那么急于找事来填补内心的空白,心态放松了很多。   化妆师给林退卸了妆,他进换衣间把戏服脱下来。   等林退从里面走出来,林竟殊靠在化妆桌边,正把玩着林退刚才摘下来的饰带。   见林退出来了,林竟殊扬起笑容,“哥,祝福你演出成功,我买了花。”   他放下那条饰带,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朵玫瑰,放在鼻前闻了闻,挑着笑说,“虽然玫瑰很俗,但配你正合适。”   在林竟殊目光灼灼的注视下,林退神经性地反胃,厌弃地说,“你总是有本事让我一次比一次恶心。”   林竟殊笑容不变,嘴角的弧度甚至更大了,“我还可以让你更恶心一些。”   这样的林竟殊看起来病态十足,像电视剧演的那种愉悦犯,以惹怒林退为乐。   化妆间的门从外面突然被人打开,虞怀宴走了进来。   看到林竟殊,虞怀宴挑了一下眉头,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里。   只是看了一眼,虞怀宴就移开目光,像是没察觉这里微妙的气氛,转头问林退,“虞薪说票卖的不错,晚上要请客吃饭,你去不去?”   林退先前那点好心情在看见林竟殊后消失殆尽,他摇了下头,“帮我告诉虞薪,我不去了。”   虞怀宴却拉开房门,耸了一下肩,“我不帮你说,你自己去跟她去说。”   林退正好不想待在这里跟林竟殊大眼瞪小眼,朝虞怀宴走了过去。   即将要走出化妆间时,身后的林竟殊开口了,这次却是对虞怀宴说的。   “我很久没听我哥弹钢琴了,这次真的很感谢你,要不是你,我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肯登台呢。”   “哥。”林竟殊意味不明地说,“你猜,你这次弹的钢琴曲目,为什么跟那次青少年比赛一样?”   林退因为这句话顿住了。   虞怀宴眉头微蹙,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他淡淡看向林竟殊,“我以为我们成年了,不会幼稚到还用挑拨离间这招。”   林竟殊反唇相讥,“我也以为成年人该做点成年人的事,既然你选择了我,那就不该两面三刀招惹我哥了吧。”   林退瞬间变了脸色,他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看看虞怀宴,然后又看看林竟殊。   “不是你想的那样。”意识到林退想歪了,虞怀宴无奈似的,“你先去找虞薪。”   虽然林竟殊有前科,虽然虞怀宴私生活混乱,但这两个人毕竟是alpha。   不过想起小说沈莫归在这所学校的遭遇,林退觉得这一些也不是不可理解了。   他不掺和这两个人的恩怨,谁都没看直接走出了化妆间。   林退离开后,虞怀宴关上了房门。   “这是什么意思?”林竟殊讥诮地扬唇,“在乎我哥的想法,怕他听见什么不该听的事?”   面对林竟殊攻击性的言语,虞怀宴脸色没有丝毫变化,看林竟殊的眼神像是在一个胡闹的孩子。   “就算你想引起他的注意,也没必要次次都激怒他,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这只能暴露你的缺点。”   “你还没看明白吗?”虞怀宴毫不留情地戳穿林竟殊的伪装,“你的情绪被他掌控着。”   这个他自然是指林退。   林竟殊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他撕开伪装,露出最本性的阴鸷,“离他远一点。”   虞怀宴笑了,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感到好笑,从胸腔处发出低沉的笑声。   “这么跟你说吧,在事业上你很有野心,所以这次我选择跟你合作。你需要我站稳脚跟,我需要你为我增添业绩,你我是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至于我的私生活,我想我应该不用跟你报备。当然如果你管得住你哥,你可以跟他提这个意见。”   最后一句几乎算是赤果果的嘲讽了,不过是包裹在温和的外表之下。   说完虞怀宴打开房门离开了。   林竟殊的脸色因为虞怀宴这些话阴沉得简直能滴出水,不过想到什么他又笑了起来。   看着桌上那朵火红的玫瑰,林竟殊面无表情拿起来,将花瓣一片一片撕下塞进嘴里。   他那些嚼着那些花,然后将它们咽进肚子里。   最后只剩下玫瑰的根茎,林竟殊扔进垃圾桶,重新戴上面具走出化妆间。 第38章   虽然林退不想承认林竟殊会对他产生影响,但每个沾染上林竟殊的人,都让他觉得不安全。   他不受控制的怀疑虞怀宴,怀疑虞怀宴跟林竟殊的关系,怀疑他接近他是不是另有目的。   这段时间林退跟虞怀宴的确走得太近了,多次偶遇,虞怀宴也多次出手帮他。   包括这次被虞薪看中出演歌剧,以及上台弹奏那首古典乐,都有虞怀宴的参与。   这一切太巧合了。   林退一想到这些就如鲠在喉,虽然他目前没拿虞怀宴当朋友,但至少有那么几个时刻感谢过虞怀宴的陪伴。   一旦牵扯到林竟殊,再回想起过往林退忽然间涌出反胃的恶心。   看着洗手台那面镜子,里面是一张冷漠阴沉的脸,林退跟镜中的自己对视良久,才打开水龙头洗手了一遍手,然后走出洗手间。   林退找到虞薪,告诉她自己晚上不去庆功宴,之后从后门的通道离开了演奏厅。   走廊的光线很暗,只有指示灯散发出幽绿的暗光,林退刚走出通道就接到了沈莫归的电话。   沈莫归现在正等在演奏厅前门,打来电话是想问林退怎么时候出来。   林退说了一句‘马上’,挂断电话从一条绿化带准备绕到前门找沈莫归。   一条黑影突然从角落蹿出来,在林退反应过来之前,一条手帕捂住了他的口鼻。   手帕带着刺鼻的气味,林退猛地呛了一口,面色憋红。   先前有了两次被迷昏的经历,所以林退这次很快回过神,抬起手肘猛击对方肋骨,张嘴试图朝远处的人群呼救。   那条手帕更用力捂住他的口鼻,林退的声音闷在喉咙,四肢发软,瞳孔涣散。   在昏迷之前,他看到一截扬在寒风里的凌冽黑发,还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   “哥,睡一觉吧。”   林退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待在一间没有窗户,没有光,甚至不能直立或者平躺的狭窄房子。   每次他不听话,林宜挽就会让他在那间黑漆漆的房子反省。   梦里的林宜挽总是会用失望的眼睛看着他,她张口似乎说着什么,林退一个字都不想听,他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但那双失望的目光如影随形,哪怕林退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自己被注视着。   他在这种窒息压抑中醒来,喘息不上来似的大口大口呼吸着,脸色一片苍白。   一只手伸过来,撩开了林退的湿发,指尖掠过他宽阔的额头,摩挲着他的眉眼。   药效还没完全下去,林退感受不到那只手的触碰,失神地望着天花板。   似乎不满林退对他的无视,那只手掐住林退的下颌。   疼痛换回林退的神智,眼睛慢慢有了焦距,然后他看到几乎跟他贴在一起的林竟殊。   那一刻,林退如同被一条有着黏腻触感的爬行动物缠住,一股森冷的寒意爬上脊椎,瞳孔震了震。   林竟殊摸着林退的脸,仿佛在摆弄一具没有行动能力的木偶,这种掌控林退的感觉让他十分愉悦,所以他毫不吝啬自己的温柔。   林竟殊抹去林退额头的汗,目光和煦,声音轻柔,“做噩梦了?”   林退喉咙堵了什么东西似的,除了喘着粗气向瞪面前的alpha,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更别说有力气揍林竟殊。   林竟殊端详着面色潮红的beta,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上次也是这样。”   他的手从林退下颌移下来,带着某种表演性质地缓慢掐住了林退的脖子,拇指抚摸在林退的动脉,感受着血管的脉动。   随着林竟殊手指收拢,林退呼吸困难,鼻翼急促翕动。   在林退快要感到窒息时,林竟殊收敛了几分力道,手掌只是虚虚放在林退脖颈。   他拉近跟林退距离,低声说,“上次你就像现在这样被人下了药,我说带你走,你却不相信我。”   “我想着该让你吃一次亏,吃亏了才能长教训,但我还是回头找你了。”   他倾下头,几乎将高挺的鼻梁贴到林退脸上,语气温柔缠绵,“因为,你得毁在我手上。”   林竟殊抓着林退头发猛地向后,逼视着仰起脸的beta,“哥,你说呢?”   林退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仿佛一条砧板上的鱼肉,面对林竟殊不加掩饰的恶意,他丝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个疯子掐死。   但林退并不惧怕,用一种冷到锐利的目光回视着林竟殊,从牙缝挤出一句——   “艹你妈滚!”   林竟殊愣住了,眼睛不自觉睁大,尔后呼吸急促,甚至开始发颤。   那种颤抖先从牙齿开始,然后蔓延到手指,再是身体。   “谁教你骂脏话的?”林竟殊眼底翻腾着狂暴的戾气,他再次掐住林退的脖子,将对方钉在床上俯身压着。   他阴森地问,“沈莫归,还是虞怀宴?你从来不说脏话,到底是谁教你骂人。”   他讨厌林退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也讨厌除他以外的人改变林退。   林退只是冷冷地说,“狗杂种。”   林竟殊眼睛跳动着怒火,在看到林退脸上的憎恶,他粗喘着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容冰冷阴鸷。   “哥。”林竟殊再次抓起林退的头发,“你还记得你养的那条狗吗?那条金色毛发的流浪狗,你给它起名叫默克,你知道它现在在哪里吗?”   林退眼睛动了动。   看着他怔愣的表情,林竟殊笑容越发甜蜜,“在我房间,我亲手剥了它的皮,现在那张狗皮还放在我床下。”   林退胸腔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愤怒,他抡起胳膊,但很快被林竟殊钳制摁了回去。   林竟殊用力扯着林退的头皮,在他耳边亲昵一般地柔声说,“这才只是开始。”   “你的狗、你想要的父爱、朋友,甚至是你以后的爱人,只要是你在乎的,我都会从你手中抢过来,包括你的兴趣爱好。”   看着扬起脸,露出痛苦之色的林退,林竟殊奇异的感到满足。   他低头蹭在林退脸上,嘴上却吐露着最恶毒语言,   “今晚弹得钢琴真好听,但你知道你是弹给我听的吗?所以我选了这首曲子,你青少年大赛的时候不是弹过?”   听到这话林退挺动身体更用力挣扎,下唇被牙齿咬出了血。   林竟殊双手如钳死死锢着林退,继续在他耳边说,“可惜你那天下午没来公司开会,不知道要跟虞氏终于签署合作。”   “不然你以为虞怀宴一开始接近你是为了什么?”林竟殊冷笑。   虞家内部争斗非常厉害,斗到现在小一辈只剩下虞怀宴跟虞明泽,但他们之中还是会有一人出局。   虞怀宴一早就瞄上这次合作,所以他在考察林退跟林竟殊,想寻找一个最佳合作人。   “他选择了我。”林竟殊看着林退的眼睛,无不讥讽地说,“在跟你甜言蜜语的时候,他选择了我。”   “但我是骗他的。”林竟殊笑了,他抹走林退唇上的血,愉悦地舔了一下。   “我一开始选择的就是虞明泽,说跟他合作只不过是骗他的,哪怕他答应我让你给我弹钢琴听,而且也做到了,不过我还是不会遵守承诺。”   他会跟虞明泽联手,让虞怀宴变成一条丧家之犬。   林退浑身发抖,他觉得恶心,这一切都恶心透了。   看着林退烧红的眼睛,里面似乎簇着一团火焰,林竟殊觉得很美,比今晚舞台的样子更美   林竟殊低头吻上了林退。   吻这个他能看得到摸得着,而不是远远站在舞台,被那束白光打得随时会离去的教皇。   林退在林竟殊俯下身那刻,屏住呼吸猛地挺起身体,用膝头击中alpha下腹。   虽然没击中最脆弱的地方,但还是让林竟殊脸色白了一瞬。   林退趁机推开他,踉跄着下了床,药效还没过,双腿一时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一头栽到了桌柜。   “哥?”林竟殊声音有些颤,不顾疼痛跨步走下床。   林退磕到了桌角,血从浓密的发丛淌下,蜿蜒流了一脸。   林竟殊心口一紧,俯下身要将他抱起来放到床上,检查具体的伤势。   林退忽然侧过身体,猛地拉开第一个抽屉,林竟殊鼻梁撞个正着,一股酸疼顶在鼻头,让他产生了窒息感。   温热的血从林竟殊的指缝渗出,很快染满了整只手,滴滴答答往下流。   见林竟殊失去攻击性,林退扶着桌柜站了起来,边戒备厌恶地盯着林竟殊,边朝外面移动脚步。   林竟殊捂着鼻子,面上不见任何戾气,只有冷淡,“我什么都不做,你坐在这里,我叫医生过来。”   林退不信从林竟殊嘴里说出来的一个字,虽然脚步蹒跚,但没有停下来。   林竟殊上前想把林退摁回来,他刚迈出一步对方立刻机警地绷起身体,做出随时反抗攻击的样子。   林竟殊停了下来,视线死死钉在林退身上,说,“你不可能摆脱我!”   林退没有回应,也没有迟疑,面色冰冷地离开了。   等林退走出房间,下了楼,走到他认为安全的地方,他扶着垃圾桶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   今晚没有月光,路边照明灯洒在林退身上。   beta垂着头,坐在寒风中,眼底晕染着很重的阴影,脑海涌起了很多事。   他想起那只金色发毛的流浪狗,他只能偷偷的养,因为林宜挽不同意他养任何带毛的动物。   林退并不会在它身上花太多时间,只是每天给它一些食物跟净水,偶尔摸一摸它。   但后来那只狗被保安带走了,因为抓它的时候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惊动了许多人,包括他母亲。   林退眼睁睁看着他们带走了那条狗,始终没有说出来那是一只有主的,打了疫苗的狗。   等所有人都走了,林退去保安室询问那条狗的下落。   对方说被别人带走了,具体带到哪里不知道,他们是接到举报说小区有一条流浪狗。   从保安室出来,林退看到不远处的林竟殊。   所以他一直怀疑是林竟殊告的密,但没有证据,而这件事也不能声张让林宜挽知道。   一个月后,林退因为林竟殊惹得林永廷很不满,原因是在一场宴会上他让林竟殊当众出丑,实际林退并没有。   从那之后他开始叫林竟殊杂种,因为林竟殊那些不入流的手段。   林退还想起他十四岁那年,拿到青少年钢琴比赛的奖杯,跟林宜挽表达自己想成为钢琴家的梦想,对方说的那些话——   台上的人叫表演者,台下的人叫欣赏者。   艺术是有钱人的玩意儿,你要做那个掌控着。   当年他听从了林宜挽的话,放弃自己的梦想,一步步按照她规划的路线走。   实际林退内心是不认同林宜挽说的,只不过他把那种想法强压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林退理解了林宜挽,也完完全全理解了摒弃人类的教皇。   台上的人叫表演者,台下的人叫欣赏者。   他登上舞台的那刻,只是一个被欣赏,被挑选的商品,那些掌声在真相面前显得极其廉价。   他母亲是对的!   等柏原绕了大半个学校找到林退时,beta坐在一盏路灯下,侧脸如同雕塑般冷硬,哪怕晕了一层蜜色的灯光也不显柔和。   柏原心脏却砰砰直跳,他喘匀了那口气才朝林退走过去。   演出结束后,柏原没有着急离开,说不清为什么他很想见林退一面。   虽然未必能得到对方的好脸色,但迫切地想见一见他,哪怕被怼几句也没关系。   大概是舞台上的林退给他带来很大的震撼,搞得柏原心神不宁,总是回想舞台上林退‘丧身火海’那幕,心里很不好受。   柏原在演奏厅跟林退宿舍必经路来回踱步,在寒风口等了半个多小时,没等来林退,倒是挨了沈莫归一拳。   林退失踪了!   失踪前一分钟还给沈莫归打了电话,但手机丢在地上,人却不见了。   沈莫归下意识以为是柏原搞得鬼,杀气腾腾找柏原算账,结果半路偶遇对方。   两人一边打一边骂,粗暴的交谈下柏原知道林退出事了,赶紧让人调取监控。   天色太暗,再加上那人戴着帽子口罩,柏原没认出是谁,但顺着监控知道他把林退带进一栋宿舍楼。   找到林退的下落,柏原自然没告诉沈莫归,自己找了过来。   柏原走过去,看到满头是血的林退瞳孔紧缩,愤怒道:“这是谁干的?”   林退缓缓抬起头望向柏原,那双眼睛没有往日的戒备,也没有往日的讥讽,平和冷静。   鲜少享受这个待遇的柏原愣了一下,声音不像刚才那么暴躁,磕巴了一下,问,“要,要我送你去医务楼吗?” 第39章   去医务楼包扎了伤口,等林退回到宿舍已经凌晨两点。   因为柏原没通知沈莫归人已经找到了,沈莫归现在还在校内没头苍蝇似的找林退。   没在宿舍看到沈莫归,林退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用宿舍的备用手机打给沈莫归,让他赶紧回来。   挂了电话,林退回到自己房间,把所有跟钢琴有关的全部清理出去,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垃圾桶。   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执念,对弹琴再也提不起兴趣。   等沈莫归回来,林退花了一些力气安抚他,但没解释自己头上伤的来源。   他并不想提到林竟殊,哪怕只是说林竟殊的名字都让他厌恶不已。   第二天一早,等沈莫归照例出去跑操,林退拿出手机犹豫片刻,还是拨通了林宜挽的电话。   跟林家合作的是一家名叫成约集团以实业投资为主的公司,其实就是虞氏的子公司。   林永廷现在已经拿到政府批文,加拉达州那边也开始施工,预计两年完成飞机场建设。   前几天林永廷让林退跟林竟殊参加的那个高层会议,内容就是跟成约集团合作的具体事项。   虞怀宴和虞明泽如今正斗得如火如荼,虞老爷给他们俩下达的命令是,谁能让林家让出最大的利益,谁就负责这个项目。   林竟殊已经说服林永廷跟虞明泽合作,还安排林永廷秘密见了虞明泽一面,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   签署合作发布会的前一天,虞氏包下伯恣酒店最高一层,邀请了双方的股东跟高层宣布了两家的合作。   林竟殊穿着一套白色西装,这个颜色非常挑人,但穿在肩背挺阔,身形修长的林竟殊身上,显得儒雅俊朗。   虞怀宴则没那么板正,里面是一件印着墨绿色棕榈叶的黑色丝绸衬衫,外面是廓形明朗利落的西装,正式中又透着几分慵懒。   林竟殊从侍从手中拿了两杯香槟,见虞怀宴身边没人,他笑着走过去,递给了虞怀宴一杯。   虞怀宴接过来却没喝,随意晃了一下杯子,看着里面的液体起泡。   林竟殊微微仰头,抿了一口香槟,唇上含着湿意,“听说你跟我哥闹翻了?”   林竟殊话里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虞怀宴很难听不出来。   他撩起眼皮扫向林竟殊,似笑非笑,“这不是如你的意了?自己讨不到他的注意也不许别人来,林先生你几岁,要不要问你哥要口奶喝?”   林竟殊想说他会喝到的,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因为他不会把林退不是林永廷的儿子告诉任何人,包括林永廷,他还需要林家长子这个身份牵制林退。   如果一旦公开了,林退不知道会跑到哪里躲起来。   所以不能给他破罐子破摔的机会,上次把林退‘逼’出林家,已经让林竟殊十分头疼了。   面对虞怀宴的讥讽,林竟殊心情很好的没作任何反驳,反而跟虞怀宴讲了一件林退的‘趣事’。   “我哥第一次遗惊要比同龄人晚,你别看他现在性格寡淡,但青春期的时候跟大多数男孩一样会产生好奇,他还上网查过相关资料。”   林竟殊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睛流露出自己没有察觉柔和,“但没那么下流,搜索的关键词都很正常。”   虞怀宴虽然很乐意了解林退以前的事,尤其是不同现在性格的趣事,毕竟谁年少的时候没干过几件蠢事?   但林竟殊讲述这些的时候,不知道是态度,还是语气,或者是详细到他能知道林退在搜索引擎搜过的内容。   总之虞怀宴感到一丝微妙的不舒服。   不过青春期的男孩会跟同龄人分享这些,甚至还会开一些玩笑,多数都是下流的。   虞怀宴很难想象林退会跟人说这些,即便是青春期不懂事的时候,他也很难想象。   林竟殊没有注意到虞怀宴的神色,继续说,“有时候他还会误入一些不良网站,但不会多逛,页面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五秒。”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低头喝了一口香槟,被起泡酒润过的声音带了一丝哑涩。   “后来我就冒充那些不良网站给他发骚扰短信,有的时候一天会给他发五六十条,三天后他不堪其扰换了号码,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点开过这些网站,哪怕是不小心都没有。”   林竟殊很轻地笑了一声,“直到现在他都觉得那些短信是因为他不小心点开黄网,被盗了个人信息,对方发给他的,所以他很讨厌这些东西。”   那么蠢,又那么纯。   但这样的林退现在居然学会骂人了,他们把他教坏了。   虞怀宴眉头拢了起来,“你不觉得你很……变态吗?”   现在虞怀宴总算明白那种违和感了,林竟殊这些年一直在偷窥,或者说是在监视林退的生活。   他原以为林竟殊对林退是恨,以及不自知的嫉妒作祟,所以才这么想引起林退的关注,想证明他比林退优秀。   现在虞怀宴推翻了之前的想法,这个人是变态,不折不扣的。   林竟殊看向虞怀宴,以一种冷漠的,不含人类感情的目光看着他,“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你一开始想利用他,后来对他抱有好奇,现在呢?”林竟殊冷冰冰地问,“现在是想艹他?”   面对这样露骨直白,甚至是有些侮辱的质问,虞怀宴脸色慢慢变沉。   “林退不是你的私有物。”虞怀宴说,“也不是任何人的。”   “那你就记住你这句话,一定要牢牢记住。”林竟殊笑了,那是一种令人不舒服的阴冷笑容。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他,所以你千万别喜欢上他,不然他会叫你痛不欲生。”   要不是知道这两个人是兄弟,虞怀宴真要怀疑林竟殊对林退有什么复杂的感情。   但即便是亲兄弟,他对林退也有着难以理解的占有欲。   有一种可能性虞怀宴没敢往那边深想,他喝了一口香槟,眉头不自觉紧蹙。   之后两个人陷入了沉默,都不愿跟对方多说一个字。   看到一身黑色西装,五官冷硬,气质偏阴狠的虞明泽走进宴会厅,林竟殊嘴角有了新的笑意。   他从侍从手里换了一杯新的香槟,悠然啜了两口,“你们家老爷子宣布你接手成约集团,负责跟我们家的案子吗?”   虞怀宴整理着袖口,淡淡道:“还没有。”   林竟殊压低声音,“那你等不到了,因为我选择跟虞泽明合作,还安排我父亲跟他见了面。”   虞怀宴漠然望着林竟殊,他很少有这样的表情,以往总是风流含笑,但跟林竟殊谈话的这几分钟,他几乎没笑过,哪怕是伪装。   林竟殊冷嗤着,“你不会真以为我会跟你合作吧?”   虞怀宴面无表示,“我以为你会有一个明智的选择,看来你果然会被你哥影响,因为我想上你哥,所以你可以不计较生意场的损失选虞明泽?”   有些话他可以说,但从别人嘴里听到上林退这种话,林竟殊立刻阴云密布。   说实话虞怀宴跟虞明泽的合同,自然是前者更能为林家带来利益。   但那只是相较于后者,实际差不了多少。   不过比起虞明泽,虞怀宴显然更有手腕,选个不那么精明的合作伙伴,又能背靠虞氏这棵大树,何乐而不为?   林竟殊失去跟虞怀宴聊天的乐趣,哪怕知道经过这件事后,林退不再信任虞怀宴,他将会永远出局。   宴会厅大门被人打开,虞怀宴余光瞥见站在林永廷身后的林退,冷了许久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   他对身旁的林竟殊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林退可能背着你为我争取到这份合作呢?”   同样看到林退的林竟殊愣了一下,在听到虞怀宴的话后猛地看向他,“不可能。”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眼神却是狠戾的。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虞怀宴扬着唇角,对林竟殊进行毫不留情的嘲讽,“你觉得我跟你,谁才是他的敌人?”   林退是生他的气,但更厌恶的是林竟殊。 第40章   来姿柏酒店之前, 林竟殊原本是跟林永廷一块出的门,但对方临时接到了一通公司打来的电话,说是要急事让他回去。   当时林竟殊就觉得不对劲, 他想跟林永廷回去看看怎么回事,但林永廷却让他先来姿柏酒店。   现在看到林退和林永廷一同出现, 证实了林竟殊先前的预感,果然是出了问题。   但跟虞明泽合作的事已经敲定,甚至还通过了董事会,短短半个小时内, 林退怎么会让他们改变态度?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你觉得我跟你,谁才是他的敌人?”   听着虞怀宴这番挑衅,林竟殊沉下脸,险些捏碎手中的玻璃杯。   他朝林退看去,隔着人群他们的视线相撞。   beta冰冷的目光切割在林竟殊身上,让他不可遏止的颤栗兴奋起来。   比起林退去演什么歌剧, 做什么钢琴演奏家, 他更乐于看到眼前这幅的局面。   他希望林退像过去那样把继承家业作为人生目标,那样他将会是林退永远的竞争者, 也是林退永远都绕不开的绊脚石。   现在林竟殊所熟悉的那个林退回来了, 这意味他不会再逃离林家,更不会去一个他摸不到看不着的地方。   林竟殊的心脏鼓涨着一下一下撞击胸口, 血液加快了流速。   在林退厌恶的注视中, 他笑了起来,是满意的, 又是满足的。   看到林竟殊盯着林退时,嘴角浮现出的诡异笑容, 虞怀宴感到不舒服,甚至是替林退感到冒犯。   他低头整理了一下袖口,借由这个动作遮掩面上的不悦。   再抬头时,虞怀宴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态,迈步朝林退走去。   但林竟殊却先他一步,走到林退和林永廷身边。   “父亲。”林竟殊叫了林永廷一声。   林永廷一贯威严冷漠的脸此刻紧紧绷着,似乎遇到什么事让他不得不强压着怒火。   林竟殊现在无心揣度林永廷的心思,视线很自然放到林退身上。   “哥。”   他的口气一如既往的温和乖巧。   不管林退有多恶心林竟殊,以前在这种场合都会为了维护面子,不冷不淡地回几句,今天连敷衍都懒得。   林竟殊丝毫不生气,继续跟林退闲聊,“哥,你怎么过来了?昨天我问你,你还说不来呢。”   “……”   就算林退不理他,他也能把独角戏唱下去,“哥,你还在生我的气?上次宿舍的事是不好,我不该把你摁在床上……”   没想到林竟殊竟然把这些话放到明面上,林退骇人地瞪过来。   林竟殊笑了笑,径自补充完刚才的话,“我不该把你摁在床上让你休息,我只是看你排演歌剧太辛苦。”   不仅是林宜挽,就连林永廷对艺术的评价都不太高,他们可以买下价值过亿的艺术品收藏,但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从事艺术类工作。   这在他们眼里是不务正业。   林竟殊这种行为已经算是打小报告,以前他也没少干这种事,只不过林退如今不在乎了。   倒是林永廷听不下去了,冷厉打断林竟殊,“好了!”   林竟殊没再说话,站到了林退旁边。   这时一个身形瘦长的国字脸男人走过来,在林永廷耳边说了一句什么。   这人叫陈国钟,是虞老爷子的秘书,为虞氏工作了十二年。   林永廷回头沉甸甸看了一眼林退,然后跟陈国钟走了。   他们一离开,林竟殊发出轻笑,“看来我上次不应该告诉你,要不然今天就能看到虞怀宴震惊、丧气的模样。”   要不是那天晚上情绪稍微失控,林竟殊是不会向林退提前透露他跟虞明泽已经暗中联手。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虽然不能打垮虞怀宴,但至少他做到了另外一件事。   林竟殊还想说什么,林退却走了,他跟在林退身后。   其他人似乎察觉他们之间诡异的气氛,不少人投来打量的目光。   林竟殊仿佛什么都没感觉到,悠然自得地跟着林退,等着对方最先受不住找他谈。   这个招数林竟殊百试不厌,尤其是这种场合。   一旁被虞氏某个董事拦住闲聊的虞怀宴,看到脸色难看的林退后,跟对方说了一声抱歉。   “林退。”虞怀宴走过去语气熟稔地打招呼“找你半天。”   林竟殊站在他们身后,阴沉地看着虞怀宴微微倾身在林退耳边说了什么。   两人的距离很近,肩膀几乎要挨到一起。   “哥。”林竟殊走上前,声音含着笑,眼神却如蛇蝎扫在虞怀宴身上,“你们聊什么呢?”   不等林退开口,虞怀宴悠悠道:“在说你之前跟我讲的那件‘趣事’。”   林竟殊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语气不冷不淡,“是吗?”   见林竟殊不想接他的话,虞怀宴继续说,“你讲的那个故事很有趣,我以前都不知道他是这样的,那个时候年纪小,不懂也没有关系,现在的话……我可以教他。”   林竟殊冷冷地反唇相讥,“那你得先去医院做个检查,我怕他嫌脏。”   林退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隐约觉得这件事似乎跟自己有关。   虞怀宴没理林竟殊,招了一下手。   一个穿着红色马甲的侍从端着托盘走过来,虞怀宴拿香槟的时候,低头跟他说了一句什么。   对方说了一句‘您稍等’,然后就离开了,再回来时拿着几样糕点。   “你吃饭了吗?”虞怀宴问林退,他拿了一块纸杯小蛋糕,“吃点东西吧。”   林退刚要拒绝,对方撕了一截纸杯放到他手中说,“我刚才吃了一块,味道还不错。”   看着大献殷勤的虞怀宴,林竟殊冷嗤了一声,“想泡我哥都不打听一下?他不吃甜食。”   “希望你说话尊重一点。”虞怀宴瞥了林竟殊一眼,“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他最近低血糖。”   虞怀宴跟林竟殊站在林退一左一右,形成一种微妙的对抗气场。   林退知道这俩人因为合作案闹翻,现在把他当做新的争夺对象。   林退把那块蛋糕扔回了托盘,转身走了。   虞怀宴愣了一下,看着林退离去的背影,似乎没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倒是林竟殊笑了起来,胸腔微颤,从那里发出愉悦的、满意的、甚至是病态满足的笑意。   “我真要感谢你跟虞薪,是你们把他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碾碎。”   虞怀宴眼睛一震,扭头看向林竟殊,从他这番话中品出毛骨悚然的寒意。   但林竟殊没再说下去,心情很好地跟上了林退。   虞怀宴正要追问林竟殊,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头发一丝不苟的陈国钟走来。   他对虞怀宴说,“董事长让我叫您过去。”   虞怀宴目光闪烁了一下,言辞间含着试探,“就我一个人?”   陈国钟滴水不漏,“目前董事长只说想见您。”   “林永廷走了吗?”   “还没有。”   虞怀宴心里大概有数了,他朝林退的方向看去,几秒后收回目光,微微颔首,“好。”   他跟着陈国钟从宴会厅侧门出去,对方走在前面,到了贵宾室门口,陈国钟不轻不重敲了三下门。   里面传来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进来。”   陈国钟推开房门,对虞怀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虞怀宴走进去,眼神快速扫过贵宾室那套真皮组合沙发,在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视线一顿。   听到开门声,室内唯一的青年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洇了一层冷白的光,目光落在虞怀宴身上时,英挺的长眉挑剔地扬起,从鼻腔哼出一个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不悦声。   在这里见到柏原,虞怀宴也只是惊讶了片刻,毕竟他今天能来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虞怀宴走进来,关上门对那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颔首道:“爷爷。”   老人说,“坐吧。”   虞怀宴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   林竟殊还是保持着刚才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在林退身后。   直到林退坐到休息区,林竟殊才坐到了他旁边。   虽然觉得有林竟殊在的地方,空气都充斥着令人反胃的气息,但林退没有开口赶他,因为不可能赶走。   为了不让林竟殊进一步发疯,林退可以容忍一会儿,反正他一会儿要走。   林竟殊扭头静静看了林退很久,开口问,“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林永廷跟那些股东的?”   林宜挽手中握着不少股份,只不过这些年她很少插手公司的事,但不代表她没在公司安排眼线。   即便林退请林宜挽帮忙,这么重要的合作案也不会让大股东们在短短半个小时内改变了态度。   又一次从林竟殊嘴里听到林永廷的名字,林退皱了一下眉。   他不明白林竟殊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每次私下提及林永廷都会直呼其名。   不得不说林竟殊非常了解林退,从一个简单的表情就能看出他在想什么。   林竟殊笑了起来,讥讽嘲弄地开口,“只有你把他当父亲,期望从他身上获得所谓的父爱。”   以前林竟殊或许曾经有过林退那样的期望,但在看清林永廷的本性后就不曾了。   林竟殊从不否认继承了林永廷的自私自利,他说不清是怜悯林退,还是庆幸,林退没有跟他们一样。   如果林退能狠一点,或许就没有他了。   林退没回答他是怎么说服那些人,林竟殊没有再问,似乎也不太在乎,撑着下巴看林退。   他的目光不是那种迷恋痴情,也没有以往的攻击性,就像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温暖的日光懒洋洋照下来,无所事事,悠闲散漫地盯着面前的一朵花,没有实质性的目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林退心情显而易见差起来。   不光是因为被一个疯子注视,还因为难耐的等候一个结果,以及他饿了,出现了低血糖的毛病。   心悸、气短、还有强烈的空腹感。   林退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剥开包装,将糖放进了嘴里。   林竟殊目光沉沉,“是因为减重才有这个毛病的?”   林退没搭理他,心烦意乱地又剥了一颗糖。   林竟殊起身去食物区挑了一些含糖高的吃食,将那盘吃的放到林退面前的桌子上。   知道林退不会碰,林竟殊说,“你最好吃一样,不然我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你。”   林退立刻升腾起一股强烈被羞辱的怒意,上涌的血气让眼睛拉出了几根血丝,他阴冷盯着林竟殊,“那你就试试!”   现在林退想清楚了,忍下去只会助长林竟殊的气焰,这种事有一次就会第二次。   如果林竟殊要真敢按他自己说的做,那林退会像上次在家里的饭厅一样撂倒他。   林竟殊看着林退略显苍白的唇,意识到他此刻的想法,在这次的对峙中林竟殊落败下来,他移开了目光。   “你吃点东西吧。”林竟殊站起来,“我不在这里烦你了。”   林竟殊走了,林退也没碰他给的任何东西,面无表情把糖咬碎了,咽了下去。   林退给自己找了食物,摄入足够的糖分后那种心慌的感觉才消减。   十几分钟后,一个高大挺拔的青年走过来,他穿着一件浅橙色的羊绒大衣,里面搭配着米白色高领毛衣。   暖色调的衣物中和了柏原身上的跋扈张扬,居然让他有了几分清爽大学生的气质。   他走到林退面前,忽然害羞似的别扭地说,“走不走?”   林退站起来,一言不发跟柏原并肩朝宴会厅外走。   会场不少人认出了柏原,在所有人眼里柏原跟江和集团是划等号的,江和的人此刻出现在这里多少让人摸不到头脑。   虞怀宴从贵宾室走出来,正好看见林退和柏原走出了宴厅。   很快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虞怀宴慢慢攥紧了拳头。   林竟殊被林永廷叫了出去,谈话的内容全在他的意料之中——改变合作对象,从虞明泽变成虞怀宴。   让林竟殊没有料到的是,江和集团居然也掺和了起来。   虞怀宴如虞老爷子所愿,从这次合作中尽可能拿到了最大的利益,但林家也没有吃亏,因为林家签下了江和集团这个大单子。   原本是虞氏跟林家联手抢占加拉达州运输业的份额,现在江和集团加入,不过注资方式跟虞氏不同,江和是单方面跟林家达成合作,以货单的形式。   简单来说就是两家合作开公司,还没开张另一个企业就签下了合作,还给了一笔非常可观的定金。   不过江和跟林家不是普通合作,而是深度合作的模式。   这份合同是林退谈下来的,产生的利润足可以动摇股东们,最终让林永廷也改变了的想法。   林竟殊听完林永廷的话,心里突然生出一个不太好的想法。   等回到宴会厅,听周围的人都在谈论柏原,林竟殊心口一窒,下意识寻找林退。   休息区早已经没了林退的影子,在看到站在宴厅门口的虞怀宴,林竟殊铁青着脸,大步走过去。   他拎起虞怀宴的衣领,眼神恨不得生吞活剥眼前这个人,林竟殊从牙缝挤出,“他们做了什么交易?”   看着双眼猩红的林竟殊,虞怀宴反问,“你觉得你哥会跟他做什么交易?”   林竟殊垂下眼睛,心脏疯狂跳动似乎想要冲胸膛,连同理智一块失控。   虞怀宴拨开林竟殊的手,“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能不能理智一些。”   林竟殊顺着他的力道松了手,失神地盯着自己投到地上的影子。   虞怀宴理了一下被林竟殊弄皱的领口,忽然开口说,“他是不可能为了一点利益就出卖自己。”   跟林退相处这么久,这一点虞怀宴坚信不疑。   林竟殊眼眸压着一层又一层的阴霾,“你是告诉我,还是在安慰你自己?”   “你是最大收益者,但牺牲的人却只有林退,所以你这么安慰自己——他的性格不会让自己吃亏太多,他不会跟柏原从这里出去开房,不会被柏原……”   林竟殊用了一个极具侮辱性的字,虞怀宴猛地捏起拳头,有那么一刻想挥到他脸上。   林竟殊冷冰冰审视着虞怀宴,毫无留情地戳穿他所有伪装,以及包裹在深情底下的自私凉薄。   “即便他真的会吃亏,你还是会让他这么做,因为你需要他这么做,需要从中获利。”   听着林竟殊攻击性十足的话,虞怀宴没有如他想象的那样恼羞成怒,反而迅速从失态中回过神。   “林退有自己的想法,我不可能干预他的思想,左右他的行为,如果真有人能,我想那个人应该是你,他对你的憎恶让他选择向柏原抛出橄榄枝。”   林竟殊扬起头,将那张俊朗的脸暴露在灯光下,他轻笑了一声。   “是啊,如果有人能左右他,那一定是我。”   虞怀宴蹙起眉头,他说这些话是为了讽刺林竟殊,没想到对方居然当成了夸赞。   真是一个疯子!   虞怀宴瞬间失去谈下去的欲望,转身要走,听见林竟殊说,“有时候真觉得他很可怜。”   虞怀宴身体顿住。   林竟殊扬唇笑着,神情却在刺眼的光柱下变得模糊,甚至是有些迷离。   “从来不会有人真心为他做什么,就连他母亲都不是真心的。”   他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怜悯,也含着讥诮,眼睛有微弱的光闪烁。   虞怀宴有什么地方仿佛被针扎了一下,不是很痛,只是有些酸涩,就像被风吹皱的湖面,只是荡起了一点点涟漪。   他看向林竟殊,对方刚才的话不像在跟他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说完林竟殊静默了,眉宇间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恻隐跟低落,但很快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他说,“这是他应该的下场。”   说服自己一般,林竟殊又重复了一遍,“应该的。”   在林竟殊第二遍说‘应该’的时候,虞怀宴想起林退在化妆间,听到他说他母亲很疼他的时候,用茫然的语气问他,现在是不是还疼他。   他还想起林退给他的那颗糖。   很快那点涟漪被抚平,湖面回归平静,虞怀宴的心也回归平静。   这次跟虞明泽的争斗中,虞怀宴险胜,他爷爷马上就要宣布由他负责跟林家的合作。   他不能离开这里,不能去找林退,不然过去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即便是对林退有着变态一般占有欲的林竟殊,留在这里的原因跟虞怀宴差不多。   林永廷今天带林竟殊来,除了谈合作相关的事宜,还为了帮他拓展人脉,他们不能像林退中途离场。   虞怀宴朝林退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强迫自己转身回到宴会厅,他脸上堆着笑,穿梭在人群中,心里莫名空荡荡的。   林竟殊也没有在外面停留太长时间,因为林永廷打过来电话催他回来,说虞老爷子要见见他。   林竟殊迈动脚步,心不在焉地走到林永廷身边,跟着他去见虞怀宴的爷爷。   -   林退坐柏原家的车回到了学校,但并没有回自己的宿舍,而是去了柏原那儿。   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是被帕斯卡打了一针药,昏过去后帕斯卡他们把他抬到柏原的床上。   这次却是林退自己心甘情愿来的。   柏原输入电子密码,拉开房门看向林退,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立刻闪躲开,仿佛林退是什么蜇人的蜜蜂。   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骄横,甚至带着命令,“进来!”   林退抿着唇跟在柏原身后走了进去。   房间的布置跟上次来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今天多了两个人——一个厨师,一个穿着燕尾服,戴着白色手套的行政管家。   “少爷,林先生,晚上好。”   这人大概是柏原家里培养的行政管家,对柏原的生活习惯非常清楚,门口摆着两双干净的拖鞋。   等他们换上拖鞋,行政管家拿过来消毒毛巾让他们擦手,然后给柏原倒了一杯加冰的苏打水,给林退倒了杯果汁。   他一边往岛台摆放餐具,一边询问林退他们,“晚餐五分钟后才能好,现在要不要先上一部分甜点?”   林退以为只是随便吃一顿晚饭,没想到柏原会搞这么复杂。   那天晚上他从林竟殊宿舍逃出来,遇上了找过来的柏原。   林退一度非常厌恶眼前这个人,但那晚他想通了很多以前不理解的事,包括林永廷之前责备他处理事情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幼稚。   现在想起来确实幼稚,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所以在柏原问他要不要去医务楼的时候,林退没像过去那样冷言拒绝。   在医生给他处理伤口时,林退脑子里想的是如何改变现在的劣势。   哪怕他不是林永廷的儿子,他也有资格继承公司,以前努力是为了林宜挽,现在林退想继承公司是为了自己。   所以第二天他给林宜挽打电话认了错,然后花了一天的时间做了份合作书,去柏原常去的地方堵他。   虽然江和集团早开始部署加拉达州的市场,但直接跟林家合作可以为他们节省很多时间跟金钱。   合作的难点不是江和集团,而是虞氏那边,他们想要的是强占市场份额。   现在是全球经济时代,与其打来打去不如共同发展。   林退很正经去找柏原谈生意,如果对方为此提过分要求,他是不会答应的。   好在柏原要求的很简单,至少在林退看来很简单。   第一是要在事成之后,林退跟他吃一顿晚饭。   第二过去的事一笔勾销。   如果只是吃饭,别说是一顿晚饭,就算是十顿也没有问题。   要是柏原成为他商业上的伙伴,为了利益,林退可以跟他一笔勾销。 第41章   林退低头吃着餐盘中的蔬菜杂烩,这道菜是用茄子、番茄、洋葱、祖奇尼跟钟纸炒过,然后洒上葡萄酒烘培。   见那道波吉贡内的蜗牛林退没有碰,柏原放下酒杯,“这道菜味道不错,你可以尝一尝。”   柏原是混血,有四分之一的高卢人血统,所以很喜欢旧式的传统菜。   跟柏原不同,林退讨厌吃贝类软体动物。   一是因为口感,二是整只摆在盘子上,感觉不像是食物,让他观看很不好。   见beta迟迟不动,柏原又提醒了一遍,他是抱着分享的态度推荐给林退。   林退瞥了一眼那列大蜗牛,立刻扭过头对柏原说,“我不喜欢吃焗蜗牛。”   “斯林在我家工作了七八年,这是他的拿手菜之一,要比很多餐厅做得都要好,你尝尝就知道了……”   柏原还没说完,行政管家端着托盘走上来,为他们添了一列由牛肉高汤跟洋葱烹制的浓汤。   放下洋葱浓汤,他顺手取走了林退旁边的法焗蜗牛,冲他们微微颔首,然后离开了。   柏原喉咙仿佛卡住什么似的,张着嘴呼吸了两口,最后用一种憋闷的表情住了嘴。   两分钟后柏原再次开口,“那你喜欢吃什么?”   顿了一下他忍不住说,“你看起来很挑食。”   “我只是不喜欢贝类。”   “为什么?”   “不为什么。”   这句话不知道戳中了柏原哪根神经,alpha哼了一声,“难怪会你经常没有理由的讨厌一个人。”   林退就知道这顿饭不可能简单过去,但他不想跟柏原吵,假装什么都没听见继续喝了口汤。   见林退又不开口搭理他,柏原戳着盘子里的食物,烦躁地说,“我以为我帮了你,你最起码会表现出感恩,而不是跟我摆脸色。”   林退脸立刻沉下来,然后将餐盘推了出去。   这是一个明显不愉悦的动作,一般还会伴随着起身摔门离开等举动。   但林退没做出这么戏剧性的事,他只是冷漠地看向柏原。   “我以为我之前说的很清楚了,我们之间是合作关系。对江和集团来说,这不是一个亏本的买卖,我也没让你吃亏,所以并不存在谁帮谁。”   这次合作的难点不在于江和集团,他们反而是收益的一方,真正难搞定的是想独占市场的虞氏。   林退先找的柏原,在他同意之后,他又去找了虞怀宴。   为了能说服虞老爷子,林退跟虞怀宴商量了整整三天,推翻了一个又一个方案。   终于想出一个三全其美的计划,虞怀宴拿着这份方案去找他爷爷做最后的争取。   林退是看在合作的份上放下过去,跟柏原握手言和。   但哪怕是为了钱,他也不可能做柏原的一条狗,对方给他一根骨头,他就摇尾乞怜。   说清楚之后,不顾柏原难看的脸色,林退起身拿上自己的外套离开了这里。   柏原登时站起来,想去追又拉不下脸,气得把餐桌上的碗碟全都挥到了地上。   管家从厨房走出来,看到一地的狼藉跟愤怒的alpha,露出无奈的头疼表情。   柏原怒意飙升直顶峰,整个人陷入一种狂暴状态,把客厅的东西砸了一个遍。   管家着收拾地上的盘子,劝慰怒火中烧的alpha,“您应该对他温柔一些。”   “我已经够温柔了,是他总不给我好脸色。我分明就是帮了他,我还请他吃饭,他没有感谢就算了,但你看他的态度。”   “那您想他怎么表达感谢?”   “至少他应该主动跟我说话,态度热络一点,如果……晚上能留下来就更好了。”   管家错愕抬起头,正好看见柏原脸上不自然的热度,忍不住笑了起来,“会不会太快了?”   柏原瞥了他一眼,嘟囔道:“哪里快了。”   上床哪有什么快不快的,帕斯卡能跟只见第一面的人上床,他都跟林退认识这么久了,他甚至都没亲过他。   管家哭笑不得,“不管怎么说,您的态度都该再好一点,不能总这么高高在上。”   “我哪有高高在上?我主动找他好几次了,他都没来找我,唯一一次还是谈什么破合作。”柏原气闷地拧着眉。   alpha赌气道:“不过只是一个beta,世界上多的是。”   管家一时无言,对他家这位大少爷来说,这的确已经是‘放低’姿态了,但在别人看来仍旧是傲慢的。   比如在别人明确表示不喜欢那道菜,柏原还会以自己的口味为主坚持劝对方。   他认为那是对对方好,实际还是唯我独尊惯了,觉得他喜欢的别人都应该喜欢。   那位林少爷显然反感这种傲慢,只是柏原不明白,也不认为自己傲慢。   所以两个人从某种角度来说并不合适,除非一方肯彻底改变自己。   想起林退临走看他的眼神,柏原心里又难受又生气,“他要是再这样,我就……”   话顿在这里没了声音,因为他暂时想不到林退要再这样,他要干点什么才能排解现在这种心情。   柏原重新坐回餐椅,望着林退曾经坐过的位置,目光带了丝茫然跟惆怅。   回到宿舍,林退扯掉衬衫上系的领带,然后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   这件事虽然尘埃落定,但林退的心情并没有多好。   他不仅摆了林竟殊一道,还惹怒了林永廷,因为他绕开林永廷,通过林宜挽找到大股东说服了他们,然后由他们向林永廷施压。   这相当于普通职员跃过部门经理,直接向董事长越级汇报,自然会引起林永廷的不满。   但他们总有一天会反目,只要林永廷知道他不是他的儿子,他一定会尽力培养林竟殊。   大概是明白林退的处境,林宜挽这次倒是十分高兴,高兴林退连林永廷都敢算计。   她乐意看到林退如今的作为,希望他能保持这种攻击性。   在林永廷跟林退这次无形较劲中,林宜挽毫不犹豫选择了自己的儿子。   洗完澡出来,林退把头发吹到半干,坐在客厅跟沈莫归打了两局游戏。   前段时间沈莫归热衷开发林退贫瘠的娱乐消遣,但总被对方无情拒绝,理由是不愿把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   最近林退不像过去那么抵触,但也不沉迷其中,偶尔会跟沈莫归玩两把,沈莫归不在的话他从来不碰。   玩到十点半,沈莫归还是没有睡意,只差抱着林退的腿耍赖再来最后一局,玩完他就睡。   半个小时前沈莫归说过一模一样的话,所以林退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跟他妈的狮吼,以及他爸的鞋底功效差不多,沈莫归默默放下游戏手柄,准备洗把脸睡觉。   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沈莫归纳闷这么晚谁会来,嘟囔着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衣着入时的虞怀宴款款站在房门,看见是沈莫归举起手中的食物,含笑问,“吃夜宵吗?”   沈莫归闻到烤肉的香气,口腔不自觉分泌液体,狗腿子道:“快进来。”   这几天虞怀宴经常来他们宿舍,每次来都会带吃的,沈莫归坐在客厅胡吃海塞,他俩则回房间似乎商量什么生意上的事。   看到虞怀宴,林退神情寡淡,“有事吗?”   见林退果然在宿舍,虞怀宴脸上的笑意真挚了许多,“告诉你一声合作案拿下来了。”   其实这话多此一举,林退肯定从柏原嘴里知道了。   但虞怀宴还是想过来亲自告诉他,毕竟这是他俩费了不少心血争取下来的。   林退兴致不高地‘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虞怀宴没有说话,气氛顿时变得微妙起来。   沈莫归神经一向粗,正扒拉着食品袋里有什么烤肉,一抬头见谁都不说话了。   看看林退,又看看虞怀宴,沈莫归抓了两把耳朵,“那个,要不你们谈吧,我出去一趟。”   林退说,“不用,没什么可谈的。”   合作案已经谈下来了,林退不觉得有什么可跟虞怀宴聊。   “呃。”沈莫归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   虞怀宴脸上没有往日的戏谑,显得很真诚,“我觉得还是要为林竟殊的事跟你道个歉。”   一听跟林竟殊有关,沈莫归立刻向虞怀宴投以同情的目光。   他以为虞怀宴也中了林竟殊下作的招数,所以让他跟林退产生了误会,长这么大沈莫归没见过比林竟殊还贱的。   在心里臭骂了林竟殊一番,沈莫归觉得还是腾出地方给他们俩好好他谈一谈。   换上拖鞋,他拎着烤肉走了门,准备去校内24小时商店买两罐啤酒,边吃边消磨时间。   沈莫归一走,虞怀宴说话不再有所顾忌,但每个字句都需要斟酌,因此语气很慢。   “既然我们已经开始合作,我觉得有些话还是说开比较好,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只要我能做到的,你可以随便开口。”   在林退跟林竟殊之间,虞怀宴选择了后者。   因为林竟殊更有野心,比林退更狠,他需要这样有头脑又狠辣的伙伴。   只不过林竟殊狠辣过头了,因为他的误判不仅伤害到林退,也让他差点栽了跟头。   要不是林退找过来,虞怀宴不知道林竟殊已经跟虞明泽结盟了。   “不用弥补,你也没有需要弥补我的地方。”   林退没因虞怀宴的话而有任何情绪波动,仍旧冷漠寡淡,但虞怀宴还是从细微处察觉到了不同。   对方没有抱着手臂,以抗拒的姿态面对虞怀宴,而是平静漠然注视着他,就像他们最初认识的那样,前段时间因排练歌剧而积攒的交情,在林退这种冷静的对峙下消失殆尽。   他们的关系回到最初的起点。   虞怀宴擅长通过细节捕捉人的内心,他把心理学那套玩得很溜,所以明白林退此刻的神情表达了什么意思。   正如他所说,他不需要虞怀宴的解释,也不需要虞怀宴的弥补,甚至不需要虞怀宴永远消失在他面前。   因为以后他们还要合作,林退只希望虞怀宴保持一个商人的基本准则,不要像柏原那样感情用事。   除了生意上的事,林退不希望跟他们再有任何交集。   虞怀宴突然觉得自己之前错的离谱,林退展现的所有特质才是最佳合作伙伴,他聪明、冷静、重视信用,不会感情用事。   这样很好。   虞怀宴告诉自己,林退比林竟殊可靠很多,做为商业伙伴可以说是毫无缺点。   “那晚安。”虞怀宴嘴角重新挂上笑,没有再试图做任何解释。   虞怀宴拉开房门,一条腿已经迈了出去,另一条腿却顿住了。   他转过身,凝视着林退,“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   林退问,“什么?”   虞怀宴说,“为什么会选我?”   其实林退大可以拿着跟柏原的合同找虞明泽,这样既可以从林竟殊手里把人撬了,又可以看到他失利。   但林退没有,他居然找上了他。   林退没有说话,脑子里不由想起虞薪那天跟他说的话。   按虞薪的原定计划,从十二月二十四号晚上一直到三十号放假,在演奏厅要演七天才结束。   令她没想到的是,林退在公演的第二天却罢演了,虞薪气势汹汹找过来质问林退为什么这么不负责任。   等林退提到林竟殊,虞薪面上闪过一丝慌乱。   其实原本根本没有开场古典乐,是虞薪听了林竟殊的建议才给林退安排的,因为对方有百老汇那边的人脉,可以帮她牵线搭桥。   家里人为了逼她放弃导演,尤其是她父母,搅黄了她很多工作机会。   为此虞薪不得不给自己起了一个艺名,没有再用虞这个姓氏。   她想要走上更大的舞台,向家里人证明自己的实力,所以需要林竟殊给她创造的机会。   这件事虞怀宴一开始就知道,但他没有向林退揭穿她。   虞薪也知道虞怀宴跟林竟殊合作的事,她同样没选择告诉林退,理由跟虞怀宴一样,都是以自己利益当先。   只需要瞒着林退,虞薪既可以得到一个好演员,又可以背着家里人偷偷拿到百老汇的offer。   虞怀宴则是不想破坏跟林竟殊的关系,他需要拿下这次的合作,从虞明泽手中抢走继承权。   所以虽然不知道林退跟林竟殊这对兄弟在较什么劲,但虞薪还是自私的选择了自己的梦想。   自私归自私,她这个人有一个优点,那就是一人做事一人当。   “你不要生虞怀宴的气,这件事说到底是我的错,他跟虞明泽现在已经斗到白热化,是不可能放弃这次的机会。”   “你可能不太理解我们这一辈在家里的处境,我爷爷热衷于养蛊,我们就是他养的蛊虫,被他放在一起撕斗,只有最强的那个人才有资格继承公司。”   “这就是虞家的老传统。”虞薪不屑冷嗤,“也是它历经百年不倒的原因。”   虞怀宴跟虞明泽斗到现在谁都不可能停手,一旦停下来就会立刻被另一个生吞活剥。   “我父亲一直希望我回来帮虞怀宴,这样虞怀宴斗赢了,以后我还能喝点肉汤,但我对这套真是烦透了。”   “所以我劝你不要喜欢虞家的人,孬的都活不了多久,活下来的又凉薄。我也是这样的人,这可能就是家族基因吧。”   自嘲完虞薪恢复正色,她还是希望林退能认真考虑一下。   “不管怎么说,你付出了这么多努力,而且还跟角色有很高的适配度,放弃真是太可惜了。”   那天虞薪找过来说了很多,包括虞家恶心的传统,她对家族的厌恶,以及她的梦想。   歌剧只是虞薪自己的梦想,不是林退的。   他已经没有梦想了,所以林退没有同意回去。   还有一点虞薪说错了。   林退直视着虞怀宴稍显困惑的眼睛,轻声说,“我很清楚从小拿来跟别人比较是什么滋味,也明白有些事是回不了头的。”   虞怀宴眼瞳颤了颤,心脏仿佛被一只大手猛地攥住,一向能言善辩的他一时间竟失去了言语。 第42章   林退从小就被人拿来跟林竟殊比较,直到林竟殊分化成alpha,他们被比较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也明白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了头。   所以林退理解虞怀宴,他们在相似的环境下长大——他是被自己的母亲逼着成长,虞怀宴则是为了救自己的母亲回到虞家,接受虞老爷子的安排。   当然理解并不代表会体谅。   不管虞怀宴是被强行架在火堆上,还是他自己选择这条路,林退不关心,他选择虞怀宴是因为他比虞明泽聪明。   但不得不承认,他对虞怀宴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只不过这点感同身受不足以影响他判断,如果虞怀宴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对象,他会毫不犹豫选择虞明泽。   在看到虞怀宴的表情变化,林退意识到自己说的可能有点多,沉默地转身回了房间。   虞怀宴在房门口待了很久,直到沈莫归咬着一串烤鳗鱼回来。   alpha大咧咧走过来,撞了一下虞怀宴的肩膀,“发什么呆?误会解释清楚没?”   虞怀宴回过神,下意识调动五官露出一个微笑,“嗯?”   这似乎已经是面部肌肉的本能反应,让虞怀宴无论在任何场地,任何情况下都能露出很容易博人好感的笑容。   笑容或温和、或戏谑、或调情,大脑会根据对方的语气反馈给肌肉神经,哪怕虞怀宴刚才在出神,也会立刻拉开嘴角,对沈莫归展露友好。   “你跟退儿的误会解释清楚了吗?他这人嘴硬心软,只要你好好跟他说,一切事都不叫事。”   沈莫归用过来人的口吻跟虞怀宴大谈经验。   但虞怀宴似乎只对沈莫归称呼林退的名字感兴趣,“退儿?”   “不是退儿,是退儿,舌头卷一下,一看你舌头就不软。”沈莫归吐出舌头给虞怀宴表演了一个花式卷舌,“看咱这口条,谁见了不说一声好?”   听着沈莫归的自吹自擂,虞怀宴摁了一下眉心。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会调侃几句,但今天完全没有这个心情。   “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好,那你路上小心,以后常来玩。”   虞怀宴看了一眼林退紧闭的房门,沉默片刻对沈莫归说,“他睡着了,你别吵他,他今天很累。”   沈莫归知道林退今晚参加了一个宴会,闻言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搞出大动静吵到他。”   虞怀宴没再说什么走了。   第二天一早林退接到林宜挽的电话,对方称赞了他昨天的表现,然后说了些有关新机场的最新进展。   难得林宜挽没提林竟殊,林退没产生排斥感,所以这次通话时间比以往要长。   挂了林宜挽的电话,吃了早饭林退去了一趟图书馆。   今天的课程排得不满,林退有时间在图书馆泡一上午。   林宜挽给林退发了很多公司核心资料,以及新机场的建造计划,他正查看时一道影子从头顶投下来。   起先林退没注意到,直到那个影子随着对方的靠近由虚变为浓墨一样的黑度,林退合上笔记本,冷冷抬起头。   柏原绷着脸站在他面前,上面穿着一件黑色机车夹克,下面是靛蓝色牛仔裤,白金色头发被抓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图书馆的天窗在alpha挺直的鼻梁上打下阴影,他仰着下巴,居高临下似的看着林退,眼睛却饱含幽怨,像吵了架没人哄又不得不低头的怨夫。   在林退看向他时,他狠狠别过脑袋,啪地一声把一本又厚又大的史记类硬皮书籍拍到桌子上。   周围其他人被柏原吓一跳,看到他不善的脸色,跟林退同在一个弧形书桌上的人纷纷吓走了。   然后柏原坐到了林退正对面,他用力翻着书页,纸张哗哗作响。   林退有着良好的教养,在正常情况下一贯冷静自持,但眼前这个人时不时就会让他变得很暴躁。   吸了一口气,林退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笔电里的资料,无视柏原。   柏原飞快翻页,没一会儿就翻到三百多页,这本书的三分之一,里面的字他一个都没记到脑子里。   翻着翻着柏原停了下来,目光落在林退那只放在鼠标上的手。   那只手修长匀称,指甲带有强迫症似的修剪得圆润整洁,中指的指盖上莹了一点光。   柏原渐渐安静了下来,看着它随着鼠标左右移动,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一下。   林退跟触电似的,以极快的速度抽回来,他面色铁青地收拾桌上的东西,拎资料跟笔记本大步走出图书馆。   柏原如梦初醒,他追上林退,但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焦虑又急躁显得气势汹汹,活像一个凶狠的追债人。   一路上大家对他们俩退避三舍,就算是打量都会躲到角落。   就在林退受够柏原这个疯子,停下脚步质问他到底要干什么的时候,刚转过头索斐突然冲过来,挡到他面前。   面对凶神恶煞的柏原,omega害怕地吞咽着口水,但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机会。   “你……是不是又想欺负林退?”索斐把心一横,挺着上半身逼向柏原,“你打我一顿吧,打完你就放过林退。”   omega一紧张就控制不住信息素,不过没到发情期,所以信息素不包含引诱alpha发狂的性素。   柏原以前在林退身上闻到过这个味道,那次还差点让他提前进入特殊时期。   闻到这股甜腻的味道,柏原立刻想到林退可能跟他有过亲密接触,不然不可能沾染到那么重的信息素。   alpha暴怒:“滚开。”   索斐沉浸在自己英雄救美的剧本,双腿打着哆嗦不断往柏原跟前凑,“以后不能再欺负林退,有本事你揍我出气。”   柏原双眼冒火,面对不断逼近的omega,眉心狂跳了两下,拧住omega那两根细瘦的胳膊反折到他身后。   索斐立刻惨叫一声。   柏原听到这声尖叫,冷笑着正要说话,一个裹挟着风声的拳头砸上他的脸。   他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脸色冰冷的beta,胸腔交织着愤怒委屈的复杂情绪。 第43章   这已经是林退第二次为了这个omega跟他动手。   柏原低喘着,面色阴鸷,眼尾却沾着一抹不正常的红,他用力咬着牙。   索斐趁机挣脱柏原,奔到林退怀里哭了起来。   看着亲昵拥抱在一起的人,柏原的脸扭曲起来,不可控制地发着颤,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压碎。   他打听过林退跟这个omega的关系,知道他们从小一块长大,以前似乎还交往过,甚至打算订婚。   柏原阔步上前,脸色骇人地掐住索斐的后颈,想把他从林退身上扯下来。   索斐痛急了,胡乱挥着手臂挣扎,还不忘哭着求救,“林退——”   知道柏原出手有多重,林退扣住他掐着索斐的那只手,眼色深沉。   “你闹够没?”   林退这话指责的意味很明显。   柏原急喘了两下,寒风割过喉管,将刺骨的凉气灌进肺腑,因为林退毫不加掩饰的偏帮态度,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发胀。   他死死盯着林退,气急败坏地吼道:“没有,我要让他在这里待不下去,然后滚出这个学校……”   林退想到自己认识柏原以来的遭遇,眼底淬了一层冰碴,不等alpha说完,忍不可忍地挥起拳头。   柏原被一拳打偏了脑袋,耳边嗡鸣不止,大脑甚至有片刻的空白。   等他扭过头看到林退拧着眉头,一副冷漠又嫌恶的样子,柏原表情有一瞬的凝固,继而更加愤怒。   他下意识想要打回去,但双手攥了半天却始终没有抬起来,只是愤然瞪着总是惹恼他的beta。   满腔的怒火无可发泄,柏原扭曲着脸从牙缝挤出。   “我只是对你有一点兴趣,你不要以为可以得寸进尺,在我这里获得无限宽容。”   听到这份羞辱,林退面色冰冷,抬眸盯着柏原缓慢且坚定地说,“我是不可能看上你。”   这话仿佛对柏原有着极强的杀伤力,他的瞳孔骤缩,惊惧地看着林退不断后退。   虽然这不是他第一次听,之前在雪峰上那栋别墅,林退跟他说过同样的话,上次他去林退宿舍找他,对方说的比现在还要难听。   但不知道为什么林退这次的拒绝,让柏原更加难以接受,还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胸口不由自主地剧烈起伏。   维护自尊心一般,柏原吞咽下没由来的难受,倨傲地挺直背脊。   “我没有让你看上我,我对你也只是玩玩,等我玩够了,你求我多看你一眼都不可能。”   撂下这句狠话,柏原转身离去,只是背影显得有些仓皇。   索斐听着他们的谈话,表情由一开始的害怕,在听到柏原亲口承认对林退有兴趣之后变得惊怔。   直到人走了,他才猛地回过神,眨了两下干涩的眼睛,很快里面再次湿润起来。   索斐抽噎着看向林退,“我胳膊好疼,你能不能送我去医务楼?”   林退却只是冷漠道:“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知道我很烦见到你?”   索斐错愕地睁大眼睛,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他的声音含着水汽跟央求,“你能不能不要总这样对我?”   “我刚才也很害怕,但想到你会被他欺负,我还是站出来想保护你。”   “你这样做只会给我添麻烦,我的事不用你管。”   如果是以前听到林退这番话,索斐会立刻转头走,但现在也只能慢慢低下头,默默掉眼泪。   林退最后还是把索斐送到医务楼,不过没有留下来陪他。   他亲自送索斐过去,只是为了确保柏原不会再找回来。   事实上柏原根本没这个心情,他现在被一种莫大的酸涩委屈包裹,窝在床上盖着被子,咬牙在哭。   跟索斐那种楚楚可怜的无声掉泪不同,柏原的哭法毫无美感,就像小时候一样每次哭都是咬牙切齿,脸甚至微微扭曲。   他无法抑制这种翻涌的情绪,也痛恨自己一过分激动就哭的毛病,尤其是为了林退哭。   仿佛承认了林退能掌控他的情绪,支配他的感情,甚至可以肆意的践踏他。   柏原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只能躲在房间,无能地流着毫无用处的眼泪,像个被撬开硬壳的蚌,把软肉摊开在林退面前。   柏原忍不住想起上次他们吃晚饭时,林退说自己不喜欢吃贝类食物。   他还是一个不招林退喜欢的蚌。   这个发散的联想让柏原更生气,生自己没出息的气,被那个beta羞辱了还会想到他。   柏原气的眼泪汹涌,他扭曲着脸,狠狠咬在被角,把呜咽声吞下去。   索斐原本以为只要好好哄一哄,他跟林退就能和好如初,但最近林退的态度让他感到绝望,   一时之间索斐不知道该怎么办,因为林退态度太坚决了,搞得他不敢像从前那样联系林竟殊。   现在他们俩经不起一点考验,要是让林退再发现他跟林竟殊在一起,那他们就真的没可能了。   今天早上他给林退发了好几条消息,毫不意外又石沉大海,等了十几分钟对方都没回他。   索斐心不在焉地收回手机,跟同伴一起走出omega宿舍去上课。   快要走到教室的时候,看到站在前面一身黑衣,气场威慑迫人的alpha,索斐的脚步不由停下。   似乎察觉他的视线,柏原抬眸看了过来,冰蓝色的眼眸如割喉而过的利刃。   索斐只感觉后脊蹿起一股寒意,脸色瞬间苍白。   不顾同伴的惊愕目光,索斐像是一个被食肉凶兽盯上,而吓得四处奔蹿的小动物,他毫无自保能力只能跑。   索斐一边跑,一边跟林退打电话。   电话一通,索斐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求助,“林退救我,柏原,柏原在追我,你快过来我,我没惹他,他要杀了我。”   “你在哪儿?”林退从宿舍楼走出来,听到索斐的话下意识望了四周一眼。   “在综合楼这边。”索斐断断续续喘着,突然尖叫一声,”他快追上来了,你快过来。”   索斐攥着手机拔足狂跑,哪怕他刚才跟柏原隔着一段很远的距离,但ao体力过于悬殊,他很快被alpha逮住了。   对方还没有出手,仅仅只是投下来的影子从他身后将他罩住,索斐就如同一只被叼住后颈皮毛的兔子,双腿打颤,再也迈不出一步。   这是人类畏强的本能,也是一个omega面对一个基因优秀alpha的本能。   对方的气场牢牢将他钉在原地,索斐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   柏原背着光,深邃俊美的五官隐在阴影中,唇角拉出冷冽的弧度,他阴沉沉看着索斐。   索斐无声发着抖,眼睛满是惊悚恐惧,好像柏原不是alpha,而是恐怖片里的瘆人鬼怪。   “跑啊。”柏原恶意满满地一步步靠近索斐,目光不善地锁在他身上,“继续跑啊。”   索斐仰身后退着,心里恐惧到极点,嘴上干巴巴虚张声势。   “你,你想干什么?林退他一会儿就来,我给他打了电话。”   听到林退的名字从索斐嘴里说出来,柏原眉梢狠狠压下,戾气道:“那又怎么样?就算他来了我照样能拧断你的脖子。”   索斐瑟缩了一下,打着磕巴说,“你你你敢?”   柏原掐住索斐,面容阴鸷,“我有什么不敢的?”   索斐的五官立刻痛苦扭在一起,他试图跟周围其他人呼救。   但柏原在学校横行霸道惯了,别人一看是他的闲事都躲得远远的,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   柏原五指收紧,看着这张憋得通红,不再漂亮的脸蛋,满脸的鄙夷之色。   就这种丑八怪,只有眼瞎的人才能看上他。   柏原只是单纯想教训这个招他厌烦的omega,但一开口说的却是,“离林退远一点!”   索斐仰着脖子,呼吸困难,他掰着柏原掐着他脖子的手指,在听到对方提林退,他震了一下。   索斐抬起眼,看到柏原满脸醋意,甚至是嫉恨,他艰涩地说,“我不。”   柏原表情阴冷下来,“你说什么?”   对方手劲更大了,索斐狼狈地呛咳着,在看到柏原身后朝这里跑过来的林退,他努力扬起头,大声说,“我喜欢,咳咳,我喜欢林退,我不会离开他。”   在柏原的脸色成功变差之后,索斐乘胜追击地说道:“你不配喜欢他,你扭断了他的胳膊,你对他不好……”   索斐还想说更多——   他跟林退认识了很多年,他们有感情基础,他们的父母也很支持他们在一起,他还可以给林退生孩子。   就生一个beta,像林退一样优秀的beta。   但看到柏原的样子,所有要说的话全部卡到了喉咙。   被掐着脖子的人明明是他,柏原却像那个呼吸困难的人,他惊悸地睁大眼睛,眼泪就从里面不断流下来。   索斐惊住了。   omega的泪腺要比普通人发达,索斐经常拿眼泪当做达成目的的有效武器。   所以他擅长哭,也很爱哭,从小到大一不如意就哭,他对眼泪的运用可以说是炉火纯青。   但也不会像柏原这样,对方没有眨眼,甚至没有酝酿情绪,在听到他那些话的下一秒汹涌淌了出来。   对方把他给哭懵了,索斐怔怔看着柏原,一时不知道要该说什么。   “柏原!”   身后响起林退厉声,打破了一a一o诡异的对峙。   柏原仓促地松开索斐,朝林退相反的方向踉跄着离开。   林退是一路跑过来的,问索斐的时候鼻息很重,“你没事吧?”   索斐茫然抬起头,看了一眼林退,尔后看向柏原有些跌撞的背影。   他想了一下,还是把眼泪酝酿了出来,“没事,他除了掐我脖子没做什么。”   说完急急跟林退辩解,“这次我没有主动惹他,是他自己找过来的,他还说让我……不,没什么。”   索斐及时止住,垂下眼睛摇摇头,没把柏原威胁他离林退远一点的事说出来,更没提对方莫名其妙哭的事。   他为什么要哭?他很喜欢林退吗?   索斐心里乱糟糟的,不明白一个alpha干什么要跟他这个omega抢林退,他又不能给林退生孩子。   柏原裹在被子里,嘴里塞着被角,但还是有哭声发出来。   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情绪起伏太厉害眼泪就止不住,一哭必定会发出声音,哭的时间太长还会喘不过气,甚至会干呕。   因为有这个毛病,所以家里人总会顺着他,很少让他不如意。   但越是这样柏原脾气越大,一点亏都不能吃,同龄小朋友因此不爱跟他玩,长大之后他有了其他发泄途径,这情况渐渐好了。   在没遇到林退之前,柏原已经好多年没哭过,他以为自己这个毛病是没了。   今天的情绪比前天挨了林退那两拳还要强烈,至少上次他能控制自己不在人前失态,但这次没忍住。   他打过林退他是知道的,毕竟他没有失忆,只不过从未回头想过。   他以前把林退只是当成一个消遣时间跟精力的出气筒,在他眼里林退跟过去那些出气筒没有任何区别,名字只是一个称呼的代号。   可以称呼他林退,也可以叫出气筒n号,甚至不用具象化。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林退不再只是一串名字,他在柏原这里有了具体的形象——   一双漂亮的眼睛、两瓣很软的唇,总是寡淡的神情、以及让人生气的说话方式。   今天那个令人厌恶的omega,让柏原把代号林退跟现在的林退融合到了一起。   他记起了自己曾经在一间旧教室,放任其他人把林退打伤。   记得自己挥着高尔夫球杆,把一枚高强度橡胶球砸中林退的肩膀,但他忘了打中林退哪个肩。   他还曾经在学校教堂摁着林退的头往沙发扶手撞,然后把满头是血林退扔到那里没管。   后来他又再一次把林退的胳膊弄脱臼,但仍旧没有想起来是哪只胳膊。   柏原很用力去想,可一无所获。   他为自己没记起来而感到痛苦,但又因为清楚想起其他伤害更痛苦。   那种痛苦来势汹汹,柏原还没反应过来就将他淹没,让他像一条暴露在太阳底下的鬼魅,像冲上岸边脱水许久的海鱼,像即将坍塌的大厦。   他缩在被子里,回想着跟林退的过往,以及对方的冷言冷语。   每一个过往都让柏原感到难过,哪怕林退只是简简单单说了一句‘我不喜欢贝类’。   凌晨两点,林退被拍门声惊醒。   不是门铃,是拍门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足够扰民。   林退睡意惺忪,但有了三次被人迷昏的经历,他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警惕,并没有立刻打开门,尤其是沈莫归不在,他少一个帮手的情况下。   林退从猫眼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形,对方戴着黑色口罩跟墨镜,不过从发色他还是认出了这是柏原。   大晚上林退无心应付他,而且他这副打扮实在太诡异了,像个有预谋的杀人犯。   林退不知道他来干什么,但肯定是没好事,所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准备关灯戴上噪音耳机继续睡。   如果对方不是柏原,打电话叫保安可能管用,但谁让学校姓佩德罗?   林退刚关了客厅的灯,门外就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像是用嗓过度。   “我知道你站在里面,从门缝可以看到灯灭。”   见林退没反应,隔了一会儿他又说,“你把门打开,我有事要跟你说。”   林退摁了摁跳动的眉心,忍耐道:“现在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虽然他不认为他们俩还有什么好说的。   柏原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今天的事今天解决。”   林退言辞间已经有了不耐烦,他走到门后,“那就这样说吧,你的话我能听见。”   柏原闷闷地说,“你把门打开。” 第44章   见林退不准备给他开门,柏原默了许久才开口,“你最好给我打开。”   这句话听着像是在威胁,但语气却透着低落。   林退等着柏原的下文,十几秒钟后对方径自补充下半句,“我知道你们设置的密码。”   说着柏原报出几个数字,林退闻言脸色一冷,猛地拉开了房门,冷声质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柏原通过什么手段知道密码,但看他这个态度今天见不到他是不会罢休了。   上次他揍了柏原两拳,对方一直没过来找麻烦,林退以为他今晚来是为了这件事。   令林退没料到的是,剧情竟然急转直下。   柏原的手撑着房门,以防林退会把门关上,然后探进半截身体对林退说,“你可以把我这条胳膊卸了。”   林退露出了听到天方夜谭的表情,“什么?”   柏原先是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尔后别开目光,低声道:“你可以报复回来。”   林退用了十几秒才明白柏原话里的意思,他简直无法柏原理解的行事作风,冷冷说了一句‘不用’准备关上门。   但alpha顶着房门,十分急躁地问,“为什么不用?”   “没有为什么!”   “你是不会吗?”   “放手!”   “我可以教你。”   柏原强行挤了进来,在beta隐忍着怒气的目光下走过来,他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如果你不会,我可以教你怎么拧断我的胳膊。”   林退从柏原鼻梁架的墨镜片上,看到自己正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   上次柏原取了自己一根骨头,打磨成戒指要送给他,这次找过来教他怎么拧断他的胳膊。   如果现在发生的一切不是他在做梦,那只能证明柏原是一个神经质的疯子。   然而这个‘疯子’很认真地进行教学,他扣住林退一条手臂,“就像这样……”   林退感觉自己额角可能有一根筋在跳动,他加重语气说,“我说了,不用!”   柏原瞄了一眼林退,低下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你不用对我心软。”   林退不是对柏原心软,他只是觉得这个行为很诡异,甚至是有些变态。   不想跟他这样纠缠下去,林退拉开房门让柏原出去。   柏原难得露出一丝无措,看到beta眉宇间那层冷意,犹豫了一下说,“我以前把你胳膊弄脱臼了,现在你弄断我胳膊算是扯平,你还可以……”   他打算把对林退做的那些事,让林退一一报复回来。   但怕一下子列数完过去的罪状,会把林退的怒气全部勾起来,也显得他不可原谅,所以柏原没再说下去。   反正时间还长,他可以慢慢还,不着急一下子都说出来。   柏原不再浪费时间,专心‘教学’,他再次把手放到林退胳膊上,怕对方推开他,他语速飞快。   “很简单,找到位置,然后再用力一折。”   伴随着柏原的声音,客厅响起‘咔嚓’,骨头错位的清脆音。   柏原呆滞地僵在原地,他惶然看着神色痛苦的beta,以及那条不自然垂下来的手臂。   林退极其缓慢地吐着气,额角渗出了冷汗,手臂关节处火辣辣得痛着,他咬紧牙齿忍耐着。   许久林退才终于能开口,“出去!”   柏原小时候养过一只松鼠,那是他母亲送他的生日礼物。   因为身边没有玩伴,再加上孩子的天性,他很喜欢这个新伙伴,还让人专门把它的窝装到了卧室。   但那只松鼠还没有养到一个星期就死了,柏原想跟它一块洗澡,把它放到了水缸里,然后淹死了。   后来他母亲又给他弄来了一只会说话的鹦鹉,它十分聪明,会一千多个单词,柏原教它说话,还教它念自己的全名。   他很喜爱这只鹦鹉,怕它重蹈松鼠的覆辙,除了饮用的水,没有再让它沾过其他水,哪怕淋雨都没有。   不过它还是死了,柏原跟它玩的时候不小心把它捂死了。   后来陆陆续续养了很多动物,但没有超过两个月的,他会从过往的训教总结经验,然后再跌在新的‘教训’上。   心理医生告诉他母亲,说他在某些方面有认知障碍,在年龄小时候不宜养小动物。   从那以后他母亲再也没送过宠物,他也没再养过,直到现在都不曾。   柏原想起小时候那一长串不小心死在自己手中的动物,又从那些动物想起了现在的林退。   他像捂死鹦鹉,摔死鼹鼠那样,没有控制好力道把林退的胳膊拧断了。   每养一只宠物,他母亲就会提醒他轻拿轻放。   但柏原总掌握不好这个度,如今他还是没有学会,他把林退弄伤了。   又一次弄伤了。   这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在床上睡觉,但像伯克尔顿这种娱乐项目丰富的寄宿学校,会有狂欢一整晚的学生。   不知道哪个派对刚散场,学校的林荫道上时不时有三两人结伴走过,还有在垃圾桶旁边大吐特吐的。   红发青年吐完胃里的东西,被旁边的人搀扶起来往宿舍楼走的时候,看到不远处一前一后走着两个人。   前面那人似乎手臂受了伤,捂着垂下来的胳膊朝医务楼走,身后跟着一个高个子青年。   对方有着一头显眼的白金色头发,像一条被主人抛弃的巨犬,抽噎着跟在前面黑发男子身后。   “那是……是柏原吗?”   “不可能吧,但长得好像他。”   在酒精的作用下来,他们走过去毫不掩饰地盯着这对奇怪的人。   原本垂丧着脑袋,抽动肩膀低泣的人,抬头朝他们看来,眼神充满了威慑狠戾。   “滚!”   两个人吓得赶紧走了。   柏原回过头,看到林退的背影,眼底的凶狠消散,再次蓄满了泪,抽泣跟在林退身后,看着他影子,心里塞满了酸涩跟悲伤。   但林退始终没回头看他,也不接受他的搀扶。   等虞怀宴听到林退半夜住院的消息,连睡袍都没有换,披了一件外套匆匆赶了过来。   推开病房门,看到眼睛通红,抽咽地呼吸一顿一顿的柏原,虞怀宴心里咯噔一声,涌出巨大的不安。   转头再看向病床上,闭着眼睛但掩不住疲倦跟苍白的林退,他哑然地张了张嘴。   半晌虞怀宴吐出一句,“这,什么病?”   一看到虞怀宴,柏原小可怜样立刻收起来,恢复了以往的倨傲,站起来狠厉地瞪着虞怀宴,“滚出去。”   柏原声音哑得不像话,而且不能说太长句子,不然会变结巴,这是哭太长时间的正常生理性反应。   他眼睛肿得很厉害,威慑力大大减弱,但仍旧凶戾,像头被侵犯地盘,随时出来撕咬的发狂野兽。   虞怀宴只知道林退胳膊受伤了,也从医生嘴里听到柏原在这里。   正是因为知道柏原在,怕林退吃亏他不敢多耽误,没详细询问病情就来了。   虞怀宴脸沉了下来,“你又干了什么蠢事?”   不用问林退的胳膊肯定跟柏源脱不了干系,只是他哭这么惨,让虞怀宴惴惴不安,担心林退检查出什么重病。 第45章   虞怀宴对林退的关注让柏原感到冒犯,继而生出愤怒。   他上前拎起虞怀宴的衣领,恶狠狠警告,“离他,远一点!”   虞怀宴很少跟柏原发生争执,即便对方口出恶言他也从来不当一回事,因为他不屑这种小孩子打架的幼稚举动。   所以不涉及到自身利益,他不会和人撕破脸皮,尤其是既是竞争对手,又是潜在合作关系的江和集团继承人柏原。   但不理会并不代表他惹不起。   虞怀宴脸上没了笑意,眼神冰冷,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熊孩子,甚至是轻蔑讥诮。   “除了暴力你还会什么?”虞怀宴问。   