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徒弟是只小狼狗》作者:弗里德里希   简介   【全文免费,不上架】 于扶苏穿到了一本重生龙傲天爽文里,宿主是性命只剩三年还被男主看不起的炮灰师父…… 能让他活下去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断的收集(……)书中角色。 居然还要在这个直男爽文里卖腐讨好男主的老婆? 天理何在! 【系统】:请放心,男主在,没问题。 “……你他妈居然也苟活在男主光环之下吗?” 总之,这就是一个黑暗系变态渣男还未成型就被转变了的师父掰成了腹黑傲娇小狼狗的故事。 —————— 【系统】:检测到您的身体严重受损,进入休眠期,休眠时间未知…… “于扶苏。” “你可以系统作弊,生死只是一睁闭眼的事,可是他不行。” “他守了你十年,十年啊于扶苏,你知道吗,要是放在以前,十年里,他能够魔途为王,广收佳丽,令天下俯首称臣。” “但如今,他蹉跎了十年就守了你。” “你是他的逆鳞,谁动上三分都能牵动骨髓里的血肉。” “你能说出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他活过来这种话,而且说到做到吗?他能啊……” “你啊……” 第1章 穿越   于扶苏穿越到一本重生复仇的龙傲天爽文里。   此书为《重生之魔途为王》   不光是标题扑面而来的中二感就劈头盖脸地告诉你“这是给直男看的”,它的情节更是妥妥的男性向。   此小说讲的是死后重生的八妖血统的天才孽明,看透乾坤,逆天改命,如何一路打怪升级扩增后宫,一步步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   套路简直老得像辆二八自行车。   可是人家就是凭着文爽,超大分量且滑腻爽口清新脱俗的H,大男主孽明非圣母而有点变态、心狠手辣的性格,被读者老爷用票砸进了某网站的排行榜前十。   要说男主孽明,一章5000字里推三个妹子毫不费力,后宫大到令人发指,但抵不住那金手指指天的男主光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致使看过此书的,都是明知道孽明是个渣男,但心底里又忍不住拜服一声明哥。   凭借此优势,《魔途为王》成功把自己作下了架。   托扫黄打非大队的福,剧情大坑一个没填。   导致于扶苏并不知道明哥最终激活全部八妖血统之后怎么样了。   系统风卷残云般地把背景在于扶苏的脑子里过了一遍,于扶苏还没感受到穿越重生的喜悦,两行泪便流了下来。   讲真,看这书的大老爷们哪个不是冲着肉来的?我能背过明哥的大老婆二老婆的出身,三围,第一次在哪儿,但我真的母鸡这书的修仙设定啊!   还有最坑的一点,他的宿主于扶苏,虽然是男主的第一任师父,但不是男主的人生路上的启蒙灯,也不是他的绊脚石。他外表清高孤傲,内里却十分窝囊,堂堂一掌门除了巴结讨好明孽,就是给在明哥人生重大决策时端茶送水,被明哥深深得看不起。   主角都鄙视的人妥妥的是个没活过三话的炮灰。   于扶苏再次老泪纵横   此时,系统很贴心道:“是否开启随身助手?”   于扶苏巴不得:“开开开。”   【系统提示】欢迎来到**荣耀!倒计时开始,离您生命结束还剩三年整。请您尽快收集七个英雄,开启改命之旅吧!   于扶苏:“……”   你敢不敢把那打了马赛克的某游戏名说全了啊?!不怕腾讯爸爸分分钟给你寄律师函?后面那个惊悚的像高考倒计时似的东西是什么鬼?还收集英雄,玩神奇宝贝吗?收集七个可以召唤神龙吗?   他忍住了滔滔不绝的吐槽,问道:“能不能解释一下,这个神奇荣耀是个什么玩意?”   【系统】:您需要收服七个四神或四妖血统以上的书中角色,并得到他们的本命物,方可延长寿命,直至收集完七个,解除您的死亡威胁。(注:收服方式系统会给出提示)   原来真的是玩神奇宝贝啊?   于扶苏:“那我可不可以,换个宿主绑定账号。”   【系统】:请求提交失败,随机换账号需八年生命值,您的余额不足。   于扶苏:“……”   【系统】:三秒钟后开始进入《重生之我的徒弟不可能这么可爱》,祝您游戏愉快。   于扶苏:“……你能不能把人家的名记住了,就算记不住也别随便编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谢谢。”   一阵撕扯般的头晕目眩,于扶苏蓦地睁开眼,诈尸般得坐起。待眼睛可以看得清事物,便被眼前一张圆脸惊了一跳。   于扶苏卧槽了一声,确认自己没在照镜子才叹了一口气。   系统指出了一个小箭头,箭头上方标记着人物名,掌门贴身小厮:葛凡。   胖胖的葛凡,凑上来道:“掌门可是心有烦事?我见您在睡梦中哭泣。”   有吗?没有吧。于扶苏抹了一把脸,卧槽我真哭了!   那一定是被自己悲惨的穿书开始给吓哭的。   于扶苏正身说道:“无妨,想到一些琐事罢了。”   从自己喉咙中发出的声音犹如清风过竹,清朗中带些不进人的冷气,很符合原主外表清冷高傲的形象。换句话说,就是太他妈好听了。   于扶苏下意识地扶了扶自己的喉结,心想这个炮灰居然是音响硬件高配哎!   他敲了敲系统,随身助手24小时在线。   【系统】:玩家早上好!离您的生命结束还剩35个月29天17小时59秒,是否进行新手任务?   于扶苏看着后面那个秒数一点一点的流逝,心慌道:“麻烦您老不要随时提醒我我还有多长时间死掉行么?”   【系统】:请求提交成功!已为您摘除倒计时桌面挂件,扣除一天生命值。   于扶苏:“喂!!摘个挂件还扣我一天命,你他妈个奸商!”   【系统】:本产品不接受玩家投诉申请。您是否进行新手任务?   于扶苏无法,只好心累道:“进行进行……”   看着系统加载了一会儿,突然活泼了起来,语气活泼得就像新手村的NPC,文案活泼得像是小学生春游游后感。   【系统】:任务内容:您是修仙界一大门派枫桥山庄的掌门,与弟子们的亲密度低于合格值,请前往百味堂领取红豆糕和绿豆汤,去练功房为疲惫的徒弟们送去一份关心吧!   于扶苏马上进入了角色,穿着中衣下床道:“葛凡,带我去百味堂一趟,为师去给徒儿们准备些吃的。”   葛凡一愣。以往掌门绝对不会叫他的名字,只是你你你的指示,有时连你也不会说。葛凡都严重怀疑掌门其实早就把他名字忘了。   还有……掌门居然,居然亲自给弟子们送饭!   于扶苏又叫了一声雷在原地的葛凡:“有什么事吗?何故发愣?”   葛凡:“没有没有,我我我先去吩咐百味堂做着!”   小胖墩刚跨出门槛,又被于扶苏一声叫住,他连忙回头问还有何事。   于扶苏不好意思道:“那个……为师的衣橱在哪来着?”   葛凡:“……”   …… 第2章 男主   枫桥山庄,处于土肥灵沃的一座仙山上,山间有小桥流水,数座石亭,山上枫树居多,因灵力维持,常年保持秋季如火霞般的红,尽染得山庄绚烂浪漫,引无数诗人骚客驻足,在白石桥上题诗,不少至今还为人传唱。故此地得名曰枫桥山庄。   于扶苏不明白,这些枫树难道不用光合作用吗?   不过他欣赏了一下眼前只应天上有美景之后,心想在修仙小说里较啥真呢,好看就行了。   他在后面走着,一群小厮端着食物在前面引路,轻松到达了练功房。   练功房颇大,露天场地上一群血气方刚的少年郎整齐划一地舞着剑,烈日下挥汗如雨,时不时爆发出几声气势恢宏的“喝”“哈”,让于扶苏看了感叹以前学校里的集体广播体操都是些什么丢人现眼的玩意儿。   少年中有男有女,身着红色朱雀纹的统一校服,见于扶苏来,皆停下了动作,问候掌门好。   于扶苏露出领导笑,朝一群学生挥挥手。结果却在他们脸上看到了整齐划一的惊讶之色。于扶苏心想完蛋,这不符合原主在人前的性格,随即又换上一副冷脸。转身对葛凡道:“把东西分发下去吧。”   少年们惊讶阵过去后,耽于美食的诱惑,连于扶苏为何突然过来给他们送饭都不想了,一拥而上开抢,生生把葛凡从一个包子挤成了一个蛋。   于扶苏:说好的井然有序,整齐划一呢?   他只得无奈道:“不用抢,大家都有份。”   就在学生吵吵闹闹有吃有笑时,系统发来提示,说好感度提升10点,再接再厉。于扶苏满意地问道:“离合格值还有多少?”   【系统】:还差一千点。   于扶苏:“……”感情他就填了个零头?!   正在他想询问系统还有何方法提升好感度时,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哼!我想怎么没有练剑的声音了,你们果真在这里偷懒!”   弟子解释道:“小师妹,这是掌门给我们送来的……”   那女孩从清凉的修习二楼走下来,一身粉嫩衣裳,包得是个一看就知是美人的稚嫩胚子。   系统指出,枫桥山庄小师妹:朱莺。   于扶苏瞪大眼睛。   卧槽卧槽卧槽!出现了!明哥将来的第一个老婆!   朱莺此女,家中富贵满门,亲信朝廷重臣,其父老来得女,简直是放在手心里宠,养出一个泼辣跋扈的性子,年方十六,便心悦孽明,总爱不离前后地跟随。   等一下!小师妹都在这儿了,那明哥……   朱莺道:“居然有红豆糕!大师兄最爱吃红豆糕了!大师兄你快来!”   “小师妹说什么,我便爱吃什么。”   从楼梯的木阶上,不慌不忙地走下来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年,如瀑的黑色长发束起,或有一两缕垂在肩膀上。白衣飒爽,衣摆无风而动,最是能显出少年人修长匀称的身量。他那似是能工巧匠细心描摹出的眉目盛满笑意,目如星辰,薄唇皓齿。   ……这这这绝对是一个迷倒万千少女的合格种马应该应有的脸!让自觉自己直男的于扶苏都觉得帅。此时明孽才方及弱冠,不知比于扶苏小多少,可是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让于扶苏差点跪下来喊明哥。   他抑制住了自己这股不要脸的冲动,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轻咳几声。   孽明闻声,向这里不屑的一瞥,又看了看大气不敢喘一口的师兄弟手中的吃食。道:“原来是师父有心。”   朱莺答话:“嘻嘻,大师兄别管那么多了,今日有口福了……喂!于扶苏,大师兄的份呢?”   于扶苏:“……”这小丫头是跟掌门说话的样子吗?由此可以看出,原主是有多窝囊,她爸是有多权大了。   孽明又看向于扶苏,道:“麻烦师父了。”   明哥虽然败絮其中,但是外表还是光鲜的皮,还肯虚与委蛇地叫他一声师父,其实内心比谁都不愿意。于扶苏感觉他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只连下人都不如的看门狗。   于扶苏好歹之前也是二十多好几岁的人了,被这么一个小狼狗崽子这么一看,心里莫名不爽,但还是勉强保住形象,对葛凡道:“给他们送上去几份。”   葛凡满头是汗道:“掌门……那个……没有了。”   于扶苏一抽嘴角。   这话偏被耳聪的孽明听见了,他不满地假笑道:“方才师父不是还说人人有份吗?可是到我这就偏心了?”   朱莺:“不是吧于扶苏,大师兄如此芝兰玉树,给你光耀门派你就得八辈子烧香了,你居然还偏心?”   孽明:“小师妹勿躁。”   听到他温和的语气,朱莺就知道明孽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于是更来劲了:“就一个红豆糕而已,你以为我买不起吗?死穷鬼,还想用这点东西巴结师兄弟们。”   这话说的太刻薄了些,搞得全场哑口无言。   她又瞅准一个未动口的学生手中糕点,嚣张道:“喂,就是你,把东西拿过来,别吃了,穷酸死了。”   于扶苏忍无可忍:“放肆!你这是跟长辈和师兄弟说话的语气吗?!成何体统?!”   你个小丫头片子我还收拾不了你了!   这下全场真的是结结实实的愣住了。   连波澜不惊的孽明都稍稍皱起了眉,他终于肯正经地看了于扶苏一眼。   这废物今天吃错药了吗?   朱莺没料到,呆了一会儿气得小脸发红:“你你……你敢这么和我说话,我要回去告诉我爹!”   你爹算哪根葱……于扶苏冷冷道:“令尊的确是该好好管教一下他的千金了,闹够了没有,闹够了去门口罚跪。”   从没人如此严厉的管教过的朱莺惊呆了,眼睛通红地你你你了几声。   孽明上前护住朱莺,作揖道:“师妹是为我触犯了师父,我替师妹道歉,还望师父见谅。”   于扶苏气来的快,消得也快,便没再计较,撂下一声:“是为师疏忽,没有确认数量,你若饥饿,去百味堂拿就是。”说罢拂袖而去。   孽明低头顺目道:“是。”   至此,惊成一片石像的学生们才恢复一点生机。朱莺抱住孽明嘤嘤嘤得哭去了,孽明笑着安慰她,一双眼睛却落在远去的那个身影身上,凭空添了几分仇恨和疑惑相织的凛冽。 第3章 宿主   于扶苏回到舍房,先给了自己一嘴巴子。   他妈的你刚才怎么跟明哥说话的!