柏原被彻底激怒,他提起虞怀宴的领口,将对方猛地朝病床对面的白墙掼去。   虞怀宴反应很快,用手肘撑出一个安全的距离,另只手挥拳一击,击中柏原的下巴,但很快对方用一记迅猛的拳头回敬到他的颧骨。   安静的病房响起拳拳到肉的声音,伴随着叮铃哐当的碰撞声。   直到林退输液的支架被柏原不小心弄倒了,床上的beta面色铁青,忍无可忍地说,“都出去。”   两个人停了下来。   虞怀宴没看林退,低头整理着松开的睡袍,很快恢复衣冠楚楚,矜贵倜傥的贵公子模样。   如果不是脸上挂着彩,根本看不出半分钟前他跟人打了一架。   柏原同样面颊青紫,原本就有伤的嘴角又裂开了,往日桀骜冷戾的眉眼垂丧着,从暴龙状态迅速进入了另一个极端。   眼泪又不争气地涌出来,尤其是看见林退输着液的手背因为跑针,鼓起一个小包,血不断从里面淌出来。   除了手臂脱臼,林退还有点其他毛病,不过不严重医生说输两天液就好了。   输液支架是柏原弄倒的,也是他导致林退跑了针。   柏原胸口堵得厉害,泪倒是越流越凶,根本控制不住。   林退冷着脸摁了呼叫铃,很快值班医生走过来。   看到病房的惨状,以及两个气场强势的alpha,哪怕是beta他也觉得不舒服。   趁着医生给林退重新扎针时,虞怀宴睨了一眼抽噎不止的柏原,“我留在这里,你回去。”   柏原立刻昂起下颌,仿佛一只受了伤还能咬人的恶犬,凶狠戾气地瞪向虞怀宴。   虽然没开口说话,但他的态度很明显——要走也是虞怀宴走,他留下来。   虞怀宴很轻地笑了一声,“我想林退现在应该不想见到你,不然你问问他?”   这话蛇打七寸,柏原呼吸一滞,狼狈地别过头。   这时坐在床上的人开口,“你们谁都不用留下来,都出去。”   虞怀宴脸上那一丁点笑消失了,他盯着林退看了几秒,嘴角重新浮现出笑意。   “好,那我就不打扰你了,有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   虞怀宴没过多纠缠,说完便离开了病房。   他刚走出来没多久,一个穿着蓝色护士服的男孩,从一间没有人的病房走出来抱住了虞怀宴的胳膊。   男孩有着一双形状漂亮的碧绿色猫眼,笑起来的时候显得狡黠聪明。   “你还真来了?”朱安曼看着虞怀宴脸上的伤揶揄,“还跟人动了武,哇偶,真浪漫。”   虞怀宴不动声色抽回自己的手,漫不经心地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晚上十一点上的班,要值班到明天早上八点半才能交班。”朱安曼抱怨,“困死了。”   “不过幸亏你们来了,要不然我更困,这可比影院的电影还有意思,你喜欢他?”   最近林退跟柏原,以及虞怀宴的三角恋传的沸沸扬扬,不对是四角恋,前天林退还为一个omega打了柏原。   所以看见林退和柏原来医务楼,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给虞怀宴打了一通电话,没想到对方真来了。   虞怀宴避重就轻,“困了就找个地方睡一觉,快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朱安曼再次抱住虞怀宴的手臂,“后天我还有值夜班,以前我都是待在你宿舍,十一点你正好睡着,我也可以来上班。”   他的下巴故意蹭过虞怀宴的肩头,仰头在虞怀宴耳边吹了一口气,熟练地跟alpha调情。   虞怀宴偏薄的唇挂着笑,神情却是散漫冷淡的,在朱安曼吻过来的时候,他没拒绝,但也没沉迷。   朱安曼吻着他的唇笑吟吟说,“后天我找你好不好?”   不等虞怀宴回答,病房门打开,戴着口罩跟墨镜的柏原从里面走出来。   在看到走廊腻歪的两个人,柏原理都没有理,大步走出了医务楼。   直到柏原离开,朱安曼才小声说,“他来的时候在哭,吓死我了。”   以前他跟柏原接触过好几次,知道这人有多不好惹,哭这么惨还是第一次见。   虞怀宴低垂着眼眸,在明亮的照明灯下神色不清。   朱安曼收回目光,看向虞怀宴挺直的鼻梁,没忍住凑过去吻了吻。   “如果你后天没事的话,那我晚上六点找你,正好可以在你宿舍蹭顿晚饭,我想吃小羊排了。”朱安曼舔了舔嘴唇。   “我有事。”   “那今天呢?下了班我去你那儿补一觉,然后中午一块吃小羊排。”   “抱歉,我今天也有事。”   朱安曼诧异地抬头,看着虽然笑着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虞怀宴,他泄气地塌下肩膀,慢慢松开了虞怀宴。   “所以我以后吃不到小羊排是吗?”朱安曼心情低落地问。   虞怀宴笑了,“一会儿我给你一张名片,只要想吃你就可以给他打电话,随时都可以。”   朱安曼撇了撇嘴,“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很快他豁达地耸肩,“反正你也不是我的,我心里一直明白迟早会有这一天。你回去吧,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病房这位的。”   “谢谢。”   虞怀宴正要走,朱安曼突然叫住他。   “你能不能管一管那个疯子?他前几天又来找我的麻烦了,还甩了我一巴掌。”   朱安曼一脸气闷,“你怎么会跟这种疯子交往过,惹到他们这种人很麻烦的。”   虞怀宴并没有解释,只是说,“好,我知道了。”   “你最好把我的话记到心里,要是他去你的小beta那里发疯,我可不会保证他像我这么大度。”   “嗯。”   “还有我的名片,随时可以吃小羊排的名片别忘记给我。”   “你交班之前我会让人给你送过来。”   “这还差不多。”   跟朱安曼分别后,虞怀宴走出了医务楼。   凌晨三点的寒风非常刺骨,他站在风口轻微吐息了一口,直到恢复冷静,他才缓步走下台阶。   今天他干了一件蠢事。   虞怀宴冷漠地想,他不该在病房跟柏原打架,这实在太愚蠢,且毫无意义。   柏原窝在床上同样在‘检讨’自己,他应该在林退开口让他们出去之前,把虞怀宴所有牙都打下来。   但很快林退占据了他整个大脑,让他无法思考任何事。   一想到林退,柏原就有一种惊惧窒息的难过,这种难过连接着泪腺,让眼泪更加汹涌。   明天还得见林退,他不想顶着一双水肿的眼睛,那太丑了。   柏原起身去冰箱底层翻出冰袋敷在眼睛上,想起小时候医生教他控制情绪的办法,平躺在床上呼气、吐息,想一些美好的事。   但这个时候他只能想起自己养死的那些宠物,以及今天对林退干得所有蠢事。   他把自己卷在被子里,缩成一团哭了好一会儿才把手伸出被子,摸索着找到枕边的冰袋,把它放到眼睛上。   止痛针药效过去后,林退胳膊疼得厉害,在天快亮的时候模模糊糊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退潜意识感到不对,他猛地睁开眼睛。   病床边蹲着一个人,往日狠厉跋扈的眼睛,此刻蓄着一汪浅浅的水,冰蓝色的眼瞳在水汽的冲刷下亮得惊人,但眼皮又红又肿。   他趴在林退枕边,像个伤心至极的哀悼者,寂寂无声地凝视着林退。   林退被他这种哀伤给镇住了,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从凌晨柏原来宿舍找他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后来把他胳膊弄脱臼了,一路跟在他身后哭,直到医生把错位的地方接好,柏原还在哭,简直像中了邪。   那个时候林退大脑乱糟糟的,没空理柏原,也不想理他。   “还……疼吗?”柏原用一种专注又伤心的眼神看着林退,沙哑的声音透着怯生生。   确定不是在做梦,林退抿了一下唇。   见惯了柏原强势自负的样子,猛地看见他变成这样,林退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遵从自己的内心,不想说就不说话,微微侧身留给柏原半个后脑勺,闭上眼睛接着睡。   看到林退冷漠的样子,柏原更加难受了,心口一抽一抽的疼。   林退隐约听到身后有抽泣的声音,眉心拧了起来,更加搞不懂柏原这个人了。   他这是在干什么?   虽然医生建议林退再观察一天,但他没遵守医嘱一早就离开了,因为在这里睡不好,床跟枕头不舒服,柏原还总在他床边哭。   医生没再多劝,给林退开了抗炎药,还有活血化瘀的药物。   一个碧绿眼睛的omega男护士很热情,为林退详细介绍所有药物的服用方式,还给他准备了早餐。   林退自从认识柏原没少跟医务楼打交道,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热心肠的护士,准备把买早餐的钱给他。   omega用那双漂亮的猫眼笑着乜了一眼林退,“不用,祝你早日康复,以后不用来这里。”   不等林退说话,他端着盛药的托盘哼着歌离开了。   林退感到莫名,拿上药走出病房。   回到宿舍,林退费劲地换下身上的衣服,因为手臂受伤他没办法自己洗澡,只简单刷了个牙,躺到床上继续补觉。   除了临近中午接到沈莫归一通长途电话,其他人倒是没打扰他,林退对此很满意。   挂了沈莫归电话没多久,门铃响了,是学校食堂的人,给他送了一份单只手就能吃的营养午餐。   林退拒绝后,对方没多说什么,转头给什么人打了一通电话,再回来时把午餐放到了门口,然后走了。   虽然这人什么都没说,但林退隐约猜到这可能是虞怀宴让人送过来的。   至于那份早饭,很有可能也是虞怀宴,毕竟一个跟他素不相识的护士没道理请他吃早餐。   林退没有动那份午餐,除了工作上的事他现在不想跟虞怀宴有其他交集。   冰箱最下面那层塞满了沈莫归带过来的速冻品,有些是沈莫归在超市买的自己爱吃的,有些是沈妈妈亲自做的,每样都是两份。   林退拆了一盒沈妈妈包的水饺,打开火煮了一碗水饺。   口感不如刚包出来的好吃,但林退一向不挑食,把那盘水饺吃了后,他将盘子放到了洗碗柜。   下午林退没再睡,他又研究了一遍前几天林宜挽发给他的资料,最近对方很乐意跟他谈公司的事。   以前林退对公司的运营只是有大概的了解,并没有过多插手,林宜挽跟林永廷似乎也不着急让他们接手,可能是想让他们在外面锻炼一两年。   所以林退跟林竟殊大部分时间都是搞个人投资,林永廷态度是支持的,一早给他们开了账户。   这几天看林宜挽言语间透露出的意思,她打算暑假给林退在公司安排一个职务。   林退现在不排斥继承公司,因此跟林宜挽通电话的次数频繁起来,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吸取林宜告诉他的信息。   但他们母子的关系仍旧没有亲近多少,反而有点像上下级。   林宜挽布置工作任务,林退有效率的完成,仅此而已。   有一根刺始终扎在林退心口,他很想从林宜挽主动跟他工作聊以外的事,尤其是他的身世。   但林宜挽对过去只字不提,即便是表露的关心也是公式化的,这让林退渐渐失去了耐心。   忙碌了一下午,林退摘掉防蓝光眼镜,合上笔记本电脑,用力摁了摁眉心,试图赶走疲惫。   他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刚喝一口门铃响了起来。   从可视电话看到外面的人是林竟殊,林退想也不想立即挂了。   林竟殊拍了一下门,“哥,今天有一个私人聚会,父亲马上就到校门口来接我们,他没给你打电话?”   如果是以前,林退会因为林永廷这通电话先打给林竟殊感到不舒服,现在不想见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对林竟殊,他是厌烦无比。   对林永廷,林退的感情更为复杂。   林退又有了呕吐感,每次在他神经焦虑或者高度紧绷时,他就会产生这个生理反应。   医生给林退做过详细检查,身体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对方建议他去咨询心理医生。   林退灌了一口热咖啡,刚压下那种感觉,随着林永廷的电话打过来更强烈了。   任由铃声响了十几秒,每一秒对林退来说都无比煎熬,他的胃不断痉挛收缩,想把刚喝下的热咖啡、中午的饭、胃液全部从喉管挤出来。   铃声快要灭的时候,林退才面无表情接通了。   听筒里传来林永廷的声音,尖锐得像跟针一样扎进林退耳膜。   明明林永廷的口气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林退却突然觉得难以忍耐。   等林永廷说完,林退听到自己用一种绷直生硬的口吻说,“我手受伤了,今晚不能去参加聚会。”   这是他第一次当面拒绝林永廷,哪怕是上次瞒着林永廷让林宜挽帮他联系股东,他也是背着林永廷偷偷的做。   甚至出面向林永廷施压的都是股东,而林退当时躲在会议室。   等他们谈完了,林永廷同意三家合作的计划,林退才从里面出来,然后跟他一起去姿柏酒店参加聚会。   那天他们在车里一句话都没有说,林退无声承受着这种沉默的凌迟。   挂断跟林永廷的电话,林退坐在客厅沙发上,林竟殊似乎在门外说了什么。   喋喋不休了两三分钟,甚至更久,林退完全记不清,他也没听到林竟殊在说什么。   等林竟殊走了,整个世界才安静了,林退突然厌烦不已。   以前学校是逃避家里的港湾,自从惹到柏原一切全都乱套了。   他受够柏原最近怪异的,纠缠不断的行为举止,受够了虞怀宴的虚情假意,受够了索斐那些眼泪,更受够了林竟殊无耻的疯狂。   林退回到房间,拿出自己的登山包,往里面塞了几件衣物,还有自己的药。   他从校内取款机取了一叠钱,然后买了生活用品,水、食物、以及睡袋。   林退扣掉手机卡,把所有能联系到他的电子产品都扔到了宿舍,拖着一条受伤的胳膊,以及一大包东西朝校门走去。   在排练歌剧的时候,为了他的戏服,虞薪带着他出校去找了好几趟设计师,服装改了十几版。   托虞薪的福,林退有出校通行证,明天傍晚就到期了。   他拿卡刷通行证,顺利离开了学校。   这不是林退第一次有这种喘息不过来的感觉,他在很多年前曾短暂的离家出走过。   那时他知道自己有一个未曾见面的私生弟弟,林宜挽跟林永廷每天都在吵。   更准确来说是林宜挽歇斯底里,林永廷冷漠以对,最严重的时候他半个月都不回家。   林退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害怕林宜挽发火,害怕林永廷永远不回来,害怕他们离婚。   终于某个夜晚,他用书包装上自己的衣服,拿了五六万的现金,什么电子产品都没带离开了这个家。   在外面待了一个星期,一共花了四百五十六块钱,林退脏兮兮自己地回了家。   后来林竟殊住进他家,一年半后林宜挽搬去了疗养院。   那一个星期林退没住在酒店,哪怕他那时还小,也知道住酒店很容易会被找到,他换了七八辆出租车,让他们漫无目的带着他跑。   最终林退找到一个废弃的火车隧道,那里有一列早已经停运的破火车,只剩下一个铁皮空架子。   林退在那里待了七天,他谁都没有告诉。   等林退像小时候那样换乘了七八辆出租车,到那个废弃的火车隧道,那列被年岁腐蚀的锈迹斑斑的火车还在,不过只剩下两节车厢。   这里有大片麦田,再远处是各式各样的工厂跟作坊,三公里外还有一个饱受污染的水库。   林退让司机随便停在一个脏污的小作坊,付了车钱,他在墨色中朝那列快要被黑暗吞噬的火车走过去。   走了近半个小时,林退终于走到如今看起来狭窄破旧的火车皮,他把自己的背包跟睡袋扔进去。   林退一只胳膊扒着扶手,咬牙着爬了进去,受伤的手臂不小心撞了一下,冷汗立刻冒出来。   缓了一会儿,林退从背包掏出军用手电筒,准备了清理一下里面的垃圾,腾出一块睡觉的地方。   手电筒照亮了这节车厢,角落一个靠在脱落铁皮的黑影动了动。   林退心里一惊,抬起手电筒照了过去。   那是一个人。 第46章   对方穿着一件蓝色的帽兜衫,他靠在锈迹斑斑的铁皮上,戴着帽兜,一绺黑发泄出落在肩头。   他的五官藏匿在帽兜阴影里,从林退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利落的下颌线。   林退拿着手电筒,光直直打在这人身上,对方却没有抬起头,也没有出声。   要不是看到他的肩膀刚才动了一下,林退都要怀疑对方发生什么意外了。   意识到这样把光打过去不礼貌,林退移开了手电筒。   车厢还算干净,虽然破旧,但没有成堆的垃圾,上次他来的时候,光清理就浪费了两个多小时。   这么多年过去了,箱皮的垃圾量应该很客观,显然是眼前这个人打扫过。   林退没预料到这里已经是别人的地盘了,他伫立在原地,角落那个人又动了一下,但仍旧没有开口说话。   见对方没有驱赶他的意思,林退犹豫了片刻,他慢慢俯下身,从背包里翻出一个毯子,铺到了地上,然后把睡袋放上去。   林退混合着凉水吃了一粒止痛药片,然后脱掉外套,钻进了睡袋里。   野外的风要比市区更加难以忍受,林退却睡得很好,他把脑袋埋进睡袋里面,枕着外套很快就睡着了。   夜里他还做了一个很乱的梦,等林退醒过来,完全不记得梦的内容,只闪过几个沉闷的片段。   一觉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太阳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外面的风尖锐呼啸着。   林退仿佛失去活动的兴趣,窝在睡袋里,看着外面那片绿油油的麦田发呆。   他没有带手表跟手机,不知道现在几点,对时间也毫无兴趣,看累了就睡一会儿,醒来接着漫无目的发呆。   角落那个人还没走,仍旧保持半坐的姿势靠在铁皮箱,既不说话也不动。   眼见又到了傍晚,林退终于有些饿了,他从睡袋里面钻出来,拆开一瓶漱口水,又用净水洗了脸。   清理完个人卫生,林退吃了两片面包、两片午餐肉、一根蛋白棒、以及一粒维生素片。   想了想,林退拿出一些食物跟一瓶水放到了那个男人旁边,然后钻进自己的睡袋。   对方没有道谢,也没有拿过那些食物吃,不过林退并不在乎,他看着暮色渐渐压下来,黑暗从远方的天际一点点笼过来,最后降临到这列小小的铁皮车厢。   林退闭上眼睛,昏昏沉沉间他听到车厢有轻微的动静,他懒得睁开眼睛,也不关心发生了什么。   直到脚步声经过他,伴随着车厢微晃响起了一道落地声,林退撩开一条眼缝。   昏暗的光线中,一道身影站在车皮入口,他的身量很高,肩背线条结实宽阔。   林退看着他慢慢走远,最后消失在那片麦田中。   对这个不知道姓名,却在一处同睡一晚的人,林退并没有太多好奇心。   等他走后,林退从睡袋中爬出来,撕开一条一次性内裤,忍着冷到发指的天气换上了。   他给这个人的水跟食物对方没碰,还静静放在地上,林退现在没心思回收,再次钻进了睡袋。   第二天林退在晨曦中醒来。   今天是少见的好天气,但林退还是提不起精神动。   他一向把时间安排得很满,从小林宜挽就是这样,把他的课余生活挤得满满当当,长大之后林退并不习惯清闲。   现在他觉得累极了,就连呼吸似乎都要耗费他很大的精力,除了这样躺着,林退什么都不想干。   等到饿了,他才机械地从睡袋里走出来,麻木地漱口洗脸。   林退从登山包里翻食物时,他才发现那个穿蓝色兜帽的人又回来了,仍旧是坐在昨天那个位置假寐,放在他面前的食物跟水没有了。   林退看了一眼放在墙角,里面压着一块石头的透明大垃圾袋,里面塞着他昨天给男人的食物包装跟水瓶。   垃圾袋是林退带来的,他不习惯乱扔垃圾,即便是在野外。   见对方把食物吃了,也没有乱丢垃圾,林退又给了他一些食物和水,反正他带的足够多。   林退预计在这里待一个星期,食物准备了十天,以防发生什么意外,这两天他只吃了两顿饭,多养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   晚上男人又出去了,他走后林退换上干净的内裤,把旧的放进包装袋中,一块扔进了垃圾袋。   第二天早上醒来,男人依旧还在,林退的大脑终于开始运转,开始思考对方这两天有没有洗漱,有没有换过内裤。   他发散思维胡乱想着,到了晚上饿的时候,除了食物、水,林退又多给了对方一瓶漱口水跟一包一次性内裤。   隔天食物跟水没了,漱口水包装拆了,但内裤没有拿还放在原地。   林退放新的食物时,看到那袋内裤,慢慢拿起来。   一直沉默的男人看到他停顿的动作,第一次开口,“尺寸小。”   林退花了两秒钟摆出一个困惑的表情,一时没理解尺寸小是什么意思。 第47章   林竟殊是第一个发现林退不见的人,在林退失踪的第二天。   他用了不少手段都没联系上林退,察觉到不对劲后他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柏原。   这两天学校到处都在传林退跟柏原的八卦,校内网甚至用‘柏原痛哭——史上最狗血追妻火葬’这个噱头十足的标题,来形容他跟林退扑朔迷离的关系。   因为有不少人都看到过柏原哭,所以大家对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包括林竟殊在内,他从很早之前就怀疑柏原对林退有些意思,但就凭他对林退做的那些事,足够让林退厌恶了。   这次林退莫名其妙失踪,林竟殊觉得嫌疑最大的就是柏原,他很有可能把林退藏了起来。   毕竟只有柏原能干出这种蠢事,虞怀宴是绝不会这么做。   而且林退不见这两天,柏原也诡异的没在学校出现过。   等林竟殊好不容易通过各种途径联系到柏原,只跟对方聊了两句,他就确定林退不在柏原手里,对方甚至都不知道林退联系不上了。   林竟殊自然不可能节外生枝,他没告诉柏原林退不见的事。   柏原嫌疑排除后,林竟殊立刻找到学校,想要调取监控查看林退离开的时间。   但他晚了一步,虞怀宴把这两天的监控全部调走了,就在林竟殊来的五分钟前。   虽然监控被虞怀宴拿走了,但通过林退刷的出入码,知道了林退具体的离校时间跟日期。   林竟殊让人调取了那天那个时间段的路面监控,从监控看到林退提着两大包从超市买的东西上了一辆出租车。   学校超市的监控也被虞怀宴拿走了,林竟殊想要知道林退买了什么东西,现在只能去找他。   为了能让虞怀宴跟他分享现有的线索,林竟殊把自己打听到的一件事告诉了虞怀宴——   在十一岁那年,林退就曾离家出走了一个星期。   虞怀宴显然没那么好哄,他手握有力条件不予余力从林竟殊嘴里撬出自己想知道的内容。   “他当初离家出走的动机是什么?”   面对虞怀宴这个问题,林竟殊目光略微有些冷,但还是回答了。   “因为知道世界上有我的存在,他父母再也维持不住表象的恩爱,他受不了,所以逃走躲了起来。”   “那这次呢?”虞怀宴眯了一下眼睛,看林竟殊的目光有些犀利,“这次是因为什么?”   林竟殊很清楚虞怀宴打着什么算盘,他们都知道林退这次很有可能藏在他那个秘密基地。   待在那里的林退不同于平时展现的平静冷漠,他一定是脆弱的、迷茫的、甚至是彷徨无助。   就像好不容易从硬壳伸出柔软触角的腹足纲类动物,可以很轻易摧毁他,也可能会就此获得他的信任。   林竟殊不一定是前者,但虞怀宴一定想成为后者。   所以他现在想要尽可能多的掌握林退的信息,以便达到他不可见人的目的。   林竟殊面无表情直视着虞怀宴,“我去宿舍找了他一趟,两个小时后他刷通行证离开了学校。”   虞怀宴手肘撑在门框,微微颔首,一副认真聆听的表情。   林竟殊漠然道:“我们之间发生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你不会认为我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等着你来摆我一道吧?”   虞怀宴挑了一下唇,弧度介于讥诮跟轻笑之间,“我一向喜欢遵守承诺,但你似乎不如你哥守信誉。”   林竟殊反唇相讥,“我以为不要搞合作伙伴的哥哥是基本常识。”   虞怀宴蹙了一下眉,“你对林退的占有欲真让我倒胃口。”   他现在越来越怀疑林竟殊对林退图谋不轨,不是折辱性质的,而是感情上。   虽然不想跟林竟殊合作,但目前他确实需要林竟殊,虞怀宴压下厌恶,转身回了房间。   林竟殊跟着虞怀宴进了客厅。   房间拉着窗帘,光线十分暗,电视柜旁是一套最先进的投影仪,光幕上定格着林退的脸。   虞怀宴拿起平板,用指纹解锁,然后点击继续播放视频。   这是林退最后在学校逛超市的视频,超市每个区都有监控摄像头,几乎能看到林退买了什么商品。   食物、水、洗漱用品、睡袋、毛毯,还有一些其他零碎的东西。   这段视频他自己看了很多遍,如果林竟殊不说林退有个秘密基地,虞怀宴以为他要去野营。   播放到一半的时候,虞怀宴摁下了暂停,转过头看向林竟殊,不再兜弯子直接问,“说吧,你那天跟他说了什么?”   林竟殊看了一会儿光幕中的林退,淡淡说道:“那天有一个聚会,我父亲说来学校接我们,所以我去找他。”   虞怀宴蹙眉,“没有了?”   林竟殊说,“没有了。”   光幕淡蓝色的光映在虞怀宴俊美的面容,alpha狭长的眼眸如海般晦暗,他显然是不信林竟殊的说辞,又不耐与他周旋,尤其是林退不知所踪的情况下。   面对虞怀宴的质疑,林竟殊一脸坦然。   见虞怀宴没有再播放视频的意思,林竟殊倒也不着急,只是说,“我未必是让他一走了之的原因,或许我只是一个导火索,毕竟这段时间在他身边发生这么多事。”   虞怀宴没理会林竟殊话中暗藏对他的挖苦,品着林竟殊形容林退这次离开的用词。   一走了之。   一个很明显含着指责跟埋怨的词。   虞怀宴挑眉望着林竟殊,一针见血,“你是不是很怕他离开你?”   林竟殊眼睛顿了一下,尔后慢慢浮现出笑意,“是啊,没有他人生该会少多少乐趣,人嘛,与天斗与人斗其乐无穷。”   “总之还是尽快找到他吧,毕竟是他十一岁时的避难所,谁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林竟殊低声意味不明道:“总不能让他一直躲在那里。”   虞怀宴不置可否,不过还是重新打开视频了。   林竟殊认真盯着画面,尤其是林退结账的时候,他快速清算了一下他购买的水跟食物的数量。   “差不多是十天的。”他自言自语。   虞怀宴随意应和了一声,“看来他准备在那边住十天,这个年都要过了。”   最后那句话说的轻不可闻,学校明天就放年假,看来林退是想一个人过年了。   虽然跟家里人确实没什么好过的,每天都忙于迎来送往的交际,但最起码人多热闹。   “可能你跟我哥不太熟,所以不了解他这个人,他做事都会准备充足,拿了十天的食物,最多会在那边住八天。”   “我确实没你那么了解他,随便找他一次就能把他气走。”   被反过来挖苦的林竟殊,面上顿时流露出一丝难看。   通过一些零碎信息,他们俩慢慢对林退的秘密基地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只是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没有暖气供应,所以买了睡袋跟地毯。   地理位置偏远,没有便捷的交通跟商品供应,很难买到生活用品。   林退还买了照明用具,说明那个地方无法正常供电。   信息量太少,他们只能锁定大致目标——应该是废弃的建筑,比如厂房、教堂这种地方。   林退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没拿任何能追踪行迹的电子产品,只带了现金,中途换了好几辆出租车。   虞怀宴跟林竟殊通过道路监控,目前只找到了四辆曾经载过林退的出租。   找一座远离城市、地段偏僻、周边设施差、没有供暖跟电力的废弃建筑无异于大海捞针。   找了整整三天,除了找到林退坐的第五辆出租以外,仍旧没有丝毫线索。   眼看着就要新历年,林退一点消息都没有,哪怕是林竟殊都有点心急了,他讨厌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尤其是林退失去掌控。   林退消失的第五天,虞怀宴跟林竟殊还是没头绪,符合条件的废弃建筑他们已经找了上百个,没有一个藏着林退。   柏原至今不知道林退失踪的事,他正在一个有上百年烧窑工艺的窑厂,亲自烧了一个骨瓷瓶。   骨炭是柏原从自己身上取的那块骨头,烧制成灰后再加入黏土、石英、长石等材料,经过两道复杂的工艺,高温素烧跟低温釉烧变成骨瓷瓶。   加入骨炭后质地会变得轻盈、薄如纸、白如玉,是种很高档的瓷器。   柏原母亲喜欢收藏瓷器,他家有上百种骨炭烧成的器皿,不过那些都是动物骨头,柏原手里这个是唯一一个人骨瓷。   瓶子容量大概是80ml,椭圆形,底部微宽杯口收紧,造型小巧精致,一只手就能握住。   柏原为了烧这个小东西,在这里已经待了好几天,练手的时候不知道烧坏了多少个瓶子。   成品的卖相很不错,手感细腻,放在灯下还隐隐透光。   柏原非常满意,给瓶口塞上橡胶软塞,然后小心地将小瓷瓶放到特制的盒子里。   他知道他以前对林退很不好,所以对方不想见他,也不愿意搭理他。   柏原想着等有一天自己的眼泪把瓶子填满,然后把它送给林退,他希望林退能明白他有悔过之心,也希望他知道他很喜欢他。   为了不让自己的眼泪蒸发,柏原还特意定制了一个盒子。   这几天一想到林退,眼泪就像开了闸的水,现在柏原突然觉得有盼头似的,难得心情放松起来。   他抱着盒子坐上返程的车,中途忍不住想给林退打电话,又怕听到对方的冷言冷语。   柏原从盒子取出瓶子,略微吐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拨通了林退的电话。   电话那边响起一个机械的女音,说林退的手机不在服务区。   柏原不知道是对方拉黑了他,还是他那边信号不好,跟司机要来了电话,把那串熟烂于心的号码拨了出去。   这次显示的是林退已经关机。   柏原握着手机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忽然想起前几天虞怀宴跟林竟殊先后只隔了两分钟,分别给他打了通电话。   那个时候柏原正在忙,没有心思搭理他俩,没聊两句就不耐烦挂了。   现在想起来有些古怪,他们找他干什么?   柏原眉头渐渐拢了起来,难道跟林退有关?   在这截废弃的铁皮车厢一直待到第七天,林退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   其实他并不想走,想到回去要面对的事,林退就无端感到厌烦。   但他不可能在这里躲一辈子,该面对的总要面对,就像小时候明知道那个家已经破碎,他最后还是得乖乖回去,接受现实。   林退右臂的伤因为不积极的治疗,恢复速度非常慢,按理说七天已经该拆固定带了,但现在还是时不时会疼。   林退吃了一粒止痛药片,混着冰凉的水一同灌进胃里。   打好背包,收拾完自己制造出来的垃圾,林退把多余的水跟食物留给这个跟他同处一‘室’七天,却不知道姓名跟来历的男人。   这几天他们俩除了在第三天,林退给了他一包内裤,对方说了句尺寸小外,他们就没有再交流过。   正是因为那句尺寸小,林退才抬头打量了他一眼。   那是一张出乎意料的脸,哪怕林退不喜欢评论别人的外貌,都不得不承认他长的十分英俊,似乎还是一个alpha。   如果是一个alpha,那尺寸不合适就能理解了。   因为alpha是典型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架,即便是同等身高,beta跟alpha的衣服尺寸也可能会差出半个码,更别说这人明显比他要高。   那天林退看了一眼他的身量,回复了对方一句‘哦’,然后把那包内裤拿了回来。   直到现在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连眼神交流都不曾有。   这人跟林退一样很少活动,每天只在晚上消失大概一个钟头,不知道去做什么,林退既不好奇也不关心。   他们在这狭窄的一方,互不干涉,互不打扰,都很自在。   林退给自己留了两份食物,剩下的全部白送给了他,没有任何道别,林退拿着自己的包跟垃圾袋离开了。   对方同样保持沉默,什么都没询问林退,即便看见他背着东西走了。   这里的位置非常偏,林退一个人从上午十点走到临近傍晚,中途休息了一个小时,吃了一袋面包,喝了两口水,才终于打到车。   他没有直接回家,让司机把他送到一家四星酒店。   林退用身份证办了入住手续,见他手不方便,酒店派了仿生机器人帮他提行李。   这一个星期林退只简单洗漱过,到了房间往浴池放了一缸水,他拆了胳膊上的固定带,泡了一个舒服的热水澡。   穿着浴袍从洗手间出来,他用房间座机向前台订了一份晚餐。   十分钟后门铃响了,林退还以为是自己的晚饭到了,打开房门看到的却是有些气喘,像是跑过来的柏原。   林退看着他拧起了眉头。   柏原把那口气喘匀了,但面上仍旧带着焦急,“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不用问,肯定是他办入住手续时,因为用了自己的身份被柏原查出了他的位置。   不等林退开口说话,林竟殊一脸煞气地从走廊另一头走了过来。 第48章   看到站在门口的柏原,林竟殊脚步微顿,脸色愈发阴沉。   柏原全部注意力都在林退身上,只是几天不见beta消瘦得厉害,哪怕刚泡了一个热水澡脸上都没有气色,反而覆着一层病态的憔悴跟苍白。   没想到他回来第一天就看到了两个不想见的人,林退胃里一阵抽搐。   林竟殊走过来,边用暗沉的眼睛打量林退,边开口叫他,“哥。”   林退二话不说,抬手就要把门砸上。   柏原想也不想扣住了门边,从门缝里眼巴巴望着林退,生硬地关切道:“你,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生病了吗?”   林退面色冷峻,嗓音沉沉,“放手!”   柏原张了一下嘴,胸口膨胀着酸涩,“……我只是想给你叫医生。”   他身后的林竟殊开了口,“我哥刚回来,让他好好休息睡一觉吧。他看起来很疲倦,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柏原听到这话,神情低落地慢慢放了手。   随后房门砰地被关上,掀起的气流吹拂过柏原的面颊,他落寞地垂下了眼睛。   看到他的神色,林竟殊眸色渐深,眼底藏着阴霾。   呵,他哥可真是抢手,这已经是第几个?   林竟殊阴沉地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视线似乎通过门板扫视在林退身上。   他这几天不眠不休找了林退好几天,好在人终于回来了,回来就好。   林竟殊目光柔和下来,回来才能继续玩下去。   林退的胃仿佛抽掉真空的包装袋皱成一团,他从背包翻出一条巧克力,掰开放进嘴里。   很快房间座机响了,林退咽下口中的食物才接起电话,“你好。”   那边静了两三秒,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你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我给你点了一份高汤面,吃完好好睡一觉吧。”   是虞怀宴。   他现在就在酒店外面,但并没有像柏原跟林竟殊选择上去,他猜这个时候林退应该不想被打扰。   林退没有说话,把电话挂了。   吃了一条巧克力,胃痛的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但仍旧不舒服,林退用手捂着胃后仰,让自己陷进了床上。   柏原跟林竟殊的意图很好理解,前者不甘心表白被拒,后者这些年一直试图恶心他。   但他不理解虞怀宴,上次不是说很清楚了吗,这人为什么还要作出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子里闪现了十几秒,很快林退的大脑又被其他事塞得满满当当。   明天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以往他都会去疗养院陪林宜挽,第二天再回去。   现在林退不想见任何人,他拉开被子把疲惫的自己埋了进去。   门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林退没有管,闭着眼睛继续躺在床上。   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第二天凌晨五点林退饿醒了,他摁着自己的胃,从沙发上翻出自己的背包,把最后一点食物吃完了。   酒店提供自助早餐,不过六点开餐,到了时间林退去里面喝了半碗热乎的粥,吃了两片刚烤出的松软面包。   上午他强打起精神,租借了酒店一部电脑看今天的股票交易,打电话联系了自己的股票经理人。   处理完这些事情,林退去酒店二层健身房慢跑了半个小时。   他不准备回林家,打算在开学之前都住在酒店,所以去商场买了几身衣服,两双鞋子,还有其他用品。   把自己封闭了一个星期,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心理状态都很差,林退通过运动、出去接触人群慢慢调整回了原先的状态。   他现在已经不像昨晚那么烦躁,下午开始整理酒店房间,正叠衣服时林退接到了林宜挽的电话,对方打的是房间座机。   “车已经停在楼下等着你,晚上过来陪我吧。”   林宜挽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但温和的表面下却透出不容人拒绝的强硬。   林退抿了一下唇,说了一声‘好’。   挂了电话,他失去整理衣服的闲情逸致,换了一套新买的西装,外面穿了件黑色中长款大衣。   等林退到了疗养院,穿着白色真丝旗袍的林宜挽正在玻璃花房煮茶,肩上还搭了条墨绿色披肩,两粒圆润饱满的珍珠耳坠,看起来素雅淡然。   林退走过去,叫了她一声。   林宜挽没有抬头,摆了摆手让他坐。   林退坐到林宜挽对面的梨木圆凳上,垂眸沉默地看着她泡茶。   经过繁琐的步骤,林宜挽才用镊子夹起一个茶杯,放到林退面前,给他倒了一杯清茶。   “这几天去哪儿了?”   “出去散了散心。”   “散心就可以一通电话都不往家里打?”   “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林宜挽端起茶杯,先品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说:“下次不要一声不吭就离开了,今晚在这里吃了晚饭就搬回家吧。”   林退滚了一下喉咙,看着面前那杯碧色的茶说,“我想出来住。”   林宜挽看了他一眼,“我以为发生这么多事,你比以前成熟了。”   林退低哑着说,“我现在已经成年了,可以搬出来一个人住。”   林宜挽闻言放下了茶杯,“如果你心理上真的成年了,你就不会跟我说这些话。”   林退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心脏一下一下凶猛地撞击着胸口,“……我还是想搬出来。”   林宜挽看着林退,用一种对他失望透的语气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林退心口膨胀的有些痛,他抬起头注视着许久没敢再看过的母亲。   林退同样满脸失望,忍不住质问,“那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问一问我为什么想搬出来,问一问我的想法?”   有些话一旦开了口,接下来反而好说了,林退直视着林宜挽,用一种隐忍的目光,极力克制自己的颤抖,但声音还是哑得不像话。   “我到底是林永廷的儿子,还是你跟别人生的,跟一个beta生的私生子……”   林退话音未落,林宜挽一巴掌甩了过来。   “谁告诉你的?”林宜挽面色青白,语气惶急,甚至是恼怒,“这些话是谁告诉你的?” 第49章   看到林宜挽震惊又恼怒的样子,林退并没有生出多少痛快,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左脸清晰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林退木然道:“总之我是不会再回去住。”   林宜挽眼角神经质地动了两下,她压低声音问,“他现在是不是还不知道这件事?”   林退反应了一下才知道林宜挽口中的‘他’是指林永廷,没说话只是摇了一下头。   林宜挽似乎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你也不要搬出去住。”林宜挽走过来用力摁住林退的肩膀,紧紧盯着林退的眼睛,“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   压抑在喉间的情绪再次翻涌,林退几乎控住不住刻薄的语言。   “我说了,我不会搬回去住,除非你告诉他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这话激怒了林宜挽,她脱口而出,“我当然会告诉他,等你继承公司那天,我会告诉他,你是我随便跟其他男人生出来的。”   林退仿佛被一记铁拳迎头重击,他全身发麻,感官失灵,只能怔怔地望着林宜挽。   许久林退的语言系统才恢复,他麻木从口中挤出,“所以,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是报复林永廷出轨,让他难堪的工具?”   林退觉得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包括他的出生。   像是受够了林退转身就走,林宜挽惊醒过来,惶急地拦住他。   “我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你知道这些年他是怎么对我的?”林宜挽看着了林退,艰难地挤出温柔的笑容,语气轻柔。   林退听见她说,“我是你母亲,我当然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比我更爱你,也没有人比我更想你未来过得好。”   她嘴里那些‘爱’听在林退耳朵里,仿佛绞刑架上的绳索,除了让他感到窒息,再也没有其他感受。   “你爱的始终是你自己。”   林退拨开了林宜挽的手,没有看对方的脸色,走出了这个令人他压抑的地方。   离开疗养院,林退像一具只剩下血肉的驱壳,漫无目的地走了下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觉得很累,找了一个地方躺下来,睁着眼睛看向漂浮在半空的另一个自己。   那个他用一种冷漠的,看一滩腐肉的眼神注视他,无声审判着他的懦弱与无能。   林退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不光彩的,但没想到会这么不堪,以往林宜挽对他的那些督促跟教导,现在想起来令他万分反胃。   原来他的母亲跟林竟殊竟然抱着同样的目的,所以才没有拆穿他的身份。   前者是为了报复林永廷,后者是为了在他站在最高处时,把他狠狠踩到泥里。   林退闭上了眼睛。   他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醒过来,真的变成一堆腐烂的肉,这样什么都不用思考了。   林退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捂住口鼻,然后将他推搡进了沼泽中,身体随着腥臭的烂泥不断下沉。   就在林退快要窒息而亡的时候,昏昏沉沉间他听见似乎有人在叫他,但他并不想醒。   直到一个冰冷的东西贴到他的脖颈,林退被那东西冰醒,慢慢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一管高挺的鼻梁。   对方半蹲在他面前,额前的碎发自然垂下,那双眼睛漆黑深邃,他看着林退,脸上没有太多情绪,连探究跟好奇都没有,只是用一种平铺直述的口吻讲述了两个事实——   “你发烧了。”   “你两天没换内裤。”   林退跟他对视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又合上了眼睛。   闭着眼睛躺了大概两三分钟,林退感觉那个人似乎还在,他不得不再次撩开眼皮。   这下林退终于确定自己没烧糊涂,他真的躺在那列废弃的火车车厢,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幻觉。   至于他是怎么来的,什么时候来的,林退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记忆保留在跟林宜挽那段糟糕的谈话,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就记不起来了。   可能潜意识他把这里列为安全地点,所以大脑在受到外界刺激的时候,下意识跑到了这里把自己藏起来。   林退躺在满是灰尘的铁皮箱,脑袋跟喉咙滚烫,身体却很冷,冷得牙齿直打颤,因为高烧一点力气都没有。   男人待在林退旁边,看他哆嗦着把身体慢慢蜷起来。   林退拢起大衣裹紧自己,这里太冷了,他穿得又薄,还没拿睡袋跟毛毯。   除了刚才那两句,男人没有再说一句话,像之前那样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这一夜特别难熬,尤其是林退高烧不退的情况下,中途冻醒了好几次。   之前在雪峰那个别墅上,虽然那里的天气比现在还要恶劣,但起码有壁炉跟不透风的房间,这里要什么没什么,只能硬捱。   林退的手机扔在学校宿舍,他还没补办新卡,兜里除了一堆零钱跟两块糖,身上就没其他东西了。   林退隐约记得自己带了一千现金在身上,现在一张整百的都没有,应该是付了车钱,零钱十有八九是出租车司机找给他的。   但林退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听刚才那个人透露出来的意思,他在这里睡了两天。   他会不会死在这里?   冻死或者发烧病逝,要么就是饿死,再者死于胃痛。   林退烧得越来越严重,半夜咳了起来,胃里一阵绞痛,喉间腥甜,像是咳出血。   这时一双冰冷的手放到了林退额头。   林退支开一条眼缝,抬起头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黑眸,对方还是那个口吻,说话像是播报天气预报般平直。   “烧得比刚才严重。”   “今天是你没换内裤的第三天。”   林退喉咙痛得难以发声,在听到对方的播报后洁癖发作地想,他临死前居然穿不上一条干净的内裤。   大脑烧得发懵,林退艰难吞了一下口水,但好几天没进食物跟水,口腔连分泌液都没有,吞咽时空气割过喉咙。   林退捂着脖子,痛苦发声,“你有水吗?”   对方没说话,转头给林退找了一瓶水。   让林退欣慰的是这瓶水没开封,对方给他拧开了盖子,林退抱着水瓶一口一口艰涩咽着。   水滋润过喉咙,林退终于好受了一些,但放下水瓶,咽喉处还是火热疼痛得难以忍受。   林退不想说话,也不想动,枕着那瓶水躺在地上,思绪发散,又开始胡乱想着不着边际的事。   在乱糟糟思绪中,偶尔产生要不要问一问这人有没有能通讯的东西,他可以给谁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接他,把他送到医院,但很快又觉得没有必要。   他很矛盾,即想有人把他送到医院,又不想。   这可能是高烧的副作用,思维反复无常,且没有逻辑。   林退手脚冰凉,一脑门冷汗,后背也黏糊糊贴着衣服,他感到十分难受,很想洗个热水澡。   一旁的男人突然说,“我有地方可以给你洗。”   林退愕然看向他,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因为激动林退咳了两声,干裂的喉咙似乎出了血,说话时带着气血,“……你有地方洗澡?”   对方‘嗯’了一声。   林退终于有了些精神,这个时候能让他洗个澡,比给他一粒退烧药还管用。   林退挣扎着坐了起来,舔着干涩起皮的唇问,“在哪儿,远不远?”   依照他现在的身体素质,太远可能走不过去。   “两公里外。”男人说完随后又报了一个具体的数字,“正常情况下需要走2569步。”   听着是一个很远的距离,至少对现在的林退来说路程很长,但他还是跟对方欣然前往。   林退双腿发软,只走了三分之一就撑不住了,好在被对方扶住。   他的胳膊架在男人的肩上,半边身子靠在对方身上,完全被对方带着朝前走。   十几分钟后,他们走到一个彩钢板简易房前。   房门安装的是最先进的一种电子门锁,男人扫描了面部,顺利打开了门锁。   里面是一套大约六十平米的居室,厨房、起居室、洗手间一应俱全,装修色调偏冷,看起来像一套无人居住的样板房。   林退走进去就感觉暖烘烘的,房间有供暖跟供电系统。   所以这人有房子,那他为什么还要在那列狭窄的铁皮箱待着?   不过林退只疑惑了几秒,毕竟他能去的地方也很多,全世界任何一家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林退都能付得起房钱,但他还是选择来这里。   卫生间有浴池,林退不想在别人家泡澡,但他现在的情况连站都站不稳更别说淋浴了。   林退扶在门框上,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这里有退烧药吗?”   男人像是思考了几秒,返回客厅从茶几下面拿出医药箱。   林退摁了摁晕乎乎的大脑,费力地打开医药箱,从第二层翻出一种新型退烧胶囊,跟男人要了一瓶水,吞了两颗胶囊。   退烧药一般都含有抗组胺的成分,会让人感到困乏疲倦。   林退在铁皮箱躺了两天,身上沾满了泥土跟污渍,他不好意思躺在对方的沙发上,也不太想入侵别人的私人领域。   但在暖烘烘的房间待了一会儿,他实在太困了,“抱歉,我需要在这里睡一觉,有力气才能洗澡。”   林退躺到了浴室跟客厅交界的地板上,见对方没有驱赶他的意思,他很快就睡着了。   等林退再次醒过来已经躺到沙发上,他盯着整洁到一尘不染的房子发呆了几秒,一阵阵抽搐的胃拉回他的思绪。   那个古怪的人没在,林退捂着胃站起来,迟疑着走进了厨房。   里面干干净净,虽然有灶台、烤箱,但却没有锅跟碗筷,冰箱也空荡荡的,倒是料理台下面有蛋白粉   林退等了十几分钟对方始终没回来,胃饿得实在受不了,他从饮水器接了热水,用纸杯给自己冲了一杯蛋白-粉,又吃了一小袋面包。   不知道离上次吃药过了多久,林退填饱肚子喝了两粒胶囊。   收拾完自己制造的垃圾,榨干自己最后一点力气,林退躺在沙发上很快又睡着了。   睡意朦胧中似乎有人走了过来,喉咙跟额头各自一凉,像是被人贴了什么东西,林退眼皮动了动,却没能把眼睛睁开。   等那人离开了,他又进入了深度睡眠。   林退这一觉睡了十几个小时,醒过来还是没多少力气,但身体却没那么难受了。   因为睡得时间太长,林退整个人混沌沌的,房门解锁响起细微的‘咔’声,延迟了两秒才被神经传递到大脑。   等林退反应过来那人回来了朝门口看去时,对方已经走了过来。   看到林退醒了,男人什么都没有问,也什么都没有说,掠了他一眼,然后径直走进厨房。   林退的烧已经退了,但还是没什么力气,他扶着昏沉的脑袋坐了起来。   感觉脖子有点不对劲,林退摸了一下,从喉咙处撕下一张止痛凉贴,然后又从额头撕下一张冰凉贴。   难怪喉咙不像先前那么干涩了,原来这个人给他贴了专门给喉咙止痛消炎的凉贴。   林退起身慢吞吞走进了厨房,“我之前太饿了,吃了你一袋面包跟一包蛋白-粉。”   对方没有说话,专心忙活手中的事,他撕开自热米饭的包装袋,往最下面放   白炽灯在他脸上漆了一道冷光,让那张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容,生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淡。   十分钟后,男人拿着一盒自热米饭走过来,放到林退脚边说,“熟了,你可以吃。”   说实话这个动作有点像喂狗,十分侮辱人。   林退后退一步,看了一眼从孔洞冒着白气的盒子,然后皱起了眉。   直到男人把他那份米饭同样放到脚边,然后俯身打开了盒子,似乎要就地吃饭。   林退不太理解,明明有餐桌为什么要在地上吃?   林退观察了一会儿,见对方的确打算蹲在地上吃饭,他花了两秒钟思考自己要不要入乡随俗。   最后林退还是放弃这个想法,因为这太奇怪了。   他开口向男人询问,“我可以借用你的桌子吃饭吗?吃完我会帮你擦干净的。”   男人抬头看了林退一眼,“嗯。”   见他同意了,林退拿起自己的晚饭走到餐桌,他准备吃完饭洗个澡,然后离开这里。   林退这份是番茄牛肉米饭,牛肉块头虽然小,但数量还算可观,米饭浇了番茄汁水红润润的,泛着一股酸甜的味道。   但林退没有胃口,进食只是因为饿了,他自己丝毫没有食欲。   用一次性餐勺舀了一口沾着番茄汁的米饭,林退面无表情地送进嘴里。   很快地上用饭的男人引起了林退的注意,他不是有着充沛好奇心的人,但眼前这个人实在太怪了。   男人半蹲在地上,试图用一种原始的方式,不用筷子又不用手进食,但可能因为自身有着良好的教养,他又做不出很难看的举止,所以围着那盒自助米饭不断换姿势。   看起来很古怪。 第50章   换了好几个姿势,男人也只是让自己的下巴挨到自热米饭的盒边,始终没吃到里面的饭。   林退看着他线条清晰利落的侧脸轮廓,不太明白他到底在干什么。   几分钟后对方除了让嘴角沾了一粒米,此外没有任何进展。   林退想起前几天他给这人的食物,通常都是傍晚给他,从来没见他打开吃,但第二天水跟食物都没有了。   林退忍不住想,他给他的食物也是被他用这种古怪的姿势吃的?   林退从不多管闲事,但看着他站起来围着饭盒转了两圈,似乎在思考怎么吃,尔后又蹲下来重新找姿势,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要不要坐过来一起吃?”   男人看向林退,神色淡漠,高眉深目,不说话时给人一种冷漠疏离的距离感,但一开腔着实让人摸不到头脑。   他说,“狗是不会上桌吃饭。”   顿了一下他又说,“尤其是一只不聪明的狗。”   说完他轻微活动了一下脖颈,看着地上自热米饭,垂眸时眼角线条显得有些凛冽,然后再次俯身蹲了下来,宽阔的肩背抻出力道,低头去舔那饭盒。   动作只做了一半,大概是觉得不舒服,或者是不自在,他又停了下来,撑着笔直的长腿坐到了地上,一副为吃饭神伤的样子。   狗是不会上桌吃饭。尤其是一只不聪明的狗。   林退贫瘠的想象力无法理解这两句话的含义,他是说他是一条狗,还是一条不聪明的狗?   林退是一个唯物主义,而且他从对方后颈清楚看见一块略微凸出来的软肉——那是alpha的腺体。   跟omega凹进去的不同,alpha的腺体是略微有一点鼓,beta的后颈则是平滑的。   这人很明显是一个alpha,不是狗,也不会是什么狗妖。   他从未听闻过这个世界上有妖怪,有的只是精神不太正常的alpha。   大多数alpha都精神问题,他们易怒、暴力、偏执,还有些人有反社会倾向。   林退身边有很多alpha,但精神正常的只有沈莫归,哪怕是看起来不暴力,不偏执的虞怀宴,从他频繁换床伴儿,通过性来发泄就能看出他其实也需要纾解情绪。   但林退从来没见过沈莫归失控,或许因为他是运动员,有着很健康的宣泄途径,也可能是因为他优秀的基因没有缺陷。   所以比起鬼怪乱神的说法,林退更倾向眼前这人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他或许幻想自己是一条狗?   这样的alpha也不常见,至少林退这是第一次见。   看对方半天吃不到一粒米饭,林退抿了片刻唇,起身走过去把那盒米饭给他放到了茶几上。   对方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说什么。   等林退走了,他才走过去,坐在茶几边上,低头用嘴吃了起来。   林退好奇,既然他把自己想做一条狗,为什么刚才会准备自热米饭,一条不聪明的狗会做这些吗?   林退不理解,但上过一些心理课程,知道对方肯定有自己的一套逻辑。   见他顺利能吃饭了,林退也不再关注他,把自己面前这盒米饭解决了。   吃饱之后,林退不自觉抬头看向茶几那边,米饭低层他吃不到了,再次僵持住。   大概因为吃的很慢,茶几上倒是没弄脏,嘴边也没有沾的到处都是米粒。   林退看了一会儿,走过去把剩下那点米喂给他。   吃饱之后,作为吃白食者林退自己收拾了餐桌跟茶几,然后准备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   这次没带换洗的衣服,尤其是贴身穿的,林退那点轻微洁癖发作,不得不向男人借一身干净的衣服。   对方也有一次性内裤,他给了林退一包。   他们俩的尺寸确实不一样,洗完澡林退穿上内裤,腰口那块松松垮垮,至少大了两个号。   换好衣服后林退从浴室走出来,因为这里没吹风机,头发还很潮湿,他感冒刚好,所以并没有着急走。   看到男人盘腿坐在茶几旁的地上,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帽兜衫,袖口挽起来,露出一截冷白的手臂。   他背脊挺直,神色漠然,看起来拒人以千里之外,但林退看他盯着一处的目光有些直,似乎是在发呆。   林退跟他穿着同款蓝色帽兜衫,只不过衣服穿在自己身上显得有些宽大。   他一直以为这人不换衣服,不刷牙洗脸,只是在每天晚上消失一个钟头左右。   看来消失的那一个钟头他就是回到这里,可能洗了个热水澡,换了一身衣服,只是林退没察觉到而已。   如果是平时他肯定能发觉,但那几天他自己过得都昏昏沉沉,没有多余精力放到别人身上。   林退走过去,先是跟他道了一声谢,然后说,“衣服过几天我会还你,如果你不在那我会放到这个房子的门前。”   男人回过神,抬头看向林退,“不用还。”   想起他衣柜里挂着整整一排同款同色的帽兜衫,林退觉得他可能也不缺这一件。   现在林退身上只有七十八块钱,这点钱绝不够他打车回家,但他在这栋房子看到了手机,可以用它联系到外界,然后让人来接他。   不过林退暂时还没想好,或者说他还不想回去,他需要一个人冷静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等头发到半干,林退拉过兜帽罩到脑袋上,“我先走了,谢谢你收留我。”   男人没有说话。   林退也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这间暖气充足的房间。   这两天正在降温,林退打开门凛寒的风割过面颊,他裹紧身上的大衣,顶着寒风走了出去。   林退没地方可去,打算在废弃的火车厢待一会儿,他朝那边慢吞吞走去,走了几分钟隐约觉得身后有人。   等林退转过头,一个同样穿着帽兜衫的高大男人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林退看了他两眼,对方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不仅不慢缀在他身后。   林退虽然摸不透这人什么意思,不过也没有多想,毕竟对方要害他也不可能等到现在。   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林退或许跟他永远都不可能有交集,当然即便对方为他短暂提供住所,还允许他在他家洗了个澡。   但他们仍旧不熟,甚至连名字都没有交换。   林退走到车厢,右臂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他利落地爬了上去。   两分钟那个人走了过来,同样钻了进来,还是坐到了原来的位置。   林退思考着自己的未来,思考着跟林宜挽的关系,然后又想到林竟殊,柏原,虞怀宴这些人,最后他的注意力又放回了男人。   他想问对方为什么又来这里待着,但对方都没有问他这个问题,林退觉得自己不该这么冒昧,可又总忍不住猜测。   林退感到奇怪,为自己的好奇心。   一个小时后,林退扭头朝他看去,“你为什么要待在这里了?”   从他家的一些细节可以看出来,只有他一个人住,那待在这里跟待家里有什么区别吗?他为什么每天要来这里? 第51章   男人掀了一下眸,仍旧是那个冷峻的表情,“这里冷。”   林退愣了一下,“冷?”   对于林退明显的疑问,对方只是‘嗯’了一声,没有再解释下去。   林退眉头紧皱,不明白冷跟待在这里的必然联系。   难道是因为他喜欢冷的地方,所以放弃暖气充足的家来这里待着?   这个人真是太古怪了。   意识自己对这个陌生人的探究欲有点超标,林退把头转了回去,没再跟他继续聊下去。   华灯初上,金色的光线倾泻而下,映照在奢华的宴会厅让这里显得更加金碧辉煌。   大厅的休息区放着一大簇新鲜的蔷薇花,花开得浓稠艳丽,沁着馥郁的幽香。   虞怀宴垂眸摆弄着一朵含苞欲放的粉色蔷薇,手指漫不经心将花瓣上的水珠揩去。   见他没有任何回应,身后的人突发爆发了情绪,上前拽过虞怀宴抚摸的那朵花,把它撕碎,扔到地上,疯狂用脚踩。   虞怀宴看着眼前面色略微狰狞的omega,脸上的笑容收敛了几分。   直到把那朵蔷薇彻底碾碎,温特才抬起头咬牙切齿地说,“你在想谁?我跟你说话你有没有听见,你总是这样,你眼里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我?”   虞怀宴任由他把脾气发完,然后才开口,“你说的我听见了,但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合适,而且以我们现在的年纪订婚太早了,我也不想这么早定下来。”   “那你跟谁合适?学校那个护士?还是那个歌剧院的小演员?或者是脱光衣服挣钱的男妓?”   温特每说一个人脸色就差一分,胸口微微鼓涨,语气讥诮又愤怒,“你都不嫌他们脏,你看过他们的体检报告吗,你就敢上他们?”   虞怀宴蹙眉,“不要这么刻薄,埃文是雕塑系请来的模特,他是艺术院校的学生,不是什么男妓。”   “有什么区别吗?如果不是我过去,你敢说你们不会在雕塑教室发生关系?”   温特突然拔高的声音引来一部分的目光,虞怀宴朝他们掠了一眼,那些人立刻若无其事转开了目光。   虞怀宴神色淡下来,不过说话还是如常的调子,像是在耐心在哄人。   “不要胡闹了,去跟你那些朋友玩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不准走。”温特挡在他面前双眼发着狠,十分不甘心地问,“我到底哪里比他们差?”   他不明白虞怀宴为什么宁可找那些人也不愿意跟他在一起,哪怕他学他们脱光衣服勾引他。   那个月他刚搅黄虞怀宴跟一个小演员,还没几天虞怀宴转头又跟艺术系一个小模特勾搭上了。   温特去雕塑教室堵人,那个小模特脱了衣服。   虞怀宴学的是经管,但那天也待在教室,不过在最后一排看书,似乎在等他们下课。   温特赶过去的时候正好下课铃响下了,他把除虞怀宴以外的人全部赶了出去,还把房门反锁了。   他真是恨透了虞怀宴的花心,也恨虞怀宴对他视而不见,反而总是跟这些下等omega厮混在一起。   无论是从基因、家世、长相、头脑他全碾压这些omega,为了虞怀宴,他从高中连跳两级跟他成为同学,又在同一年来这里上大学。   为了证明他也可以满足他的生理需要,温特当着虞怀宴的面把自己衣服脱光了,然后他走过去吻他。   对方没拒绝,也没接受,但任凭他怎么挑逗,虞怀宴都没有生理反应。   直到他把手伸到虞怀宴的裤子拉链,对方握住了他的手腕,静静看着他。   那双漆黑的眼睛没有一星半点波澜,清醒地映照着温特的脸。   虞怀宴对他说,“我对你没有任何欲望。”   温特从他黑沉的瞳仁看到自己的脸色从羞恼、难过,逐渐变得扭曲不甘。   他开始觉得不公平,虞怀宴混迹欢场,他一定很懂得控制自己的欲望,而他第一次做这种事生疏是难免的,所以他开始用信息素勾引虞怀宴。   那段时间温特快要到发情期了,信息素包含性素,虽然不多,但足够让alpha催化出一丝情-欲。   趁着虞怀宴失神的那瞬,温特抱住他,吻他,解开他的衣服扣子。   要不是隔壁阳台有两个人,温特觉得自己那天一定会成功。   “你跟我结婚有那么多好处,你为什么不肯跟我试试呢?”温特困惑不解,又因为虞怀宴冷淡的态度感到焦虑。   他摁住虞怀宴胳膊,认真看着他,然后诱之以利。   “我可以让我父亲支持你,你知道的虞明泽一直想要拉拢他,他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没有倒向虞明泽。”   虞怀宴淡淡看了温特一眼,“你觉得这样把我绑在你身边有意思吗?”   “为什么没有?”温特扬起脸,光线毫不吝啬地洒在他白皙的面庞,那张令人惊叹的五官带着骄横的疯狂,“我要的是结果。”   他只要虞怀宴在他身边,至于婚后能不能把人守住,那就要看他的手段跟本事了。   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他一定要得到,这是温特一贯的原则。   虞怀宴俯下身,在温特耳边说,“那我建议你换一个目标。”   温特皱起了眉头,刚要说什么就看虞怀宴用眼神给他指了一个人。   “你可以找他试试看。”虞怀宴勾着唇角笑,“我相信他一定非常适合你,你们俩才是绝配。”   温特顺着虞怀宴的视线看去,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俊朗青年。   这人看起来有点眼熟,像是在学校见过。   想了一会儿温特才终于记起来,这人是林家的那个私生子,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   在虞怀宴眼里,他居然只配得上一个私生子?   温特恼火地抬起头,但虞怀宴已经笑着离开了,似乎这个玩笑让他很开怀,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正的笑容。   “虞怀宴!”   温特磨着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但对方没有回头。   omega气极了,把虞怀宴刚才看的那束蔷薇全扔到垃圾桶里,然后又狠狠踩了两脚。   虞怀宴不排斥交易,但婚姻是一件大事,他不会随意交易出去。   他对温特没那方面的感情,不过因为从小一块长大的,比别人有几分情跟利益分罢了。   他拒绝过温特很多次,明的,暗的,也让温特见识过他放浪形骸那面,甚至上次在雕塑教室用那种办法羞辱他。   如果不是温特用信息素,不管他怎么挑逗,虞怀宴都能保证坐怀不乱,不会起一点生理反应。   他希望温特能明白他对他没兴趣,从身体到心理。   今天虞怀宴心情不好,没心思跟omega周旋下去。   虞怀宴要了一杯酒,朝林竟殊的方向看了一眼,眼神微暗,低头抿了一口酒。   见虞怀宴落单了,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来跟他攀谈。   虞怀宴有一塔没一塔跟他们聊着,视线却频频看向落地窗外那排松树,上面落着一层薄薄的雪。   今早下了一场雪,气温骤降,但宴会却是一场接着一场没完没了。   每年过年前后都会参加很多聚会,不知道为什么今年虞怀宴特别烦。   他解开一颗袖口,借由这个动作回避眼前男人有意无意的打探。   能出现在这里的都是人精,看出虞怀宴兴致缺缺,他也不再说话,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男人刚走,又有人走了过来,虞怀宴神色淡漠地抬起头。   看见是林竟殊,虞怀宴弹了一下袖间的褶皱,状似随意地问,“你哥还没回来?”   上次失踪了七天,这次时间更长,已经十天没有消息了,甚至过年都没回家。   提到这个名字林竟殊有片刻的阴郁,但很快恢复如常,瞥了一眼虞怀宴,“你不知道?”   这次林退消失比上次情况还要糟,因为林宜挽那边也开始找人了,这说明他们母子闹翻了。   林宜挽对林退的影响有多大,没人比林竟殊更清楚,所以他才非常急躁。   现在不仅只有他一个人在找,柏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林退没回家过年,正挖地三尺呢。   整整十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如果林退躲在他的秘密基地,那按林竟殊跟虞怀宴之前的推测,那地方没电没暖,这几天又赶上降温不知道人有没有出事。   一想到这些林竟殊烦躁不已,甚至犯蠢地想跟虞怀宴交换一下找人的情报。   柏原那边动静闹得大,林竟殊知道他没线索。   至于虞怀宴就不确定了,哪怕他现在一副不知道林退下落的样子,但林竟殊并不相信。   这么冷的天,林退要么出事了,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把他藏了起来。   毕竟他哥不是电影演的特工,可以用假信息骗过所有人,顺利通过安检,窝在世界某个酒店房间。   只要他刷了个人信息,身份证也好,银行卡也好,总会留下来记录。   但现在统统都没有,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似的,除了虞怀宴,林竟殊想不出林退身边还有谁能做到,索斐跟沈莫归那边都在监视,没有任何异常。   听着对方那句意味不明的反问,虞怀宴轻笑,“我该知道?”   林竟殊四两拨千斤,“你这么关心我哥,我还以为你知道些什么。”   “你不用试探我,我没把林退藏起来。”虞怀宴敛尽笑容,语气冷淡,“我不是你,我不会做出这么疯狂的事。”   他们谁都没有把对方的话当真,彼此都在怀疑是对方贼喊捉贼。   因为虞怀宴的挑明,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许久林竟殊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今天多少度?”   虞怀宴对林竟殊厌烦至极,他相信对方也是如此,但听到这句问话还是回了一句,“大概零下三度。”   林竟殊舌尖滚了一圈,不自觉又念了一遍,“零下三度。”   尔后自言自语似的又问,“那明天呢?”   虞怀宴看着窗外的积雪,透着极淡的不耐烦,“1c——5c。”   因为虞怀宴这番话,林竟殊有一半相信林退不在他那儿。   但到底在哪儿呢?   林竟殊短暂地露出了迷茫。   郊外比市区的雪下得要大一些,而且天气更冷。   林退在明亮温暖的开放式厨房给自己泡了一碗面,给那个坚持要用狗狗吃饭方式的男人特制了一份肉糜糊糊。   把牛肉片弄成丁,然后加热了一份米糊,再将肉丁、玉米粒、肉松加进去,弄成很稠的肉糊以便对方吃。   弄好之后,林退把那盘东西放到了茶几上。   男人蹲坐着舔食,林退则在餐桌上吃泡面。   厨房有一整柜子速食,足够他俩吃一段时间,林退每天来这里蹭一顿饭吃,偶尔蹭两顿。   对方跟他保持相同的饭数,如果林退吃一顿,他就吃一顿,要是林退吃两顿,他跟着吃两顿。   因为除了第一次,剩下都是林退弄吃的,对方倒也不挑食,给什么吃什么。   不过晚上他不在这里睡,向男人借了一个毛毯睡在火车厢,只是昨晚突然降温,实在太冷了,他才在这里睡了一晚上。   他们俩很少交流,一天未必能说上一句话,比起朋友更像是两个睡桥洞的流浪汉凑合着搭伙,一旦分开就会毫无联系。   等吃完饭,林退收拾了自己的垃圾,把对方的简易餐盘洗干净放回原处。   看着远处原本绿油油的麦田覆了一层厚雪,林退想出去的心并不强烈。   外面少说也得零下四五度,他没这个古怪的男人抗冻。   林退不由看向坐在茶几旁的人。   像是察觉到了林退的目光,对方转过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毫无情绪波动,单纯是因为林退看他,所以他才看过来似的。   林退犹豫了一下问,“你今天还出去吗?”   对方反问,“你今天还出去吗?”   林退实话实说,“今天有点冷。”   男人‘嗯’了一声,“我喜欢冷天。”   林退不知道该怎么接话,默了一会儿问,“那你出去吗?”   男人用深沉漆黑的眼眸看着他,“那你出去吗?”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   “哦。” 第52章   西餐厅。   温特看着坐在对面手握刀叉,将带血丝的牛排斯条慢理切开的虞怀宴,满意地笑了起来。   “你看,我就说过程不重要,重要的结果,不管你喜欢不喜欢,今天这一整天你都得陪着我,毕竟你要听你爷爷的话。”   听到这番暗含得意的话,虞怀宴用餐动作没有任何停顿,用餐刀切开鲜嫩的牛肉,然后送进了嘴里。   温特抿了一口手边的红酒,放下杯子说,“今天算是约会,虽然我对闹哄哄的电影院没什么好感,不过我还是邀请你吃完饭去看一部影片,你有没有想看的?”   虞怀宴没有抬头,随意道:“都好。”   温特不满虞怀宴的敷衍,面色有些阴郁,“那我们就把电影院里的每部影片看个遍。”   虞怀宴随口应和,“好啊。”   温特鼓涨着眼睛瞪向虞怀宴,“你……”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虞怀宴的手机响了起来。   看到显示的来电号码,虞怀宴放下餐具,随手拿起餐巾擦了一下嘴角,然后接通了电话。   温特愤恨地把牛排切得七零八碎,但他用餐礼仪很好,全程没出一点声音。   不知道那边谁来的电话,温特看见神色散漫的alpha眼睛忽然聚起了神采,语调略微上扬,明显是欣喜或者高兴的口吻。   “好,我马上过去。”虞怀宴说了一声,然后挂断了电话。   温特面色阴云密布,“谁来的电话,你要去哪儿?”   虞怀宴从容不迫地站起来,嘴角挂着笑,“我今天有急事,你自己吃吧,到家后给我打电话。”   温特跟着站起来,急躁不安地挽留,但说出来的话却很难听。   “不准走,你答应过你爷爷今天要陪我一天,你要是走了我就给他打电话。”   “那帮我问我爷爷的好。”虞怀宴冷淡地说完,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温特咬着后槽牙,面色阴沉得可怕。   等虞怀宴驱车赶到目的地,已经是一个半小时的事了。   他减缓车速,降下车窗,跟电话那边的人再三确定路线后,慢慢在这条不算拥挤的马路行驶着。   五分钟后虞怀宴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对方穿着一件蓝色兜帽衫,脚下是深色牛仔裤,配着一双皮鞋。   这身打扮不伦不类,这也是他第一次看beta这副打扮,虞怀宴唇角微弯,踩下油门开了过去。   他保持着正常车速,飞快从林退身边行驶过,超过他大概五六米后,车子慢慢倒了回来。   虞怀宴再次降下车窗,看向在公路徒步走的青年,语气难掩惊讶,“林退?”   林退侧眸望过来,对上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多情眼眸,脸色没有丝毫变化。   “好了,跟你开玩笑呢,我是接到线报特意来找你的。”虞怀宴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的手肘撑着车窗,笑得倜傥,“上车,我送你回去。”   虞怀宴将车停到林退面前,打开了副驾驶门锁。   林退迟疑三秒,最终选择坐了进去。   见林退拉开了车门,虞怀宴敲打着方向盘的手轻快了很多,但等他坐进来,虞怀宴眉心拢了一下。   alpha嗅觉一向灵敏,再加上处在封闭性很强的车厢,他很清楚闻到林退身上沾着一种味道。   是信息素的味道。   一个陌生alpha的信息素,很浓郁。   虞怀宴活动了一下脖颈,用一种闲聊的口吻问,“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熟稔的态度仿佛他们之间不存在芥蒂,而是几天不见的好友。   林退没回答,报了一个酒店的名字。   这是林退之前住的酒店,他的个人物品还在房间,不出意外的话酒店应该帮他保管了。   跟虞怀宴道了一声谢,林退不再说话,闭上眼睛靠在座椅假寐。   车厢安静无声,虞怀宴行驶了十几分钟,在一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后,他停到了斑马线后面,这才用余光看向林退。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还是单纯不想说话,车子停下来也没让beta睁开眼睛。   他靠在车座与车玻璃之间,浓长的睫毛半垂着,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阴影,侧脸轮廓的线条比以前更加清晰,因为瘦了。   大概是这几天待的地方不暖和,林退颧骨周围的皮肤拉出几道蛛丝一样细细的红血色,唇色很淡,还起着干皮。   林退消失了十三天,再加上先前七天,一共是二十天,将近一个月。   他看起来很疲惫,虞怀宴没打扰他,调整了一下座位,让他躺得更舒服。   到了酒店虞怀宴本想让他睡到自然醒,没想到车子停下来没两分钟,林退就睁开了眼睛。   林退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虞怀宴叫住他,“林退。”   林退转过头。   在那双黑黢黢的眼睛注视下,虞怀宴顿了一两秒,然后开口说,“我跟你搞好关系是为了我们之间的合作,比起林竟殊,我更信任你,我相信你应该懂我说的。”   林退垂了一下眼睛,无所谓道:“随便吧。”   说完他径直朝酒店走。   虞怀宴怔了怔,因为林退那什么都不在乎的口吻。   等林退走进酒店,虞怀宴回过神给林竟殊打了一通电话。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会主动打电话,似乎也并不想接,直到这通电话快要挂断了才姗姗接听。   林竟殊不耐道:“什么事?”   虞怀宴直切要害,“林退回来了。”   林竟殊呼吸有片刻的放慢,“所以呢?”   虞怀宴打电话给他总不能专门分享这个好消息,他们可不是这种亲密的关系。   虞怀宴语气冷淡,“他为什么走,我相信你应该比我清楚,让他好好休息一晚吧,不要过去找他。”   林竟殊知道林退的状态应该不太好,不然虞怀宴不可能跟他说这样的话。   但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林竟殊脸上逐渐显露出戾气。   “管好你自己,离林退远一点。”   说完挂断了电话。   林退取回行李,用自己的身份证又开了一间房,他现在已经不在乎林竟殊或者柏原找过来。   进了房间,林退躺在床上。   这次回来之前他洗了澡,从那个人家里出来后走了三个多小时,然后遇上了虞怀宴。   其实他大可以打电话找人来接他,只是林退不确定以后还会不会再来这里,叫人过来无异于暴露这个地方。   思来想去他还是没有向任何人求助。   走的时候林退没跟对方告别,他帮对方煮了午饭,在他吃饭的时候林退离开了。   为什么不告而别,林退自己也说不清楚。   不知道他走了,对方以后吃饭怎么办?这几天都是他把他的饭放到茶几上,如果没有他,根据对方的逻辑可能又会在地上吃。   毕竟他是一条不聪明的狗,笨狗是不会想到把食物叼到桌子上吃。   林退胡乱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门铃响了起来。   林退没去开门,几分钟后房间座机又响起,对方锲而不舍地骚扰着他。   任由门铃跟电话响了七八分钟,林退坐起来,不紧不慢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看到门外的人,林退愣住了。 第53章   林宜挽站在门外,走廊暗淡的灯光打在她眉眼,蒙了一层虚实不明的阴影。   林退在门内跟她对视。   他没想到林宜挽会来,这些年林宜挽很少离开疗养院,大多时间待在花房照顾那些花草。   沉默近一分钟,林宜挽首先开口,打破了诡异的安静,“你就让我站在这里?”   林退并没有让开身子放林宜挽进来,事实上站在她对面,跟她对视已经耗费了林退为数不多的精力。   他想他应该在看这张脸后立刻摔上门。   林宜挽放软了声音,“我知道你生我的气,但也不该消失这么长时间,你知道你离开这些天我有多担心吗?”   林退现在听到林宜挽的关怀,五脏六腑就会翻腾,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搅弄似的。   他看着林宜挽的唇一张一合,耳鸣了数秒,然后讷讷地开口说,“我不会帮你报复林永廷,也不会再回林家。”   林宜眼底的柔情消褪被审视的冰冷所取代,“所以你想你外公的家产全部都落入林竟殊手中?”   林退面色一僵,脑海浮现出一个躺在病床上,鬓发半白却笑容和蔼的老人。   林宜挽沉着脸斥责,“如果你外公还活着,看到你现在这样他一定会对你很失望。”   林退扣着门框的手指泛着清白,他盯着林宜挽,哑着声音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他活着,只会因为你做的这些事而失望。”   林永廷是林宜挽自己要嫁的,两家公司也是经由她的手整合,但她却将婚姻的不幸发泄到林退身上,他对她真是失望透了!   林宜挽再次变了脸色,抬手要打林退的时候,手腕被对方拦在了半空。   林退眼底的灰心跟冷漠被头顶的灯照得一清二楚,他对林宜挽说,“我不会再当你的傀儡,对你的家产我也没有任何兴趣。”   因为林退这番话,林宜挽神色阴冷,“你是我生出来的,我只是在教你……”   林退情绪突然爆发,截过她的话,“我没有让你把我生出来,我本来就不应该出生。”   说完他甩开林宜挽的手,然后将房门狠狠砸上,用一道木板阻隔了他跟林宜挽仅剩的亲情。   林宜挽是一个控制欲很强的人,林退的反抗让她开始疯狂拍门。   林退走进浴室,打开淋浴头。   水声盖过了一切,他在里面冲了一个时间很长的热水澡,像是要将林宜挽烙在他身上的印记洗下来。   等林退走出浴室,房门外一片安静,林宜挽应该是走了。   林退没去确定,他也不太关心,走到吧台打开了一罐酒店提供的啤酒,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着。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下来,房间只亮着几盏小壁灯,林退融在昏暗的光线中,长久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沙发上,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门铃声再次响起。   响了两遍,门外的人放弃摁门铃,杂乱无节奏地敲着门,还开口叫林退的名字。   林退终于动了,放下手中的啤酒罐,起身走到玄关打开门。   柏原站在门外,他穿着挺括的西装,领口系着温沙结,白金色头发抓到脑后,像是从哪个宴会跑过来的,俊美的五官满是焦虑。   今天他爷爷生日,柏原不得不参加家族聚会,听到林退回来的消息,他立刻从另一座城市坐着飞机赶了过来。   看到房门开了,柏原精神一振,张着口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但又克制了回去。   半晌柏原才干巴巴憋出一句,“你去哪儿了?”   林退失踪的这十几天,柏原为了找他动用了自己所有的人脉关系,但线索实在太少,谁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   林退冷冰冰看着他,“跟你有关系吗?”   虽然知道对方可能不会给他什么好听话,但柏原听了还是很难受,垂着眼睛落寞地说,“我只是担心你。”   他不擅长说软话,几乎没对人说过,但现在恨不得把一颗心剖出来给林退看,让林退知道他真的很担心他的安危。   柏原磕磕巴巴表达自己,“我,我以前对你不好,以后我会改的。”你不要总生我的气。   最后一句他没说出口。   听到柏原这番话,林退仍旧面无表情,直白地问,“你喜欢我?”   柏原像个没有谈过恋爱的毛头小子,闻言呼吸急促了两下,抬眸偷偷看了一眼林退,耳根有些发热。   他低声说,“大概……是吧。”   看着柏原不好意思到紧张的模样,林退冷漠平静地想,他对他或许不仅仅只是征服欲,可能真有那么一点喜欢在内。   要不然无法解释柏原对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以及那天在医务楼的眼泪。   在alpha忐忑中林退开口了,“如果我要告诉你,我差点害死你呢?”   柏原一愣,茫然看向林退。   “上一次在盘山公路附近你出车祸,是因为我让人在你的水里放了一种放松肌肉神经的药物。”   柏原瞳孔微缩。   林退不顾他的脸色继续说,“我本来是想让你在冰球场上受伤,这样你就能在医院住一段时间,不会找我的麻烦。”   “没想到你在比赛中途离开,我跟过去,把你从变形的车厢拖出来,不是因为想救你,是担心你死在车祸会牵连到我,我不想变成一个杀人犯。”   柏原怔在原地,鼻翼翕动得厉害,像是陷入巨大的震惊中,停摆的大脑根本无法做出正常反应。   “你想报复回来也好,或者是其他什么都可以。”林退原本冷淡的目光突然变得锋利无比。   他压低声音,用一种厌恶的口吻对柏原说,“但别说你喜欢我,这让我恶心透了。”   为什么对他施加暴力的人,总是会打着爱他的名义呢?   他母亲是这样,就连柏原也这样。   林退那句‘恶心透了’,如同一把钢刀插进柏原心脏最软的地方,他的眼睛瞬间模糊了。   这个beta似乎完全掌握了他的情绪,能让他如入天堂,也能叫他直坠地狱。   负面情绪像汹涌澎湃的潮水,柏原不受控制抽噎着。   柏原可能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的他仿佛一条砧板上的鱼肉,敞开着柔软的腹部,将自己的弱点毫无保留暴露在林退面前。   林退看着他,开始相信柏原是真的喜欢他,因此更加困惑不解。   为什么会喜欢上他,难道他不记得之前怎么对他的?   或者这就是施暴者跟被施暴者的区别吧,前者能很轻易忘记自己的霸凌,后者却深陷其中,甚至会自我怀疑。   虽然柏原的霸凌没给他造成心理阴影,也没让他自我怀疑,但让他感到受辱,很强烈的羞辱感。   林退的身量不如柏原,但在这刻却用一种冷冰冰的俯视姿态宣判着他。   “我是不会喜欢上一个霸凌我的人。”林退冷漠地说,“永远都不会。”   柏原浑身一震,只感觉空气变得粘稠,实质化,然后从四面八方朝他压过来,挤走他胸腔的空气,让他感觉难以呼吸。   柏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酒店的,林退关上房门后,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才走出来。   回到家他窝在床上,手里拿着自己亲手烧的骨瓷瓶,低着头让眼泪掉进去。   林退今天说的每句话都让他感到痛苦,但他一开始注意到林退的确是因为那场车祸。   他好奇林退为什么在救他之后没有找过来,因好奇而关注,又因为关注而产生了情-欲。   他开始渴望得到林退,在欲望的驱使下他开始不断出现在林退面前,然后接近他,最后喜欢上他。   如果没有那场车祸,柏原可能根本不会留意到林退,还会放任其他人欺负羞辱林退。   所以林退厌恶他,厌恶到甚至想让他住进医院,这样就可以不用看到他了。   这个想法让柏原感到惊惧、难堪、痛苦,提醒着林退有多恨他,同时也提醒着他过去对林退有多不好。   柏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种痛苦,也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跟林退的关系。   想起对方说他的喜欢令他恶心透了,柏原感到难以喘息。   等哭的时间足够长,那种心痛的感觉才稍微减轻一点,他回过神发现瓶口太小,他的眼泪大部分都掉到了外面。   好不容易缓解的难过再次涌来,他忍不住绝望,一边哭一边小心把滴在手背上的泪抹回瓶子里。   在林退回来的第三天伯克尔顿开学,原本他不想去,但想起沈莫归,还是强打起精神回去继续读书。   失联了将近一个月,见林退终于回来了,沈莫归激动得险些落泪。   最开始联系不上林退,沈莫归还有些生气,后来在林退房间看到手机跟扣出来的卡,他隐隐约约猜到了点什么。   林退跟他不一样,用他妈的话来说是稳重靠谱,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沈莫归有时候总感觉他心情不好,虽然林退什么都不说。   越是这样的人情绪崩溃起来越可怕,沈莫归觉得林退不是遇到危险失联了,可能是压力太大,所以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释放。   虽然是这么想,但沈莫归还是很担心他的人身安全。   如今林退平安回来,沈莫归松了一口气,他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没有喋喋不休地追问林退这段时间去哪儿了。   好在林退除了瘦很多之外,倒是没有其他问题,开学后像过去一样两点一线。   沈莫归小心观察了林退一段时间,见没有异常行为渐渐放下心,每天致力于让林退心情愉悦。   下午沈莫归带林退去他们游泳队看训练,以前林退来过两次,不过每次待的时间都不长。   林退已经很久没给自己制定计划,现在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他在游泳队消磨了一下午的时光。   训练结束后,沈莫归在队内公共浴室简单冲了一个澡,换好衣服跟林退一起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沈莫归跟林退讲他们游泳队的趣事。   林退只是听,很少回应,但这仍旧没影响沈莫归的兴致。   说到兴奋处沈莫归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他正惟妙惟肖模仿着队友的说话时,余光瞥见走过来一个长相好看,个子却不是很高的omega。   起先沈莫归没太在意他,直到看到他径直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一个没有商标的矿泉水,然后拧开瓶盖,将里面不知名的液体朝林退泼过来。   沈莫归眼疾手快将林退拨到自己身后,他还来不及躲闪,微凉的液体迎面浇来,沈莫归顿时头皮一麻。   好在这只是普通的水,不是什么硫酸。   沈莫归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恼怒地瞪着omega,“艹,你他妈有病啊?”   温特看都没看这个大个头alpha,直视着面色同样不太好的林退,尔后又看了一眼沈莫归。   他认出这两个人,上次在雕塑教室破坏他计划的人就是他们。   后来在教堂他又单独见过一次林退,不过那个时候他以为跟虞怀宴厮混在一起的人是林退。   上周他跟虞怀宴约会,虞怀宴接到一通电话放了他鸽子,经过他调查就是因为这个叫林退的beta。   温特轻蔑地看着林退,“虽然不知道他的品味为什么会越来越差,连一个beta都能入他眼,当然他可能是跟我怄气,拿你来故意气我。”   “不过你要是再跟虞怀宴不清不楚下去,那下一次泼到你身上的,我就不能保证是什么东西了。”   沈莫归一听这话瞬间炸了,他人高马大地站在温特面前,利用身高优势制造了很强的压迫感。   “你他妈威胁谁呢,别以为你是omega我就不敢动手。”   温特丝毫不怕,摆弄了一下自己的金发,根本没将沈莫归的威胁放到眼里。   “我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不信你就试试看。”温特冲林退微微一笑。   林退瞥向温特,神色漠然,“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温特皱了一下眉头。   林退说,“虽然我无法理解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但我告诉你,我跟虞怀宴什么都没有。”   温特怨毒的眼神仿佛某种体型小巧,口器却含着致命毒液的节肢动物,‘爬过’林退的身上,伺机在脆弱的地方咬一口。   虞怀宴接到林退的电话,并未多想驱车去了一家酒店。   自从上次在公路接到林退,直到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们中间一直没有联系,没想到林退居然会主动约他见面。   一路上虞怀宴猜测着林退见他的目的,多半是想通了要继续跟他合作。   这个想法让虞怀宴心情十分愉悦,顺手打开了一首老歌,听着音乐前往目的地。   林退约他在一家酒店见面,房号是1901   虞怀宴乘坐电梯到了十九楼,顺着房号很快找到了1901,然后摁下了门铃。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虞怀宴还来不及说什么,被一只手拽进房间。   房间没开灯,还拉着遮阳窗帘,黑暗中虞怀宴被一双手臂抱住,那人仰起头激烈地吻上他的嘴唇。 第54章   虞怀宴微微一怔,对方不太熟练地吻着他,因为太急躁甚至还咬到他的下嘴唇。   虞怀宴轻笑出声,俯身将额头亲昵地贴到对方的眉心,然后抬起他的下巴正要吻时,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身高不对,有些低。   虞怀宴的头向后仰去,迅速跟对方拉开距离,在他再次吻过来时用手掌挡住了他的唇。   咔啪一声,房间的灯被虞怀宴打开,光从头顶随之倾泻。   温特一头金发在光束的照耀下泛着柔光,他用力抱着虞怀宴,踮起脚不断凑过去想吻虞怀宴。   虞怀宴狭长的眸子飞快掠过一抹什么,他不动声色地拨开抱在他腰上的手,后退两步跟温特拉开距离。   他问的很随意,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去找林退了?”   电话是林退亲自打的,约在酒店1901号房间,但里面的人却是温特,事情的来龙去脉虞怀宴几乎都不用多猜。   温特舔了一下亲过虞怀宴的唇,有些失神又像是在单纯回味刚才的触感,他‘嗯’了一声,一句多余的解释都没有。   安静了十几秒,温特抬头认真看着虞怀宴,“我也不要你标记我,也不拿这件事要挟你跟我交往,你今晚能不能留下来?”   虞怀宴没理会温特的话,只是说,“别再去找他麻烦,我们的事跟他无关。”   说完他拉开了房门准备要走。   温特跨步上前,从虞怀宴身侧用力将拉开一条缝的门撞上。   “你刚才分明把我当成他了,要不是你发现是我。”温特盯着他的脸厉声质问,“你敢说你不会吻下去?”   虞怀宴懒洋洋倚在门后,不紧不慢地说,“事实上除了你,我谁都可以。”   温特气红了眼睛,“为什么就我不行?”   虞怀宴轻笑了一下,“跟你一起在我看来就是乱-伦,你在我眼里就是一个小孩儿。我不是变态,没有那方面的癖好。”   “我不是你弟弟,跟你没有血缘关系,而且我今年十八周岁了,我是个成年人。”   温特毫不留情拆穿虞怀宴,“你这些都是借口,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虞怀宴哄孩子似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不要闹脾气了,我跟林退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你见我过去找的情人之中什么时候有过beta?”   温特没那么好哄,他拍开虞怀宴的手,恶狠狠地说,“你当我傻子吗,你刚才明明是想吻他。”   如果虞怀宴不刻意解释,他也只会觉得那个beta跟以往那些纾解的工具没什么区别。   因为虞怀宴从不否认任何一个交往的小情人,尤其是在他面前。   越是解释越说明在乎,温特心里充满了怨毒,漂亮的脸蛋也逐渐扭曲。   “我不是傻子,我相信你也不是傻子,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根本就不在乎你,更不关心你到底跟谁上床。”   见虞怀宴脸上没了笑意,温特既觉得畅快,同时越发嫉妒怨恨。   虞怀宴兜里手机响了,他没什么表情地拿出手机。   是林退发过来的短消息——   你用什么方法我不管,以后别让他再来我面前发疯。   温特看到了这条简讯的内容,唇角染着阴冷讥诮的笑。   “看到没有?他根本就是不在乎,或者他巴不得我跟你上床,这样我就不会跑到他面前发疯了。”   虞怀宴收回手机,不冷不淡道,“你也知道自己很疯?”   温特冷嗤,“如果我要真的疯,那我今天泼在他脸上的就不是水,而是硫酸。”   虞怀宴眉头拧起,不过很快恢复如常,他瞥了一眼温特,“现在你放心了,他对我没意思,别再找他麻烦。”   “他是对你没意思,那你?”温特不依不饶,“你敢说你也对他没意思?”   虞怀宴像是厌倦了这种无休止的纠缠,那双狭长多情的眼眸冷淡下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话再次踩中温特敏感多疑的神经,他的眼睛癫狂而神经质,“如果是他在这里,你还这么着急走吗?是不是早跟他滚床单了?”   “虞怀宴,我从来不知道你是这么天真的人,别告诉我以后你想找一个喜欢的结婚对象,所以才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你现在有能力谈喜欢吗?如果虞明泽成了你们家的继承人,到时候你比一滩烂泥都不如,只能滚回你原来的家,像一条丧家犬。”   温特不予余力挖苦虞怀宴,想用刺痛他的手段缓解自己心中的难过。   虞怀宴缓慢地转过头,像是顶极摄影师拍出来的镜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电影的视觉效果。   alpha面无表情地看向温特,信息素随之铺张开,一团墨汁般的阴影迅速爬上墙壁、地板,玄关上方的吊灯。   它们像是有自己的意识,沿着地板的缝隙缠上温特的脚踝,从天花板探下来攀上他的双肩,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温特不受控制地发颤,威慑森然的强大气场将他完完全全笼罩,如同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墙投下的阴影。   这是高级alpha的威压,温特只是听说过,但是没见过。   在普通人的认知中信息素是无法具象化,实际上是可以的,至少温特‘看’到那种浓郁的影子将他完全包裹。   它们压着他的脊梁,将他的双腿钉在地上,摄住温特的喉管,他感到呼吸困难。   下巴被虞怀宴捏住,随着的力道温特被迫抬起头,对上alpha那双幽邃漆黑的眼眸。   虞怀宴问,“你想嫁给我?”   温特说不出话,这个时候他才感受到在alpha面前,omega到底有弱势。   “我可以娶你。”虞怀宴抚摸着他的唇,用手指翻搅着他的舌尖,那态度是狎亵轻佻的。   “对我来说,不过是家里多一个人而已,我想的时候可以把你招过来,不想或者玩腻了,就像现在这样,只要一点信息素你就会变得很听话。”   虞怀宴脸上是一种温特从来没见过冷漠的神色,他感到陌生,甚至是可怕。   虞怀宴的手从温特唇上移开,转而用虎口掐住温特纤细的脖颈,力道不大却让人生出一种被掌控的压迫感。   “只不过我不想,不想在家里摆一个毫无用处的花瓶。”   虞怀宴在温特耳边说,语气几乎是羞辱的,“即便想,那个花瓶也未必是你。”   他的手猛地掐紧,温特瞳孔震动。   但很快虞怀宴放了手,慢慢直起身体,用一种冰冷的目光俯视着温特。   “不要以为你能给我带来很多利益,我能站到今天从来不是因为有人帮我。”   他从十二岁进入虞家,走过来的每一步靠的都是自己。   “我这个人只喜欢把事情做绝,从不喜欢把话说绝。”虞怀宴抬手漫不经心摸着刚才在温特脖子上掐出的印子。   “但有一句话还是要告诉你。”他俯下身,在温特耳边说,“不要动林退。”   “如果你往他脸上泼一滴硫酸,那我会在某一个你睡得正香的晚上,把你丢到硫酸池里涮一圈。”   “记住我今天说的每一个字。”虞怀宴突然捏住他的下巴,冷漠地注视着那张苍白的脸,“因为下一次就不是用说的。”   随着虞怀宴的离开,温特轰然瘫软到地上,他大口大口喘息着,额角的金发被冷汗濡湿了。   在那股强大的震慑下,他几乎开不了口说话,后颈如火烧一般难受。   沈莫归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坚持在游戏里浪。   直到门铃声响起,他朝门移动,手上还不忘疯狂-操作,“艹艹艹,别死啊,艹艹艹,求你。”   人菜瘾大说的就是沈莫归,他吐了一口浊气,丧着脸把房门打开。   一张足可以治愈一切悲伤的俊朗帅脸出现在门外,手里还提着打包盒,食物的香气直往外钻。   沈莫归对帅哥没兴趣,但对食物抵抗不了。   对方刚要开口,沈莫归上前捂住他的嘴,等走出宿舍,沈莫归用脚踢上房门,然后放下手。   虞怀宴一脸无辜,“怎么了,我们不能进去吗?”   “你还敢来,你姘头今天找退儿麻烦,这事你到底知道不知道?”   沈莫归说的大义凛然,鼻子忍不住朝打包盒嗅,口水加快分泌,“好香。”   虞怀宴纠正他,“不是姘头,我们没发生关系,林退很生气?”   “那可不!平白无故被人泼水,虽然水泼我脸上了,但也是冲着他来的,他那个性格你觉得能不生气吗?你好好管管你那些追求者。”   “我已经跟他解释了,他以后不再来找麻烦。”   “说到底也是他一厢情愿,退儿那边我会帮你说的。”   “那谢谢了,里面有鱼片粥,给林退的,剩下都是你的。”   沈莫归笑着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瞎客气,都是兄弟说什么谢谢。”   等沈莫归美滋滋拿着夜宵敲开林退的门,翻出那盒鱼片粥,“给你的。”   林退不用猜都知道刚才是谁摁门铃,“以后不要让虞怀宴进来。”   沈莫归愣了,“为什么?他说已经教训那个小omega了,毕竟也不是他怂恿那小o……”   在林退的目光下他渐渐止了声音,不敢再给虞怀宴说好话。   林退移开视线说,“不是为这件事,总之他不可靠,以后少来往。”   “好吧。那……这些东西还要不要吃?”   “随你吧。”   “那我吃了,怪浪费的,我妈说浪费食物天打雷劈。”   “嗯。”   虽然不知道林退为什么跟虞怀宴闹翻,但经过林竟殊的事,沈莫归还是选择无脑站林退。   沈莫归出国参加集训,林退耳边再次清静起来,恢复了以前独来独往的状态,吃饭上课都是一个人。   在食堂自助区挑选好食物,林退端着托盘坐下来没多久,一个人走了过来。   他抬起头,在看到穿着蓝色兜帽衫的英俊男人那刻,林退唇动了一下却没发出声音。 第55章   林退看着蹲坐在台阶前,低着头不紧不慢咬着餐盘食物的男人。   这间环形阶梯教室很少用,以前林退跟沈莫归经常中午来这里吃饭,直到柏原不再针对他。   对方吃饭还是不肯用筷子跟手,林退不知道他走这段时间,这人是不是只能在地上吃。   虽然吃饭的方式很古怪,但从一些细节还是能看出他的教养,他用餐速度并不快,而且从不会发出声音。   男人嘴角沾了一点牛排酱汁,他没有用舌头舔去,抬头看向了了林退。   林退抽了两张面纸巾递给他,对方却没接只是把脸伸了过来,黑沉的眼眸毫无波澜地看着林退。   林退犹豫了两秒,然后帮他擦干净。   他也没有表达感谢,转回脸继续吃他的东西。   林退什么都没有说,把那张用过的餐巾纸扔进了垃圾袋。   大概是因为对方实在太奇怪了,无论做什么林退都不吃惊,只是没想到他会过来找他。   林退胡思乱想着,忍不住眼眸又看了他一眼,开口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食堂?”   对方停下来,再次朝林退转过来,“因为现在是饭点。”   林退看着他静默了一下,“你也在这里读书?”   进出学校都要通行证,普通人很难进来参观,因为伯克尔顿从不对外开放。   男人“嗯”了一声。   林退并没有太吃惊,那个简易房虽然外观很普通,但里面的家用设备都是很贵的品牌,包括门锁也是最先进的。   这人家境很好,这是显而易见的,哪怕他的衣柜只有蓝色帽兜衫。林退只是好奇,他是从什么时候知道他是伯克尔顿的学生。   对方给了林退一个很意外的答案,“一开始。”   林退眼睛动了一下,径自重复了一遍,“一开始。”   他像是没看出林退的疑惑,没有解释为什么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林退抿了一下唇,“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他说,“商品袋子。”   林退反应了一下,几秒钟后才明白他说的是学校内部超市的购物袋,袋子上印着伯克尔顿特有的logo,再加上林退的年纪,很容易猜出他的身份。   听到对方的话林退点了一下头,隔了七八秒才自我介绍,“我叫林退。”   男人看过来,他身后是玻璃窗,冬末稀薄的日光抛洒在他身上,在他英挺的眉眼拓了一道光影。   他盯着林退的眼睛嗯了一声,之后没再说话,转回去接着吃林退给他切好的牛排。   林退没有问他叫什么名字,用餐叉卷了一口意面,低头送进嘴里。   两个人再也无交流。   他找林退好像是单纯只为吃顿饭,吃完饭他们就分开了,互相没有留联系方式。   不过这种相处方式倒是让林退感到自在,所以并不执着了解对方的家世背景,包括他的名字。   下午林退有课,是一节课时九十分钟的大课,中间只有五分钟休息时间。   下课铃一响所有人长舒一口气,三两人结伙地离开了。   林退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就看到虞怀宴站在走廊。   见林退出来了,虞怀宴弯唇笑了起来,“我就猜到你肯定是最后一个出教室的。”   林退面无表情望着他,“有什么事吗?”   虞怀宴一脸歉意,“温特这两天没来找你麻烦吧?”   林退并不吃他这套,“这应该问你有没有跟他说清楚。”   “我已经跟他说清了,以后有什么事你还可以给我打电话。”看到林退不耐皱起眉,虞怀宴很自然将话题转移了,“你是怎么认识郁础的?”   林退不认识郁础,也没有心思跟虞怀宴闲聊,正要走忽然冒出一个想法——   那人该不会叫郁础吧?   中午对方来食堂找他的时候,林退当时就发现周围不少人看过来,不过他没有多想,还以为那些人是在看他。   毕竟这段时间因为柏原三番两次的纠缠,他在这所学校变得越来越出名,现在想想他们可能看的不只是他。   从林退脸上转瞬即逝的迟疑,虞怀宴明白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你不知道他是郁础?就是中午去食堂找你的那个人,他叫郁础,是我们学校的,不过比我们大一届。”   林退闻言眉头不自觉拢了起来。   虞怀宴不动声色观察着林退的表情,“你跟他是从什么地方认识的?”   上次他在公路找到林退,那时林退身上有一股很浓郁的alpha信息素,经过虞怀宴的确认那股信息素属于郁础。   如果林退消失的那十几天跟郁础在一起,那就能解释他们为什么找这么久一点线索都没有。   只是他们俩怎么认识的,通过什么契机,什么渠道,又是怎么熟络起来的?   郁础不经常待在学校,这次更是长达半年没露过面,虞怀宴没跟这个人深度接触过,但知道他的脾气有多古怪。   整个学校跟郁础勉强算得上熟的人也只有柏原。   林退迅速收敛情绪,冷漠地撂下一句‘不关你事’,然后离开了。   “我建议你多了解一下再跟他接触,学校论坛有不少他的帖子。”   虞怀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退抿了一下唇,没回头直接走了。   来伯克尔顿读书之前,林退对同届,尤其是同系的学生做过大致的背调。   因为都是一个圈子的,有不少利益相关,盘根错节的关系,所以他需要知道该和谁亲近,应该防备谁。   不仅是他,林退相信每个来这里读书的人,入学时都会被家里人提醒过,这可以说是他们的必备课。   除了同届,林退也了解些高年级的风云人物,其中就包括郁础。   不过那都是两年前的事了,他情况本来就特殊,再加上又不经常在学校,林退也不是八卦的人,他早把这个人忘一边了。   谁知道两年后,对方的名字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再次出现在林退耳边。   林退回到宿舍,换上家居服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他随便从书架抽了一本金融类的书,坐在沙发上翻看。   十分钟后林退打开笔记本电脑,登上自己一年多没用过的校内网账号。   在搜索‘郁础’这个关键词的时候,林退看到首页挂着一个上千层楼的飘红帖子。   帖子的名字很怪异叫,柏原痛哭——史上最狗血追妻火葬场。   没想到还能在这种地方看到柏原的名字,林退对所谓的追妻火葬场毫无兴趣,只是掠了一眼而已,然后输入了‘郁础’这两个字。   一下子弹出二十多页的相关帖子,每一页十条,他居然在学校有两百多条帖子。   林退看着这么多帖子,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对别人有这么强烈的探索欲,他突然兴致全无。   他跟郁础顶多是不算陌生的陌生人,为什么要奸视对方的生活,甚至要去了解对方,他们又不是朋友。   林退退出了账号,关掉了校内网页面,关机将笔记本放到了原来位置。   第二天中午林退没去食堂吃饭,在宿舍煮了一碗沈莫归买的速食。   下午林宜挽打来一通电话,但林退没有接直接挂了。   晚饭林退又是在宿舍解决的,他正在厨房收拾用过的碗筷时,门铃响了起来。   林退没有着急开门,他有条不紊地打扫着厨房。   门铃以两分钟响一次的频率,响到第六遍时林退走到玄关,打开了可视电话,在看到是林竟殊那刻,林退毫不犹豫挂了。   林竟殊看到门边红色的指示灯变绿,但很快随着林退的挂断又变回红色,他神色淡淡的没有任何恼怒或讥诮。   自从林退回来,林竟殊还没跟他见过面,更准确地说,是林退没见过他。   林竟殊就像蛰伏在草丛中的猎手,耐心十足的保持着摁门铃的频率,仍旧是两分钟一响,响声会持续十五秒左右。   林退从里面把电池盒里的电子芯片抠了下来,林竟殊开始每隔两分钟敲一次门。   这样骚扰了一个多小时,林竟殊终于成功让林退打开了房门。   随着门被缓缓打开,林竟殊想过迎接自己的可能是一盆迎面泼来的凉水,也可能是林退的拳头。   但什么都没有。   林退还是跟过去一样,既不会用前者这种幼稚的把戏反击,也不喜欢用后者暴力的方式解决问题。   出现在林竟殊面前的是一张过分平静的脸,在日光灯的照样下生出一种冷淡的精致感。   看到林退的神态,林竟殊微微一怔,心里却不由自主想着,他现在应该怎么做才能让那双眼睛染上情绪,哪怕是愤怒。   刚被接回林家的时候,林竟殊只用了五天就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一个自私却威严的父亲;一个看着冷淡实则偏执的继母;还有一个从不跟他说话,甚至正眼都不看他的哥哥。   林竟殊能被自己母亲养到这么大,单纯是因为对方想从林家捞一笔钱,所以他很快接受了新家的现状,对他们也并未抱有什么希望。   直到索斐捉弄他,把他推到水池里,林退给他留了一件外套,林竟殊开始尝试接近林退   毕竟他们是亲兄弟,是有一层血缘亲情的。   当然他想跟林退缓和关系目的不那么单纯,只是因为察觉到林退对他存有一点善念,他需要抓住这一点善意,在这个家立足,也需要林退的保护。   所以从那天开始,他每天早上都会主动跟林退打招呼,晚上会给林退送牛奶,会在下雨天假装害怕打雷跑到林退房间,希望能跟他挤一张床睡。   他在原来的家过得也并不是很好,虽然只比林退小了一个月,但个头却差了不少,他还很瘦。   林竟殊尽可能利用自己的优势,在林退面前伪装成可怜无害的形象,希望能博得他的同情。   第一天晚上给林退送牛奶时,他甚至刻意把牛奶煮的很烫,端过去时洒到手背上烫红了一片。   但林退还是把他赶了出去,那杯牛奶也没能留下。   不过佣人第二天给了他一支烫伤膏,下雨打雷那天他跑去林退房间被斥责出去,也是那个佣人晚上陪他睡了一晚上。   林竟殊知道是林退让人给他的烫伤膏,也是林退让那个人陪他一块睡。   林退从来不肯在明面上给他一点好脸色,虽然私下没有真的那么冷漠。   如果没有索斐的话林竟殊或许会满足,或许会耐着性子再装得乖一点,慢慢取得林退的信任。   但每当他看到林退对索斐几乎是百依百顺,林竟殊就感觉自己获得的关注跟爱太少了。   林退只是从指缝中漏出一点点关心给他,哪怕他已经很乖了,比那个叫索斐的自私矫情鬼不知道强了多少倍,可对方就是视而不见。   林竟殊忽然对林退透出的那点关怀毫无兴趣,就像你仰慕的一个巨人,你追随着他的脚步,渴望着他的目光,为此你拼命努力,想要变得优秀。   等你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努力,足够优秀,已经是可以让他看到的参天大树,但他眼里始终只有一棵光秃秃的烂树苗。   那一刻你就会觉着他很愚蠢,甚至是眼瞎,继而触底反弹。   在努力了一年多毫无结果之后,林竟殊给保安打电话让他们抓走了林退养的那条狗。   其实他是喜欢那条狗的,但并不是喜欢狗本身,只是因为它夺取林退对索斐的耐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林竟殊很喜欢那条狗,因为它林退拒绝了索斐好几次邀请。   不过他还是让人抓走那条金毛狗,他看到林退从保安室出来,神情是低落茫然的,但在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他,目光一下子专注起来。   那目光从惊疑到愤怒,似乎已经认定是他害那条狗被抓。   林竟殊从林退仇视的目光中获得快感,他觉得就该如此——   他既然获得不了林退的喜欢,那这样专注的仇恨也很好。   林竟殊在那刻找到在这个家生存下去的动力。   现在林退又用过去那种眼神看着他,那种他们还没发生矛盾前平静的,毫无波澜的眼神。   林竟殊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心里莫名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接下来的话一定不是他乐意听到的。 第56章   林退拿出手机,当着林竟殊的面把他跟林永廷亲子鉴定结果的照片发给了林永廷。   林竟殊大脑轰的一声,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件事公布出来明明他是受益者,但林竟殊表现出来的惊慌仿佛他才是那个假儿子。   他发了疯似的猛地上前抢过林退的手机,赶紧把那条图片撤了回来,他将林退相册里的亲子鉴定证书照片全部删除。   做完这些林竟殊仍觉得不够,把所有可能存储照片的地方全部翻了一个遍,似乎要将证据删除干净。   把所有软件检查完,林竟殊终于松了口气,抬起头在看到林退那双黑黢黢的沉静眼眸,犹如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下一盆凉水。   林竟殊就像一只不能见光的吸血鬼,beta的目光让他暴露在太阳底下,高温舔舐着他,将他炙烤成一团模糊的血肉。   有什么用呢?   删光手机的照片有什么用呢,只要他不是林永廷的儿子,这种无亲子关系的结果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林退的眼神提醒着林竟殊在犯蠢,而且是做了一件蠢透的事。   他的眼神也提醒着林竟殊,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林永廷的儿子。   林退什么都不在乎了,林竟殊失去唯一的把柄,他再也不可能威胁到他。   情况甚至逆转了,林退可以把林竟殊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告诉林永廷,到时候林永廷会将林竟殊送到国外。   哪怕他们不是亲兄弟那也绝不能搞到一起,会给林永廷的颜面抹黑。   林退不是自己的儿子,林永廷现在管不了他,那只能让林竟殊远离林退。   当他什么都不在乎的时候,谁都不能再胁迫他!   林退没要回手机,将房门关上了。   果然门外没有再响起敲门声,林退回到房间,打人工客服挂失自己的电话号。   那是一部新手机,是林退跟郁础不告而辞回来后买的,手机里面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因为他最近什么都懒得做。   没有林竟殊的骚扰,林退觉得整个世界都清静了,他躺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林竟殊并没有离开,他站在门外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惊慌无措得像个成绩全部考砸的高考生。   他考砸的不仅是成绩,还有自己未来的人生。   林竟殊开始自我怀疑,他是不是把林退逼得太紧了,他是不是应该缓几天才来见他?   但他已经缓了很多天,从林退回来到现在他已经245个小时没出现在林退面前,十天零五个小时。   林竟殊觉得自己已经忍耐的够长了,对他来说每一分钟都是漫长空虚的。   但为什么林退还是产生这么强烈的排斥?是他给他缓冲的时间不够,还是因为什么?   林竟殊无法冷静有效的进行思考,他总是想到林退刚才的眼神,没有愤怒,没有仇视,像小时候那样对他视而不见。   或许他给他缓冲的时间太长,以至于他能如此平静面对他。   我应该再狠一点。   林竟殊在心里说,既然林退对林永廷已经不抱有希望,甚至对林宜挽都失望了,那他不该再拿他们俩刺激林退。   过去那条金毛能让林退生气,现在沈莫归应该也能让林退生气,毕竟沈莫归是林退新养的一条狗。   林竟殊思路逐渐清晰起来,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逐一分析着利弊,想这沈莫归要是出事林退的反应。   他应该会很生气。   不,绝对不仅仅只是生气。   林竟殊了解林退,如果他对沈莫归下手了,他一定会为了沈莫归死咬着他不放。   这个想法让林竟殊感到愉悦,甚至是安心,同时也掺杂着妒忌、憎恶、难受等复杂的情绪。   他喜欢那条金毛犬,因为它林退减少跟索斐见面的次数,但也嫉妒它占有了林退的时间,占有了林退的宠爱。   林竟殊见过林退养狗的样子——   他会带那条金毛狗去洗澡、修剪指甲、打疫苗、训练它在固定的地方拉屎,以便他清理,林退有时候还会抚摸那条金毛,任由那条蠢狗舔他的手指。   但林退从来不肯在他身上花费时间,哪怕一分钟。   那些零碎的关怀,要么是林竟殊骗过来的,要么是实在看不过其他人欺负他,施舍给他一点善意。   就像把反复嚼过的甘蔗喂给他,林竟殊从中榨不出一点甜味,因为林退永远都是出于被迫才关心他。   现在沈莫归取代了那只金毛的地位,他被林退‘收养’,被林退主动爱护。   他轻而易举获得了林竟殊费尽心思一年多都没得到的东西。   林退越在乎他,林竟殊越扭曲的嫉妒。   但如果要是连伤害沈莫归都无法刺激到林退,那林竟殊才应该感到绝望,因为他让林退仇视他,把他当做对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所以林竟殊很矛盾,既厌恶林退在乎沈莫归,又希望他能在乎沈莫归。   他总是让他很矛盾。   林退向来自律,奉行早睡早起的健康观念,一般十点半就会躺到床上睡觉。   这段时间他睡得更早,但睡眠质量却不是那么好,一晚上要醒好几次,凌晨五点就再也睡不着了。   以前除非特殊情况否则他很少吃垃圾食品,现在连着好几天没去食堂,在宿舍用速食解决温饱。   因为一直在宿舍吃饭,林退没再没碰到过郁础。   这个周末不放假,周六那天林退一整天没课,在宿舍待了上午,下午准备在图书馆泡两个小时。   其实他没什么想要看的书,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宿舍,所以出来散散心想换个心情。   经过一片小树林时,林退听见打架的动静。   这正巧是第一次跟沈莫归见面的地方,当时帕斯卡他们围住他,沈莫归突然出现无意中惹到柏原,然后发生一系列乱七八糟的事,林退的生活被这些事彻底搅乱。   他漠然朝声源处看去,结果看到一个肩背挺阔的背影。   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林退怔了一下。   是郁础。   他身边围着七八个人,但那些人只是围困住他,有所忌惮的没敢下手,倒是郁础正在拎着一个人的衣领,毫不留情一拳一拳打到他的面颊。   等郁础松开他,那个人瘫软到地上,痛苦的蜷缩着身体。   郁础把他踢到一边后,从人群中拎出一个高个子,一拳把人抡到了地上,鼻血冒了一脸。   林退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这不像是一群人围殴一个,更像是郁础单方面殴一群人,在他迅猛又快速的拳头下,几乎没人能挺过两拳。   林退觉得自己应该走,但不知道是什么驱使他站在原地。   郁础很快发现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林退。   即便是在打架,他手上还沾着别人的血,alpha仍旧平静冷漠,面上没有半分戾气,漆黑的瞳仁映着林退。   林退的视线越过他,看到倒在地上的三四个人,里面居然有帕斯卡,这让他略微惊愕。   帕斯卡跟柏原私交不错,在学校可以说是横着走,没想到郁础把他打了。   林退滚了一下喉咙,“……你在干什么?”   郁础回了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打架。”   林退的本意是问他为什么要打架,但显然郁础只能理解字面意思,且只回答了字面意思。   林退沉默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为什么要打架?”   郁础一如既往的让人摸不到头脑,他看着林退说,“疯狗就该到处打架。”   那些挨了郁础揍的人,以为这句疯狗是冲他们骂的,一个个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即便是一脸血的帕斯卡都是吃瘪的表情。   但只有林退知道,那句‘疯狗’是郁础在说自己,他不确定可不可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跟郁础讨论他把自己当成一条狗的事。   好在这些人并没有被打傻,趁着他俩说话的空挡一群人溜了。   郁础完全没有追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   “你不是不聪明的……”   林退想问他为什么从一条不聪明的狗成疯狗了,但他无法当着一个人的面说他是一条狗,即便当事人自己给自己盖了狗的戳。   “一条不聪明的疯狗。”郁础说完这句话,又告诉林退,“这两者并不冲突。”   一条狗可以在不聪明的同时很疯。   林退始终理解不了这人的脑回路,静静看了他半晌最终‘哦’了一声。   这段时间林退在宿舍吃饭,其实就是为了回避郁础,他觉得不该跟郁础有过深的交集。   但他这个人实在太古怪了,不遇上还好,一旦遇上他总能轻易勾出林退为数不多的好奇心。   当然也可能是这段时间他太闲了,如果是以前林退应该不会这样,不仅如此还会对这种人敬而远之。   “我要去图书馆……”   “今天天气冷……”   林退跟郁础的话同时响起。   林退是准备要告辞,他并不想在寒风里跟郁础这么耗下去,至于对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是为了什么,他一头雾水。   他们俩又再次同时沉默,似乎都在等对方把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郁础先开口,“我不去图书馆。”   林退:“哦。”   郁础:“今天天气冷,我要去那列火车车厢,你去吗?”   林退没想到对方会邀请他,沉默数秒点了一下头。   林退买了一个新的睡袋,到了地方他钻进了睡袋,而郁础还在他原来的位置。   两个人没有任何交流,邀请跟同意似乎只是一个随口一问,另一个随口答应。   不知道是不是这里给了他安全感,晚上林退在这里睡得意外的好。   只不过半夜林退感到不对,忽然从睡梦中惊醒,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毛茸茸从他耳边蹭过去,在不远的地方吱吱叫了两声。   林退睁开眼,凭着暗淡的月色看到一只不怕人的老鼠。   跟那只双小眼睛对视两秒,林退张开嘴发出短促的声音。   郁础被林退声音惊醒,然后看到一个什么东西唰地从眼前跑过,顺着铁皮箱爬上去想从上方的破口处逃走。   作为alpha,无论是体能、视力,还是反应能力都是绝佳的,在对方即将爬出去的时候,郁础用一把刺刀将它钉到了铁皮箱上。   林退已经坐了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这个东西让他洁癖发作,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敢动,怕再从身边冒出一只,那他一定会吐出来。   郁础起身走过去,把刺刀从锈迹斑斑的铁皮上拔下来。   林退听到那小东西的叫声,声音剐过他的耳膜,让他胃里一阵阵犯呕。   然后林退看到郁础把刺刀拔-出-来,在它腹部剖开一个口子,然后拿起一旁的石头一下一下砸过去。   肠子跟内脏从切口挤出来,血肉飞溅,尔后变得偏平,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郁础转头看过来,英俊的五官融在黑暗中,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没有波澜,他问林退,“解气了吗?”   林退愣了一下,尔后捂着嘴跳下车把胃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第57章   林退站在花洒下,任由湍急的水柱一遍一遍冲刷着他。   在浴室待了一个小时,用了大半瓶沐浴露林退才从里面出来,但心里那股恶心劲还是没下去。   长这么大林退还从来没跟这种小东西亲密接触过,那种毛绒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耳边,他几乎忍不住再去浴室好好洗一洗。   郁础没在房间,林退没心情关注他去什么地方,抽出两张消毒纸巾认认真真把左耳擦了一遍。   半个小时后郁础从外面回来,林退坐在沙发上已经用过了一整包消毒湿巾,左耳红得像是能滴出血。   林退重新打开一包新的湿纸巾,刚从里面抽出张纸巾,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他的手腕。   林退抬起头,对上一张面瘫的俊脸。   alpha的骨相很优越,眉弓到山根的线条利落流畅,持平的高度让眼睛显得极为深邃,五官立体冷峻。   在林退看过来时,郁础很自然地放开他的手,开口说,“车厢打扫干净了。”   林退看了一眼站在玄关口的仿生机器人,它手中拎着一个很大的水桶,看来刚才郁础跟它是去打扫卫生了。   但即便他们把那节火车厢打扫干净了,哪怕是重新刷了一层漆,把旧车厢变成新的林退也不会再过去睡觉了。   他之所以能在火车厢能睡好,是因为有安全感。   只要他待在那里,除了郁础谁都不会找到他,而郁础不会像其他人那样打扰他。   没人能打扰他,也没人能找到他,更不会有人伤害到他,他在里面是安全的,可以安心地睡着。   现在那层安全屏障被一只老鼠打碎了,它已经不再是林退的‘安全屋’,因为他躺在里面会担心再冒出一只来。   一旦产生安全顾虑,那它就不该叫安全屋。   那种恶心的感觉再次泛上心头,林退洁癖症发作,他拿着湿巾用力地擦着耳朵。   郁础又抓住林退的手,问他,“你还没解气吗?”   林退看着郁础,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很讨厌那只老鼠,它毁了他最后一个栖息放松的地方,但又不得不承认看到它惨烈的下场,林退感到不舒服。   但凡郁础一刀了结它的命,林退都不会如此,毕竟他不是柏原那种暴力狂,看到血腥画面会兴奋。   眼前这个人不仅性格古怪,手段还残忍,如果林退四个月之前认识他,一定觉得他有变态杀人犯的潜质,然后离他远远的。   当然他现在也觉得这个人是个变态的暴力犯,正常人是不会干出这种事,就算林退再厌恶这只老鼠,他也想不到这种方法了结它的命。   理智告诉林退,眼前这个人很危险。   但大概什么都无所谓不在乎了,包括自己的命,所以他放弃了思考。   林退摇了一下头,垂着眸低声说,“没有。”   “没有解气?”   “不是,心里没有气了。”   林退把手里的纸巾扔到垃圾桶,说完这句话躺到了沙发上,他没再跟郁础交流。   郁础也没有开口打扰林退。   林退失去了自己的‘安全屋’,随便找了能让他栖身的地方,然后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过来,林退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挂断了。   这个是一款老式手机,林退买来专门在这里用,这样他既可以联系外界,又不用担心别人通过gps追踪到这里。   自从跟林宜挽闹翻后,对方每天都会打好几通电话,林退拉黑了她的手机号,她就换其他号码接着打。   林退厌烦透了她这种不掌控他不罢休的态度,如果有可能他不想出生在这个世界,然后成为林宜挽的儿子。   掐断了林宜挽四五通电话,林退彻底不耐烦准备关机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一条消息弹了出来。   发消息的是疗养院的人,她说林宜挽病危现在正在手术室。   林退看到这条信息大脑空白了两秒,林宜挽有精神方面的疾病,但身体一直很健康。   在他愣神的功夫,那个号码又打了过来。   林退机械地滑动手机屏,很快电话那边传来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是林先生吗?您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在听到对方说到林宜挽割腕,林退耳膜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一刺,他立刻挂断了电话。   林退整整有十秒喘不上气来,手脚冰凉,他抿着唇关了机,把手机扔到一边,一头栽进了沙发里。   林退知道,林宜挽在通过这种方式逼他低头,一旦他回去,等待他的就是无休无尽的精神压迫。   他以前经常被林宜挽关在一个很狭窄的屋子,那里面没有光,没声音,不能躺也不能站,每次林退不听话,对方就会让他进去冥想。   随着林退的长大,那座小黑屋失去了震慑力。   现在林宜挽开始拿自己的生命作为筹码,试图再次掌控他,让他听话。   林退不知道像林宜挽这样把儿子当武器的母亲多不多,至少沈莫归跟虞怀宴的母亲很爱自己的孩子。   他躺在沙发上,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想着他跟林宜挽相处的画面,模模糊糊睡着了。   林退做了一个梦,梦到林宜挽跟那间小黑屋。   梦里林宜挽的面容很模糊,无论是教导他,还是训责他,那张脸总蒙着一层阴影,但他隐约能感受到林宜挽的情绪,绝不是高兴。   他们母子温馨时刻居少,大多时候林宜挽总会透出对他的失望,觉得他还不够优秀,也不够狠。   林退的梦境混乱无逻辑,有些是小时候发生的事,有些则超现实,有时回忆片段还会掺杂着林竟殊。   自从林竟殊住到林家,林退被关进小黑屋的次数变得频繁,这让他对林竟殊感官很复杂。   这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不仅是他父亲的私生子,也是他的竞争者。   但这个孩子看起来瘦弱、可怜,还很乖巧。   至少林退一开始觉得林竟殊是乖巧的,但他始终无法跟林竟殊亲近起来,每次心软他都感觉是在背叛林宜挽,他必须跟自己的母亲统一战线,把林竟殊摆到对立面。   但又忍不住觉得对方也是一个受害者,因为他不能选择自己的出生。   每当这个念头浮现,林退就会产生负罪感,那负罪感是对林宜挽,同时也会深深自我怀疑。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继承人的潜质?   就像他母亲说的不够果断,总是一件事上摇摆不定,这样的人是干不成大事。   林退还梦到自己变回十一二岁,他坐在高高的烟囱上,左边是端着热牛奶的林竟殊,右边是满脸失望的林宜挽,他被架在高处夹在他们中间。   这是他以前经常做的梦,但现在林竟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身是血的林宜挽,她左右手腕被刀割开,伤口丑陋地外翻,露出模糊的血肉。   右面的林宜挽面无表情,眼睛仿佛两个黑黢黢,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她望着林退,似乎要将他吞没。   林退还是十一岁的模样,在这种无声的注视下,他感觉血液一点点凝固,四肢变得僵硬。   一脚踩空,林退从高高的烟囱掉了下去,仿佛一块薄薄的脆冰摔得粉碎。   林退猛地睁开眼睛,额头渗出冷汗,胸口剧烈起伏。   直到对上一双漆黑沉寂的眼睛,对方的镇定感染了他,林退逐渐冷静下来,从噩梦中挣脱出来。   郁础看着躺在沙发上的林退,突然冒出一句,“傍晚了。”   林退恍惚着嘴张了一下,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也没明白他这个时候报点什么意思。   郁础说,“平时这个时候你都会给我做饭。”   林退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被自己扔到一边的手机,他没选择开机打听林宜挽的情况,而是起身去厨房做饭。   料理台下面有些东西   林退快速翻阅一遍,然后挑了几样郁础能吃的。   因为他独特的吃饭方式,汤水多的都不能吃。   厨房这次新添了不少用具,林退煮了两份意面,从碗柜里拿出一个盘子,用餐叉把意面卷成寿司大小的卷。   盘子只能盛下七个面卷,卷成这样是为了方便郁础食用,林退浇上汤汁,切了四段肉肠放进去,然后把晚饭端给了郁础。   他还是在老地方茶几那儿吃,因为不聪明的狗不能上桌。   林退用微波炉加热了两份忌廉汤,插上吸管放到郁础右手边。   郁础看了一眼插在浓汤里的玻璃吸管,然后对林退说,“我不能用吸管。”   林退没问原因,从厨房拿了一个稍微深一点的盘子,把汤给郁础倒进了盘子。   郁础不再说话,低头开始吃饭。   林退坐回到餐桌,没什么胃口地吃着面前的意面。   解决了晚饭,林退把碗碟放到了洗碗柜,躺回到了沙发上。   白天断断续续睡了好几觉,晚上一点睡意都没有,林退盯着一处持续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阴影罩下来,即便不抬头也知道是谁,林退没什么反应。   “起来。”   听到这话林退没动,不过却掀起眼睛朝郁础看去。   郁础垂眸看着沙发上的beta,又说了一遍,“起来。”   林退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站起来了,并且跟着对方走进了浴室。   浴室上方惨白的灯光打下来,在beta本就白皙的面庞镀了一层细腻的釉光,他抿唇看着郁础,一时怀疑自己刚才听到的。   直到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把衣服脱了。”   如果任何一个人跟林退说这句话,包括沈莫归在内,他都会立刻转身出去。   但这话从郁础嘴里说出来,尤其是用那种平静无波的口吻说出来,林退只会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见林退站在原地不动,郁础走过来,伸出手解开了林退衬衫的扣子。   那只手骨节修长匀称,很快把林退全部扣子解开,然后帮他脱了下来。   林退怔在原地,完全不明白他要干什么,这人总是干一些让他摸不到头脑的事。 第58章   林退抱膝坐在浴缸,头顶上方是一道温和的水流,热水混合着洗发水滑腻地淌过他的眉眼。   郁础站在他身后,并不熟练地给他洗头发,洗发水挤太多了弄得到处都是沫,林退发梢、耳根、脖颈都是白沫。   郁础举着花洒冲了好几遍,终于把林退身上的沫冲干净了。   他扯下一块杀过菌的白毛巾罩在林退头上,轻一下重一下给林退擦着头发上的水珠。   林退忍不住想,郁础一定没给人洗过头发,但很快另一个想法占据了他的大脑——   他们俩到底在干什么?   郁础莫名其妙给他洗头发,林退居然莫名其妙让他洗了。   跟沈莫归认识这么久,林退从不会跟他一块洗澡,哪怕沈莫归觉得这是男人增进友谊的一种方式。   沈莫归是运动员,每次训练完都会在队里提供的公共浴室跟队友一块洗澡。   一帮正值气血旺盛的运动员聚一起,不仅会比大小,还会开下流的玩笑,甚至玩捡肥皂的梗。   他和队友们糙习惯了,但林退跟他不同。   林退没跟任何人一块洗过澡,除了游泳,他也没有在任何地方衣不蔽体过,即便是在宿舍洗完澡他都会收拾妥当才出来。   所以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林退看着浴室瓷砖上的水汽,水滴落在浴缸的声音在密闭的空间显得极大,每一声都回荡在他的大脑,让他无法分清现实与虚幻。   林退垂着头,睫毛沾湿,嘴唇被温热的水汽涂红,像一尊精致却没有灵魂的雕像。   郁础为林退擦干了头发,在他身上裹了一个很大的浴巾,带着林退走出浴室。   林退跟在他身后,神色木讷,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   等郁础把他带到卧室的床上,用被子将他裹紧,这让林退产生一种睡在睡袋的感觉。   这是林退第一次睡到郁础的床上,以前他都是睡沙发,郁础是主人自然应该睡床。   躺到床上被裹起来那刻,林退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被安慰了,被一种奇怪的方式安慰了。   郁础可能是察觉到他的坏心情,所以用洗头的方式安慰他。   当然这只是林退的想法,毕竟他这个人古里古怪的,想法跟正常人不一样,也有可能是郁础单纯就是受不了他不洗澡。   林退像某个古代被宣侍寝的妃子,除了露出一个脑袋,其他地方裹得严严实实,躺在床上看着郁础走了出去。   林退没问他的去向,不知道他是去睡沙发,还是去那列火车上睡。   今天林退没出简易房,不知道外面冷不冷,他睁着眼睛放空了几分钟,期间花了一分钟左右思考外面的气温。   郁础说过他喜欢冷天,如果外面冷他十有八九出去待着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喜欢冷天。   林退胡乱想了一会儿,然后阖上了眼睛。   十几分钟后郁础再次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湿意明显是洗了澡。   林退还以为他回来拿衣服,所以并没有睁开眼,但没等多久床的另一边突然陷下去一大块,似乎有人躺了上来。   林退默了几秒,撩开眼皮,alpha躺在他身边,以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   郁础面朝林退,蜷缩着身体,膝盖几乎要顶到胸口。   林退修过心理学,知道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动作,但郁础做出来他总觉得不简单。   似乎察觉到林退在看他,郁础睁眼看过来,深邃的眼神冷漠又疏离。   不过他一贯是这个表情,哪怕刚才在浴室叫林退脱衣服也是这个神情。   林退很少在他脸上看到多余的表情,哪怕疑惑都没有,郁础对外界的反应要比林退更冷漠,探索欲也更低。   他们俩对视着十几秒,谁都没有开口,也没人移开目光。   林退最先打破沉默,“你不舒服?”   郁础说,“没有。”   “那为什么这么睡?”   “狗睡觉要蜷着。”   听到这个答案林退没再有任何疑问,轻声‘嗯’了一下。   虽然身边多了一个人,但林退没觉得太别扭,不过白天的确睡太多,在床上躺了两个多小时才慢慢睡着。   隔天清晨日光透过窗帘,浅浅地照进房间。   林退睁眼醒过来,昨晚蜷着睡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舒展开了四肢,他的下巴枕在林退肩头,侧脸几乎埋到林退的颈窝。   郁础还没醒,睡颜倒是平和,高挺的鼻梁贴着林退,林退一侧头就能被对方吻上。   林退没打扰他睡觉,把头往枕边挪了挪,跟郁础拉开了一些距离。   他一动人就有醒来的倾向,高挺的眉峰稍稍动了一下。   几秒钟后郁础醒过来,瞳仁清晰印着林退。   就这么看了林退一会儿,郁础突然把脸埋过来,在林退脖颈蹭了两下。   林退面上闪过惊愕,对方的头发扎在脖颈有点痒,他不自觉扬起脖子,这倒是方便对方了。   郁础在很清醒的情况下埋进林退的颈窝,蹭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仿佛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亲昵的动作。   在林退脖颈蹭了好几下,郁础才坐起来然后下床去洗脸刷牙了。   林退因为他莫名其妙的动作愣了几秒的神儿,不禁摸了一下被蹭过的地方,上面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他刚才在干什么?   林退猜测应该跟郁础臆想自己是狗有关系,可这也太奇怪了。   犬在什么情况下会蹭人脖子?表达亲昵,或者单纯因为动物天性想蹭?   林退一头雾水,想问问对方,但错过最佳询问的时机。   今天周一林退早上有课,但现在回去肯定赶不及,他这学期缺了很多课,不过伯克尔顿从不点名。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林退才从层层包裹中解脱出来,穿上自己的衣服去洗手间洗漱。   准备早饭的时候林退打开自己的手机,上面除了沈莫归跟虞怀宴打过电话,林宜挽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   林退放下手机,专注手上的活儿。   其实林退不太会做饭,不过见沈莫归做过几次早餐,他把黄油融化了,放上吐司跟火腿开始煎。   早餐是牛奶跟黄油吐司,还有煎火腿跟培根。   牛奶给郁础倒在盘子里,吐司跟火腿切成小块方便他吃。   林退没照顾过人,以前只散养过一条金毛犬,不过他也没太多时间花费在它身上,而且照顾得很不好,还让人把它带走了。   那条狗很温顺也很聪明,林退教它的东西它很快就能学会,最重要的是不用他多操心。   至少比郁础省心多了,金毛是真的犬,喂它什么都吃它从不顾形象。   郁础是假的,他想做犬又放不下身段,至少吃饭的时候很讲究,还得为他的吃相特别制作食物。   吃完早饭,林退跟郁础回学校,路上的时候他给沈莫归打了一通电话,报了一声平安。   因为林退失联二十几天,沈莫归一直很担心他的安危,所以林退准备了这部手机,这样对方就能联系到他了。   沈莫归昨天给林退打电话一直没打通,今天好不容易联系上免不了唠叨几句。   知道他是在关心自己,这种关心对林退来说是一种少见的,没有任何的目的,完全是出于担心。   所以他很有耐心,听着沈莫归念叨了十几分钟也没表现出丝毫不耐烦,认真回答了沈莫归每个问题。   见他没事,沈莫归放下心闲聊了好一会儿。   沈莫归的声音突然压低了几分,“不说了不说了,教练喊我训练了,晚上再聊。”   挂了电话林退专心开车,这条公路地段非常偏僻,来往的车辆很少。   坐在副驾驶座的郁础问,“谁的电话?”   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林退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我的舍友。”   郁础没再说话。   林退也不是话多的人一路沉默着,不过这种沉默并不令人感到不自在,反而是一种安静的默契。   到了学校门口,林退先将郁础放下来,然后将车开到了学校车库。   车库在负二层,停好车林退乘坐电梯时,非常巧合的遇到了同样外出回来的虞怀宴。   虞怀宴似乎去办正事了,今天穿得很正式,只不过回到学校解开两粒纽扣,配上出众的五官有种雅痞的气质。   林退先进的电梯,手已经摁下关门键,但听到有脚步声走过来,他还是在原地等了对方几秒。   等看到虞怀宴那张俊朗倜傥的脸,林退有些后悔自己太过礼貌。   见到林退,虞怀宴显得也有些吃惊,不过随即露出微笑,脚步快了一些,“在等我?”   林退没回答,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   虞怀宴倒是不在意他的高冷,笑着走了进来,闻到林退身上那股很浓的alpha信息素味,笑容慢慢僵在脸上,尔后消散开。   林退摁下一层按键,轿厢门随之关上。   ‘你还跟郁础有联系’这句话在虞怀宴嘴边滚了一圈,开口说的却是,“你今天出去了?”   林退不想跟虞怀宴闲聊,看着楼层数字不断变化,从负2变成负1,最后变成1。   虞怀宴还要说什么,轿厢门在这个时候打开,门外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那是一张英挺冷峻的脸。 第59章   林退看到郁础同样惊讶,他没料到对方会在电梯口等他。   虞怀宴没捕捉到这一丝惊讶,因为他的目光放到了电梯外神色漠然的alpha身上。   他见郁础伸出手,递给了林退一样东西,看样子很像是u盘,虞怀宴还没看清,林退已经走出电梯拿了过来,然后自然地放进口袋。   看样子东西是林退的,他没跟郁础道谢,两个人默契地并肩走了出去。   看着一a一b离开的背影,虞怀宴的表情逐渐凝重。   他了解林退,林退是一个很难亲近的人,但他并不骄傲自负,只是有距离感。   每次跟林退相处虞怀宴能明显感觉出来,他被林退排拒在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会太亲近又不至于太疏离。   虞怀宴太懂林退这种社交把戏了,这是上流圈层一贯的做派,他把它叫做傲慢的谦逊,这套把戏没人比他玩得更溜。   只要虞怀宴想,他给可以给任何一个人留下很好的印象,哪怕对方一开始对他抱有偏见,他也可以在短期内消除偏见,然后让对方对他产生好感。   不过放到林退身上,虞怀宴更愿意相信这是他骨子里透出来的教养。   不管林退有多不喜欢他,上次虞怀宴在公路接到他把他送酒店时,林退还是会跟他说谢谢。   刚才在电梯也是如此,虽然虞怀宴问林退是不是在等他。   其实那不过是在开玩笑,林退应该是听到有人走过来,看见是他,林退也没有立刻摁下关门。   这些都是出于林退一贯的教养,他是一个非常重视体面的人,即便撕破脸皮也不会主动把事闹得太难看。   这样的人优点很明显,缺点同样明显,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要挟,因为他有原则讲体面。   要林退是他的竞争对手,虞怀宴有一百种方法对付他,不过每一种都不会对他下狠手。   大概是知道自己弱点明显,林退防御能力很强,外人很难跟他建立真正亲密的关系,也很难走进他的内心。   之前在某个晚上虞怀宴差一点就能成功,但最后还是被林退自我保护机制弹到安全距离。   如果没有林竟殊捣乱,用不了多久虞怀宴就能跟林退成为朋友。   虽然未必深入他的内心,但起码可以获得他的信任。   这是虞怀宴花了好几个月的结果,因为林退防备心太重了,可刚才他和郁础相处的气场却有种古怪的和谐感。   两个人仿佛认识许久,不需要过多语言交流,一个给东西,另一个拿过来,然后一块离开。   这实在是太不林退了,他跟沈莫归一起的时候都不这样。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晚上虞怀宴去宿舍找林退,他还以为林退不会轻易给他开门,没想到门铃只响了几声,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林退穿着银灰色休闲服,系着碎花围裙,右手还拿着一个锅铲。   这幅居家的打扮出现在清冷的beta身上,虞怀宴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忍不住浮现出笑意。   林退还以为是他订购的食材来了,看到门口的虞怀宴,原本平和的面色顿时冷淡了几分。   “在做饭?”虞怀宴倚在门口笑着说,“需不需要我的帮忙?不管中餐还是西餐我都有研究。”   他对入口的东西一向挑剔,吃的多了自然懂的也多。   林退并没有理会他这句话,态度十分冰冷,“有什么事?”   虞怀宴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香气,视线从林退肩膀越过朝里面看了一眼,在看到背对着房门坐在沙发上的宽阔肩背,他眉头蹙了起来。   虞怀宴笑容敛了三分,明知故问,“有客人在?”   见虞怀宴迟迟不进入正题,林退声音透着隐忍的不耐,“到底什么事?”   “我需要单独跟你谈谈。”虞怀宴狭长的眸子专注地看着林退,他强调道:“这事很重要。”   郁础是个探索欲望很低的人,林退不认为他会偷听,即便当着郁础的面讲他可能都没兴趣听。   林退觉得没必要回避对虞怀宴说,“就在这里说吧。”   这话听到虞怀宴耳里就是另一番意思——林退很信任郁础。   火上还煮着蘑菇汤,林退转头对郁础说,“你把火关小一点,汤别打出来了。”   说完林退就有点后悔,根据郁础的人设他可能不会关火。   坐在沙发上的人闻言倒是没说什么奇怪的话,起身径直走进了厨房,但林退还是不太放心地跟了过去。   被晾在门口的虞怀宴眼睛眯了一下。   看来林退不仅信任郁础,他还给对方做饭,沈莫归或许都没享受过这个待遇,虞怀宴就更没享受过了。   林退把火调小了一些,顺手又搅了搅锅里的浓汤。   郁础站在林退身后,五官轮廓英挺立体,身上有一种不为物质所动的冷峻气质。   望了一眼咕噜咕噜冒着热泡的奶白色蘑菇汤,不为物质所动的alpha开口问,“快好了吗?”   林退回头看他,“你饿了?”   郁础没有说话。   在那节铁皮箱里无论天气有多冷,郁础都只穿着那件蓝色兜帽衫,身上从不盖毯子。   林退一天吃一顿饭,他也跟着一天吃一顿,从没抱怨过什么,也没跟林退主动要过食物。   所以在林退的印象里,郁础一直是抗冷也抗饿的。   蘑菇汤煮的差不多了,现在只差一点黑胡椒,但宿舍没有黑胡椒,林退在学校app订购一瓶胡椒,还有其他一些食材。   等汤煮熟林退关了火,给郁础往餐盘盛了一勺汤,然后放到了餐椅上面让他先吃。   学校厨房都是开放式,餐桌就在厨房正对面,站在门口的虞怀宴被隔断挡着看不到厨房跟餐厅,只能断断续续听到他们在说话,具体说什么也听不清。   说最多的是林退,虞怀宴时不时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虞怀宴眼神微暗,林退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话可没这么多。   没一会儿beta从厨房走了过来,身上蓝色的碎花围裙已经脱了下来。   围裙是沈莫归拿过来的,沈妈妈听说他们偶尔会在宿舍做饭,给他们准备不少做饭用具,碗柜的盘碟大多都是沈莫归从家拿的。   林退走到门口,“什么事说吧。”   虞怀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beta,眼眸闪过一抹什么,尔后他轻笑一声说,“郁础告诉过你吗?他好像跟柏原的关系不错。”   在看到林退皱起眉头那瞬,虞怀宴几乎可以断定他确实跟郁础认识不久,上次他甚至连郁础的名字都不知道。   短短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林退这么信任,还给他做饭吃。   这件事林退不知道,他对郁础了解的不深,没想到他跟柏原居然认识,不过想想外界传他的身份,他跟柏原认识也就不足为奇了。   很快林退恢复以往的冷淡,“你来就是想说这个?”   虞怀宴不动声色收回探究的目光,“不是,我是想告诉你最近沈莫归可能会遇到麻烦。”   林退眼神立刻锐利起来,几乎是质问的,“为什么这么说?”   虞怀宴说,“我是听人说的,林竟殊可能要对付沈莫归。”   林退眼眸的温度褪得一干二净,眉宇覆了一层阴霾。   见林退确实在意沈莫归,虞怀宴放缓了语气,“不过你放心,我会盯着他那边的动静。”   林退直接拒绝,“不用。”   他这个态度虞怀宴早有预料,盯着林退的眼睛,“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林退抬起头,暖色灯光下那张脸冷寂阴晦,“无非是买通沈莫归以前的教练或者队友,污蔑他在比赛的时候使用违禁药品。”   虞怀宴眼眸簇起一道细弱的亮光,嘴角抑不住上扬,“你怎么知道?”   林退真是一猜就中,聪明很得。   “既然是想毁了沈莫归一定是从他的事业下手。   这是林竟殊一贯的手段。   很下作的手段。   运动员最在乎身体跟名声,一旦跟违禁药品捆上那他这辈子就毁了。   沈莫归无疑是泳坛一颗闪耀的新星,有着非常漂亮的履历,家里放着一面墙的奖杯。   如果有一只黑手把他推到台前,再加上媒体的煽风点火,过往黑料一个个放大被曝出来,哪怕事后澄清他没有使用违禁品,又有多少人会真正相信他是清白的?   恐怕到时候不仅不信,还会怀疑沈莫归花钱买通了泳协跟第三方机构。   像是为了林退相信他,虞怀宴收敛了往日的懒散跟戏谑,用一种极其温和的目光看着林退。   “媒体那边我很熟,这事交给我我会帮你摆平的,不管林竟殊买通了谁,你放心,他的话不会以任何形式出现在网上。”   林退还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不用,这件事我能解决。”   他从不喜欢依赖别人,自己能解决的问题不会交给别人,更加不放心交给别人,尤其是这个人被他列进黑名单。   虞怀宴的话说得再漂亮,林退一个字也不信。   虞怀宴的眼睛动了一下,许是在斟酌用词他说话的语速比平时要慢一些。   “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我了,因为那首钢琴曲。那是我的错,我不想为自己开脱,错了就是错了,不该借着任何理由去犯错。”   虞怀宴有很多想说的,这两天他一直在思考这件事,也在想补偿的办法,但林退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林退现在十分厌烦提那件事,这无疑把他犯下的蠢事拿出来一次又一次地鞭挞。   他强硬地打断虞怀宴的话,“能不能不要再提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你也不用给我道歉,从你的角度来说你只是做了一件再正确不过的事。”   错的人是他自己,虞怀宴是那个聪明的人。   聪明人就该像林宜挽说的,为了成功可以放弃一切,包括自己的良心跟善念。   他们不是朋友,所以虞怀宴并不是背叛,他是一个合格的商人。   虞怀宴沉默许久,眼尾垂下,低声问了一句,“但这种正确的事你不会做是吗?”   问完这句话虞怀宴抬头凝望着林退,光浅浅洒在他的眸中却没有照亮里面的情绪。   林退没有说话,只是把房门关上了。   说实话他最厌恶的就是做不到这一切的自己,就因为做不到他这一天都待在宿舍,跟一个认识没多久,什么都不了解的‘陌生人’待着,因为他不想独处。   他害怕独处,林宜挽割腕的样子塞满他的大脑。   他既做不到林宜挽的期待,又做不到完全割舍感情。   因为林宜挽不仅是他的母亲,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这个活生生的人拿自己的生命要挟另一个活生生的人,希望他变得冷血自私,只认钱不认人,然后帮她完成复仇。   门铃又响了,这次是学校超市的送货员,虞怀宴已经不再外面了,林退打开门签收。   拎着食物走到厨房的时候,郁础坐到椅子旁边,盘子里的食物已经没了。   林退默默收拾这袋食物,摆放好之后将袋子整齐地叠起来,收纳到抽屉里。   郁础望着林退,眼睛随着他的动作一直在转,林退不知道他是饿了,还是有什么话要说。   对方有没有要说的他不知道,但他想问郁础是不是真的跟柏原认识,而且关系还很好。   如果关系真好,那上次为什么要打帕斯卡,帕斯卡不是柏原的小弟吗?   林退既想问,同时又矛盾的觉得这是对方的隐私,他们关系没那么亲密,哪怕最近这段时间总待在一起。   林退打开火,重新加热了那锅汤,等冒起小的热泡时他加了一些黑胡椒。   关了火,林退拿过郁础的盘子往里面添了两勺热汤,见对方不再看到他而是专注于食物,林退看了他两眼才给自己盛了一碗。   五分钟后他没忍住问,“你跟柏原认识?” 第60章   听到林退的问题,郁础的目光从盘子移开放到他身上。   林退又重复了一遍,“你是不是柏原认识?”   “嗯。”   “很熟?”   郁础似乎在衡量熟不熟的标准,静了七八秒对林退说,“见过六面,说过十一句话,算熟吗?”   在林退的观念里这绝对不算熟,甚至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毕竟才十一句话。   不过郁础能清楚记得他跟柏原说过十一句话很怪,没人会数自己跟别人说了多少句话,除非他暗恋那个人。   但郁础本身就怪,林退没觉得有什么,但还是问了一句,“那我们说过多少句话?”   “185句。”   “……这么多吗?”   “嗯,187句。”   林退一直以为他跟郁础认识的这一个月里,他们俩连三十句话都没有,没想到居然上百了。   隔了几秒林退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你清楚记得每一句话?”   “嗯。”   “187句的每一句?”   “191句,你要我重复我们说过的每句话吗?”   “不用,不用重复,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林退功课一直不错,无论文理成绩都十分出众,可以说是个学霸,但不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如果郁础能记下他们过去这一个月中说的每一句话,那他一定有颗非常聪明的大脑,即便是在基因出众的alpha中也不常见。   见郁础还在看他,林退回过神说,“没事了,你吃吧。”   郁础把注意力再次放回盘子的食物,等它稍微凉了一点,低头凑过去伸出舌头轻轻舔了一口盘子边缘的浓汤。   林退煎了两块牛排,切成小块浇上酱汁,然后放到了郁础旁边。   剩下那块牛排他放到自己盘子,坐在郁础对面的餐椅上,抬头时不时看一眼吃饭的alpha。   明明在人类堆里是个天才,给自己设定的角色却是一只不聪明的犬。   见林退频频看他,郁础再次抬头,不说话只是望着林退,似乎在林退开口。   林退喝了口汤随口一问,“味道怎么样?”   他觉得很一般,毕竟他也不擅长做饭。   郁础说:“能吃就好,我不挑食。193”   “不用报数了。”   “哦。”   从林退宿舍楼出来,虞怀宴没在外面多逗留直接回了自己的宿舍。   在宿舍楼门口正巧撞上出门的温特,看见虞怀宴,他后颈腺体的位置突突狂跳了两下,这是上次被虞怀宴用信息素压迫过的后遗症。   温特不再像以往那样凑过去,反而很夸张地后退了两步,目光不自觉带着警惕。   虞怀宴仿佛没看到温特,径自走上楼。   温特不甘心地叫住他,“虞怀宴!”   虞怀宴已经上了台阶,听到温特的声音脚步微顿,但没有回头。   温特看着alpha优越的五官略微有些失神,虽然现在对虞怀宴夹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但他还是喜欢他的。   因为喜欢而产生不甘,甚至是嫉妒,他定定望着虞怀宴,“你追到他了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林退。   虞怀宴转过头,像懒得在温特面前伪装,他神色极其冷淡,就连那双多情的眼眸看起来都透着薄情,“我说过了,我对他不是那种感情。”   “那就是没有追上。”温特从鼻腔哼出一声笑。   他直直跟虞怀宴对视,一字一顿皆是怨毒,“那我祝你永远都追不上,然后尝一尝爱而不得的滋味。”   说完温特大步离开了。   对于omega的诅咒,虞怀宴毫无感觉,他对林退确实是有那方面的意思。   但那点喜欢还不足以称为爱,他这辈子最爱的只可能是自己,不会是任何一个人,包括林退。   他希望跟林退和解,只是因为林退比林竟殊更适合合作,也更聪明、理性、有原则。   只不过现在林退好像对什么都不在乎了,让林竟殊用沈莫归刺激一下他也好,虞怀宴可不想跟林竟殊这条疯狗打交道。   脑海猛然间闪过林退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的样子,虞怀宴狠狠皱起眉头。   他在厨房到底在跟郁础说了什么,在问对方他做的饭好不好吃,或者口味咸淡,还是其他什么。   奶油蘑菇汤。   林退今晚煮的是奶油蘑菇汤,虞怀宴闻到了,据他了解林退并不喜欢偏甜的食物,那是煮给郁础吃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郁础是什么人,又干过什么事就敢跟他这么亲近。   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多,虞怀宴掐断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回到宿舍虞怀宴冲了一个热水澡,等围着浴巾出来他捞起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然后拨出一个号码。   林退接到沈莫归的电话已经是深夜一点。   听到林退略微沙哑的声音,沈莫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你那边几点了,我这边下午三点。”   林退摁了摁眉心,还算好脾气地回了一句,“凌晨一点。”   沈莫归立刻飚了一句脏话,“艹,我忘有时差了,我这破脑子,你继续睡吧,我明天再给你打。”   林退坐起来,靠在床头坐得笔直,“已经醒了,说吧什么事。”   沈莫归支吾了一声,“你是不是一个人在房间?”   林退:“嗯。”   沈莫归嘟囔了句,“我想着郁础也不在,你不可能容忍别人跟你同睡一张床。”   听到郁础的名字林退揉眉心的动作停了下来,“你打电话到底什么事?”   沈莫归左右环顾了一下,然后关上更衣室的门,“我今天看学校论坛了,首页帖子说你跟郁础关系不错,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林退避重就轻,“你不是从不看学校论坛?”   最初来学校那一个月,沈莫归天天泡校内网看八卦,后来见论坛里的人对柏原十分吹捧,还把他跟林退扒了个底朝天,从那以后沈莫归再也不看了。   “刚一个队友跟我聊天的时候说的,他说那个郁础就是个变态疯子。”沈莫归十分认真地叮嘱,“你离他远一点,别哪一天他把你的皮给扒了。”   林退蹙眉:“不要听风就是雨。”   沈莫归激动道:“是真的,我在论坛搜了他好几个帖子,他差点把人家一个omega的皮给扒了,那个omaga亲口承认的,要不是他跑得快,就要被那变态打麻药推到手术台了。”   “这事有好多目击证人,十有八九是真的,就算不是真的防人之不可无,总之你小心着他点,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一定离他有多远就有多远。”   见林退不说话,沈莫归叫了他两声,“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林退‘嗯’了一声,“我听到了。”   “听到就好,离神经病远一点,万一再碰上林竟殊跟柏原那样的煞笔呢?”   “我现在又没在你身边,真要被神经病盯上了你连个帮手都没有。”   “等我回去,我马上就回去了。”   沈莫归叨叨了一些有的没的才挂断了电话。   林退睡意全无,他在床上坐了十几分钟,最终起身把笔记本抱了过来,然后打开论坛输入郁础的名字。 第61章   因为昨天睡得晚,隔天早上林退近八点才醒。   今天十点有专业课,林退穿衣服起床后给自己泡了一碗麦片粥,加热了两片吐司,又煎了一个太阳蛋。   还没等林退用早饭,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过来。   林退隐约知道是谁,站在餐椅旁边伫立良久,直到第二遍响起的铃声快要挂断,他才慢吞吞接通了电话。   听到电筒那边传来轻微的呼吸声,林退喉咙火烧般滚动了两下。   他能听出来那是林宜挽的声音,很轻微却像尖锐的针一样扎在林退的神经。   “你一直没来医院看我。”   林宜挽主动开口,她的声音有一种平静的冷漠,但不是诘问,更像是叙述一件事实。   林退身体僵直,嗓音却如常,“你想见的是一具听你话的傀儡,不是我。”   “林退!”林宜挽森冷阴寒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接下来的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如果你今晚六点之前没出现在医院,那你永远都不会看到我了。”   林退心脏猛地收紧,因为林宜挽明晃晃的威胁而手指痉挛震颤。   他的喉咙似乎扎进了一根刺,开腔时喉管带着血腥的味道,林退极力克制发颤的声带。   “我不会去,永远都不会去!”   那边沉默了几秒,也可能是几十秒,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令人窒息。   “我很高兴。”林宜挽突然说,她嘴上说着高兴,但平静的话语却是喜怒不明。   “我的儿子长大了。”林宜挽嗓音低哑得不像话,“他终于学会心狠了,我很欣慰,也……爱你。”   那句‘爱你’于林退来说就是带毒的蛇牙螯针,他将手机狠狠甩了出去,好像多一秒就会因见血封喉的毒药而致死。   手机砸到墙面,屏幕立刻裂出辐射线一般的蛛网。   林退再也听不到林宜挽的声音。   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血红的余晖泼染了林退一身,在那张清俊好看的脸上投下半明半暗的阴影。   林退犹如一滩没有生命的浮游生物躺在地板上,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beta空洞地望着一处并没有理会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直到头顶罩下一道阴影,他才面无表情地转动眼球看去。   从林退这个角度看,对方身量极高,宽肩长腿,十分英俊,还有着一双深邃淡漠的眼眸,对方同样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林退。   对视五六秒后,林退把眼睛移开了。   林退现在丝毫没有心情质问郁础是怎么进来的,进来是找他吃饭还是干什么。   郁础看了一眼林退,又看了看不远处手机的‘残骸’,开口第一句话是,“手机是谁摔坏的?”   因为这个古怪的问题林退再次看向他。   郁础似乎以为他没听见又问了一遍,“手机是谁摔的?”   隔了几秒又问,“是你自己?”   林退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把眼睛闭上了。   郁础盯着林退看了一会儿,俯身把躺在地上装死的beta扶了起来,然后扛麻袋似的扛到了肩上。   林退被郁础杠到了浴室,然后摁在浴缸里又洗了一次头发。   整个过程林退都没有挣扎,只是在郁础挤了半手掌洗发水时问了一句,“为什么总给我洗头发?”   郁础把洗发水抹到林退头上,“因为你看起来心情不好,需要洗个头发。”   林退虽然没理解这两者的因果关系,但是没再问下去。   由于上次挤的洗发水过多,这次郁础减少了一半,不过显然还是很多,又弄了林退一头泡沫。   等从浴室出来已经晚上七点半了,林退一整天没吃东西,胃里一阵阵痉挛。   他披着浴袍咬着餐桌上那个干掉的吐司,机械地不断重复咀嚼吞咽的动作,吃下大半个后林退才发现郁础一直盯着他看。   林退后知后觉意识alpha可能正是因为饿了,所以才找了过来。   放下手里的吐司,林退还是强撑着精神打开火,从冰箱翻出一份水饺。   等水饺煮熟之后林退放到餐盘,端到了餐椅上给郁础,他自己则仍旧吃那个干巴巴的吐司。   郁础看了林退一眼,从盘子里匀出一半水饺给他。   林退眼看着郁础走进厨房重新拿了一个盘子,用餐叉拨出一半放到他面前,然后郁础端着自己那半份回去继续吃。   因为郁础这系列举动,林退混沌的、被负面情绪塞满的大脑再次产生了一丝好奇。   像郁础这种情况一定是有能自洽的逻辑,这种逻辑控制着他的行为,指使着他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   郁础认为自己是一只犬,所以他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坐在桌子上吃饭,不能用餐具、吸管,睡觉需要蜷缩着。   但既然逻辑规定他不能拿餐具,那刚才他为什么会去厨房拿盘子,还用餐叉分了一半食物给他?   所以支撑郁础是一条犬的最基础最底层的逻辑到底是什么?   林退因为这个问题困惑了一分钟左右,很快他又像一台超负荷运作的旧机器,大脑停止了思考。   