完蛋这个睚眦必报的小狼狗肯定在心里给他记上一账了。   开门大吉啊第一天就跟男主关系裂了啊靠!   于扶苏欲哭无泪,心情烦躁地在屋里转悠,平静了一下后,他终于想起自己那还剩没几年的命,盘腿坐下,开始问系统。   “那什么,有新手修仙入门指导么?”   【系统】您是否需要产品,《重生之我的徒弟不爱我了怎么办》的修仙大全?   于扶苏:“……”   不是说好记清楚人家的名再来吗?你他妈又自己擅自编了什么鬼玩意儿??!!哎完蛋原来书名叫什么来着……   于扶苏心中吐槽完毕,道:“需要。”   【系统】您成功安装软件!扣除生命值3天,离您的生命结束还剩35个月26天15小时41秒于扶苏:“喂!!奸商,你下载之前能不能告诉我还得付费的!”   系统高冷道:“您的请求提交成功。”   眼看自己一天还没过先扣了四天,于扶苏更加懂得珍惜生命,勤奋学习重生之那什么玩意的修仙大全。   一个基础知识他终于搞懂了,血统分妖和神,从一到八,越高储灵能力越高。纯血要比混血的好。从纯种四开始就挺稀有的,属SR。而且血统要激活,你喜欢那个先激活哪个看自己了他发现原主修为挺高的,而且五神血统,纯种,还激活了三个!属于符合收集计划里的SSR血统级别!当然男主那种八妖级别,属于龙傲天爽文特色之一的令人望尘莫及的超级sp。   他兴奋得问系统:“哎哎哎,我可不可以把我自己也收集起来?”   【系统】:“当然不可以,您是想自攻自受吗?”   于扶苏:“???”   什么玩意,我听到了个什么玩意儿?   于扶苏道:“请您再说一遍?”他刚才好像莫名其妙地知道了这款坑爹系统的本质?   【系统】:“当然不可以,七个角色必须非玩家角色。”   于扶苏:“你刚才绝对不是这么说的吧?”   于扶苏疑惑了好一会儿才归于正业,一股脑儿地灌了一堆基础知识后,感觉脑容量不够的他双手后撑,抬头望天。   哎,找回了高三的感觉……   他扶了扶腰,刚一起身,却侧目看到不远处的铜镜映出自己的身影。他一挑眉,爬了过去,仔细地打量。   于扶苏的皮囊绝对算是百里挑一,若是不做冷脸,眉间有一种云过明月的温和之意。他长发柔软的披散着,几缕在脑后扎起。尤其是一双眼睛,笑起来时下面便露出一对卧蚕,柔情尽藏其中了。   放在古代这是美煞潘安的美男子,放在于扶苏眼里这是求包养的小白脸。   他在镜子前连做了几个皱眉,咬唇,扶额的姿势,最后弄得自己都受不了了,简直骚气透顶。   所以说,为什么炮灰的颜值要这么高?颜值这么高了以后为什么还没有对象?   于扶苏掀镜子,作者脑子有坑吧!!   门外走进来葛凡,试探地叫道:“那个……掌门?”   于扶苏正色转身:“嗯?”   “那个,回春坊授医学的时间到了,您要不要去看一下?”   于扶苏:“好,我准备一下。”他始终面无表情,试图保持原来的清高形象。   可惜没有用,葛凡小朋友已经在门外把于掌门对着镜子搔首弄姿的姿态净收眼底。他已经没有心去分析每日不务劳事的掌门为何突然转变态度,先是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道:掌门绝对是被夺舍了!!   不认路的于扶苏走出门外等葛凡,却发现系统来了消息。   【系统】任务内容:懂得基本的医术知识是修仙路上的必要课程,请用您的广博知识感染学生们,增加好感度吧!   原来那个小胖墩是个发任务的隐藏NPC…… 第4章 回春   诺大的枫桥山庄,师资力量还是很雄厚的。   听说回春坊的百清真人是当世闻名的大能,他年龄不大,一副清心寡欲的道士模样。修为不高,但医术了得,是枫桥山庄很拿得出手得一位人物。在之后的剧情里,明哥开挂回来当上枫桥山庄掌门之后,多次为主角护法成功,属于推动故事发展的重要角色——当然是从系统那里听说的。   初到回春坊,于扶苏居然在那里找到了熟悉的感觉。   一脸冷漠的百清真人在上面自顾自地讲,一群学生自顾自的下面打闹,根本不在一个世界里。孽明坐在临木窗位置,望出去就是一片鸟语花香,他那块风水宝地挤满了学生过去与他说说笑笑。   孽明虽然笑着回应,眼神却不离百清真人士半点,看似溺于玩乐,实则在默默识记知识。   其中朱莺特别显眼,她依偎在明孽身旁,心满意足地几乎瘫在孽明肩头,完全忘了刚才被罚之事,“大师兄、大师兄”的叫个不停。   于扶苏真想装一班主任脸,上去乎那几个傻孩子几巴掌,学霸玩,你们也跟着玩。人家唬你呢快醒醒!早恋!是题不够你做吗还有心思去早恋?   回春坊一时归于寂静,于扶苏站在门口,沐浴着所有人的目光。   只有百清真人的声音还在突兀地回响着。   于扶苏:“上课就要有上课的样子,你们这是作甚?”   闻声,学生们百鸟归巢般地散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百清的声音也停了,明孽抬起头掀了于扶苏一眼。   百清道:“讲完了,接下来你们自行实践吧。”   然而学生们什么都没听到……一号人脸上清一色的皆是大写加粗的问号,只有孽明开始翻起诘屈聱牙的古书,拿起药材来与上面对照。   朱莺捧场道:“大师兄好生厉害啊!”于是学霸的强大气场成功地吸引了又一波学渣。   百清上前问道:“你来作甚?”   于扶苏笑道:“我的山庄,难不成师弟还不让我来了?”   百清沉默了一下,转身在药柜上寻找,边寻边道:“听闻学生说,你今天变性了,居然还会去为他们送饭,我起初不信,现在看来当真是了——给,你的药,上一副吃完了吗?”   于扶苏莫名其妙地接过药,道:“我为何要服药。”   百清似乎顿了一下,脸上一闪而过了一丝或无奈或悲伤的神色,随即恢复道:“你不吃也好,我会定期为你亲自调试身体。”   虽然不明所以吧,但是有大能过来给他体检也是极好的,于是于扶苏爽快地答应了。系统又在他眼皮底下蹦出。   【系统】是否开启百物图鉴,祝您在这本书中世界里识别万物?(注:需花费三天生命值)   于扶苏:“你现在是直接用这本书来代指了吗?记住人家书名是有多难?”   他一扶额,点了头。系统提示他安装完毕后,登时眼前的药包上出现一个箭头。   【百物鉴】清心茶:有助于通筋活络,治肾亏,不含糖。十分稀有。   于扶苏:“……那是什么见鬼的广告词?”话说,他为什么要吃这种药啊?难不成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惊悚了一下,系统提示他任务进行中,使不得让他乱想。   他走进学堂,闻了一鼻子的草药苦香,他驻足在一陈列着草药的木桌前,道:“课上不好好听,课下勤奋,没有枫桥弟子该有的样子。都过来。”   一群学生拉耸着脑袋过去了,围成一个圈,瞪大眼睛望着于扶苏。仗着百物鉴的加持,他开始将桌子上的草药名称功效挨个介绍。百清在一旁像看什么新奇事物一般打量着他。   一边明学霸那边就冷清了,朱莺道:“切,什么嘛!身为掌门知道几个草药名不是应该的?”   百清道:“不是普通草药,这些都是长相与杂草无异的灵药,很难辨,我没有想到掌门在这方面还有研究。”   朱莺不曾在百清面前跋扈过,只是不满地“呵“了一声:“这些大师兄也知道!”   孽明朝她笑笑,向于扶苏那边看去,发现那边一片其乐融融。于扶苏喜与小辈相处,一熟起来连维持高冷人设都忘了,有说有笑,还亲自手把手教年龄小的弟子研磨药材。   瞥见他不曾见过的那个人真真正正的笑容,不知为何孽明心中升起一股不爽和愤怒。加之早晨练功房中的冲突,使他攥紧了拳头。 第5章 戏弄   他是枫桥山庄首徒,于扶苏从修仙大家明家求来的天才。之前哪一次于扶苏不是先巴结讨好他,他使使眼色就能驱使着掌门端茶倒水?   如今他是壮了哪门子的胆子,敢如此将自己不顾于一旁?   朱莺:“哎?大师兄你去哪里啊!”   孽明负手走近,积聚着学堂里所有学生的目光,笑道:“师父真乃博学多识。”   他笑得于扶苏背后起了一层毛,他平定表情,看向孽明,道:“为师略知一二而已,倒是你们,还有大好时光去钻研。”   孽明:“师傅谦虚作甚?徒儿可是真心佩服您呢。”   您这真心菜市场上卖两块五一斤吧?   朱莺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被凶过了以后不敢狠说话了,只愤愤地鼓起小脸,望向这边。   果真不出于扶苏所料,孽明就是真心来找茬的!他故作疑惑地从桌上挑出一味草药,摊开手道:“正好徒儿有疑问,这味药我翻遍古籍也未曾找到,只好请问师父了。”   于扶苏眼睛一聚焦,系统就很专业的给出结果。   【百物鉴】壮阳草:活络壮阳,增强男方持久力,增加孕方一胎多子的几率,男人的好伴侣!超级稀有。   于扶苏:“……”   孽明一脸求知欲地看着他,眼睛闪烁得俨然像个三好学生,其实于扶苏比谁都明白,这货装的!原著里开挂后收妹子的明哥没少吃这玩意儿!   可他一脸天真笑意,弄得学生们也一脸天真笑意地看着他。于扶苏心想这些小子还小,什么都不懂,还有一群豆蔻年华的少女们注视着自己,自己怎么能公然说出来!于是纠结了一会儿边一脸菜色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为师竟然也没见过。”   百清真人那个仿佛没有表情系统的人似乎没忍住“嗤”了一声。于扶苏瞪他一眼。笑个屁啊笑,你解释一下你在回春坊里放这种东西是想干什么?!   学生们哇了一声:“这个这么厉害,掌门居然也不知道!”   “真人真人,这是什么啊?您知不知道?”   百清一脸冷漠:“不知。”   于是壮阳草变得更加神秘引人:“天哪,百清真人也不知道!这难道是什么神草?”   俗话说越是未知的东西越能叫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崽子们来劲儿。一群人热火朝天的讨论,颇有要将其刨根挖底之势。   于扶苏:你们他妈把这些劲头用在上课上行不行?!   孽明做出很失望的样子,又递上来一个通身蓝色,十分漂亮果子,道:“那好吧……那这个呢?这个师父应该知道了吧?”   看到系统提示,于扶苏非常想大逆不道地上去掐死本书男主。   【百物鉴】孕子果:逆天神药,无论何品种性别,食下之后,经历房事皆可孕子。超超超级稀有。   明孽天真无辜道:“师父何故发愣?是什么呀?”   “是啊,是什么呀?”学生们真·一无所知地巴巴地望着他于扶苏微笑着看了一眼百清真人,后者正若无其事地眺望远方。   师弟请说出你的故事好吗?请问您弄这些稀世神药的用途何在?   于扶苏尴尬道:“嗯……为师,也不知啊,你们可以问百清真人啊!”   “真人……真人?真人呢?”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百清原在地空无一人。   于扶苏:“……”   孽明添油加醋道:“徒弟曾问神农尝百草,才知世间药草的的功效,留下手记造福后人,既然不知,师父何不亲自尝尝?”   他一双眸子黑如深潭,笑着把于扶苏给拽进去。他道:“师父岂不知这番以身试药,无私奉献的精神?”   于扶苏咆哮:吃下这玩意,要是以后有了女朋友,上完床后人家没怎么着,我怀孕了算个什么事?!   他轻咳一声道:“嗯……这番精神是值得嘉奖,但百清真人说过,此间药草乃世间极稀有的宝物,现在他不在此地,万一这是他配方所需的一味药材,我们给折损了,岂不可惜?”   这番话说得很在理,把一群好奇心旺盛的学生给糊弄过去了,满屋子响起一团失望讨论。   “师父说的是,看来是徒弟心急了。”孽明终于不再捉弄他,暗暗地嗤笑了一声,回到了原位。   于扶苏给善于探索的学生们一顿鼓励以后,忙不迭地溜了。   【系统】任务完成!好感度加一百,请玩家再接再厉!   这个任务完成地真他妈让人心塞!他抬脚踹了门前的大柳树,发泄了一通。惹了那条小狼狗,那以后我还好过吗?   于扶苏对自己的前途表示了深深的担忧。   【系统】根据您的软件“百物鉴”中近期浏览记录,发现您的特殊爱好,是否生成偏好设置?   于扶苏:“……滚蛋!!” 第6章 温泉   于扶苏最近真的没有心情和他短了一截的命斗智斗勇。   因为孽明变着法地找他茬。   他仔细思索了一下,觉得面子这种东西在龙傲天男主面前还是自己吃了好。按照本书进度,明哥最近要激活第三个血统,血妖。   此妖掌杀戮,激活适应期的血统主人难免情绪暴躁。虽然孽明在人前将真实的所感所受伪装的一向很好,但是,特殊时期最好还是不要惹明哥。   主角以后是要统一天下的,现在维持好关系,等到哪天万一刀戈相见,也好念一下以往的师生情分。   路还得一步一步走,罢了罢了,忍吧。   每一天,风里雨里,系统都会在原地,友好地叫他起床,然后开心地告诉他你的命又少了一天哎!   于扶苏:“……我谢谢您嘞。”   他计划着第一波收集就在枫桥山庄招收弟子时,看看能不能捞几个人才来填充一下他空虚的精灵球。中间还有一段时间,他就做做任务刷刷派中长老和小弟子们的好感度。   派中长老比较难对付,但这些阔爱的小弟子们就简单多了,小孩跟人熟络是不需要理由的。   遇到一个弟子,首先莞尔一笑不露牙,再次点头关心问好,最后巴拉巴拉最近学科怎么样啊?   系统就会提示,好感度up!   于扶苏简直心花怒放。小孩子就是可爱!!   不出几天,枫桥山庄弟子的好感度就被于扶苏刷到了合格值以上。游巡的学生见到掌门扑上去围个圈说笑都见怪不怪,成了一道以往曾没有过的风景。风景里还夹杂着一条绯闻:那就是掌门被夺舍了。   总之,明哥变着法的找他麻烦,他也变着法地避开它,生活就在平静与跋扈的巧妙平衡之中不咸不淡地过去了。   不过真想完全避开孽明,那是于扶苏还太天真。   他算计着自己的日常,吃喝拉撒都有掌门特殊待遇,洗衣有专门小厮,洗漱门口就能解决,出了讲堂授课,不留一丝见那小狼狗的机会,简直天衣无缝。   但是,他还得洗澡。   诺大的枫桥山庄,只有两个男女公共浴室这个于扶苏还真没想到。   沐浴的地方叫做凝神温泉,听说那之前是天地灵脉的微小的断口处,桑田一变,成了一口灵气旺盛的泉。人只要泡在里面不用动,就能洗尽污垢,凝神聚气。   泉底有空洞,是活水来的源头地,水每日自行换清,还免了人清理。   于扶苏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孽明血妖血统激活时,每天都要去泡至少一个时辰来静心寡欲。   也不怕泡秃噜皮……嗯重点不是这个。   即使男女两泉分隔开,也抵挡不住男主光环将孽明的男性荷尔蒙散发几里之势,于是明哥变成了许多少女的思春对象。   至此,《魔途为王》的后宫爽文本质可见一斑。   男主身材很棒没错,但这不代表于扶苏愿意与孽明“坦诚相见”了。万一这小狼狗想出什么新法子整他,弄得他晚节不保(…)怎么办。   于扶苏鄙视了一下自己的不合时宜的懦弱,转念一想,他是男人我是男人,他有的东西我也有,他摸我我大不了摸回来呗,怂个什么劲?!   【系统】提示玩家,您的想法很危险。心理专家系统24小时监视您的心理健康。   于扶苏:“……”   你滚好吗?   …… 第7章 威胁   凝神泉。   皓月底下似镶着一块仙子的明镜,沉静地映着明亮月影,若不是清澈之上还有人蘸开一层涟漪,真叫人分不清天上和地下的婵娟孰真孰假。   少年人同环泉的翠竹,皆披一身柔和的月光。他的双臂曲起,轻倚着泉边的滑石,微微地仰头走神,白皙的脖颈起伏有致,还带着点点水滴…   像做贼似的拨开泉外的碧竹时,于扶苏吃了一下惊。   好吧明哥的身材不是很棒,是非常棒。   这这……这月下沐浴的美景,搭上孽明这泉水根本遮不住的肌肉线条……   于扶苏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对不起少女们我向你们道歉……   【系统】检测到玩家您可能需要启动摄像头,是否启用?   于扶苏:“哇塞你这么高级还能摄像的……哎不对,滚!!不需要!!”   系统静下来之后,于扶苏又一想,敲了敲系统问道:“摄像需要付费吗?”   【系统】硬件设施系统自带,无需扣除您的生命值。   那敢情好,岂不是以后他都有作弊性的过目不忘?   孽明感受到一丝细微动静,眼睛倏地一亮,嘴角勾起一弧戏谑的笑,语气并不友好道:“师父啊,好久不见。”   “!!!”突然被发现的于扶苏不小心踩到滑石上,便噗的一声跌进去了,溅起几尺高的水花,劈头盖脸地溅了孽明一身,本来只是发尾浸在水中披散黑发,淋淋湿透。   于扶苏:“……”   孽明保持着伸出手挡的姿势,脸上闪过怨恨和嫌弃。待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流下,于扶苏溺水般地从水里猛地扬起头,喘了几声粗气,他的手下意识地去抓岸边的滑石,那真是比手机屏幕还滑。   啊啊啊太他妈丢人了!!我待会该怎么上去?!!   孽明嗤道:“师父,您跟第一次来一样。”   于扶苏不好意思的一笼头发:“嗯……失态了。”   看到他未脱的中衣湿漉漉地紧贴腰身,弄出了一种欲遮未遮的朦胧感。一点红色爬上耳朵,清冷的脸上露出从未有过的窘迫。孽明稍一滞,然后饶有趣味地一挑眉。   这废物脸倒是还不错。   于扶苏沐浴在尴尬中,无济于事地脱下中衣,跟孽明离着远远的。但他的眼神还是盯在自己身上不放,搞得于扶苏感觉自己像被绑在铁架上燎。   他心想公共澡堂为何就他两个人?这不科学!   孽明道:“师父为何不过来?”   于扶苏:“不必了。”   孽明故作失望道:“我见师父与其他弟子说说笑笑,唯独见了我一副冷脸,徒儿究竟做错了什么,让师父如此生疏了?”   装得好一朵盛世小白花。   他道:“我以为师父喜清静,特地吩咐弟子们今夜不得靠近凝神泉,留我侍奉左右……原来,师父是不是喜欢许多人一起?”   于扶苏迅速解读出两句话的意思:“你胆肥了敢冷落我?”“给我好好听话在这儿没人能救你。”孽明这个要强到变态的性子,什么宠也得争上三争,就算是于扶苏这种他鄙视之人不把他放在心中第一位他也得不爽……哎但是为什么后面那句话听起来怪怪的……   于扶苏:“为师只是忙碌,未曾故意冷落你。”   “哦?”孽明笑道,“好吧,我以为师父把以前的事给忘了呢。”   “比如是如何在我家门前把我跪来当大弟子的。”   这话意思已经表达很明确了,几乎是撕掉了虚与委蛇的皮。   于扶苏不是怂到委曲求全的那种性子,尊严可以自己吃下去,但绝不能被人踩在脚底踏。   就算是主角也不行。   于扶苏冷冷道:“就算为师忘了,那你也已然是我门下的首徒,就不论出身,资历。尊师礼也不得不行。”   孽明的笑容消失,漠然地看着他:“若是我不行呢?”   于扶苏:“那别怪为师下手太重。”   孽明哈哈大笑,稍稍攥紧了拳头,道:“那徒儿等着?”他站起身来,在岸边捡起中衣,随便一披,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阵气场消了以后,于扶苏愣在水里。   我他妈刚才说了什么?我要对明哥下手?   你嫌你命不够多是不是?!他抓狂了一阵,突然又发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该……怎么上去? 第8章 身世   于扶苏差点在水里泡秃了,才被赶来查看的葛凡救出去。   身为掌门的威严快把自家庭院扫干净了。   入睡之前,他找系统认真回顾了一下《魔途为王》的情节,为了防止自己兴奋让其把带肉和H的情节删去。然后发现几千万字巨篇只剩了三百万字。   于扶苏:“……”   先说孽明的家世。这个于扶苏之前没有了解过,但是从刚刚在凝神泉里时孽明对他说的话来判断,于扶苏以为他就是个生而得宠的纨绔大少爷。   但是事实和他想的恰恰相反。   孽明这超级种马的能力可能是遗传他爹。明老爷子妻妾三千,子女二十有余,天赋不错但全都无突出之地。孽明是他与仆女的私生子,都不配拥有明家的姓氏。孽明懂事起一直被众多同父异母的哥哥姐姐们压了一头,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在缺爱与欺压的环境下生生地磨出了一副极端要强,不愿屈服的獠牙。神经被仇恨和忍辱的浸泡得敏感无比。   总之,就是个家庭教育失败导致孩子性格扭曲的典型案例。   可后来,孽明八妖血统的史无前例的天赋初见一斑,明老爷子才把他当成了个宝。   是那种每天修炼强度和时间比常人多好几倍,犯了一丁点禁就要被打个半死的“宝”。   这么一听,明哥真的是很惨。   不过后来他开挂之后亲手弑父,屠了明家,两者的惨也就拉平了。   再说于扶苏,他能力很强是没错,但是远不够达到做枫桥山庄如此大派的当家人。也不知为何,他发现了孽明的潜力,苦苦哀求明老爷子把他送到枫桥山庄。   这个“不知为何”,属还未填的剧情大坑,让于扶苏一个头比两个大。他就是想知道,于扶苏都当上堂堂一掌门了,就算孽明很逆天,也得苦苦哀求拜他门下不是?为何要去低三下四地把孽明跪来?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管不了,请回尊佛来镇场子吗?   这个且一搁。后来这明老爷子掐指一算,枫桥山庄名气实力数一数二,派中掌门亲自来求给他赚足了面子,还能少一张吃饭的嘴,这本买卖不亏。   但孽明是很不愿意的。他之所以还没成为一个反社会青年,就是因为他母亲的和蔼性子给他性格里也埋下了一丝珍贵的温柔,所以说,他妈妈对他很重要。他刚让母子俩摆脱了整天被欺凌的日子,他这当儿子的却要走。   他母亲是个很明大义的女子,知道儿子此去是入大派炼道修行,一辈子都难有此机会。便好言相劝,孽明这才不情不愿地跟着于扶苏走。   后来母亲去世,孽明因门规所束无法归家探望,直接将这无能为力的仇恨转移到了于扶苏身上。   于扶苏:……怪、怪我喽?   他吐了一口气,发现有点心疼起孽明来,小狼狗说到底也是有血有肉的,受了伤也会自己躲起来默默地舔伤口。   他问道:“男主是怎么激活血统的?”   【系统客服】:您好!客服为您提供24小时人性化解答。   于扶苏:“……你快说。”   【系统客服】:全靠悟   于扶苏:“什么玩意,他是条锦鲤吗?”   【系统客服】:男主在明家时,一直卡在地妖血统上毫无进展,直到被领到枫桥山庄,才一路突飞猛击。   于扶苏灵光一闪,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不会其实是于扶苏惜才,真心帮助男主大大?   答案无从来,只能问那个弃坑躺尸的混账作者。   于扶苏想了一会儿,心想明日派个小厮去明家一趟,将孽明母亲的遗物拿来,好给他留个念想。   了解完毕后,已是天露熹微,他忙不迭地上床睡觉。   ……   翌日清晨,熬夜的于扶苏被葛凡风风火火地叫起来,他一肚子火跟一头炸毛一样飞扬跋扈。葛凡先是被掌门这浑身上下名为起床气的低气压给吓得退避几分,然后硬着头皮道:“不不不好了掌门,大师兄和人打起来了!” 第9章 冲突   于扶苏揉了揉眉心。   男主大大真是说一不二,昨天刚说了等着,今天就马上找事了。   他强忍着怒气,道:“带为师去。”   葛凡两条腿当三条跑,前面带路,把于扶苏引到了藏书阁。   还未进门,先闻其声——朱莺那小丫头的叫嚣。   藏书阁里,地上躺着一堆哀声叫唤的学生,其中一个小弟子瑟瑟发抖道:“师妹……”   朱莺将怀中的一本书向桌子上一甩,有模有样地抱着手,怒道:“呸!你个小偷还好意思叫我师妹!还不说实话!”   弟子道:“真的是师父给我的,我没说谎……”   朱莺伸出食指戳了戳那本书道:“你骗谁呢?于扶苏不先给大师兄,给你?何况这本秘籍可是派中绝密!他怎么可能随便给人?”   那弟子快哭了。倒在地上的学生互相搀扶,指着朱莺骂道:“你怎么怎么不讲理!跟个泼妇一样!”   孽明在一旁坐着,胳膊悠闲地放在桌子上,仿佛与世隔绝的在看一本书。那群学生骂完了还向他这边忌惮地瞅一眼。于扶苏便明白这一群搁地上躺着的,都是孽明干的好事。   朱莺怒了:“谁给你的胆子敢跟我顶嘴?”   “你还不是仗着孽明在这里发疯!狗仗人势!”   朱莺气坏了,一脸委屈地朝你孽明道:“大师兄,他们骂我是狗!你快收拾他们。”   孽明这才叹了口气,将书反扣下,站起来,不慌不忙道:“诸位,师妹只是探究实情而已,你们实话实说,不必骂人吧?”   一群人气成了焖肉的锅炉,愤愤地想骂人的和打人的哪个更无耻,奈何惮于孽明的实力,一句狠话也不敢跟他说,只能你你你乱指一通。   孽明负手上前,道:“我再替小师妹问一遍,这书到底哪儿的。”   那弟子兔子着急会上墙,居然瑟瑟地朝孽明喊了一声:“你爱信不信!就是师父给我的!”   再次听到“师父”一词,孽明脸上的春风和煦荡然无存,他的语气里充满的妒意和嫉恨:“我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我……”   “是为师给他的,你有疑问?”于扶苏踱步走进,负着手,一脸寒冬凛冽的威严。   他听葛凡用烫着似的嘴皮交代了事情的经过。是朱莺先发现了这个弟子正在看一本孽明一直心念着的秘籍,在讨宠的心理趋势下,想要把这本书抢过来,可那弟子跟块石头似的拗,就是不给。   然后在剧情的不可抗力之下添油加醋地到了此幕。   “师父!”那群学生像看到救世主一样。   孽明眼中的戾气还未消散,恶狠狠地掀了他一眼,随即熟练地将神色收敛起来。   于扶苏道:“前几日他去我那里讨教,我便给了他。怎么,你要管管吗?”   于扶苏见这小孩好学就随便抄起一本看起来比较靠谱的书给人家了,谁能想到这是绝密秘籍,谁能想到刚好明哥也想要他!   孽明:“师父,凡是讲究个先来后到吧?”   朱莺:“就是!大师兄早就知道这本书了!”   于扶苏一皱眉:“你的‘先’在哪里?难不成书序上还写着‘孽明’必读第一人?这藏书阁汗牛充栋,你知道的书,就必须你先读吗?”   朱莺:“……”   孽明脸黑了下来。   