哪怕胃因为饥饿而明显蠕动,林退也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他起身回到房间把自己埋进柔软的棉被里。   浑浑噩噩睡了一觉,醒过来林退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一转头看到郁础蜷缩到他旁边。   对方什么时候进来的,又什么时候躺到他床上的林退毫不知情。   大概还没进入深度睡眠,意识到有人在看他,郁础睁开了眼睛。   两个人的视线在黑暗中碰撞到一起,并且保持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对视。   林退看着面容有些模糊的alpha,问出自己一直纳闷的问题,“为什么要把自己想象成一条犬?”   寂静的夜里郁础眸色显得很深,声音跟往日一样毫无波澜,“因为简单,不用思考太多。”   郁础有一颗非常聪明的大脑,它就像一台精密的仪器把他见到的所有事,听到的所有声音全部记录下来。   但仪器可以删除记录,而郁础却不能删除自己的记忆,一旦被他记下来那永远都会存在于大脑,可以随意被他调取。   郁础不仅过目不忘,他还可以一心多用,就像电脑可以同时打开很多页面。   他左右手都能写字,六岁的时候就可以左手玩填字游戏,右手计算很难的数学题,并且是同时进行。   在外人看来这可能是一件很酷的事,实际会给大脑以及精神造成巨大的负担,尤其是郁础还过目不忘。   任何疏导手段对他都没用,心理医生的那套除了给他增加记忆外毫无用处。   直到遇到林退,对方一连给了他两天食物,到第三天除了食物跟水外,还有一瓶漱口水跟一条内裤,郁础突然觉得这样也不错。   做一条被人饲养的犬,每天会有人投喂他,而他只要考虑怎么做好这条犬。   简单、不用思考太多。   这两个理由林退完全没想到,“那做一条不聪明的狗也是因为简单跟不用思考太多?”   郁础‘嗯’了声,“不聪明的只要吃饱喝足就好,聪明的会思考很多,而且要求更高,需要人类的陪伴。”   他这番话让林退一时间想到很多,讷讷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不想做聪明的狗是因为会感到孤单吗?   犬是需要人类陪伴,它们需要爱跟关注,每次林退跟那条金毛犬分别,对方都会跟他走好长一段路,看起来很舍不得他。   可能就像郁础说的,如果是一条不聪明的狗,只要林退给它食物,满足它的口腹它就应该很高兴了。   这一刻林退突然理解郁础,轻不可闻地说,“那不聪明的狗一定会感到很幸福……一定会。”   要是人也这样分聪明跟不聪明,那林退一定会选择做一个不聪明、不需要思考太多的人。   郁础没想过用‘幸福’去形容,不过能少思考一些事对他的确是幸福的。   林退沉浸在自己思绪中,良久他慢慢看向郁础,很认真地问了一句,“你以前真的曾经差点扒了一个omega的皮吗?”   昨晚林退把论坛有关郁础的大部分帖子看了一遍,对于他扒omega皮这件事有印象。   虽然他不关注学校内的八卦,但一年前这事传的沸沸扬扬,要不是沈莫归提及他根本想不起来。   原本林退是不想问的,现在忽然想知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没有任何原因就是想知道。   郁础难得拢了一下眉头,虽然弧度很小,“我没有扒任何人的皮。”   林退问,“那你认识一个叫张程乐的omega吗?”   “认识,但我没有扒他的皮,我只想给他换一张脸。”   林退愣了,“换脸,为什么?”   郁础说,“他说他喜欢我。”   “然后呢?”   “我不喜欢他,但他说他没有我就会去死,我告诉他我不喜欢他的长相,如果他愿意换一张脸我可以考虑一下。他答应了,我就把他带到手术室,给他注射麻药的时候他跑了。”   林退感觉自己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你有没有想过,他只是在跟你开玩笑?”   当然也有可能是威胁。   郁础瘫着脸看着林退,“是吗,我不知道。”   林退再次哑然。   虽然他没有想过扒一个omega的皮,但他给人换脸这个想法也足够瘆人了。   身边躺着一个很具杀人犯潜质的alpha,林退没有丝毫惧怕地合上眼睛。   就在林退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睁开眼睛,侧眸看了眼蜷缩的郁础。   alpha长手长脚,含胸侧躺这个姿势自然很不舒服,只是因为他把自己想象成是一条犬,所以睡觉也要模仿。   林退把他的膝盖拉直了,郁础睁开眼睛看他。   林退没有任何解释只是说,“躺好,平躺向上。”   郁础也没问为什么,舒展开四肢躺在床上。   林退分给他半个枕头,在给不给他盖被子犹豫了起来,“你喜欢冷一点?”   之前郁础说过自己喜欢冷天,而且他确实经常在寒风中在那列旧车厢挨冻。   “冷的时候只想变暖这一件事。”对郁础来说寒冷的天气能让他减少思考。   林退不知道他有超忆症这件事,听他耳朵里完全变了味儿。   林退喉咙滚动了一下,“……那变暖了是不是感到幸福?”   郁础没理解林退的话,但还是点了一下头,减少思考对他来说算是幸福的。   之前林退还觉得这个人很怪,现在突然多了一份感同身受。   在他眼里郁础是一个很孤独的人,为了提高自己的幸福感,他‘变成’一只不聪明的犬,还会让自己挨冻。   人一冷就渴望温暖,等回到那个简易房即便里面空荡荡,起码暖和。   难怪这个人总是来找他,林退抿了一下唇,然后把自己的被子分给了郁础一半。   看着盖在身上的被子,郁础看向融在黑暗中的beta,看了一会儿他凑过去在林退脖颈蹭了两下。   林退怔了一下,隐约理解这个动作的含义——   一个孤单的人找到了同伴。 第62章   自从那天早上给他打了一通电话,林宜挽那边再也没有消息,林退却没有多少放松,反而心中隐约有些不安。   这几天每到饭点郁础就会找过来,因为林退告诉他以后吃饭会准时,不会再像前段时间那样一天只是一顿或两顿饭。   虽然郁础古怪,不过这种古怪在林退接受范围内,尤其是那晚深谈过后,他现在已经能理解郁础的想法。   反正他一日也要吃三餐,多一个人搭伙吃饭也没什么。   没两天沈莫归回来了,看到宿舍多出一个alpha,他倒是没多吃惊。   因为之前林退在电话跟沈莫归谈过了,他已经知道那条扒omega皮的传闻是假的,反而是那个omega以死逼迫郁础跟他交往。   沈莫归之前也遇到过这样死缠烂打的追求者,他觉得郁础这个假装变态的办法太赞了,十分值得效仿。   虽然不了解郁础,但看林退能跟他关系不错,沈莫归下意识认为他是为了吓退追求者故意这么做。   真正让沈莫归惊掉下巴的反而林退,短短几天不见居然学会做饭了,还围着他妈买的碎花围裙,简直太他妈违和了。   沈莫归提前一天结束了集训,杀了林退一个措手不及,因为郁础刚开始上桌吃饭,吃饭方式还是传统的‘狗狗用嘴叼’模式。   郁础不挑食,林退会做的饭十分有限,晚饭准备了番茄浓汤、苹果派,烩蔬菜,以及一些烤肉。   大部分都是半成品直接放到烤箱就好,只有番茄浓汤是林退自己做的,为了方便郁础食用他还简单进行了改良。   沈莫归回来的时候,林退正把烤好的苹果派拿出来。   郁础像条影子一样缀在林退身后,林退去哪儿他也跟着去哪儿,   沈莫归杵在一旁,看着他俩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实话他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晚饭林退做了不少,即便沈莫归临时回来也足够他们仨吃。   见林退给郁础盛好汤,还给他把苹果派切成块,沈莫归心里更加发酸,颇有一种‘几天不见你身边居然有其他新狗子’的醋劲儿。   他希望林退能多交几个朋友,尤其是有身份有背景的,这样他不在学校,柏原那狗东西欺负林退时,林退还能有个帮手。   但他不希望那个人取代他,成为林退第一个好友的位置,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他的!   沈莫归幽怨地看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狠狠咬着手里的派。   哈,自己没长手吗,还要别人给你切好,用不用嚼一嚼喂你?   沈莫归瞪了一眼郁础,但看像林退时有点可怜巴巴。   “退儿,能不能给我夹两片烤肉,离的我有点远。最近训练太累了,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沈莫归装模作样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肩部,“诶呀呀,疼疼疼。”   林退把那盘肉放到沈莫归面前,皱眉看着他的右肩,“没事吧,要不要叫按摩师过来?”   站在金字塔尖的运动员背后付出的努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每一个运动员都带着一身伤病,沈莫归也不例外。   虽然没有影响职业生涯的重大伤病,但沈莫归右肩有旧伤,运动量过大就会疼,严重的时候整条胳膊都会肿起来。   即便是这样沈莫归顶多让队医贴个膏药,有时候会打封闭针,然后照常不误的训练。   “不用不用,这点小伤算什么,顶着这点疼我在集训的时候打破了我之前的记录。”   沈莫归装不了太久很快原形毕露,眉飞色舞给林退讲他打破记录的事。   现在沈莫归正值运动生涯的巅峰期,他还可以在这条路活跃很长一段时间。   林退看着沈莫归扬着眉峰,眼中带光的鲜活样子,这样一个人如果真被林竟殊毁了,那他一定不会放过林竟殊。   林退收回目光,往沈莫归盘子里夹了两块肉。   “你好好比赛,两个月后的国际大赛你要是能拿到奖杯,金银铜都行,我送你那双你一直想买的球鞋。”   沈莫归眼睛蹭地一下亮了,“真的假的?”   “我从不开玩笑。”   “那双球鞋要两千多呢。”   “两万对我来说也不贵。”   沈莫归嗷呜一声扑向林退,恶心巴拉地不停眨眼放电,用直男的方式示爱,“退儿,你炫富的样子我他妈真是爱死了。”   林退不太习惯跟人这么近距离接触,上半身向后仰去,挺着身体半僵硬地被沈莫归拿‘小拳拳’锤胸口。   沈莫归一向神经大条,心里那点醋意立刻烟消云散,心道,果然他还是稳坐林退好友排行榜第一的宝座。   抬头一看,见郁础直勾勾盯着他们,面色冷峻,沈莫归心里的小人嘚瑟地摇头晃脑跳印巴舞。   沈莫归心情颇好,坐回去大口咬着苹果派跟烤肉。   林退摆正身体,用公筷给沈莫归夹了几块肉,又夹了一些给郁础。   号称从不挑食的alpha,把林退夹过来的肉拨到盘子的角落,从容用着餐具将林退给他特意切的苹果派放进嘴里。   见开始郁础开始用刀叉了,林退看了他好几眼。   林退不知道郁础不再幻想自己是一条犬,还是因为跟沈莫归不熟,所以没在他面前轻易展露他的另一面。   不过郁础能自己吃饭总归是一件好事,省得他再跟沈莫归解释。   郁础把林退给他的所有食物都吃完了,番茄汤也一滴不剩,但就是没有吃那几块烤肉。   林退没多想以为他不喜欢吃,倒是沈莫归觉得浪费,他看郁础一下都没碰,一筷子夹到自己嘴里。   “退儿,你这肉烤得真香,手艺快赶上我妈了。”沈莫归马屁道。   如果平时他肯定不会在林退面前说这种大瞎话,但今天嘴格外甜一口一个退儿,致力彰显他跟林退不同寻常的友情。   这个很怪的称呼林退纠正好几遍都没纠正回来,现在大家用的是官方亚联盟语,这个语言没有卷舌音。   但沈莫归叫退儿的时候有点卷舌,那个‘儿’字他吞了一半的音,叫起来很奇怪,林退学不来他的发音。   现在被叫习惯林退更懒得纠正了,反正只是一个称呼什么都好。   沈莫归今天表现的很殷勤,主动把碗盘放到了洗碗机,边擦着桌子边跟林退唠家常。   林退喝着沈莫归给他倒的脱因咖啡,静静听着沈莫归絮絮叨叨,突然房门咔哒一声关上了。   林退朝门口看去,发现郁础走了。   虽然他以前来跟走都不会和林退打招呼,但今天走得很莫名其妙,平时他都会待到很晚,确定林退不会留宿他他才会走。   是因为多了一个人,所以觉得不自在了?   郁础跟他有很多相像的地方,比如都寡言喜静,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不太在乎外界那些新鲜事物。   一开始认识沈莫归的时候,林退曾经嫌弃他聒噪,郁础现在可能跟当初的他一样嫌沈莫归话多。   第二天早上郁础准时出现在宿舍,林退还以为他不会来了。 第63章   沈莫归晨跑回来看到高大挺拔的alpha立在客厅,看样子是刚来没多久,他瞬间没了好心情。   这人一大早来干什么催债吗?   沈莫归从郁础身边经过,从鼻腔轻轻哼出一声,算是跟他打招呼,不过这个招呼打的很勉强。   “退儿吃早饭了,有你爱吃的鱼片粥,还有羊角面包跟玉米脆饼,以及水波蛋。”   早餐一向是由沈莫归负责,因为他每天都要晨跑,时间充裕的话他会亲自下厨做,不过大多数都是去食堂买。   沈莫归对郁础没什么好感,他虽然神经大条,但有着犬科动物的本能,隐约感到这人是来跟他抢地盘的。   沈莫归一边往餐桌上摆早饭,一边装模作样跟郁础闲聊。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吃饭没?要不要用点,虽然我买的都是两份,但匀一匀大家应该也能吃个六分饱。”   见林退从房间走出来,郁础目光转向他,“我没有吃早饭。”   这话也不知道是回答沈莫归,还是专门对林退说的。   林退闻言冲着餐桌的方向略微抬了一下下巴,对郁础说,“坐那儿吃吧,我煎个吐司。”   一听这话沈莫归猛地抬起头,像是听到家里有肉干却不给他吃的二哈,露出‘这怎么能成’的表情。   沈莫归瞪了一眼没眼力劲的郁础,重重放下手里的碗筷,声音含着一丝怨气,“你们先吃,我做吧。”   “我来吧。”林退走过去挽起袖口,“你去吃,一会儿不是还要训练?”   沈莫归立刻收敛了那点怨愤,“我想吃奶酪三明治,学校食堂今天正好没有,你赶紧去吃,我做我做,谁都别跟我抢。”   他笑着把林退赶出了厨房,一副特别乐意做饭的模样。   郁础倒是丝毫不客气,对站在厨房料理台的林退说,“吃饭。”   他给林退拉开了餐椅,等林退坐上去之后,他坐到了林退旁边。   沈莫归被郁础理直气壮的无耻样子气得血压飙升,他暗暗比划了一个中指。   在林退看过来的时候,沈莫归立刻收回手指,露出微笑的模样,体贴道:“赶紧吃,鱼片粥凉了味道不好。”   林退望着沈莫归,“我看东西不少一块吃吧。”   沈莫归撒的谎含泪也得演下去,他从冰箱拿出一罐奶酪,“不用管我,我今天真的特别想吃奶酪三明治,你要不要来一份?”   林退摇了摇头。   沈莫归从橱柜拿出土司片,放到案板上用刀斜着切开,他余光瞥见郁础给林退打开一盒鱼片粥,心道臭小子献什么殷勤,这活以前可都是他干的。   一时没留神,沈莫归切吐司时下手太狠,刀刃镶进了案板,他拔了两下才拔-出-来。   沈莫归臭着脸挖了一大块奶酪,一边往吐司上抹奶酪,一边瞅着郁础撕开一个四方的酱料盒,切开牛角面包沾了一点放到了林退餐盘。   艹,这玩意儿原来是沾面包的,他一直以为是沾玉米脆饼的,难怪这么不对味!   林退拒绝了,因为除了吐司他不喜欢往面包上抹任何东西。   沈莫归见状立刻幸灾乐祸,啧啧,碰钉子了吧,活该!   等沈莫归欣赏完这幕,低头一看抹在吐司上的奶酪厚得可以糊墙了。   沈莫归低骂了一句,赶紧把多余的弄了出来。   等沈莫归好不容易做好奶酪三明治,他用酸奶给自己泡了一杯水果麦片,端到餐桌上的时候,林退他们正好吃饱。   见林退收拾盘碟,沈莫归连忙起身大吼一声,“放着我来。”   他抢过林退手里的盘子,目光瞥向郁础意味不明地说,“你大少爷的手哪里能干这些活,反正我从来没让你干过。”   仿佛察觉到沈莫归的敌意,郁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林退觉得今天的沈莫归有点不对劲,过分的殷勤,不由问他,“你怎么了?”   沈莫归收回看郁础火花带闪电的目光,一脸憨厚无辜,“没怎么啊,怎么了,我怎么了吗?”   在林退怀疑的目光下,沈莫归摸了一下鼻子,硬生生转移了话题。   “对了,我妈说你这周末要是没事让你来我家玩。我妈可惦记你了,我训练这段时间给她电话,她天天跟我问你。”   林退眼睛轻微动了一下,缄默地立在原地。   沈莫归用肩膀撞了一下他的手臂,“想什么呢?来吧来吧,我教你打街头篮球,一场打下来特别爽。呃,前提是你得学会骂人。”   林退太文明了,在他面前沈莫归骂人的口癖都少了很多,这点他妈尤为欣赏,觉得这是近朱者赤。   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边打球一边跟对手喷垃圾简直不要太解压。   沈莫归致力于让林退近墨者黑,能享受这种酣畅淋漓的喷垃圾话游戏。   在沈莫归万分期待的目光,林退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沈莫归欧耶一声,心情很好地继续收拾着餐盘,跟林退絮叨着只有他们俩知道的闲话。   林退静静听着,思绪却飘到上次去沈莫归家做客,他家的家庭氛围。   咔嚓的关门声拉回林退思绪,他木然看向门口。   郁础又一声不吭走了,不过他向来很怪,林退倒是没多少吃惊。   林退一向遵守承诺,答应过的时候很少食言,但这次却鸽了沈莫归。   这周六他没能去沈莫归家做客,因为林宜挽去世了。   林退是在周五晚上听到的这个消息,他当时正住在酒店,刚用完一份鳗鱼饭外卖,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酒店房间没有开窗,只有通风口发出轻微的动静,林退却感觉一道飓风席卷了他,寒意剖开他的胸口,贯穿他的内脏,冰凉的血液凝固在血管,让四肢变得麻痹。   林宜挽不仅去世了,还在昨天下葬了,而她的委托律师打电话是要跟他详谈遗产分配相关的事宜。   林退的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   林宜挽把自己的遗产全部留给了林退,股票、基金、房产、艺术品、现金等,数额十分庞大。   林退账户的钱可能还不够付这笔遗产税。   大概是林退沉默的时间太久,律师忍不住开口,“林先生,我知道您现在肯定很难过,难以接受这个噩耗,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但有一部分遗产需要您马上交接,因为亚联盟遗产法规定……”   林退打断了律师的话,嘶哑地问,“她什么时候去世的?”   那边报了一个具体的日期,是林宜挽跟林退打最后一通电话的第二天早上,护士去查房发现她已经没有生命迹象。   林退喉管鼓涨着,仿佛吞了什么难以咽下的东西,声音极其艰难从中挤出,“她……她没有让你通知我参加丧礼?”   律师静了好几秒,委婉道:“林女士的丧礼是我一手操办的,她希望下葬之后再通知您,应该是怕您伤心。”   林宜挽临死前签署了申明,律师可以代替她的家人替她开具死亡证明,然后进行火化。   亚联盟很注重人权,法律允许这么做,不过大多数人是怕家人伤心,所以才会委托第三方办理死亡手续。   林退以为依照林宜挽偏执的性格,他们会纠缠很长时间,甚至是一辈子,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突然结束。   “除了遗产还有其他东西吗?”怕律师听不明白,林退说的很直白,“除了跟钱有关的,她留下其他东西吗?”   林宜挽遗书里提到林退的内容很少,那张薄薄的纸显然是给律师看的,除了遗书跟钱……   律师停顿了一下说,“还有一盆花,林女士说是您以前送给她的,她非常喜欢那盆,希望交由您来养。”   林退沉默良久,低声问,“里面有她的骨灰是吗?”   律师有些尴尬,“咳……是的。”   林宜挽在遗书中嘱咐他,把她的尸体焚化后取一捧骨灰放到花盆里,亲自交到林退手中让他养。   林退知道她不可能那么轻易放过他,原来是用另一种方式纠缠。   林退问律师要了林宜挽墓地的位置,然后把电话挂了,并没有跟对方谈遗产。   虽然知道林宜挽葬在什么地方,但林退没有去看她,在酒店待了两天。   期间林永廷给他打过电话,林竟殊也打给他过。   见林退不接林竟殊还找到了酒店,在门口敲了很长时间的门,林退都没给他开。   看来他们跟他一样都是刚得到林宜挽去世的消息。   第二天消息在圈子传开,柏原跟虞怀宴也开始给他打电话。   仿佛怕林退再玩失踪,他的酒店房间外站着好几个黑衣人,每隔一个小时就会骚扰林退一次,不知道是不是怕他想不开。   虞怀宴算是最镇定的一个,见林退不开门他并没有像柏原那样琢磨着暴力开门,而是开车去沈莫归家把他带了回来。   沈莫归一听说林退家里出事了,连鞋都没换,周日一大早穿着拖鞋跟着虞怀宴走了。   看到林退房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一堆人,沈莫归眼皮跳了跳,被这阵仗吓到了。   这里面最正常的是一个戴金丝眼镜,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是林宜挽委托的律师,有几个文件需要林退签字。   说实话这是他第一次遇上追着让人继承遗产的事,其他都是嫌自己继承的少。   看到死死盯着房门口,一脸煞气的柏原,沈莫归放慢了脚步,悄声问一旁的虞怀宴,“他怎么也在这里?”   虞怀宴淡淡抬眸看了一眼前面的alpha,收敛目光对沈莫归说——   “现在我们三家有一个合作案,林退手里的股份很重要。别管他,他不会闹事。”   沈莫归似懂非懂,搞不明白他们这些有钱人那些弯弯道道的生意经。   虞怀宴带着沈莫归走过去,那些保镖自动让开一条路让他们过去。   一身黑衣的柏原几乎霸占着整个房门,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眸满是躁郁焦虑,手里拿着一张开锁的万能芯片。   但在开与不开之前摇摆不定,那张芯片几乎要被他掰断。   林竟殊倚在门边,低垂着眼眸让人看不出情绪,但嘴角绷得很紧,因为用力唇边泛着青。   虞怀宴不冷不淡对柏原说,“让开!”   柏原脸上的焦虑不安被森然暴戾替代,他霍然看向沈莫归,摄人的威压气势随之铺张开。   沈莫归瞬间有一种被野兽盯上的感觉,肩膀被无形的压力锢住,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要不然用你手里的万能磁卡打开门,要不然就让开。”   虞怀宴的声音暗含着警告,“我们现在需要沈莫归让林退打开门,而你浪费的每一秒都可能错过抢救。”   现在他们不确定人在里面安不安全,但林退不开门,不会回应,也不接电话。   哪怕最莽的柏原都不敢这种时候硬闯,因为怕惹怒林退。   虞怀宴的话成功击退柏原,对方愤恨地后退两步,让开了最佳位置给沈莫归。   林退本来就厌恶他,柏原不想这种厌恶加剧。   柏原的威压一消失,沈莫归像是活过来似的用力喘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切身感受到alpha与alpha之间的差距。   艹大爷,他的信息素居然干不过这小白脸。   沈莫归没心情多计较这个,抬起手正要敲门一旁的林竟殊突然往他手里塞了一瓶东西。   沈莫归低头一看,是一瓶草莓味的果汁饮料。   林竟殊没抬眸,低声说了一句,“别跟他说是我给的。”   沈莫归听到这话顿时警惕起来,这小瘪三以前干了什么他记得一清二楚。   林竟殊似乎知道沈莫归在想什么,“他低血糖。”   林退已经一天一夜没出来了,林竟殊是第一个来的,他知道这一天一夜林退没进食。   沈莫归古怪地看了一眼林竟殊,这小畜生是转性了?   正当疑惑的时候沈莫归身后传来虞怀宴的声音,“我已经让人准备饭,你先敲门看看他会不会开,我一会儿让人把饭送过来。”   柏原一拳打到墙上,愤怒又懊恼。   他不知道林退低血糖,看着紧闭的房门唯一想到的是把房门拆了。   “您是林先生朋友吧,这里有两份文件你一定要让他看。”见三道凉飕飕的目光射过来,律师身体僵了一下。   虞怀宴冷淡道:“还是先看看人怎么样。”   律师尴尬地扶了一下眼镜,“当然当然。”   沈莫归一头雾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没搭理这些人用力敲了敲房门。   “林退,开门,是我。”沈莫归担忧地敲着门,“你没事吧,把门开一下,让我进去。”   一分钟过去了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就连最镇定的虞怀宴都蹙起了眉头。   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他正要招呼柏原拿万能磁卡打开房门,门从里面打开了。   沈莫归很鸡贼,知道林退不想被人烦,在他们还在愣神时迅速从门缝钻进去,然后‘哐当’一声砸上门。   在他看来林退是被一群根本不想见的人包围了,他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之前,不想他们任何一人进来,包括带他过来的虞怀宴。 第64章   给沈莫归打开门之后,林退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沈莫归先是上下打量了一遍林退,不知道是不是林竟殊的话影响到他,林退脸色看起来的确有些苍白,不知道是不是低血糖造成的。   他认真检查了一下林竟殊给他的饮料,口没有开封,摇晃两下,瓶子没有孔洞,林竟殊应该没往里面下药。   但沈莫归还是不敢直接给林退喝,他拧开瓶盖,找了一个杯子倒了一点,然后仰头灌了下去。   没尝出跟其他饮料有什么不同,沈莫归拿着果汁走到林退旁边。   beta脸色除了有些苍白,那张清俊好看的脸仍旧冷冷淡淡,眼眸漆黑平静,看不出丝毫的伤心。   沈莫归宁可看到一张哭到憔悴的脸,也不想他这样平静。   如果林退真如表现的这样冷静,那他不会把自己关到房间这么长时间。   沈莫归坐到铺着地毯的地上,伸手把沙发上的林退拉了下来。   他曲起手肘撑在身后的沙发上,双腿盘着,毫无形象地歪着身体,但表情看起来很舒服。   “放松一点。”沈莫归拽了拽板正立在身旁的林退,“像我这样放松一些,坐。”   林退白皙的面庞没什么表情,他看着沈莫归,黑发随意垂落,有几绺发梢搭在长眉上。   沈莫归很认真看着林退,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他坐下来。   林退静默片刻,慢慢俯身坐到地上,也是沈莫归的旁边。   “他们给的,我尝过没问题。”沈莫归把饮料塞到林退手里,“喝两口,你血糖一直偏低,别跟自己身体过不去。”   林退默默接过来喝了两口。   沈莫归收起往日的嘻嘻哈哈,变得沉稳可靠,“你不想说话那我就陪你坐着,如果你心里难受想找人谈,不管是什么都可以跟我说。”   林退‘嗯’了一声,但却没有开口深聊的意思。   沈莫归跟着沉默,没有发出任何噪音打扰林退。   这样沉默了一个多小时,沈莫归终于忍不住开口,“有些话其实我从来没跟你说过,因为觉得太丢人,也太矫情。”   林退转头看向沈莫归,见他拿过来一个抱枕放到身后。   沈莫归上半身靠在抱枕上,舒展开双腿几乎是半躺在地上,“其实有时候很羡慕你。”   大概是真的不好意思,他忍不住笑了起来,盯着天花板的目光却有一瞬的恍惚。   “我羡慕你的家教,羡慕你无论是走还是坐,身体永远都是挺直的,有时候还会羡慕你从不说脏话,而且你说话语速也很奇怪,既不快又不慢,听起来好像很从容。”   沈莫归伸开手臂调整了一下抱枕,他跟着换了一个姿势,然后看向林退。   “你有专门学过怎么说话吗?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有什么课程,就像……钢琴课,小提琴课一样,专门教人学说话,有没有这种课,你上过吗?”   林退讷讷地摇了一下头。   林退从来不觉得自己说话从容,甚至不理解沈莫归所谓的从容是什么。   “再喝一口。”沈莫归仇苦地盯着beta苍白的唇,“你脸色看起来还是不太好。”   林退没说话,低头抿了两口果汁。   沈莫归继续刚才的话题说,“你还会很多东西,懂得也很多,见识广阔,但从不卖弄。我觉得我要是你,我一定会特别嘚瑟。”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沈莫归撇嘴道:“啧,我肯定像我讨厌的那些煞笔一样到处指点江山。”   林退的目光从湿润的瓶口放到沈莫归身上,“不会,你拿那么多奖杯也没见你到处炫耀。”   沈莫归翘起腿,脚尖点着地说,“这你就不懂了,想要别人夸你,你就一定要表现的谦虚,听着他们吹捧我,我心里不知道多嘚瑟。”   “我一直说我看不上有钱人,其实谁心里没有虚荣心,谁不想有一个有钱的老爸,开跑车住豪宅,不用读书不用工作就有大把大把的钱,这种日子煞笔才不想过。”   沈莫归仿佛单纯跟他闲聊,话题散漫没有主旨,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虽然我对自己现在的生活挺满意,但偶尔还是会这山望着那山高,可能每个人都会对自己,对身处的环境不满意,人性本贪。”   沈莫归自己都没料到他这种脑子会说出这么富有哲理的话。   他咂摸着嘴,回味自己说的‘人性本贪’,越想越觉得说的太有深度了。   一直沉默的林退忽然说,“我母亲去世了。”   见林退有倾诉欲望了,沈莫归瞬间变正经,身体慢慢坐直。   林退眼眸半垂,声音极轻,“她是自杀的。”   沈莫归惊诧地睁大眼睛,不过没敢表现的太明显,怕打搅林退难得的诉说欲望。   林退目光涣散,他慢慢闭上眼睛,“……因为我没听她的话去看她,所以她在那天选择自杀,然后给我留下一大笔钱。”   这信息量实在太大了,沈莫归下巴都要掉地上了。   难怪总感觉林退活得很压抑,有这样一个神经质的母亲不压抑就怪了。   就因为不去她看,她就在当天自杀了,这尼玛不就是为了让林退内疚?   艹太奶奶的。   沈莫归血气涌上大脑,想也不想恼怒道:“咱不稀罕她那破钱,不要!”   “为什么不要?”林退睁开眼睛,眼睛逐渐有了焦距,他望向沈莫归目光由困惑变得坚定,“为什么不要!”   沈莫归被他的反应弄愣了,怔怔地回视着他,“呃,电影不都这么演吗?把钱全部捐了,放下过去,放下执念,重新生活?”   虽然每次看这种电影他都会骂主角煞笔,最后再来一句‘钱不要给我’。   但现实发生这种事他竟然觉得真他娘有骨气,颇有一种‘老子视金如粪土’的潇洒。   “你也说了,那是电影。”   林退站了起来,迎着光。   清俊的五官在光幕中生出一种精致的凛冽,那双寡淡的眼眸拢着阴影,让沈莫归一时之间竟然感到一丝陌生。   林退不发一言,从沈莫归身边走过去,径直朝着房门口。   沈莫归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没等他开腔就看到林退打开了房门。   随着房门的打开,走廊像是被人摁下消音键,所有的目光都注视在神色冷然的beta身上。   林退视线一掠而过,最终落到那个戴金丝眼镜的斯文男人,“张律师是吧,进来。”   张律师先是一愣,尔后还算矜持地点头,但脚步却很快生怕林退反悔似的。   林退一开口‘消音魔咒’被打破,柏原、虞怀宴跟林竟殊纷纷聚拢在门口,但在冰冷而锐利的目光下他们停在原地。   比起另外两个快要失心疯的alpha,虞怀宴还能冷静地观察林退的面部表情,试图分析他此刻的想法。   但林退并没有给他太多机会,张律师进到房间后,他就把房门关上了。   沈莫归跟外面那群人一样懵,虽然他全程见证了林退态度的转变,但一点都搞不懂林退现在的态度。   他刚进来的时候,还能隐约看出林退心情低落,如今那种低落彻底没有了,林退又恢复了以往的镇定,以及强势。   沈莫归仿佛一只没头苍蝇,在不碍眼的地方踱来踱去,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   停下来听了一会儿林退跟律师谈事,从双方的态度看这次谈话内容非常重要,甚至是机密。   林退居然这么信任他,甚至都没有让他回避!   沈莫归感动的眼泪汪汪,虽然他一句都没听懂就是了。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林退心里仍旧是南波万,铁杆中的铁杆,没有比他俩再铁的杆子了。   沈莫归原先那点担心瞬间化为乌有,不管林退此刻想什么,看来他已经都了自己的决断。   他的事他自己做主,沈莫归不跟着瞎起哄。   沈莫归坐回到沙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的谈话,没过多久他就……睡着了。   林退跟学校请了长假,因为继承的遗产过多,手续非常复杂,即便有律师跟相关人士帮他操劳,但仍旧有很多需要林退亲自出面办的流程。   对于林宜挽把自己的财产全部留给林退,林永廷非常不满,其他他可以不在乎,公司股份于他而言太重要了。   林永廷约了林退好几次,但林退没把时间匀给他,哪怕一分钟。   见林退似乎‘振作’起来,虞怀宴非常积极抛出橄榄枝。   虞怀宴从虞明泽手中抢下先机,这次跟林家的合作案由他负责,而他向林氏这边表示希望林退能参与进来。   林退现在是除林永廷以外,公司第二大股东。   因为是继承她母亲的,实际林退没什么真正的话语权。   如果他能趁着这次合作做出成绩,对他以后继承公司有很大的帮助。   柏原不甘示弱,也指名点姓要求林退参与,借着这次合作他跟林退接触的机会能变多。   现在柏原迫切希望取得林退的原谅,这段时间他想了很多,觉得自己以前确实对林退造成很多伤害,对方不喜欢他也是应该的。   但人都是会改变的,他会为了林退变好,林退也会因为他变好而原谅他。 第65章   林退一个人驱车开到陵墓园,捧着一束白色的馨香鲜花,拾级走到山顶。   林宜挽葬在她父母旁边,也就是林退的外公外婆墓地。   紧挨着林宜挽还有一块空墓地,那是林宜挽买给林退的,也在遗产行列之中。   山顶的风很大,裹挟着清晨湿重的雾气,林退一路走过来肩头洇了一片湿意。   林退的外公外婆是合葬,他走到墓碑前静静看了一会儿墓碑前老人的合照,然后弯腰将那束花放下。   林宜挽就在他们旁边,林退把手中那一支白花放到她的墓碑上。   照片里林宜挽穿着一身黑色的旗袍,笑容清淡婉约,耳朵上缀着两颗圆润的珍珠耳环。   这对珍珠是林退送她的,脖颈戴的那个宝石项链也是林退专门买给她的。   张律师说耳环跟项链都随着林宜挽的骨灰一起安葬在墓地里,这也是她遗书中交待的。   陵墓园一片寂静只有呼啸的山风,林退看着照片上的林宜挽,想起很多年前他陪林宜挽来看他外公。   那是他外公走的第七天,按照以往的风俗家里人应该来陵墓探望。   那天下着小雨,山风将细雨吹成一道道斜线,林永廷没来只有林退跟林宜挽。   上完香,林宜挽半蹲在他面前,拂去他肩上的雨珠,然后深深凝视着他说,“现在我只剩下你了,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林退那时六岁,他记得自己跟林宜挽说,她不是只有他,还有林永廷。   林宜挽没有说话,只是将林退紧紧抱到了怀里。   那是他们母子为数不多的拥抱,下山时林宜挽牵着他的手,他们一步步走下台阶。   每个细节林退都记得很清楚,恍如昨天。   现在林宜挽也躺进了墓里,试图用这种方式继续操控他,因为她知道之前的办法对他不再管用。   林退俯下身,平视着相片里的林宜挽。   林宜挽真的太了解他,太知道怎么让他难受,但他现在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小孩子,他长大了,懂得取舍,决定剜下身上那块腐肉。   林退轻声说,“我会继承公司,但不是为了你。”   他是为了他自己,为了他过去所做的所有努力。   林退站起身,踏着晨雾大步离开了这里。   等林退走出陵墓园,在门口看到一道挺拔的身影脚步一顿。   alpha穿着黑色羊绒大衣,高眉深目,一身冷淡漠然的气质,随着林退的出现,他的目光才凝聚起来,直直望着林退。   看到郁础出现在这里,林退一时说不上心里的感受。   林退已经半个多月没去学校上课,一直忙着财产过户相关事宜,偶尔还要应对林永廷的电话骚扰。   他跟郁础半个多月没见过面,但不是全然没有他的消息,事实上每隔几天他都会听沈莫归在电话跟他抱怨郁础。   担心林退出事,沈莫归每天晚上都会给他打一通问候电话,林退不忙的时候他就会絮叨很多。   有时候说自己训练的事,有时候讲学校的八卦,时不时还会跟他吐槽郁础。   沈莫归说他不在这半个月,郁础每天都会来宿舍找他,听说林退还没回来,他就会一声不吭离开。   “你说他怪不怪?每次跟他打招呼他从来不回应,看到我也不说话,都我是主动开口,跟他说你不在,他就会直接走人,这人一点礼貌都没有!”   一讲到郁础,沈莫归滔滔不绝,他还没见过这么怪的人。   林退想过他不在的时候,郁础会怎么解决吃饭问题,但很快又觉得自己是在操闲心,没有他之前郁础也活得好好的。   林退看着眼前的alpha动了动嘴,但最后什么都没有问,拿出车钥匙越过他朝对面的停车场走去。   郁础一言不发跟在林退身后,两个人一前一后从斑马线穿过马路。   林退打开车门,坐到了正驾驶的位置,系安全带时副驾驶门拉开,郁础很自然坐了进来。   林退眼睫扇动了一下,然后默默把安全带系好。   这条路过往的车辆很少,林退手握在方向盘上,注视着前方专心开车。   一路上谁都没有开口说话,车厢内的气氛诡异又和谐。   下午林退要跟张律师去趟银行,然后再去变更几处房产,需要带一些相关证件。   不过时间还早,林退开着车先回了酒店。   刚到酒店张律师的电话打了过来,林退摁下电梯,现在的电梯不影响通话,他走进轿厢跟对方谈事。   等郁础进来后,林退摁了17层按钮。   挂了张律师的电话,林退又跟银行那边的区域经理,以及债券经纪人打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郁础坐在房间沙发上,林退站在阳台通话时偶尔朝他那边看一眼。   这些天林退一直很忙,每天都能接到七八通电话,林宜挽在国外还有产业,他前几天甚至都不在亚联盟。   跟债券经纪人聊完,林退把手机放到床头充电区,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马上要到十一点了,林退放下水杯终于对郁础开了口,“饿吗?”   林退住的是套房,卧室跟起居室隔着一个设计独特的吧台,郁础抬起头,目光越过大理石面的吧台看着林退,瞳仁漆黑,神色漠然。   在林退问他饿不饿的时候,他点了一下头,没什么情绪地说,“我早上也没吃饭。”   他这话说的像是来讨食儿的,但神色跟语气过于平静,听起来更像是叙述一件事。   在听到郁础这句话,林退哑然地望向他。   其实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找过来,也搞不懂他俩算什么关系,既不是像沈莫归那样的朋友,又不是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似乎很难用一个词去定义他们现在的关系,除了古怪林退也想不出其他。   郁础蹭饭蹭的理所应当,问题是他也没太反感,可能对方太像那条金毛了,只要给够食物和水,他就是安静的,无害的。   林退用酒店座机给服务台打了一通电话,跟他们订了两份午饭。   因为林退血糖不稳定,房间放了一些高热量的零食,他拿出来让郁础先垫补着。   半个小时后午饭送过来,林退点了两盒咖喱鸡肉饭,两份咸口的例汤。   打开其中一盒咖喱给郁础拌匀了,林退开口问他,“你要在哪儿吃?”   现在郁础已经能坐到餐桌上,房间有茶几,林退不确定他喜欢哪处吃饭地。   郁础说,“都可以。”   林退把饭盒放到了吧台上,“在这里吃吧。”   郁础没有任何异议地走过去,坐到了林退旁边。   从那以后郁础经常性来酒店找林退,只不过有时候林退不在。   他俩至今都没有交换通讯方式,彼此连对方的手机号都没有,林退没问他要过,郁础也没有主动给过。   哪怕林退现在很忙,不会固定总待在一个地方,郁础都没有问林退要过联系方式。   如果林退不在酒店他也不会多待,要是林退在房间,那他们就一起吃饭。   对于这种自然不黏糊的搭伙吃饭,林退倒是很自在,没有任何不适。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林宜挽股份都转到了林退名下,由于虞氏跟江和集团的极力邀请,林退参与进这次合作。   情感上他并不想跟柏原和虞怀宴共事,不过商人讲究的是利益而不是感情,这对林退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他不会冲动地选择放弃。   借着这次合作案,虞怀宴提前跟林退约好晚上在他住的房间见面。   如果是其他商业伙伴,登门拜访他一般都会拿一瓶年份好的酒,但林退不喜欢喝酒,所以虞怀宴带了份夜宵过去。   看到开门的人是郁础,虞怀宴下意识看了一眼门牌号,确定这是林退的房间,眸色渐深。   虞怀宴朝门内看去,迟疑片刻问,“……林退呢?”   郁础瘫着一张俊脸没说话,倒是门内传来林退的声音,“进来吧。”   郁础让开路,虞怀宴略微抿唇,拎着手中的食物走了进去。   林退穿着银灰色休闲服,坐在沙发组上看虞怀宴上午给他发到邮箱的资料。   见虞怀宴进来了,林退并未抬头随口说,“坐。”   然后郁础坐到了林退旁边。   虞怀宴瞥了一眼郁础,从沙发背面绕到正面,坐了下来。   林退翻看完最后两页资料,一抬头看到坐身旁玩拼字游戏的alpha稍微一愣。   这几天郁础来蹭饭吃完不会立即就走,除非林退要出去办急事,否则他都会在这里待很长时间。   他一般会静坐在林退旁边,偶尔玩一些益智小游戏,从不出声打扰林退,因此林退也不会赶人。   但这次毕竟是两家公司的机密,林退直白对郁础说,“你先回去吧,我跟他有正事要谈。我明早没事,应该会待在酒店。”   听到林退向郁础报备行程,两个人似乎明天还要见面,虞怀宴抬起头不动声色审视着他们的关系。   在林退眼里这不是报备行程,只是随便告诉郁础一声,有时候他不在对方会白跑一趟。   林退以为郁础会直接走,他的性格也是一贯如此,从不纠缠也不多问,没想到这次倒是问了一句。   “你们要谈多久?” 第66章   林退仰起头,眉梢染着一丝疑虑,“有事?”   郁础直白道:“我还想待在这里。”   林退给他的坦诚弄得一愣,下意识问,“为什么?”   “在这里我只想一件事。”   “……哦。”   如果这番话从虞怀宴嘴里说出来,一定是轻佻缠绵的——在这里我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想你。   虞怀宴太清楚这种套路,但郁础的口吻绝不是在调情,反而像是在跟林退说了一件只有他们懂的事。   他不需要明说,点到林退即懂。   但林退根本不知道郁础在说什么,只是他的想法一向很奇怪,所以林退不是事事都要深究。   虽然不知道郁础为什么想在这里多待,不过林退还是同意了,让他去酒店大厅等着,等他们谈完林退会给前台打电话叫他回来。   林退这样做,只是因为想起前段时间他听到林宜挽死讯,沈莫归赶过来陪他的事。   有时他并不需要安慰,也不需要有人告诉他以后的路该怎么做。   他只想要有一个人能在那个时刻留在他身边陪伴,哪怕只是插科打诨都可以。   林退不知道此刻郁础是不是特别需要人陪,如果是那他可以让他留在这里,总好一个人孤零零再回那列火车厢待着。   虞怀宴的眉头慢慢收拢。   他能看出两个人目前没有那方面的关系,但林退能这么快接纳郁础实在出乎意料。   沈莫归应该已经告诉林退,郁础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依林退的性格他会对郁础这种人敬而远之。   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林退这样信任他?   等郁础走出房间后,虞怀宴轻笑一声,半真半假道:“你们关系这么好,看的我都有点吃醋。”   对于虞怀宴的试探,林退冷冰冰说,“希望你能分清工作跟私事。”   见林退不想跟他多谈郁础的事,虞怀宴没继续纠缠下去,拿出非常专业的态度谈公事。   一个半小时后林退跟虞怀宴谈完事,他没给前台打电话,而是亲自下去了一趟。   这个时间点酒店大厅客流很少,前台有两名年轻的女孩在值班。   林退将虞怀宴拿来的夜宵交给了她们,在她们惊讶的目光中说,“还没有开封,你们吃吧。”   他不想碰虞怀宴给的东西,但直接扔掉就像沈莫归说的太过浪费食物。   前台忙先是一愣,然后忙说,“谢谢您,但是我们有规定不能拿客人的东西。”   林退:“只是一些吃的应该没事。”   两个前台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不太好意思地收了下来。   郁础坐在休息区的沙发上,林退无声朝他看了一眼,对方默契地站起来朝林退走去。   林退收回目光,跟郁础一前一后走进电梯。   从光可鉴人的电梯壁看着身形高大,沉默寡言的alpha,有那么一瞬林退觉得自己往家领了一只流浪犬。   回到酒店房间,林退用笔记本电脑处理了几封邮件,他的脸拢在酒店暖色的灯光下,减了几分冷淡多了几分柔和。   忙完手上工作,林退合上笔记本电脑,用力捏了一下眉心,侧眸看向坐在旁边的郁础。   郁础在玩一种很简单的拼字游戏,也就幼儿园大班小朋友的水准,但他却拼的很认真。   林退放下笔记本,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问,“你晚上还会去那节旧火车厢?”   郁础的目光从拼字游戏拔-出-来放到林退身上,他轻声‘嗯’了一下。   其实林退不问这句话之前,郁础根本没想过离开这里该去哪儿。   林退沉默几秒钟,然后开口说,“如果没地方去……你晚上可以留下来。”   “好。”郁础没有任何犹豫,不过声线一如既往的平。   林退的意思是让郁础睡沙发,但等对方洗完澡出来,很自然走进已经熄了灯的卧室。   林退张了一下嘴,看着黑暗里那个模糊的人影上了床。   因为上次林退把被子分给他一半,这次郁础没客气掀开林退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他躺到了林退枕边,以正面向上的平躺姿势。   严格说起来这是他第三次跟林退同床,第一次是在他那个并不简易的简易房,第二次是在林退宿舍。   林退最终还是没把他赶出去,因为郁础睡觉还算安静。   林退平躺着,双方放在腹部,保持着这个姿势看了一会儿天花板,他忽然开口,“我明天下午要去出差,大概三天后才能回来。”   郁础没问林退去哪儿,‘嗯’了一声。   虽然旁边躺着一个人,但没影响林退的睡眠,倦意很快袭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林退没有睁开眼睛,隐约感觉到郁础靠了过来,然后有什么东西在他肩窝蹭了一下。   林退霍然清醒。   这已经不是郁础第一次干这种事,每次跟他睡一张床上都会被他蹭两下,林退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alpha的眼睛在夜里显得格外幽邃漆黑,他静静望着林退投过来的惊愕目光。   林退抿着唇摸了一下脖子,“……蹭我干什么?”   郁础凑过去又再林退脖颈蹭了蹭,平静地说,“狗在床上喜欢蹭人。”   林退再次哑然,隔了一会儿他说,“不要蹭了。”   郁础躺了回去,“好。”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在说话,林退的睡意被郁础彻底弄没了,思考着郁础时不时给自己加的设定。   然后他从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定又想到自己那条金毛,狗在床上会不会蹭人林退不知道,因为他没在家里养过。   他是不是该养一条宠物?   林退突然冒出这样念头,反正现在也没人管他了。   林退要去新机场实地考察,跟他一块的还有虞怀宴。   隔天下午虞怀宴来接酒店林退,他们一起坐私人飞机去加拉达州。   飞机在夜色中停到圣彼国际机场的飞机坪,一辆黑色的加长豪车正等着送他们去酒店。   加拉达州的圣彼郡是地中海气候,现在这个季节白天穿短袖都可以。   林退从飞机上下来,温和的夜风佛过面颊,额前的黑发被吹乱了几绺。   司机已经给他们拉开了车门,林退坐进去之后才发现,后舱的四人坐沙发上有两个穿着黑色西转,保镖模样的人。   车子是虞怀宴准备的,林退没想到他居然雇佣了保镖。   很快虞怀宴从另一边的车门坐进来,看到对面那排真皮沙发的黑衣男人微微一怔,尔后看向林退,“这两个人是你雇的?”   林退觉得不对劲,警惕地抬起头刚要说话,那两个肌肉虬结的男人快速掏出一块白色手帕,上前分别捂住了林退跟虞怀宴的口鼻。   司机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直接关上了车门。   直到两个人的身体瘫软,两个人才松开手把昏迷的beta跟alpha放到皮质座椅上。   黑色的加长豪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出国际机场。   虞怀宴是被一瓶凉水泼醒的,他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一片模糊,虞怀宴用力甩了甩脑袋,瞳孔终于有了些焦距,然后看到眼前站着一个壮实的人影。   虞怀宴还没反应过来,那人走上前抓住他的头发向后薅去,他皱着眉头被迫扬起脸。   男人抓着虞怀宴的头发,“现在醒了吗虞少爷。”   虞怀宴意识逐渐恢复,他认出了眼前这张写着狠戾暴徒的脸,这就是在车里迷晕他跟林退的人。   虞怀宴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声音虽然有些哑,但还算镇定,“你想干什么?”   男人拍了两下虞怀宴的脸,这个动作多少透着几分羞辱的意味。   “胆子比其他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大不少,起码没尿裤子,不错。”   虞怀宴快速看了一眼周围。   这应该是一个废弃的厂房,他坐在铁凳上,双手被一种橡胶材质的东西绑在椅子靠背上。   林退以同样的姿势绑着双手,他脑袋低垂着,不知道是昏迷,还是受了伤。   身体内的药效还没过,虞怀宴压下恶心呕吐的感觉,低声问眼前的人,“他怎么还没醒?”   “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男人诡异地笑了一声,“不过看你关心他的样子,我想你应该很满意他,那就祝你们度过一个美好夜晚。”   听出他话里的恶意跟隐藏的下流,虞怀宴眉心跳了跳。   在看到不远处那架录像机,虞怀宴眉梢压下,眸底滚着一层又一层的寒意。   如果说之前他还在虞明泽跟林竟殊之间猜测是谁绑架他们,现在虞怀宴可以肯定是前者的手笔。   这个蠢货。   他知道虞明泽心怀不甘,一定会躲在暗处动手脚,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蠢,干出这种事。   虞怀宴抬起头跟对方谈判,“虞明泽出多少钱,我十倍付给你。”   男人没说话,走到录像机那边摆弄了一会儿,把摄像头对准虞怀宴跟林退的方向。   虞怀宴面色稍沉,但语气不变仍谆谆善诱道:“只要你让我给助理打个电话,钱在五分钟之内就会到你账户”   男人听到这话看向那张过分的俊朗,露出一个下流的笑容,“如果你给我艹,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他这话不过是为了羞辱虞怀宴,他不是omega,对身体同样硬邦邦的男人没什么兴趣。   别说alpha了,就算对昏迷的另一位都不感冒,哪怕对方的脸蛋不错。   虞怀宴一向冷静,没因为对方的羞辱而恼怒。   “我很好奇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能心甘情愿为他卖命,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不在乎钱,在乎名声跟信用?”   男人一眼看出虞怀宴的用意,“少给我戴高帽,我不吃你这套。”   毕竟在道上混了这么长时间,就算虞怀宴开出的十倍价格让人心动,他也不会为了这单生意砸了自己的招牌。   男人拿出一根针管走近虞怀宴,“我劝你老实点,要不然我就不只是拍视频这么简单了。”   虞怀宴神情总算冷了下来,对方虽然体格壮实,但却是个不折不扣的beta,他无法使用信息素进行威压。   看着男人用手指掸了掸针管,把多余空气挤压出来,针尖冒出几滴淡蓝色液体,虞怀宴周身散发着极低的气压,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我不知道虞明泽给你许了什么好处,但我会让你知道选择我比他更合适。”   alpha收起花花公子模样的时候,气场还是相当唬人的,男人动作略微停顿了一下。   “你跟我说这些没用,我只是拿钱办事,要恨就恨花钱找我的人吧。”   说完男人将针管扎入了虞怀宴脖颈的静脉。   虞怀宴瞳孔缩了缩。   男人还以为他是在害怕,一边缓慢推送着液体,一边对他说,“放心不是什么致命的药,催化剂而已,一会儿我给那个beta再打一针……”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人用一块废砖头从身后砸晕了。   针管还插在虞怀宴脖颈,林退拔了出来甩到了一旁,他绕到虞怀宴身后,用刀片将虞怀宴手腕上软胶材质的手铐割开了。   虞怀宴活动了两下手腕,身体软绵绵一点劲都没有,哪怕抬腕都很吃力。   alpha新陈代谢比正常人要好,按理说他稀释药物的速度应该比林退快,但林退看起来没什么事。   林退俯身探了探地上男人的脉搏,见他还有呼吸放下心,然后抬头问,“能站起来走吗?”   虞怀宴勉强站了起来,双脚犹如踩在一团棉花上,只走了一步膝盖就软了下来,幸亏林退眼疾手快扶住他。   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前嫌,他们得赶紧离开这里,趁这人同伴没回来之前。   林退把虞怀宴的胳膊架到自己脖子上。   虞怀宴半靠在林退身上,看着beta那截被冷汗浸透的修长脖颈,忍不住问,“你怎么会随身带刀片?”   如果虞怀宴也被人迷晕过三次,那他应该也会在身上藏点防身的东西。   或许林退该‘感谢’帕斯卡跟林竟殊,让他有这么强的自我保护意识。   在那个黑衣男人用沾着化学药物的手帕捂过来时,林退的第一反应不是呼叫,也不是挣扎,而是屏息。   他比虞怀宴吸入的药剂少很多,也比虞怀宴早醒过来。   在虞怀宴跟男人说话时,林退用表盘弹出来的刀片割开了胶质手铐。   架着虞怀宴走了几步,意识到这么走速度太慢,林退把他背到自己肩上。   他们现在在一个盖了一半就废弃的工厂,四周的窗户处漏着风,甚至连护栏都没装。   林退背着虞怀宴要下楼时,听到汽车开过来的声音,这人的同伙从外面回来了。   这个认知让林退表情有些难看。   虞怀宴被那人打了半管药剂,现在药效慢慢发挥了作用,他的身体开始变得燥热,信息素不受控制地涌出身体。   男人给他打的是催化剂,这种药剂会让他提前进入发情期,然后疯狂想要标记omega。   但这里没有omega给他标记,如果虞怀宴没猜错,他们要给林退打一种很伤身体的药物。   那种药物能让一个beta短暂的变成omega,甚至会散发出引诱alpha的性信息素。   虞怀宴喉咙干渴得厉害,声音沙哑至极,他推了推林退,对林退说,“你先走,别管我了……”   林退背着虞怀宴躲在一面窗户后,他朝楼下看了一眼。   一辆黑色的车停进工厂前门,车门打开走下来了三个男人。   人数太多,又不确定他们手里有没有要命的武器,林退一个人肯定对付不了他们。   虞怀宴看着林退光滑的后颈,不停舔着嘴唇像是十分渴似的,说话时声音也断断续续的。   “……放我下来,带着我你也出不去。”   林退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虞怀宴说的没错,他不能拿逃出去的机会去豪赌。   三个男人带着啤酒跟宵夜回来,二楼是个大平层,他们一上来就看到昏迷在地的伙伴。   几个人环视了一眼四周,其中一个光头骂了一句,“艹,人跑了。”   光头走过去检查了一下倒在地上男人的伤势,“老大没事,我留下来包扎伤口,你们赶紧去追人,妈的,找到他们非活剐了他们不可。”   另外两个人骂骂咧咧走出去找人。   车里有药,拿着车钥匙光头下楼从后车厢翻出药箱。   他提着药箱刚走进工厂,一个闷棍从暗处砸中他的膝盖。   光头一下子跪到地上,还不等他反应,身后冲出一个人摁着他的后衣领往水泥地上砸。   等人没了动静林退才停了下来,他探了探对方的呼吸,见还有气没再管他,飞快跑上楼。   二楼墙根有几个破旧的塑料桶,里面有半桶腥臭的脏水,林退扒开桶盖从里面把虞怀宴拖了出来。   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一般人都会以为他们趁机跑出了工厂,林退算准他们的想法,逆向思维的选择留了下来。   不过他没跟虞怀宴躲到一处,万一他们其中有alpha闻到虞怀宴身上信息素的味道那就麻烦了。   如果虞怀宴被抓到,那林退只能自己先逃。 第67章   林退背着虞怀宴从楼上走下来,走到工厂门口时看见光头手中握着半截车钥匙,他掰开对方的手拿了起来。   打开车锁,林退往副驾驶座塞虞怀宴时,身后传来一道咒骂声——   “艹,他们跑回来了。”   林退的心瞬间提到喉咙,他匆匆将虞怀宴塞到车座,然后甩上了车门,从车头绕到正驾驶座。   林退拉开驾驶门,以最快速的速度钻了进去,他正要关车门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手扒住了门。   从车门的缝隙林退看到一张狞笑的脸。   那一刻肾上腺素激增,从尾椎一直麻到了头顶,林退手不受控制地痉挛。   他太清楚那笑容包含的恶意,也看到工厂里的那架录像机,甚至听到他们说找到他跟虞怀宴要扒他们一层皮。   在电光火石间,林退既紧张又镇定,他猛地拉上车门,对方的手夹在钢板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男人身后的人跑过来支援,他扒住车门试图暴力拆开。   林退松开一些力道,从车门缝一脚踹到他的胸口,然后重重关上门并上了锁。   那些人开始拿砖头砸玻璃,林退一脸沉着,但手却有些抖地将钥匙插进去,然后一脚踩下油门冲了出去。   林退把那些咒骂声远远都甩到了身后。   这些人只开着一辆车,但林退不确定他们还有没有同伙在附近,油门踩到底,他在这条破旧的公路上狂飙。   林退对圣彼郡不熟悉,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荒地也知道这里离市区很远,他跟虞怀宴的手机都不在身上也没法联系外界。   抬头从车后内视镜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虞怀宴。   alpha的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好,像受了很重的风寒似的不停哆嗦,面色潮红,狭长的眼眸开始涣散。   林退不敢放松警惕,观察着周围路况夹着眉问虞怀宴,“你没事吧?”   他是beta闻不到车厢内超标的信息素,看虞怀宴现在的样子也知道他很难受。   虞怀宴上呼吸道仿佛着了火似的,灼痛得难以忍受,每一次呼吸都是痛苦的。   林退朝前又开了五分钟,期间不停观察虞怀宴,见他像是从水里捞上来的,身上的热汗越来越多,面上那片红痕已经蔓延至脖颈、锁骨。   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他只能停车。   林退在车内胡乱翻找,期待能找出抑制剂。   现在要么给虞怀宴打抑制剂,要么找个omega做临时标记,但这两样目前都没有。   林退翻遍了储物盒,把后车厢也找了一个遍,除了找到一个空针管外什么都没有。   虞怀宴靠在副驾驶车座上,俊美的脸庞淌着汗,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湿润得不像话,眼睫都沾着湿意,但却没有丝毫柔弱,反而透出一种隐忍待发的攻击性。   他现在热得难受,在林退靠过来的时候,虞怀宴用力地将他抱住了。   汗水跟污渍濡湿alpha的黑发,眼角烧得殷红,在车内幽暗的灯光下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绮丽稠艳。   虞怀宴抱着林退,不停在他身上乱嗅。   林退不是他需要的那杯水,那捧雪,不能帮他止渴,也不能帮他降温,beta身上什么味道都没有,但虞怀宴还是死死抱着林退。   林退推了推他,“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虞怀宴尚且有一丝清明,他打着哆嗦,嗓音暗哑,“……你说。”   林退跟他拉开了一些距离,看着虞怀宴的眼睛,“这里离市区很远,你的情况撑不到医院或者药房,我有一个办法可以缓解你的情况。”   虞怀宴照这样‘烧下去’,用了不多久他的大脑跟腺体就会受损,再严重一点甚至会有生命危险。   看林退这样的神态就知道这个办法很冒险,听他说完方法之后,虞怀宴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   “你要拿针扎我后颈的腺体?”   “对,你被打了催化剂,腺体胴迅速膨胀,刺激腺体膜,造成积气状态,腺体膜穿刺针可以缓解这种症状,然后变成假性发情。”   林退一时说的太多,语速也太快,虞怀宴打结的脑子暂时接收不了这么多信息,目光恍惚。   身体的水分一点点蒸发,高热让虞怀宴头晕乏力,躁郁难安。   他看着林退的嘴一张一合,具体内容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虞怀宴掐了一下手心,强撑着精神说,“腺体复杂的程度堪比大脑,我不能这么冒险,你有多少把握?”   知道虞怀宴怕腺体被毁,林退眼眸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以前实验过几次。”   虞怀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林退继续说,“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时间,现在没有抑制剂,你也撑不到找到抑制剂,如今只有这个办法一搏。”   虞怀宴望着林退,beta的眼睛亮而坚定。   他想起刚才对方把他放进水桶,林退从外面盖水桶盖子那刻,虞怀宴忽然生出几分恐慌,很想问对方会不会回来。   但他忍住了,没让自己问出这个愚蠢的问题。   小时候为了他母亲虞怀宴回到虞家,那天他父亲牵着他的手,把他送到那座大到瘆人的别墅。   虞怀宴什么都没有带,衣服、鞋子、玩具一样没从家里拿过来,因为他觉得自己还能回家,等他母亲病好就能回来。   那时他也没问他父亲什么时候来接他,一个人走进了别墅,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他父亲没来接他,倒是林退折回来了。   虞怀宴低头看着手背烧出来的红斑,对一个alpha来说腺体的重要性,跟‘下面那二两肉’于一个男人的重要性是同等的。   没有前者不是alpha,没有后者则不算一个男人。   虞怀宴凑近林退,把额头放到他的肩上,轻声说,“我同意,你扎吧。”   林退没有丝毫犹豫,拔出针管上的软塞,用从车厢找出来的酒精清洗了一下虞怀宴的后颈。   他的手摸索在虞怀宴滚烫的脖子,那里的血管突突跳了两下。   摸到一个位置,林退手起针落,精准地对准那一个小点。   虞怀宴后颈传来刺痛,他猛地抱住了林退的腰,力道大的几乎将beta腰斩。   林退皱了一下眉,但没推开虞怀宴,而是把针拔了出来。   针孔处溢出一滴血珠,刚等它冒出一个头,林退就用沾着酒精的棉球摁住了。   枕在林退肩头的alpha低声说,“其实你很优秀。”   这个阻止发情的办法虞怀宴从来没听过,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林退之所以知道很有可能是因为专门学过。   为什么他会专门学这个?   答案很简单——林退曾经期待分化成一个alpha。   为此林退的确学了很多相关知识,出于谨慎还专门向医生学了这一手。   怕的就是自己某一天突然发情,担心自己会误伤omega,所以以备不时之需。   听到虞怀宴的夸奖,林退什么感觉都没有,因为他不需要通过从别人之口来证实自己的优秀与不优秀。   他已经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第68章   虞怀宴的腺体被林退扎了一针,身上那种燥热果然有所缓解,但效果肯定没有打抑制剂好。   身上又烧了两波热汗后总算没那么难受了,虞怀宴靠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   后颈仿佛埋一根针,腺体的位置时不时就会传来刺痛,虞怀宴的意识被这根‘针’吊着,朦胧中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林退背了起来。   虞怀宴枕在林退肩上,额前湿濡的发梢随着beta肩膀的动作小幅度在眼前前晃动。   他艰难支着眼皮——他们似乎在一片玉米林,翠绿的叶片边缘锋利地割过虞怀宴的面颊跟脖颈。   周围十分安静,只有他们穿梭时叶片摩擦时发出的‘唰唰’声。   虞怀宴一时分不清楚自己是在做梦,还是林退真的把带进了他玉米地。   在林退时而重时而轻的呼吸声中,虞怀宴又睡了过去。   等虞怀宴再次醒过来,还没有睁开眼睛就闻到一股独属医院的消毒水味道。   撩开眼皮,视野灰蒙蒙的仿佛蒙了一层纱,头顶是一方泛白的天花板,墙壁也是白色的。   在一片惨白中一道修长的身影坐在不远处,周身晕在淡金色的光线里,虞怀宴看不清他被虚化的五官,只觉得轮廓清俊。   听到病床上的动静,林退看了过来。   beta的神色一如既往冷淡,但在不甚清醒的alpha眼里却有着朦胧的美感,眉眼温润好看。   虞怀宴看见那个人站起来走过来,开口问他,“醒了,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声音延迟了好几秒才传到虞怀宴耳中,他怔怔看着对方,面色难掩困倦。   见虞怀宴双眼涣散,意识明显还没恢复,林退走到床头摁下了呼叫器。   没多久走进来一个男医生,看虞怀宴睁开了眼睛露出惊讶的表情,“人醒了?”   “醒了,但精神状态不是很好。”林退让开位置让医生给虞怀宴检查。   医生闻言点了一下头说,“这很正常,注射的催化剂浓度很大,现在也才过了二十四个小时,他能这么早醒过来身体素质很棒了。”   医生拿出小手电筒,掀开虞怀宴的眼皮照了照,看他对光有反应,然后查看了一下他的上下眼睑。   收回手电筒,医生边检查虞怀宴其他身体部位,边开口询问他的情况。   见虞怀宴能开口说话,虽然语速慢,但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男医生走到床脚,上面挂着病例本,他掏出别在白色大褂上的钢笔在上面填写了几样。   “目前看恢复得还不错,下针的位置很准,不过腺体穿刺针本来就会对腺体造成一定的损伤,估计他的发情期会紊乱一段时间。”   合上病例医生看向林退,“明天再做一个血常规以及一个激素十六项检查,晚上九点之后别进食,尽量少喝水。”   林退点了一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这段时间不要吃油腻辛辣的食物,今晚最好吃点流食。”   “好。”   “一会儿喂他点热水,我看他嘴很干,而且多喝热水还能提高新陈代谢,尽快代谢掉血液里的催化剂。”   “好。”   “有什么事随时叫我,今晚我值班。”   “我知道了。”   叮嘱完林退,医生没多待离开了病房。   医生离开后,林退关上房门拿出手机准备订两份晚饭,病床上的人突然开口了。   虞怀宴嗓音低沉沙哑,“……我能喝点水吗?”   林退抬头看着唇色苍白但却挂着笑的alpha,他放下手机走向饮水机。   接了一杯热水,林退递给虞怀宴。   病床上的男人无辜地望着林退,“我动不了,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麻烦你喂我一下好吗?”   林退什么都没说,调了一下床头让虞怀宴半坐起来,把水杯放到了他嘴边。   虞怀宴半躺在支起来的床头,慢悠悠在杯边吹了一口,余光瞥向面容漠然的beta。   林退站在床边,对于虞怀宴过于缓慢的饮水速度,他没有显露出任何不满跟不耐烦。   但也没有其他多余的表情,仿佛一个无情的喂水机器。   虞怀宴边吹边啜,他看着林退修长的手指,沿着手指看到手背,然后发现上面有好几道细小的划伤。   虞怀宴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林退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虞怀宴看向眉头紧拧的beta,喉咙干涩,“所以我没有做梦,你真的背着我穿过一片玉米地?”   见他不喝了,林退把水杯放到病床旁边的柜子上,随口解释了一句,“嗯,他们的人开车追上来了。”   林退担心这些人还有其他同伙,所以没敢开远光灯,开车时一直观察四周的情况。   他的车技不是特别好,如果对方叫来两辆车包抄他,他应该很快就会被对方逼停。   林退的担心不是毫无道理,因为开到一半的时候远远看到前方的黑暗处有闪光的车灯。   怕是那些人,林退把车停到了路边,拔了钥匙背着虞怀宴躲到了路边。   果然是来追他们俩的,那群人显然很有经验,摸了一下前车盖,发现是烫的断定林退他们没跑多远,立刻展开了搜查。   幸亏天色很晚,圣彼郡又是玉米出口大郡,林退停的地方是望不到尽头的玉米地。   林退先是在一个隐蔽的地方藏了一个多小时,等他们走了才背着虞怀宴走进玉米地,因为车已经被他们开走,他也不敢走公路。   虞怀宴隐约记得红日出来时,他在林退背上好像看到一个教堂。   如果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不是梦境,那林退背着他走了大半个晚上。   林退没过多说昨天的事,坐回去继续用手机找虞怀宴能吃的流食。   虞怀宴静静凝视不远处的人,看着他浓长的眼睫,被光染成淡金色缀在眼皮,垂下的时候尖端有几根翘了起来。   它们随着林退正常眨眼而轻轻扇动,每一根都像剐在虞怀宴心里。   有那么一刻他好像在林退身上闻到信息素的味道,是那种能让alpha心跳加快,大脑疯狂分泌多巴胺的o素。   不同的是,那种气息不是从腺体散发出来,而是林退身体,从他血液,从他骨骼,从他的灵魂。   吃了晚饭,林退没留在医院照顾虞怀宴,他给虞怀宴请了护工,还叫来了虞怀宴的助理。   林退明天不会再来医院,他这次来加拉达州是为了考察新机场,虞怀宴没什么大事,所以他不准备把时间都浪费在医院。   新机场不在圣彼郡,而是两百多公里外的另一个座城市,只是因为这里有飞机坪可以停私人飞机。   林退打算休息一晚,明天坐车一个人去实地考察,虞怀宴留在医院养病。   听到林退明早要走,虞怀宴静默了好一会儿。   其实他的决定很正常,两个人没必要都耗在这里,哪怕虞怀宴受了重伤,林退也没有必须留下来的理由。   毕竟对林退来说,他们目前只是合作伙伴,他在医院照顾了他一天已经是仁至义尽,更别说被绑架之后一直是林退照顾他,他还救他一命。   但虞怀宴莫名觉得失落,被一种无力感包裹着,不过他没放任这种情绪。   虞怀宴露出一个微笑,“好,我知道了,那你路上小心,到了给我打电话。”   林退可有可无地点了一下头,然后转身朝外走去。   走到病房门口虞怀宴叫住了他,林退转过头看到坐在病床的alpha难得一脸正色。   虞怀宴说,“这件事我会解决的,以后不会再发生了。”   林退知道他说的是这次绑架,对于虞怀宴的家事他不关心也不好奇,听到虞怀宴的保证他没说什么走了。   虞怀宴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眸里的情绪低落了下来。   直到护工出声,虞怀宴只用了一秒就恢复了以往的神情,他微笑着说,“麻烦帮我倒杯水,谢谢。”   “啊,好好。”护工有一瞬的手忙脚乱。   林退第二天一早坐车去了新机场。   刚到没多久虞怀宴的电话打了过来,林退没时间跟他闲聊,只聊了一分钟就结束了这通电话。   林退头戴安全帽,手里拿着设计图稿,工地负责人在他身边时不时为他讲解。   一上午林退都泡在工地,期间接了三通工作电话,到了中午他跟大家一样在工地用的盒饭。   林退看着油水清淡的盒饭问负责人,“每个人餐标多少?”   工地负责人眼睛闪烁了一下,“25”   林退‘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等晚上回到酒店,林退打了一通电话,让那边的人查一下现在各大工地的餐标是多少,25块钱的饭盒能吃到什么饭菜。   隔天一早林退准时去了工地,负责人已经等在门口。   林退从车厢拿出安全帽,戴上之后跟负责人走进去,“以后餐标每个人加到28块钱,蛋白奶一样都不能少,中午必须要有肉,饭后还要再一份水果。”   负责人露出为难的表情,“现在物价贵,28块钱又要蛋白奶,还要加水果,这根本……”   在林退冷淡的目光下,负责人闭上了嘴巴。   林退看着他说,“如果现在承包的食堂做不来,那我不介意换一个。”   他虽然对钱跟物价没什么概念,但这并不代表他好糊弄,这么多工人每个人28块钱,加起来这不是一笔小数目。   负责人瓮声瓮气道:“那,那我问问他们吧。”   林退拿出手机点出一个二维码,“你加这个群,以后每天三顿往群里发饭点照片。”   负责人脸色有些不太好,但还是按捺着脾气说,“我每天都很忙,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   不等他推辞,林退打断道:“你可以把这件事交给其他人,我不管是谁发,我每天都要看到照片。”   负责人腮帮子鼓了鼓,咬了一下牙说,“……知道了。”   林退在工地又待了一天,晚上回去的时候裤腿都是泥点。   正打算要去浴室洗个澡,门铃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林退走过去把门拉开,看到站在门口的alpha,他先是一怔,尔后蹙起了眉没料到他会来。 第69章   柏原站在门外,在看到林退那刻情不自禁屏住呼吸,那是一种忐忑到怯生生的神情。   他的眼神不停闪躲,怕看到林退脸上的厌恶,但又十分想念他,闪躲之后又忍不住看林退。   柏原出现在这里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江和集团的生意早一步打入加拉达州,跟这边政府的关系很不错,这次新机场建造需要的一道手续就是江和集团帮的忙。   但林退相信,柏原这次找上门绝不是为了工作,十有八九是为了他那莫名其妙的感情。   对他的感情。   林退对柏原仍有着百分之百的厌恶,但现在多了一层合作的身份,他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毫无顾忌地怼柏原。   两个人沉默了十几秒,柏原最先开口,别扭地问道:“你还好吗?”   林退以为柏原知道了他跟虞怀宴被绑架的事,但柏原接下来的话推翻了他的猜测。   柏原磕磕巴巴地宽慰,“节哀,你母亲死了,我……我也为你感到难过。”   这话实在不像安慰,如果柏原不是眼神飘忽一脸怯意,林退都以为他是来挑衅的。   林宜挽下葬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个时候有人跑过来说你母亲死了你节哀,林退很难不去多想。   柏原看到林退沉下来的脸色,肚子里一大堆要安慰的话都卡住了。   其实他准备很多说辞,也很早就想对林退说了,只是没有机会,林退也一直没给他机会。   见柏原张嘴还要说话,林退抢先一步,强势地打断他。   “我上次说的很清楚了,我不会喜欢你。但鉴于我们俩家现在有合作,我希望在公事上不要代入私人感情,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   柏原脸上的沮丧跟难过太明显,以至于林退没有说出更难听的话。   倒不是对柏原心软,林退只是不想把局面搞僵。   柏原垂着脑袋,声音极其低落,“我真的改好了。”   林退不为所动,漠然地反问,“改好了过去那些伤害就不存在了?”   柏原急促喘息两下,用猩红的眼睛看着林退,“不管我以前对你做了什么,你都可以报复回来,这样我们就扯平了。”   林退至今无法理解柏原的脑部构造,他轻吐一口气再次重申,“我不会拧断你的手臂,我们都是成年人,我只希望你在工作时能认真对待,私下我们尽量不要见面。”   柏原眼眶不受控制地发胀,情绪涌上喉头,他急迫地大声质问,“那我想你的时候怎么办?”   这段时间他一直想见林退,但考虑到林退母亲刚去世,他忍耐着没有出现在林退面前。   林退看着他发红的眼睛,里面饱含着很热烈的感情,让林退一时发懵。   说实话他不认为自己跟柏原会有什么结果,就算对方没伤害过他,因为林退从来没想过要跟一个男性alpha结婚。   自从基因觉醒之后,男女性别越来越弱化,但并没有完全消除,至少林退还保持着传统。   男性omega他还可以,男性alpha或者beta他想都没有想过,在林退潜意识里一个家庭就应该有一个孩子。   所以面对柏原袒露的爱意,林退很冷静地说,“时间可以治愈一切,你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过段时间遇到一个高匹配的omega,到时候你很轻易就会忘记我。”   柏原情绪激动地反驳:“我喜欢的是你,我不娶什么omega!”   “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那个omega。”   “遇到我也不娶。”   “……这就是你的事了。”   “那我喜欢你也是我的事?”   “对。”   “那你干什么要管我?我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不用你管我,更不用你操心我跟谁哪个omega。”   林退太阳穴跳了两下,在alpha愤怒又委屈的目光中把门砸上了。   这人根本无法沟通!   柏原站在门口不甘心地拍了两下房门,“关门干什么我还没有说完,而且……我很想你,我想见你,开门。”   林退摁了摁眉心,没搭理他走进了浴室,隔这么远他还是能听到柏原的声音。   大概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也没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柏原彻底赖上林退。   林退去工地,他跟着也去,倒也不会纠缠只是死死盯着林退,林退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在加拉达州待了四天,林退没再去医院看望虞怀宴,订一张机票飞了回去,柏原跟他同一个航班。   对于alpha的骚扰林退听之任之,反正他腻了这种游戏自然会结束。   从飞机下来林退直奔之前住的酒店,理也不理身后的柏原,关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虞怀宴铁了心要跟林退耗到底,在林退隔壁住下来以便跟上林退的行踪。   林退比之前预想的晚回来两天,当天晚上郁础就找了过来。   从猫眼看到是他,林退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知道他肯定没吃晚饭,林退订了两份外卖。   外卖送过来的时候柏原就站在走廊,拧着眉头用一种凶悍的目光盯着林退的房门,仿佛一头护食的野兽。   他看到有人进了林退房间,是一个alpha,他闻到了信息素的味道,这味道还有点熟悉。   等林退把门打开,柏原脸上的狠戾立刻消散,像一只遭到主人抛弃的败犬,高昂的脑袋都垂丧下来。   林退接过外卖员手里的盒饭,没看柏原一眼把门关上了。   柏原在酒店走廊焦躁地来回踱步,因为林退房间有一个alpha,这让他感到冒犯。   怕柏原找郁础的麻烦,虽然依照郁础的背景这不太可能,但为了避免麻烦林退在吃晚饭时还是让他这段时间别再来了。   郁础问,“为什么?”   林退说,“不为什么。”   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最近忙。”   郁础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没再多问低头继续吃饭。   吃了晚饭林退想让他早点走,但柏原一直待在外面,要是让郁础现在出去两个人肯定能罩面。   郁础坐在沙发上,看着时不时就朝猫眼看去的beta,他显然是在看外面什么人。   眼看指针已经走到十一点,柏原丝毫没有回房间的意思,以盘踞的姿态守在林退门口,似乎不看到这个轻易进林退房间的alpha不罢休。   这两个人会打起来吗?   林退脑子浮现出这个念头,随后又被推翻。   应该不至于柏原可能会发疯,但郁础不该会跟着他一起发疯,虽然这家伙有时候也挺疯的。   林退第九次去玄关朝猫眼外看去,身后传来郁础的声音,“在看什么?”   林退还以为对方专注于拼字游戏,猛地被他这么一问,心脏快跳了一拍,他回过头略显茫然。   郁础瘫着脸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林退淡声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在林退出口赶他后郁础站了起来。   林退又瞄了一眼猫眼外的柏原,看到脸色越发难看的alpha,他眉心拧起。   直到郁础走过来,林退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给他让开路。   对方把手伸到了门把上,然后拧动,吱呀一声房门拉开一条缝隙。 第70章   不等郁础把房门彻底打开,林退摁住他的手,把那条门缝重新合上。   “算了。”林退临时改了主意,“要不你晚上留在这里吧。”   郁础抬起头先看了一眼门上的猫眼,然后才转动眼球将目光锁在林退身上,冷峻的面容看不出什么情绪。   片刻后郁础说,“好。”   林退给门又上了一道插销,低声对郁础说,“你睡沙发吧。”   郁础没说话。   林退看了他一眼,“有问题?”   郁础摇了一下头,一言不发地越过林退去浴室洗澡。   林退看着他背影觉得莫名,等郁础关上浴室门,他才看了一眼外面。   柏原还站在走廊里,林退扣上猫眼的盖子——既然愿意在外面等,那就等着吧。   林退给郁础抱了一床被子放到了沙发上,然后回主卧关灯上床睡觉。   这几天耗费林退不少精力,再加上坐了七八小时的飞机,虽然满腹心事但沾枕没多久林退就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退隐约听到一阵喧闹,像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睡梦中他拧着眉翻了两个身。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大时而小,林退彻底被吵醒,他摘下了眼皮上的眼罩。   从卧室房门的缝隙,林退看到一线亮光。   几点了郁础怎么还没睡   林退掀开被子走下床,等他拉开卧室的门,客厅亮着一盏橘色的台灯,沙发只有一床被子却不见人影。   林退纳闷地走过去,听到走廊外面有争执声,他心里忽然有一个不好的预感,下意识看了眼洗手间,里面暗着灯不像有人。   郁础该不会出去了吧?   林退快步到玄关,睡前特意插上的插销链条垂在门边,他皱眉打开了房门。   走廊外面闹哄哄围着酒店保安,还有一个穿着黑西装经理模样的人,一脸焦灼地看着不远扭打到一起的两个alpha。   他大概是知道柏原的身份,所以看见有人在这里闹事也不敢让保安驱赶,正急得团团转。   林退出来的时候,郁础一拳抡到柏原的颧骨,对方也不甘示弱地用胳膊肘击中郁础肋骨。   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看样子已经打了一会儿,他们身手差不多体格也差不多,谁下手都没有留情几乎拳拳到肉。   柏原透过人群看到站在门口脸色很差的beta,下意识地停了手怔怔看向他,郁础却没停迎头就是一拳。   那一拳犹如千斤之重,柏原嘴里淌出血,牙齿松了一片,他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郁础拎起他的衣领,照着最脆弱的地方一拳又一拳。   林退瞳孔紧了紧,急忙出声叫他,“郁础。”   