于扶苏这一气呵成的训词完全受那咆躁的起床气指使,完了以后也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和平解决,叹了一口气道:“把书还给人家。”   朱莺迅速抄起桌上的书,紧紧抱住,摇头道:“我不给!”   那群学生伸手去抓她,她却碰瓷式地跌倒,大叫:“你们敢动手?!”   一群人不管这蹲坐在地的小魔女发疯,向前一步,却被一股强劲的罡风掀飞出去。孽明低怒道:“我看谁敢抢!”   另一股力量也随即爆发,与孽明抗衡,于扶苏喝道:“给我住手。”   孽明当然不听他的,风力更盛,吹得两人长发翩起,衣袖纷飞。   “藏书阁里有书啊!”   “没事,先人在这里设了阵法,灵力掀不动!”   ……一听这里就经常打架斗殴。   孽明咬牙切齿道:“于扶苏!”   他带着威压和恐怖的神色一步步向前。   于扶苏岿然不动,面无表情。额头却沁出一丝汗。   自古以来,敢跟男主对干的,都没有好结果。   他被孽明的威压压得心里土拨鼠叫:“啊啊啊啊坚持不住了来个人救我啊啊——”   他虽身为掌门,但是实力和即使现在是小白的孽明比,也不敢恭维,勉强算个平分秋毫。   就在他想哪种姿势下跪比较帅时,系统突然给他送来一缕希望的曙光!   【系统】:健康管理专家检测到您的身心正遭受威胁,是否寻求帮助?   于扶苏快哭了:“寻求!”   【系统】:“瞬间灵力压制”技能,需要扣除您的生命值一个月,是否使用。   于扶苏连忙喊了声使用,话音刚一落,一股强烈的白光从他手中升起,向四肢泵入源源不断的力量!   于扶苏一愣。   哎等等,系统刚才说……一个月??!!   孽明神色忽地一变,瞳孔猛缩,竟是力气不及,单跪在了地上,于扶苏记得孽明总是吐了血往肚子里咽,不展现一丝软弱,可这次却没忍住。   灵力退散,孽明单膝跪地,喷出的一口血顺着嘴角一路滑下,滴到了他眼前的地板上。他惊呆了的看着地上撑着的那两双他自己的,无力的手。   不仅阁中弟子惊呆了,于扶苏也惊呆了。   我我……我……明哥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伤你啊……   谁知道我突然就这么厉害?!   于扶苏下意识地连忙向前,想扶他起来,神色担忧道:“你……”   孽明猛地抬头,恰好碰上他眼睛里真真实实的忧色。他先是一愣,然后面色凛冽,像头遍体鳞伤却怎么也不肯认输的狼,道:“滚。”   是了,他居然在他一直瞧不起的废物面前如此狼狈不堪。   于扶苏台阶难下,此时又没法接着道歉,于是他神色一换,继续那副教训徒弟的长辈模样,道:“看来你还不知悔过,那好,训诫石前罚跪,晚休之前不许起来。”   朱莺好久才缓过来,爬过去道:“大师兄!”   于扶苏瞥她一眼:“朱莺你也是,你俩分开跪。”   说罢,拂袖转身。头一回也没回。   要命……别再让他看到孽明现在这副表情了。   若是之前,孽明这个样子,他只会理解为这是主角立志要逆袭冲天的前奏啊。可当他知道了孽明的身世,这幅表情,却让他心如针扎般。   这孩子从小就少有人疼。   于扶苏简直要被自己打败了,一会装严厉唱黑脸管教孽明的毛病,一会儿又默默唱白脸心疼起人家。   这是什么?叛逆期少年的头疼父母吗? 第10章 心软   回房之后,于扶苏坐立难安,试图用知识来抑制烦躁。   然后就白过了一个上午。   谢了葛凡送来的糕点,他踱来踱去心想是不是现在去把孽明叫起来的好。但是他又真是犯了门规,要是就此心软,掌门的威严可就真没地方搁了。   正在他发愁时,门被推开,进来一个身着青衣,仙风道骨的男人。他面色淡如水,虽风尘仆仆,仍不掩清秀俊美。   于扶苏脱口而出:“你谁啊?”   男人脸黑了一下,冷冷道:“百清。”   于扶苏着着实实吃了一惊。等等这位是那个就一件不知洗了多少次的白衣,不修边幅的穷酸道士?就是出去游历了几天,回来这还是一个人吗?!   于扶苏尴尬地一笑:“师弟当真是……变化很大。”   百清面露疑惑之色:“你之前又不是没见过。”   于扶苏怕露馅,赶紧扯开话题道:“咳……那个东西拿回来了?”   于扶苏睡前突然想起百清真人正好外出在明家附近的仙山上采药,便当场鸿雁传书,托他帮自己这个忙了。   百清道:“你半夜给我送书,我还以为门派出了什么事。”他将一个包袱递给于扶苏,道:“我在山上滚了一身泥,叫我怎么去见明家家主?”   于扶苏差点笑死,脑中浮现出浑身泥巴,冷冰冰的百清去买件体面的新衣服的场景。   于扶苏:“谢师弟了!”   他打开包裹,发现里面是一件女式的衣袍,旧而不脏,包着一个镀银的小长命锁,用一根红绳系着。里面还有一个方形的整齐小包,裹得很严实,像是什么珍贵之物。   于扶苏打开,惊讶地发现居然是两件件手工制作的红色嫁衣,崭新如霞。   百清:“明家把遗物该处理的都处理了,就剩了这些,这两件婚服……他母亲临走前托明家小厮转告明孽,这是给他和未来儿媳妇做的。”   于扶苏轻抚这衣裳的柔软料子,大概能想象到一位母亲挑灯夜织,想儿子穿上这件衣服时的样子而露出心满意足笑容的场景,不禁心头一酸。   慈母手中线,可曾想他心心念念的儿子在她死后变成了一个性格扭曲的黑暗系青年?他后宫佳丽三千,这两身嫁衣却终没有用上。   或许剧情后面用上了,但是被作者坑了。又或许……孽明根本没有机会见到。   “那个……还有就是……”百清似乎有点难以启齿,鼓起勇气咬字清晰道:“他母亲还说,要让他一生开开心心,要娶得人不论是谁,一定要是自己真心喜欢的,只要他委屈不着自己,她在黄泉便能含笑了。”   说完,他才跟完成了一件大任务似的松了一口气。想必孽明的母亲不识字,遗嘱是口头传述,从明家小厮那,又传到百清这。   于扶苏是很感动,但是看到百清这幅活像纯情小女生告白的样子,一瞬间破功又笑了出来。于扶苏心想你个自己私藏壮阳草孕子果的人,害羞个什么劲?   百清脸黑着出去了。   于扶苏将衣服叠好,摆在自己的床头,瞥到了桌子上的红豆糕,灵机一动。   ……   傍晚。   朱莺跪的哭爹喊娘,活这么大都没有如此伤心过。方圆几里的鸟都被他吓得不敢靠近。   她的头顶突然投来一片阴影。她抬头一看,迎上于扶苏那张严肃的脸,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于扶苏:“知错了吗?”   朱莺:“呜呜呜……嗯……知错了。”   于扶苏道:“怎么改?”   朱莺抽泣道:“呜……再也不欺负人了。”   于扶苏叹了一口气,至此才发现朱莺这个小丫头片子的可爱之处,虽然嚣张泼辣,但毕竟是个孩子,没人严管过,给她来硬的他就服服帖帖地认错了。   于扶苏:“起来吧,把眼泪擦擦。”   朱莺一抽一抽地起身。   于扶苏弯腰给他擦了擦泪,无奈道:“以后尊老爱幼,知道吗?”   委屈的一声:“呜……嗯。”   这时于扶苏才从怀里掏出一盒红豆糕,递给朱莺道:“把这个拿给你大师兄,那小子也得饿了。”   朱莺接过红豆糕,泪汪汪看着他,口无遮拦道:“你怎么不自己去给他?”   我自己去给他他不得一盒全糊我脸上?!   “为师有事。还有,以后你给我叫师父。”   偷偷摸摸地做完这一切后于扶苏安心地去沐了个浴,回去躺在床上跟系统到了一声晚安。   啊!又是美好而充实的一天呢!   如果没有系统的回问的话——   【系统】晚安!亲爱的玩家,离您的生命结束还剩34个月19天2小时30秒。祝您游戏愉快。   于扶苏:“……”   ……   半夜,他做了一个梦,黑暗之中他孤身一人走着,身边漆黑无人气,他刚想叫唤一声,却被一双手掐住脖子,简直要窒息,忽然,四面八方的黑暗全部涌向他,他感觉身体即将被撑爆一样。   耳边回荡起那真实系统提示音:“检测到……玩家您的……刺啦……身心健康……是否启用……刺啦……警告,信号连接断开……”   他挣脱不开,痛不欲生。   于扶苏猛地睁眼,发现床单被自己抓得凌乱不堪,他本想大喘一口气,却不料一低头,脖子上真真实实地有只手在掐着他。   于扶苏:“!!!”   黑暗中,那人影瞳孔中似乎有着红色的杀意,轻声桀桀笑道:“师父,醒了?”   是孽明! 第11章 和解   于扶苏的冷汗几乎将中衣打透,他艰难地发出一个音节:“你……”   然后整个人被掐着脖子顶到了墙上。于扶苏被扼住命脉挣脱不开,此时狼狈不堪,本来就没多少料子的中衣滑下肩头,他双手抓着孽明如钳般慢慢收缩的手,心想自己现在一定活脱脱像个一个被人强迫抵死不从的良家妇女。   于扶苏:……   孽明阴阴地道:“师父你可别怪我,最近听有传闻,说你被夺舍了,我看真像那么一回事。”   他慢慢凑近,威逼道:“需要我给你检查一下。”   于扶苏瞳孔猛缩,顿时感到一股强压毫不留情地锁住他的神识步步紧逼。他奋起反抗,两股力量接触之时,却发现对方有一股隐藏的躁动,犹如一团黑夜中张开的恶兽双眼。   艹!这是入魔的先兆啊!   孽明本来就不是那种心胸开广,了无杂念的人,加上他八妖纯血统,走火入魔的几率比常人高出不知多少倍。今天受辱,更是触碰了他那偏激神经敏感的底线。   虽然明哥之后是得入魔吧,但是现在太早了!要是这样下去,《魔途为王》只用一百万字就完结了!   于扶苏被掐的喘不上气来还得腾出嘴来说话:“你……冷静一下!你会入魔的!”   孽明恶狠狠道:“你担心你自己吧!”说罢,一股冷冽的黑气生生灌入于扶苏的身体。   于扶苏痛苦地闭上眼,疯狂地敲系统。   于扶苏:“你没看见我身心健康受到威胁了吗?!快点出来!”   【系统】:正在根据您的情况匹配合适技能……请问是否使用技能“强制灵力净化”?需扣除您的生命值两个月。   于扶苏真想仰天长啸,我在这个狗崽子身上花了多少生命值了,啊?!我自己都没花这么多!   于扶苏:“使用使用!”   受早上的教训,孽明本做好了于扶苏突然爆发他再回压下去的准备,可发现于扶苏迟迟没有动作,不禁疑惑,停滞了一刻,可就在这一刻,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缓缓地流入他的六脉。温暖和煦得让他瞬间失了神。   片刻,心中的那股躁动的杀意烟消雨散。   于扶苏剧烈地咳了一下,嘴边留下一丝鲜血。   孽明松开手,惊道:“你……”   于扶苏好不容易给他扯出一个微笑,道:“为师今天不慎伤了你,对不起,这算是补偿你的。”   孽明一怔,因为能做到自损功力为人除魔辟邪这种地步,大概远远超出了“补偿”的程度。但也只是一瞬,一瞬后他立即再次露出凶恶的獠牙:“你以为如此我就会感激吗?!”   于扶苏心想没办法了,只好把他毕生煽情所学拿出来了!   他叹了口气,不要脸道:“是为师……太惯你了。”   孽明皱起眉,嗤道:“什么?”   于扶苏虚弱地从床头拿来一样包裹,还装模作样地用袖子在上面擦了擦,把上午才到的快递擦出了好像是珍藏多年之物的感觉,递给孽明,道:“打开……看看吧。”   孽明好一会儿才接过,十分怀疑警惕的打开了。   然后少年脸上便露出了缺失了十多年的那种有些慌张和无措的呆愣之色。他喃喃道:“这是……这是母亲的?”他太过难以置信以至于尾句带上了不知所措的疑问。他抬头看着于扶苏,道:“为何……在你那里?”   于扶苏show time!   他笑了笑,因为功力刚刚受损没多少力气,加之沐浴这惨白的月光,俊秀的皮囊带上了些病恹的美色。道:“为师……托人去了明家帮你取回来的,后来一直私藏着,想什么时候给你,你好有个念想……”   孽明不信道:“骗子,你当初明明根本不顾我的感受强行把我领回来!母亲去世你也不曾放我而行!在这里装什么为我着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颤抖,就好像郁结在心头多年的仇恨,连肉带血块地咳了出来。   于扶苏想,不管怎样,说出来就好了。   于扶苏叹了口气:“是为师的不对,可我不曾后悔。如果当年,我不把你带回来,你永生都突破不了地妖血统。千载难逢的天赋也变成了泡影,你觉得你母亲会想你这样吗?”   孽明再次呆住。   于扶苏也不知道他把孽明带回来到底什么目的,反正事情已过,无法多究,先随便套个理由用着。   他摇了摇头道:“你生性敏感,我想开头不能太急躁,万事都顺着你来。现在你血统已激活了三脉,我也不能再惯着你了。”   于扶苏直接把原主的软弱概念偷换成忍让,加上他看似能够抗衡孽明却不肯出手的举动,简直让孽明深信不疑了。   孽明紧紧握着那小小的长命锁,一声不吭。   于扶苏道:“为师……一直关注着你,你是一个很好的孩子。”   孽明猛地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如披在他身上的月光一般温柔慈爱。和早晨他想要拉自己一把时面露的担忧之色一样,真实可触。   他就像被缓缓地浇了一盆温水。这世界上除了母亲,从来没有人如此对待过他。   