alpha神色冷酷,走廊的光在他脸上洇出一道冷白的光,让他看起来像一尊毫无感情的冷硬雕塑。   郁础并没有因为林退的话停下来,他像是没听见似的仍旧挥着拳。   很快柏原满脸都是血,嘴里还吐出了两颗牙。   其他人被郁础这股凶悍的模样吓傻了,吞咽着口水谁都不敢上前。   林退想起火车皮那只老鼠,想起那个差点被郁础打麻药推上手术台的omega,喉头攒动了两下,面色逐渐绷紧。   他左右环顾了一圈,在沙发上看到一条黑色皮带。   林退咬住牙,阔步走进去抽过那条皮带,冲到郁础身旁,他用皮带圈住alpha的脖颈,快速拉到两侧猛地朝后拽住,像是用牵引绳拴住了一条疯狗。   林退厉声说,“停下来!”   郁础喉咙一痛,还真乖乖停手了。   他一寸寸转头看向身后的林退,脸上的冷酷土崩瓦解又变回往日的沉寂平静,那双眼眸黑黢黢的深邃至极。   林退语气冷冷,“放开他。”   郁础很听话地松开了柏原。   柏原已经昏了过去,那张俊美的脸上全都是血,一旁的保安眼疾手快扶住他,这才没让柏原摔到地上。   酒店经理对那个保安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送柏原去医院。   郁础仿佛一头被制服的恶犬,乖乖跟在林退身后回了房间,他脖子还挂着那条黑色皮带。   等房门关上酒店经理大松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里叫苦不迭。   看着地毯那一摊血迹,酒店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赶紧让人把地毯换了,明天一早给这层的所有客人送一份礼物。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因为没睡好林退太阳穴跳动了两下,脸色铁青难看。   林退口气冷而沉,“为什么要跟他打架?”   郁础望着林退,“他先动的手。”   “那你为什么要出去?”   “他释放了攻击性的信息素,我出去看看是谁。”   林退面色仍旧难看,忍着怒气说,“你下手太重了!”   郁础承认错误的速度倒是很快,“下次不会了。”   林退噎住,对方的态度让他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冷冷瞪着他。   郁础突然问,“你要养我吗?” 第71章   听得到郁础那句‘你要养我吗’,林退仿佛遇到了难以理解的事表情呆滞。   反应了好几秒,林退从过往的经验大约明白了郁础的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郁础把自己当成一条犬,所以他现在是在给自己找……主人?   林退并不是很想用主人这个词,因为听起来有点像某种变态,但事实确实是这样。   他不奇怪郁础会找他,毕竟对方一直来他这里蹭吃蹭喝还蹭睡,林退只是不理解郁础为什么要给自己找一个主人。   他们在对视中沉默良久,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移开目光。   过了好一会儿郁础才开了口,不过他没有向林退追问刚才的答案,反而又问了一个古怪的问题。   “你喜欢什么颜色?”   林退不明白郁础问这个干什么,他从来没回答过这种问题,对他而言颜色就是颜色,无所谓喜欢不喜欢,他也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见林退不回答,郁础又问了一遍。   “红色。”林退随便给了一个答案,想听他后面说什么。   但郁础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只是单纯想知道林退喜欢什么颜色,没有其他用意。   林退躺回到床上时,听到套房外面响起关灯的声音,同时门缝里的那线光灭了。   经过这么一闹林退毫无睡意,毕竟客厅睡着一个比柏原还暴力的alpha。   想到郁础刚才打人的样子,林退心里就一阵烦躁。   这不是郁础第一次干这种事,他太危险了。   林退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他应该远离这样的人。   现在的生活好不容易上了正轨,虽然林退偶尔还是会生出逃离这个世界的负面想法,但他不准备放任自己彻底摆烂。   先把新机场建起来,等干出成效,在公司有了资历,他就可以一步步往上爬,最后继承公司。   林退觉得自己可能不会结婚,但一定会养一条狗,最好是金毛,因为它们看起来很乖,皮毛也很软,摸起来的手感非常好。   林退在脑海里细数着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努力与这个世界重新建立联系。   他告诉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郁础可能是‘好起来’路上的绊脚石,因为跟他在一起他只会越来越奇怪。   是时候和这个人保持距离了,这是林退临睡前最后一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林退醒过来,郁础已经不见了,沙发上放着叠好的被褥。   林退看着豆腐块样的被褥抿了一下唇,尔后移开目光走进浴室洗漱。   直到林退一个人吃完早饭,郁础也没有回来,不知道去做什么了,他走时什么口信都没留。   林退跟张律师已经约好过户林宜挽最后一点遗产,等忙完这几天他也就能回去读书了。   以前林退觉得伯克尔顿那张文凭很重要,因为这是上层社会的通行证,以后他遇到的商业伙伴多数都是从这所学校出来的。   所以即便是柏原带头霸凌他,林退都没有想过转校,无论遇到什么他都会咬牙坚持。   可能是被沈莫归同化了,又或者根本不在乎那张所谓的通行证。   林退觉得这学可上也可不上,要不是沈莫归一直打电话催他,他可能要休一整个学期,有可能更久。   办完事林退请张律师请了晚饭表示感谢,还给对方包了一个大红包。   因为还要开车林退并没有喝酒,吃了完他独自一人回了酒店。   从电梯走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郁础,林退脚步微顿。   郁础换下昨晚那套衣服,穿上林退熟悉的蓝色兜帽衫,修长笔直的双腿包裹在靛蓝色牛仔裤,优越的身量即便穿着普通仍旧引人注目。   林退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拿出房卡走过去打开了门。   郁础抱着一个白色的纸箱子跟着林退进来。   林退脱下外套随手挂了起来,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完准备跟郁础好好谈一谈。   他还没开口,郁础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出来。   满满一箱的狗狗项圈,五花八门什么样式的都有,但大多都是红色,金属材质则是金色跟银色,还有几个黑色皮质的。   做工有好有坏,林退认出几个奢侈品大牌子。   郁础摆弄着项圈问他,“有你喜欢的吗?”   林退不是一个喜欢大惊小怪的人,但郁础总有本事让他愕然。   郁础拿起一个带着金色小铃铛的项圈,他用手拨弄了两下铃铛,“导购说挂的铃铛看起来可爱。”   “会显得可爱吗?”郁础放到自己脖子上,转动着脖子给林退看。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张英俊的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声音毫无起伏地问着林退他戴一个挂铃铛的项圈会不会显得可爱。   林退张了张嘴。   说实话可爱跟郁础一点都不沾边,从他长相到气质都跟这个词毫无关系,但在郁础注视下他还是点了一下头。   郁础往脖子上又摆弄了一个挂着骨头形状的金属牌,上面用亚联盟文字刻着‘乖狗狗’的项圈。   他问,“那这个呢?”   林退眼睫无声地扇动了一下,听到郁础的询问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郁础又问,“这个是你喜欢的红色,好看吗?”   “嗯。”   郁础仿佛一个模特,一个个给林退试着他买的项圈,像是要挑出一个最满意的。   林退眉头逐渐拢紧,呼吸不畅似的扯开了衬衫最上面两颗纽扣,露出一对线条清晰的锁骨。   一连试了十几个,郁础最终往脖子扣上最初那条带着小铃铛的项圈。   这个项圈是针扣样式的,郁础走过来,在林退面前弯下了腰,头压到林退锁骨的位置,露出自己的后颈给林退。   林退连忙后退半步,背在抵墙壁上,身体微微变得僵硬。   郁础保持这个姿势,脑袋倾近林退,喷薄出来的呼吸浅浅洒在林退脖颈。   林退的身体变得更加僵硬,看着郁础修长的后颈,腺体的地方微微突一点,他手捉着项圈的一截往林退身上又凑了凑。   林退呼吸停滞,指尖动了动,尔后慢慢抬起来。   他从郁础手里接过项圈的两头,然后将扣针卡到合适的孔洞中,帮郁础戴上项圈。   郁础直起身体,整了整皮质的项圈,把金属铃铛摆到正前方,遮住了喉间的突结。   他当着林退的面拨弄了精致的小铃铛,似乎觉得有意思拉起林退的手,让林退也摸他的铃铛。   林退眼睫很轻地颤动了两下,表情既是平静,但似乎带着茫然,他的手还被郁础抓着,指尖掠过那颗圆滚滚的铃铛。   alpha的温度透过掌心传到林退的手指,让他心脏快跳了两下。   等郁础松开他的手,林退下意识碰了碰铃铛,小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郁础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   alpha脸上的表情一贯很少,即便是笑也不太明显,只有眼睛露出一丝温情。   林退像是被这个笑容蛰到了,立刻抽回自己的手,眼睛也从他身上快速移开,别开脸看其他的地方,心脏砰砰撞着胸口。   郁础走回桌子上,拿起一条红绳回来放到林退手上,“我买了牵引绳,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出去遛我吗?”   林退被这句话轰到似的,所有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瞳仁收缩了两下。   郁础这个邀请实在太诡异,不过他做了很多诡异的事情,以至于林退只是错愕了那么几秒。   他缓慢地吞咽了一下,还是决定按昨晚的计划跟郁础保持距离,以后他们最好不要再联系。   林退眼尾垂下,低声说,“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的人。”   郁础接过他的话开口道:“我有项圈了,以后不会再随便跟人打架。”   林退抬头讷讷看向郁础,“……什么?”   alpha用一种很自然的口气说,“我不是疯狗了,我脖子上有你给我戴的项圈。”   头顶灯具照下来的光融在郁础眉眼,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镀了一层暖色的弧光。   林退听到他说,“被家养的犬不能随便打架,除非你开口。”   林退盯着郁础的眼睛,大概是被他眸里的碎光迷花了眼,所以才会在郁础第二遍问什么时候有时间遛他时,林退蠕动着唇说了一句‘过几天’。   得到答案的人似乎满足了,回去整理他那些项圈。   郁础像是终于有了正经事可做,他开始给那些项圈编号。   林退坐在沙发上,膝盖放着一台笔记本,但邮件的内容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郁础走进走出的忙碌着,他把那些编好的号项圈整齐摆到林退衣柜,还拍了照片,用林退的手机拍的。   林退大脑如同一团浆糊,他是想养一条狗,但他想养的是金毛,没想到养了郁础。   事情的进展超出了他的想象,林退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晚上郁础睡到了床上,还恢复了以前的习惯在林退脖子蹭了好几下。   林退从稀里糊涂答应郁础过几天带他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是懵的,包括对方上他的床,睡他旁边,挨着他蹭。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第72章   林退没按原定计划去上学,专门推迟了一天陪郁础。   用郁础的话来说是‘遛他’,用词虽然诡异,但实际他只是戴着系着牵引绳的项圈,林退牵着绳子的另一头跟郁础并肩前行,没有真像狗狗那样四肢着地。   不过正常人也不会往自己脖子上套项圈,所以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   林退唯一能想到的地方是旧火车厢,这里人烟稀少,不管郁础做什么都不会引人关注。   寒冬已经过去,田地里的麦苗长到膝盖那么高,在初春的暖阳天舒展着绿油油的叶片。   林退和郁础绕着一片麦田走了很长时间,地上投下两道阴影,较高的影子脖颈处延伸出一条绳子,垂斜在另一道影子手中。   本该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现在被一条‘绳子’强行连到了一起。   林退垂眸看着手里的的牵引绳,脚步不知不觉停了下来,思绪飘到很远的地方。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郁础相处,也不明白成为郁础的‘主人’需要履行什么责任,这实在太莫名其妙了。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甚至任其自由发展下去,林退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正在林退漫无边际想事的时候,手上的绳子被人扯了一下。   林退一个激灵瞬间回神,抬头看向两步之外的alpha,对方侧身也看着他。   他们是从那列旧火车箱走过来的,差不多走了两公里远,郁础以为林退是累了,他倒是很体谅自己的主人,适当减少自己的运动量配合林退的体力。   见郁础要回去,林退没有任何异议转身跟他往回走。   他们仍旧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郁础在前,林退牵着绳子慢了一步在后。   走到那节破旧的火车皮,郁础停下来问林退,“你看起来很累,要不要在这里睡一觉?”   林退昨晚没睡好,这几天他睡眠质量一直很差。   自从给郁础套上项圈,对方每天晚上都会来酒店房间蹭床睡。   以前不是没跟郁础睡过,但那个时候林退觉得很自在,不仅因为郁础睡觉安静,还因为他们那时什么关系都没有。   现在他和郁础之间似乎产生了义务跟责任,就像你养了一只动物,在道德方面你有义务跟责任照顾它。   林退一向不太擅长处理亲密的人际关系,如果他真成了郁础的主人,那他俩的关系可要比他跟沈莫归亲密多了。   起码林退不用操心沈莫归能不能吃饱穿暖,也不会让沈莫归睡他的床,更别说每天被他蹭脖子了。   一旦跟郁础建立这种亲密的关系,林退就会承担很多责任——   喂养郁础、给他爱跟关注、每天至少在他身上花费两个小时用来‘遛他’,或者单纯陪着他。   这些都是一个主人应该要做到的。   只要郁础在他身边,林退就会控制不住想这些事,所以晚上总睡不好,郁础让他感到很大的压力。   林退看了一眼失眠的源头,摇了一下头蹙着眉说,“这里有老鼠。”   说这句话时林退眼睛闪过一丝厌弃,像是有人要他睡到脏臭的垃圾堆,排拒之意非常明显。   他以后都不会在这里睡觉了,即便再困也不会睡着。   林退从小就是这样的性格,一旦对什么失去信任无论对方怎么弥补,他都不会再跟对方修补关系,因为他不允许自己在同一坑里跌到第二次。   郁础手掌撑在火车边,一米多的高台他一个跳跃利落地翻上去,然后朝林退伸出右手。   他对林退说,“不会有东西打扰你睡觉。”   林退看着那双沉静深邃的眼睛,心口一紧,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我会盯着。”郁础保持着这个姿势,那只修长的手指伸在林退面前,“这是我的责任。”   保护主人这是家养犬的责任。   听到‘责任’这两个字,林退眼睫动了一下,表情有一霎的恍惚。   这几天他总是在思考自己对郁础的责任,倒是没想过郁础对他还有责任。   一条犬的责任是什么?   林退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陪伴,它们不像人类那样心思复杂,谁饲养了它们,它们就会献出自己的忠心会陪伴到老。   林退半敛着眼眸,静静听着自己心脏撞击胸口的声音,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有力度。   他抿着唇,仿佛一个见光死的吸血鬼在试探外面是否天黑,是否有危险,缓缓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在郁础的注视下,林退屏着呼吸放到了他的手心,对方一把握住,然后将林退拽了上来。   铁皮箱角落上方有一个被时间跟雨水腐蚀风化出来的洞,那只老鼠曾经想从这个洞逃出去,但却被郁础钉死在上面。   阳光从这个洞打下来,像是舞台上的聚光灯倾斜地照在林退跟郁础身上,在他们头上晕出一个漂亮的光圈。   这里被郁础的机器人打扫过,没有尘土也没有血迹,林退躺在地上,脑袋枕着郁础脱下来的大衣。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睡着,没想到躺下没多久困意袭上来。   虽然睡着了,但睡得时间并不长只有半个小时,不过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至少林退没再想跟郁础的关系,也没再自己给自己制造无形的压力。   这期间郁础守在他旁边,盯着林退睡着的面庞,除了眼睛正常眨动,他的目光没有从林退身上移开过。   沈莫归结束下午的训练,回到宿舍精力充沛在游戏里面浪,腿边还放着一盘炸鱿鱼跟一罐啤酒。   沉浸在游戏里的沈莫归没听到开门声,直到林退走到玄关他才反应过来,扭头一看脸上顿时露出惊喜之色。   “退儿,你终于回来了,我想……”   看着林退身后的高大alpha,沈莫归接下来的话咽了回来,眼睛瞪得溜圆。   因为林退不在这段时间,郁础没礼貌的表现让沈莫归对他的不满度直线飙升,看到他不由发出轻哼。   沈莫归游戏角色已经死了,他现在也没有心情玩把手机扔到一边,拍了拍身上的鱿鱼渣站了起来。   林退回来的好心情因为某个alpha大打折扣,沈莫归朝林退释放怨念光波,颇有一种“说好兄弟一生一世走,你却背着我养了其他狗”的埋怨。 第73章   郁础一直待到很晚,直到林退开口让他回去,他才离开了。   知道郁础想晚上留宿,但林退需要认真考虑一下他跟郁础现在的关系。   等人一走,林退起身回房拿睡衣准备洗漱睡觉,沈莫归木着脸不大高兴地跟着他进了屋。   走进林退房间,沈莫归的眉心立刻拢了起来,他抬手捂住自己的口鼻,快步走上前打开了窗户,仿佛林退卧室有什么生化武器,瓦斯催-泪-弹似的。   沈莫归一边往外扇风,一边面色难看地爆了一句粗口,“靠,这人太没素质了。”   林退看着沈莫归的行举,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房间都是a素。”沈莫归扶着窗骂骂咧咧,“都是郁础留下来的信息素,太他妈操蛋了,呛死老子了。”   这句操蛋完完全全是在骂郁础。   在沈莫归眼里这就是明目张胆的挑衅,而且还是冲着他来的,因为林退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   虽然他今晚也没给郁础好脸色就是了,只是当着林退的面没那么明晃晃表现自己对郁础的不欢迎。   两个人的友谊绝不允许第三个人插足,显然郁础就是来插足的。   所以沈莫归很难喜欢上这个人。   看着生气的沈莫归,林退静默片刻问,“你不喜欢他?”   沈莫归噎了一下,拒绝承认嫉妒郁础霸占自己第一个好友的身份,因为这听起来实在太娘了。   他舌头打了一下结,“没,没有,就是感觉他太不礼貌了。”   沈莫归义正言辞,“你知道他这行为相当于是什么吗?在动物世界这相当于撒尿圈领地,在我们alpha这儿就是寻衅挑事。”   怕林退无法感同身受沈莫归祭出杀招,“你这么洁癖你能忍得了有人在你房间丢了一只臭袜子?他这种行为跟在你房间留臭袜子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你闻不到。”   本来林退没觉得有什么,但沈莫归举的这个臭袜子例子让他有点反胃。   不过信息素跟臭袜子还是有很大的不同,而且林退大约明白郁础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沈莫归说的动物世界的圈地盘行为。   因为郁础把自己当做一只犬,他不可能真用狗狗标记地盘的方式,所以留下了自己的信息素。   林退见识过郁础更古怪的一面,他现在这个行为没触动到林退的底线,或者说这是郁础的基操,不足以让他称奇。   沈莫归盯着林退,见beta没有预想中的生气反而很平静,他忍不住开口问林退,“你不觉得他污染了这个房间的空气吗?”   林退实话实说,“我闻不到。”   沈莫归有些气闷,要林退是alpha或者omega就会明白郁础这个行为有多操蛋了,那货就是仗着林退闻不到才这么不要脸。   沈莫归深吸一口气,结果又呛了一口郁础的信息素。   不得不说这人的a值很高,沈莫归感到窒息一般的难受,因此他站在道德的高处谴责。   “总之这个行为特别特别特别的不好,一点公德心都没有!”   这要是omega的房间,对方都可以告郁础性骚扰了。   等一下。   沈莫归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alpha释放这么多信息素一般都是用来‘标记’伴侣,以此警告其他alpha这个omega是有主的。   所以即便沈莫归感到被挑衅,他也不会在林退房间留下自己的信息素,因为这种行为完全超越友谊了。   沈莫归会跟游泳队的人在浴室比大小,玩捡肥皂的梗,甚至会拍对方的屁股,偶尔捏一下胸肌,然后开一些下流的玩笑。   但他绝不会去亲同伴的嘴。   郁础在林退房间留下这么多信息素,这跟摁着林退亲了半分钟有什么区别?   沈莫归心头浮现出一抹古怪,如果郁础是在开玩笑,那这个玩笑开的有点过分了,即便是为了挑衅他,沈莫归也感觉不对劲。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alpha,现在只剩下复杂,他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林退看出他的不对劲,“怎么了?”   “啊?”沈莫归猛地回神,把那些乱糟糟的想法全部甩走,然后干巴巴笑了两声。   “没什么没什么,你是不是要洗澡?那我先出去了,早点睡,晚安。”   林退还以为沈莫归跟进来是有话要说,没想到最后什么都没说,莫名其妙地走了。   冷风从敞开的窗户灌进来,林退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呼啸的风声也被关在窗外。   林退站在安静的卧室,想起沈莫归的话吸了两口气,对方说有郁础的信息素,但他什么都没有闻到。   郁础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   意识到自己想的有点多,林退打开衣柜拿出自己的睡衣,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第二天一早郁础就来了,沈莫归要出去晨跑在宿舍楼门口跟他照了一面。   沈莫归假装没看见他,往耳朵塞进一副红色耳机,仰着下巴从郁础身边跑过去。   对方目不斜视,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两个人错身而过。   等沈莫归跑完步回来,林退跟郁础在厨房做早饭。   主要是林退做,郁础在旁边碍手碍脚地打下手——沈莫归眼里就是这么一幅画面,他没忍住翻了一个超大的白眼。   这个粘人精,狗皮膏药。   沈莫归嘟嘟囔囔地换回拖鞋。   两个alpha在林退眼皮底下,还算和谐地吃完这顿早饭,但等林退一走他俩就恢复谁也不搭理谁的状态,似乎多看对方一眼都懒得。   这种情况一连持续了两天,积累到一定的程度终于在沉默中爆发。   林退正在房间跟自己的证券经纪人打电话,突然听到客厅传来杯子打碎的声音,原本他没太在意,直到听到沈莫归暗含着怒气用压低的声音说了一句‘放手’。   跟沈莫归在客厅的只有郁础,这话是对谁说的一点都不难猜。   林退没再跟经纪人聊下去,挂了电话推开房门。   郁础跟沈莫归各抓着杯子碎片的一角,两个人冷冷看着彼此,周身竖着两道对峙的无形高墙。   他们一个冷峻漠然,另一个愤怒狰狞,气场剑拔弩张。   beta沉声问,“你们在干什么?”   郁础最先松开手,转头看向站在卧室门口的林退,然后站起来走到林退身边。   林退视线自然而然落到移动的郁础身上,“你们吵架了?”   郁础面容平静对林退说,“没有,杯子掉到地上,我捡了起来。”   “就只有这样?”林退不信这个说辞,但郁础给他留下很深的不说谎印象,或许他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跟沈莫归吵架?   郁础嗯了一声,“我没有跟他吵,我只是捡杯子。”   听到郁础这话,沈莫归差点没气出高血压。   靠,这他妈还是一个面瘫绿茶alpha!   虽然沈莫归对郁础恨不得24小时黏着林退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不到发动战争的地步,尤其是在林退面前。   真正让他忍不了的是郁础那副主人的姿态,这两天郁础陆陆续续把他留在林退房间的东西清理了出来。   小到一支笔,大到熨烫机。   熨烫机是沈莫归前段时间要参加一个正式场合的宴会,他把熨烫机搬林退房间,边问林退宴会需要注意什么,边熨自己那套最贵,也是唯一一件的西装。   当时林退觉得领带不合适,还给沈莫归从自己的衣柜挑了一条领带。   郁础把那条领带都翻了出来,挂到了离沈莫归卧室很近的地方,他显然误以为那是沈莫归的领带。   沈莫归跟林退住了一个学期,他在林退房间留下不少私人物品。   有些沈莫归自己都记不得,要不是郁础清出来他压根不知道放林退房间了。   杯子只是一个导火索,是沈莫归对郁础龟毛行为的一个爆发。   林退平常用的水杯子是沈莫归送的,他也有一个,两个月他在国外免税店买的,是个牌子货。   沈莫归刚才在打游戏,口渴准备喝口水,他操作着游戏角色大杀四方,余光瞥到茶几上的杯子,手摸了过去。   正要拿起来的时候,郁础眼疾手快先他一步移开了杯子。   沈莫归一愣,目光从手机屏拔--出来,这才发现那是林退的杯子,但联想到郁础这两天的行为,一股火直蹿头顶。   不让他碰他偏要碰,林退又不是你家的!   两个人在争夺杯子的时候,那个贼贵的水晶杯居然碎了,他们一人捏着碎片的一角,剩下的部分都掉到了地上。   沈莫归相信对方跟他一样,他们都看彼此很不爽。   但郁础在林退面前泡茶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他怎么可能真无辜?   当然沈莫归不认为自己无辜,但起码他不会在林退面前泡茶,他在心里鄙夷地对郁础竖起中指。   林退始终有所怀疑,在郁础跟沈莫归身上各扫了一眼。   然后他对沈莫归道:“你说,怎么回事?”   沈莫归恨郁础是个绿茶,但真要让他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真要把郁础这几天干的事说出来,感觉像是跟林退告状,还都是芝麻绿豆大的事,只会显得他特别小心眼。   “没吵架。”沈莫归憋闷地说,“就是捡杯子。”   林退不是傻子,刚才他俩的气氛明显不是捡杯子那么简单,但两个人都不愿意说矛盾的起因。   既然不愿意说林退也没再问下去,打算分别跟他们好好谈一谈。   他从不喜欢勉强别人,如果这两个人真的不合拍,那只能减少他们见面的次数。   “你跟我过来。”林退看了一眼郁础,打算先跟他谈。   不知道林退叫郁础干什么,沈莫归略微有些不安,直勾勾盯着林退和郁础一前一后走进房门。   他装模作样地围着沙发转了两圈,眼看他们要关上房门,突然狗狗祟祟地抻长了脖子。   沈莫归从房门缝隙看到震惊他全家的一幕——   郁础把脑袋搭到了林退肩上,从沈莫归这个角度看他们似乎是在……接吻。   艹艹艹!   沈莫归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他腰一闪撞到墙角,痛得他捂着嘴无声尖叫,五官扭曲至极。   房门关上了,沈莫归再也忍不住,像一只心里住着上百只土拨鼠的窜天猴,在客厅来回蹦跶,甚至对着空气打了一套组合军拳。   打完组合拳沈莫归才从震惊中逐渐冷静下来,他揉着撞疼的腰坐回到沙发上。   这么说,林退跟郁础是那种朋友,而并非这种朋友。   沈莫归刚才的愤怒瞬间化为乌有,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脚尖高频率抖动着,越抖心里越美。   既然是那种朋友,那郁础这两天的一切行为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虽然对林退找了一个alpha做男朋友有点震惊,但沈莫归还是会支持的。   这个小郁也是,跟林退谈恋爱不早说,要是早上说哪有这么多误会跟矛盾? 第74章   跟郁础谈完后林退让他出去,然后把沈莫归叫了进来。   沈莫归面色轻松地走进来,他一屁股坐在林退对面。   不等beta开口,沈莫归故作高深地伸出一根食指推到林退面前,缓慢左右摆动了几下。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知道了。”沈莫归贱兮兮冲林退挤眉弄眼,“你放心我一定会跟小郁搞好关系,在我这里任何矛盾都不是矛盾。”   林退面上掠过一抹困惑,不确定地问,“你知道什么?”   沈莫归捂着嘴贼笑了一下,“我不是有意要偷看,你们要关门的时候我正好往那边瞥了一眼,看见他靠近你然后……嘿嘿。”   林退迟疑了片刻,在沈莫归朝他挤弄眉毛的表情里,终于明白他什么意思。   林退解释,“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刚才郁础确实……蹭了一下他的脖子。   说实话这个举动也把林退搞懵了,本来是要跟他谈正经事,但一进房间郁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脑袋凑了过来。   以前郁础只在床上做这个动作,这还是第一次在床下面做   林退措手不及愣在当场,然后他的手被郁础抓了起来,对方牵着他的手走到床边。   回过神林退抽回自己的手,一头雾水地问郁础,“干什么?”   “已经很晚了。”郁础反而问林退,“不是要睡觉?”   林退望着一脸平静无辜的alpha,顿时生出一种无力感。   他不会以为他叫他进来是为了睡觉吧?   沈莫归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林退不说谎他是知道的,可郁础都亲他了,如果林退不愿意不该像现在这么平静。   沈莫归是个直脾气,蹭地一下站起来情绪激动,“刚才他那样,你不反感,不想给他一拳?”   林退以为沈莫归说的是郁础蹭他的事,如果把郁础当做一只犬,那他的行为也能理解。   不过他终究是一个人,别扭肯定是有的,反感倒是谈不上。   见林退沉默了,沈莫归脑子飞快运转思考着目前这是个什么情况,他重新坐下来开始捋。   郁础喜欢林退,但林退不确定喜欢不喜欢他,唯一肯定的是林退不反感他,还允许他亲他。   沈莫归觉得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他们俩现在是在暧昧期,虽然没在一起,但看这发展进度离在一起不远了。   “行吧,我明白了,总之我会跟郁础搞好关系。”沈莫归不大好意思地抓了一下耳朵,“其实我俩也没啥矛盾,只是……   “算了,不说了,反正我不会让你为难,兄弟我懂你哦。”沈莫归贱兮兮眨了一下眼睛。   虽然林退不知道沈莫归懂他什么,但对方愿意跟郁础搞好关系确实让他感到松气。   从林退房间出来,沈莫归看到了杵在不远处的高大alpha,他走过去伸出拳头轻轻锤了一下他的肩,先一步示好。   “我跟林退只是兄弟,你不用防备我,我知道你喜欢他,所以才会对我有敌意。”   郁础要早说是来追林退的,沈莫归一开始态度也不会那么差,起码会用公正的眼光帮林退参考。   郁础一直没什么表情,直到从沈莫归嘴里听到‘喜欢’,他的眼睛很轻地波动了一下,转动眼珠看向沈莫归。   “什么喜欢?”郁础瘫着脸问。   “什么什么喜欢?”沈莫归被他问的一愣,脱口而出,“就是喜欢啊,你不是喜欢林退,想追他,想跟他在一起,要不你天天黏着他干什么?”   郁础没回答沈莫归的问题,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沉静的目光让人猜不到在想什么。   沈莫归看他这样真想喊救命。   林退本来就不爱说话,要是再跟一个更不爱说话的人谈恋爱,这不得闷死啊。   他俩的组合太不符合性格互补原则了,沈莫归一直以为林退将来的伴侣是一个人美嘴甜的活泼omega,谁知道搞回来一个高冷大总攻。   沈莫归甚至开始操心林退婚后的生活,这俩人该不会一天也说不了一句话吧?   艹,简直不能忍。   当然也可能林退就喜欢这样的。   林退的确喜欢这种感觉,不吵闹但却一直待在你视线可及的地方陪伴着。   自从跟郁础和沈莫归分别谈完之后,两个人之间总算和谐了,是真的和平相处,而不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只不过郁础还是不太爱跟沈莫归说话,对方叨叨十句他才有可能回一句,但至少即便没有林退,他也肯跟搭理沈莫归,前几天连理都不理。   郁础天天泡在林退身边,几乎算是他们宿舍的编外人员。   沈莫归这个话痨王者根本带不动这俩青铜选手,在郁础的衬托下林退都显得话多起来。   林退忙他的工作,郁础坐在一旁不是玩拼字游戏,要么就是网购,他似乎要养狗买了很多狗狗的用具。   每次到货郁础都会把东西从箱子全部倒出来,强迫症似的整齐地摆放在客厅,然后给每一个玩具编好号码,用拍立得拍下照片,再分门别类地放到一个很厚的相册中。   沈莫归第一次见这样养狗,上流社会的人养狗狗这么精细吗,还会把项圈跟狗狗玩具做成花名册?   郁础还在网上定制了一个柜子,有些像情趣自助店里的那种柜子,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正面用的是透明pc材质,可以看到格子里面放的东西。   那个柜子放到了林退房间,但到货那天看他的表情不像提前知道的。   但让沈莫归惊讶的是林退没拒绝,任由他们把柜子抬了进去。   郁础开始新了一轮的忙碌,他把前几天买的那些玩具进了柜子里,按照编码排列。   沈莫归一头雾水,这是几个意思,他俩难道要一块养狗狗,还是在学校养?   柜子入住到林退卧室的那天,沈莫归开始期盼着狗狗的到来,一连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到。   在这安静如鸡的宿舍,他只有一头栽进游戏的怀抱才有机会话唠几句。   沈莫归恨透了这俩人的沉默,甚至怀疑他们的声带是不是退化了。   林退房间放了满满一柜子给狗狗用的东西,每次看到那个柜子,他都会生出一瞬的恍惚,好像真的养了一条狗狗。   他们三个和谐共处了一段时间,林退发现郁础只有在他面前才会有‘诡异’的行为。   只要有其他人,包括沈莫归在场,郁础都会很正常,不会表现出任何异样。   每当沈莫归去游泳队训练,他们俩独处的时候郁础就会让林退帮他戴一条项圈,然后安静地待在林退触手可及,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   下午林退没课,沈莫归一走,宿舍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退给郁础戴上一条款式简单的项圈,对方不再打扰他工作,沉默地玩他的填字游戏。   林退参与了新机场的项目,每天都会接到好几通电话。   挂了电话,林退从冰箱拿了两瓶水推开卧室门,对上的就是一双漆黑幽邃的眼眸。   郁础坐在地垫上,他侧身仰着头,目光盯在门板上,这是一个等待的姿势。   林退不是第一次见郁础这样,每次他出去打电话,或者是去客厅拿东西,不管郁础干什么都会放下手里的东西盯着房门,直到林退回来他才会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让林退想起昨天看的萌宠视频合集,里面的狗狗就是这样待在家里等着自己的主人回来。   视频是沈莫归给他发的。   沈莫归以为林退要带一条宠物狗回宿舍,所以每次刷到有关狗狗的视频都会发给林退。   在不忙的时候,他会一一点开看。   在郁础凝视的目光中,林退心脏鼓涨着,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这里似的,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落下。   那些一直悬而未决,模糊不清的念头终于变得清晰明朗。   他走近郁础,俯下身,轻轻摸了摸alpha的头发,像视频里那些下班回家的主人一样,用抚摸的方式安抚等待自己的狗狗。   郁础还坐在地上,在林退摸过来的时候他靠了过去,露出修长的后颈,上面戴着一个黑色皮质的项圈正好遮住腺体。   林退的腰跟郁础的肩持平,他垂眸看着面前的alpha,那张脸的棱角仍旧冷峻,仿佛是锋利的刀裁出来的。   但他的姿态是那样温驯,像是只对林退一个人乖。   这一刻他决定养郁础,履行自己所有责任跟义务。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交汇碰撞,林退卸下所有的防备,他的目光不再冰冷,平静而温和看着郁础。   郁础似乎看懂了林退眼神包含的意思,将林退拽到了地垫上,用力地抱住林退。   他把脑袋埋到林退颈部,宛如一只真正的犬在林退身上胡乱嗅着,像是要记住林退的气味,也像是要林退染上他的气味。   林退没有推开郁础,他放松紧绷的身体,抬起手一下一下抚摸着郁础,从alpha的发根一路摸到他的后颈,像在进行一项重大仪式那般郑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郁础停下动作,他趴到了林退肩头,再次变得安静。   林退慢慢放下了手,但很快郁础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到他的脑袋上。   alpha的意思很明显让林退继续给他撸毛,林退只好重复刚才的动作。   大概很舒服郁础闭上了眼睛,下巴往林退颈窝又拱进去一点,高挺的鼻梁擦在林退下颌线,仿佛一只终于找到家的流浪狗。 第75章   虽然郁础不是真正的犬,但他给自己买了很多狗狗专用的玩具。   他最喜欢的是一个布偶玩具,如果晚上林退不留宿他,他就会抱一只回去,第二天再抱过来。   林退最近看了不少有关宠物狗的饲养视频,发现有很多狗狗都喜欢毛茸茸的布偶玩具,经常叼着玩来玩去,它们还会跟布偶睡觉。   有关狗狗喜欢布娃娃的说法五花八门,林退为此专门了解了一下。   有些博主说是因为狗狗在小时候,主人经常拿着布娃娃逗它们,时间一长狗狗就会形成牢固的条件反射,即便长大了也喜欢叼着布娃娃玩。   有些则是觉得主人不在家,布娃娃会给狗狗安全感,它们会把布娃娃当成玩伴。   还有些言论是从动物天性出发,他们觉得狗会把布娃娃当做假想敌,所以会扑咬抓挠,还会把玩偶肚子里的填充物咬出来,以此发泄多余的精力。   至于郁础是哪一种情况,林退不太清楚。   玩具柜子里有好几款布娃娃,郁础最喜欢的是一只蓝色企鹅的布偶,他每次都会拿这个。   白天这个蓝企鹅是林退的腰枕,垫在林退的腰后面,晚上就会被郁础带走。   见他喜欢这个玩偶林退重新买了一个新腰枕,但只要他出去,等回来腰枕又会换回那只蓝企鹅。   对此林退不太理解,一直到他看到某个视频的博主说她家金毛不爱毛绒玩具,也不爱拖鞋,最喜欢折腾她的家居服,已经祸祸了她好几件衣服。   第一条热评出主意说,要博主买一只半人多高的大熊,然后套上博主的睡衣给它玩。   因为狗狗很有可能喜欢的不是衣服,而是衣服上的味道。   那个博主按照热评的方法试了试,虽然金毛偶尔还会祸害衣服,但肯跟套着睡衣的玩偶熊玩了,这已经算是不小的进步。   因为企鹅沾着他身上的气味,所以郁础才喜欢?   林退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原因,毕竟他是一个beta,没有alpha喜欢闻的信息素,他应该什么味道都没有。   除了毛绒玩具,郁础还给自己买了飞盘、网球、一捏就会响的小刺猬。   大多都是户外运动玩具,能在户内玩的只有毛绒玩具跟那个小刺猬。   不过小刺猬被郁础当做‘狗狗餐铃’用,每次他有什么需要都会捏一下小刺猬的肚皮。   他捏的次数多了,搞得林退也形成了条件反射,听到那个声音下意识觉得郁础不是渴了,就是饿了。   郁础大多时候都很安静,不会打扰林退工作。   但偶尔他也会突然捏一下刺猬,等林退看向他时,他低着头继续玩拼字游戏,神情十分专注,好像捏小刺猬的人不是他,是林退听错了。   林退等了一会儿,见郁础还是不说话忍不住问,“怎么了,是渴了吗?”   郁础这才抬起头,嘴角极小弧度地扬了一下,眼眸漾起一丝波澜,冷峻的面容显出了几分柔和。   那是一个笑,很轻微。   林退愣愣地看着他,然后听到郁础说,“这是一个放羊的狗狗。”   虽然他说的莫名其妙,但林退却明白他什么意思。   郁础这句话出自《狼来了》这个寓言故事,里面有一个爱说谎话的放羊孩子,经常喊狼来了以此戏弄同村的人。   郁础不是孩子,但他‘撒了谎’,所以他是放羊的狗狗。   他捏小刺猬没什么事,单纯恶作剧罢了,还因为自己恶作剧成功而高兴。   看着郁础眼眸未消散的余温,林退心里充盈着一种愉悦的,轻盈的气泡,这让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翘了一下。   林退抬起手,对方很自然把脑袋凑过来,林退在上面摸了几下。   稍微歇了一会儿林退继续手头上的工作,郁础仍旧玩他的拼字游戏。   这之后郁础当‘放羊狗狗’的次数越来越多,一天之内甚至发生了两次。   林退看养宠科普说,这种情况是狗狗闹脾气了,一定要带他出去玩以些高互动的游戏。   虽然郁础不是狗狗,但他是alpha,只要是alpha都有着旺盛的精力。   克制本能这方面,郁础比其他alpha强很多,不过始终闷在一处他会感到焦虑也很正常。   郁础能搞到学校的出入证,周四下午林退没课,他拿了几样玩具开车载着郁础出去放风。   放风的地点很固定,还是那列旧火车厢,不仅因为这个地方人烟稀少,还有一个简易房可供休息。   林退跟郁础玩丢飞盘游戏,他只需要站在原地把盘子扔出去,然后由郁础捡回来。   不同于狗狗用嘴叼飞盘,郁础是用手拿,不过在来回的奔跑中也可以宣泄多余的精力。   视频教的新手铲屎官在做游戏的时候,要给自己的狗狗一些赞扬,这会让它们更加高兴。   所以在郁础第一次捡回飞盘后,林退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以示鼓励。   等郁础再次捡回来,林退正要扔出去时,对方倾低身体把脑袋伸了过来。   林退扔飞盘的动作一顿,犹豫了两秒再次抬起手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这之后郁础每次回来都会低下头,哪怕林退已经将飞盘扔了出去,他也不会立刻去捡而是要等到林退摸了他,他才会管那个飞盘。   玩了半个小时的飞盘游戏,林退活动了一下发酸的右肩,把飞盘换成棒球扔了出去。   这次距离扔的有点远,但郁础速度很快,用了捡飞盘相同的时间跑了回来。   这次他没再低头要林退给他撸毛,而是凑过去在林退的唇上吻了一下。   林退的唇被郁础蜻蜓点水碰了下,全身的血液霎时间仿佛涌到被触碰的地方,他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上半身向后仰去,瞳孔震动。   郁础将棒球放到了林退手中,等着他把球丢出去。   林退难以控制自己的惊愕,不明白郁础好端端为什么突然亲他。   看到面色如常的alpha,他仿佛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亲密的事,林退喉咙滚动了两下。   最后林退什么都没有说,挥动手臂用力一扔。   棒球在半空划出一道高高的抛物线,然后落到了很远的地方。   郁础去捡球时,林退碰了一下自己的嘴,脑袋乱的像是被猫抓过的毛线球,什么头绪都捋不出来   郁础还是以很快的速度把球捡回来,林退没接他递过来的棒球,避开他的眼睛说,“不玩了,我们回去吧。”   说完林退转身朝简易房走去,他们的车停在门口。   林退走在前面,身后的郁础突然捏响了小刺猬。   没想到郁础还把刺猬拿出来了,猛地听见小刺猬响起的那一刻,林退条件反射就要转过头,但很快他忍住了继续朝前走。   郁础拿着小刺猬隔五秒捏一次,响到第七声林退回头看向他。   “你怎么了?”郁础反而问林退。   林退别开目光说,“以后不能像刚才那样。”   郁础不解,“哪样?”   林退抿了抿唇开口,“就是……不能亲我。”   郁础:“为什么?”   没想到郁础还能理直气壮问回来,林退一时语塞,心里突然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   他蹙着眉认真说,“因为这举动太亲密了!”   不仅亲密还很奇怪,他们之间虽然关系特殊,但也应该有最基本的界限,郁础刚才的行为在林退眼里超过界限了。   郁础一瞬不瞬地看着林退,直白道:“我喜欢跟你亲密。”   初春的风带着寒意从远处吹过来,四周的麦田仿佛波动的绿色海洋,林退额前的头发被寒风撩起。   他看着面容沉静目光专注的alpha,蠕动了两下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天林退没有跟郁础就‘亲密’这个话题深谈下去。   他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给自己制定了对郁础的义务跟责任,但对方的行为举止直接推翻了他原有的想法。   毕竟郁础是一个人,不能真的像狗狗那样只要给吃给喝,偶尔再陪它玩一些户外游戏,它就会满足高兴。   郁础有自己的想法,林退只顾着自己没问过他的看法,也不了解他在想什么,包括那个吻。   可能在郁础眼里亲林退,也是林退应该履行的义务。   狗狗们好像都爱舔主人?   林退没时间深聊这个话题,因为新机场那边出了点问题,需要他飞过去让那边的政府扣几个章。   林退订了当天晚上的飞机,没有带郁础,他一个人飞了过去。   自从他们确定了某种不可明说的关系,郁础变得非常黏人,就连林退正常上课他都要跟着。   这次林退没带他,不仅是因为被郁础亲了一口觉得尴尬,主要是他的身份有点特殊,林退不确定他到了加拉达州会不会出事。   时隔半个月林退再一次来到圣彼国际机场,从出口通道走出来就看到了穿着丝绸衬衫,俊美无俦的alpha。   他煞有其事地举着一个牌子,上面用亚联盟的文字写着——   欢迎林退来视察工作。   林退蹙了一下眉,朝虞怀宴走了过去。 第76章   林退走到虞怀宴旁边,对方突然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手腕快速套了一个什么东西,然后松开了林退,并且绅士地后退半步拉开两个人的距离。   看了一眼手腕上绿色的手环,林退眉头微拧正要摘下来,虞怀宴连忙摁住他。   “只是防蚊手环,现在工地那边气温很高,到处都是黑蚊子。”虞怀宴轻声解释。   见林退放下了手没有再摘的意思,虞怀宴暗自舒了一口气,看着beta冷淡的侧脸,眼眸染了一点笑。   其实虞怀宴只比林退早到了两个小时。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解决虞明泽的事,对方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给他,他不好好利用怎么能对得起虞明泽的犯蠢?   刚处理完家里的事,听说工地还需要一道批文,林退会来这里办这件事,虞怀宴立刻让助手订了最近的航班。   下了飞机虞怀宴直奔花店,准备包一束花用来接机。   虞怀宴不是没送过人鲜花,相反他送过很多人,有时候是自己亲自挑,有时候会让人帮他买,或者直接打电话给花店让他们送过来。   不同性格的人会挑选不同的花,虞怀宴极其擅长这些事,也从未失手过。   但这次他在花店挑了很长时间,揣测着林退会喜欢什么样的花,甚至从记忆里开始搜刮他们俩有关花的对话。   以往对他很简单的事突然困难起来,那种感觉就像雕刻师失去了他的手,音乐家没了乐感,厨师味觉失灵。   虞怀宴站在花店中央大脑一片空白,周围是馥郁新鲜的花束,他却生出一种无力的怅然。   因为他好像失去了辨别别人喜好的能力,他从这里选不出一朵可能会招林退喜欢的花。   直到看到旁边小叶尤加利上的飞虫,虞怀宴走出了花店,绕了两条街道找到一个百货店,为林退买了一个驱蚊手环。   看林退留下来了,虞怀宴那种无力感才减轻了一些。   看来他没送错礼物。   虞怀宴将欢迎林退的牌子叠起来,他们走出机场,车子停在外面,虞怀宴上前为林退拉开了车门。   林退没有着急上去,而是认真看了一眼这辆黑色的私家车,眼神锋利而警惕。   看出林退的应激反应,虞怀宴没有调侃的心情,十分耐心地说,“司机是我的人,虞明泽这段时间不可能再犯事。”   林退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出租车,在两者之间稍作犹豫,最终弯腰坐进了车厢后座。   虞怀宴替林退关上门,绕到车门的另一边坐了进来。   等他们坐稳司机才缓缓行驶了出去。   车厢里虞怀宴低头整理着袖口,丝质的衣料光滑柔软,他状似随意地问,“这段时间还好吗?”   虞怀宴手腕戴着跟林退同样款式,同一颜色的手环,他拉了拉袖口把那抹绿色藏了起来。   林退没有跟虞怀宴闲聊的心情,他没回这个问题而是问了问能帮他们扣章的那个政府官员。   加拉达州的土地政策变了,林家买下这么大面积的地皮需要再补办一道手续,为了尽快办下来他们需要私下见一见管这件事的官员。   虞怀宴很想知道林退的近况,尤其是他跟郁础的关系。   即便这段时间他没去学校,也从别人口中听到了林退和郁础种种关系,听说他们已经形影不离了。   虞怀宴看到不少各种角度的偷拍照片,都是林退跟郁础的,他们一块去上课,又一起去图书馆,还会一起回宿舍。   无论心里有多迫切,他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下来,跟林退先谈正经事。   谈了半路工作上的事,后半路林退闭目养神,对虞怀宴私事上的询问一概不理。   到了酒店已经深夜,林退直接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态度冷淡的beta,虞怀宴捏了捏眉心,林退并没有因为他们上次共患难而有任何改变。   他由衷感到棘手,不知道该怎么缓和他们的关系。   第二天一早林退洗漱完走出来,打开门虞怀宴正站在他门口。   “早安。”alpha嘴角挑起一个令人很有好感的笑容,“他们家的餐厅在三楼,一块下去吃饭吧。”   不用虞怀宴说他也知道在三楼,上次林退就住在这里,不过他正好有事要跟虞怀宴谈所以没有拒绝。   吃早饭的时候,虞怀宴给了林退一个新的防蚊手环,因为他们一会儿要去工地视察,晚上再跟加拉达州的官员吃饭。   工地负责人对林退印象十分深刻,听说林退要来昨晚就让工人加班加点收拾了一遍工地,包括厨房也认认真真做了大扫除。   林退从车上走下来,边戴头盔边对负责人说,“扫除工作平时要做好,就算我突击来你们也不用加班。”   负责人笑容一僵,没想到林退在工地还有眼线。   见林退一来就让人吃瘪,虞怀宴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虽然林退大半个月没来这里,但知道每天的进展,他和虞怀宴在工地转了一圈,重点看了看消防情况,然后才回了办公区。   工地上的蚊子果然很多,即便戴着驱蚊手环林退的脖颈、手臂,以及腿还是咬了好几个包,反观虞怀宴一个也没有。   alpha半真半假道:“我的信息素正好可以驱蚊,你离我近一点就不会挨咬了。”   他刚说完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看到来人虞怀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大半。   林竟殊站在门口,他比之前清减不少,五官线条显得凌厉分明,那双黑沉沉的眼眸如同兽眸冷戾地落在虞怀宴身上。   看见是林竟殊,林退表情比刚才更加冷淡,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开了。   林竟殊走进来,往林退旁边的桌子扔了一管消炎止痒的软膏。   林退从小就招蚊子,被咬了包好起来也比别人慢。   见林退根本不动那管药,林竟殊笑了一下,眼睛却夹裹着冷意,出口挑衅,“怎么不敢抹,怕我在里面下毒?”   不等林退说话,虞怀宴慢悠悠道:“不抹这药,难道不是因为它是你送的?”   这是一句实话,正因如此才令人恼火。   林竟殊看向虞怀宴,对方手腕处露出那一抹蓝,正好林退手上也戴着一个蓝色的驱蚊手环。   林竟殊神色一冷,猛地上前扯下了林退的手环。 第77章   林竟殊抢过驱蚊手环很轻地笑了一声,满眼讥讽地看向虞怀宴。   “情侣手环?可惜,他如果知道绝对不会戴这个垃圾玩意儿。”   说着林竟殊手一松,驱蚊手环掉到地上,他毫不留情地踩了上去,疯狂用脚尖碾着。   虞怀宴面上覆了一层霜色,压低的眉梢掩不住冷意,“你发什么疯,这是驱蚊的。”   林竟殊没理虞怀宴,他的视线跃过虞怀宴,最后定定地落在林退身上。   alpha的目光仿佛一头饿极了的狼看到一块鲜美无比的肉,毫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跟饥饿。   林退对林竟殊的疯早有所免疫,面对他的挑衅除了冷漠没有任何表情。   “哥。”林竟殊声音低沉,他目光里的攻击性不减,直刺着林退的眼睛,“有一件事我需要单独跟你谈。”   像是怕林退拒绝,林竟殊紧跟着又加了一句,“有关父亲的,我想你应该不希望外人知道。”   说外人时林竟殊用余光瞥了一眼虞怀宴,指向性非常明显。   林退隐约知道他要说什么,漠然的眼眸沉淀出一层阴郁。   在跟林竟殊对视的那几秒,林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硬。   意识到林竟殊抓住了林退什么把柄,此刻正在用那个把柄威胁他,虞怀宴开口为林退解围。   “快到点了,我们该去见那个官员谈批文的事。”虞怀宴用眼神催促林退。   林退却没有看他,只是说,“你先出去吧。”   虞怀宴笑容一僵,但很快给了林退一个安抚的眼神。   “第一次跟对方见面晚点可不太好,有什么事回来还可以继续说。”虞怀宴向林退释放友好的信号,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低微,“你觉得呢?”   他希望林退能再信任他一次,比起林竟殊至少他更值得合作。   不管林退有什么把柄落到林竟殊手中,他都会无条件帮他解决这个大麻烦。   但林退还是那句话,“你先出去。”   虞怀宴心口被一种不可名状的陌生情绪包裹,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说不清那是沮丧还是失落,其中还夹杂着几分难堪。   他可能在林退心里跟林竟殊没什么区别,即便林退更厌恶林竟殊,但也不意味着他会选择相信他。   看着虞怀宴面上一闪而过的低落,林竟殊仿佛一尊高高俯瞰悲苦,无喜无怒的神佛,既没有露出讥讽嘲笑也没有胜利喜悦,一脸冷寂。   虞怀宴一向擅长控制情绪,露出一个微笑对林退道:“那我在外面等你,有什么事你可以叫我。”   林退没有说话。   等虞怀宴出去了,林竟殊才重新将目光放在beta身上。   那是一张清俊却冷漠的脸,胸腔鼓动的心脏是软的,只是这些柔软从来不会对他,当然也不会对虞怀宴。   他受到的伤害越多防御就会强,继而很难真正的信任任何一个人。   这个想法让林竟殊获得了无比的满足跟安全,只要林退不会喜欢上其他人,哪怕他再厌恶他也没关系。   林竟殊弯唇笑了起来。   这是今天真正意义上的一个笑,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林竟殊怀揣着好心情给林退爆了一个猛料,“林永廷已经知道你不是他的儿子。”   林退喉间的突结动了一下。   前段时间林永廷为了股份经常给他打电话,他打十通电话林退可能接一两通,但对方从未表露过知情的样子。   林退以为林宜挽在临死之前会报复性地向林永廷透露这个消息,但看对方的态度不像知道这件事。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知道的,又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但看样子应该有一段时间了。”   林竟殊观察林退的面部表情,他的语气极其缓慢,仿佛是为了照顾林退,让他有充分的时间进行思考才故意放慢速度。   “我也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直到昨晚他找我谈话,言语间透露的意思是要我跟你一块参与新机场这个项目。”   林竟殊嗤了一声,“他希望将来由我继承公司,还要我最近这段时间不要跟你闹矛盾。”   他没跟林退撒谎,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实的,他的确是昨天才确定林永廷知道这件事。   至于林永廷为什么没声张,理由太简单了。   为了公司的稳定,股票不大跳水,还为了自己的面子。   他不可能跟林退摊牌,不仅不会摊牌,反而会稳住林退,在不能十拿九稳把林竟殊扶上位之前,他不会跟林退撕破脸皮。   昨天林永廷跟林退通了话,他让林退回家吃饭,不要总住在酒店。   他试图用林退一直渴望的父爱操控林退,同时也向林退间接传达他不知道林退的身份。   想起林永廷昨天那些话,林退只觉得血管注入了一记制冷剂,冰冷的液体顺着血管蔓延在四肢百骸。   但仔细想想林永廷的做法没错,符合他说的商人准则——   只讲利益,不感情用事。   林竟殊盯着看似被坚冰层层包裹的林退,注意到他眼睫轻微地眨动,看起来就像冰层裂出一个辐射状的蛛网。   虽然只浅浅裂开了一点,不足以摧毁厚实的冰块,可它确确实实的存在,在林退身上矛盾又和谐的存在着。   林竟殊感到难受。   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总能轻易伤害到林退,不理解林退为什么会在意他们。   林退百分之一的痛苦通过某种不知名的方式,实实在在的传递在林竟殊身上,让他也会因为林退的难过而感到不舒服。   但林竟殊痛恨自己这不合时宜又时常冒出来的心软,如果他两年前就狠下心,林退现在会被他关在某个地方,不会招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人。   他早该下这个决心,地方他很久之前就准备好了,只剩下把林退关进去。   在那里他可以支配林退,掌控林退,决定林退的命运。   这个想法再次蛊惑了林竟殊,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过快的速度产生一种奇异的,飘忽的,亢奋的情绪。   他凑近林退低哑道:“沈莫归现在在国外比赛,我一个电话就可以让人废了他两条腿,晚上八点我去找你,你不开门,我把他的腿送给你当做礼物。” 第78章   之前为了刺激到林退,林竟殊决定对沈莫归下手,他找到了沈莫归上一任教练。   对方嗜赌成性欠了一屁股烂账,林竟殊买通了他跟一个背景清白的队医,让他俩做伪证指认沈莫归在比赛中用了违禁品。   但林退很快把这两个人查了出来。   在他们向泳协举报了沈莫归后,还不等事情闹大林退立刻反过来投诉他们收了别人的钱诬陷沈莫归,因此在泳协留下了记录。   林竟殊不能再用这一招,就算他把事情真闹大了,有了这次的案底,网民也会觉得是因为沈莫归太过优秀,所以被对手刻意污蔑。   不过这件事再次向林竟殊证明,沈莫归算是林退的软肋之一,必要的时候可以拿他威胁林退。   林退知道他是疯子,疯子做事没有下限,可以为了控制一个人而随意伤害另一个人。   “你可以找人保护沈莫归,现在也可以打电话让他取消比赛,回酒店老实待到保镖来。”   林竟殊笑着,但眼神却森然可怖,“但你最好要保镖24小时一直跟着沈莫归,因为只要防守有一丝松懈,我就会让人截了他的腿。”   林退捏紧了拳头,在林竟殊贴过来像是要吻他时,一拳揍了过去。   林竟殊没躲,硬生生挨了林退一拳,他舔走了嘴角的血丝,低低笑着。   那笑声仿佛从胸腔发出来的沉而闷,衬得那双眼眸越发疯狂,像一头失去理智只有兽性的恶狼,漆黑的瞳仁闪烁着湛湛寒光。   “晚上八点我会去找你,跟加拉达州官员吃饭的事你不用管了,这种寒暄的场合你也不适合,这事交给我跟虞怀宴。”   林竟殊贪婪地盯着林退,眼眸深处藏着一点眷恋。   林退气息略微不稳,捏在桌角的手用力到泛白,他从牙缝挤出一个字,“滚!”   林竟殊丝毫不生气,嘴角反而翘得更高了,“我当你同意了,我吃完饭就回来,后续交给虞怀宴,毕竟他比我懂得多。”   肯定不止是单纯吃饭,会有第二摊安排。   这种事自然虞怀宴更熟悉,毕竟他私生活一直不怎么干净,林竟殊无形中拉踩他了一番。   晚上虞怀宴跟林竟殊一块去见了加拉达州的官员。   对方是一个老油条,在饭桌上东拉西扯就是不肯谈正事,大概是看他俩年纪小并没有当回事。   虞怀宴在虞家一路厮杀上位,他的手段自然不用说,林竟殊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见对方不把他们放眼里没有任何着急,很松弛的跟对方吃了这顿饭。   这顿晚饭快要结束时那个秃顶的官员接了一通电话,他一出去包厢只剩下虞怀宴和林竟殊。   林竟殊拿起一张湿纸巾斯条慢理地擦着修长的手指,低垂的侧脸显得漠然又冷淡。   “我知道你一会儿还有安排,我就不去了,剩下的事交给你。”   虞怀宴收敛笑意,目光如刀剐向林竟殊,“你觉得我会放你回去找林退……”   他原本想说找林退的麻烦,但最后两个字没说出口。   林竟殊扭过头,面容冷然,“我之前就告诉过你。”   虞怀宴没说话,等着林竟殊的下文。   林竟殊用一种极端冷静的口吻说,“我让你不要喜欢上林退,不然他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但你没有做到。”   虞怀宴眉头逐渐拧起,因为林竟殊过于认真,且没有嘲讽的语气,这实在不像他会说出来的口吻。   “所以你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告诉我这些?”虞怀宴将言语化作一把锋利的刀,然后插进林竟殊心脏,他轻声说,“因为林退让你痛不欲生?”   其实林竟殊的话对他产生了影响,只是虞怀宴没有表现出来让林竟殊看到,他也不想表现出来。   林竟殊还是那个平静漠然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虞怀宴的话生气。   他拾起酒杯啜了一口,任由微凉的液体辛辣地滑过喉咙,从食管进入胃,酒精让林竟殊目光恍惚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   那绝不是一个和善的笑容,阴冷而戾气。   “你知道吗?”林竟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饮尽之后才说,“他很喜欢弹钢琴,甚至打算从事这行,不过被他那个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拦下来了。”   虞怀宴知道他接下来要谈什么,心口一窒,但没阻止林竟殊说下去,哪怕他知道对方会用这点来攻击他背叛林退。   “他最喜欢的演奏家是里斯维,每次对方开演奏会他都会买票,但从来不去,收藏的票已经有字典那么厚了,只是因为他母亲不喜欢他弹琴,他就放弃了这个梦想。”   “好不容易他想为自己活,去延续这个梦想,但你破坏,不,是我们破坏了,你觉得他会原谅我们?”   林竟殊不需要虞怀宴回答,他灌了一口酒自言自语道:“不,他不会。”   反正林退永远都不会原谅他,更不肯正眼看他,那不如把事情做绝,起码他还可以得到人。   谁让他当年害死了林退的狗?一步错步步错,等林竟殊想挽回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林退根本不给他机会。   他们相遇本来就是错误的。   他是林退父亲的私生子,林退不可能接受他的身份,也不会给予他对索斐那样的关怀。   等林竟殊知道林退不是林永廷的儿子,他们畸形的关系根本不成立时,事情早已经脱轨,他把林退逼到对立面。   他能怎么办?   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跟林退保持这种畸形的关系,只有这样才能获得林退的目光跟关注。   还有二十分钟就要八点了,这是他跟林退约定的时间。   林竟殊站了起来,拉开包厢衣柜的门拿出自己的外套。   虞怀宴从失神中惊醒,正要拦林竟殊房门就在时打开,去外面打电话的秃顶官员回来了。   他看到穿上外套的林竟殊略微有些惊讶,“这是……”   林竟殊得体道:“公司那边出了点事我得回去看一下,让他留下来陪您继续吃,真是抱歉。”   “既然有事那就快回去吧。”   “改天我单独请您吃饭赔罪。”   “太客气了,让你们这些青年才俊陪我这个老头子吃饭多无趣,下次我带我的女儿来。”   林竟殊无心应付这人,更对他的女儿没什么兴趣,又说了几句客套的话然后离开了包厢。   林竟殊这一走,强行把烂摊子交给他,虞怀宴脸色十分难看,但又不能展露在脸上。   那个官员在饭桌上大谈他女儿,看意思是想介绍给他俩其中一个,林竟殊走后他就把目标瞄准了虞怀宴。   虞怀宴根本没心思听,脑海仿佛一台放映机,不停回放着柏原从宴会上把林退带走那晚。   他清楚记得那晚的每个细节,他跟他爷爷在vip休息室谈完事出来,正好见林退跟柏原离开。   虞怀宴只看到了林退的背影,他忍不住想他离开时的表情。   林退不喜欢柏原,但为了飞机场的项目又不得不跟柏原合作,还被迫答应了柏原一个条件。   虞怀宴不知道柏原提了什么条件,如同他想不到林退离开时会露出什么表情。   是平静?还是冷漠?或者……不安?   林退对外界的人跟事有着很强的防备心,但同时又缺乏安全感,他跟一个曾经霸凌过他的人走会不会顾虑不安?   那天晚上林竟殊说林退很可怜,因为从来不会有人真心为他做什么,就连他的母亲都不是真心。   当时虞怀宴听到这番话感觉有什么地方被针轻轻扎了一下,现在却觉得万箭穿心。   他让林退跟着柏原走了。   他放任柏原带走了林退,那么轻易地放任了这种行为。   林退会为所有人不在乎他感到难过吗?他那天会希望有人留下他吗?   虞怀宴为自己的猜想感到痛苦,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探进他胸口,在那上面掏出一个血洞,空荡荡的,疼极了。   他需要用什么东西把心口填满,让它充盈重新跳动。   虞怀宴从餐椅上站起,外套都没有拿走出了包厢,不顾身后叫他的秃顶官员,脚步从踉跄逐渐变稳,然后再到跑。   他要去找林退,他不能再让林退被林竟殊伤害。   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心爱林退,那他可以做这个人。   虞怀宴脚步越来越坚定,一路跑出了这家私人菜馆,朝着两公里外的酒店狂奔。   夜风穿过虞怀宴的发梢,吹乱了他的发型,抓到脑后的黑发垂下随着风摆动。   在昏暗的路灯,在喧闹的人跟车流中,额角淌着汗的俊美alpha有一种致命而疯狂的性感。   虞怀宴用最快的速度跑回酒店,引来大堂不少人的驻足侧目。   在电梯即将关上那刻,虞怀宴用手扒住了门,手被夹了一下他也不在意,电梯一开钻了进去,然后摁下林退房间的楼层。   焦灼的等待十几秒电梯终于停下来,虞怀宴冲出去拐进了右侧的走廊。   在看到走廊不远处发生的一幕,虞怀宴不由停下了脚步,肺部仿佛失去了功能,呼吸变得异常困难。   林退立在自己的房门口,神色冷漠到几乎残酷,他开口叫了一个人的名字。   走廊有两个扭打到一块的alpha,其中一个听到自己的名字,把另一个掼到地上后走到林退身旁。   虞怀宴听到林退喊的名字是——郁础。 第79章   为了逼迫林退乖乖就范,林竟殊给他看了一张沈莫归在国外跟队友吃饭的照片。   照片角度一看就是偷拍的,证明林竟殊的确安排了人跟踪沈莫归,晚上八点他要是找过来林退不给他开门,那他真的会让人卸了沈莫归的双腿。   林竟殊再一次向林退展现了他的疯批,他为了让林退妥协可以不择手段。   林退不会拿沈莫归的前途赌,但他也不会纵容林竟殊再这么疯下去,这种事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林退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昏暗的光线里他的五官模糊不清,唯有那双沉寂的眼睛沁着寒光。   良久林退拿出手机,然后拨打了一通电话。   等他挂了电话之后,夜幕已经彻底降临,林退垂着眸,眼睫在眼底拓下一片幽深的阴影,让他整个人显得孤寂而冷漠。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铃响了起来,林退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林退从里面拉开房门,看到站在门外的英挺alpha,他眼眸那层坚冰有所松动,眼睫几不可察地抖动了一下。   居然是郁础。   林退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手表,7:03   看着这个始料未及的人,林退有片刻的茫然,“你……怎么来了?”   郁础没有说话抬起自己的右手,修长的手指拿一只会发声的刺猬玩具,他捏了两下。   这是郁础的叫餐铃,响一下表示自己渴了,响两声则是饿了。   林退狠狠拧起眉头,他看郁础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只拆了家的狗,心里提起一口气要发火。   但在眉眼极其英俊的alpha近似乎无辜的注视下,林退最终还是泄了火气,打开了房间的灯放郁础进来。   其实林退也没吃晚饭,不过郁础来了就算没心情,他也得给郁础弄一点吃的。   床头旁边的柜子上放着座机,林退朝卧室走去准备打电话跟酒店的餐厅订份晚饭。   郁础跟在林退身后又开始捏刺猬玩具,只不过这次是连响了三下。   他从未连捏过三下,不过林退也没太在意,一直到对方用这样的方式捏了四遍,林退才回过味来知道这可能是新的什么暗号。   自从有了这个刺猬玩具,郁础在吃饭喝水的问题上很少开口。   林退大概明白他这种行为。   家养的宠物狗都会接受训练,比如给它指定排便的位置,教它不准乱吃外面的东西,半夜不能吠叫。   有些主人还会训练狗狗技能,比如蹲坐、趴下、匍匐、等人、捡东西等等。   小刺猬的叫声算是郁础自我主动训练,如果林退想叫他吃饭,只需要捏两下刺猬的肚皮,接收到指令的郁础就会乖乖过来。   郁础经常会给自己加一些奇奇怪怪的设定,林退从不干涉,只要不是坏习惯他一般会尊重郁础的想法。   看来小刺猬连响三下被郁础赋予了新的意义。   林退停下来转过身,等着郁础说这个行为的含义。   郁础垂眸看着林退,暖色的灯光在他眼眸细细勾勒出浅金色的细线,他说,“想你了。”   说话的时候郁础又捏了三下小刺猬。   林退眼睛猛地睁大,瞳孔却有些涣散,他怔了一瞬然后别开眼睛。   林退没回复郁础这句话,抿着唇走到床头拿起座机点了一份鳗鱼茶泡饭,还有一份番茄肉酱意面。   挂了电话林退坐到床上,盯着床柜头上那盏台灯,眼睫压得很低显得心事重重。   没多久林退旁边的床垫微陷,郁础坐了过来。   郁础在这个时刻出现是林退没料到的,或者说他会出现在加拉达州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意外。   他们学校占地面积很大,实际学生并不多,再加上教职人员也才两千人左右。   学生的身家背景在这里不是秘密,姓氏特殊的比如虞怀宴的虞,一听姓就知道他是谁,家里是做什么的。   只有郁础比较特殊。   这个圈子没有姓郁的,而且学校极少数人认识郁础。   林退还没入学就听到有关他家世的猜测,大家普遍认为他真实的姓氏应该是商,上一届亚联盟最高领导人就姓商,也是这届行政长的恩师。   他们国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除了第一夫人外其他家庭成员都不会出现在公众面前,尤其是儿女。   领导人的儿女一般都会有两张身份证,这也是国家唯一允许能多办一张证身份证的人。   郁础这个名字很有可能就是一个化名,或者说是其中一个身份证的名字。   用这张身份证的郁础就是一个普通人,在警局留下来的父母档案也是普通家庭,当然父母的身份同样都是假的,就算是警局的人也看不出端倪。   林退没进学校之前就听过这个八卦,不过他没想过要跟前任领导人的孙子搞好关系,所以听过之后就把他列到‘不可得罪’的名单中。   当然这以上都只是传闻。   郁础跟柏原认识算是证据之一,只不过没人敢跟柏原求证。   柏原也从未透露过有关郁础的相关消息,他们甚至很少一块出现,不知道柏原是不是被家里人警告过要闭嘴。   前任最高领导人的儿子,也就是传闻中郁础的父亲,他在政坛也已经是呼风唤雨的大人物,是现任行政长培养的下一任。   政坛比商场的关系还要错综复杂,林永廷接触不到核心圈,林退知道的相关消息不多。   不过他并不关心,也从来没想过问郁础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   不管郁础是政界大佬的儿子,还是出租车师傅的儿子,对林退来说都不重要,他也不在乎,更没想过利用这层关系做什么。   但如果传闻要是真的,以亚联盟跟加拉达州不算紧张,也绝不友好的模糊关系,郁础不该来这里,哪怕是用了假-身-份。   林退乱糟糟想着,他的脑子不仅塞着郁础的事,还有八点跟林竟殊的见面,情绪莫名浮躁。   郁础手里的小刺猬再次响了起来,这次连着响了四声,拉回了林退的思绪。   在beta看向他后,郁础问,“你要洗头发吗?”   在郁础这里洗头发代表着安抚,每次林退心情不好他就要给他洗头发。   郁础有情感认知障碍,他对别人的情绪并不敏感,现在能辨别出林退心情不好,可见林退的脸色有多不好看。   林退摁了一下太阳穴,舒展开眉间的褶皱,避开郁础刚才的问题说,“你准备按刺猬的叫声一直这么编下去?”   郁础点了一下头,“嗯。”   林退说,“那我可记不住。”   一下是渴了,二下是饿了,三下是想你了,四下是你要洗头发吗,他没郁础那么强的记忆力,照这样发展下去他肯定得乱。   “我给你可以写‘摩斯密码本’用来破译。”   “……你认真的?”   “嗯。”   刚‘嗯’完郁础又捏了一下小刺猬的肚皮,眼底漾起一点笑意,“骗你的,就只有四个。”   林退刚要说什么门在这个时候铃响了。 第80章   林退从猫眼看了一眼,见是餐厅的人把晚饭送过来了,他打开了房门。   “您好。”服务生脸上挂着职业微笑,“这是您的鳗鱼泡茶饭,番茄肉酱意面,还有一份赠送的果盘,包括您要的餐盘都在盒子里。”   林退跟对方道了一声谢,然后用手机付了款。   林退特意跟餐厅要了一个餐盘用来装意面,他打开那盒意面,用筷子卷成青团大小的蜂窝状面团放到盘子上。   郁础半蹲在林退身侧,看着beta白净的耳廓他慢慢凑过来,仿佛一只离家许久需要确定主人气味的大型犬,鼻尖流连在林退耳后,一点点嗅着。   温热的气息从耳根一直拂到脖颈,林退的肌肉瞬间收紧,双肩僵硬。   随着郁础越凑越近,林退颈部向一侧仰去想要避开对方。   郁础倒是没太过分,嗅了几下就跟林退拉开了距离,然后抬手捏了捏手中的刺猬,一共响了三声。   对于郁础直白表达对他的想念,林退似乎感到无所适从,眼神左右飘忽了两下。   他压下所有情绪,低头继续手里的活儿。   林退一共卷了六个面团,又从鳗鱼饭里拨出来半份放到了餐盘的另一边,他没往郁础这边看,抬手将盘子推给了郁础。   郁础放下了手里的小刺猬,蹲坐在酒店的茶几旁开始吃饭。   林退起身去了洗手间。   见林退走了,郁础停下来看着他一路走进洗手间,然后关上了门,很快里面传来哗哗的水流声。   林退打开水龙头,挤了一点泡沫洗手液认真搓手着手指,隐约间他好像听到门铃声。   林退看了一眼腕表的时间,马上就要八点了。   他立即关了水龙头,抽出张擦手巾匆匆擦了一下,从洗手间出来正好看到郁础走到玄关,然后将房门打开了。   门外站的林竟殊还没看清楚是谁把门开拉的,猛地上前想要强吻。   被突然拎住衣领的郁础反应极快,在对方即将贴过来时挥拳砸上对方的面颊。   那一拳的力道很重,林竟殊大脑眩晕了两秒,脚步踉跄着向后。   林竟殊甩了一下发懵的大脑,抬起头看到面容冷峻的alpha,对方身后站着林退,房间内浓郁的信息素随着流动的空气萦绕在他的口鼻。   这种信息素对同样是alpha的林竟殊并不陌生,他无数次幻想过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射进林退的后颈,让林退烙下他的印记。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会惋惜林退不是omega,因为任何人都无法永远标记beta,林退似乎也不可能属于任何人。   但现在有人试图用这种信息素染指林退。   染指他的林退。   林竟殊眼眸戾气丛生,争夺配偶权的本能压过理智占据整个大脑,他愤怒捏着拳头抡了过去。   虞怀宴赶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从房门扭打到了走廊。   林退站在一旁冷眼看着,他不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因为暴力意味着失控,是最次等的解决方案。   但林竟殊的所作所为让他厌恶不已,对付这种人就应该以暴制暴。   林竟殊十几岁就开始学格斗,但很明显郁础更擅长,而且招数快准狠,都是捡着要命的地方打。   林退只是想教训一下林竟殊不想闹人命,他开口叫了郁础的名字。   对方这回倒是没像上次揍柏原那样,在听到林退的声音后他停了手,不过停手之前给林竟殊来了一个过肩摔。   地上铺着厚厚的隔音地毯,林竟殊重重砸上去时溅起一些细微的尘土。   林退看都没有看林竟殊,转身要进房间,余光瞥见走廊另一头的虞怀宴。   在林退看过来时,虞怀宴喉口滑动了两下,张嘴想要说什么林退却没给他这个机会。   beta冷淡地收回目光,然后跟身旁的alpha一块走进房门。   虞怀宴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眼睁睁看着林退离开自己的视线,他的胸口不断收缩挤压着肺部的呼吸。   虞怀宴感到窒息,同时也感到难过,他这次还是没有阻止林退的离开。   地上的林竟殊手撑着地毯站了起来,跌跌撞撞走到房门口疯狂拍门,那一声声也像砸进虞怀宴心里。   直到这一刻,虞怀宴终于明白林竟殊那句话的含义——   不要喜欢上林退,因为他会让你痛不欲生。   “哥。”林竟殊咽下一口血水,嗓音像是被盐水浸泡过沙哑涩然,眼神却透着某种神经质的癫狂,“开门!”   他用力拍着房门,“我知道你给林永廷打了电话,你让他把我送出国,你以为这样就能摆脱我?”   林竟殊是来的路上接到林永廷的电话,对方态度很强硬地要求他现在立刻回国。   不用想这肯定是林退跟林永廷做了什么交易,不然林永廷不会让他从这个项目中撤出来。   如果是以前林退肯定不会跟林永廷合作,尤其是发生了这么多事,但现在为了赶他走居然找上了林永廷。   “我不会放过你的。”林竟殊喃喃自语,“你永远都不可能摆脱我。”   他情绪突然激动起来,隔着门板冲里面嘶吼,声音劈岔得厉害,“把门打开!林退,你出来。”   虞怀宴不觉得林竟殊这个疯狗行为可笑,反而从他疯狂中看出慌乱,甚至是……哀求。   居然是爱。   他居然是爱林退。   虞怀宴瞳孔微震,从林竟殊过往种种异样,再结合眼前这张扭曲、恐慌、痛苦的脸,得出这样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他以前想过林竟殊对林退非正常的感情,把那认定是病态的占有欲,可能还夹杂着倾慕向往、嫉妒、qg欲等复杂的情绪。   但完全没有想过是单纯的爱,因为有悖常理的爱意而扭曲。   看着狼狈林竟殊的虞怀宴没有丝毫愉悦,反而有一种兔死狐烹的凄苦。   想到林退刚才的眼神,虞怀宴勾唇自嘲,或许在他眼里他是第二个林竟殊。   见郁础被门外的声音被影响频频看去,林退捏了两下他的小刺猬,“老实吃你的饭,不用理他。”   林退已经跟林永廷达成交易,林竟殊会从伯克尔顿退学,去国外一个林退看不到的地方。   至于林永廷用什么手段控制林竟殊,那不是林退该操心的事。   郁础望过来,漆黑的瞳仁映着林退面经的脸,他问,“他是谁?”   由此可以看出郁础同样对林退是谁,有着什么身家背景没有任何兴趣,甚至连基本的背调都没做,所以他不知道门外的林竟殊跟林退有什么关系。   林退一两句跟郁础解释不清楚,而且他也不想解释。   静默了几秒林退淡淡道:“从今天到以后都没任何关系的人。”   郁础没有说话,他拿起桌子上的小刺猬,在对方柔软的肚皮捏了五下。   林退看了他一眼,但从对方瘫着的冷峻面上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郁础捏着刺猬又一连摁了五下。   林退低头咬了一口鳗鱼,对方已经开始摁第三遍了。   等林退不紧不慢咽下口中的食物,郁础正要摁第五遍,他放下筷子终于开了口,“你不是说只有四个,五声是什么意思?”   郁础用一种叙述的口吻直白道:“我不高兴。”   这话不知道怎么戳中了林退的笑点,不等他反应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扬了起来,眼眸也有了浅浅的笑纹。   郁础居然还会不高兴,说实话林退一直以为他是机器品种的狗狗。   外面已经没了动静,林永廷派来的保镖给林竟殊打了一针镇定剂,然后把人直接‘请’走了。   世界清静之后林退像是食欲有所好转,他用筷子夹起一块鳗鱼放到嘴里,借由这个动作掩饰自己唇边的笑。   郁础还直直地看着林退,那张脸上没有表情跟情绪,实在不像不高兴的样子,至少林退看不出来。   但机器狗狗说他自己不高兴。   林退往嘴里又送了一块鳗鱼,眼眸低垂着,双肩却在轻微的抖动。   很快林退控制自己的情绪,抬头平静地对郁础说,“不要不高兴。”   “嗯。”   林退以为这个对话结束了,低头继续吃饭时郁础又连续捏了五下刺猬的肚皮。   alpha坐姿端正,眉梢未动分毫,五官深邃英俊,神态跟平时没有任何不同。   林退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看了很久,不动声色移开目光,犹豫片刻抬起手摸了摸郁础的头发,声音比刚才温和些许,“不要不高兴。”   “嗯。”   林退等了几秒,见郁础没有再摁小刺猬的意思,正要吃饭声音再再再次响了,还是五下。   林退表情有一瞬的凝固,他面容紧绷地把鳗鱼饭朝前推了几寸,然后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不好糊弄的机器狗狗会意地把脑袋放了上去,林退面无表情地细致给他撸毛进行安抚。 第81章   虽然昨晚睡得晚,但林退还是按照生物钟七点睁开了眼睛。   郁础还没醒,他挨得很近,脸几乎要埋到林退颈窝。   对于他这个睡姿林退已经见怪不怪,只要他们同在一张床上,不管昨晚中间隔了多远,第二天醒过来郁础永远都会贴着林退。   在郁础眼里这是很正常的狗狗习性。   林退看的萌宠视频里不少宠物狗确实喜欢睡在主人旁边,所以他也就随郁础去了,只不过不经常跟郁础一块睡。   林退没有着急起床,他闭目养神一直等郁础睡到自然醒才掀开被子下了床。   郁础没有赖床的习惯,跟着林退一块进了卫生间。   林退在盥盆前洗漱的时候,郁础站在他身后将下巴放到林退的肩头蹭了两下,然后又蹭了两下。   这不是郁础第一次干这种事,他有着宠物犬所有黏人的习性——   喜欢林退给他撸毛,喜欢林退跟他玩飞盘游戏,同时也喜欢挨着林退,闻林退身上的味道,以及蹭林退。   从盥盆上方的镜子看着眉眼的英俊alpha,虽然对方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埋首在他颈间嗅嗅蹭蹭的动作亲昵而自然。   林退的喉咙无声地咽了一下,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他从镜中移开目光,用手肘顶开了郁础,打开水龙头掬了捧水匆匆洗干净脸。   酒店提供早餐,洗漱完林退准备带郁础去三楼吃饭,刚打开房门就看到站在门口的虞怀宴。   虞怀宴住在林退隔壁,他知道昨晚郁础没从林退房间出来,所以看到他们俩一块出来并不惊愕。   林退身上虽然有郁础的信息素,但没有夹杂着情-欲的气息,两人之间看起来也没暧昧。   “早上好。”虞怀宴露出笑容,半真半假道:“我正要敲门叫你……们一块去吃饭。”   实际虞怀宴一个小时前就站在走廊里了,他一直在等林退跟郁础出来。   对于虞怀宴的示好林退毫无感觉,态度冷淡地应了一声,抿着唇朝前走没有跟他交流的意思。   虞怀宴也决口不提昨晚的事,脸上始终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跟他们俩进了电梯。   郁础全程没有说话,不过存在感十分强,仿佛一只收敛着气息但又能随时露出锋利獠牙的恶犬。   虞怀宴用余光瞥了他一眼,面上的笑意有所消减,眸色渐深,进了电梯他伸手摁下了三层的按钮。   早餐是自助形式的,郁础始终跟在林退身后,像是有选择困难似的手中餐盘空了半天。   林退夹了一些水饺放到郁础盘里,又给他拿了一盅金瓜粥、一碟酱汁金钱肚,还有一份虾球。   路过面点区的时候,林退看到一个小刺猬造型的小馒头略微停顿。   他嘴角不自觉弯了一下,然后把它夹到了郁础的盘子里。   郁础倒是什么都没说,他一向不挑食林退给什么他吃什么。   虞怀宴站在热饮区,看着两个人的互动眉头拢紧。   林退居然在照顾郁础,这已经不是关系好那么简单了,虞怀宴敢肯定在沈莫归手脚都利索的情况下,林退绝不会给他选早餐。   看他们的表情跟肢体动作,这种事显然不是林退第一次做,他跟郁础竟然亲近到这种地步,这简直比知道林竟殊爱林退还要让虞怀宴震惊。   虞怀宴的手背被咖啡机流出来的热咖啡烫了一下,他连忙抽回手,拿了几张餐巾纸擦干了手背上的液体。   虽然咖啡一口都没喝,但心口却蔓延着一种苦涩。   郁础在外人面前行举很正常不会露出古怪之处,林退给他选的早餐他都吃完了,没有一点浪费。   吃完早饭回到房间,林退把休闲服脱下来换了一身西装,他早上还得去一趟工地,下午去政府大楼办事。   见郁础打算跟他出去,林退不容拒绝道:“你留在酒店,中午我会让人给你送饭。”   郁础的身份太特殊了,要是被加拉达州这边知道,他们可以随便给郁础安一个罪名然后扣押起来。   两个国家打贸易战这几年关系闹得非常僵,即便现在有破冰的迹象也不可能毫无芥蒂。   郁础问,“你中午不回来?”   林退低头单手系着衬衫袖口的琥铂纽扣,闻言头也没抬地说,“不一定,要看情况。”   郁础走过来从林退手中接过那粒纽扣,他低头将那粒纽扣放进扣眼,还帮林退捋平了袖口轻微的褶皱,动作十分熟练。   林退看着郁础头顶的发旋,整个人都僵住了。   等对方把他扣好纽扣,林退抽回自己的手,讷讷开了口,“狗狗……还能系扣子?”   郁础说,“别的不能,但我能。”   这话听起来仿佛是在邀功,虽然alpha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林退指尖动了一下,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像是对他‘独特的技能’给予称赞,也像只是单纯摸摸他。 第82章   光线从头顶的天窗钻进来,照亮了这间闭塞湿冷的地下室。   细小的灰尘在空气中浮动,墙角有一处脏污的小便池,旁边暗黄的墙皮脱落了一大片。   林竟殊已经在这里关了三天,身上的衣服是五天前的,原本干净的衬衫现在又皱又脏,裤管上都是淤泥。   七天前他被林永廷派来的保镖打了一针镇定剂,醒过来时已经回到了林家。   当天下午林永廷回来把他臭骂了一顿,并且打算把他送出国读书,以免他再去招惹林退。   在林永廷眼里,林竟殊没做好万全准备的时候,对林退做出任何挑衅行为都愚不可及的,更别说还被林退反将一军。   面对林永廷的斥责林竟殊没做任何反驳,但当天下午甩开了一众看守的保镖逃了出来,然后用公共电话给林退打了一通电话。   第一通林退没接。   知道他一向不爱接陌生的电话号码,林竟殊没有任何不耐烦,掏出一张纸钞递给了商店老板,向他要了一盒烟跟一支打火机。   林竟殊拆开烟盒,从里面抽出一支叼在嘴里点上了火,劣质的香烟在口腔蔓延。   在打第三通时林退终于接了,听筒里传来一道稍显冷质感的嗓音,“你好。”   林竟殊用手指夹住烟,随着烟雾吐出一句极其低沉的声音,“哥。”   听到这个声音林退皱起眉头,正要挂断电话的时候,林竟殊接下来的话让他顿住了。   林竟殊眯起眼眸,里面迸射出冷戾,但却是平静的,“你没遵守承诺,但我会遵守,等着我给你寄过去沈莫归的腿吧。”   喝着啤酒看球赛的商店老板古怪地看了林竟殊一眼。   林竟殊撂下这句威胁就挂了电话,他拿上烟跟打火机走出了商店。   商店老板回过神叫了他一声,“哎,还没找你钱呢。”   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压根不想搭理,高个子的俊朗青年走出去没再回头。   商店老板咕哝了一句,然后从冰箱拿出一瓶酒继续看他的棒球赛。   虽然林竟殊给林退打电话说要去找沈莫归,实际他正在想办法去加拉达州绑林退。   但姜还是老的辣,林竟殊刚通过非法途径达到加拉达州的机场,再一次被林永廷的保镖堵了个正着。   这次林永廷没再见他,直接让人把他关到这个地下室。   地下室的大铁门足有一厘米厚,天窗不仅高还很小,三四岁的小孩子才能钻出去。   林永廷每天只让人给他送少量的食物跟水,勉强能维持身体机能运转。   想要摧毁一个人很简单,剥夺他作为人的权利跟自由。   林永廷就在用这种办法消磨林竟殊的意志,想要他听他的话。   这几天没人跟林竟殊说话,食物都是从天窗扔进来的,甚至连水都是。   他们会拎着水桶直接往下面泼   但这并不能打倒他,他跟林退不一样,他不是从出生就是林家的小少爷。   小时候林竟殊跟着自己亲生母亲时经常挨饿,甚至会去隔壁餐厅偷东西吃。   所以不管这些人用什么手段羞辱他,林竟殊丝毫不在意,他需要维持体力,然后从这里逃出去。   今天的食物仍旧很少,只有半个巴掌大的饭团。   幸运的是今天有肉,奥尔良鸡肉饭团,这是林竟殊一整天的食物。   饭团刚扔下来没多久,从天窗倒下来两升瓶子的矿泉水,林竟殊立刻仰起头张口接水。   天窗离地面大约三米多高,形成一道冲劲十足的水柱冷冷地打在林竟殊脸上。   水流太急了,林竟殊呛了一口水,转过头剧烈咳着。   呛在口鼻里的水咳了出来,但那种酸涩感从鼻腔直顶眼眶,林竟殊眼角冒出生理性的眼泪。   今日份的两升水倒完了,天窗再次被关上。   林竟殊被水浇了一头,但真正喝进去的却很少,他低头咳着,发梢湿漉漉淌着水珠,原本就潮湿的衬衫现在更湿了,还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味。   咳着咳着林竟殊突然笑了,因为他想到了林退。   如果林退面对同样的处境,他会不会像他这样仿佛一条任人践踏的畜生,还是到死都不肯屈服?   林竟殊觉得自己可以实验一下,等他出去就把林退关到一个没人能找到的地方,这样他想对他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想法让林竟殊心情愉悦,甚至可以说是他支撑下来的念头。   他坐到地板上,抓起那团被水冲过的饭团,拆开了外面的包装袋,里面的米饭倒是没沾上水。   林竟殊咬了一口,包裹在米饭里的是切成丁的鸡块,米饭跟鸡肉已经彻底凉了,所以味道有点腥,还很咸。   林竟殊吃了两口就感到口渴,但这些人不会给他送水,他也没指望有人能雪中送炭。   不甚平整的地面有一处凹陷积了一滩水,林竟殊蘸着水把饭团解决了。   这里没人跟他说话,甚至饭都吃不饱,林竟殊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想林退。   有时他会回忆他跟林退还没彻底闹僵,他用种种手段讨好林退,每次都是付出百分之百,但只会得到一星半点的回应。   后来在林家又待了一段时间,林竟殊学聪明了很多,他会挑选林宜挽不在家的时候接近林退。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的,这样做成功几率确实更大。   他来林家的第二年夏天用自己的零花钱,通过一些途径买了几条毒蛇。   蛇的毒性不是很大,被咬之后只是会感到麻痹,24小时这种症状就会消失。   他先是在小区放了几条,物业发觉之后开始清理各个草坪,生怕这些蛇咬到这些非富即贵的住户。   但这件事还是很快被其他业主知道,物业只好派专门人员挨家挨户检查。   林竟殊趁着保姆不注意,把剩的下最后一条蛇放进了林退房间,然后人为制造了一起舍命救人的戏码。   那几天林永廷跟林宜挽都不在家,林竟殊被蛇咬伤之后,林退对他总算不再是爱答不理。   虽然不是有求必应,但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   直到林宜挽回来,她并不像林退那么好糊弄,即便是小区里先发现有蛇,她也不相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时林竟殊还小,事情处理的没那么干净,林宜挽通过蛇的品种顺藤摸瓜揪住了他。   林永廷知道后拿戒尺狠狠打了林竟殊一顿。   也是那天林永廷告诉了他一个道理,人可以狠,但不可以蠢。   对于林竟殊跟林退使心机,林永廷的态度是中立的,因为他们身份注定会争抢,所以在他可控制的范围内,他不会反对他们任何一个人向对方玩手段,前提是别这么低级。   这是林竟殊第一次犯,林永廷要他永远记住这个教训。   林退自然通过林宜挽之口知道林竟殊干的这些事。   当时他被林永廷打的下不了床,吃饭都只是在房间,林永廷连医生都没给他请。   虽然疼得厉害,但晚上林竟殊还是咬牙强撑着从床上下来了。   后背上的伤口再次裂开,他故意穿了一件很薄的睡衣,让后背的血洇透了衣服。   林竟殊敲开林退的门跟他道歉,说自己太渴望得到林退的认可,所以才做了这么蠢的事,还向林退保证以后不会再做。   林退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让他回自己房间。   林竟殊苍白脸上都是冷汗,看到林退这个冷淡的态度更泄气。   但还是不死心地挤出两滴眼泪,他抓住林退的衣角声音带着哀求,“哥哥,我真的错了,我以后会乖的,不会再骗你。”   林退拨开他的手,加重了语气,“现在回你的房间去睡觉。”   林竟殊宛如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他的指甲用力抠了一下手心。   林竟殊没再说任何话,弯着腰一瘸一拐地回了自己房间。   他趴在床上,拿出枕头底下的水果刀发泄似的戳着前天他缠着林退,要对方给他买的公仔熊。   熊肚皮里面的填充物仿佛被手术刀开膛破肚了一般,摊了一床头。   他真是恨透了林退的冷漠,也恨自己在这个家的处境。   正在林竟殊发泄情绪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林竟殊心脏猛地一缩,赶紧把那只玩具熊塞进被子里,他现在还没能力跟这些人叫板,不能让他们看出自己的恨意。   动作太大扯到背后的伤口,林竟殊倒抽了一口冷气,但还是扭头想去看是谁进来了。   没等他转过脸,林退的声音传了过来,“别动,躺好。”   林竟殊脑子轰鸣了一下,把脸埋进枕头里以此掩饰自己的情绪。   林退忽然掀开了盖在林竟殊身上的被子。   林竟殊喉咙悬了一口气,生怕林退看到那只被‘开膛破肚’的小熊,毕竟这熊是对方送他的。   直到对方一点点掀起他的睡衣,林竟殊先是一愣,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林退拿了止血喷雾过来,他用消毒纸巾把林竟殊背上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开始喷止血的药剂。   火辣辣的痛感让林竟殊闷哼了一声,但很快他咬住枕头的一角,把所有声音都吞咽了下去。   林退给他喷完药什么都没说,转头离开了房间。   林竟殊慢慢松开了枕头,静了好几秒,那几秒里他什么都没来得及想,只是单纯发呆。   回神后林竟殊从被子里拿出那只熊,然后把里面的填充物又小心翼翼地塞回了小熊的肚子里。   隔天他跟家里的保姆要了针线,在房间闲着没事的时候把所有破洞都补上了。   林竟殊躺在潮湿的地板上,仰面看着天窗外的狭窄天空,他想起那只熊,它至今还在他的衣柜里,肚皮上是歪歪扭扭的针线。   不知道过了多久,紧闭的房门被打开。   林竟殊意识到这可能是逃出去的机会,立刻从地上弹坐起来,但等看到门外站着的人,脸上的狠戾凝固住。   林退冷冷地回视着林竟殊,右手握着一根高尔夫球杆。 第83章   由于那天虞怀宴跟林竟殊提前离席,这种轻视的行为令加拉达州那位官员大为光火。   原本林退计划在这里待三天,现在只能留下来给他们擦屁股,因为这事在加拉达州多耽搁了几天。   等成功拿下批文,林退才有功夫来处理林竟殊的事。   林竟殊的视线死死钉在林退身上,明明跟林退只有七天没有见面,以前比这更长的时间都有。   但此刻见到他,林竟殊喉管发酸,心口弥漫着一种说不清的涩意,就好像被一根钢筋苦苦支撑的大厦,在看到林退那刻轰然倒塌。   林竟殊眼眶控制不住的发胀,埋在心底那个声音越来越大,几乎要通过一种软弱的方式宣泄出来——   他很想林退。   想见到他,想听他的声音,哪怕是仇视敌意也好。   林竟殊不想在林退面前表现出任何脆弱,他努力克制自己,强行压下呼之欲出的感情。   冷静下来的林竟殊意识自己现在的模样十分狼狈,他不愿意让林退看到他这面。   但想到林退看到他的落魄可能会感到开心,他又会生出一种矛盾的欣慰。   林竟殊用眼睛描摹着林退的五官,在他近似乎贪婪的目光中,高尔夫球杆夹裹着疾风砸了过来。   那一杆落在他的右肩,林竟殊面色瞬间变白,肩膀塌了下来,骨头裂了一般得疼。   林竟殊捂住自己的右肩,低低喘息了几声,他不怒反而笑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退。   很快第二杆挥过来,击中林竟殊的后背。   林竟殊闷哼一声,后脊吃痛地弯下,他半伏在地上极慢地呼了一口气,像是痛到极致呼吸都有点发颤,但被林竟殊极力掩饰了过去。   他重新抬起头,嘴角浮现出一丝笑,“解气了吗?”   这个问题让林退想起了郁础,想起那节车厢,那只被砖头砸扁的老鼠,嘴角慢慢拉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林退迎着林竟殊甜如蜜的笑容挥下第三杆。   “不解气。”beta神色冷漠道:“我该拿刀剖开你的肚皮,然后在你的伤口处一下一下砸,直到骨头砸碎,从里面淌出内脏。”   林竟殊瞳仁颤了颤,嘴角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   他感到恐惧,但不是因为林退这一杆打到他小腿骨上,也不是因为林退这段听起来有点瘆人的话,而是林退会说出这种话。   林竟殊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声音又低又沉,“谁教给你说这些话?”   “害怕了?”林退伸出球杆抵在林竟殊脖颈,他碾着林竟殊喉间的那块突结。   林竟殊喉口被坚硬的球杆顶着,忍不住泛上一阵阵呕吐感。   其实只要他向后仰一下头就能避开球杆,但他被林退的眼神钉在原地不能动弹。   beta居高临下看着他,俊逸的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冷得叫人遍体生寒,漆黑的眼眸晦暗可怖。   这不是林退。   这样的眼神不该属于林退。   林竟殊无数次幻想过囚禁林退该怎么折磨他,他想他会折断林退的骄傲,将他训成只听他的话提线木偶。   或者通过催眠之类的手段,让林退从精神上变成omega,每天待在家里等着他回家,期盼着他回家。   林竟殊设想过很多种,每一种都是恶意肮脏的,没有一种林退会心甘情愿接受。   直到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一直想要改造林退,但又真切的不喜欢被改造的林退。   林退一直是骄傲的、理智的,冷漠的同时又矛盾的有着一副软心肠,或许那可以称之为——有原则。   因为有着做人的基本原则跟较高的道德观念,所以林退富有同理心,会不自觉对弱势群体露出善意的那面。   当年林竟殊就利用这点,他通过示弱的手段让林退对他狠不下心。   他喜欢这样的林退,想要得到这样的林退。   但是谁把林退逼成现在这样,是谁让他说出这种变态的话,又是谁让他变得暴力?   林退此时此刻的眼神像是一把捅进心窝的钢刀,又像是一双掐在咽喉的大手,将林竟殊撕裂,让他窒息痛苦。   林竟殊痛到说不出一句话,仿佛得了寒症一样,身体发着抖。   那是一种病态的颤抖,像是病入膏肓,承担了极致生理痛楚的绝症患者,从眼眸,从心底,从四肢百骸渗出一种湮灭的痛楚跟灰心。   看着痛苦不堪的林竟殊,林退没有心软,在林竟殊右腿又是重重一杆。   他冷冷地说,“如果你再来烦我,碰我身边的任何人,我绝不会放过你!”   此刻林退像一尊没有qg欲喜怒的神佛,也像林竟殊的支配者,唯独不像过去那个他。   他再也不会在有人欺负林竟殊时出面,也不会在雷雨天让家里的佣人去林竟殊房间陪他,更不会在深夜为林竟殊涂药。   林竟殊期待着那样一个人关怀他,渴望着那样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他。   现在那个人彻底消失了。   林竟殊瑟瑟抖着,他跪坐在地上把自己蜷成小小的一团,承受着林退彻底狠下心的冷漠。   林退看着林竟殊,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对方眼睛支离破碎,脆弱的如同一个新生婴儿,一只蝼蚁,一片薄冰,只要他用一点力气就能将他彻底弄碎。   林退收回自己的手,移开了视线,转身离开地下室。   门外的保镖将房门再次关上,然后从外面上了锁。   听到落锁的声音,林竟殊猛地抬起头,心里填满了慌乱跟绝望,他踉跄着朝门走去。   但刚站起来迈出一步,小腿剧烈一痛,林竟殊栽到了地上,他忍着疼爬到门口。   “哥。”林竟殊拍着门,疼痛让他的脸没有丝毫血色,小心翼翼又叫了一声,“哥?”   听不到林退的回应,林竟殊彻底慌了,他更用力拍着厚实的铁门,撕心裂肺的吼声回荡在地下室,充斥着痛苦跟无望。   “哥!”   “林退!”   “你回来!”   太阳被一片厚云遮住,天窗投下来的光暗淡下来。   林竟殊就像置身地狱,除了困兽似的一声声叫着林退的名字,他什么都做不了。   直到喉间充斥着腥甜的血味,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林竟殊拍着门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黑暗彻底笼罩在他身上,再也没有光了。   林竟殊如同死了一般仰面躺在地上,眼珠半天不动一下,一滴温和的液体从眼角滑了下来。   在死寂的地下室,他忍不住想起了那个晚上。   林退给他涂完药,临走的时候给他重新盖上了薄被,不过被子只拉到了后腰处,因为背上的药还没完全吸收。   那天之后林退晚上都会过来给他抹药,林竟殊尝试着跟他撒娇说疼,林退从来不会安慰他,甚至连话都不说。   但隔天他涂完药离开后,林竟殊发现桌子上有一袋小熊饼干。   林竟殊以为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可他伤好之后林退又恢复了以前的态度,还是跟索斐走的亲近。   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对他好呢?   林竟殊想不明白,索斐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是他费尽心思,不仅卖乖讨好,有时还会自我伤害,即便是这样才得到林退一点点的关注。   他嫉妒、愤怒、委屈,复杂的情绪让林竟殊逐渐扭曲。   后来他走上一条不归路,把林退越推越远。   林竟殊看着那扇天窗,想象着自己是一只鸟从这里飞出去,飞到林退面前,然后从高高的地方摔到林退面前。   他会摔的四肢扭曲,脑袋爆裂洒出染血的脑浆,骨头从体内穿刺出来,这样林退就能一辈子都记住他。   林竟殊疲惫地闭上眼睛。   支撑他的念头没了,他忽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一切都没意思透了。   林退从地下室出来,一身正装的林永廷站在门口,他身后站着两个高大的保镖。   林退跟林永廷秘密签订了一份合同,保证在十年之内不会随意‘使用’自己的股份。   当然合同上面不只是股份,还有一些其他条约,复杂而明确。   林永廷正值盛年,他是不可能让任何东西威胁他在公司的地位。   同样林退也需要十年时间沉淀自己,他马上就要满二十周岁,三十岁之前他要韬光养晦,搭建自己的班子。   林永廷问,“你们谈完了?”   他对林退手中的球杆视而不见,因为林竟殊确实需要敲打一顿,他了解林退,林退是不会真对林竟殊下死手。   林退语气淡淡的,“嗯。”   林永廷看了一眼腕表,像是一会儿还有事要处理,所以不自觉带着一贯的命令,“那这件事就这样,以后谁都不要再提了……”   林退打断林永廷的话,直视着他的眼睛说,“希望你以后改一下自己的态度,我姓林,是林登榷的林。”   林登榷是林退的外公,但从这天开始就是他爷爷了。   林退用公事公办的口吻道:“下个月股东大会在见,林董事。”   看到林永廷变了脸色,林退没有任何感觉越过他朝前走。   走出几步林退停下来,他没回头对林永廷说,“你最好管住你儿子,别让他再出来发疯。他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事情闹大了对谁都不好。”   林永廷眼睛鼓涨了一下,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的情绪鲜少会有这么大的起伏。   但林永廷很快收敛所有情绪,语气阴沉地对身后的保镖说,“把他给我拖出来。”   这个他是指林竟殊。   林永廷没想到林竟殊喜欢林退,那这段时间他的种种异常就有解释了。   不能再让他留在国内,任由林竟殊这么疯下去林家的名声非得给他毁了不可。   这件事一直是林退难以启齿的,如果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说出来。   但林竟殊太疯了,林永廷一向狠辣,即便是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也绝不会心慈手软,由他监控林竟殊,林退才会觉得放心。   解决完最棘手一件事,林退不觉得轻松反而感到疲倦。   不过林退没放任自己,因为这才是刚刚的开始,他还要进林氏,他要在林永廷的眼皮底下抢夺地盘,最终坐上林永廷的位置。   所以林退不允许自己像过去那样软弱,现在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伤害到他了,包括林永廷。   以后对方在他眼里不再是父亲这个身份,而是一个强大的敌人,一个需要攀登,然后跨过,最后战胜的角色。   林退坐进正驾驶座位,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堵塞在胸口的东西呼出去之后,转动车钥匙,开着车离开这个令他窒息的地方。   回到学校林退将车停在车库,下午他没课,所以直接回了宿舍。   等林退打开卧室的房门,他的床上躺着一个人在午睡。   对方枕着他的枕头,盖着他的被子,身上穿着一套跟他款式相同的睡衣,怀里抱着一只蓝色的企鹅玩具。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郁础越来越不客气了,可以随意出入他的卧室,睡他的床,还往他衣柜里添自己的衣服。 第84章   床上的alpha听到动静睁开眼睛望了过来。   林退跟那双深邃的眼睛对视两秒,然后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随意搭到一旁。   郁础掀开被子走下床,凑在林退身侧低头嗅了两下,“你去见谁了?”   林退避开这个话题,“怎么了?”   “身上有其他alpha的信息素。”郁础直直地看着林退的眼睛说,“是那天一直敲你门的alpha。”   郁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没有任何质问的意思,只是单纯陈述。   林退确实去见林竟殊,还打了他一顿。   “处理了一点麻烦。”林退没过多解释,言简意赅道。   郁础没再追问下去,从衣柜给林退拿出来一套睡衣,然后拉着他进了浴室。   林退被郁础摁着又洗了一次头发,顺便冲了一个热水澡,等对方给他吹完头发,又拽着他走到了床边。   郁础重新躺到床上,还很自觉地腾出了一半空地。   林退知道对方什么意思,但站在原地没动,因为他没有午睡的习惯,况且现在也不想睡。   郁础拍了拍旁边的床,眼睛自始至终都落在林退身上,像是在无声催促他。   沉默了一会儿林退还是上了床,他正面向上地躺在枕头上,双手交叠放在腹部,膝盖并拢,这不是一个放松的姿势,寡淡的面色看不出喜怒。   郁础看了林退几秒开口问,“你要不要再洗个头发?”   林退侧过头,没什么表情地看向郁础,“你以为你洗头发的技术很好?”   郁础反问,“很差吗?”   林退把头扭了回去,调整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说,眼眸里的冷淡消散了一点,甚至染了丝笑意。   他难得吐槽一次,“非常差,我头皮每次都被你搓得很疼。”   郁础下手没轻没重,到现在他洗发水都会挤很多,搞得到处都是白沫,一点长进都没有。   幸亏他不是理发师,否则早被人炒鱿鱼了。   郁础‘嗯’了一声说,“那我下次轻一点。”   对于他不顶嘴不找借口,知错就改的良好习惯,林退没说什么只是合上了眼睛。   郁础将那只蓝企鹅塞到林退怀里,林退掀开眼皮不明所以地看了他一眼。   “上面没有你的味道了。”郁础解释。   林退侧着头,在听到郁础这番话表情明显一愣,呆滞片刻后他移开目光说,“你要是喜欢这个味道,可以把我的洗发水拿走。”   郁础:“不是洗发水。”   林退:“那是洗衣液?”   郁础:“也不是洗衣液。”   林退纳闷了,如果他身上有什么味道,不外乎是洗发水或者洗衣液,因为他不用沐浴露,也从不喷香水。   要这两样都不是,那林退就不知道郁础说的是什么味道了,他不由开口问,“除了这两样,我身上还有什么气味?”   郁础没什么起伏地说,“就是你的气味。”   林退抿了一下唇,低声说,“beta是没有味道的。”   郁础:“有。”   见alpha回答的这么肯定,林退张了张嘴,但很快意识到这种争辩没什么意义。   毕竟郁础脑回路跟普通人不一样,他可能是把什么味道认定是林退的,或者他口中的‘味道’不是一种具体的气味,而是一种感觉,或者是其他什么东西。   林退把话又咽了回去,他轻‘嗯’了一声,结束了这个话题。   隔了好一会儿郁础突然说,“如果我蒙上眼睛靠气味找到你,我能晚上在这里睡吗?”   林退忍不住笑了,因为他想到某个萌宠科普博主提到的一种跟狗狗玩的互动游戏。   林退走下床,去客厅翻出一包沈莫归爱吃的肉脯,从里面拿出了一块。   郁础也从床上坐了起来,林退回来时他正用直勾勾的眼神盯着房门口。   林退唇角的笑意变大,他朝郁础走过去,然后伸出两只紧握的拳头,“你猜这两个手里哪个有肉脯。”   郁础先是看了一眼林退,他低下头,在林退的两只手分别嗅了一下,最后指了指其中一个。   林退没着急摊开手,眉头挑动了半分,面无表情地问,“你确定?”   郁础点了一下头。   林退缓慢地张开手,手心躺着一片撒着芝麻的猪肉脯。   林退按视频里教的将肉脯奖励给郁础,对方没做任何犹豫,张口咬进了嘴里。   看着瘫着脸咬肉干的alpha,林退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从床头抽出一张湿纸巾擦手。   视频里说跟宠物犬玩猜零食的游戏可以锻炼它们的嗅觉,没想到郁础嗅觉也这么好,不过alpha的各项感官好像都很灵敏。   吃完猪肉脯郁础又说了一遍,“我也可以找到你。”   这个游戏的难度不是一般的大,林退不太相信他真能做到。   迟疑两秒林退说,“好,如果你能蒙着眼找到我,我晚上就让你在这里睡,不过场地会大一些。”   “嗯。”   林退找了一条布蒙上郁础的眼睛,确定对方看不到之后走出房间,他穿过客厅进了厨房。   一分钟后林退订的手机闹铃响了,这意味着游戏正式开始。   郁础从卧室走出来,他有超忆症,客厅的布局就像印在大脑似的。   林退站在岛台旁边看着郁础,对方脚步稳健,似乎不受视力所限。   他的虽然步伐不快,但恰到好处地避开了所有障碍物,不疾不徐朝着客厅走过来。   为了防止郁础作弊,林退特意挑选一块了很厚的布条,它遮住了郁础的眉眼,突显alpha高挺的鼻梁,以及下颌利落的线条。   走到沙发郁础稍作停顿,他侧头在四周嗅了一下,然后锁定了林退的方向,朝着开放式厨房这边走过来。   这是林退始料未及的,他眉心跳动了两下,眼睛快速环顾左右,俯下身钻进岛台下面   这里的空间不大,左右两边一个是收纳柜,一个是消毒碗柜,刚好容纳一个成年人。   其实郁础能找到这里也不算奇怪,正常人都会躲在离卧室远的地方,厨房完全符合这个要求,而且空间还大。   所以郁础先来这里找他很正常,林退正这样想的时候,一双修长的腿站在他面前。   林退立即屏住呼吸,没敢乱动,怕发出声音暴露自己确切的位置。   alpha俯下身,半蹲到了林退面前。   他们之间隔着很近的距离,林退不由向后仰去,直到后背抵在冰冷的大理石。   郁础鼻息翕动,随着林退的后退不断靠近,最后将beta逼到狭窄逼仄的角落。   这下林退没地方可逃了,他静了几息仍旧没说话。   郁础摘下眼睛上的布条,目不转睛地看着林退,“我赢了。”   林退无法否认这个事实,只是不太明白郁础到底是通过什么找到他的,“你没有作弊吧?”   郁础摇头,“没有。”   林退把那块布放到自己眼皮,果然什么都看不见了,郁础离他这么近他连个模糊的影子都看不到。   林退下意识闻了一下自己的领口,什么特殊的气味都没闻出来,他抬头再次看向alpha。   从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眸看不出答案,林退滑动了一下喉结问,“是我自己的气味,还是那些化工香精?”   郁础说,“你的。”   “那……是什么味道?跟omega或者alpha是一样的吗?”   林退说的是信息素,但医学界一致认为beta的腺体不像ao那样发达,所以不会分泌出信息素。   就算真的有信息素,那也会如同空气一样无色无味。   郁础什么都没说只是凑过来,他仿佛一只特别黏人的大型狗狗,鼻尖从林退的发旋一直蹭到额头。   林退壁虎似的整个人贴在岛台内侧的大理石板,因为郁础过分亲昵的行止身体僵直,心率失常。   郁础贴着林退的眉心,彼此的体温在触碰那刻互相传递,他的温度要高于林退。   林退收紧着每一块肌肉,瞳仁也在收缩,他抬手推了一下郁础,力道不是很重,更像慌乱下无意识的行为。   玄关处传来开门声,沈莫归拖着行李箱亢奋呼喊道:“退儿,我回来了!”   林退彻底回神,用力搡开了郁础。   沈莫归蹬掉脚上的运动鞋,一边换拖鞋一边朝客厅大喊,“我给你买了纪念品,还有郁础的,他在吗?”   问完沈莫归又觉得多余,自从郁础开始追求林退,两个人就没有不黏着的时候。   当然他们只是经常待在一起,气氛不是那种虐单身狗的黏糊,这让沈莫归深感满意。   “邮轮到了八个国家,我也给你们买了八份礼物,快来看啊。”沈莫归嘚瑟道。   上周五是他父母25周年纪念日,他只跟林退提了一嘴,没想到对方送了他们一份大礼——豪华邮轮七日游。   沈莫归刚比赛完就被林退派来的人摁上了车,上了邮轮他才知道他父母也来了。   林退是以学校的名义把他父母带过去的,直到现在沈父沈母还以为是学校为了奖励沈莫归多次拿冠,所以才有了这次邮轮行。   其实就算不是沈莫归父母结婚纪念日,林退也会找其他借口让他们出去避一阵风头,等他解决了林竟殊的事再回来。   沈莫归放好自己的鞋,拎着行李箱走到客厅就看见从厨房出来的林退。   见林退身上还穿着睡衣,沈莫归抖了一下眉毛,尔后又看到他脸色关切道:“这怎么了,是不是生病发烧了你?”   林退说了一句没有,然后回了自己房间。   沈莫归隐约觉得不对劲,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岛台旁的alpha,对方仍旧瘫着一张冷峻的脸也看不出端倪。   刚他们俩在厨房搞什么呢?   沈莫归一头雾水,他放下拉杆箱走到林退房门口敲了两下,“林退,你没事吧,喝药没?要不要我给倒杯水,拿粒退烧药?”   很快门内传来林退的声音,“不用,我没事。”   沈莫归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门内的动静,刚想问问郁础是不是惹到林退,他总觉得刚才有什么不对。   一扭头,alpha端着一杯刚接的水走过来,然后当着沈莫归的面拧开门把,走进去把门关上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沈莫归表情恍惚,甚至有一种做梦的不真实感,还有一丢丢的心酸。   跟林退认识这么久每次进去沈莫归都会敲门,他和其他损友在一起其实不会这样。   但林退毕竟是一个不讲脏话的文明人,所以相处时沈莫归会不自觉注意礼貌。   看郁础如若自家花园似的直接进去了,沈莫归心酸地感叹,果然预备恋人跟朋友是不一样的。   哎。   沈莫归搓了一把脸,可怜兮兮拎着行李箱回了自己房间。   林退回到房间看着床上摊开的被褥,他犹豫了一下走过去叠了起来。   门外先是响起沈莫归的声音,紧接着没多久门被打开,郁础走了进来。   林退叠被子的动作稍顿,他掐了一下被角,然后铺平,将两边折到中间叠了起来。   郁础走到林退身侧,伸手递过来一杯水。   林退直起身沉默着接过来,低头喝了一口就放到床头柜上。   “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郁础突然说,“就是你的气味,跟任何人都不一样。”   林退眼睫动了一下,虽然郁础说的没头没尾,但他知道郁础是在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静默了好一会儿林退问,“那其他beta身上也有气味吗?”   郁础:“嗯。”   林退有些愕然地看向他,“所以在你闻起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味道,你可以通过气味辨别他们?”   郁础像是不理解林退的话,“为什么要辨别他们?我只要闻到你就可以了。”   他不喜欢太多东西,包括气味,如果有可能除了林退外,他不想记住任何一个人的。   林退眼睛无所适从似的飘忽了一下,撞上郁础深邃的眼眸,他立刻撤开了。   之后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沉默的气氛被折回来的沈莫归打断。   “晚上吃什么?今天来点清淡的吧,在邮轮上吃海鲜快要吃吐了,没想到我居然也有听到龙虾就反胃的一天。”   沈莫归一向话唠,哪怕隔着一扇门也没有阻挡他想聊天的欲望。   林退走过去把门打开,放沈莫归进来了。   沈莫归站在门口探头探脑观察了一番,“我不打扰你们吧?你们聊你们聊,我回屋整理整理房间,晚上炒几个蔬菜吧,我跟你们说,人不吃蔬菜真的不行。”   说是回屋整理自己的东西,沈莫归絮絮叨叨说了十几分钟才走了。   他一走卧室气氛再次回归沉默,林退跟郁础都不爱说话,但这次不同以往林退感到些许的不自在。   直到沈莫归带着他那张永动机一样的嘴再次从房间出来,林退给自己煮了一杯咖啡,听着他兴奋的碎碎念。   沈莫归完美诠释了哈士奇般旺盛的精力,不过大多数alpha都是这样。   林退低头啜着热咖啡,脑子想的却是带郁础出去放放风。   这几天郁础一直待在加拉达州的酒店没怎么出来,狗狗不能在家关太久,不然该闹脾气了。   虽然郁础不是真正的宠物狗,但有许多习性是相同的,要不然乖狗狗就会变成放羊的狗狗了。   由于林退打赌输了,郁础今天可以留宿在这里。   郁础在这里睡过几次,不过每次沈莫归都不在宿舍。   所以听说他要留宿,还是跟林退一个房间,沈莫归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小半个月没见而已,这俩人居然进展这么快,难怪郁础不用敲门就可以进林退房间。   沈莫归心里突然平衡了,敢情是两个人成了。   他冲林退挤眉弄眼的揶揄,但beta没接收到他的信号,甚至不明白沈莫归这突如其来的兴奋是为什么。   “我回房打游戏了。”沈莫归贼兮兮捂嘴一笑,“放心,我戴上耳机什么都听不到。” 第85章   晚上十点林退关了房间的灯,他躺到床上将被子拉到胸口。   黑暗中林退对睡在旁边的人说,“早点睡,明天带你出去玩。”   “嗯。”郁础翻身靠过来,把脸埋进林退的颈窝,说话时温热的气息喷洒了他一脖子。   林退呼吸微滞。   朦胧的光线里alpha五官的轮廓模糊,他低垂着眼眸窝在林退身侧,看起来竟然有些温顺。   郁础就像一个性情古怪,但却意外听话的大狗狗,林退胸口轻微起伏了两下,他慢慢抬起手轻轻抚摸在郁础后脑。   郁础往林退脖颈又拱了几下,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彻底不动了。   在林退的安抚中郁础很快睡着了,听着他平稳均匀的呼吸,林退这才放下了手。   隔天一早吃了饭,林退拿着郁础的那些玩具,开车带着他去野外放风。   林退在口袋放了一包肉干,每次郁础把飞盘捡回来,他就喂他一块肉干,或者给他撸一下毛以示鼓励。   喂了几次肉干见郁础不太感兴趣,林退也就专注给他撸毛。   今天郁础戴上了他的小铃铛项圈,每次奔跑的时候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声音,然后消散在春风里。   等林退甩出飞盘,摸了两下郁础的脑袋,对方却没有去捡盘子,低着头摆弄脖颈间那个金色的铃铛。   铃铛里的吊片横着卡住了,林退从地上找了一个细的枝条把它拨正了。   摇了两下铃铛又响起来,林退抬头说,“好了。”   郁础学着林退也拨弄了两下,听到响声他慢慢弯起嘴角。   虽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但看到郁础露出的浅浅笑意,林退眼眸也有了温度,很轻地笑了一下。   只是一下他很快收敛了笑意,同时还别开了视线。   与此同时郁础倾低身体,在林退移开目光的下一瞬吻住了他。   林退眼睛睁大,嘴唇上是柔软的触感,眼前却是错乱模糊的影子。   郁础含住林退的唇吮了一下,然后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是郁础第二次吻他,但林退的震惊不比上次少,整整有四五秒没有呼吸。   郁础没像上次那样亲完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的去捡球,他看着林退,观察似的盯着林退好一会儿都没有眨眼。   林退如同被人一拳打懵,长时间维持着一个表情。   郁础再次凑过来,不过这次却没吻林退,只是贴着林退的额头,然后用鼻尖蹭了蹭林退的。   郁础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气场却变得有些黏腻,涂满了502胶水似的黏着林退。   林退脑子很乱,他看着目光胶在他身上的alpha,嘴巴翕动着,好半天发不出声音。   郁础的唇慢慢压下来,在林退唇瓣印上一个吻,但觉得不够似的又含住,然后用力吮了吮才放开他。   林退没跟人接过吻,因为郁础一而再再而三的破界行为,他渐渐浮躁起来。   但郁础显然也不太熟练,在林退从怔愣到烦躁的这几秒钟,他不是贴过来碰一碰,要么就是舔了一下,不像在亲吻,更像一个贪吃的狗狗在舔肉粒。   林退忽然被alpha这个笨拙的行为搞得又好气又好笑,他伸手推了推郁础。   郁础没有反抗,随着林退的力道向后撤了撤,垂眸盯着林退湿润的嘴唇。   林退怀疑郁础可能不知道亲吻的含义,或许把这个行为当成狗狗跟主人之间的互动? 第86章   林退斟酌良久才开口,他用一种教导的严正口吻道,“接吻对人来说是一件非常亲密的事,你懂我说的吗?”   郁础点了一下头,“嗯。”   林退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知道接吻的含义,进一步解释,“只有伴侣才能接吻,除此之外的其他关系都不可以。”   郁础沉静地望着林退的眼睛仍旧点头,“嗯。”   这下林退放心了,看了一眼远处的飞盘问,“还玩吗?”   “嗯。”   “那你去把飞盘捡回来。”   郁础没再说话转身去找林退甩出去的飞盘,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喉间垂落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   陪着郁础在田野里玩了一上午,在简易房吃完午饭,林退开车带着他回去。   每次比完赛游泳校队的训练会松弛一段时间,沈莫归下午三点就从游泳队回来了。   见林退抱着笔记本在工作,郁础一如既往地坐在他旁边,沈莫归倒是自觉没打扰他俩,回房间跟人组局玩游戏。   玩了一个多小时游戏,沈莫归出来去冰箱寻摸吃的,见林退完成了工作他眼睛一亮,“你不忙了?”   林退合上笔记本电脑,听到沈莫归的话抬头看他,“有事?”   沈莫归从一米八的大猛alpha,立刻秒变矫揉造作的虚假omega,他努力睁大眼睛扭捏地看着林退,撒娇道:“陪陪我呗。”   他这个神态林退丝毫不陌生,每隔一段时间沈莫归就要来一回,目的是要林退陪他看恐怖片。   沈莫归是恐怖片十级爱好者,他胆子其实很小,每次都会被恐怖片里的声效吓个半死,但偏偏喜欢拉着林退看。   林退跟他正好相反,无论画面多血腥,声效妆容多吓人,他都能全程面无表情,用沈莫归的来说就是安全感十足。   因为沈莫归跟泳队其他兄弟一块看恐怖片,不管在健身房多勇猛都会吓得戴上痛苦面具,严重一点的还会抱一起哭爹喊娘。   但偏偏看恐怖片特别解压,这几乎是他们泳队的传统项目,哪怕到了大学沈莫归也延续着这个‘美德’。   沈莫归眨巴着无辜的星星眼正朝林退放小可怜光波,发觉郁础面无表情在看他,他瞬间收敛,用社会主义大兄弟的正直目光盯着林退。   在林退点头同意之后,沈莫归欢呼一声,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   他看恐怖片很有仪式感,把房间所有窗帘拉上,在茶几摆上饮料、零食,拽了一个抱枕在怀里。   电影开头就是一个保安拿着手电筒深夜在墓地巡视,音效跟运镜把墓地衬得阴森恐怖。   沈莫归抱紧怀里的抱枕,后脊觉得冷飕飕。   电影里男保安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面色难看地拿手电筒照了过去。   沈莫归怕看到什么恐怖的画面,他连忙用手挡住了眼睛,但又克制不住好奇心从指缝偷偷看。   手电筒照过去,其中一个墓碑突然弹坐起一具腐烂的尸体,男保安跌坐在地上惨叫一声,连爬带滚地跑走了。   这个场景也吓到了沈莫归,“卧槽,卧槽,卧槽。”   见沈莫归反应这么大,林退意识到这个片子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有点吓人,转头去看坐在一旁的郁础。   屏幕荧蓝光映在alpha面上,林退看不出他有没有害怕,开口直白地问,“你能看恐怖片吗?”   郁础转过头,“我没有看过,我不知道。”   听到他这个一本正经的回答,林退有些想笑,揉了一把郁础的脑袋,“那你看吧,害怕就说一声。”   看着郁础安静的侧脸,林退忍不住又加了一句,语气像是在哄小孩,“这些都是假的。”   郁础:“嗯。”   果然是假的,那具从墓碑前弹坐起来的尸体是一对情侣在故意吓保安。   这对情侣打扮的很朋克,俩人戴着情侣鼻钉,女孩还打着舌钉,保安一走他们俩开始接吻。   想起上午那几个不算吻的吻,林退感到有些不自在。   荧幕里两个小情侣吻的难舍难分,在空旷寂静的墓地发出响亮的湿吮声。   林退有点看不下去,他站了起来。   郁础仰头望向林退,深邃的眼眸在暗淡的光线中显得极为专注。   林退避开他的目光,拿上水杯走到饮水机旁给自己倒了一杯热水。   等林退接满水从沈莫归沙发后面经过时,沈莫归反应极大地做了一个闪避的动作,他惊恐地瞪着林退。   见是林退,沈莫归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你走路怎么没声音,吓死我了。”   林退朝屏幕看了一眼,原本亲热的小情侣已经死了一个,女孩面目全非地躺在地上,男孩神色诡异地啃食着她的脸,镜头还扫过带着血的舌钉,以及半截扯下来的舌头。   沈莫归回头看到这幅画面,五官扭曲在一起,他赶紧喝了一口啤酒压惊。   “艹,这导演太变态了,艹艹艹,呕。”沈莫归在沙发上扭成一条蛆。   这仅仅只是电影开场的五分钟。   林退坐回原处,听着屏幕里恐怖的声效喝了口水,他用余光瞄了一眼郁础,对方脸色如常。   林退收回目光,捧着水杯兴致不高地看着电影。   几分钟后又是一个血腥的高能场景,郁础在这个时候捏了一下他的小刺猬。   只响了一声,意思是渴了。   林退正要给他倒杯水,郁础却拿过他手中的杯子啜了两口。   林退眼眸露出些许诧异,这是郁础第一次用他的杯子喝水,直到电影那个瘆人的画面过去,alpha将杯子重新放到林退手里。   林退不确定这是巧合,还是郁础有意避开刚才那个镜头,从对方平静淡漠的神色,林退猜不出答案。   电影后半程沈莫归开始狂喷导演跟编剧,因为每次剧中角色亲热时,下一秒必定会有血腥的场面,然后至少会死一个人,亲热的越厉害死状越惨。   沈莫归虚脱在沙发上,幸亏他是单身狗,要是有女朋友非给他整出心理阴影不可。   因为电影耽搁不少时间,吃完晚饭已经将近九点。   每次看完恐怖片,沈莫归的后遗症至少要持续两天,林退不知道这个片子对郁础有没有影响。   林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校内已经亮上了路灯,这个时间点还在外面活动的人不算太多。   林退回过头迟疑着问郁础,“你一个人能回去吗?”   郁础静静看着林退没有开口。   他不说话林退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两个人对视着。   沈莫归的脑袋突然从书架后面探出来,他打破两个人诡异的沉默,神色尴尬道:“那个退儿,你能给我开一下卧室的灯?”   这是沈莫归看恐怖片的后遗症之一,怕黑。   林退越过郁础,走到沈莫归房间帮他打开了灯。   开了灯沈莫归才敢走进去,嘴上抱怨开关设计的不合理,居然没在门边,还得往里面走一段才能摸到。   “今天郁础是不是还在这里睡?”沈莫归走到电脑桌戴上一副白色的耳麦,给林退抛了一个‘我懂’的眼神。   “我戴着这个什么都听不到,你们可以尽情的……”   沈莫归想说享受夜生活,但想起电影各种血腥的亲昵画面,他顿时一脸菜色。   “这个电影真操蛋,想起来我就反胃。你别管我,让我缓一下,你赶紧去陪郁础吧。”   把林退赶出去后,沈莫归关上门决定在游戏里抚慰自己受创的心灵。   从沈莫归房间出来,林退就见郁础站在原地盯着他。   林退抿了一下唇,“你晚上想在哪里睡?”   alpha毫不犹豫说道:“想在这里。”   林退眼睫动了动,从鼻腔发出一个很轻的‘嗯’声,算是同意郁础留宿的要求。   洗漱之后林退关上大灯,开了一盏小壁灯,暖色的淡光勉强照亮房间,他跟郁础各自占了一半床,中间隔了不足一寸的距离。   林退平躺看着天花板,忽然开了口,“看完这个恐怖片有什么感觉,怕吗?”   郁础没回答林退这个问题,翻过身将下巴搁在林退的耳侧,手搭着林退的腰,以一种半抱的姿势环住了他。   林退以为他是害怕,僵硬了片刻伸手拍了拍郁础的后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大狗狗。   这么安抚了好一会儿,林退推了推他,让郁础躺平好好睡觉。   郁础很听话,乖乖摆正身体躺回到了原处。   林退关上那盏壁灯,房间黑下来没多久他就睡着了。   睡的迷迷糊糊时林退感觉有点不对劲,他睁开了眼睛,郁础挨得很近,还一直用脑袋拱他,似乎不太舒服。   林退声音带着困倦,“怎么了?”   郁础说,“不舒服。”   林退下意识探了一下郁础的额头,温度摸起来很正常,“哪里不舒服?”   郁础拉过林退的手,朝着他腹部探了下去。   摸到一个什么东西,林退如同触电似的,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第87章   房间死一般沉寂。   林退弹坐起来死死瞪着郁础,全身肌肉绷到一种极致的状态,他呼吸急促了好几下。   半晌林退才从喉咙挤出一句,“你,你是到易感期了?”   郁础跟着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到腰间,正好遮住那个恐怖的轮廓。   林退面颊顶上一股热气,他立刻别过头避开那个尴尬的地方,没一会儿他听到郁础的声音。   alpha说,“我没有易感期。”   林退大脑一片混沌,一时没分清‘没有易感期’跟‘还不到易感期’的区别,侧着头仓促道:“那你……怎么这样了?”   郁础像是刚睡醒没多久,黑发稍显凌乱地垂落在眉梢,漆黑的眼眸隔着夜色静静望着林退。   “醒过来就有些难受。”   alpha的说话风格还是一贯的掐头去尾。   林退提了一口气到喉咙,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僵坐在原地。   在郁础的注视下林退失声了好几秒,他僵直着声音开口,“那,那去洗手间解决……”   “真的不是易感期到了吗?”林退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要不要我去沈莫归房间给你拿抑制剂?”   总不能平白无故就这样,林退觉得易感期的可能性非常大。   郁础说,“我从来没有易感期。”   林退罢工的大脑仍没有捕捉到郁础话里的关键词,他现在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他养了郁础,难道还要负责给郁础找伴侣?   宠物狗的特殊时期肯定是需要主人想办法帮它们解决,但林退没想到自己还要管一个alpha这种事。   再次确定郁础不是到发情期,林退发了一会儿懵,讷讷地问,“你可以一个人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吗?”   郁础直白道:“不可以。”   林退眼睛动了一下,有些自己怀疑听到的,他的嘴翕动了两下,“啊?”   郁础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退,然后重复了一遍,“我不可以一个人去洗手间处理。”   说这句话时郁础脸上没有多余表情,他坦诚的有些过分,以至于林退面上空白了长达七八秒之久。   如果是其他人林退可能会立即让他滚出去,但郁础思维跟正常人不一样,这话可能在他这里有其他含义?   林退心脏崩坏似的跳动着,他努力让自己的声色听起来正常,“为什么?”   郁础动了一下身体靠过来,他在林退颈窝轻轻嗅了一下,鼻梁从林退侧颈一直蹭到耳根。   林退呼吸停滞,头皮跟着一寸寸麻了起来。   蹭了几下郁础摆正脑袋,面对面距离极近地看着林退,一贯冷峻的五官因为垂着他敛眸的动作有几分温和,但声音仍旧平直无波。   “林退。”郁础第一次叫了林退的名字,他说,“我难受。”   林退,我难受。   林退大脑轰的一声,耳膜充血,心脏鼓胀。   床头柜上的电子表在五秒钟后变成一个整数,03:00。   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但林退毫无睡意,只要他一闭上眼睛,耳边就会回响起一个低哑的喘息声,以及那个古怪的,说不出来的手感。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自从认识郁础以来,他为了对方好像已经破过无数次例。   如果是在三个月前有人告诉林退说,他会为别人做这种事,那他一定觉得对方疯了。   因为他很反感这种事,甚至是极度厌恶。   在林退青春期的时候,因为身体的一些变化他曾好奇地查询过相关知识,还不经意点进一个非法网页。   那里面充斥着性跟暴力,林退只看了一眼就退出来了。   但这个网站不知道通过什么办法知道他的手机号,从那天之后每隔几个小时就会给他发一些不堪入目的东西。   所以林退一直觉得这种事是肮脏下流的,他很少有这方面的需求,看到相关的东西也会下意识厌恶。   今天的事对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会做的,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林退想不明白,心情烦躁不已,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他索性坐了起来,穿上拖鞋下了床准备去客厅单独待一会儿。   林退刚走下床,一旁睡得安稳alpha有所察觉似的忽然睁开眼睛,直直地望向林退。   郁础没问林退要去做什么,只是用目光锁着林退。   林退头皮又了那种阵阵发麻的感觉,他喉咙上下滑动,“你睡吧,我去喝口水。”   “嗯。”郁础虽然应了,但还是维持着盯梢的姿态,仿佛一只守家护院的大型犬。   林退一时间进退维谷,在原地立了几秒才走出了房间。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林退坐在沙发上捧着水杯消磨了七八分钟的时间,等他回房的时候郁础还是以那个姿态盯着房门。   直到林退躺到床上,郁础跟着重新躺好,还朝林退这边蹭了蹭,他自然而然地紧挨着林退。   林退一时不慎给郁础释放了一个错误的信号。   那天晚上之后郁础的行为举止越来越亲密,甚至不再询问林退的意见,自行决定晚上要不要留宿。   比起郁础不见外的行为,林退倒开始感到不自在。   对方靠过来他会不自在,把脑袋放在他膝上他会不自在,甚至就连跟郁础独处都开始不自在。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林退微妙的态度转变,放羊版狗狗最近频繁上线。   有时郁础会在林退上课前一分钟捏响他的刺猬玩具。   听到连响四声,林退愕然地看向郁础,不明白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想给他洗头发。   郁础又捏了一下,然后对林退说,“骗你的。”   有时候他还会主动给林退买咖啡,等林退一接过来有种悬空感,因为杯子里没有咖啡。   以前郁础不经常恶作剧,现在次数变多之后林退也开始免疫。   在郁础n1次恶作剧后,林退面无表情地掀眸看了他一眼,“你这是在消费我对你的信任值,以后你在我这里就像放羊孩子于那些村民,说的话都会大打折扣。”   郁础笑了,浅淡的笑意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轻柔地晕开。   对于林退的责备,alpha如同撒娇似的趴到他肩头,他的手臂穿过林退腋下两侧,环住了林退。   “不要生气。”郁础一本正经道歉,“我错了。”   郁础鲜少像这样流露出很明显的情绪,他大多数时候神色漠然,寡言少语,对外界毫无兴趣。   林退以为在遇到郁础之后只有他悄然改变了,没想到对方也跟过去有所不同,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现在还学会了撒娇,虽然撒娇的方式有点硬。   “我没有生气。”林退轻轻推了一下郁础。   郁础松开林退,近距离看着眼前垂着眼帘,神色平和的beta。   林退的眼睫很长,浓密地铺在上眼皮,在眼睑拓了一层漂亮的阴影。   郁础把唇贴过去,任由卷翘的睫毛刮扫过他的唇,他在林退眼睫上吻了一下。   林退血液逆流而上,睁大眼睛看着alpha挺直的鼻梁靠近,然后贴到他的,两个鼻尖稍微蹭了一下。   郁础张开嘴含住了林退的唇,在林退跟他解释过亲吻的含义,他说自己明白之后。   但林退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因为郁础稍稍侧头,换一个角度把他的脸抬起来,再一次吻了过来。   这次的吻不再是之前那种轻啄,郁础舔了一下林退的唇瓣,舌尖探进他的唇缝。   林退三分怔七分惊,鼻息急喘了两下,伸手挡在郁础的肩头。   他没怎么用力,但察觉到他这个动作的郁础停了下来,稍微拉开了一些,但距离还是很近,是一个朋友绝不会这样的危险距离。   在这样一个距离里,林退的氧气仿佛被郁础吸走似的,造成一系列缺氧的假象——   林退头晕、耳鸣、心率增快。   他看着郁础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眸,此刻含着一种隐晦的脉脉温情,林退怔忪起来。   在林退的沉默中,郁础又一次吻过来。   林退心脏一下又一下地撞击着胸口,在那个柔软湿润的触感贴来时,他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 第88章   这段时间柏原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来学校,而虞怀宴就像突然被神感化要婚前守节似的,居然没有再传出一条花边新闻。   两大制造话题的男神都在同一时间安分下来,学校论坛的八卦组转而将视线全部放到另两位新晋的话题人物——   林退跟郁础。   这两个原本毫不搭嘎的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始认识,并且快速相熟,到现在他们俩已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了。   俩人的关系至今扑朔迷离,虽然偷拍过他们不少看似暧昧的照片,但都被目击证人予以否认,至今没找出一条铁证证明林退跟郁础在一起了。   他俩的关系,以及郁础的真实身份并列伯克尔顿未解之谜。   林退对外界这些八卦一向置之不理,上完最后一节课他和郁础一块走出教学楼。   先去了一趟超市买了些东西,林退扫码付了钱,郁础很自然地拎上柜台的食品袋。   回去的路上林退接了一通工作电话,刚走到宿舍楼就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的目光一顿。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林退,瞥见他身旁气质冷峻的alpha,眼睛有片刻复杂,然后慢慢朝这边走了过来。   林退移开视线,低声对电话那边的人说,“好,我知道了,看完资料我会给你打电话。”   索斐走到林退面前,咬了一下嘴唇,略显拘谨地说,“我能单独跟你谈一谈吗?”   说这句话时他不自觉瞄了一眼郁础,察觉对方看过来,他立刻像被蝎子蛰到似的低下头。   一个多月没见索斐剪了头发,人也消瘦了许多,原本有些圆的脸型下巴现在却尖了起来,衬得那双眼睛更大,不过却憔悴无神,没有以往的张扬蛮横。   林退淡淡道:“就在这里谈吧。”   索斐眼眶红了一圈,声音带着了些许哽咽,“我今天是来办休学的,以后就不来学校烦不到你了,你就不能跟我聊最后这几分钟吗?”   见周围过往的人都在朝这边看,林退蹙了一下眉,转身径自走向旁边的绿化带。   索斐见状用手背抹了抹眼睛,他刚要跟上林退,有人先他一步。   看着高挺的alpha,索斐呆了一下,不甘心地小跑超过了他,拿出对付情敌的态度故意挡在他的正前方,让对方无法超过他,从而挨近林退。   但alpha显然不吃他这套,伸手薅住了索斐的后衣领,拎小鸡仔似的将索斐甩到了一边。   林退回头正好看到这幕,他看了郁础一眼倒是没说什么。   索斐被郁础毫无怜香惜玉地格开,他脚步踉跄了两下。   碍于郁础种种身份传言,索斐现在心里多少有些发虚,他敢怒不敢言。   林退站到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淡淡地扫了一眼索斐,用眼神示意他有话可以说了。   对于林退这个态度,索斐心口泛酸,“我父亲住院了,他念叨你好几次,但你一次都没有来看他。”   索斐父亲癌症晚期,这个病一年前就查出来了,只不过最近病情加重瞒不住了才告诉了家里人。   虽然他有三个孩子,但最疼的是原配给他生的大儿子。   怕自己离开人世后没人照顾索斐,想来想去也只有林退可以托付,所以半年前才有意无意撮合他们俩,只是没想到林退会不愿意。   林退没有说话。   索斐父亲住院以后的确给他打了两通电话,但林退一直没去看他,因为他知道对方的意思,再加上那个时候林宜挽去世,他什么心情都没有。   索斐今天来不是为了责怪林退,他只是感到害怕,为即将发生的一切。   “我没有想到他生了这么重的病,这一年我还总跟他闹脾气,我一直以为他可以陪我很久……”   索斐像是说不下去了,泣不成声地捂住脸。   他无法想象他父亲离开后,他一个人该怎么活下去,那是他最亲最近的人,索斐宁可用自己的寿命换他父亲一直活下去。   林退从购物袋拿出一包纸巾递给索斐,对方颤声向林退说了一句谢谢。   “当个大人好累。”   这一个月似乎让索斐被迫成长了很多,他垂眸看着林退给他的面巾纸,眼泪一滴一滴掉到上面。   他当着他父亲的面不敢哭,在他继母跟那两个弟弟妹妹面前得强势,这些天伪装的坚强在林退面前破了功。   “我这次真的知道自己错了,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那天说的话都不是出自真心的,我从来没有嫌弃你是beta。”   索斐抹掉眼眶里的泪,但很快又冒出新的,这是第一次嫌弃自己发达的泪腺,因为他不想在表白时看起来很狼狈。   林退看着索斐,开口道:“你好好照顾你父亲,至于我跟你……”   不林退说完,索斐打断他的话,像是怕被拒绝他的语速又急又快,一下子说了很多话。   “你不要着急回答我,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我可以等的,没有关系。我们认识这么久,我也……喜欢你很久,真的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   索斐顾不上有第三人在场,他哭着胡乱表白,心里塞满了酸楚跟难过。   如果不是他一开始作,他现在跟林退可能早订婚了。   “我们从小学就认识,初中高中上的都是一所学校,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也是我求我父亲在你家附近买的房子,所以我们才成了邻居,你一直很照顾我,小时候全班都嫌我爱哭,嫌我烦,只有你愿意跟我做同桌,从来没有不耐烦……”   索斐一边表白,一边靠近林退。   就在索斐快要抱住林退时,一只手再次拎住他的后衣领,阻拦他进一步的靠近。   郁础推开眼前的omega,面无表情地拽上林退的手走了。   索斐眼眶还挂着泪,震惊地看着他们俩,喃喃叫了一声林退,对方却没有回头。   那一刻索斐感到恐慌,他不由上前追了两步。   兜里的手机响了起来,索斐的理智被拉回,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时显示。   是他父亲。   索斐擦干了泪,接通了电话强颜欢笑,“爸爸,我马上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他看了一眼林退离开的方向,眼泪立刻涌了下来,他抽泣着往学校外面走。   在这段不近的路程他回想着跟林退的过往,大多都是美好的,不好也是因为他做了蠢事,对方不再理他。   他对林竟殊真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跟林竟殊在一起时从未想过未来,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亲昵的事,因为在他心里始终认为自己会跟林退结婚。   是他亲手把林退推走了。   现在有人将林退捡走了,林退身上都是那个人的味道。   打开门一进宿舍,林退被郁础摁到房门,然后对方吻住了他。   郁础扣着林退的脑后,逼着林退仰起头,半咬半啃着林退的唇。   林退的嘴唇被郁础吮的有些发麻,对方贪婪地抢夺着他的呼吸,喷洒出来的热气几乎能烫伤林退。   严格来说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上次是在昨天。   那是一个半途而废的吻,林退闭上眼睛准备接纳郁础的吻,沈莫归突然回来了,他一激灵推开了郁础。   这次郁础长了记性,为了防止林退再次推开他,他一手扣在林退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箍着林退的腰。 第89章   alpha学习能力很强,郁础也不例外。   前几天他接吻还只是‘菜鸡啄米’,现在已经学会撬开了林退的唇缝,探进去吮咬纠缠。   林退只能被迫接受,鼻息间全是郁础喷洒的热气,因为缺氧眼睛泛出一点生理性的泪花,他被郁础吻的喘息不上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扭动门把的声音,沈莫归解了电子锁,哼着不成调子的流行歌推了推门。   房门仿佛从里面被什么顶着,沈莫归推了两下没推开。   “这是什么情况?”沈莫归用力撞了一下,力道没控制好他嘶了一声,吃痛地揉着胳膊,满脸无语,“门不是坏了吧?”   听到门外沈莫归说话的声音,林退瞳孔收缩了两下,用肩膀碰了一下郁础,示意他松开。   见林退偏着头开始不配合,郁础沉沉地喘了一口气,扣住他的手腕拽进卧室。   没一会儿沈莫归打开门走了进来,站在玄关处似乎嘟囔着什么。   而隔着一扇门板的林退被郁础锢着双手压在门上,对方另只手抬着他的下颌,低下头再次吻住了他。   郁础已经不像刚才那么焦躁,此刻的他仿佛一只黏人的大狗狗,一边吻着林退,一边凑到林退耳根,颈窝轻嗅着。   他把林退抱在怀里,姿态强势又黏腻,像每一只嗅出主人在外招惹了其他狗,因而醋意十足的大型犬。   郁础急于让林退重新染上自己的气味,烙印上他的印记以此驱赶其他人。   看鞋柜上还摆着林退跟郁础的拖鞋,沈莫归以为他俩还没回来,用手机给林退打了一通电话。   很快卧室传来林退的手机铃声,正在研究门锁的沈莫归猛地回头,盯着林退的房间愣了一下。   “林退?”沈莫归拿着手机走过去,不知道林退这是在家,还是忘拿手机了?   他话音刚落房内的铃声消失了,沈莫归听筒里传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   沈莫归大大的眼睛写满大大的问号,三四秒后他终于回过味来。   艹,这俩人该不会在亲热吧?   所以堵门口的人是林退跟郁础?   “干。”沈莫归低声骂了一句,臊得满脸通红,他冲门内尴尬道:“那个,我突然想起还有事,我走了,午饭就不回来吃了,你们继续。”   说完最后那句话沈莫归懊恼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不再废话夺门而出。   听到沈莫归的话,林退正要开门叫住他,刚转过身郁础从后面抱住了他。   alpha的胸口贴着林退的后背,他甚至能听到对方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林退僵了一下。   就在他愣神的功夫,房门打开然后又关上,沈莫归已经离开了宿舍。   林退缓缓转过头,撞进了郁础深邃沉静的黑眸之中,对方垂眸看着他,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脸。   郁础低下头,两张唇即将触碰到一起。   林退听到自己心跳声,轰鸣而急促,它狠狠撞击着胸腔,让大脑变得充血,理智跟意志远去。   在林退还没有想好以后,分析这个举动会不会给他造成影响的时候,他已经本能地张开嘴接纳了郁础。   郁础放开林退的双手,捧起他的脸,轻柔地吻着他,一点点舔舐他的唇瓣。   在林退轻颤着眼睫彻底闭上眼睛之后,郁础加深了这个吻。   知道沈莫归对那天中午的事有很深的误会,但林退没有进行解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那个吻无疑让他跟郁础的关系更亲密,现在郁础晚上天天留宿在这里。   在沈莫归眼里他俩已然是热恋中的小情侣,虽然当事人没亲自盖戳。   对于他跟郁础日渐亲昵的行为,林退不是不困惑,他甚至感到茫然。   再亲近的关系也该有一个界限,林退迷茫于到底该把郁础划分到哪个范畴内,又该怎么制定他俩之间的界限。   只要一想到这些林退就焦躁,因为郁础除了‘狗狗’这个身份外,他还是一个人,他们俩最近做的事显然超出主人跟宠物的关系。   林退不知道该不该放任自己跟郁础继续亲密下去,又到底要亲密到什么程度?   不等林退想明白这个问题,郁础又抛给他一个新的大问题。   郁础的娱乐活动十分匮乏,要么玩拼字游戏,要么跟林退去户外放风。   最近这两天郁础居然开始拿着平板看视频了,第一次的时候林退没太在意,因为他那天很忙。   隔天下午林退处理了几项工作,抬头一看郁础戴着耳机在刷视频,模样倒是很专注,他不免有几分好奇。   察觉到林退在看他,郁础暂停了视频,摘下耳机无声地用眼睛询问。   “你在看什么?”林退心里猜测,该不会是恐怖片吧?   郁础把平板拿给林退看,“科普视频。”   林退扫了一眼,看到视频里两具交叠在一起的身体,表情顿时凝固。   林退合上笔记本电脑,神色严肃地看着郁础,“谁告诉这是科普视频?”   郁础没有说话,把平板拿近给林退看视频上方的标题,上面写着——成年性教育。   他们国家在这方面很开放,官方的确出了很多相关的教育片,当然未成年跟成年人看到的东西不一样。   林退有片刻的呆滞,他移开视线,声音缓和了一些,“怎么会刷到这个视频?”   郁础说,“特意找到的。”   林退愕然看向郁础,对方回视着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才开口问,“找这个视频干什么?”   “学习。”   “什,什么?”   郁础平静道:“这个跟洗头发我以前都没有做过,所以要学习,不能再弄疼你。”   林退的唇蠕动了两下,他一瞬不瞬盯着郁础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他以为郁础什么都不懂,只是有着狗狗的天性,做事全凭动物直觉包括跟他亲近,没想到郁础居然会有这个意识。   林退沉默许久忍不住问,“你知道这是在做什么吗?”   郁础看着林退点了一下头。   林退再次陷入沉默,他一时之间想了很多,但又毫无头绪只是徒增烦恼。   说实话林退以为他俩现在已经够亲密了,结果郁础告诉他还可以再亲密。 第90章   房间气氛再次安静下来,郁础对人的情绪不太敏感,见林退不再说话他又点开了视频,继续看他的科教片。   看着郁础清晰的侧脸轮廓,林退张了一下嘴,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又闭上了。   可能是林退的目光在郁础身上持续太久,对方再次暂停了视频问他,“你要看吗?”   林退没看过这种片子,他在读高中时只看过未成年人版本的,面对郁础的邀请摇了一下头。   郁础一个人继续看,他神色冷淡,呼吸没有半分错乱,不像是在看片儿,更像是在看冗长枯燥的纪录片。   林退不由想起那天晚上,抿了一下唇开口说,“你那天说自己没有易感期是什么意思?”   直到刚才他才意识到认识郁础这么久,居然没有见他进入过特殊时期,alpha每个月都会发一次情。   林退身为beta其实对这种事不敏感,要不是刚才想起郁础的话他也不会感到奇怪。   郁础摘下耳机扭头看向林退,平静道:“我分化后没有来过易感期。”   林退花了四五秒才消化了郁础这番话,他蹙着眉头问,“那你能闻到ao身上的信息素吗?”   郁础点头,“能。”   林退:“那omega发情时不会引诱你进入易感期?”   郁础摇了一下头,“不会。”   林退愕然,“为什么?”   郁础解释,“我只能闻到他们的信息素,但那些气味对我不管用。”   林退思考两秒说,“那你能标记吗?”   郁础:“不知道,我没有试过。”   林退看着面无表情的郁础眼睫动了一下,他一时说不清楚心里什么感受,也无从知道郁础有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困扰。   对一个alpha来说,要是没有易感期那相当于是不举,因为omega需要在特殊时期被自己的伴侣用a素安抚。   这也是林退不太想找omega当妻子的原因,以前他曾经有过很自私的想法,想找一个omega生出优秀的下一代。   随着他越来越了解ao的生理机构,林退这个想法就会越淡。   因为虽然有抑制剂可以帮omega度过特殊期,但是嫁给beta意味着他们要打一辈子的抑制剂。   而且ao的结节成契要比普通婚姻更有保证,现在各大媒体都在鼓吹alpha跟omega才是爱情真正的样子,浪漫又忠贞。   浪漫不浪漫林退不知道,忠贞是真的,即便索斐口口声声说着从小喜欢他,还是会受信息素的影响被林竟殊吸引。   这才是血淋淋的现实。   但现在出现了郁础这个特例,没有易感期意味着他在婚恋市场与其他alpha比较毫无优势。   林退抿了一下唇问郁础,“你看过医生吗?这会对健康造成影响?”   郁础嗯了一声。   自从分化后他母亲带他见了很多专家教授,但对方给出的答案十分统一,他是迄今为止的第一例没有易感期的‘病人’,目前身体各项数据都很正常,包括埋在后颈的腺体,至于之后就不确定了。   为了治疗这个病,郁础甚至还在医学所待了一年多。   那里的生活枯燥而乏味,郁础房间有一堆仪器,那些仪器是用来监测他的身体数据。   郁础很少讲自己的事,现在林退知道他是十六岁分化成alpha,之后一直待在医学所,直到上大学前他才从里面出来没多久。   虽然郁础不是被监-禁在里面,他可以自由出入,但林退仍旧感到不舒服,尤其是听到郁础说他们为了采集信息,有时候会把他放到一个温度较高的房间,或者是低温室,以此来检测他腺体数值的变化。   也是在里面郁础发觉低温会让他减少思考,但他讨厌高温,讨厌出汗,也讨厌在高温房间贴在后颈上的超声仪。   不过他不是很讨厌医学所,这里比外面安静,除了来探望的父母,以及日常为他做检查的医生,郁础很少见到外人。   像医学所这种固定、安静的地方,其实会减少超忆症对他的折磨。   林退心口堵塞着什么似的,那种情绪涌上喉咙,让他说话都有些低沉,“其实没有易感期很好。”   他不是在安慰郁础,而是真的这么想。   如果郁础仅仅只是没有易感期,身体各方面都没有影响,那在林退看来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基因进化。   林退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郁础的脑袋,动作是在安抚但声音却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你不受信息素的约束,你能掌控自己的qing欲,而不是被qing欲掌控,然后每个月都要度过一次难熬的生理期。”   人之所以被称为人,是因为他们克服了兽性。   alpha虽然智力高于普通人,但同时他们也将根治在基因记忆里的野性残忍,以及兽-欲激发出来。   当然郁础也不是绝对的完美,至少林退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有着野性的残忍,不过他现在克制住了。   不同于其他alpha屈服于原始的兽性,郁础不会闻到omega的信息素就变成一头只想着发泄的野兽。   这在林退看来是基因的又一进步。   郁础沉静温顺地任由beta的手指抚过他的头顶直到脑后,他舒服似的朝林退凑了凑说,“我只是不受信息素的约束,但受你的约束。”   林退愣了一下,不是很明白地看着郁础。   郁础漆黑的瞳仁仿佛一面镜子清晰地映着林退,也同镜子一样无波无澜,“想到你会有qing欲”   闻到omega发情时的信息素他不会有感觉,看着那些科普片他也没感觉,但想到林退就会有欲望。   alpha说的很直白,但没有猥琐之感,是那种坦诚直率的表达心中所想。   郁础就像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界限,所以说话从不会包装,想什么说什么,这一直是他留给林退的印象,从林退认识他时他就这样。   林退怔了好几秒,那几秒他什么都没有想,大脑完全空白,眼睫却无意识扇动了两下,眼眸流露出片刻茫然。 第91章   郁础那天说了一句不算表白的表白,如果这话换成虞怀宴来说只能算是调情。   但在那样的情景下,郁础说出这句话就是变相袒露对林退的感情,虽然当事人并没有察觉。   一连几天郁础都在他旁边刷视频,林退知道那是什么视频,对方看这种视频甚至是冲着他,打算在他身上实践。   这种感觉十分微妙,林退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这种被明目张胆的窥探。   在发生那次谈话的三天后,郁础摘了耳机,放下手中的平板对林退说,“我已经看完了所有相关科普视频。”   林退的心一下子提到喉口,半晌干巴巴地挤出一个字,“……哦。”   林退回避着对方的视线,目不斜视盯着电脑屏,手指敲击着键盘胡乱打出一行字。   郁础问,“等你忙完了,可以给我一些时间试一试吗?”顿了顿他又说,“我不会弄疼你。”   林退敲着键盘的手触电般蜷了一下,他的唇瓣蠕动了两下,最终停下了所有动作,缓慢地转动着脖颈朝郁础看去。   这几天他不是没思考过他们错乱的关系,但始终没有捋出头绪。   林退喉咙干涩,他用力抿了一下唇,然后绞尽脑汁地想跟郁础解释清楚。   “这是一件比接吻还要亲密的事”林退的语速很慢,每个字都在斟酌用词,“这就像是一种契约的达成,只有愿意达成这种亲密、忠诚关系的伴侣才可以做这种事,你懂吗?”   “嗯。”郁础说,“我懂。”   他倾身靠近林退,额头抵在林退的眉心,两张唇若有若无地蹭在一起,“你养了我,给我戴上项圈,我会忠诚的。”   林退眼睛动了动,想起第一次给郁础戴上项圈时,对方说他有了项圈不再是疯狗。   那之后郁础说到做到,果然很听林退的话没有再做过疯狂的事,所以他在林退这里是有信誉的。   既然郁础没有易感期,不会被其他omega的信息素吸引,继而产生天然的好感。   他又愿意像只忠诚的狗狗一直待到他身边,那他愿意再相信郁础一次,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   林退捧着郁础的脸,第一次主动吻上了他。   郁础只被动的被林退亲了两三秒,他就扣住林退的后脑,推开林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撬开林退的唇舌,一边深吻着他一边将他摁到了地垫上。   郁础压过来那瞬,林退不再像刚出那么松弛,身体肌肉一下子紧绷起来,他推了一下郁础。   郁础停下来,他看着林退,深邃的眼眸因情yu显得极其幽暗。   林退撇下视线,给了郁础两个字,“晚上。”   郁础没有说什么,很听话地放开林退坐了起来。   林退目前没办法接受白天,而且还是在和沈莫归同住的宿舍跟郁础做这种亲密的事。   所以到了晚上林退拿了一套换洗的衣服,准备去郁础宿舍过夜。   沈莫归的恐怖片后遗症还没过去,听说林退晚上要去郁础宿舍过夜,他不好破坏兄弟的恋情,但一个人又实在害怕。   沈莫归可怜巴巴地望着林退,“你们能陪我看一部喜剧再走吗?”   林退只好坐在沙发上,陪着沈莫归看了一部120分钟的爆米花电影。   看完之后沈莫归的星星眼再次上线,“如果你们不介意,等我睡着再走吧,退儿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睡觉速度很快,就五分钟,最多再耽误你们五分钟。”   林退摁了一下眉头,“好。”   沈莫归笑嘻嘻刷了个牙,然后心满意足地爬上床,盖上被子后看着站在门口还算温和的beta以及面无表情的alpha,提出了今晚第三个要求。   “一个人睡这张大床怪空虚的。”沈莫归攥着被角朝林退眨巴着眼睛,“退儿,你不能从你房间给我拿个毛绒玩具,我想抱着睡。”   沈莫归说的毛绒玩具是郁础买给自己的,一共买了五个,但他只喜欢那个蓝色企鹅。   林退没立刻答应,转头看了一眼郁础。   郁础瘫着脸说,“那是我的!”   他的潜台词是除了林退跟他以外的人都不能碰他玩具柜里的东西,哪怕他不玩也不可以。   狗狗的独占欲很强,林退只好去客厅给沈莫归拿了一个抱枕。   沈莫归一点都不挑,满足地抱着抱枕,张嘴还要开口说什么,郁础一个眼神扫了过来,他闭嘴不敢再作妖。   不到五分钟沈莫归就打起了小呼噜,怀里的抱枕也被他不小心踢到了角落。   林退关了房间跟客厅的灯,然后和郁础一块离开了。   认识这么久每次都是郁础找他,他至今都没去过郁础的宿舍,也不知道里面长什么样子。   郁础住在单人宿舍,林退对这栋宿舍楼不陌生,他以前经常来这里给虞怀宴送早饭。   林退跟郁础刚走进宿舍楼,在一楼楼梯口很巧合的遇见正要出去的虞怀宴。   对方一身铁灰色休闲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一个新发型,气质比以往沉稳了很多,在看到林退那刻狭长的眼眸闪过微弱的光。   “吃饭了吗?”虞怀宴打了一个非常普通,对他来说很没水准的招呼。   但在看见林退那一瞬间,虞怀宴大脑如同打了结似的,除了这句话根本没想到其他,甚至连笑容都显得那么不自然。   林退没有跟虞怀宴闲谈的兴致,面色冷淡地点了一下头,“我们先上去了。”   说完错身越过虞怀宴,然后跟郁础走了。   虞怀宴怔忪地望着林退离开的背影,直至消失他都没收回目光。   走廊的灯打在alpha落寞的面庞,刚才眼眸的微光也逐渐暗淡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虞怀宴抬起发酸的长腿不受控制地上楼走到郁础公寓门口。   郁础住在顶楼,他的邻居就是柏原。   这是林退没想到的,郁础也没跟他说过,大概是觉得没必要说。   林退赤着脚站在浴室里,温热的水柱自上流下来,舔舐着漆黑的发丛淌到眉眼。   水流一股股汇聚在排水口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林退单手撑在布满水雾的墙壁,垂眸盯着排水口。   他是一个谨慎保守的人,今天出现在这里不得不说大胆到有点疯狂,这跟林退原本的性格相悖。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感到忐忑,反而有一种超脱的理智跟平静。   大概是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他也做了很多以前根本不敢想的事,所以能接受此刻自己的疯狂。   浴室的房门从外面被人突然打开,雾气迅速朝门口弥漫。   林退抬起头,郁础没穿衣服走了进来。   alpha有着非常漂亮的肌肉线条,腰腹处沟壑分明,肩宽腿长,比例完美。   林退第一次见郁础衣不蔽体的样子,说实话他很难不去注意那个地方,这让他感到窘迫。   林退借着抹去脸上水这个动作,回避对方的目光,他低声说,“我想一个人洗。”   