孽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消逝了方才的锋锐,道:“今天的红豆糕,你是送的。”   这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他道:“小师妹的话,她自己做的会和我说,她今天一声不吭……原来是你。”   于扶苏老脸一红,做好事不留名被发现了哈哈有点开心。不过一提到朱莺,于扶苏想起来了,便道:“你打开那里面的包裹,我有点事跟你说。”   然后于扶苏就着这两套嫁衣和孽明母亲的遗言给孽明灌输了一通符合社会主义的爱情观。   啰嗦得孽明那一点感动荡然无存,大概就像叛逆期的少年刚一长大,就被多心的父母疑神疑鬼地觉得他早恋一样不耐烦,他嘴角抽了抽:“你说够了吗?”   于扶苏高冷道:“我刚刚说什么了,尊敬师长,嗯?”   孽明:“……”刚才觉得他慈祥一定是月光搞得特效!   孽明黑着脸站起,拿着包裹便要离开。于扶苏叫住他:“你给我回来,拿药!小狗崽子!”   孽明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擦伤药。转身离开了。   于扶苏笑了笑,不枉他这奥斯卡级别的演技和稳如老狗的气场,终于把明哥哄好了!他老泪纵横地想,以后……以后不用躲躲藏藏了……   他合衣欲睡,故意感叹道:“养了只白眼狼啊。”   孽明哼了一声,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怨恨。   反而,有点小开心? 第12章 故意   于扶苏知道,孽明恨记得深,恩也一样记得深。这一晚过后,虽然自己减了命,折了功力,还没睡好,但是值了!   刚一激动,百清就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   于扶苏赤裸着上身,背对着他,扎的像个刺猬。他哼唧道:“师弟你轻点,我吃不消。”   百清阴怒道:“吃不消你还自损功力搞净化?你是不是嫌自己功力太多?”   于扶苏有点不好意思便没说话。   百清以为他被自己说狠了,便无奈把气压下,深叹了口气,伸手顺着他光滑的身材线条摸到了腰臀两侧。   于扶苏差点跳起来:“你摸我干嘛?!”   百清揉搓了一下他的后腰两侧,冷冷道:“这样疼吗?”   于扶苏:“不疼……痒……”   百清这才呼了一口气,道:“幸亏没影响到。”   听他这口气,再看他刚捏的位置,又想起那治肾亏不含糖的清心茶,于扶苏炸毛地想:“卧槽我不会真的原来肾脏有问题吧?”   他欲问,百清却先一步起身,把针给拔掉,道:“好了,下次你在找死,我不给你收尸。”   针一出,于扶苏登时觉得神清气爽,腰不酸腿不疼,一口气围着枫桥山庄跑三圈不成问题!   他伸了个懒腰,舒坦了一下。看着又换上破道服的百清真人的背影,突然心中升起一个奇怪的念头。   这个百清,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他刚想当日事当日毕地立即查系统,葛凡便进来了,道:“掌门,早课时间到了,今天的早课的授讲老师是您。”   ……   当于掌门闪着24k纯金版的尊贵光芒,踏着装逼如风的步伐走进教室时,发现并无人欣赏他的美貌。   教室里只坐着一个孽明。其他座位空无一人。   孽明百般无聊得托着腮,再翻一本书,听到声音,一抬头,亦看见了孤零零的于扶苏。   没有剑拔弩张的叫嚣和假惺惺地问候,他只是懒散道:“早。”   于扶苏咳了咳,故作严肃道:“尊师敬长?”   孽明仍托腮,拖长腔道:“师——父——早——”   于扶苏那个心花怒放啊!虽说这不是跟长辈说话的语气吧,但是好歹是彻底愿意撕了那层在人前虚伪的皮,把一肚子坏水摆在他面前,跟他坦诚相待了,说明明哥肯跟他不计前嫌了不是?   他赶快把澎涌而出的小红花收起来,走进教室,高冷道:“一群兔崽子,又迟到。”   孽明翻着书,回道:“是你来的早,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才上早课。”   于扶苏在心里批评了葛凡那个小胖墩一顿,你这个小同志怎么能叫领导提前来呢?领导难道不是用来迟到的吗?   于扶苏淡淡道:“彼此。”   孽明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我一向如此,不像某些人身为授课老师还天天迟到,偶尔一两次来得早还很得意。”   于扶苏:“???”妈的,这个小狗崽子在说我吗?   刚刚还欢喜孽明终于不再他面前虚虚假假了的于扶苏转眼就后悔了,能把那个明哥给退回来吗谢谢。   于扶苏摇了摇头,眼看“尊师敬长“四字真言根本就对他不起多大作用,他便接受了现实,在讲台前坐下。利用系统的文言文翻译在有模有样地看起书来。   时间如窗外抚柳的风,过后不留痕,轻轻逝去。   孽明瞄了他一眼,换了一只手托腮,举手道:“师——父——”   于扶苏严肃道:“你给我正常点。”   孽明:“我有问题请教。”   于扶苏无奈走过去,负手站在他面前,道:“何事?”   “近日在读一篇古文,有些句子晦涩难懂,不知何意,师父能解答么?”   有系统那还不好说?   于扶苏弯腰道:“哪里不懂?”   孽明随便指了一处,漫不经心道:“这里。”   于扶苏凑近,好看清楚那如蚂蚁满书爬的字。甫一低头,不知为何,他似乎看到了孽明嘴角勾起一丝笑容。于扶苏预感不好地抬起头,近在咫尺地两张脸相对,道:“你笑什么?”   孽明故作奇怪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笑了?”   于扶苏将信不信地低头继续看书。   “这句话实则用典,难理解也在情理之中,是用了……嗯!”   他的腰被狠狠地捏了一下,痒得他浑身一麻,不禁出声叫了出来,随即脸红脖子粗道:“孽明!”   孽明镇定得举起一只手,手中捏着一直飞蝶,他疑惑道:“刚才这东西落你身上了,我帮你拿下来,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这崽子……这崽子故意的!!你抓只扑棱蛾子需要这么大劲吗?!   我这是教了个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原来黑暗系男主霸气侧漏的外表底下,其实是个没礼貌,脾气差,嘴巴毒,超记仇,还对自己老师耍流氓的小混蛋吗!!   于扶苏一拂袖,没好气道:“我看你会的很,并不需要我。”   孽明一挑眉:“师父过奖。”   待于扶苏气冲冲地回去,正好学生陆陆续续地进来。   朱莺一看到他,惊讶道:“于扶……师父?你吃错药了吗居然来的这么早!”   于扶苏:“……”   这一个个的,去你妈的尊师重道。   她看到于扶苏一副黑脸,没敢继续说话。她一出声,坐在里面的孽明突然有了动作,似乎是很想拦住朱莺接下来横冲直撞的嘴。   可没拦住——   看到孽明,朱莺的嘴巴张大,比看到于扶苏的表情还震惊:“大师兄,你怎么也来的那么早?你一向不都是不上早课的吗?”   于扶苏:“……”他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孽明脸裂掉的声音。   总之有了朱莺的助攻,孽明一节早课都闭了嘴,没再搞事。   于扶苏的生活开始一点点的步入正轨。只有在生活安逸时,你才会体会到时光如梭,白驹过隙是怎么样的。   时间就这么过了,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派中长老们聚在一起,和于扶苏相谈,说的是门派招收新弟子一事。   于扶苏一低头,系统发来消息。   【系统】:亲爱的玩家,七龙珠收集计划即将开启,各大相关配件下载完毕,祝您体验愉快。   ……不是叫**荣耀吗? 第13章 收徒   枫桥山庄处中原南,以神兽朱雀为派中图腾,是修仙界四大门派之一,天下修士梦寐以求的求道之地。   系统告诉于扶苏,这个收集游戏开启后,他在看每一位修士的名字时,都会带上不同的颜色。蓝色为R,红色为SR,紫色为SSR,而修为不高但术业有专攻的奇才,标记为绿色。   然后于扶苏就看到了一片蓝色的汪洋。   说好了的四大门派呢?为什么没有一个SSR来求学?!   他惆怅地望着枫桥山庄大门口如龙般的几条大长队,门口的训诫石都快要成旅游景点了。派中的弟子们充当起了工作人员,先是摸灵石测根基,过了以后授经坊考笔试,最后到练功房与仿灵模拟实战,其中长老们随即分布在各个地方,没事出个小难题难为一下这些小白们,而且发现能力突出的或中意的可以直接录取。   招生要持续三天时间。录取的在发榜日之后的三天里,把剩下十年在门派中需要的东西带齐了过来,然后与世隔绝……   于扶苏看着烈日里排队的求学之子们,心安理得地站在掌门专属望鹤台上喝茶,心想,年轻就是好,那么多可以奋斗的机会!   忽然女子的队伍里一阵呼叫,因为男女分排,所以一群或娇弱夏花,或飒若秋菊的女修士们在惊叫过后和窃窃私语,脸红嬉笑的场面格外显眼。   自然男子队伍里自然也有咽口水的。   于扶苏朝她们抛媚眼的地方看去。只见孽明身着红色的枫桥校服,领着一群相貌嘉好的少年少女们驾马而来,他被委派为巡逻队队长,专门维护秩序。   巡逻队嘛!你想想,就是要在外来修士面前抛头露脸,那是门派响当当的门面啊!所以昨晚一群兔崽子生生把选志愿者搞成了选美大会。孽明自然一马当先。   他的神色认真严肃,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全然没有了平常不可一世的样子。连长老们也啧啧赞许,派中其他门师亦是面露羡意。   于扶苏满意得摇了摇折扇,心想这是我的大徒弟!我的大徒弟哈哈!争脸!   孽明朝他这边瞟了一眼,恰好看到了于扶苏那一脸“这是我弟子”的炫耀之色,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   望鹤台上,百清走进,朝长老作揖后,径直走向于扶苏。   于扶苏看着系统显示的那百清真人的名字一言难尽。   师弟你头上一抹绿啊师弟。   百清道:“你回去吧,我在这守着,一会儿午膳完,我去给你扎针。”   于扶苏:“师弟放心,我还没那么虚。”   百清顿了一下,叹气道:“以往你向来不管这些东西,如今这是怎么了?”   于扶苏一挑眉,敷衍道:“想开了。”   百清微微瞪大眼睛,深深地望了他一眼,有些欣慰又有些无奈道:“挺好的。”   实际上于扶苏并不知道他俩聊了个啥,可是他一望百清真人的神色,心头肉一跳,突然冒出了我是不是之前跟百清有过什么的可怕念头。   待他晃了晃神,一转眼时,突然瞳孔猛缩。   他在一片汪洋中看到了一个紫色的名字!同时,系统发来消息。   【系统】:提示!发现符合血统收集计划的角色。需靠近查看人物属性。   于扶苏瞬间翻身下台,御剑而起!   目睹他突发神经病似的百清和长老:“……”   他边飞边想,又敲了敲系统道:“为什么男主在的时候你不给我提示?”   【系统】查看孽明属性需要特殊权限。   于扶苏:“???”   离那人愈近,在配剑上衣袖翩飞的于扶苏看清了那人的面容。他一身天蓝色的衣裳,衬得人都干净清澈,眸如墨,却没有孽明那般深不可测,就像是湖水里倒影的星空,平静温柔。剑眉杏眼,有一种柔和而不锐利的俊俏。   于扶苏看清了系统显示的名字,整个人一懵。   刚好过检的弟子问道:“姓名?”   那人笑道:“韩鹿鸣。”   只见原地旋风而起,忽地袭来一股剑气,吹得众人头发纷飞。于扶苏沐浴着众人的惊讶目光翩翩落地。   这仙人出场般的特效直接让韩鹿鸣呆住了。   于扶苏一步冲上,摇着韩鹿鸣的手道:“你被录取了!”   众人:“……”   韩鹿鸣:“……”   这个韩鹿鸣,真的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于扶苏对他印象真的是非常深刻。虽然《魔途为王》明码标价是男性向,但是作者也没有小觑女性读者的消费实力,所以特地设了韩鹿鸣这个角色来取悦女性读者。   怎么取悦呢?嗯……这个韩鹿鸣,是个断袖。这还不算完,他后来还喜欢上了男主。   于是被读者区大老爷们一路骂大,被女性读者一手疼大。   但是在种马后宫文里,他注定是个悲剧。明哥黑化了以后,他简直惨到像道白月光。孽明骗的他最后甘愿用命给心上人激活了最后一道血统,成就自己的了八妖全满。   当看到这里的时候,于扶苏真的想用唾沫淹死孽明。他对断袖的韩鹿鸣不反感,反而每次都被他心疼碎了,你这个小白兔怎么就这么傻呢?!   小白兔缓过神来,礼貌地露出一个微笑,道:“你是?”   弟子们作揖道:“掌门!您怎么来了?”   “掌门?”韩鹿鸣有些惊讶,连忙也作揖,“在下不知,怠慢了。”   于扶苏摆手道:“无事无事,你以后就是我门下的直系弟子了……二徒弟!”   