郁础看着水柱冲刷着林退,在他身上划过晶莹的轨迹,喉咙滚动了两下,但听清林退的话后他还是出去了。   林退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现在很清醒的疯狂着,但不代表他不会因为即将发生的事紧张。   关了淋浴,林退匆匆擦干身体,披了一件睡袍走出来。   郁础站在门口,林退没看他说,“你去洗吧。”   郁础‘嗯’了一声走进了浴室。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退总觉得今天郁础洗澡速度有点快,他在床上等待的时候不仅没有放松,反而更加紧张了。   林退鲜少有这么恐慌不安的时刻,尤其是听到浴室门打开的声音,他手心发麻,心脏腾腾直跳。   随着郁础的靠近那种紧张感加剧,但被林退很好的伪装,他看似镇定地开口说,“把房间灯关了。”   郁础关了大灯,在黑暗中自如地前行,他走到床边问林退,“可以开一盏小灯吗?”   “开小灯干什么?”   “我看不到。”   林退不知道他要看什么,这种事不是该摸黑做吗?   但完全的黑暗让他更不自在,林退点头同意了,“只能开一盏。”   郁础伸手摁亮了床头的小壁灯,光线柔和地洇在beta眉眼,仿佛加了一层复古的滤镜,让他有一种朦胧到失真的美感。 第92章   虞怀宴在门口站了四十多分钟,见林退一直没从里面出来,他心里生出一个不太好的预感,踌躇几秒抬手摁下门铃。   这种电子门摁一次铃会响七声,直到门铃响第四遍的时候,房门才被人打开了。   虞怀宴毫不意外看到一张冷峻深邃的面瘫脸,只是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已经换上了睡衣,看样子准备睡觉。   虞怀宴唇角的笑容僵硬了片刻,目光跃过眼前的郁础朝客厅快速扫了一眼。   没看到林退,虞怀宴收回目光淡声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有关工作的,能不能帮我把林退叫出来?”   “不能。”郁础简洁冷漠地说完,不给虞怀宴说话机会关上房门。   关门时掀起的气流刮过虞怀宴,让他的眼睫抖动了两下,眼眸深处就像被搅浑的潭水,再也不复往日的平静。   林退今晚是要留宿在这里   主卧开着窗,郁础推门走进来的时候空气湍流,呼啸起一阵疾风。   林退披着浴袍站在窗口吹风,垂落在额间的柔软黑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发尾打在他的眉眼。   林退关上了窗户,他没看郁础用一种很随意的口吻问,“敲门的是谁?”   从郁础关了房间的灯,他俩的气氛正值微妙时门铃响了,趁着郁础出去这段时间,林退下床走到窗户想吹吹风冷静一下。   三月中旬的夜风夹杂着寒意,除了让林退降了一些体温外没有任何作用,他还是紧张不安。   郁础说,“刚才在楼梯遇见的那个人。”   林退有些惊讶,倒不是因为虞怀宴来找他,而是郁础明知道虞怀宴的名字,还用‘楼梯遇见的那个人’来形容虞怀宴。   他们在加拉达州的时候甚至还一块吃过早饭,郁础这么好的记性不应该记不住。   林退转头看向alpha,对方瘫着脸什么表情都没有。   见郁础关上门走过来,林退移开视线低声问,“他是来找我的?有没有说干什么,是不是还在外面?”   虞怀宴这么晚来找他应该不是为了闲聊,但要是新机场那边出了事,助理的电话早来了。   林退聘请了一个助理,专门留在加拉达州帮他处理一些紧急的事。   正在林退琢磨虞怀宴找他的原因时,一道阴影投在他身上,拉回了他所有的思绪。   林退抬起头,视线跟郁础的相撞,他心悬空了两秒,唇线慢慢拉紧。   窗外的月光落在郁础眼眸,洒了一片清浅的光,“他说突然想起一件工作,我说你没空。”   林退‘哦’了一声就没下文了。   既然是突然想起来的,那就说明不是很重要,所以林退没再问下去,虽然他现在很想用工作缓和自己现在的心跳速度。   郁础慢慢俯下身,在唇即将贴到林退嘴唇时,beta别过头说,“去床上。”   alpha直白的拒绝,“不。”   林退怀疑自己听到的,他愕然抬起头,然后被郁础吻了。   郁础捞过林退的双手摁在墙上,他掠夺着林退口腔的空气,啃咬着林退的唇舌。   林退睁大眼睛瞪着近在咫尺的alpha,但渐渐的他气息开始不稳,呼吸闷在喉咙。   在林退快要窒息前,郁础总算放开了他。   林退大口大口喘息着,没等他把这口气喘匀,郁础将他放到了飘窗上,扣住林退的膝窝放到自己腰上,俯身极凶地吻他。   郁础很少像这样强势,他现在仿佛一头凶悍的狼把猎物圈在自己可掌控的范畴,然后主导支配。   林退被对方变换着角度不断深吻,心脏狠狠锤击着胸口,他几乎招架不住。   林退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用手捏住了郁础的后颈。   郁础如同被套上项圈,体内的狼性迅速退化,他停了下来,但还是亲昵地贴着林退,唇若有若无擦过林退,鼻尖相抵。   房间一片寂静,只有低低的喘息声,但分不清楚是谁的,两道声音似乎交错融合到了一起。   林退稍稍掀眸,看见alpha凑过来一下一下轻啄着他的唇。   郁础的侧脸轮廓融在月色中,神色专注而温情。   林退喉结滑动了一下,低声说,“我不喜欢在这里。”   这里有窗户,虽然正前方是一片枫叶林,但还是让林退无法产生安全感,他不能接受在暴露的地方跟郁础亲密。   郁础放开林退,把他从飘窗上拉下来,然后关上了窗帘,牵着beta的手上了床。   这次郁础解他睡袍的带子,林退没有再拒绝。   郁础虽然不受易感期影响,但alpha的天性让他对后颈十分钟爱,哪怕林退无法分泌信息素。   林退陷在柔软的床铺,黑发被汗水打湿,后颈感到微微的刺痛,好半天他才被郁础翻过来。   郁础将林退揽了起来,埋首在他的颈窝亲蹭,感受着他的温度,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林退眼睛被水汽蒸得潮湿,眼睫簌簌抖动得很厉害。   隔天清晨的光透过窗纱朦胧照进房间,林退艰涩地睁开眼皮,下意识瞄了一眼床头。   没在床头看到他的电子钟,林退才意识到这里不是他的房间。   郁础的宿舍跟样板房没什么区别,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几乎看不到他放置的私人物品,卧室连个能看时间的东西都没有。   林退旁边已经空了,他独自一个人躺在床上有种宿醉的空虚感,精神跟身体都很疲惫。   盯着天花板躺了一会儿,卧室门从外面打开,郁础走了进来。   alpha一身清爽,像是起个早出去晨跑一圈回来,精神状态看起来很不错。   郁础拎着食堂打包回来的餐盒问林退,“早饭你想在这里吃,还是在餐桌?”   林退看了一眼食盒,闻到粥的香气胃抽搐了两下。   “去外面吃。”林退坐了起来。   郁础嗯了一声,但却没有出去反而走了过来,他将餐盒放到床头柜,摁住林退的肩膀轻轻吻了他一下。   见林退没拒绝,郁础加深了这个吻,然后起身把林退昨晚带过来的衣服拿给他,还帮林退系上衬衫扣子,以及袖间那两粒纽扣。   林退看着眉眼低垂,气质沉冷的alpha,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今天的郁础比之前通人性了,甚至还主动去食堂买早饭。   起床洗漱完,林退走到厨房就闻到一股糊味,像是有什么东西烧糊了。   林退看到不远处垃圾桶有一堆黑乎乎的东西,他研究了一会儿,只辨认出两样食材——煎蛋跟培根。   林退一扭头,身后的郁础正在往餐桌上摆早饭,他又是一愣。   郁础不是一个勤快的人,但是一只勤快的狗狗,他的吃喝都由林退投喂,粘人劲儿倒是十足的‘勤快’。   这也是沈莫归唯一不太满意郁础的地方。   在沈莫归眼里林退是大少爷理应被人照顾,但到林退这里郁础成大少爷了,林退把他照顾得很周到,就差亲自喂他饭吃了。   林退抿了一下唇问,“这是你做的?”   郁础抬头顺着林退的目光看了一眼垃圾桶,“嗯,但糊了,没法吃。”   林退说,“火候太大,以后小点火,还要看着锅。”   郁础:“嗯。”   吃了早饭林退没在这里多待,他跟郁础一块离开了。   等他们走进电梯,轿厢门关上之后,一个人影从安全出口走出来。 第93章   虞怀宴仿佛一个僵硬的木偶,慢慢从黑暗走到光亮的地方。   巨大的失落感席卷了他,像是有人在他心脏挖空了一块,虞怀宴捂住胸口,粗重地喘息了两下。   在他成年之后身边的桃花一直不断,虞怀宴不觉得这种排解方式有什么问题,至少要比柏原的暴戾行径文明有效。   在虞怀宴眼里欲望是前进的动力,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欲望,性只是其中之一。   虞怀宴不会沉迷其中,但也不会刻意压制,更没想过为什么人守身如玉,甚至没想过结婚。   所以这些年他的口味一直没有变,交往的都是聪明通透的omega,大家各取所需从不纠缠。   虞怀宴不觉得自己的私生活有什么问题,如果真的遇到另一半他不会在意对方的过去。   但在9小时40分的漫长等待中,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分每一秒对虞怀宴来说都是煎熬的。   他不知道林退为什么会留宿到郁础这里,不知道他们在宿舍里面做什么,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会不会从今晚之后变得更亲密。   每一种可能性都折磨着他,虽然林退和郁础不是第一次住一个房间,但这次的意义不一样。   虞怀宴在门口等了九个多小时,房门打开林退走出来的那刹,即便没闻到他身上浓郁的alpha信息素,看他跟郁础的状态就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就是因为太清楚,虞怀宴才开始痛恨自己这些年累积的经验,如果他要是什么都不懂或许还能减少些痛苦。   太阳光从走廊尽头的通风窗照到虞怀宴身上,他却没有感觉到温暖反而如赘冰窖。   每一缕光线都像钉在体内的冰针,提醒着他林退跟别人在一起了。   伯克尔顿的八卦组今天终于蹲到林退郁础明确在一起的证据,论坛被这个消息刷爆了。   在家休养的柏原很快得到这个消息,不过不是从论坛,他从不逛这个地方,是塞茵打电话告诉柏原的。   塞茵跟柏原从小一块玩到大,他知道柏原对林退有意思,之前还见证这位脾气暴躁的大少爷把人家胳膊拧脱臼了,因为一个叫索斐的小omega。   怕柏原回校后知道了会找郁础闹事,因此塞茵提前给他打了一个预防针。   虽然柏原跟郁础交集不多,但他们两家有着盘根错节的利益关系。   现任的行政长竞选时柏原父亲提供了不少金钱援助,而提拔现任行政长的人就是郁础的爷爷。   换句话说他们同属一个派系,被利益深深捆绑在一起,所以柏原跟郁础的关系绝对不能不好。   塞茵深知柏原的大少爷脾气,怕他会为了林退做出格的事。   说实话塞茵现在都开始佩服林退了,他这是什么体质,居然同时吸引了两个家世顶尖的n代。   “情人没了还可以再找,但有些事的底线绝对不能碰,你千万不要冲动,如果你真喜欢林退这款,我就算打着手电筒满世界也会给你找到。”   塞茵苦口婆心了一通,电话那边一句话都没说,这太不符合柏原的性格了。   “柏原?”塞茵心提到嗓子里,他不免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柏原呼吸粗重,喉间滚着戾气,“谁说的他们睡在一起了?”   一听他这口吻塞茵就知道坏菜了,他进退维谷不知道该不该把实话说出来。   “不管他们有没有在一起,别为了一个林退跟郁础闹矛盾,不值得你知道吗?”   塞茵语气异常认真,“你们背后的利益链不用我多说你该知道。”   不光是佩德罗跟这位前任行政长,还有塞茵的家族跟佩德罗都有着极为复杂的关系网。   如果江和集团倒了,那亚联盟将会有上百万人面临着失业,以及上下游几十个相关企业都会遭受重创。   没有人能把江和集团这块大蛋糕完全吞下去,包括急需换血的虞氏也不可以、   财阀就算从根上烂了也得延续的理由就在这里,因为经济关联着政治,一方受挫另一方必然遭受重创。   当政者找不到人取代江和只能继续扶持,江和为了稳固自己第一财阀的地位就得背靠政权。   塞茵的声音冷静到残酷,“你享受了家族这么多资源,现在就是要你牺牲的时候。”   而且还是最不痛不痒的爱情。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爱情不过是一种消遣,随时都可以拥有,也随时可以抛弃,塞茵不觉得有什么。   柏原像是被彻底激怒了,吼道:“要牺牲的人是他。”   塞茵顿感头疼,摁着眉心说,“错过就是错过了,你跟林退根本不合适,而且他们已经在一起了,林退从郁础宿舍出来,他脖子后面贴着创可贴,你是alpha难道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柏原一个字都听不下去,将手机砸到了墙上。   柏原母亲听到动静推门进来,看到一面咬牙切齿,一面掉眼泪的儿子慌了神。   她已经很多年没看见柏原哭了,从手机的残骸旁走过去,心疼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柏原把床上的东西全部掼到地上,像一条断了尾的巨蜥又痛又怒,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下来,面色却狰狞暴戾。   他冲着自己母亲吼,“出去,出去!”   见他这样知道他现在没法好好沟通,佩德罗夫人边后退边安抚,“好好,我出去,别生气了。”   她退到房门口,柏原停止了发脾气,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佩德罗夫人不放心地站在门口,看着被子里那团起伏的鼓包心跟着沉了沉。   没一会儿柏原掀开了被子,怕他再发脾气她也不敢站在门口,赶紧离开了。   最近这段时间柏原情绪起伏很大,不知道跟什么人打了架不肯说,还瞒着她偷找了一家医院治疗。   要不是她前几天给他们学校的校长打电话询问他的近况,她都不知道柏原很长时间没去上课。   佩德罗夫人决定好好查一查这件事,正要回房打电话突然听见柏原房间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   原本她没太在意,以为柏原是在房间砸东西,但响了一声之后一点动静都没了。   她觉得不太对劲,返了回去就见柏原赤着脚蹲在地上捡碎片。   “小心划破手。”佩德罗夫人急道:“别光着脚站在地上,我让佣人过来打扫。”   柏原恍若未闻,那双漂亮的冰蓝色眼眸布着血丝,偏执地捡着地上的小碎片。   每拾起一片就死死攥在手里,任由碎片扎进肉里,满手都是血。   佩德罗夫人看到之后连忙走过来,“手都出血了……”   柏原突然低吼一声,“别过来,你踩到了。”   佩德罗夫人后退两步,低头看着自己脚下发现刚才自己踩到碎瓷片,因为太小了她没看到。   意识到这个东西不是柏原故意摔碎的,不仅如此可能对他非常重要,佩德罗夫人忧心地望着他淌血的手。   “碎了没关系,我再给你买。”佩德罗夫人说,“别捡了柏原,这到底是什么?”   “没了。”柏原声音颤得不像话,“我送给林退的礼物没了。”   看着碎片跟地板上那摊透明的液体,柏原忽然生出一种绝望。   这个瓶子马上就要装满他的眼泪,现在却碎了,什么都没有了。   他忍不住发起抖,把脸埋进了满是血跟伤口的双手,双肩颤着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像是被人扼住喉咙无法呼吸,也像是痛到极点说不出话。   佩德罗夫人吓坏了,俯身半蹲在柏原身旁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声音既温柔又心疼,“别憋着气柏原,哭出来。”   柏原从小就气性大,爱哭,心理医生说他这是情绪障碍,并不是单纯的爱发脾气,分化之后对方确认这是alpha基因缺陷的一种表现。   后来柏原的情绪渐渐得到了控制,佩德罗夫人也就没过多操心。   不过他一哭就会无意识憋气,因为这个小时候晕厥过几次,但他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了。   佩德罗夫人不知道他是障碍症状加重了,还是发生什么事。   “怎么了?”佩德罗夫人半抱住柏原耐心询问,“告诉妈妈,你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   柏原身体紧绷,膈肌不断收缩,胸腔像是将空气全部压榨干净,肩膀抖得很厉害。   “放松。”佩德罗夫人拍着柏原的后背,“呼吸,柏原呼吸,哭出来。”   见柏原不按她说的做,她有点急了,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林退,你刚才说要送他什么礼物,这个是送给他的吗?”   听到这个名字柏原终于有反应了。   他抬起头,眼睛通红,嘴张合了两下,半晌才挤出一句,“我……好喜欢他。”   佩德罗夫人擦着柏原脸上的泪跟不小心沾上的血,眼眶泛红。   “我去把他给你找过来,别哭了,是叫林退吗?他现在在哪里,我让司机把他接过来,好不好?”   柏原又陷入绝望,他淌着眼泪说,“我把礼物弄坏了,我攒了好久,还差一点就能送给他。”   佩德罗夫人轻拍着他的背说,“没事,你的心意他一定能感受到。”   柏原终于哭出声音,带着颤抖,夹杂着痛苦,“他不能。他不喜欢我,也不想见到我,现在……他还跟其他alpha走了。   看柏原这样佩德罗夫人跟着掉眼泪,“那就算了,我们再找一个,找一个喜欢你的,想见你的,别难过了,妈妈会一直陪着你的。”   柏原嘴抖了抖,“我就要他。”   佩德罗夫人叹了一口气,把柏原抱在怀里没再说话。   林退的脖子被郁础咬了一口,伤口过了两天才愈合,如果他是omega,郁础这个举动是在标记他。   但因为他不是,所以郁础留下来的信息素没多久就消失了。   林退对信息素不敏感,还是沈莫归提醒的他,难怪这几天走在学校其他人看他跟郁础眼神总是怪怪的,原来大家都知道了。   对于高调的官宣‘恋情’,林退略微有些不满,他不喜欢自己的私事闹得人尽皆知。   始作俑者倒是没事人一样,郁础对外界一向不感兴趣,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跟议论。   他最近只对一件事感兴趣,那就是搬家,把林退东西搬他宿舍。 第94章   吃了晚饭郁础一离开,沈莫归鬼鬼祟祟拉过林退,眼睛朝郁础的方向偷瞄,压低声音问林退,“你要搬走跟郁础住?”   林退一怔,继而摇摇头,“没有。”   沈莫归挑眉看向林退,一副不太相信的样子,“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   林退说,“没有骗你。”   沈莫归指了指卧室里的郁础,嗓子压得很低说出来的话全是气音,“那他最近总把你的东西往他那儿搬干什么?”   “有吗?”林退顺着沈莫归手指的方向看去,他并没有觉得对方在搬他的东西。   房间内alpha打开了玩具柜,把格子第三排的玩具全部拿了出来,上面那两排已经空了,是他昨天跟前天收拾走的。   郁础把玩具放到纸板箱子,然后打开林退的衣柜,他拿了两套衣服叠好放进纸箱,床头柜上的电子表也没幸免装箱的命运。   郁础抱着纸箱从卧室走出来,开口问林退,“现在走吗?”   林退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箱子,难怪每次睡到郁础宿舍,第二天早上对方总能给他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   不仅只有衣服,他的电子牙刷跟漱口杯,现在好像也在郁础宿舍的卫生间摆着。   沈莫归从林退眼前飘了过去,背对着郁础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还用口型说——你确定你不搬走?   林退无言以对,如果不是沈莫归提醒,他压根没发现郁础这些小举动。   前几天郁础还是拿袋子装东西,今天明目张胆开始用硬壳纸箱了,他蚂蚁搬家似的一点点把林退的东西往他宿舍倒腾。   沈莫归走到冰箱,背对着郁础险些要竖中指了——这个心机绿茶alpha!   林退倒没觉得郁础是在搬家,他应该对同居没什么意识,毕竟他俩现在跟同居没什么区别,不是一块住在他宿舍,就是去郁础那儿过夜。   前者是单纯睡觉,后者可能要少儿不宜些。   在沈莫归失去舍友,独守空房的幽怨目光中,林退换上外出鞋跟郁础离开了。   这几天天气转暖,不过夜风还是有些凉。   林退和郁础从路灯下经过,黑发缀了几缕橘色的暖光。   “你打算把你这些玩具都放回你宿舍?”林退打破两个人的平静。   对于郁础拿他的衣服林退能理解,因为他们隔一两天就会去郁础宿舍过夜,所以放几件他的衣服跟日常用品很正常。   只是不知道好端端的郁础为什么要把他的玩具搬走,他俩大多数都是待在林退这儿。   郁础提一个让林退始料未及的问题,“你要搬过来跟我一块住吗?”   林退懵了下,“怎么突然想起让我搬到你这儿住?”   郁础莫名道:“因为春天到了。”   林退被他说的一头雾水,“春天是到了?春天到了怎么了?”   郁础向林退科普,“春季是动物交-配的季节,包括犬,现在是我的发情期,我们应该住在一起。”   林退怔住了,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郁础,他张了一下嘴要说什么,身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林退反应迟慢半拍地缓缓转过头。   昏暗的灯色中,柏原迈着长腿走过来,他气息有些许不稳像是一路跑过来的,黑色呢绒衣摆翻飞。   林退记不清多久没见柏原了,最后一次见还是在酒店走廊,郁础跟他打了一场架,那之后他就没再见过这人。   看着越来越近的柏原,林退目光透出警惕,怀疑他是来找茬的。   柏原走到林退面前,路旁高大的树影在他身上画下斑驳的阴影,他低喘着看向林退,眼眸里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林退。”柏原动了动唇,低哑着叫了林退一声,“我……”   他想说很多,但只来得及说一个‘我’字,一道挺拔的黑影挡在林退面前,冷漠地看着他。   柏原眼眸里的温情柔软迅速消散,刮起十级飓风,他从牙缝挤出两个字,“滚开!”   郁础没浪费口舌,放下手里的纸箱,然后一拳抡了过去。   柏原吐了一口血沫,新仇旧恨全部涌了上来,他立刻回敬了过去。   郁础跟柏原仿佛两头争夺配偶权的头狼厮打到一起,很快引来周围人的关注,甚至还有人拿手机拍视频。   即便知道这些视频不会流传出去,顶多就是在校内网引起一波讨论,但林退还是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看到林退眼神的人悻悻收起手机。   林退转过头,见两个人没有停手的意思,冷声道:“别打了!”   他的话就像暂停键,两个alpha听到之后还真乖乖停了下来,但火药味还是很重,让人有种下一秒又会打起来的错觉。   林退看着柏原,对方脸上多处地方挂彩,眼角跟嘴角泛着青紫,但并不影响皮相,反而透着一种桀骜的张扬。   不过在触及到林退的目光后,柏原如同扎破的气球,膨胀的怒意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垂下眼眸,时不时怯生生看一眼林退。   反观郁础就要坦然很多,这次打架依旧稳占上峰,几乎没怎么受伤。   郁础自然而然地拉上林退的手,捡起地上的纸箱朝他宿舍走。   没了林退的眼神,柏原额头上的‘定身咒’消失,看着两个牵手的人顿时急了,想也不想追了上去,“林退。”   郁础松开林退的手,看样子又要使用暴力手段了,林退摁住了他。   现在这种情况暴力根本解决不了问题,无非是郁础再把柏原打到住院,对方出了院继续找麻烦,然后周而复始下去。   林退转头问柏原,“说吧,你想干什么?”   柏原就像课堂上被老师抽中回答问题的差生,听到自己被点名那刻拘谨又无措。   他磕巴了一下说,“我,不干什么,我只是……”   想你了,这三个字柏原怎么也说不出口。   林退没给柏原克服心理障碍袒露心声的时间,毫不客气道:“不管你想干什么,如果这件事闹大了,到时候等你们双方长辈出面,你该知道会发生什么。”   这个‘你们’自然是指郁础跟柏原,以他们两家现在的关系是不可能让小辈闹得很难看。   这些话塞茵之前跟柏原说过,但从林退嘴里说出来其中的含义有所不同。   柏原顿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退和郁础离开。   沈莫归正在客厅玩游戏,听到开门声纳闷地扭过头,“怎么回来了,忘拿什么东西?”   林退说了一句‘没有’,换上拖鞋回了房间,郁础跟在他身后。   看出beta情绪不太对劲,沈莫归怀疑两个人吵架了,他从沙发上探出脑袋,屏息听了一会儿动静,没听到争执声才稍稍安心。   卧室内林退脱了外套挂进衣柜,alpha悄然无息走到他身后,捏了一下手里的小刺猬。   小刺猬响了一声,以前的意思是口渴了,现在变成询问林退要不要喝水。   自从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实质性的变化后,郁础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不再像以前那样向林退索吃索喝。   在林退忙完工作后他会主动‘问’林退渴不渴,饿不饿,用他的小刺猬。   林退面冲着柜门,七八秒后才背对着郁础说,“我不渴。”   郁础又连着捏了两下刺猬的肚皮。   二十分钟前他们刚吃了晚饭,林退关上柜门说,“我也不饿。”   等郁础捏第三次捏刺猬时,林退知道对方是在‘没话找话’,或者算是一种无声的示好,因为察觉到他心情不佳。   林退绕过郁础坐到了床边,盯着地板方砖的纹理一言不发。   郁础走他面前,正好挡住林退看的那块地板砖,林退抬起头,听见郁础说,“我不想他缠着你,我不喜欢任何人缠着你。”   其实林退不是为郁础跟柏原打架心烦,毕竟他也没有吃亏。   郁础身手很好,一看就接受过格斗相关的训练,林退的私心当然是向着他,只是不想让他跟柏原这么无休无止的纠缠下去。   真正让林退感到烦躁的反而是郁础刚才提出的同居。 第95章   林退以为郁础没有易感期,他的情-欲是由自己掌控,而不是信息素。   但林退忘了,郁础把自己当做一条犬,并且给自己制定了很多规矩。   他身为alpha不会发情,但作为一条犬他可以在春天进入特殊期。   林退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一时又说出来到底哪里不对劲,只是感到不舒服。   郁础以为林退是因为他跟柏原打架不高兴,对此林退没做任何解释,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现在的心境,他自己都没弄懂。   今晚原本计划去郁础宿舍过夜,但突发的种种状况让林退没有任何心情。   这一晚他跟郁础什么都没做,对方像往常那样贴过来的时候,林退甚至有些排斥。   不过他没有推开郁础,而是强行压下泛在心头的浮躁、焦灼,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感。   那晚之后柏原没再来找麻烦,倒是林退的心境产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每次郁础想跟他亲近,林退都很抵触,哪怕对方只是单纯地亲一亲他。   这种莫名的情绪一直持续了两天,在林退刷视频的时候,无意中看到热评的一段话,他忽然明了这几天焦虑的原因。   以前林退很少把时间浪费在娱乐上,除了工作上面的事他几乎不碰电子产品,决定养郁础之后,他关注了好几个养狗的博主。   这些博主有时候会发一些科普向视频,有时候会把粉丝的投稿视频剪辑成搞笑,或者温馨的狗狗合集。   其中有一个粉丝投稿‘控诉’她家狗狗花心,视频只有三分多钟。   她家的狗子是个萨摩耶,天使的面孔海王的心,跟着主人的时候天天撒娇,后来狗主人工作要出差,不得已把萨摩耶交给了朋友照顾几天。   然后这个朋友就拍了很多跟萨摩耶玩耍的视频,原本狗主人没太在意,后来回她父母家,发现萨耶摩又开始分别跟她父亲和母亲撒娇,搞得大家都认为自己是狗狗心中的第一人。   狗主人又好气又好笑,整理了几个视频剪辑到一块发给博主,求对方曝光这条臭海王。   这条视频的评论区很搞笑,热评第一八千点赞——   好家伙好家伙,这该不会是传说中的天然渣狗狗吧?看着对你忠贞不渝,天天亲亲贴贴的,主人一走立马投入下个怀抱,有点分寸感吧你这个渣狗狗。   林退虽然以前没听过天然渣这个词,但通过语境大概明白什么意思。   在看到这三个字的时候,林退想到了郁础。   “春天是动物交-配的季节,包括犬,现在是我的发情期。”   当时林退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感到不舒服,但他不知道是哪里让他不舒服。   现在林退明白了,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让他不舒服。   在郁础眼里,他们之间不是性,而是动物之间的交-配,是他发情期必须的行为,就像alpha易感期渴望标记omega。   林退以为他没有易感期,一切生理现象只是源于自己的感情。   现在看来可能是春天到了,郁础认为自己该发情了,所以找了一个伴侣。   他幻想自己是一条犬。   犬需要主人,林退恰巧出现,然后被他选中成为他的主人。   这个主人是不是非他不可,陪郁础度过春天发情期的人是不是非他不可,林退全都不知道。   就连郁础那些看似吃醋的行为,在林退眼里都变了味道。   会不会是因为狗狗有很强的占有欲,他模仿了这个行为,所以才会对林退有很强的占有欲?   郁础是怎么理解他们现在的关系,除了他自己以外没人会知道,也没人能猜得透,即便是跟他相处这么久的林退。   分寸感。   看到热评写的这三个字,林退无比认同。   可能每一个天然渣都没有分寸感,郁础也是这样的,从他们认识到现在郁础完美诠释了这个词。   前段时间林退过得太糟了,所有人都在逼他,他几乎承受不住,然后逃到自己小时候的避难所,在那里认识了郁础,   可能就是因为在那样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下,他才会跟着一个完全不了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走,还在对方面前脱了衣服,让对方帮他洗头发。   也可能是因为没有分寸感,郁础才会带一个完全不了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陌生人回家,然后给对方洗头发。   他们一个人生低谷,一个急需给自己找主人,然后一拍即合,变成现在这样。   他们有着一个不正常的相遇,又有着一个不正常的相处过程,最后结果自然也不正常。   难道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吗?   林退仿佛被一支巨大的针管从喉咙处抽走空气,从喉口,到胸腔,再到肺部,一点点收缩,如同真空包装袋。   他感到难以喘息,手一抖手机砸了下来。   一旁玩拼字游戏的郁础迅速看过来,见林退呼吸急促,他没管掉在地上的手机,抓起林退的手腕测他的心率。   “是不是胸口闷?”郁础扶林退去医务楼吸氧,对方现在明显有缺氧症状。   林退拂开了他。   郁础以为林退不能走,站起来要背他,对方捡起地上的手机,低声说,“我没事。”   郁础看着林退,“你心率有点快。”   林退退出视频,然后将那个软件卸载了,又说了一句‘没事’,起身去了洗手间。   他打开盥盆上方的水龙头,鞠了一捧水弯腰泼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   等林退抬起头,郁础出现在镜子里,他站在林退身后也在通过镜子看他。   林退移开视线,抹掉脸上的水珠,抿着唇走出了洗手间。   郁础一如既往的像一道影子跟着林退去了客厅,见他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瓶凉水。   水是沈莫归放的,他一年四季习惯喝凉水,林退喜好正好相反,他爱喝温热的水。   郁础走过去拿掉林退手中的水,去饮水机给他接了一杯温水,“冰水会刺激呼吸道,你现在不能喝。”   林退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他接过那杯水但没有喝,端着水杯坐到了沙发上。   郁础走来,坐到林退的旁边,他对人的情绪一向不敏感,看了林退好一会儿才问,“你怎么了?”   林退低头啜了两口水,眼眸低垂着,神色寡淡。   喝了一些热水,林退唇瓣终于有了颜色,他慢慢抬起头看向郁础。   之前那些都是林退的猜测,他还是想亲口问一问郁础,想知道郁础是怎么看待他们的关系。 第96章   林退沉静地注视着郁础,他动了一下唇问,“你要跟我住一起只是因为春天到了?”   “不是。”郁础直白道:“我想跟你住在一起。”   林退眼睫敛了半分,声音仍旧是平静的,“为什么?”   郁础看了林退一眼,像是不理解他这个问题,“不为什么。”   没有原因就是单纯想跟林退待在一起。   知道郁础思维模式与众不同,林退只好换一种问法,“为什么会选我做你的主人?”   郁础说,“你投喂了我。”   林退的唇慢慢抿了起来,半晌才开口,“只是这个原因?”   郁础点头,“嗯。”   随着郁础那句‘嗯’,林退耳鸣了两秒,其余感官跟着丧失,包括面部表情,他的脸上还维持着平静,像一尊铁铸的沉默雕像。   良久林退才听到自己用一种麻木的声音问出他最想知道的问题,“你跟我……交-配,因为我是你的主人?”   又是一个让郁础有点难以回答的问题,他思考了几秒说,“不完全是,我喜欢跟你交-配,跟你在一起我的思维会变得简单,不会思考那么多。”   这对郁础来说是一件很奇特的体验。   从郁础记事起这个世界对他就是不友好的,纷杂庞大的事物塞满他的大脑,他不会像其他人那样选择性记忆,只要是看到的就会记得一清二楚,郁础想删除都不行。   随着年纪增长,这些累积的大量记忆会对郁础的精神造成很大的负担。   自从认识林退一切都不同了,尤其是最近的记忆,郁础闲着没事的时候还会‘翻出来’回想,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只要待在林退身边他就会忽略周围,大脑就像拥有了筛选功能,只记住了有关林退的事。   郁础很喜欢这种感觉,有关林退的记忆对他来说都不是负担。   林退愣了一下,这不是郁础第一次这些话,之前他问郁础为什么会把自己想象成一条犬,对方回答了一句相似的——   当时郁础说因为简单,不用思考太多。   一条不聪明的狗狗只要主人每天满足它的口腹,它就会感到满足,而郁础确实也给自己找了一个能给他食物和水的主人。   只不过他现在对主人要求变高了,除了食物以外还要提供性。   林退花了几秒才捋清郁础刚才表达的意思,“所以你选择我,是因为在你孤单的时候我出现了?”   郁础:“我不孤单。”   林退:“不孤单?你之前不是说因为孤单才想做一只不聪明的犬?”   郁础能记住自己会说话以来的每一句话,因此他很肯定地说,“我没有说过这句话。”   他向林退一字不差地复述了那天他们俩所有的对话。   复述完之后郁础说,“你看,我没有说因为孤单做一条不聪明的犬。”   意识到自己完全理解错了,林退讷讷地开口,“那到底为什么?”   “因为我有超忆症,做一只犬比做人思考的事要少。”郁础现在每天想的事很简单,那就是林退。   怎么做好林退的狗狗。   怎么让林退搬出去跟他住。   怎么能让林退把时间多花在他身上,以及怎么能让林退在床上快乐一些。   林退感觉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太过明亮,以至于他的眼睛有些刺痛,甚至产生一种脱光衣服暴露在大众面前的羞辱感。   他避开光线,急促低喘了一声,压抑着心中的惊惧,努力保持平静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也因为能减轻你的超忆症?”   林退不想再用交-配这个粗俗的字眼,但在郁础眼里他们可能就是在交-配,受原始欲望的驱使,跟动物没什么区别。   对方种种奇怪的问题让郁础察觉到不对,他看着林退,辨别着林退脸上的情绪,“你不高兴吗?”   林退很难高兴起来,他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孤独的同类,一只忠诚度狗狗,以及一个共度后半生的人。   虽然他跟郁础不是大家所理解的那种伴侣,但林退是想过和郁础一直保持这种非正常,却适合他们的关系。   在答应养郁础的时候他就投注了感情,在同意把关系发展到床上,他又投入了一些其他感情。   现在对方突然告诉他,从一开始他就错的离谱。   林退知道患有超忆症的人承受着很大的痛苦,他们终其一生都在跟自己强大的记忆做斗争,只是没想到郁础选择用这种方法。   虞薪今晚有一个饭局,因为场合需要带一个男伴,她打电话把虞怀宴约了出来。   虞薪穿着一件黑色露肩的小洋装,外面披了件同色女式西装,脚踩着八厘米银色尖头高跟鞋也才堪堪到身旁alpha的鼻尖。   虞怀宴一身黑色燕尾服衬得身形修长挺拔,他们俊男美女走在学校,回头率百分之百。   虞薪嫌冷地拉了拉肩上的西装,抱怨道:“你就不能把车开过来接我,非要我去车库跟你一块取车,冻死老娘了。”   虞怀宴挑了一下唇角,淡淡道:“不能。”   “你真是越来越没风度了。”虞薪啧了一声,“难怪最近没花边新闻了,该不会是不行了吧?不行也不能把气撒到我身上,有本事你去找那些压榨干你的小妖精去。”   虞怀宴懒得理她。   “嗯?”虞薪眼尖的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形,“那是林退吗?”   这个名字触发了埋在虞怀宴心底的雷达,他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怔怔看着绿化带另一侧的beta。   隔着一条一米多宽的灌木绿植,虞薪喊了林退一声。   虽然之前他们闹的有点不愉快,但虞薪觉得没到仇人的地步,她还是蛮喜欢林退这个人。   林退转过头,路灯洒下的冷光落在他眉眼,镀了一层清冷的霜色,他的骨相几乎无可挑剔。   虞薪后悔没拿相机出来,不然就能拍下这幕了。   林退只看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然后一言不发地走了。   虞薪无奈耸了一下肩,“看来他还是没原谅咱俩,走吧。”   虞薪走出两步,见虞怀宴没跟上她回过头。   虞怀宴凝视着林退远去的背影,要不是知道他的品行虞薪都要脑补一段狗血的虐恋情深了。   虞薪翻了一个白眼,“别看了,人都走了。”   虞怀宴仍旧盯着林退消失的方向,轻声问虞薪,“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你问我?”虞薪感到好笑,“你不是最擅长心理那套?”   林退明摆着心情不好,即便虞薪没虞怀宴猜人心的那套本事也能看出来。   虞怀宴没有说话。   他这个反应让虞薪深感诧异,挑着眉看了过来,在看到虞怀宴面上的表情那刻,她愣住了,甚至感到不可置信。   灯柱下的虞怀宴垂着眼眸,神色低落迷惘,他不再是那个游刃有余操纵别人情感的猎手,反而像一只待宰的羔羊。   虞薪的表情由戏谑变为震惊跟担忧,“你怎么了?”   “他是心情不好吗?”虞怀宴又问了一遍,像是真的需要虞薪才能锁定答案。   虞薪没再开玩笑,很认真回答了虞怀宴这个问题,“是,我看着他像是心情不好,但你怎么了?”   “没事。”虞怀宴笑了一下,狭长的眼眸却透着低落,“我只是不确定罢了。”   他完全失去了洞察人心的能力,更准确地说这项能力只在林退面前失效了。   他无法再通过林退的细微表情判断他的情绪,然后再给予对方相应的态度。   其实早在加拉达州的时候就有迹象,他打算为林退选一束花接机,但在花店挑了半个多小时都没选出来,只是现在情况更严重了。   可能是因为太在乎了,所以才会失去这项能力。   虞怀宴害怕随意判断林退的心情,会让对方觉得他是在自作聪明。   他也不敢像以前那样跟林退聊天,担心自己说话要是太过轻佻会惹他厌烦。   林退已经不信任他了,虞怀宴不想让他们的关系变得更糟糕,所以面对他变得拘谨收敛。   之前有一次林退也像今晚这样游荡在学校,被他看见了,他把林退带了回去,林退第一次在他宿舍喝了他递过去的饮料。   那晚的林退就像一只迷路的羔羊,被他乖乖牵回家,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   虞怀宴轻易从这个表面平静的beta脸上看出他的孤寂、他的灰心、他的破碎。   有人将林退推进了深渊之中,而虞怀宴则站在深渊上看着林退,逗弄着林退,甚至想如果他下一点功夫,他能叫这个缺爱的人在短时间内依赖上他。   那个时候他有多游刃有余,现在就有多狼狈无措。   那个时候林退是羔羊,现在虞怀宴变成了那只羔羊。   虞薪看着眼前的虞怀宴心头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想法,“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虞怀宴没有说话,但此刻的神情给了虞薪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爱上了林退,毫无保留的那种。   虞薪觉得哪怕是alpha给她生一个孩子这种有违科学的事,都不如虞怀宴彻底爱上一个人来的恐怖。   前者还有可能在未来通过什么科技手段实现,后者简直离了个谱,这太不可思议了。   她一直觉得虞家人都是自私冷漠的,这辈子最爱的只可能是自己,没想到最像虞家人的虞怀宴居然栽跟头了。   而且就算虞怀宴找到喜欢的伴侣,也该是对方被他哄的团团转,他则是这段恋情或婚姻的绝对主导者才对。   看到虞怀宴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虞薪大跌眼镜。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们之中最像爷爷的,没想到你像姑姑,真是荒谬,要是让爷爷知道了。”虞薪呵呵一笑,她这份嘲笑也不知道是对谁。   虞薪说的姑姑是虞怀宴的母亲。   千金大小姐跟着穷小子私奔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浪漫,但在大家族,尤其是虞家就是一个异类的存在,然后被钉在耻辱柱上。   虞薪从虞怀宴手里拿过车钥匙,“算了,我另找人陪我去,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虞薪不想参与这些破事,对于虞怀宴找到真正喜欢的人,她是有那么一些羡慕的。   但这是艺术细胞在作祟,这点羡慕很快被虞家的冷血血脉压制下来。   不知道虞怀宴本人是怎么想的,但虞薪不希望遇到这样一个会让自己降智的人,她觉得自己爱自己很好,爱别人太辛苦了。   虞怀宴的母亲是个活生生的例子,现在的虞怀宴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只能说多情浪子真动了真心,可能就如同老房子着火。   “我劝你好自为之,有软肋在我们这样的家族可不是好事。”   说完虞薪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地走了,至于虞怀宴怎么做选择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林退甩开郁础想找一个地方静静,他现在很不想见郁础,更不想跟他待在一块。   游荡了大半个学校,林退终于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他也不嫌脏坐到了花坛旁边。   灌木丛里传来几声猫叫,一只橘黄的小猫从紫色的石竹花里探出毛茸茸的脑袋,瞪着大眼睛看着林退。   学校的野猫不怕人,因为教职工会投喂它们,小猫看到林退走过来讨食儿。   在猫即将碰上林退那刻,他猛地后退,像是对这种会亲蹭讨乖的生物有了应激反应。   林退动作太大吓跑了那只橘色小猫。   等小猫消失不见了,林退紧绷的身体松弛下来,他独自一人坐着,月光清浅又寂寥地洒在他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高挑的身影慢慢走过来,他的影子拖拽在身后,踩到枯树枝的声音惊扰到了林退。   beta警惕抬起头,虞怀宴立在他眼前正垂眸看着他。   林退无声地跟他对视着,对方迟迟不说明来意,林退索性不搭理他。   虞怀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上前两步坐到了林退旁边。   他们并肩坐着,中间的距离不足三寸,虞怀宴却感觉隔开了一道天堑,林退丝毫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陪着林退坐了很长时间,虞怀宴终于开口,“心情不好?”   林退漠然道:“跟你无关。”   虞怀宴猜林退是跟郁础闹别扭了,但又不敢问出来,只好陪着林退枯坐。   其实他想了好几个可以跟林退聊天的话题,他可以绿茶一点,先从合作伙伴这个身份入手,谈些工作上的事,然后旁敲侧击他跟郁础的感情,适当以感情咨询师的身份给他一点中肯的建议。   如果林退对郁础有感情,不一定着急要他们分手,他可以慢慢等他,等他们的矛盾集中爆发,然后润物细无声地接近林退,融入他的生活。   像这样的方案虞怀宴在短短两分钟的时间内想出了七八种,然后觉得不够保险又一一否定。   以至于一个多小时内他一句话都没说,什么举动都没有。   如果是以前虞怀宴可能会去对面的商店给林退买一杯热饮,或者给沈莫归打电话假装要他过来接人。   既然林退这么晚出来,那说明他肯定是不想沈莫归知道,虞怀宴这通电话至少能逼林退开口说话。   但现在他也只是傻傻陪林退干坐着,因为他担心去买饮料的功夫林退会走,给沈莫归打电话林退会生气。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度过,虞怀宴倍感煎熬,无数次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在开口之前闭上了。   最终虞怀宴什么也没说,林退坐了两个小时起身朝宿舍走,他跟在身后把林退送了回去。   林退是找了一个工作的借口甩开郁础出来透气,但等他回到宿舍,推开门就看到等在客厅的alpha。   一见林退回来了,郁础立刻走了过来。   林退沉默地换上拖鞋,径自走到房间门口,然后转身面无表情地对郁础说,“你今晚不能留在这里,回你的宿舍。”   说完林退走进卧室关上了房门。   坐沙发上正在玩游戏的沈莫归,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他耳朵动了动,赶紧把游戏声消音了。   卧槽,什么情况?   沈莫归强行退出游戏,从沙发上滑到地上,然后又悄摸爬到沙发背上,探出了半截脑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   林退房门紧闭,郁础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过了一会儿郁础从口袋掏出小刺猬。   林退脱掉外套换睡衣时听到刺猬的响声,还是连响四下,这是要给林退洗头发的意思。   每次看他心情不好,郁础就会给他洗头发。   郁础无法察觉林退每次的心情变化,只有在对方表现的特别明显时他才能看出来。   每隔15秒刺猬就会响一次,响到第八遍的时候林退走过去打开房门。   不等郁础说话,他抢过郁础手里的刺猬,冷着脸阔步走到墙角,把刺猬玩具扔到了垃圾桶里。   沈莫归吓坏了,窝在沙发上恨不得是人鱼公主,化成泡沫原地消失。   如果说刚才他还想打个圆场,为吵架的小情侣缓和一下气氛,看到林退真发火了,他屁都不敢放。   林退把玩具扔到垃圾桶,转身看到站在门口保持着手拿刺猬动作的郁础,对方看着他,用一种茫然无辜的目光。   林退抿住唇,意识到玩具是郁础买的,他无权处置这个刺猬。   beta再次回过头,把玩具捡了起来,绕过沙发走到茶几。   见林退走过来了,沈莫归立刻把脸埋进沙发,他像只遇到危险就把脑袋埋进沙子里的傻鸵鸟。   沈莫归自欺欺人的假装看不到林退,也希望林退看不到他。   林退并没有看撅着屁股低着脑袋的沈莫归,他从茶几上抽出两张湿纸巾,把刺猬玩具擦了一遍,然后还给了郁础。   “你回去吧。”这次林退的语气平静很多,“给我一个晚上,我需要想一想。”   郁础不明白,“想什么?”   “想我们的关系,明天我会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林退不再多言,转身回了房间。   郁础走到门口继续追问,“想我们什么关系?” 第97章   看出郁础是真的困惑,林退喉咙如同卡了一根鱼刺般难受。   从林退认识郁础时对方就这样,思维古怪,不懂人情世故,他丝毫没觉得下午他们的谈话有问题,所以不清楚林退生气的原因。   林退无法怪罪郁础,因为他天性如此,并不是故意装疯卖傻,但林退也没办法说服自己心平气和继续跟他待在一处。   “等明天我会跟你说清楚,现在你先回去。”林退语气虽然平淡,但却不容拒绝。   郁础站着没动,他仍旧一瞬不瞬地看着林退。   沈莫归大气都不敢出,窝在沙发上支棱着耳朵,见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他偷摸看了一眼。   等了良久见林退没有改主意的意思,郁础抓着手中的刺猬只好说,“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找你。”   林退没回应,走进卧室把房门关上了。   郁础在原地又站了两分钟,然后换鞋走出了宿舍。   客厅没人了,沈莫归在沙发上潜伏了几秒,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踮着脚慢慢走到林退房门口,把耳朵贴到门板探着脑袋听里面的动静。   这俩人明显吵架了。   沈莫归没这方面的经验不知道该不该进去当个知心听众,让林退把积攒在心里的垃圾倒出来。   沈莫归支起脑袋,犹豫着敲了敲房门,“退儿,你口渴吗,要不要喝水?”   门内传来林退的声音,“不用。”   从他平静的语气沈莫归听不出任何情绪,不过林退一向如此,很少会把不开心表现在脸上,也不会把自己的负面情绪传播给其他人。   正因为他这样的性格沈莫归才担心,“那个,你是不是跟郁础闹矛盾了?”   没听到林退的回答,沈莫归继续说,“有什么事你可以跟我说,虽然我不一定能解决你俩的矛盾,起码可以让你发泄一些情绪,如果你有需要我还可以帮你骂郁础。”   以他对林退的了解,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肯定是郁础干什么事惹到了林退。   “不管发生什么,我肯定会无条件站在你这边。”沈莫归话音刚落,林退打开了房门。   卧室没有开灯,林退整个人像是陷进了黑暗,他抿着唇,神色倦淡。   沈莫归心里咯噔一声,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林退说,“我没事。”   沈莫归舔了一下嘴唇,小心地看着林退的脸色斟酌道:“那你要跟我谈谈吗?”   林退总是规整的头发散乱地垂下来,阴影投进静谧沉寂的眼眸,他摇了一下头低声说,“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莫归试探着问,“要不说一说郁础?”   林退沉默很长时间才开口,“说他什么?”   沈莫归立刻道:“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说的我都听着。”   林退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跟沈莫归讲述,这件事很复杂,他跟郁础的关系并不是沈莫归理解的那种简单的情侣,要解释清楚还得告诉他郁础把自己幻想成是一条犬。   沈莫归大着胆子问出最关心的,“你跟他之间的问题会到分手那么严重吗?”   “我还没想好。”林退顿了一下又说,“可能会。”   意识到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都已经到了分手的地步,沈莫归吃惊地张了一下嘴,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说他偶尔会觉得郁础这个男朋友做的不合格,但能看出他很喜欢林退,对林退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而且看林退这样应该也是在意郁础的,怎么就闹到分手的地步了?   “那你好好想一想吧,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如果你需要发泄也可以随时找我。”   林退是一个很果断的人,沈莫归觉得他不用别人告诉他怎么做,所以沈莫归选择尊重林退的决定。   林退:“好。”   沈莫归:“那你早点休息,别想太晚了,没必须着急明天给他答复,让他等着吧。”   林退:“嗯。”   结束跟沈莫归的谈话,林退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发呆。   一直到深夜两点林退还是毫无睡意,天快要亮的时候他才浅浅睡着了,但睡得不踏实任何一点动静都能让他惊醒。   隐约间林退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他立刻从浅眠状态中清醒,睁开眼就看到暗淡的光线里一道阴影逐渐清晰。   等对方走过来,林退终于看清了那张脸,是郁础。   林退静静地望着他,分不清这是在做梦还是现实。   郁础走到床头,他身上夹裹着外面的寒意,看着林退说,“我得回家一趟,我爷爷住院了。”   郁础的爷爷不出意外就是亚联盟前任的行政长,连任三届国家最高领导人,一共执政了十二年。   这件事要么会压下消息,要么会登上今日的热搜,可能会牢牢霸占榜一的位子。   林退彻底清醒了,从床上坐了起来,“你回去吧。”   郁础嗯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走而是俯身抱住了林退,他的脸有些凉贴在林退温热的脖颈蹭了一下。   林退僵直地坐着。   因为不确定郁础的爷爷是否有生命危险,自从老爷子退下来就没在新闻上听到过他的消息,所以林退没在这个时候推开郁础。   这个拥抱持续了半分钟,郁础松开林退站了起来,“不要生气了,等我回来。”   林退眼睫动了一下,在郁础的注视下点头,“嗯。”   郁础亲了一下林退的额头,然后踏着夜色离开了。   这之后直到天亮林退都没有再入睡,因为睡眠不足精神看起来不太好,被沈莫归看到后完全想歪了。   郁础该不会背着林退偷吃了吧?   靠,死渣男。   沈莫归严重怀疑郁础易感期间犯了原则性的错误,尤其是那晚之后不见郁础踪影,让沈莫归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林退倒是一切如常,除了郁础不见的第一天状态不对外,很快就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跟自律,学习工作两不耽误。   宿舍从三个人又恢复成最初的两人,郁础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似的,忐忑了几天沈莫归也就释然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等林退遇上个比郁础更好的,气死这个有眼无珠的alpha。   沈莫归虽然认识不少alpha,但他觉得这些人都配不上林退,也没敢瞎介绍新的男朋友给林退。   郁础爷爷住院的事果然瞒了下来,网上一点消息都没透出来,整个学校唯一的知情者可能也就只有林退。   郁础不会拿这种事撒谎,他也不会撒谎,更没必要,看来老爷子病得不轻。   郁础走的第三天,沈莫归正在宿舍煮他包的馄饨,听到门铃声哼着歌打开房门。   看到来人的那刻,沈莫归脸上的笑容倏地收敛,警觉戒备地看着眼前的人,“你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   他就差明晃晃说一个滚字了。   柏原看都不看沈莫归,眼睛朝客厅里望去,神色带着一贯的倨傲,“林退呢?我找他。”   沈莫归简直要给他气笑,一句‘你脑子有毛病’差点说出口,但为了不给林退惹麻烦,他忍下来直接砸上了门。   柏原眼疾手快在房门即将关上那刻,伸出手扣住门沿,手背立刻夹出一道红印子,但柏原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难得没发大少爷脾气。   沈莫归赶紧用半截身子顶住门,坚决不放这个神经病进来。   正当两人一个门内一个门外较劲时,听到动静的林退走了出来。   看到林退,柏原怔了一下,手上的力道松了一些。   沈莫归趁着他愣神的功夫胳膊肘在房门用力一顶。   柏原的右手还扒在门沿,手背再次被狠狠夹了一下,这次痛得柏原脸色剧变。   沈莫归看了一眼面色发白的alpha,果断关上了房门。   维持的淡定瞬间破了功,沈莫归双手插进头发抓了两把,“卧槽,卧槽,冲动了,这小白脸该不会报复我们吧?”   上学期他跟林退被柏原整得很惨,这一学期对方好不容易安分了,可不能再被这畜生缠住了。   林退淡淡提醒道:“你不是煮着馄饨?”   “靠,忘了。”沈莫归如梦初醒,火烧屁股似的往厨房赶,生怕火太大锅里的水打出来。   等他一走,林退走到玄关把门打开了。   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柏原想要堵他随时都可以,所以逃避没用。   柏原捂着右手,原本紧皱的眉头在看到林退后迅速舒展开,他放下了手,拘谨得像一个面对威严班主任的小学生。   林退走出来,顺手把房门关上了。   “什么事?”林退站在门口,后腰虚虚抵着门把手。   “我送你的礼物摔坏了。”其实柏原来不是为这件事,但看到林退他就想起这件事。   他的声音带着很浓的鼻音,就像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看到最亲近的人瞬间萌生出来酸涩的委屈,然后渴望得到对方的关注跟安慰。   柏原以一种不符合跋扈性格的讨乖目光,眼巴巴地望着林退。   见林退不说话,柏原失望似的低下头,“礼物是亲手我做的,我攒了很久。”   林退按捺地蹙起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柏原看着自己高肿起来的手背,慢慢地说,“我真的做了很久。” 第98章   对于柏原所谓的礼物,林退有着相当不好的回忆,“不会又是从你身上取下来的东西吧?”   柏原抬起头别扭地看了一眼林退,“为什么这么问?”   他没想到林退居然误打误撞地猜中,但猜中了也没用因为礼物已经没了,想到这里柏原心情低落。   林退面无表情地说,“因为你上次打算送我一个骨头做的戒指。”   beta不提这件事还好,一提又狠狠刺中柏原的心窝,直到现在他都清楚地记得对方嫌恶的眼神,还说那个礼物恶心,让他拿走。   柏原脚尖戳着地板的缝隙,含糊不清地低声问,“你为什么讨厌那个礼物,是不喜欢戒指吗?”   见柏原竟然不知道自己送了多么惊悚的一份礼物,林退眉心褶皱加重。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骨头截下来当礼物送人。”林退每个字都是重音。   柏原完全没料到是这个原因,他错愕地望向林退,涩然道:“这不是很浪漫?还是伊甸园的故事你没听过?肋骨代表伴侣,我把我的肋骨给你就代表……”   他把林退当伴侣了。   柏原没把这句表白的话说出来,他耳廓染了一点红,像是有些害羞地别开了脑袋。   但很快他又看了一眼林退,然后撩开自己的衣摆,露出一截沟壑分明的结实腰腹,上面有一条肉色的伤疤,以现在的医学技术可以轻松去除手术疤痕。   “这是那条疤,我没让他们去掉,我觉得……很好。”   柏原的口气既像忍不住炫耀,又仿佛想得到林退的表扬。   其实他想说为林退留一道疤很酷,仿佛把林退纹到他身上,这是他为林退留的烙印。   柏原放下衣摆,略显羞涩跟别扭地偷看林退,“我知道你现在不喜欢我,但没有关系我可以等,我相信我们是最合适的。”   林退表情震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目光看着柏原。   有些人可能喜欢这种轰轰烈烈,燃烧一切的爱情,但林退不喜欢。   如果以前仅仅只是不喜欢,那么遇上柏原这个‘轰轰烈烈’的追求者后,他才知道自己完全不能接受。   林退吐了一口浊气,摁着眉心毫不掩饰道:“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但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我不会喜欢上你,我也接受不了你这种……示爱方式。”   他姑且把这种疯狂的行为称之为示爱。   柏原不是第一次被林退打击,但听了仍旧难受,呼吸急促了两下,“为什么?”   “这就是我们俩本质的区别。”林退神色肃然,“我不希望我的另一半这么疯,我希望他是一个正常人。”   柏原心口酸胀,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郁础正常吗?我跟他认识的时间比你长多了,他就是一个无法沟通的疯子,你还不是跟他在一起了,这就是你所谓的喜欢正常人?”   林退被堵的哑口无言,因为郁础的确不算大众意义的正常人,这句话柏原说的没错。   他曾经听到过一句话,具体内容他忘记了大概是在说,你喜欢上一个人的理由,将来也可能成为离开他的原因。   这句话完美契合他和郁础,他喜欢郁础的理由,现在变成‘抛弃’郁础的原因。   见林退不说话,柏原声音不自觉带了哽咽,“你就是在敷衍我,除了我是不是谁都行?”   林退回过神,看着柏原眼眸里一片静谧,“你想多了,就算我们没有糟糕的开始,你没有带头霸凌我跟沈莫归,我也不会喜欢上你。”   柏原眼眶猩红,唇微微抖了一下。   林退说,“我们根本不合适。”   柏原反驳,“不试试怎么知道?”   他差一点就要说‘你连郁础都能接受’,但实在不想在林退面前总提这个人,可他又没办法不在意不嫉妒。   林退冷冷道:“我不想跟你试,也没必要跟你试,不管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对你产生任何感情。”   柏原胸口起伏着,他恶狠狠抹着眼角的泪,红着眼看向林退,语气从未有过的低微,“我知道错了。”   林退不为所动,神色仍旧十分冷漠,“不要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你送多少礼物都没用,况且你送的礼物没一样是正常的。”   “你换个人喜欢吧,其他人可能喜欢你这一套。”林退已经不想再跟柏原谈下去了,厌倦道:“别再来找我。”   柏原眼泪控制不住地汹涌而下,见林退转身准备进去,他上前不甘心地抓住林退的胳膊。   林退警惕回身,“你干什么,还想再卸下我一条胳膊?”   柏原听到这话立刻松开了手,他抽噎着说,“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不再欺负别人了。”   林退不想给他一点希望,话说得很重,“这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知道。”   说着林退拉开房门,沈莫归正靠在门上听墙角,门一开他猝不及防地前栽了一下。   柏原鼻翼翕动,眼睛又红又肿,满脸泪痕的样子看起来居然有几分可怜。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沈莫归狠狠掐灭了,甚至想给自己一耳光。   可怜个屁,当初他整他跟林退的时候要多趾高气扬就有多趾高气昂,现在怎么蔫了,还哭了?   活该!   不过柏原喜欢林退倒是让沈莫归惊掉了下巴,他怎么配又怎么敢?   林退走进宿舍,沈莫归手脚麻利地关上了房门,还不忘在心里tui一口臭渣男。   沈莫归掩饰尴尬地双手搓着掌心,“馄饨煮好了,吃饭吧。”   他不是故意要偷听只是担心林退吃亏,想着打起来的时候他能及时冲出去,没想到听到柏原劲爆的表白,然后才开始偷听。   前面是为了保护林退,后面纯纯是八卦之心作祟,毕竟这事太过玄幻了。   倒不是说林退不优秀不值得柏原喜欢,正好相反人渣是怎么看上他家这只大天鹅的,柏原眼睛啥时候复明的?   还是瞎着吧。   林退倒是没追究沈莫归扒着门偷听这件事,嗯了一声跟沈莫归去厨房。   吃饭的时候沈莫归频频看林退,他心里就跟有只猫爪子挠似的,非常想知道柏原从什么时候看上林退的,听他俩谈话那意思柏原早之前就表白了,还送过林退礼物。   沈莫归在门内听得断断续续,不知道柏原送了什么礼物。   吃完饭林退站起来要刷碗,沈莫归赶忙接过他手里的碗,勤快道:“我来我来。”   林退争不过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了沈莫归一眼,然后开口说,“有一件事我要跟你说。”   听出林退话里的郑重,沈莫归心口一提,用桌布擦干手上的白沫,紧张地扭过头,“你说,我听着呢。”   林退开口既雷炸,“我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念书了。”   沈莫归瞪大眼睛,甚至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   林退继续说,“所以我想问问你是留在这所学校,还是转到其他地方?我可以帮你办。”   沈莫归从震惊回过神,情绪激动起来,“不是为什么啊?”   “怎么好端端突然要放弃学业?”沈莫归焦躁地来回踱步,忽然他停下来咽了咽喉咙问,“是担心柏原继续纠缠你,还是因为……郁础?”   林退神色平静,他并不像临时做出这个决定,而是经过深思熟虑。   “不是放弃学业,而是不在伯克尔顿,我想转学去加拉达州读书。”   他做这个决定跟郁础和柏原没太大关系,这两个人顶多算是催化剂,坚定了林退的一些想法罢了。   新飞机场建在加拉达州,林退在这边读书飞来飞去很麻烦,他想把生活重心放在新机场的建成,因为他要靠这个项目在公司立足。   而且林退早对伯克尔顿这个象征身份,象征门第的地方失去当初的向往,要不是沈莫归留在这里,之前他就想离开了。   但林退忽然想明白一件事,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他迟早会毕业,会跟沈莫归分别踏上各自的路。   “我这些年按部就班一直是按照我母亲的规划生活,包括来这里读书。现在我想重新开始生活,找一个全新的我没有体验过,但会让我舒服的节奏。”   林退觉得是时候做出改变了,他还可以跟沈莫归继续做朋友,但不能拿这个当借口停滞不前。   沈莫归怔怔看着林退,虽然他在游泳界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但实际两个月后才十九周岁。   沈莫归不想跟身边任何一个亲友分别,他不是很理解林退的选择,也有一百种理由去阻止他,把他留下来。   不过沈莫归最终没这么做,他走过去给了林退一个结实而有力的拥抱。   “不管你去哪里,你始终都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点永远都不会变,所以我没理由不支持你。”   他知道林退以前过的压抑不开心,现在林退打算为自己活了,沈莫归说不出挽留的话,有的只是祝福。   林退因为沈莫归突然冲过来的拥抱后退半步,他迟缓地抬起胳膊拍了拍alpha的后背,声音轻不可闻,“谢谢。”   沈莫归快速松开林退,又恢复到嬉皮笑脸的模样,“再煽情下去就太基了,而且把我弄哭的代价你负担不起。” 第99章   沈莫归决定留在伯克尔顿继续读书,因为他现在已经适应这里的节奏。   最初他的确看不上这些有钱弟子,但这里面多少夹杂着‘老子就是看不上你们靠爹靠妈的富二代’这种偏见。   这个学校的确有不少人是靠爹靠妈,可也有像林退这样,在这里他学会放下偏见,已经开始重新审视这里的人。   就连沈妈妈都觉得最近沈莫归成熟不少,她把这些一切归功于林退,觉得是近朱者赤的结果。   对此沈莫归没反驳,其实仔细想想确实如此,林退就是第一个让他改变偏见的人。   林退尊重沈莫归的选择,他也觉得沈莫归继续留下来对未来更好。   现在林退开始物色新学校,他将来的重心是工作,对学校的选择相对比之前宽松了很多,他已经联系了两所学校,会在其中二选一。   在柏原找上门的第二天下午,林退跟加拉达州那边的助理打电话沟通工作时,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来七八通电话。   林退提前挂了跟助理的电话,盯着那个陌生号码良久,然后才拨了回去。   没过一会儿房门外响起来电铃声,林退心口微滞,起身走到玄关将房门打开了。   门口站着一人,正好林退打过去的电话也接通了,电话里那人发出的错愕声,跟门前这个人吻合到一块。   林退以为打来电话的人是郁础,对方消失的这段时间他们俩一直没有联系。   说来可笑,他跟郁础认识这么久彼此都没存对方的电话。   因为根本没必要,在六天前郁础时时刻刻和林退待在一起,所以根本不需要打电话。   眼前的人并不是郁础,而是一个穿着入时,气质非凡的贵妇,她戴着一个很大的墨镜,哪怕遮住半张脸仍旧不能掩盖她的美貌。   看到对方一头白金色卷发,林退就知道来者的身份了。   应该是柏原的母亲,因为白金色头发在亚联盟并不多见。   等眼前的女人挂了电话,摘下墨镜露出跟柏原相似的冰蓝色眼眸,林退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只不过眼前的人并没有柏原那股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而是散发着omega女性那种独有的知性温和。   她的眼睛很红,眼皮微肿,神色是显而易见的疲惫憔悴。   “你就是……林退?”佩德罗夫人一开口求证。   不确定对方的来意,林退没冒然请她进来,冲她略微颔首,“是。”   “柏原昨晚出了车祸,现在在医院的加护病房。”佩德罗夫人眼睛蓄出泪,嗓音含着水汽,“医生说他腿伤得很重,需要做截肢手术。”   哪怕林退对柏原没什么好感,听到这个消息也愣了一下,因为太突然了。   “但他死活不肯进手术室。”佩德罗夫人哭出声,她用手帕捂住自己的嘴,恳求地看着林退,“可以请你帮我劝劝他吗?”   她不敢强行把柏原推进手术室,医生也不建议这样做。   如果术后柏原接受不了现在的情况,从而产生更大的负面情绪那就遭了,严重一点或许会轻生。   以前医院接收过这样的病人,也是当事人不同意,家属签了手术同意书,然后给病人打了麻醉做了手术。   手术很成功,但结果却不尽人意,截肢患者用一把水果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柏原说没了双腿宁可去死,他的态度十分坚决,佩德罗夫人实在没办法了,现在只有来找林退。   林退:“我去也不会有用的。”   这种事他怎么可能劝得动柏原,他对柏原没那么重要。   “我知道你没帮忙的义务,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宁可他没有双腿,我宁可把自己的腿给他,我也不想他永远的离开我。”   “你劝不动没关系,但希望你能至少跟我去医院做一下尝试,如果再不截肢,医生说他会有生命危险。”   佩德罗夫人泣不成声看着林退,“试试好不好?”   柏原在重症监护病房,身上插满了各种仪器,脸上戴着透明的氧气罩,随着微弱的呼吸氧气面罩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   他的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气,多处软组织挫伤,脖颈有大片青紫的痕迹。   柏原昨夜离开林退宿舍,开着车出了学校没多久就发生了车祸。   好在是撞到路墩上,没造成其他人的伤亡。   等林退跟着佩德罗夫人走进病房,原本病恹恹躺在床上的alpha余光瞥见他们,突然情绪激动起来。   柏原张着嘴朝他们吼,他还扯过被子盖到脸上,试图转过身避开林退的视线,因为扯到伤口他的面色痛到扭曲。   旁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预警声,医务人员立刻走过来轻手轻脚摁住柏原,以防他乱动造成第二次伤害。   佩德罗夫人吓坏了,快步到床头用消过毒的手轻轻抚摸柏原的头发。   “别激动,我把林退给你带过来了,你说什么?”   见柏原干涩的嘴巴一张一合,佩德罗夫人忙把耳朵贴过去,她听到柏原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让他出去,我不想见他。”   林退听不到柏原说的话,但从个别口型跟排拒的眼神判断出内容,他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病房。   看到林退的背影,柏原喉咙发出一种类似野兽濒死之前的呜咽,但被氧气面罩挡住了大半声音。   他狂咳起来,喉咙咳出血,喷洒脸上的面罩。   但这些动静都没挽留住beta,他的动作只迟疑了两秒,还是推开病房门走了。   林退没离开医院,站在走廊一个不碍事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佩德罗夫人神色略显慌张地从重症加护病房走出来,然后看到了立在窗前的beta。   大片金色的光线透窗抛到林退身上,他的五官线条模糊起来,辨别不出此时此刻的神情。   见林退没有走,佩德罗夫人松了一口气,走过来对他说,“柏原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他想跟你见一面。”   眼前这个人无论是年纪,还是身份背景都要高于林退,但她看他的目光是那样恳求,这大概就是母爱吧。   林退沉默地点了一下头,然后朝重症病房走去。   佩德罗夫人突然叫了他一声,“林退。”   林退回过头。   佩德罗夫人用一双通红的,满含担忧跟期望的眼睛看着林退,“帮我好好劝劝他,谢谢你。”   林退要被她眼里的母爱灼伤了,他避开她的目光,“嗯。”   林退走进重症病房,医护人员都候在外面给他们创造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柏原脸上的氧气罩已经摘下来。   直到这一刻他仍旧不愿意截肢,他是抱着见林退最后一面的想法,说不清是单纯想见见林退,还是向他告别。   为了方便跟柏原沟通,这次林退没站那么远,主动走到了病房床头。   柏原不想让林退见到他狼狈的样子,但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见面,反正他在他记忆里已经很不好了,根本不在乎多这一次。   现在的柏原就像一头受了重伤命不久矣的野兽,眉宇间没有了过去的神采跟倨傲。   林退既没有感到痛快,也没有悲伤,那张脸始终是平静的,说出来的话也是平静的,“不做手术是害怕截肢,害怕面对残废的自己?”   柏原死死盯着林退,声音嘶哑,“看见我这样你是不是觉得解气?”   林退淡淡摇了摇头,“没有。”   他不会因为别人的不幸而幸灾乐祸,哪怕这个不幸是柏原一手造成的。   之后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寂了长达一分钟林退才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林退可能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   柏原重喘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林退说,“你或许在某个时刻对我动心,但后来你把对另一半的幻想全部按在我身上,在心里捏造出一个完美伴侣。”   “可这个人不是我,你根本不了解我,不知道我的喜好、饮食口味、生活习惯,这叫爱吗?”   “在我眼里这不叫爱,我就跟你的这双腿似的,应该被你割舍,虽然现在痛一点,但以后可以展开新的生活。”   对于林退这番大道理,柏原只字未听进去,他眼睛布满红血丝,眼角的泪像是多一秒都承受不住地淌了下来。   “我只是知道我看不到你会想,知道你跟别人在一起会感到心痛,听到你现在这番话我会难过。”   “他们说这就叫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以前也没有爱过别人。我不知道爱一个人是不是必须要在了解他的喜好、口味、生活习惯这个基础上,没有人告诉过我。”   柏原用染着血的眼睛看着林退,“我更不知道你等同于我的双腿,我只知道如果你跟我坐在一辆车上,车子撞上石墩的时候我一定会不要命的保护你。”   他的声音极其低哑,像是有砂砾狠狠磨在干涩红肿的嗓子全都是痛,说到最后只剩下气音。   过了许久柏原坚定地说,“我是不会做手术的,不会让人把我腿截下来。”   “总之不用你管我,我是死是活跟你都没有关系,而且我死了就没人缠着你,你不是该高兴吗?” 第100章   看着烂泥一样瘫在病床自暴自弃的柏原,林退的眼神逐渐冰冷起来。   “你是要你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她为了能让你活下去,甚至找到学校让我来劝你,但你却轻易放弃了自己的命。”   柏原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神色消极悲观,仿佛一切都无所谓了。   “没有我这个废物残疾的儿子,她活得更开心。”他扯动着破皮干裂的唇瓣麻木地对林退说,“虽然现在痛一点,但她以后可以展开新的生活。”   这话是林退刚才对柏原说的,现在柏原用他的话来堵他。   林退盯着心电监护仪上起伏的波线,许久才吐出一句话,“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   柏原眼珠轻微转动了一下,他扭头看向林退。   林退的目光从仪器缓慢转到柏原身上,他面无表情跟alpha对视着,剖析着柏原的心声。   “我知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肯接受你的道歉,给你一个证明你已经悔过的机会,是吗?”   柏原困难地张了一下嘴,嗓音低不可闻,“为什么?”   他的确不明白,想在自己临死之前得到答案。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对我动手吗?在那间废弃的旧教室里。”林退语气平静徐缓,仿佛在讲一件跟他无关的事。   “你让人把我摁在地上,他们还给了我一巴掌,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么扇我耳光。”   因为林退重提他对他的伤害,柏原身体紧绷,眼眶发红。   “等你们走后,我一个人在地上躺了好一会儿,疼劲儿过了我才站起来把身上的土拍干净,然后去了医务楼,因为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那么狼狈。”   脏兮兮踏进医务楼的时候,林退觉得很羞耻,他甚至没让护士帮他敷药。   柏原喉尖无声滚动了两下,眼泪顺着侧脸滑下来,他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   林退陷在回忆里,目光有些许涣散,但声音仍旧平静,“其实我心里很愤怒,恨不得冲进你宿舍给你两拳。”   “但我没办法,哪怕我什么都没做错,我还是亲自找上门跟你道歉,因为我家世不如你,我的处境也不允许我在学校惹事。”   后来全校的人都不再搭理他,他成了瘟疫,超级病毒一般的存在。   柏原身边那些人还处处刁难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林退至今都能回想周围人的哄闹嘲笑声,那种被围困在中间像小丑一样的滋味。   “其实这些我都能忍,但你找上门让我跟你道歉,在那个我住了十几年的地方,我被那个叫了十几年父亲的人逼着向你道歉。”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遇过这样的处境。”林退垂着眸讷讷地说,“应该是没有。”   柏原一出生就站在金字塔顶端,他的家世让他足以超过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疼爱他的母亲。   林退相信柏原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更不可能经历过这样的事。   “你总是以为你让我打回来,之前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林退看着柏原那双红通通的眼睛,很轻地摇了一下头,“但不一样的。”   “如果我们是互殴我可能会原谅你,因为那只是身体上的伤害,但你脚下踩踏的是我的人格跟尊严。”   柏原眼瞳颤了颤,在林退的目光下他生出一种难以忍受的痛楚,像一把刀在剜他的心。   在意识到爱上林退后,柏原不是没有回忆过对他的伤害,每一次回忆都是难受的,但亲耳听到林退复述那些伤害,痛感倍增。   “就算我真的打回去,你也不可能体会到当初我的心境,你反而会感到解脱,甚至是快乐欢愉的,在我眼里这不叫报复回去。”   “现在倒是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们之间真正的一笔勾销。”林退走近柏原,俯下身跟他面对面对视。   柏原眼泪仍不止,他仰头看着冷漠至极的林退,唇抖得很厉害,仿佛忍受着一场无形的审判跟鞭挞。   林退漠然掀唇,“我们认识半年,你折腾了我近三个月,我现在也想你尝尝这种滋味。”   “如果你想我原谅你,那你就接受截肢手术,尝受三个月被人高高俯视的滋味,之后你愿意自杀也好,还是继续活着那就是你的事了。”   柏原不截肢源于他一贯的骄傲跟自负,他不能接受残缺的自己,不能接受一辈子靠义肢才能走路,也不能接受自己成为‘异类’。   所以他宁可死也不愿意失去双腿,变成他所谓的残疾废物。   冷白的光线晕在林退眼眸,里面一丝温度都没有,他语气冰冷,“你能肆意欺辱别人,怎么就接受不了被命运欺辱呢?”   “没有腿就要死要活,你就这么废物吗?你能拿出手的不过是alpha的身份跟佩德罗的姓氏,这两样还是父母给的,除去这些你还有什么?”   林退的言辞刻薄难听,一字一句扎进柏原心窝。   “我的条件摆在这里了,至于愿不愿意那就是你的事了。”beta像是懒得再浪费口舌,直起身体朝外面走。   不等他走到门口,身后传来一道急迫嘶哑的声音,“林退。”   柏原情绪激动地要坐起来,扯痛的伤口让他后背冒出冷汗,身体痉挛,指尖都在发抖。   林退停了下来,但没有回过头。   身后长时间没有声音,只有粗重的呼吸,林退站在原地仍旧没回头。   许久之后柏原才开口,嗓子像是架在火上烤似的又干又涩,“……对不起。”   林退抿着唇没说话。   “我可以抱你一下吗?”柏原头发被冷汗濡湿,贴在苍白的脸上,他的目光透着央求,“就一下。”   “不可以。”林退冷冷拒绝,“我们之间的账没一笔勾销之前,我不会跟你有任何接触。”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病房。   林退刚走出病房,焦灼等在门口的佩德罗夫人赶忙走过来。   “怎,怎么样?”佩德罗夫人心口发紧,艰涩地问,“他同意了吗?”   “你问他吧。”林退不再多言,越过佩德罗夫人走出医院。 第101章   从医院出来后林退就没关注柏原,佩德罗夫人也没有再找过他。   这次柏原车祸住院的消息知晓的人很少,知情者谁都没透出一星半点的消息。   至于柏原到底有没有做截肢手术,林退没有打听,他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面。   