弟子一头雾水,是什么锲机让掌门的神奇脑回路看上这家伙了?名字好听?   韩鹿鸣呆住,好久才想起来眨了眨眼,不受嗟来之食道:“在下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怎么回事?”此时,因为人群在这儿拧成了疙瘩,人行不通,便把孽明一伙巡逻队引来了。   “不知道啊,好像有个修士被掌门一眼相中了?”   孽明闻言一皱眉,翻身下马,左手扶剑,刚一拨开接踵的人群,便看到了满面春风的于扶苏紧紧地握着韩鹿鸣的手,亲切道:“不为什么,因为我看好你,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孩子!”   韩鹿鸣哭笑不得:“啊?”   孽明一愣,这无比熟悉的话语瞬间刺激了记忆的神经,他登时血脉膨胀,紧握暴起青筋的拳头。眼睛从于扶苏身上一刮,狠狠地盯在了韩鹿鸣身上。   这人是谁?何德何能就如此让于扶苏收他为徒?   于扶苏正滔滔不绝着,好不容易说得韩鹿鸣点了头,系统便来了消息。   【系统】可收集人物:韩鹿鸣,五神纯血统。收集方式:伴。本命信物:玉佛。   “???”于扶苏吐槽道:“收集方式你敢说的具体一点吗?搞什么文艺!”   【系统】:您的请求提交失败,天机不可泄露。   于扶苏:“……”   忽地,周围的人自觉让出了一条道,满脸杀气的孽明踱步走来,幽幽道:“师父要录用他我没意见,可凡是讲究个理由,如此草率岂能让其他修士信服?” 第14章 醋意   孽明死死地盯着于扶苏,颇有要把他扒皮抽筋之意。   于扶苏无奈道:“孽明,不要胡闹。”   孽明:“胡闹?师父,你且让修士们来说说,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的可带劲了。   于扶苏:“……”   好像是挺有道理的。   于扶苏道:“那你究竟要那般?”   孽明稍一仰头,睥睨着韩鹿鸣,道:“他既然要做我二师弟,得问我同不同意。”   嘿你这小屁孩,怎么着我养你一个还不让我养其它的了?生二胎……啊呸……收二徒还得问你的意见?   于扶苏刚要发作,韩鹿鸣便一步上前,温和道:“入门之前是要有过问师兄的道理,大师兄要如何?”说罢回头朝于扶苏一笑,道:“我无妨。”   这哥可能是治愈系的,看到他的笑脸,于扶苏不禁也微笑起来。   这一幕父慈子爱(……)的场景入了孽明的眼帘,他的拳头又紧攥了几分,骨节作响。   孽明道:“和我比试一番。”   话音一落,于扶苏瞪大双眼。就在这一瞬孽明早已化作幻影闪到了两人面前,瞬间剑光一闪,两刃相见,近乎擦出火花。二人动作几乎同步的快,一步跃起,罡风带着乱翻的衣衫,两道出招拆招的人影扶摇直上。   人群中爆发出异口同声的:“好!精彩。”掌声雷动。   于扶苏:“……”   孽明的眼神里明明起了杀意!他毫不怀疑明哥一定会赢,可他才找到第一个符合要求的角色,还不想没尝试就让人一命呜呼了!   于扶苏出手阻拦:“你们等一下!”   刀光交织中,孽明瞥他一眼。而一眼间,面前的韩鹿鸣已不见!待他后觉,剑鞘捅向后方时,韩鹿鸣早已落下一句“师兄,对不住了。”手腕一转,出力!   孽明瞪大双眼,就这么在背后挨了一掌,登时节奏的出招乱掉。不过只乱了一瞬,他熟练的着地,凝风再起。   落地时不忘狠狠地剜了于扶苏一眼,分明就是怪于扶苏的那一声害他分心。   于扶苏:“……”他无赖地想,讲真这怪我吗?我又没说叫谁,人家专心致志,你非要腾出眼来管我一下。   那一掌直接起了激怒孽明的作用,他调动起全身气息,在激活的四种妖统中不断切换,招式简直来放自如,突然打得韩鹿鸣措手不及。   饶是韩鹿鸣五神已属稀有,但相比八妖也不禁逊色,加之他才激活了三脉,单个都还没用熟悉,还谈什么灵活切换运用啊!   几招过后,他力已不及,原先灵气肆意的剑已偃旗息鼓,这仗势已经说明他已自行认输了,还不忘感叹道:“大师兄果然厉害。”   本以为就此停歇的韩鹿鸣突然瞪大双眼,孽明闪着红色的可怖双眼出现在他咫尺之间,不待他发出什么声音,胸口就挨了一掌。   孽明冷道:“还给你。”   他没控制好力度,韩鹿鸣也毫无防备,跌下地面后后者勉强站起,嘴角沁出一丝鲜血。   孽明一皱眉,本想道歉,抱歉二字只吐了个头,于扶苏便冲了上来。   他扶住韩鹿鸣,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没事吧?”   韩鹿鸣双眸一笑:“没事……师父,是徒儿愚笨……”   见状,孽明道歉的心思顿时没了,不满道:“师父?谁允许你入师门了?你既输了,就按照流程安安稳稳地考试去!”   韩鹿鸣抿了抿嘴,愿赌服输,道:“嗯……”   人群看这场精彩的打斗已落幕,纷纷准备散场,却听于扶苏怒不可遏,突然发作道:“考什么考?!孽明,你给我适可而止!”   韩鹿鸣一怔,呆愣地看着于扶苏,连血都忘了擦。   孽明吼回去:“我做什么了?输了的是他!”   于扶苏道:“你身为大师兄,故意伤人还有理了?!”   “我……”刚才那一掌的确是战局已定他心血来潮所做,但他也没有想要故意伤害韩鹿鸣的意思,他怒道,“他自己废物不躲开怪我?受伤的就他一个人吗?我也被他打了一掌!你看不见吗?!”   他连伪装都忘了,言语里直接把嫉妒和醋意喷发出来。   当着如此多人的面,枫桥山庄弟子对掌门大不敬。这事要是如此了息,门派的面子也没地方搁。   于扶苏冷冷道:“好,我看你是不长教训,给我去你房前罚跪,晚膳之前不许出来!其他人看好他。”   孽明牙关差点被自己咬出血来,瞪了他一眼后,愤愤地拂袖转身,弃马而去。   其他人大气不敢喘一口地跟上。   “都看什么?你们是来考试的还是八卦的?!”于扶苏一声落下,惊呆了的围观人群风卷残云般的散了。 第15章 歉意   韩鹿鸣眼见这原本父慈子孝(……)的师徒就因自己翻了脸,心中过意不去,便愧疚道:“掌门……”   于扶苏:“我说了收你为徒就是,以后叫师父就好,不用管你大师兄,狼狗脾气。等会自己就好了。”   韩鹿鸣:“哦……”   ……他领着韩鹿鸣进了枫桥山庄内院,内院本来大到恨不得把半山腰围个圈。专供弟子住宿的房间多得是。不过那群血气方刚的少年还是喜欢挤在一起睡亲近,便开辟了两间大房,乾舍和坤舍——男女生宿舍。那些屋子三三两两便被百清等人充当仓库了,多年积灰,要人彻打扫的话需两天功夫,何况最近赶上招生,人手不够。   边走于扶苏边给他介绍着沿途的景物事物,韩鹿鸣听得很认真,不时看看他,发愣地心想:“一般大门派的掌门都会亲自照顾新弟子的吗?”   于扶苏又问道:“你是今天就搬来,还是回去准备一下?”   韩鹿鸣道:“老父方逝,已无牵无挂。”   于扶苏一抬眼,便注意到了他扎头的白绳,道:“不必守丧吗?”   韩鹿鸣的眼神里闪过暗淡与伤感,道:“父亲临前嘱咐,他驾鹤之后,我便即去入派修道,带着家族信物,成就一番大为,是对他最好的孝了。”   说罢,他从衣领里轻轻拿出一条戴在脖子上的红绳,底下系着一个玉佛。   于扶苏:“……”   不是吧系统?你要我把人家爹给他的遗物抢来,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了!!   【系统】:离您的生命结束还剩32个月10天2小时32秒……对不起我错了……   于扶苏咳了咳道:“如此……也好。”   他又道:“那你便在这里住下吧!”   韩鹿鸣沉默了一下,许久道:“师父……我知道这很麻烦你……我能不能申请一人间的住房。”   于扶苏自然知道原因。韩鹿鸣毕竟性向与其他少年不同,一些小打小闹和肢体接触,甚至坦诚相见,在集体生活中总会经常出现。这怎么说也不利于韩鹿鸣心无杂念的修行。   于扶苏道:“好,不过房屋需几日来打扫,届时你到我的寝舍暂住吧。”   于扶苏也不知为何,原主在窝里弄了一个隔间,与主室一样有一张可以两人滚的大床。可能是一张睡腻了去另一张?不过在这里好歹派上了用场。   韩鹿鸣道了谢:“麻烦师父了。”   ……   第一天的招生收获不大,不过夜色将近,时间点已过之后,有不少的修士就地在山庄门前天为被,地为榻的休息,等待翌日的排队。生生搞出了难民地的效果。   于扶苏无奈地找弟子将他们好言劝走。然后亲自端着晚膳回房,让葛凡以为自己险些失业了。   韩鹿鸣的收集方式是“伴”。他就尽量地往伴能组成的词上靠嘛!   在床边坐着发愣的韩鹿鸣见于扶苏端着给他的吃食进来,受宠若惊。连忙道了好几声谢。   于扶苏笑道:“你不必拘束,把这当成家,或者把我当成你父亲。”   韩鹿鸣:“……”这个好为人父的掌门看起来很随和的样子……随和的收徒……随和的认亲……   不过,他还是颇感动的。   他本以为,离了家,天涯便无处再有安放之地了,妄论什么可称为家的地方呢?   用了晚膳后,于扶苏语重心长地说:“进了师门,你得首先做到一件事。”   韩鹿鸣以为师父要授予他入门真言,便正襟危坐道:“徒儿谨听。”   于扶苏正经道:“离你大师兄远一点。”   韩鹿鸣:“……”   他一定要阻止这个傻里傻气的小白兔重蹈覆辙!   韩鹿鸣还是要保持微笑,道:“虽然不知为何……但我听师父的。”   于扶苏欣慰地点了点头。他道:“晚膳过后你自己去转转吧,或者在这里调戏打坐也是好的,等招生时候过去,你就和新手弟子一起拜见长老,认识师兄师姐们。”   韩鹿鸣乖巧地“嗯”了一声。于扶苏有点想摸他头的冲动,总算忍住,化做拳状在嘴边咳了咳,笑道:“你大师兄和你一样省心就好了。”   说罢,想起他还得去看看那群“难民”有没有处理好,便先谢辞了。出门,他轻轻带上门,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可笑还停在脸上未消散,便凝固住了,同时他无形地打了个寒战。   等下?!背后发凉是肿么肥事?!   他咯吱咯吱地回头,正巧对上一双寒冽冽的眼睛,以及那眼睛的主人。   孽明背靠门框,环抱着手臂,头一歪,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于扶苏心里发虚,但也装作面无其事,旁若无人地走过去。   孽明一抬脚,长腿一弯,抵在另一边门框,直接封住他了的去路。   于扶苏:“你皮痒了是不是?”   孽明并没有要放他行的意思,头一仰,白皙的脖颈起伏有致,不慌不忙地发声道:“离我远点?”   于扶苏:“……”   他自诩房间的隔音效果很好,但还是拦不住男主血妖血统自带的耳聪目明。   见于扶苏不语,孽明嗤笑道:“我不省心吗?”   于扶苏咳了咳,道:“你扪心自问,你让我省心吗?”   “我觉得我很好。”他阴阳怪气道,“记得某人也说过,他一直关注着我,我是个很好的孩子……是吧?”   于扶苏无言以对,道:“这都要吃上三斤醋?!”   孽明不禁恼羞成怒,死不承认道:“谁吃你醋了!”   他握紧手中的剑,一阵过后平定下来,皮笑肉不笑道:“师父口口声声说关心我,说你不偏心,然后呢?却对我的照顾,不及对那外来修士的万分之一?”   “我在罚跪你却在给他送晚膳!‘把这当成家’这种话你对我说过吗?”   于扶苏沉默了一下。   家人真的是对孽明十分重要的东西,以至于听到于扶苏温言和气地对韩鹿鸣说“把这当成家”时,他简直像被人泼了一桶冰水,浑身僵住,然后,嫉妒得想杀人。   他顿了顿,见眼前人沉默不言,心想于扶苏一定会就他这番无理取闹又教训上三分,自讨没趣,便哼了一声,转身道:“谁还信你的鬼话!”   甫一转身,便听于扶苏叹了口气,道:“为师向你道歉,行吗?”   孽明一怔,脚步停滞住,别扭道:“不行。”   于扶苏心想这小狼狗向来吃软不吃硬,凡是得顺着他的毛捋。   他道:“你别在意,你二师弟刚入师门,人生地不熟,我现在对他多点照顾是应该的。你也……不必太在意一句话,你我师徒相处这么多年,我其实……和你像家人般共处已成了习惯,落在言语上反倒不自在……”   于扶苏越说声音越小,饶是他脸皮后如长城,也抵不过他这随口一编之话的肉麻。他的心跳加速,一丝微红爬上耳朵。   系统突然跳出。   【系统】:健康专家检测到您的心脏频率异于平常,是否复查病因?   于扶苏:“你滚!”   妈的,为什么为什么!我上次奥斯卡showtime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紧张过!   可能是他觉得,他这一声“家人”对孽明很重要吧,以至于他撒谎都有了罪恶感……   于扶苏:“那个……”   孽明看向他,虽然在私底下于扶苏一向在人前维持高冷人设经常崩塌,但还是生生养出了一套八风不动的表情管理系统,此时他仍是面无表情的,但细节却逃不过孽明的眼睛,眼前人耳廓微红,故意偏过头去不再直视他,看起来真的有几分肺腑之言过后害羞的模样。   孽明一挑眉,忍住上扬的嘴角,一时自己之前想的什么玩意都忘掉了,歪过头去看他,道:“哦?那个什么……”   于扶苏一声躲开他的脑袋,道:“你没用膳吗,为师可以陪你一起。” 第16章 嬉闹   孽明又恢复了他那欠揍的不可一世,道:“哦?百味堂早没饭了,你做吗?”   于扶苏忍辱负重道:“好……”   孽明吃了一惊,舌头在虎牙上一舔,道:“既然师父这么说了,那好吧。”   说实话,于扶苏也不知自己的寝舍为何应有尽有,竟然还有一个小间可用来炊火做饭。他一开始便发现了,自己曾经也做过饭,只是有葛凡在,百味堂的“外卖”吃得他都不想自己动手做。   于扶苏将宽大的衣袖一系,心想我今天要大显身手,争取把你这个崽子给毒死。   《魔途为王》的修仙设定异于其他,书中没有“辟谷”这种东西,修仙人寿命会有所增,但饭该吃还是得吃的。   也可能作者单纯地想让男主用做饭一手撩妹子。   边切菜于扶苏边想,越来越觉得怄气。拜托!这个后面坐着悠哉哉的人手艺是俘虏过天下妹子的胃的好吗?凭什么我在我在做饭他在坐着?!   当个掌门不如狗,徒弟个个白眼狼。   他愤愤地切着,道:“吃辣吗?”   孽明在角落坐着,翘着二郎腿看着他的背影出神,懒散地回道:“随便。”   于扶苏将菜下锅,背对着他道:“你这个随便才最难伺候。”   孽明道:“不要甜,其他什么都可以。”   菜滋啦滋啦地响,于扶苏动作一滞,回头看着他,道:“怎么?”   孽明托腮道:“小孩才吃甜,幼稚。”   于扶苏看他的眼神五味陈杂。   为了卖一下惨给明哥丰富一下形象,作者写过一篇他小时候的番外。他的哥哥姐姐可以肆无忌惮地和他们的父母撒娇,嚷嚷着买糖吃。小孽明其实羡慕得很,而自己又不愿为母亲增添什么负担,总是装出一副老成的样子说吃糖幼稚。导致他妈妈以为他不喜甜,饭菜中便少了这一味。   于扶苏看了心尖发酸。   他回过头去,切了几片苹果,往糖沫猛地一蘸。出声道:“菜好了,你尝吗?”   孽明一挑眉,屈尊从椅子上起来,走近道:“这么快?你配毒吗?”   于扶苏在案板上扑了一层面粉,正擀着面皮时,感到孽明靠到了他身后。便直接徒手拿起那苹果片,它已经被糖包围到可与面粉同色了。   于扶苏头也不回,越过自己的肩头递向他。他不负责任地心想:反正又不是我吃,脏不脏的呢。   忽地他瞳孔一缩,感到脖侧有微微地吐息打在他的肌肤上,他猛地向侧一转头,手上的面粉擦了自己脸上一道白痕。孽明直接用嘴叼走了他的苹果片。   这小子没有手吗?!   于扶苏脸一抽,突然脑海中回想起刚刚的画面。   总感觉今天他俩的画风有点像两口子……   他赶快拍拍脸把这个可怕驱逐出去,却不知觉把面粉扑到了自己脸上。   孽明一皱眉:“这什么?”   于扶苏直接省去了它微不足道的底物:“糖。”   孽明:“我不是说了不吃甜的吗!”   于扶苏不管他,问道:“好吃吗?”   孽明刚才已经下意识地给咽了下去,并不是很想承认其实还不错的事实,道:“不好。”   于扶苏继续包他的饺子,道:“你啊,想吃什么就吃,想做什么就做——当然除了气我。不要委屈了自己,你母亲不是也是这么说的吗?”   孽明:“……”   于扶苏发现他母亲的话特别好用,一句就能让小狼狗乖乖的了。   哪知他高兴得太早,又一次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惊的身形一滞。   孽明直接从身后抱住了他,双手轻轻地箍着他的腰身,然后把脑袋歪在他的肩头上。   于扶苏惊悚地举起满是面粉的手,不敢动道:“你又在做什么?”   孽明语气里有着与他平常不符的回忆和憧憬,跟只小动物似的软软道:“以前母亲在的时候,就像这样让我趴在她背上,我饿了她就从肩头上递给我东西吃——唔,会粘着面粉。”   若是时光只停留在这一刻,孽明在于扶苏眼里只是一个开心了摇着尾巴邀宠,嫉妒了就呲獠牙的小狼狗,直来直去的还会咬人,但从来不会咬伤……那个性格扭曲的黑暗系变态男主,不想也罢。   于扶苏整个人都僵住了,倒不是肢体接触痒得他僵——他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痒。他脸整个红得熟透,举着手威胁道:“你……你放开,不然我抹你脸上了!”   等下?!我脸红个啥劲?!于扶苏在心里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咆哮着想,明哥你脑子里到底那根线搭错了?这不应该是你撩二老婆的时候说的?   一瞥见他的脸,孽明恶作剧般地一笑,随即隐藏起来,故作不耐道:“我还要问你究竟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两个大男人光天化日之下抱在一起很好吗?!   于扶苏:“不放是吧?”说罢一手面粉糊到他侧脸上。   没料到的孽明一懵,于扶苏又很有对称性地把另一边也糊上,然后很艺术地点了一下鼻子。然后欣赏着孽明的表情,差点笑死。   “哈哈哈哈——”   孽明怒道:“于,扶,苏!” 第17章 亲近   孽明占上风,直接挠他腰,冷冷道:“你皮痒了是吧?”   “你放手!”于扶苏腰间发痒,一句话能笑成三句,平时高冷时的威慑放到此地并无威慑力。   饺子煮着,两人闹得昏天黑地。   直到韩鹿鸣听到这拆迁似的动静过来查看时,抽了抽嘴角。   三人相视,场面一度尴尬:“……”   于扶苏被孽明紧紧的抱着。好看的眉微微皱起,脸上笑的加上羞的微微发红,十分不情愿地正拽着那只已经一半伸进自己腰间衣料的手。   韩鹿鸣好一会儿才从震惊中拔出来,结巴道:“打打扰……了。”   孽明看着他,眼神恢复了那寒冬中的凛冽,似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于扶苏瞬间挣开他,一只尔康手拦住转身欲走的韩鹿鸣,道:“等一下!”   韩鹿鸣回头望着他,眼神复杂。   完蛋了,绝对已经被误会了!要是放在常人身上,于扶苏绝对不会多想,可能还会笑着打打趣。可只是韩鹿鸣啊!   断袖和直男的脑回路不一样啊!!   韩鹿鸣见他半天不说话,便先笑道:“师父何事?”   于扶苏嗯了一会儿,道:“嗯……为师做了饺子,你要来吃吗?”   孽明眼神一冽,冷冷地盯着他,里面写满了:不是给我做的吗?   韩鹿鸣还没有傻到连别人的这种眼神里是什么意思都看不懂,知道于扶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下,很知趣道:“不了师父,方才我已用过膳了,谢谢。”   他抬头笑道:“大师兄还饿着的吧?我就不掺和了。”   孽明偏过头去,没看他。   韩鹿鸣自行离开。   甫一出门,他抓住自己的左胸口,才面露真真切切的震惊之色。师父和大师兄这是……他原以为于扶苏对他说离孽明远一点是因为师徒之间有什么间隙,原来……   是宣誓主权吗?   可他又想起于扶苏脸上那不情愿的神色和事后的遮遮掩掩,与今天他与孽明的冲突相应,使心中蓦然升起一个惊天动地的念头。   大师兄强迫师父的?   一定是如此。韩鹿鸣不禁握紧了自己的剑,平和的脸上泛起戾气。   他经常就因同癖人的不良行为而无辜受到性向方面的诟病,一向最恨如此之人。   ……   于扶苏还不知道要立志为自己报仇的韩鹿鸣的心理活动,他现在已经乱麻一团了。   两人打闹太投入,使一锅饺子熬成了皮馅分明的汤。那红红绿绿的颜色实在是让人起不来什么食欲。   于扶苏:“……”   孽明嫌弃道:“我打死也不会吃这东西的”   于扶苏:“爱吃不吃我逼你了?”   说罢便出门将面粉垢面的脸洗干净。一脸晦气地把面汤捞出来,然后转身就走。   孽明抓住他的手臂,淡淡道:“你喂我。”   “……”这崽子蹬鼻子上脸是吧?!   于扶苏冷冷道:“闹够了没有?你是不是还要我再教教你礼道?”   说实话他这话说的挺不要脸的,刚才他抹孽明一脸的时候也没注意什么礼道。   孽明八成已琢磨透了他这人的性子,高冷严厉只是皮而已,在小事上根本就不会计较什么,自己稍用些雕虫小技边能叫他妥协了。   孽明走过去,顺着他的腰身一路滑下,在臀腰间捏了一把。道:“你刚才不是这么和我说话的吧?师父?”   于扶苏鸡皮疙瘩都被他捏了起来——这里有个混蛋耍流氓啊!!谁来把他抓起来!!   他拍掉徒弟的咸猪手,扔下一句:“看来你是不饿了,滚吧。”   说罢,脸通红地走了出去。 第18章 弩张   于扶苏去了山庄门前,心中被孽明狎昵的撩拨弄得心烦意乱,好不容易平息下心情,见门前仍是熙熙攘攘的,又不禁皱起眉头。   他找了一个巡逻的弟子问道:“怎么,他们不肯撤吗?”   弟子回道:“不是,掌门,原先的人已经撤了。这群人是山下的村民。”   于扶苏:“村民?”   弟子神情严肃道:“是的,说是村中发生了什么命案,连衙门都束手无措,怀疑是有什么妖魔鬼怪作祟,他们便结伙上来找一些修仙门派来解决。”   他话音刚落,于扶苏的系统突然发来消息。   【系统】主线任务:您门派脚下镇守的村子——枫林村发生多起民案,正值枫桥山庄招生期,是有人故意起事还是纯属偶然?!带着您的弟子去一探究竟吧!(注:任务完成后,奖励激活您的一脉血统,并加快人物“韩鹿鸣”的收集进度。)   于扶苏一脑门子官司地接下了。   怎么着?原来这部小说还有主线的吗?难道不就是调调情,骂骂俏,推推妹子然后走上人生巅峰吗!   而且还是命案啊啊!!我又不是穿越到悬疑侦探专题里!   弟子见掌门一脸愁容,便道:“不管他们吗?”   于扶苏扶了扶额:“不,你去通知一下长老们,说明天我带几个弟子下去查看一下。”   弟子作揖道:“是。”   “而且,”于扶苏道,“叫几个门师最近注意来一下来报名修士,以免有什么有心之人——最好是没有。”   头上已是星空璀璨,他踱步回房,闭门之后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厨房也是。   不过那锅里的面汤和他舀出的一碗已经空了。具体明哥是喂了狗还是自己吃了他也不知道,但见厨具已被刷好,整整齐齐的摆放着。   于扶苏欣慰地自言自语道:“小崽子。”   忽闻一首悠扬的曲子,仿佛穿越时空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诉,飘在这夏日的风里,叫于扶苏一时发了神。   它随着声源走去,进入院子里,抬头便见韩鹿鸣坐在屋顶上,仰望着星空,在吹一只长叶。于扶苏足下轻功一点,无声地上去,走近韩鹿鸣道:“睡不着吗?”   曲子一停,韩鹿鸣转头看着他,笑道:“师父。”   “哎——”于扶苏长叹一口气,坐到他身边,双手撑着屋顶的瓦,亦仰头道,“为师好久没有这样抬头看看天了——唔,星星真漂亮。”   在大帝都一抬头,看到的只能是一团雾霾。   韩鹿鸣看着他,道:“有时……想东西的时候,就喜欢抬头看天。”   于扶苏:“想家吗?”   韩鹿鸣摇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您不是叫徒儿把这里当家吗?”   于扶苏也笑:“那倒也好。”   两人相视而笑了一会儿,韩鹿鸣道:“师父,您当真和我想的不一样。”   于扶苏:“嗯?”   韩鹿鸣:“您是掌门人,却没有什么架子,也愿意真心待我这个外门修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于扶苏一时父爱乍起,实在忍不住摸了摸韩鹿鸣的头。   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可爱!!   韩鹿鸣懵懵地看着他,倒映着星空的黑眼睛一眨一眨的。   于扶苏:“你不必妄自菲薄,有什么难事,找为师就好……抑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也可找为师倾诉。”   于扶苏长得真的是很好看,不像孽明那样惊鸿一眼,是一种令人舒适的好看。没有故作的老成时,简直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却又不一样——他总会给人一种长辈似的安心感。   韩鹿鸣不知为何耳朵一红,转过头去,“嗯”了一声。   他想了一会儿道:“那个师父……大师兄……”   于扶苏歪头看着他:“嗯?”   韩鹿鸣转过头去:“嗯……没事。”   于扶苏告诉他明日与自己下山一趟,枫林村的原委交代了一遍,便嘱咐他早些休息,从屋顶上下去了。   系统发来提示。   【系统】:人物“韩鹿鸣”的收集进度增加!   于扶苏一挑眉,如果“伴”就是指这样的话,那还挺好的。这孩子还真是无欲无求易满足啊!   他笑了笑,方要进屋,后脚便来了人。   “你去房顶作甚?”   于扶苏脸一抽。   亏得这次孽明来的晚,没听到他俩的对话,不然又得哄上半天。   于扶苏:“我还要问你,这么晚了,你来作甚?”   他道:“长老说你明天要下山,我跟着。”   于扶苏:“长老说的?”   