去加拉达州办事的时候,林退亲自去那两所学校看了看,最后敲定其中一个。   这次出差除了林退外,虞怀宴也跟了过来。   这个项目本来就由虞怀宴负责,所以他来考察无可厚非,林退只是厌烦在工作之外接触他。   虞怀宴像是没看出林退的反感,仍旧跟他入住到同一家酒店,房间也是挨在一起的,还总借着谈工作的名义跟林退吃早饭。   虞怀宴说话技巧高超,谈着工作的时候会夹杂一句私事,让人防不胜防。   论心理术没人能比虞怀宴玩得溜,只要他肯下苦心就不会让人轻易挑出错,是林退最不喜欢对付的那类人,不仅难缠,还因为对方太过聪明。   跟虞怀宴一比柏原那些纠缠太小儿科,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接近手段才可怕。   在加拉达州待的第四天,无论林退多早起床去三楼吃早饭,他都能‘巧合’地遇见同样来用餐的虞怀宴。   一连四天都这样,林退就算是傻子也知道对方是故意的。   果然林退挑了一个地方刚坐下来,虞怀宴端着餐盘走过来微笑道:“我可以坐这里吗?顺便想跟你谈一下快要到期的这笔贷款。”   对于虞怀宴吃早饭必谈工作的举动,林退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低头喝了一口牛奶。   虞怀宴对林退的冷淡丝毫不介怀,拉开他对面的餐椅坐下来,然后跟林退商量这笔贷款应该先从什么地方出。   谈工作之余虞怀宴突然说,“前任行政长昨天夜里在医院病逝了,今早发了讣闻。”   林退切肉肠的动作一顿,前任行政长也就是郁础的爷爷。   虞怀宴观察着林退的表情,见对方只是愣了一下神,很快恢复正常将切下的肉肠放进嘴里,看起来一切如常。   看来两个人是真的分开了,要不然林退也不会从他嘴里才知道这件事,如果有联系郁础会告诉他。   这个想法让虞怀宴感到轻松,他还以为要等很久两个人才会分开,没想到他们上次的矛盾会闹这么大,直接导致了分手。   不过这也是必然的。   因为林退是一个很纯粹,且缺乏安全感的人,如果不了解他很容易踩到雷区,然后被他排拒在外。   虞怀宴跟郁础不太熟,只有过几次短暂的接触,有好几次甚至连话都没有说,但他能看出来对方在感情上不是很敏感的人。   在虞怀宴看来能跟林退长久在一起的只有两种人——   要么是那种心思多且细腻的,要么就是跟林退同样纯粹的人。   沈莫归属于后者,所以他能获得林退的信任,成为林退最好的好朋友。   现在的首要任务是跟林退先建立信任,对虞怀宴来说哪怕跟林退成为普通朋友都算一种进步。   所以他没像柏原那样愚蠢,在没获取林退信任之前就急不可耐的表白。   吃完早饭回到酒店客房后,林退拿出手机在搜索引擎打出一个名字,出现的页面是灰色的,最上面那条是讣告。   郁础爷爷是昨晚病逝的,三天前刚做了一项大手术,手术完后人就一直昏迷,直到去世都没醒过来。   这些都是官方发出来的,林退已经跟郁础断联十二天,具体情况一概不知。   网上有用的信息很少,林退翻了几条就退出了页面。   这几天林退虽然看起来一切正常,但虞怀宴还是能从他平静冷淡的外表下察觉出他的异常。   看来郁础在林退心里占据着一定的地位,不然不会影响到他的心情。   “听说附近有一家评价还不错的餐厅,晚上一块去尝尝吗?”虞怀宴尝试向林退发出邀请。   他不是要趁虚而入,只是希望林退能出去放松一下心情。   虞怀宴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因为林退对他一直爱答不理。   所以听到林退那句‘好’的时候,虞怀宴多少有些受宠若惊,这完全在他意料之外。   为了能让林退吃好这顿饭,期间虞怀宴倒是没再刻意找他闲聊,除了介绍这里的特色菜,以及当地的一些风俗人情,他没谈其他。   吃了晚饭,心情不好的林退并没有着急回酒店,而是跟虞怀宴去了一间酒吧。   酒吧是林退要来的,虞怀宴对这种地方不陌生,在门口扫了一眼就知道这种酒吧是什么性质。   这不是一个干净的酒吧,一进就是轰鸣的音乐,男男女女在舞池跟着音乐节奏疯狂摇摆。   穿着挺括衬衫,黑色长裤的beta与这里的疯狂显得格格不入。   虞怀宴蹙了一下眉心,其实他是想换一个地方,但不好打扰林退难得的兴致,只好紧跟在林退身后,以防他被什么人骚扰。   好在林退没打算在外面喝酒,不然虞怀宴得盯好他的酒杯,要是被下什么药就麻烦了。   虽然他是想跟林退有一些亲近的接触,但不想靠这种低级的办法跟手段。   而且林退也不会吃这套,就算他们真发生了什么,也只会把林退越推越远。   林退要了一个包厢。   虞怀宴一边打量包厢品味低俗的装潢,一边接过领班递来的酒水单。   这种包厢有最低消费的限制,虞怀宴点了几种酒精含量低的酒,又要了几个果盘跟一些零食。   “把杯子洗干净。”虞怀宴抽出两张钞票夹在酒水单还给了领班,淡声又重复了一遍,“要干净的。”   钱是小费,看着对方出手这么大方,领班脸上笑开花,“我明白,保证干净。”   虞怀宴说的干净不单纯是指酒杯跟果盘,包括不希望被什么人打扰。   包厢中间有一根钢管连着地面跟天花板,这意味包厢可以跳低俗的钢管舞,有人会进来自我推销,这在加拉达州是合法的。   领班走出去,关上门后在门把手上挂了一条铂金色绳子,然后将两张纸钞揣进了兜里。   包厢是那种很俗的橘红色灯光,照在人脸上有一种靡乱轻佻的堕落感。   林退端坐在绛红色沙发上,眉目冷漠气质沉静,有一种隔岸观火的淡然。   虞怀宴笑了,不知道林退是来谈生意,还是寻欢喝酒的。   “我劝你起来一下。”虞怀宴走过去笑着说。   林退不明所以,在虞怀宴催促声中他拧着眉头站了起来。   虞怀宴将自己外套脱下来,垫在林退刚才坐过的地方。   “为了不影响你的心情,我就不说这种地方的沙发上会有什么了。”   虞怀宴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自然跟熟稔,“建议你坐我衣服上。”   林退跟过去不同了,听出虞怀宴话里的映射,眉心拧得更厉害了,不过还是坐了下来。   见多识广的虞怀宴倒是毫不介意地坐到林退旁边。   门外有人敲了敲,一个清秀的服务生端着酒跟果盘走进来,他话不多把东西放下之后,用开瓶器把所有酒打开就走了。   虞怀宴拿了一瓶酒精度数最低的递给林退。   林退沉默喝着酒,在灯光昏暗的包厢一言不发。   见他手里的酒大半瓶下去了,虞怀宴心口有点堵,因为林退为了另一个男人借酒消愁。   “别喝了。”虞怀宴摁住林退的手,深沉的眼眸很快被笑意取代。   “这么干喝没意思。”虞怀宴翘起嘴角,露出一个跟平常无异的笑容。   林退拨开虞怀宴的手,抬眸看了他一眼像是在等下文。   虞怀宴余光瞥见那根钢管,“我给你跳个钢管舞吧。”   见林退没有拒绝,虞怀宴抽了两张纸巾,站起来走到钢管面前,抬手从上往下地擦了一遍钢管。   其实他不会跳过钢管舞,但他以前混迹过各种派对,这种挑起气氛的东西他多少会点,只不过以他的身份不需要做这种事,谁也不会把哄起他身上,能真正百无禁忌跟他开玩笑的人很少。   虞怀宴跳舞不是要勾引林退,只是单纯希望他能开心点。   林退坐在沙发上,看着正对面围着一根银色钢管跳舞的男人。   包厢放着律动感很强的音乐,墙壁四角投射下变幻的射灯,投落在虞怀宴那张俊美的面上。   铂金色纽扣已经被虞怀宴解开了三颗,从敞开的衣领看到他线条清晰的锁骨。   虞怀宴的动作其实很简单,但干净利落,哪怕他一边跳,一边脱衣服也不会让人感到低俗,反而富有一种力量的美感。   如果这是一个派对,那场子一定会被虞怀宴这个热情放得开的舞炒热。   等虞怀宴把衬衫扣子全部解开了,林退叫停了他,“不要跳了。”   虞怀宴额前的头发有些潮湿,在黄红交错的灯光中有一种模糊的轻佻,那双狭长的眸子望过来,含着笑,扬着眉,额角的热汗淌下,带着一种不做作的性感。   林退的表情却没有任何变化,开口说,“房间有摄像头。”   这种包厢是绝不会有摄像头的,就算有也是偷装的针孔摄像头,从不混迹这种地方的林退不应该知道。   那一瞬间虞怀宴明白了一切,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   音乐仍旧没停下来,包厢内的气氛仿佛凝固,林退跟虞怀宴对视着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在闪烁的灯光中林退那双眼眸平静无波,他说,“摄像头连接着外面的屏幕。”   这意意味着虞怀宴刚才跳的舞被录下来,还被其他人看到了。   林退是故意带来他这里的。   虞怀宴应该早看出破绽的,因为今天林退反常的太多了,跟他一块吃晚饭,还来这种酒吧喝酒,看他跳舞,这很不林退。   但虞怀宴没有察觉到丁点不对,这也很不虞怀宴,因为骗他的人是林退,他没有设防。   林退站了起来,斑驳的射光灯不断变幻着颜色跳跃在他冷漠的脸上。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收起你那些试探。今天我能处心积虑把你骗到这里,明天我也能背着你跟虞明泽达成协议。”   虞怀宴最近这段时间对他太热情了,林退不知道这些热情里有多少算计,又有多少真情实感,他不在乎也不关心。   早在那场歌剧戏之后,他就不再信任虞怀宴了,即便对方真心想弥补。   那件事后林就再也没办法登台,只要站在一个高台上,   这是一种心理障碍,每次他站上去,满脑子都是他拿到钢琴比赛大奖时林宜挽对他说的话。   台下的人脸逐渐变得模糊,林退看到每一张脸都是嘲笑的,而他就像一个廉价的商品被他们品头论足肆意讥讽。   林退克服不了这个障碍,他没办法再像以前那样站在颁奖台或者演讲台。   “对我来说信任就像摔裂的杯子,无论再怎么掩饰,哪怕还能继续盛水,但裂开就是裂开了不能再复原回去。”   林退直直望向虞怀宴,“过了今天你还能信任我吗?我不能,永远都不能。”   虞怀宴被林退的目光灼痛刺伤,他想说他能,但这句话在林退冷冷的目光下无法说出口。   “所以我们只可能是合作伙伴,不会是朋友,更不会是其他关系。如果你不能处理好自己的感情,那我只能选择别人。”   林退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完,然后离开了包厢。   林退不想身边有第二个柏原,他厌烦虞怀宴无休无止的试探跟接近。   射光一遍遍不厌其烦打在虞怀宴身上,仿佛带着重量似的压得他喘息不过来,脊梁微弯。   他缓慢走出包厢,看到酒吧那个巨大的led屏,上面滚动播放着他在包厢跳舞的画面。   包厢的监控摄像头应该是可遥控的,林退在他跳舞的时候打开了,但没等他解开所有扣子就关上了。   所以视频其实很短,像是单纯的一个警告。   林退是故意找了一个有钢管的房间,他应该是算准他会跳舞,或者是有把握会让他跳。   等虞怀宴走出酒吧,林退已经走到对面那条街,中间隔着一条不算太宽的马路,但虞怀宴感觉这辈子可能都跨不过这条马路追上林退。   他是真的喜欢林退,想要跟他度过余生的那种喜欢。   但林退很明确的告诉他他不需要,身边只给他空一个合作伙伴的位置,虞怀宴不能不过去,否则连这个机会都要失去。 第102章   林退离开亚联盟前跟沈莫归在宿舍吃了一顿道别的晚饭。   原本气氛还很融洽,喝了三罐啤酒的沈莫归醉了似的搂住林退又哭又笑,还把鼻涕蹭到了林退的肩头,在林退耳边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知道沈莫归是舍不得他离开,所以林退也没推开他,任由他用话唠这种方式发泄着情绪。   林退订的是第二天下午的飞机,隔天吃了午饭沈莫归开着林退留下来的车送他去了飞机场。   行李箱早在两天前就托运到了林退租的公寓,所以这次林退只拎着一个单肩包,里面装着手机、身份证、登机牌等私人物品。   来的路上沈莫归唠唠叨叨地叮嘱了林退一堆有的没的,但临到分别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望了林退好半天,沈莫归才干巴巴道:“别到新学校结交了新朋友就把我忘了。”   林退说,“不会的。”   沈莫归故作轻松地锤了林退的肩头,“谅你也不敢,下了飞机记得给我打电话。”   林退点了一下头:“我知道了。”   沈莫归提议,“登机牌什么都拿着呢?”   林退‘嗯’了一声,“都在书包里。”   沈莫归张张嘴但又找不到其他话要说,可他不想这么放林退走,毕竟这次的分别不同以往,不是他出国参加完比赛回来就能看到林退。   beta倒是没有丝毫不耐烦,静静等着沈莫归接下来的话。   “总之一切小心,多给我打电话。”沈莫归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婆妈,索性上前抱了一下林退,嗓音有些哽还含着不舍,“再见。”   林退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再见。”   沈莫归松开林退,露出一个大喇喇的笑容,“好了好了,你赶紧过安检吧。”   林退从包里翻出身份证跟登机牌,排队过了安保检查回头看了一眼沈莫归。   沈莫归的两条手臂在飞机场大厅用力挥着,热情得像个欢送机器人,但眼睛却有些湿润。   林退抬起手冲他挥了一下,然后走进的休息室。   头等舱休息室有水果跟零食,还有无线网络,林退坐到靠窗的沙发上,拿出手机给郁础发了一条短信。   他没有郁础的手机号,手机号还是跟沈莫归要的。   自从知道他俩谈恋爱,沈莫归自动将郁础当成自己人,热情地要了对方的手机号。   沈莫归本来是想要郁础的社交账号加个好友,没想到对方跟林退一样不太爱用这些app,这才退而求其次要了手机号方便联系。   林退编辑了一条短信,拇指虚虚点在发送键上,几秒钟后他摁下了下去——   你重新找一个主人吧,我不养你了。   发送完信息,林退没等着郁础回复抠出了手机卡,然后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以后要在加拉达州居住,所以办了一张那边用的卡,沈莫归存了他的新号。   十分钟后林退踏上了前往加拉达州的飞机,除了沈莫归外谁都不知道他今天离开了。   刚搬过来这里的一切都需要适应,包括饮食、语言、天气,偶尔来这边出差几天还不觉得什么,一旦正式居住在这边林退才发现到处都是麻烦。   一个多月后他才逐渐习惯这里的生活,还考了新的驾照,这样去哪儿都方便。   虽然他雇了司机,但这个司机不住家,每天工作八个小时,要是临时有什么急事根本没时间等对方来。   新学校的气氛跟伯克尔顿不同,林退倒是很喜欢这里的校风,不过也没时间交知心的朋友。   对此沈莫归既得意又不免担心林退孤单,“你交朋友不能太挑,照我这样的找那肯定找不出第二个,你将就将就。”   “怪我,都怪我提高你的交友标准。”沈莫归装模作样叹息。   对于他明里暗里夸自己的行为,林退很无奈,“……我知道了。”   他现在很忙,给沈莫归打电话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更别说扩展自己的交际圈了。   聊了二十多分钟才挂了跟沈莫归的电话,林退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加了一些全脂鲜牛奶。   林退搅拌着咖啡正要喝,听到敲门的声音。   隔壁住着一个很热情的老太太,经常让自己的孙女给林退送她家种的水果,林退还以为又是她来了,从冰箱拿出一盒个头饱满鲜红的草莓。   林退打开房门,看到面容英俊深邃的alpha一怔。   郁础穿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蓝色帽兜衫,笔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靛青色牛仔裤,眼睛定定看着林退,下颌有着利落的线条。   林退没想到时隔一个半个月后还会再见到郁础,更没想到对方会来找他。   林退心绪凌乱,喉咙发堵,“你没看见我给你发的短信?”   郁础点头说,“看到了。”   林退眼睫扇动了两下,开口问他,“那为什么还来?”   郁础声音跟表情都没有困惑,但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林退,“为什么不想养我了?”   林退不知道郁础反射弧有多长,时隔一个月才找过来问他为什么。   他避开郁础的眼睛,语气平静且敷衍,“不为什么,就是不想养了,你可以给自己找一个新主人了。”   说完他不想再谈下去,握着门把手要将门关上却听见郁础说,“你不想养一条狗那我就不做狗了,我们可以当恋人吗?”   林退眼皮动了一下,抬起头用一种怔愣的目光看向郁础。   郁础似乎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么匪夷所思的话,冷峻的面上仍旧表情平平,他看着林退在等他回答。   郁础耐性十足,beta长久时间没说话他也不催促。   沉默了一分多钟,林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是你想了一个月想出来的?”   “我没有想一个月,我昨天才看到你的短信。”这段时间郁础一直忙着他爷爷的丧礼,昨天下午才看到手机。   林退知道郁础不怎么爱用电子产品,这点倒是跟他很像,但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时候看到那条短信,或者说郁础怎么想根本不重要。   “抱歉,我们不能当恋人。”林退很直白地拒绝了郁础。   郁础抿着唇静默良久问,“那我们能做什么?”   林退没理解郁础的意思,露出些许困惑,“什么做什么?”   郁础:“你不想我当你的狗狗,也不想跟我当恋人,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林退:“什么关系都没有。”   郁础:“为什么什么关系都没有?”   林退:“我们本来就什么关系都没有。”   郁础在这件事有着很简单的思维,“但我们现在有关系了,不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你给我戴了项圈,你亲了我,我们还交-配了。”   很快郁础纠正自己话里的错误,“现在我不是你狗狗了,所以不能用交-配,人类的话叫做-爱,我们做-爱了。”   林退被噎住似的喉头快速攒动了两下,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   半晌他摁了一下眉心说,“那我们现在是分手。”   郁础不解,“为什么你又不想养我又要跟我分手?” 第103章   林退逆着光表情模糊,面对郁础不像质问的质问,平静地对他的说,“因为我想一个人生活,以后不会养狗,也不会找伴侣。”   不管郁础今天找过来是因为超忆症,还是真的喜欢他,林退都不会再跟郁础这么纠缠下去。   这些日子他经历了很多事,也从而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任何事都会发生变数——   宠物会离开恋人会分手,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稳固的关系。   所以林退不想再花费时间精力跟其他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一个人生活其实很好,没必要给自己找一个陪伴,他也不想再投入感情。   林退抬起头直面郁础跟自己的内心,那双漆黑的眼眸寂静无声像是再也不会掀起波澜,也不会给予郁础多余的情绪。   “以后不要再来了。”林退扣上房门,把郁础关到了外面。   郁础没有再敲门,但也没有离开,他坐到林退家门口的台阶。   下午司机来接林退外出时,看到门口的英俊青年一头雾水,他从正驾驶走出来,余光瞄了一眼郁础,然后上前摁响了林退的房门。   很快他的年轻老板走出来,看都没看台阶上的alpha径自走到汽车,拉开后排车门坐了进去。   司机临上车前又看了一眼青年,对方也只是看了过来,但没有跟上来的意思,他不好让老板多等快速上了车,然后启动引擎缓缓开出这片富人区。   林退先去了一趟工地,拿了一叠文件去了银行。   等林退从银行出来回到家已经傍晚,郁础还坐在他原来的地方,余晖泼染了他一身,深邃的眉眼融在红黄交织的光线里。   郁础穿着早上的那套衣服,现在加拉达州已经到了夏天,这套衣服在亚联盟应季,但在这里有些厚实。   郁础在门口晒了一整天的太阳,冷白的面上覆了层薄红,额角沁着细密的汗。   林退走下车,郁础抬眸看了过来。   四目在空中短暂交汇,很快林退移开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走进公寓。   他经过郁础的时候,对方没有开口说任何话,直到林退把门关上他才收回目光。   郁础晚上也没有离开,只在十一点的时候消失了一个半小时。   第二天林退上午有课,打开门就看到靠在石柱上的alpha,他还是没走,不过换了一件衣服。   林退没看他,坐车离开了。   下午回来时郁础没待在原地,坐在了林退公寓对面的花池。   林退没跟郁础说一句话,直接回了家。   回房刚换上家居服,门外的铃声毫无预兆响了起来,林退抿了一下唇,迟疑片刻还是打开了房门。   一个掺了大半银发的老太太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个壮实的男人,不知道是她家厨师还是司机。   这是林退的邻居,人非常热情平时总给林退送些种在后院的瓜果。   没想到是她,林退稍稍一愣。   一看见林退,老太太神神秘秘拉了他一下,压低声音说,“外面坐着那个白衣服的人你认识吗?就是那个大高个子,昨晚还在你家门口坐一个晚上。”   林退不知道该说自己认不认识。   见林退不说话,老太太立刻脑补出七八种青年堵门的理由,在她看来对方找林退借钱的可能性比较高。   “我上午的时候打电话帮你报了警,但没几个小时他就给放出来了,现在还在你家对面待着,我给警局打电话,警局那边说他没入室偷东西,也没非法闯入民宅不能抓起来,只能口头批评几句。”   “你赶紧给自己找个保镖吧,这种人太危险了小心他晚上闯入你家。”老太太用方言骂了一句,“真是要命。”   林退没想到这天发生这么多事,郁础还去了一趟警局,难怪现在换地方了。   老太太安全意识非常高,提醒林退的同时又怕自己被人盯上,首饰今天一样都没戴,还把家里的厨师叫了出来充当保镖。   林退听她嘱咐了一大堆,目送对方离开后他才关上房门。   在客厅独自坐了一会儿,到了晚饭点他起身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盒肉解冻,又翻出两颗土豆。   一个人吃饭食欲并不高,林退做了一道牛腩炖土豆,饭跟菜各剩下一大半。   看着这些剩菜剩饭,他面无表情地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   路过客厅的时候从窗户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对面的花池,林退也没多看,只扫了一眼就走进了卧室。   做完老师布置的作业,林退又处理了几封工作上的邮件,审核着财务发给他的报表。   看着一堆堆数字,林退有些心烦地去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汁补充糖分。   他端着杯子不自觉走到窗口,街道上已经亮起了路灯。   郁础长腿长脚地坐在红砖砌的矮小花池,低垂着眉眼,路灯在他头顶晕出一个漂亮的光圈。   此刻的郁础仿佛一只被赶出去的流浪狗,他既没有跟踪林退,也没有上门来打扰,只是忠诚地守在家门口附近。   林退心情烦躁地拉上窗帘,把外面的alpha阻隔在视线之外。   愿意待就待着吧,反正他是不会心软,也不吃这一套。   林退小瞧了郁础的毅力,对方一连待了半个月都没有走,不过一再被驱逐。   原本郁础坐在林退家门口的台阶上,后来隔壁邻居报警后他只能待在公寓对面。   因为天天候在这里引起其他住户的不满跟警惕,郁础再一次被警车带走,不过还是跟上次一样很快又放了回来。   回来之后郁础离开了小花池,在离林退十米开外的绿化带驻扎下来。   由于角度问题,林退从窗户看不到郁础了,然后……开始用望远镜。   林退没那么闲天天拿着望远镜看郁础,他只是抽出一天功夫观察郁础,想知道对方到底什么时候离开。   郁础几乎一整天都待在这里,只有晚上十一点左右会离开,不过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回来了,衣服还是原先那套。   他这个模式林退太熟悉了,之前在那节旧火车上他就是这样,每天晚上都会消失一段时间,然后再回来。   不用想消失的这段时间肯定是去清洁自己,然后再吃一顿饭,换一身衣服。   意识到对方给自己找了一个补给点,准备要打长期战役林退心情越发焦躁,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去找一个新的主人,总是赖这里干什么。   林退不想给郁础任何希望,所以这半个月他们没说过任何话,甚至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郁础没有像柏原那样追着他纠缠,也不像虞怀宴总是不断试探、接近,他就这么干等着,颇有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即视感。   郁础又在这里等了一个星期,林退始终没给他回应。   这里不是一个多雨的城市,入夏已经一个多月一场雨都没有。   憋了这么多天,这两天天气预报预警有暴雨,从下午开始天就阴沉沉的,乌云越压越低闷出一声声雷音。 第104章   不到傍晚天就彻底黑下来,没多久大滴大滴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到窗户,在透明的钢化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水渍。   林退赶在下雨前回到家,他回来时郁础还待在绿化带。   看着窗外的雨势越来越大,狂风卷着树枝东倒西歪,厚厚的阴云中时不时亮起一道紫色的闪电,短暂的照亮天际偶尔又回归黑暗。   郁础还待在原地,雨水很快浇湿了他的衣服,一遍遍在他身上冲刷,舔舐着他裸露在外的皮肤。   一个撑着黑伞的挺拔身影从雨幕中走过来,被风吹斜的雨线打湿了他的肩头,那双眼在黑沉沉的天气里淡漠凉薄。   郁础仰头跟beta对视着,水珠溅在他的脸上,然后一路淌下缀在他线条冷峻的下颌,最后没入湿透的衣领。   林退看了郁础几秒,然后转身走了。   坐在绿化带边沿的alpha像是看到一条无形的牵引绳,他站起来跟在林退身后。   郁础浑身湿漉漉的,在公寓的地板上留下一串很明显的脚印。   林退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回卧室给郁础去拿干净的衣服。   林退刚走到房门口,alpha突然从后面抱住他。   郁础的手臂箍着林退的腰,把头埋在林退的颈窝来回蹭着,像是一只终于归家的大狗狗,在看到主人那刻忍不住扑过来亲昵。   林退僵了一下,知道郁础误会了,以为他叫他进来是继续过去的关系。   “你去洗个热水澡。”林退拨开郁础的手,然后走进卧室拿出一套睡衣递给他。   “这是浴室。”林退打开浴室门,他说话时没看郁础,语速很快,“厨房有剩饭,吃了饭你可以在客房睡一觉,等雨停了就走吧,别在公寓附近一直待着。”   说完越过郁础回了自己房间。   林退没吃晚饭,现在他也没胃口吃,卧室有单独的卫浴,所以他一整晚都没出房间。   雨一直下到后半夜,听着淅沥沥的雨声林退在床上躺了很久才睡着。   隔天一早林退拉开窗帘,刺眼的光线照进房间。   雨已经停了,窗外一地落叶,树上的枝叶倒是被雨水冲洗的油绿。   林退洗漱完走出房间,原本应该在客厅的alpha却半躺在他的房门口,随着房门的打开对方也睁开了眼睛。   郁础穿着林退最宽松的一套睡衣,但这明显不是他的尺寸,手腕跟脚踝都露了出来,黑发垂顺,眼眸深邃得犹如一泓清水映着林退。   郁础明显是在门外睡了一晚,林退心口涌上烦闷,沉着脸说,“你不用这样,对我没用!”   郁础不太明白,“不用哪样?”   林退:“装可怜。”   “我没有装可怜。”顿了一下郁础又问,“什么行为是装可怜?”   林退想说有客房不睡睡他门口就是在装可怜,但他不想跟郁础纠缠下去,最终什么都没说直接走进了厨房。   昨晚放在餐桌上的剩饭被郁础吃完,他还把自己用过的碗筷刷了,整齐地罗列在水池旁边。   林退从冰箱拿出一枚鸡蛋,犹豫了一下又拿了一枚出来。   林退打开火,背对着郁础头也不回地说,“吃了早饭你就走,以后不要再来了。”   郁础走过去,盯着林退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问,“你在生气吗?”   林退闻言往锅里倒油的动作一顿,然后关掉了火转头看向郁础。   “我没有生气,刚才说的也不是气话。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现在想一个人生活。”   “为什么想一个人生活,之前我们在一起不好吗?”   林退再次被郁础问住,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郁础解释,只能一言概括,“不好。”   郁础没什么好奇心,但对这件事倒是很执着,继续追问林退,“为什么不好,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这件事林退没办法说清楚谁对谁错,一开始的确是郁础没表达清意思让他产生了误会,把他们的关系弄得乱糟糟。   现在是林退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再付出感情跟郁础维持一段非正常的关系。   林退垂下眼眸,声音透出一丝疲倦,“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不合适,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再找一个……主人或者恋人。”   他现在也不知道郁础到底要找什么,或许只是缺一个能让减少思考的东西,这个东西可能是人也可能是物,具体只有郁础自己知道了。   郁础,“狗只能有一个主人。”   林退顿时觉得头疼,当初要知道郁础是这样给自己设定的,林退一定会在养他这件事上慎之又慎。   林退用力捏了捏鼻梁,声音很轻,气息却重,“那你就再找一个恋人。”   郁础没有说话,隔了很长时间才开口问,“你是后悔了?”   林退愕然张了张嘴,对方口吻虽然平静无波,但这种时候说出这种话总让他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他负心抛弃了郁础。   “……算是吧。”林退没解释直接承认了。   郁础‘嗯’了一声,“我知道了。”   林退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所谓的‘我知道了’是什么意思,但他平静的样子像是接受了这个现实。   林退没再说话转过身打开火,他煎了两个鸡蛋跟一些培根,煮了牛奶,烤了几片面包。   中间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最终结果是好的——   他们和平分手了,甚至能心平气和地吃了最后一顿早餐。   林退今天上午有事,收拾完正好司机到了,郁础没有再纠缠跟在林退身后走出了公寓。   郁础穿了一件林退鸽灰色的休闲服,高挑挺拔的个子非常显眼,再加上英俊出众的五官,司机一眼就认出了他。   看他从老板公寓出来,司机眼观鼻鼻观口假装什么都没看见,替林退拉开车门。   林退走下台阶,回身看了一眼郁础,本来想体面告个别,叮嘱一句路上小心什么的,但最终他说的却是,“衣服就不用还了。”   不等郁础说话,林退直接坐进了车里。   司机朝郁础微微颔首,快步走到驾驶座上坐进去发动了汽车。   车里的林退低头用手机看这周的行程表,直到汽车将郁础远远甩在后面,从倒车镜再也看不到他,林退才收回手机放松了肩膀。   晚上工作完回来,车子路过公寓前那片绿化带的时候,林退下意识朝外面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到了熟悉的身形。   林退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等他的目光跟郁础短暂接触,瞳仁轻微动了动。   车子很快开了过去,从后车镜林退清楚看见坐在绿化带的alpha。   错愕之下林退对司机说,“停车。”   司机立刻踩了刹车,扭过头纳闷地问,“怎么了小林总?”   “送我到这里就行了,你回去吧。”林退解下安全带推门走了下来。   司机勤快应了一声,开到前面调转车头,路过林退的时候他打开车窗说,“那小林总我先走了,有事您随时给我打电话。”   “路上小心。”   “好。”   等司机离开后,林退原路折了回去。   郁础身上还穿着林退的衣服,见他走过来从石阶上站了起来。   林退隔着条一米多长的椭圆形绿化池,蹙眉看着绿化池那边的alpha,“你不是走了吗?”   郁础说,“我没有走。”   看着瘫着一张俊脸的alpha,林退提了一口气说不出话来。   他当然知道郁础没走,这话问的是为什么没走,以郁础的思维模式显然不能理解林退话里的含义。   林退忍耐地吸了口气,语气还算平静,“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没走?”   郁础直白道:“我在等你后悔。”   林退不明所以,“什么?”   郁础说,“你之前答应跟我在一起但后悔了,现在我在等你后悔。”   虽然他说的有点绕,但林退还是很快就明白他什么意思,郁础是想等林退后悔跟他分开。   通俗易懂的来说,郁础在等林退回心转意。 第105章   林退还是拒绝了郁础,告诉郁础他是不会后悔的。   郁础其实有很多选择,只是跟当初的他一样现在被困在死胡同里,等过了一段时间郁础就会明白这个道理。   而林退现在也不相信爱,即便郁础全心全意爱着他,他也不会再轻易相信跟付出了。   因为爱只是一时冲动,它会随着时间慢慢消失,既然会消失为什么要放任自己去接受,最后落得个痛苦纠结的下场呢?   这是不理智的。   爱也是不理智的,林退不喜欢一切会让他不理智的东西。   林退看着郁础心如止水,“你在这里等多久都没用,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回去吧,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到我身上。”   不仅不值得,而且还不会有什么结果。   郁础没有说话,但仍旧守在林退公寓附近,像一只等着主人捡回去的傻狗狗,用着最笨最不聪明的办法。   时间一长搞得林退隔壁那个老太太都品咂出不对劲。   本着守护社区的想法,在家没事干的老太太天天盯梢郁础,想着等他一旦有什么违法犯罪的行为就立刻报警。   但对方跟长在绿化带里似的,一天到晚都待在固定区域,既不活动也不见他喝水吃饭。   她最初以为郁础是来找林退借钱的,但看现在这样不像是,哪有人借钱这么腼腆?   老太太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拿着吃的套近乎想问问郁础来这里的目的。   面对她的询问,对方既不说话也不吃东西,根本不理人,要不是上次她在窗口看见林退跟他说话,她都以为这人是个聋哑人。   从郁础这里套不出信息,晚上的时候老太太敲开了林退的门。   “你是不是跟外面那小伙子认识?他在这儿守了两个多月也不吃也不喝,我下午给他送了点水跟食物他也没要,不行你劝劝他,这么大的太阳别再给热中暑了。”   老太太睡觉早,再加上郁础每天穿的衣服一样,所以她不知道郁础每晚会消失一个多小时,在她看对方就没挪过地方。   林退抿着唇没说话。   “他有没有家人?要不联系一下他的家人,我怀疑他这里有问题。”老太太用手指了指脑子,“这段时间你说他该不会一直吃草跟喝露水吧?”   老太太忍不住叹了口气,“看起来怪可怜的,长得挺好一小伙子怎么是个傻子?真是各人有各人的命。”   “他精神没问题。”林退终于开腔了,眼睛垂了一下又说,“过段时间就会走。”   老太太瞅了一眼林退,察觉到俩人之间有一丝微妙劝了一句,“有什么话还是说开比较好,他也不用天天在外面风雨日晒,你也不用看见他眼烦,有些事越拖越麻烦。”   见林退没说话,老太太没再唠叨下去,“你早点睡吧,我也该回去了。”   林退应了一声,等老太太走了之后他也没着急关门,而是看了一眼远处的绿化带,眉头慢慢拢起。   林退心烦意乱地关上房门,感到呼吸不畅地解开了两颗衬衫纽扣。   郁础已经在这里待了两个多月,除了天天这么傻等之外他什么都没做过,但比柏原那种什么都做还让林退焦躁,如同吞了烧红的炭块一样难受。   林退忍耐着没出去找郁础,反锁上门回了卧室。   自从郁础来了,林退睡眠质量急剧下降,只能用工作填补内心那股说不出道不明的焦虑跟不安。   加拉达州已经进入了酷暑,工地上的工人每天都有高温津贴,工作时间也进行了调整,还发放了避暑药物。   林退去工地只是视察了一圈,棉质的衬衫黏腻地贴着后背。   这两天地表温度突破新高,连续的高温让户外工作很难进行,林退让他们把工作时间挪到晚上。   林退跟工程师以及工地负责人开了简短的会,谈完工作上的事他没在这里多待,回到车上摘下安全帽头发都已经湿透了。   司机很有眼力劲地递过来一包纸巾,顺便跟林退确定接下来的行程,按原定计划他是要回学校一趟。   林退擦着脸上的汗,在冷气充足的宽敞车厢里他还是有一种皮肤炙烤,体内水分蒸发的焦虑感。   在司机第二遍询问林退是否要回学校,林退将揉成一团的湿巾扔进垃圾箱,低声说了一句,“回公寓吧。”   听到新的目的地司机不再废话扭动车钥匙启动引擎。   四十多分钟后,汽车拐进林退所住的街区。   经过绿化带的时候,司机忍不住瞄了一眼,果然又看到坐在大太阳底下的alpha,他心道,够坚持的这都多久了?   司机放缓了速度以便自己的老板随时叫停,但后座的青年始终没开口,他也只能把车开到公寓门口。   这位小林总并不是一个事多的老板,不需要他特意下车帮他打开车门,像电视剧演的那样再撑把黑伞。   道完别司机把车开走了,路过alpha时看他着实可怜,停下车放了一瓶水走了。   郁础面前不仅有纯净水,还有水果、面包、牛奶、干果,乍一看像是出来摆摊买零食的。   这些吃的都是附近居民给的,住在林退隔壁的老太太看今天天这么热,给郁础拿了一盒洗干净的葡萄。   每天在这片晨跑、遛狗或者接送孩子上下学的住户,因为天天能见到郁础不免生出几分恻隐之心,林林总总给了他一大堆吃食。   等林退冲了一个澡,处理了两份工作上的邮件,实在压不下内心的躁意从公寓走出来,然后看到了被一堆‘贡品’围着的alpha。   林退扫了一眼纹丝未动的食物,最后把目光放到郁础身上。   他的精神并不好,面色潮红,嘴唇发白,身上大量出汗,眼睫都湿漉漉的像被雨浇了一场,这明显是中暑的症状。   林退嘴唇紧绷,看着无声跟他对视的郁础,半晌才开口,“还能站起来吗?”   他问的毫无情绪起伏,郁础回答的却干脆利落,“不能。”   林退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直到一滴热汗淌到他眼睫上,他喉咙滑动了一下,然后上前把郁础扶了起来。   回到林退住的公寓,见beta要把他带客房,一路沉默的郁础突然说,“我要睡你房间。”   林退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向郁础。   郁础迎着林退的目光瘫着脸说,“生病的人有特权,这是常识。”   被一个没有常识的人科普了所谓的常识,林退喉头哽了一下,然后用平静的口吻拆穿他,“没有这个常识。”   郁础坚持,“有,不信你可以查一查。” 第106章   郁础体温很高,林退让他脱了身上的衣服,用湿毛巾擦了一遍身体,又在他额头跟腋下贴了降温的冰凉贴。   看着安静躺在他床上的alpha,林退眉心拢着褶皱,心口堵塞着什么似的,他低头看着笔记本上的财务数据,脑子乱成一团乱麻。   林退想去客厅,但他一走郁础就会用眼睛盯着他,搞得林退哪儿也不能去。   听着郁础逐渐平稳的呼吸,林退拿下膝间的笔记本起身打算去外面透口气。   林退刚站起来床上的人立刻就醒了,他唇色苍白,眉宇间带着病容,眼睛却直勾勾落在林退身上。   林退被这样的目光定住,几秒钟后没什么表情地说,“我去倒杯水,你喝吗?”   郁础闻言重新躺了回去,“不喝。”   林退走出卧室,从茶几上拿了两个杯子,虽然郁础说自己不喝,但他还是给郁础倒了一杯,放到了郁础抬手就能拿到的床头柜边。   林退重新打开笔记本电脑,移动着鼠标又点开了两份报表,里面的内容看在眼里却没过大脑。   翻看了两页报表,林退烦躁地推开鼠标,再次看向床上那团鼓包,终于忍不住问,“你不是不喜欢高温不喜欢夏天,为什么不回去?”   在林退眼里这种行为等同于装可怜,中了暑还不肯走这不是苦肉计是什么?   郁础睁开了眼睛看向林退,语气平平,“我更不喜欢你不理我,还赶我走。”   他没有向林退抱怨,只是纯粹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郁础的确讨厌夏天,但比起离开林退,他宁可在太阳底下晒一晒。   林退眉头夹了一下,在沉默的这几秒里脑子闪过很多东西。   最后林退移开目光,戳着手里的鼠标把所有页面全部关了,然后看着郁础问他,“跟我在一起会减轻你的病?”   郁础:“嗯。”   这个答案林退早知道,所以心情没有任何起伏,有的只是不解。   “为什么我会减轻你的病?是因为……那档子事吗?”   林退不了解超忆症,只是大概知道一些症状,郁础的情况似乎比超忆症更加复杂。   那天之后他们也没再聊过这个病,林退也有意逃避,但现在他想心平气和跟郁础谈谈。   郁础不解,“哪档子事?”   有些方面郁础过分迟钝,林退不想把话那么说明白都不行,他张了两下嘴才说出来口,“上床。”   郁础把自己幻想成一条犬是因为动物思考的事比较少,是不是做那种事的时候也会减少思考,所以才会这么缠着他?   郁础点了一下头,“嗯。”   他的确很喜欢跟林退上床。   林退偏过头,静了几秒开口说,“既然你的设定是不能再找新主人,那我现在放养你,你可以去找其他这方面的对象,一样可以减轻你的超忆症。”   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这件事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得想办法解决。   既然这种事能让郁础愉快,他可以去找其他人解决自己的需求,林退不想再做他的发泄对象。   因为林退这个提议,郁础少见地蹙了一下眉。   “我不想找别人,我想的只有你,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想,见不到你心里会更想。”郁础坦率地表露对林退的情感。   林退眼睫茫然地眨动了两下,像是听到一件令人他难以理解的事,眼眸流出巨大的惊疑与困惑,他怔忪地望向郁础。   许久他才开口,“你说的想我是一个多月毫无消息,一通电话都没有?”   郁础愣了一下,尔后深邃的眼眸漾出一点温情,他注视着林退说,“那我以后想你了就给你打电话。”   这话说的像是刚知道想念一个人可以给他电话似的,其实想想也是,郁础之前表达想念的方式是连捏三下刺猬的肚皮。   这是一个缺乏常识的alpha,但在一个多小时之前给林退科普了一个并不是常识的常识,成功让自己睡到林退的床上。   触及到alpha目光,林退如同被针尖扎到一般,迅速回过神面无表情地说,“不要给我打电话。”   郁础:“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林退忽然有些焦躁,“我还要工作跟上学,没有时间接你的电话。”   郁础:“嗯。”   第二天一早林退准时起床,郁础脸色比昨天好了很多,但今天仍旧不适宜外出。   林退做了双人份的早饭,给郁础留了一份放在餐桌,拿上自己那份出了门。   这次林退没赶他出去,郁础自然而然赖在这里,吃了早饭他也没有离开,回房又躺到了满是林退气味的床上。   中午的时候林退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因为工作需要他现在不排斥陌生电话,只看了一眼就接通了。   电话那边传来一道熟悉的,没有太大起伏的声音,“你中午回来吗?”   听到是郁础的声音,林退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号,略微有些愕然,“你怎么有我电话?”   问完他又觉得有点蠢,毕竟对方人都找过来了,一个电话号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果然郁础说,“我查过。”   林退抿了片刻唇,维持着刚才的冷漠,“打电话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只是想你了,你说我想你的时候可以给你打电话,现在是中午。”   郁础的逻辑很简单,中午林退既不会上学也不会工作,所以这通电话不会打扰到他。   林退立刻反驳,“我没有说。”   郁础回忆一下林退的原话,承认道:“好吧,你没有说,但你是这个意思。”   林退维持不下去冷漠,一贯平静的语气有那么一点急,“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郁础在电话那边很轻地笑了一下,“好吧,你没有这个意思,我故意这么说的。”   林退都已经到公寓到门口了,郁础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让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   挂了电话林退拎着两盒外卖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转头围着房子转了一大圈。   十几分钟后林退面无表情地推门进去了,在玄关口换上拖鞋。   听到开门声郁础从卧室出来,身上还穿着林退的衣服跟拖鞋,看到林退手里的东西他接了过来。   林退沉着脸对郁础说,语气不容拒绝,“吃了饭你就回去。”   郁础没有反驳,“嗯。”   虽然郁础答应的很痛快,但林退不放心地跟他确认,“我说的回去是回家,你的嗯是指什么,回家还是继续待在公寓附近?”   郁础把外卖取出来放到餐桌上,听到林退的话扭头看向他,“公寓附近。”   林退拧紧眉头,“你就不能回家吗?”   “这里就是我的家。”顿了一下郁础又补充,“现在不是,等你反悔了才是。”   对郁础而言有林退的地方就是家,他回去也只是回父母的家,或许是其他临时住所,那都不叫回家。   林退恍惚了一下,心口鼓涨着,他慢慢抿紧了唇。 第107章   林退只让郁础在公寓待了三天,等他的病完全好了又将他赶了回去。   郁础从不纠缠,他也很少反驳林退的话,乖乖离开了公寓回到自己的盘踞点。   这几天温度有所下降,但天气还是很炎热,郁础每天只吃一顿饭,摄入的水分也很少,他这样最容易中暑。   今天中午最高气温已经达到30摄氏度,林退做好午饭把余下食材放回冰箱时,眼睛不由朝窗外看了过去。   因为视野跟角度问题看不到绿化带里面的郁础,林退很快收回视线,他关上冰箱门回到厨房把饭菜盛了出来。   骄阳炙烤着大地,吸进鼻腔的空气都是炎热干燥的,树叶都被晒得发蔫。   郁础坐在绿化带的边沿,汗水从发根淌下来在俊朗的面上留下一道道水渍,修长的脖颈也湿津津的,被太阳一晒更热了。   模样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郁础的神情却始终平和淡漠,他垂眸盯着一片落叶的脉络,   头顶罩下一道黑影,被黏腻感包裹的alpha略显迟钝地抬起头,林退站到他面前。   看着郁础湿濡的眼睫,林退抿了一下唇,压下心里负面的情绪冷冷问,“你这不是有吃的,为什么不吃?”   郁础旁边摊了一堆零食,面包、午餐肉、火腿肠应有尽有,还有好几瓶纯净水。   林退之前看见自己的司机偷摸给了郁础一瓶水跟一袋饼干,昨晚司机送他回来的时候也给了郁础吃的,但郁础都没动。   晚上十一点郁础离开之后,在附近溜达的真正流浪汉把东西全部都拿走了,这样的事每晚都会上演。   郁础说,“我不能随便吃别人给的食物。”   他就像一只自律的家犬,哪怕被赶出了家门也不会接受别人投喂的食物,只吃自己找的或者林退给他的。   林退的唇蠕动了两下,他避开对方直直射过来的目光,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没再看郁础直接走了。   走出两步林退忍不住扭头说,“你不要给自己加这些乱七八糟的设定,狗没有不吃外食这个习惯。”   郁础:“有。”   林退:“没有。”   他看过很多科普视频,没有一个博主说过狗有这个习惯,他们反而会叮嘱铲屎官训练自家狗不要在外面乱叼东西。   郁础:“我就是。”   林退深吸一口气,捏着鼻梁气音不稳地说,“所以不要乱加设定,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   郁础望着林退,没什么表情地说,“你给我什么我一直都是吃什么,我没有挑食。”   看着郁础瘫着潮红的脸说自己没有挑食,林退一口气噎在喉咙,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应该写一个领养手册。”   好好的人郁础不做,做狗也不安生,胡乱给自己立了一堆狗设还没有领养说明,谁养他谁倒霉。   郁础一眨不眨地看着林退,“你要的话我现在可以写给你。”   “不用。”撂下这句话林退直接走了。   直到林退消失不见,郁础才翻开他留下来的食品袋,里面放着一瓶常温的水,两瓶冰水以及一份午饭。   郁础把冰水敷到额头跟脸上,另一只手打开了饭盒,是咖喱鸡肉饭,   林退不经常给郁础送食物,隔一天间一天投喂他。   过了最热的伏天,气温终于慢慢降了下来,郁础还是没离开了在这里跟林退耗了三个多月。   附近居民对于郁础这个非正常住户也从警惕变为习惯,街道警署隔半个月就会过来‘探望’他这个外来人员。   入了秋林退从隔一天间一天投喂逐渐变成每日一喂或者两日一喂。   其实隔一天间一天喂的时候,林退给的食物很充足完全够郁础再吃一顿。   早上林退熬了南瓜粥,煎了玉米脆饼,等他吃完装了一份给郁础送了过去。   初秋的蚊子十分猖獗,尤其是早晚这俩个时间段,林退照例把东西放下准备走,余光瞥见郁础侧颈落了一只黑色白花点的蚊子。   林退很招蚊子,他对这种生物都开始ptsd了,脸色立刻变了他凑近郁础。   在郁础视角里林退倾低身体,他们的距离缓慢被拉近,虽然只有短短两秒钟,但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看着beta抿在一起的柔软唇瓣,郁础贴过去在上面吻了一下。   林退睁大眼睛,手一下子失了准头,那只受惊的蚊子那从他指尖擦过来,飞进草丛很快不见了踪影。   林退收缩着瞳孔朝郁础看去,对方也在看他。   alpha漆黑深邃的眼眸有什么温和轻柔的东西慢慢晕开,仿佛被春风吹皱的一江池水,他们的距离极近,彼此都能看到对方每一根眼睫的长势情况。   林退像是不习惯这种距离似的迅速后撤,什么都没说直接走了,脚步略微有些慌乱。   回到公寓林退关上门,听着心脏忽上忽下撞击胸口的声音,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用力摁了摁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林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拿上放在沙发上的包,起身走过去把门打开了。   林退以为是司机来了,因为上午他要去一趟银行,看到站在门口的郁础他怔住了,刚平复的心跳又有不规律的迹象。   这是近四个月以来郁础第二次敲林退的房门,上次是他找过来的时候,这期间他从来没主动打扰过林退。   林退喉咙充血,看着郁础说不出一句话。   郁础说,“我被咬了。”   见林退只是看他却没什么反应,郁础微微仰起头将自己的脖颈给林退看,颈窝处有两个红肿的疙瘩,一看就是蚊子咬出来的包。   林退脑子不合时宜地冒出之前看过的搞笑视频,视频是狗狗被蜜蜂咬肿的合集,没有一个是蚊子。   这还是第一个被蚊子咬出包来找主人的狗狗。   林退跟郁础无声对峙几秒,最终还是转身进屋去找药膏,郁础很自然地跟了进来。   今年夏天林退给自己准备了很多驱蚊的东西,医药箱也有各种消肿止痒的药膏。   林退拿出一管绿色的药膏,从里面挤了一点给郁础涂到了蚊子包上,摸匀揉了两下。   郁础坐在沙发上,他仰面看着表情寡淡的beta,对方有着很浓长的眼睫,密密铺成一个漂亮的扇形。   郁础突然抬起头在上面轻啄了一下。   等林退眼睫颤了一下愕然看向他时,郁础换了一个角度再次贴过去,从林退的眼眸吻到他的鼻梁。   郁础有着犬科动物的天然纯碎,也有着犬科动物的恶习,察觉到主人有一丝松动心软的迹象,它们就会把脑袋拱进对方的颈窝乱蹭,哪怕被拒绝很多次仍旧会保持黏人的天性。   林退急喘了一下,过快的心率速度让大脑短暂的陷入空白。   就在林退愣神的功夫,郁础已经吻上他的唇。   林退心脏剧烈一缩,抬手摁住郁础的肩膀似乎想要推开他,但alpha却扣住他的腰,含住他的唇进一步吻着他。 第108章   郁础舔着林退的唇缝,额头贴在一起,鼻息呼出来的热气让空气急速升温。   林退因为郁础这种黏糊的吻法而感到缺氧,血液直冲大脑,手指收紧抠着掌心。   这点疼痛让林退理智有所回归,但余光瞥见阖着眼眸的郁础,他沉浸而温情的样子让林退大脑那根拉紧的弦彻底绷断。   林退滑动着喉咙,呼吸急促了两下,尔后慢慢张开嘴,接纳了郁础这个吻。   察觉到林退微妙变化的郁础摁住林退的后脑,撬开他的唇探进来,两瓣紧贴在一起的嘴唇变得滚烫发麻。   直到门外再次响起门铃声,室内灼热黏腻的气氛微微消散,林退微喘着推开了郁础。   郁础像头黏人的巨犬在距离拉开时,他又低头靠过来轻啄着林退的眼睛鼻梁嘴巴,还用脸不断蹭着林退的,像是在林退身上涂抹自己的味道。   林退僵着身体任由alpha亲蹭了一会儿,然后撇开视线低声说,“我还有工作。”   郁础没有再缠着林退,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跟袖间的褶皱,把他在亲吻间隙解开的两颗纽扣又给林退扣了上去。   林退表情不自然地拿上文件袋离开了,直到走出去很远他仍旧感觉一道目光始终死死锁定在他身上。   奔波了一上午才将事情办完,下午林退没有其他行程安排,司机把他送了回去。   在门口站了几分钟林退才打开房门,alpha站在玄关跟客厅的交界处,像每一个翘首期盼着主人回家的宠物犬永远都会等在门口。   林退怔了一下,立在原地没动。   郁础走过来关上房门,环住林退低头吻他。   林退忍不住后退,但很快被郁础卡到了门板上。   郁础的吻跟他此刻冷静的表情成反比,舌头探进来热情交缠着林退,膝头不自觉抵在林退两腿之间。   林退用手肘顶开了郁础,垂下眸回避着郁础的眼睛,嗓音低哑,“我饿了,先吃饭。”   郁础很痛快地松开林退,跟他一块进了餐厅。   林退原本想做饭,没想到餐桌上摆了几样色泽不怎么好看的菜,他也没说什么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饭菜是郁础做的,样子不怎么好看味道其实还可以,至少比上次进步了很多。   下午林退没出门在家办公,郁础像之前那样安静待在他身边没打扰他工作。   吃了晚饭林退带郁础出去溜达了一圈。   傍晚的夜风不像白天那么闷热,他们并肩走在碎石子铺的路上,时不时就有一两个过往的行人跟他们打招呼。   林退并不是认识这些人,看样子像是附近的居民,每个人都用一种既诧异又惊奇的目光看着他俩。   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林退大概能猜出怎么回事,估计就是他们看郁础大热天坐在绿化带可怜,时不时投喂一些食物跟水。   对于这些热心肠的人,哪怕不认识林退也一一有所回应。   郁础在这片已经出了名,导致他们俩回头率非常高,原本林退只是想出来消消食儿,由于郁础太引人注目所以没待太久就回去了。   回去之后郁础跟着林退进了卧室。   看着一直黏在他身后的高大alpha,林退静谧的眼眸动了一下,尔后慢慢垂下来,橘色的灯虚化了侧脸轮廓的冷硬。   郁础俯下身亲过来的时候,林退闭上了眼睛。   事后林退洗了个热水澡,后颈有一枚不算轻的咬痕,即便拢紧睡衣的领口也掩盖不住。   郁础收拾完浴室走出来,身上穿着林退的睡衣。   见他要上床林退开口,声音透着倦意,“你去客房睡。”   郁础望向林退,“为什么?”   “不为什么。”林退没看郁础低头整理着身上的被子。   “你可以住在这里,我们现在算是同居的关系,你睡次卧我睡主卧,公寓任何地方你都可以进,但进我的房间前要敲门,相对的我找你也会敲门。”   他这番话说的十分有条理,像是经过深思熟虑,过慢的语速也给了郁础反应或者拒绝的时间。   同居不等于恋爱,只是一种同住的类似室友的关系,当然他们这种室友不是单纯的室友,不过可以像室友那样随时离开。   林退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没安全感的人,他现在很难全心全意信赖一个人,信任一段关系。   但郁础某些特质是吸引他的,林退一直试图否认甚至是逃避,可事实胜于雄辩这让他感到不安。   为自己的动摇为自己的喜欢不安。   林退想要扼制这种感情,让自己对郁础保持在浅浅的喜欢这个程度,这样对方有一天离开或者不愿意再做一条犬,不需要主人的时候他不会太难过。   林退抓了一下被角,声音平稳无波,看向郁础的目光也没有泄露任何情绪,“你要同意就可以住在这里,不同意就算了。”   郁础沉默很长时间,然后直白地问,“我们不能睡一个房间吗?”   林退摇了一下头,“不能。”   他需要跟郁础保持距离,可以在一个屋檐,也可以同在一张餐桌,甚至可以发生关系。   但不能每天晚上睡在一起,让对方彻底融入他的生活。   郁础没有再说话,转身走出了房间。   林退挺直的肩背微塌,然后慢慢钻进被子。   玄关处长久都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林退关灯合上了眼睛把自己埋在黑暗里。   隔天一早林退睁开眼睛并没有立刻起床,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才去洗手间刷牙洗脸。   郁础昨晚没睡在客房,林退打开卧室门看到躺在门口的alpha,他身下铺着沙发上那条一米多长的坐垫,盖着林退给他准备的被子。   随着房门的打开郁础醒了,他没有赖床的习惯,坐起来把身上的被子叠好,又将坐垫放回了沙发上。   林退动了一下嘴想跟郁础说,你这样我也不会心软,但始终没说出口。   吃了早饭林退出门上学,郁础又被留到了家里。   他们仿佛回到了以前,但跟之前又有很多不同的地方,那个时候郁础几乎24小时黏在林退身边,同吃同睡还能享受到林退定期的撸毛服务,对方还会带他出去放风。   现在只是住在一个屋檐下,郁础只是千千万万被主人关在家里的其中一条狗狗,每天等着林退回家。   林退很忙,忙学业忙工作,能匀给郁础的时间不多,唯一能保证的就是每天回来吃饭,除了出差他不会外宿在外面。   对于郁础那方面的需求他基本都能满足,不过从不留郁础在他房间过夜。   他们回到了最初相识的搭伙吃饭但很少交流的状态。   现在郁础雷打不动每天晚上都会睡在林退房门口,一直到天气转冷他都没回自己房间。   初冬的加拉达州不是刮骨的冷,而是那种潮湿的阴冷,湿气直钻骨头缝。   林退租住的公寓是中央空调采暖,因为郁础在家空调一直开着,不过他也不在乎这点电费。   进入十一月份下旬天气骤冷,月底是郁础的爷爷生辰按照传统要去烧纸探望,郁础被家里一通电话叫了回去。   跟上次一个半月毫无消息不同,这次郁础每天固定给林退打两通电话,都是午休跟晚上这两个时间段。   郁础打电话未必有什么话要说,一通电话下来他们也说不了几句话,他只是在表达自己对林退的想念用打电话这种方式。   郁础一走公寓显得空荡起来,即便仍旧24小时开着空调,在暖气充足的房间林退还是感觉少了什么似的。   四天后郁础坐飞机回来了,手臂缠着固定绷带。   电话里郁础没说过自己手臂受伤,所以林退开车去机场接他,看到他右臂的绷带蹙了一下眉,“胳膊怎么了?”   郁础没说过程轻描淡写,“被箱子撞了一下。”   在他眼里这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不小心被撞倒的货箱砸中了肩,手臂脱臼而已没什么大问题。   林退没再多问抿了一下唇,开车载着郁础回了公寓。   下午林退没工作,回到家就让郁础卧床休息,他则抱上笔记本待在客房陪了他一下午。   晚上见郁础拖着一只胳膊把自己打地铺的东西收拾了出来,林退喉咙滚了一下,上前从他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放到沙发上。   “进来,我给你洗澡。”林退说完走进自己卧室。   林退卧室的卫浴装着浴缸,他把凉水跟热水的水龙头一块拧开放水,然后转身帮郁础把衣服脱了。   水汽弥漫在浴室,头顶的灯具投下冷白的光线。   郁础看着站在眼前解他扣子的beta,对方抿着唇,神色平静淡漠。   郁础配合他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脱受伤那条胳膊时对方动作小心了很多。   脱完衣服后郁础坐进浴池,林退拉过一旁的可伸缩水龙头,调试水温准备他洗头发时,郁础用那只完好的手掬了一捧水泼了过去。   温热的水溅到林退下巴,他掀眸看了一眼alpha,对方在氤氲的雾气中缓缓露出笑容。   那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笑。   林退没理他继续调试水温,但对方又泼了他一下,把他的衣领打湿了。   林退关了水龙头,面无表情看向郁础。   alpha盘腿端正地坐在浴池里,眼睫沾了几滴细小的水珠,眼睛晕着清浅的笑,像是一个不理他他就要一直闹下去的坏狗狗。   但这只狗狗很恋家,把他赶出家他就守在家门口,把他赶出房间他就守在房门口,而且不会被外人一根火腿肠骗走,因为他不吃外食。   林退心口膨胀酸涩,他弯下腰在郁础的沾湿睫毛吻了一下,然后微微抬头近距离看着他说,“不要闹了,好好洗澡。”   郁础凑过来把下巴枕到林退肩上,他什么都没说但却有一种狗狗归家的温情眷恋。   林退没有推开郁础,抬手摸着他脑袋叮嘱,“以后受伤了要跟我说。”   郁础:“嗯。”   林退:“还疼吗?”   郁础:“不疼。”   林退这下可以确定了,以前郁础没有卖可怜,因为他不会卖可怜。 第109章 大结局   郁础手臂的伤不严重,一个星期后就拆了固定带。   从那晚之后他们的关系真正恢复到了以前,无论林退去哪儿郁础都会待在他身边。   马上要年末了,林退需要回总公司一趟,正好去学校看看沈莫归,顺便把郁础留在宿舍的东西收拾走。   郁础比林退大一届,没认识林退之前他就常年不待在学校,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能顺利拿到毕业证。   对于郁础这种身份特殊,情况特殊的学生伯克尔顿一向照顾。   现在沈莫归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他越来越适应学校的生活,林退离开后新学期又搬进来一个舍友。   林退听沈莫归在电话里提过这个人,对方叫许朝时是大一的新生,专业跟林退一样都是经管。   一开始沈莫归对这位学弟诸多抱怨,觉得他龟毛难搞,相处两个月后关系有所缓和,林退偶尔还会听到沈莫归夸他两句。   这次跟郁础回校拿东西,从停车场出来林退先去找了一趟沈莫归。   虽然他们隔三差五会打电话,但已经大半年没见过面了,听说林退这次回来沈莫归热情邀他来宿舍吃晚饭。   林退摁下门铃,房门很快从里面打开。   开门的是一个气质沉静的俊朗少年,他瞳仁的颜色很浅,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清高孤傲的疏离感。   这个人应该就是沈莫归说的龟毛学弟许朝时,林退只看过他的侧脸,是沈莫归给他打视频电话时不小心瞥见的。   许朝时递过来两样东西,“鞋套。”   林退没说什么拿了过来,以前他在宿舍准备了不少一次性拖鞋,估计是用完了。   听到动静的沈莫归从厨房出来,身上系着一条新围裙,看见林退他双眼锃亮,“退儿,我真是想死你了。”   沈莫归激动地上前推开许朝时,挤到林退面前,“解锁密码还是过去那个,我一直没改怕你回来进不来。”   林退现在已经不像先前那么排斥这种纯粹的热情,眼里有了一点看到老朋友的温和。   “我给你准备一份礼物,我敢打包票你绝对喜欢。”沈莫归眉飞色舞一副迫不及待炫耀的样子,“快进来,快进来。”   “等一下。”林退低头把鞋套套上了。   一看鞋套沈莫归就知道怎么回事,嘴角抽搐了两下朝许朝时剐了一眼。   许朝时没理他,转身回了客厅。   沈莫归知道林退跟郁础已经和好,所以看到林退身后杵着一坨面无表情的alpha他也没太吃惊,只要林退高兴就好。   在沈莫归神神秘秘的催促声,林退走了进去。   “你等一下。”沈莫归快步走进自己卧室,出来时抱着一个纸箱子。   一只毛绒绒的小脑袋从纸箱里探出来,圆滚滚的大眼睛湿漉漉透着茫然跟懵懂,黑色的爪子扒拉着纸箱试图从里面爬出来。   是只小金毛。   林退被吸引,忍不住走了过去。   走近之后才发现箱子里有两只小狗,两三个月的样子。   看林退的样子就知道他喜欢,沈莫归得意道:“我一哥们的女朋友家养了条大金毛狗,下了一窝呢,你不是喜欢狗吗,我特意让他给我留了一只想送你。”   他不知道林退以前养过金毛,这次纯属误打误撞,对方家里正好是金毛狗。   以前林退买了一柜子的狗玩具,那段时间沈莫归经常见他刷养狗的科普视频,虽然不知道最后为什么没养,但林退肯定是喜欢狗的。   “这哥们够意思,听说我要送过来了两只,说是随便挑,你看你喜欢哪个?”   沈莫归把箱子抱到林退跟前。   两只小狗非常活泼,你踩我我踩你地想爬出纸箱子,没一会儿就打了起来。   它们的毛发看起来蓬松柔软,两只小家伙打架的样子很有喜感。   林退心里发软,一贯冷淡的表情都有几分柔和,在沈莫归殷切的目光下,他伸手探到箱子想摸一摸这两只小狗。   不等林退摸到,一直沉默的郁础忽然走过来把他的手捞了出来。   林退诧异地侧眸看向郁础,对方回视着他说,“不能摸其他狗。”   沈莫归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摸其他狗?”   尔后又品出不一样的东西,“不是什么意思,你们现在养着呢?”   林退晃了一下神儿,然后慢慢从郁础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低声‘嗯’了一句。   沈莫归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不能碰其他狗,忍不住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们是真的养了一只?什么品种,什么时候养的,怎么也没见你说过?”   林退无从解释,好在其中一只小金毛饿了,张口咬住沈莫归的手指。   咬的并不重,因为沈莫归刚在厨房一直做饭,手指上有肉的香味,小家伙这才忍不住咬了他一口。   沈莫归抽出自己湿漉漉的手指,叹了口气抱着这俩小祖宗回房间喂食儿去了。   他走了之后林退看了一眼郁础,alpha瘫着脸情绪不明。   林退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水果给郁础,“吃吗?”   郁础接了过来,但并没有吃只是拿在手里。   郁础很少不高兴,林退怔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半年多不见沈莫归厨艺精进了很多,把他妈拿手的那几道菜都学会了,捡着林退爱吃的烧了一桌。   知道林退不喝酒,沈莫归去厨房拿了一瓶山楂汁,酸酸甜甜正好解腻,出来后瞥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人。   许朝时比沈莫归小两岁,模样气质看着成熟,其实还有两个月才成年。   原本沈莫归不太能能看惯他大少年那套,但知道他的真实年龄后,心道这不就是一个脾气不好的臭屁小弟弟嘛。   虽然年纪差的不多,不过人家毕竟是一未成年,所以沈莫归也不再针锋相对,平时对许朝时多有照顾,俩人关系也渐渐缓和还会搭伙一块吃饭。   “诶。”沈莫归叫了他一声,语气很横,“吃不吃饭你?”   许朝时起身,看也不看沈莫归抄着兜拽拽回房间了。   沈莫归气够呛,这臭小子。   “别管他,我们先吃。”沈莫归走回来坐到餐桌上,拧开山楂汁给林退跟郁础各倒了一杯,他自己喝的是啤酒。   最近没有比赛,沈莫归在饮食上面放松了很多,但他酒量其实并不好,一上头嘴就非常碎。   林退和郁础都不是话多的人,一顿饭下来都是沈莫归在说,气氛还算和谐。   吃完饭林退没有多留,他们还要去郁础宿舍收拾东西。   宿舍大半年没住过人,虽然门窗紧锁,但家具上还是落了一层灰。   随着房门打开气流掀起一股尘土,林退被呛了一口,他捂着口鼻走进去打开了窗户。   林退一回头,郁础径自上了二楼,他不由蹙了蹙眉头。   自从林退打算摸那只小狗后,郁础就不太高兴的样子,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说。   他难得生一次气,林退新奇的同时又感到棘手,不知道要怎么哄对方开心,他不擅长做这种事。   其实林退私心是想养一只的,他很早之前就想养一条金毛犬,只是后来先养了郁础,又因为郁础对那些猫猫狗狗没了原先那份渴望。   现在林退已经没了芥蒂,但郁础开始反对,看他的样子似乎很排斥那两只小金毛。   就在林退犹豫着要不要上楼找郁础哄哄他,对方从楼上走了下来。   “不能养其他狗。”郁础走到林退面前,把一个带着铃铛的项圈递了过去,“你只能养我。”   林退凝视着郁础,眼底慢慢有了笑意,他接过那个有可爱象征的项圈。   郁础弯下腰,把脖子伸向林退,那是一个愿意接受饲养的温顺姿态。   林退把项圈套进那截修长的脖颈,在郁础唇上郑重烙下一个吻,“我以后只会有你。”   他不会再抛弃郁础,不会再让郁础无家可归,他会履行自己所有的责任跟义务。   林退给郁础发了那条不养他的短信后,即便这次和好他也没再带郁础出来放风。   现在再一次给郁础戴上项圈,这意味他们的关系不单纯只是恋人,他还有义务照顾郁础做狗狗的需求。   林退特意请了两天假,开车载着郁础去了那片满是麦田的郊外,这个地方他们以前经常来。   陪郁础玩了一上午的扔飞盘游戏,下午林退临时接到一通工作电话,只能回简易房先忙工作。   被放鸽子的郁础自然很不满意,下午的时候他还很乖,安静地看着林退工作不捣乱。   吃完晚饭见林退还是抱着电脑看数据,郁础捏了一下手里的小刺猬。   林退抬起头,“怎么了?”   郁础没有说话,自己喝了一口水又继续玩他的拼字游戏。   林退观察他一会儿,见alpha好像真的没事,这才一头扎进一堆令人头晕眼花的报表里。   五分钟后郁础又捏了两下刺猬,林退再次看向他,目光带着询问。   对方还是没有说话,喂林退吃了一个夹心饼干。   林退摁了摁鼻梁,郁础第三次捏刺猬肚皮的时候,他丝毫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无奈。   毕竟是他答应陪郁础在先又反悔在后,引起一向很乖的狗狗不高兴很正常。   “等我忙完了头上的工作,陪你在这里多住几天行不行?”林退安抚似的摸了摸郁础的脑袋,觉得不够又亲了他一下。   郁础环住林退,仰头加深了这个吻。   接下来的工作还是没能顺利进行下去,只做了一半林退就被拐到了床上。   事后林退累的睡着了,但因为心系工作睡得不是很踏实,中途他醒过来好几次,但都因为郁础黏糊糊的吻又睡了过去。   三个小时后林退从床上惊醒。   房间只亮着一盏台灯,郁础盘腿坐在床头,听到旁边的动静亲了过来。   林退已经彻底醒了,这次没被郁础糊弄过去,他用力揉了一下太阳穴,看了一眼表已经凌晨一点。   见郁础抱着笔记本电脑,正在帮他核算数据,林退惊了一下。   郁础拥有一颗堪比计算机的大脑,他对数字非常敏感,最适合金融这个行业,但因为记性太好,这些庞大的数字只会加重他大脑的负担。   这段时间郁础一直跟着林退,虽然看着只是在玩拼字游戏,但实际他可以一脑多用,对林退现在做的事不是一问三不知。   他不能帮林退解决项目遇到的问题,不过核算数据这种事对他来说非常简单。   虽然林退的工作不只是核算这么简单,但郁础还是帮他减轻了很多工作负担。   林退用鼠标点击保存,然后关了笔记本电脑,扭头对郁础说,“不要看了,弄这些很累的,你又忘不掉这些数字。”   郁础:“不累,有关你的记忆都不是累的。”   林退愣了一下,看着气质沉静的alpha讷讷地说,“你什么时候学会甜言蜜语了?”   郁础摇了一下头,“我没学,刚才那句话算是甜言蜜语吗?”   林退张了张嘴又抿住了。   看着眉眼温柔的beta,郁础把唇贴了过去,在林退唇瓣蹭了蹭说,“我见不到你的时候就会翻出有关你的记忆,但这样还是很想你。”   他拉开跟林退的距离说,“这是甜言蜜语。”   郁础拿起桌子上的刺猬捏了一下,眸里漾起笑,“骗你的,这也不是。”   林退眼眶涌上酸涩,他静静看着郁础,忍不住想起前段时间把郁础赶出去的事。   郁础收敛了笑容,抬手摸了摸林退眼角,凑过来亲了亲,然后低声说,“我不骗你了,别生气。”   “我没有生气。”林退抱住了郁础,他只是觉得郁础的存在可能对他来说,就是一种另类的甜言蜜语。   郁础低头吻着林退。   在这个寒冷的冬天——   一只狗找到了他的主人,而一个人找到了家。 第110章 大结局(真)   三年后拉达州国际机场正式通航,没过多久林退就被调了回来,参与进另一个项目——翻修南达机场。   这个机场的效益一直不好,属于既不亏损但也没多挣钱的尴尬处境。   在林退极力游说下股东们才同意翻修项目,他跟亚免集团合资在南达机场内建了亚联盟第二大免税商场。   商场汇聚了化妆品、珠宝、皮具、名表、服饰、酒类等顶尖奢侈品。   亚免集团是国企单位,现任老总是许朝时的父亲。   翻建好南达机场后,林退设立廉价航班为机场引流,尤其加拉达州国际机场到南达机场航班的价格史无前例低廉。   事实证明林退这个疯狂砸钱举动十分正确,南达机场正式通航后,一年内客流量直接翻了五倍。   虽然仍旧负盈利,但南达免税店一跃成为旅游圣地。   国内知晓的人不算太多,不过却在加拉达州打出了名头,那边人来旅游都会在这里逛一圈。   业界非常看好南达机场的发展前景,免税店带动了不少周边产业,因此获得当地政府大力宣传。   这两个机场项目让林退获得董事们的认可,彻底在公司站稳了脚跟。   林退之所以有这么大的魄力,在加拉达州这个项目还没盈利时砸钱翻修南达机场,跟郁础的父亲脱不了干系。   林退和郁础在一起的第二年,上门拜访了郁础的父母。   提出这次见面的不是林退,反而是郁础的父母。   说不忐忑那肯定是假的,林退再怎么沉稳面对一个离国家领导人只有一步之遥的大人物都会紧张。   更别说这个大人物还是郁础的父亲,他们谈的也不是工作,是他跟郁础的感情。   林退不知道郁础是怎么跟他父母说的,这顿便饭真就是一顿普普通通的家庭晚宴,席间郁础父母除了一些不是很敏感的私人问题,倒是没有为难他。   吃了晚饭林退又被留下来喝了茶,对方唠的还是家常,只不过很随意问了一句新机场建的怎么样。   林退如实回答了进展。   郁础父亲听完喝了口茶淡淡地说,“挺好的,在那边建新机场发展前景不错。”   林退瞬间get到了这话暗含的深意。   亚联盟跟加拉达州破冰是迟早的事,他们这个圈子所有都在揣摩上面人的意思——   什么时候破冰,破冰到什么程度,国家又会颁布什么政策推动经济的发展,哪个行业最先得利?   郁础父亲只从指缝透露了那么一点消息,却可以帮林退他们这些企业脱胎换骨。   回去之后林退反复琢磨着饭后他们的谈话,把自家所有机场的资料看了一遍又看一遍。   三天后他选定了南达机场,然后开始做企划书。   但无论林退做的如何详尽,股东们始终觉得太过大胆,毕竟他们刚在新机场花了上百亿,项目虽然已经完成了,可机场还要进行各种验收、测试、运转。   只要其中一项不达标,不仅要耗费时间,还要砸更多钱进去。   在这种时候林退居然还想做另一个项目,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没有一个股东支持。   林退一边盯梢新机场的测试,一边隔三差五飞回来为南达机场这个项目奔波。   他通过许朝时联系上他父亲,他跟许父还吃了一顿晚饭,吃饭时又稍稍提了一下他的项目。   没过几天许朝时打电话告诉了林退一个消息,“我爸今早从我这里打听你的情况。”   他们这个圈子的人说话向来是点到为止,有些事也不需要说太明白。   许朝时的父亲看在许朝时的面子上跟他见了一面,如果他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回去的路上他就会跟许朝时打听林退。   但隔了几天才问,那只能说明有什么人重新跟他提了这件事,或者是打过招呼了。   果然许父在隔天约林退见面,连一个月的时间都没用就敲定了这件事,林退拿下亚免集团之后才让股东们改了口同意翻修机场。   能这么快推动这件事的人并不难猜——郁础父亲。   在加拉达州国际机场正式通航那年,郁础父亲担任了亚联盟的执行长,成为国家一把手。   也是在这一年亚联盟跟加拉达州正式破冰,携手促进经济发展,因此还颁布了不少政策。   加拉达州国家机场也因此拿下政府一笔货运大单子,他们这个行业是亚联盟经济带中的一环,林家因此受到政府不少照拂。   林退很明显能感觉到郁础父亲在扶植他。   这个扶植绝对是有政治上的考量,但如果说一点私人情感都没有那也不可能。   郁础父亲跟江和集团被利益绑定在一起,这种绑定是一把双刃剑,有利也有弊。   为了抑制江和集团过快的发展速度,需要培养自己新的势力。   因为林退跟郁础的关系,这个人选就锁定在林退身上。   林退不想跟郁础的家人掺杂太多复杂的东西,但对方身处在那个位置这是不可避免的。   从他选择郁础那刻,其实就是选择投靠商家这艘大船。   所以自从搬回亚联盟,每隔一段时间林退就会跟郁础回家探望他父母。   郁础父亲私下跟新闻里没太大差别,气质内敛沉稳,表情很少有太大变化,说话语速永远都是不疾不徐。   他唯一的爱好就是下棋,林退为此还特意学了一手,饭后他们会来几盘。   下棋的时候他们很少谈工作,只是偶尔会提那么几句,每次对方简简单单几句话都让林退受益匪浅。   所以对自己这位岳父林退十分尊重,亲近倒是不太敢,不过也会像其他女婿那样刻意了解、迎合对方喜欢的,以便有话题可聊。   吃完饭回来林退去浴室冲了一个热水澡,等他披了一件浴袍出来没在卧室看到郁础不免感到奇怪。   林退不喜欢家太大,买了一套两居室,只有一个主卧,次卧跟客厅打通用隔断分成起居室跟书房。   起居室亮着一盏铁艺灯具,郁础坐在沙发上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对林退的靠近恍若未闻。   林退走过去,“怎么了?”   郁础把手里的东西拿给林退看,瘫着脸说,“坏了。”   林退低头一看,郁础最喜欢的那只橡胶刺猬坏了,肚皮中间裂开几道,从裂缝甚至能看到内置的塑料小笛。   说实话这个玩具已经够结实耐玩了,直到今天才寿寝正终。   但毕竟陪他们度过了很多时光,林退乍一看见它坏了也怔了怔,然后接过来检查了两遍确定它是真的坏了,不能修好的那种坏。   知道郁础很喜欢这个小刺猬,林退说,“我再给你买一个。”   郁础倒是没再说什么,把它装进自封袋,然后在右上角贴了一个标签贴,写上买它时的生辰以及坏掉的忌日。   林退觉得好笑,“你这个记性写跟不写有区别吗?”   郁础说,“这是它应该得到的待遇。”   说完在标签上又加了一行字——一代刺猬。   林退亲眼看着郁础把‘一代刺猬’放到杂物室。   临睡前郁础又跟林退确定了一遍是不是会送他‘二代刺猬’,得到肯定答案后才关灯睡觉。   事情远没有林退想的那么简单,他在网上找了一圈,只找到一个失效的购买链接。   林退花了两天的时间联系到厂家,对方告诉他刺猬玩具已经停产了,生产机器甚至都出售了。   不得已林退只能花钱让厂家再订购一台这样的机器,钱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怕的就是时间不够,林退多付了一笔钱加急让对方做。   老板非常实在,听到林退的要求很不解,操着方言问,“我是不怕麻烦,但你这样收不回成本,真要做?”   其实这样的一台机器也没多少钱,即便是加急做出来,加上人工跟原材料连林退一块手表的表带都买不了。   等那只刺猬送到郁础手里已经是半个多月以后的事,这期间他没有催过林退。   拿到自己的新玩具,郁础不停捏着它的肚皮像是在试手感,但那张冷峻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有一种上帝滋水枪的荒诞滑稽。   林退突然开口道:“这个玩具停产了,我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   闻言郁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看向林退。   “这是最后一个要是坏了就没了。”林退淡淡地说,“不过也没事,看起来挺耐玩的。”   不仅看起来耐玩,实际的确耐玩,上次那个玩了六年才坏。   不过因为这是最后一个郁础异常珍惜,不会像之前有事没事捏两下,防止它被太阳晒裂还给它套了一件小衣服。   没有小刺猬的叫声家里显得安静了很多,林退在书房办公时不会再听到让他一激灵的声音。   一整个星期郁础也只让他小刺猬叫了两声。   林退坐在浴缸里享受着郁础洗头发服务,琢磨着要不要过几天再告诉他那件事。   自从林退批评郁础洗头技术差之后,alpha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手法越来越好。   以前他爱在林退心情不好的时候给他洗头,现在无论是工作还是私下,能叫林退心情不好的事非常少。   平时郁础会在林退陀螺似的忙完工作给他洗,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很勤快地把他拉到浴室。   从浴室出来,林退被郁础吻的迷迷糊糊到了床上,他刚一躺下,身下响起此起披伏的声音。   林退迅速清醒,手伸进被子里摸出俩橡胶刺猬。   他看了一眼郁础,翻身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里面铺了一床橡胶玩具,都是小刺猬。   alpha从身后抱住林退,“你骗我。”   林退确实骗了郁础,其实他这次订购了一千个刺猬玩具,一共装了二十个纸箱子,现在就放在地下室。   林退说,“你也经常骗我,我只骗过你这一次。”   直到现在‘放羊的狗狗’还会时不时上线跟林退恶作剧。   郁础的吻落在林退耳根,气息灼热,声音仍旧四平八稳,“我都很快告诉你我在骗你,但你没有。”   林退嘴角平滑向上,“好吧,是我错了。”   郁础板正林退的肩,看到beta眸底被光打碎的笑意,他说了一句‘没关系’就低头吻了过来。   等林退一个月后去地下室找东西,看见原本放在纸箱子里的刺猬都被拿出来摆到一个定制的柜子里。   每个柜门右上角都有标签,从三代刺猬一直排到了一千代刺猬。   林退不知道郁础什么时候定的这个柜子,又是什么时候让人来装的,看着颇为壮观的整整两大面玩具柜愣在原地。   这是要按照序号坏一个换一个?   郁础跟在林退身后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二代刺猬。   林退摁了摁眉心,又好笑又无奈,“是不是以后坏了还要按标号再放回去?”   郁础说,“不放回去。”   听到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林退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Alpha捏了一下手里的玩具,“骗你的,要放回去。”   “那就不要放在地下室,时间长了柜子会潮的。”   林退想着把隔壁的公寓买下来,专门给郁础放他的玩具。   挣钱本来就是花,况且他还养了这么大一只‘狗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