孽明得了便宜还卖乖道:“当然,你以为我想跟着去吗?”   于扶苏将要阖门,扔下一句:”知道了,你且回去吧。”   “喂!”孽明一步上前,掰住木门,欲言又止。   于扶苏毫无波澜道:“喂叫谁?”   孽明黑着脸,仿佛忍辱般叫了声“师父”,鼓起莫大的勇气道:“你要不要一起……看星星?”   于扶苏:“……”他一脸黑人问号脸地心想,你不去找朱莺找我干嘛?你大老婆最喜欢看星星了。   于扶苏回绝道:“不要,为师要睡了。”   孽明一被回拒,要说的话全憋了回去,愤愤地咬了咬牙,欲张口,却被从屋顶下来的韩鹿鸣打断。   韩鹿鸣抱剑作揖:“大师兄。”   孽明眼神不自在地无处安放,只好大发慈悲地看他一眼。   韩鹿鸣一抬头,两只黑眸相碰,孽明微一蹙眉。   敏锐的他感受到了韩鹿鸣的眼神并不友好,就如披着月光的寒潭一般。看似柔和,实则寒冷刺骨。   孽明不耐道:“你不去休息吗?”   韩鹿鸣道:“我在这里休息。”   孽明眉一横:“这里?怎么,你还和师父睡在一起?”   韩鹿鸣:“嗯,只是暂住。”   于扶苏扶额,打断了他俩,道:“别扯了,明日还有任务,都早点休息,”说罢,便开门将韩鹿鸣放行。   孽明一愣,随即满腔怒火地又扒住了将合上木门:“喂!!”   他力气很大,但木门只是停住,因为进屋的韩鹿鸣不知何时也将手搭了上去,并语气冷了几分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大师兄且明日再说?”   两人眼神相杀,剑拔弩张。   于扶苏感觉自己就像被他们夹在中间的那扇门……   他无奈道:“孽明,你还有何事。”   “没事。”他的眼神从与韩鹿鸣眼神的两刃交锋中拔了出来,将手拿开,似兽的目光瞥了于扶苏一眼,道,“我就想教教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什么是尊师敬长。”   韩鹿鸣也冷冷回道:“多谢师兄指教。”   于扶苏:“……”   说实话明哥你有资格教人家吗,你自己会写这四个字吗你……   不知为何,看着他俩于扶苏突然有一种预感。   剧情有点跑偏……那自己以后还有没有清净的耳根了? 第19章 查凶   翌日清晨,于扶苏破天荒地早早醒来。   用了早膳之后他去门前查看,发现队伍只增不减,比昨日还热闹,心想枫林村的事没有影响到招生,这才松了一口气。   葛凡终于找到了一起床就乱窜的掌门,喘气呼呼道:“掌门!大师兄和二师兄,小师妹已在后山等候!”   ……   三人皆是身着枫桥山庄的朱雀锦绣红袍,各有各的风范,组合起来就是一词“男帅女靓”。   孽明赏他一眼。韩鹿鸣则是笑着问候:“师父早。”   差点被亮瞎眼的于扶苏刚一走过去,就听朱莺喊道:“师父!你慢死了明知道今天有任务还睡!”   于扶苏:“……”   教这个小丫头片子尊师只能停留在称呼上,其他地方妄想让她和你讲礼貌。   他轻咳了咳,道:“走吧。”   随即三人御剑而起——只有三人而已,朱莺的修为御不了剑,她是这么说的,不过主要目的应该只是为了站在孽明的剑后,来一出脸红心跳的泰坦尼克号。   孽明道:“小师妹抓好了。”   朱莺:“嗯!”   两人简直就是天上的一只自行发光的电灯泡,再次将于扶苏的眼亮瞎。他心中无限感叹,有一种把儿子嫁出去的老父亲的沧桑感。   不过他倒是知道,孽明并不是认真的。这小崽子对外人和女人总是一副绅士形象,看起来十分礼貌好说话,也能说明这些人只是停留在把表面露给他们看的程度,若是真的在意了,才会将里面那团伤痕累累的败絮拿给人看。   于扶苏额头上暴起十字青筋,心想,姑娘们一定要好好看看明哥的恶劣的真面目。   韩鹿鸣御剑上前道:“师父,我们是要从哪里开始调查?”   于扶苏:“先去停尸地看看尸体吧,一会儿我们分头行动,你待会儿去死者家属那里去询问一二,我把名单和地址给你。”   韩鹿鸣一皱眉:“可是师父,大师兄与你一同,我不放心。”   于扶苏:“???”他笑道,“没事了,难不成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昨天他只是发脾气,大事上他还是有分寸的。”   韩鹿鸣抿了抿嘴,点了一下头。   孽明瞥两人一眼,御剑靠近道:“我提前了解了一下情况……并不乐观,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于扶苏一开始并不觉得有什么,就是看尸体嘛!末日丧尸片他也没少看。   然而他错了,也知道孽明为何让他们准备好了。   那一具具尸体死相极惨,有的没了胳膊,有的没了腿,最恶心的甚至没了一半脸,血肉模糊处早已发黑,散发着刺鼻恶臭,白色的蛆虫与苍蝇爬满了腐肉处。   于扶苏感觉五官都受到了玷污,差点吐出来刚闻到味,朱莺已经跑出去吐了。死活在外面嚷嚷着不进来。于扶苏无法,出来历练又不能让她闲着,只好让她待会随韩鹿鸣去走访家属了。   他本来觉得韩鹿鸣脾气好,又通人情世事,应该很好沟通,这下好加了个朱莺,不知增添了多少难度。   于扶苏只好嘱咐她,听二师兄的话。   这小丫头还不乐意:“为什么不让大师兄陪我去!”   于扶苏严肃道:“你以为是来玩的吗?不愿意干就回去。”   朱莺不满地闭了嘴,直到孽明摸了摸她的头叫她听话,这才露出一点满意的神色。   系统突然发来信息。   【系统】检测到您的视野中有不适画面,是否启用马赛克?   于扶苏:“卧槽?自带马赛克?”   他想了想,本来就是查看状况的,打上马赛克就本末倒置了,又道:“能启用摄像头吗?我拍几张照留一下现场。”   于扶苏忍着恶心靠近了一点,连眨三次眼触动后,拍下了几张他并不是很想保存的图片。   系统很贴心地指出箭头,点名线索:“检测到死者身上有妖力残存。”   那果然是妖魔鬼怪作祟了。   突然另一边的孽明道:“师父,这里。”   于扶苏转向他这边。只见他皱着眉,单膝跪在一具尸体前,戴着手套的手,将那尸体的头一掰。   于扶苏眼神一凝,发现所有的尸体中,唯独这具是完好无损的,而且除了脸色苍白比较像死人以外,居然不带一丝腐臭气。   他本以为是漫天的臭味盖过了这具尸体所散发的气味,哪知孽明也说:“没有腐烂,也无臭味,被人防腐了。”   于扶苏一惊,为何唯独这具尸体被人防腐?而且系统迟迟没有发来监测信息。于扶苏敲了敲系统。   【系统】:死因不明。   于扶苏眉头皱的更紧,他仔细查看了这具尸体。是一位男子,五官长得很端正,体型瘦弱,看穿着大概是个秀才。   孽明道:“我曾经查阅古籍,关于死而不腐的记载,一是死后会有外物加持,如什么防腐的丹药放在尸体里……二是生前受过什么邪门歪道或专门技法的熏陶,使人死后尸体也会保持原样。”   于扶苏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孽明对那尸体说道:“得罪了。”   随即他慢慢退下尸体的衣服,于扶苏倒吸了一口气。   瘦骨嶙峋的躯干上满是淤青和擦伤,触目惊心。但没有一点利器划开的伤口。   于扶苏:“生前被人殴打致死?”   孽明摇摇头,检查了一番道:“死因暂且不知。他身上并无割开存放防腐药剂的痕迹,大概就是我说的第二种。”   于扶苏蹲下与其并肩,低头翻了翻尸体苍白的手,发现他带着一圈红绳,上面缀着一块小小的在河边就能捡到的鹅卵石。   于扶苏眨眼触动,将它记录下来。   孽明脸上露出了难有的愁容,道:“麻烦了。”   于扶苏:“怎么?”   孽明抬头看着他:“可知炼化走尸或借尸还魂之术?”   于扶苏眉一蹙。   孽明:“我说的第二种保存尸体的方法,多半用来做这些事。”   他道:“眼下我们需要排查一下有没有更多这样的尸体,如果有,一定要与普通尸体分放。普通尸体虽难以起尸,但若吸取了炼化走尸的尸气……后果不堪设想。”   于扶苏喊外面的官府人员进来,询问道:“这些尸体停在这里多久了?”   官员道:“很久了,从第一具开始,诺——就是那个,然后陆陆续续的有尸体,就停在这儿了。”   他指的正是那具不腐之尸。   于扶苏和孽明对视一眼,于扶苏继续道:“立刻再准备一间空房,单独把这尸体搬到那里去。”   官员立即明白了什么:“仙师,是不是那具尸体有什么问题啊?哎呦我就知道,自从那安舒那倒霉小子死了以后村子就开始不太平。您待会儿可一定得再作个法,别让他再祸害人。”   于扶苏知道了那尸体的主人叫安舒。不愿让死人蒙屈,便道:“不是他祸害的——但应该有关系,待我们再查,你刚才说,这里作过法吗?”   官员点头道:“嗨!是村口那些二流子道士做的,说什么可以隔绝妖魔,反正没什么害处,我们就作了,然后这里就一直封闭着,除了送运尸体都不开放。”   于扶苏抚了抚下巴,道:“好了,你去准备吧,有什么事我待叫你。”   他唤孽明出门,轻轻将门扣上。眉头未展道:“一会我们去找韩鹿鸣他们汇合……”他突然停住,低头看见那只自然就揽在他腰间的手,严厉道:“放开。”   孽明借着身高优势揽着他,俯身在他耳边道:“急什么?师父?”   于扶苏:“是谁刚才说麻烦了?嗯?!”   孽明充耳不闻,朝他耳朵吹了口气,笑道:“你是不是故意把他们支开,想和我独处,嗯?”   于扶苏:“……”   什么玩意!   他耳朵红着,妄想挣开他:“别自作多情,适可而止!”   孽明道:“我的情丰富着呢,你领略过吗就说多了?”   于扶苏:“……”卧槽这个小王八蛋调戏老师还调戏出花来了!   于扶苏宁死不屈,刚要反驳,孽明突然放开他,神色一凛,一手扶剑,警惕地望向周围。   于扶苏知道他察觉到了什么,轻声问道:“什么情况?”   孽明环视了一圈,道:“没事,方才感觉有轻微的气息波动,可能是我弄错了。”   于扶苏望着来来往往忙碌的官员,道:“是他们吧?”   孽明:“可能吧。”   待两人离开,许久,瓦顶才轻轻发出声响,上面趴着一只红色狐狸,正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   它的脖颈上,戴着一颗红绳穿引的鹅卵石。 第20章 酒馆   ……   “什么嘛!一群刁民!”朱莺气哄哄地朝孽明走过来时,于扶苏不用看韩鹿鸣脸色便知道这一行很艰难。   韩鹿鸣心累道:“师父。”   孽明道:“怎么?”   朱莺抱怨道:“他们根本就不配合,问什么都遮遮掩掩地答!催急了还赶人!”   韩鹿鸣:“师妹……死者家属心情会有波动,我们不能着急的。”   朱莺哼了一声。黏着孽明道:“大师兄,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孽明笑笑:“师妹莫要着急,事情还没解决完,再忍一会儿。”   于扶苏:“忍什么?受不了就回去,成事不足抱怨有余,你打算什么时候能长大?”   朱莺瘪着嘴,不说话了。   他又道:“从你大师兄身上下来,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朱莺听话得从孽明身上扒下来了,小脸跟个瘪了的气球,不服气。   孽明嘴角满上一丝不为人察觉的笑意。   训完朱莺之后,他正了正色,对韩鹿鸣道:“事情怎么样了?”   韩鹿鸣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师傅……徒儿无用,家属们都不肯说细节。”   于扶苏:“没事,知道多少说多少。”   韩鹿鸣:“我从街坊邻里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所有的死者一个特征……他们或青年或壮年,都是有手有脚却不愿意自食其力的小混混。”   他继续道:“他们拉帮结派,到处收所谓的‘保护费’,邻里都忌惮他们——他们一个个地接连死去,邻里们不惋惜,反倒说是……天道好轮回。”   怪不得尸体停了这么久家属都不愿领回去葬了,大概碍在面子。   于扶苏一皱眉,看向孽明,发现后者亦在看他,两者眉间都有同样的疑惑。   他问道:“你去调查的每一个家户,都是这个情况吗?”   韩鹿鸣确信道:“是的。”   不对,安舒那般体型,却对不像每天以欺压别人为生,被人欺压还差不多。   于扶苏问道:“你调查的所有人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安舒的?”   韩鹿鸣眼睛一亮:“哦,有!关于他我还忘记说……他根本没有家属,孤身一人。”   “那邻里评价怎么样?”   韩鹿鸣摇摇头:“闭口不答。”   事情看起来似乎有一点眉头,可又转眼陷入一团疑云之中。要不是得保持形象,于扶苏恨不得把脑袋抓成鸡窝。   他扣了扣系统,道:“喂喂喂!能不能给点提示?”   【系统】:“需要扣除您一天生命值。”   于扶苏心想,一个月两个月的都扣了,一天算什么,于是爽快地答应了。   【系统】:任务提示,酒馆茶馆是人多混杂,茶余饭后闲谈之地,亦是打听事情的好地方,去附近的酒馆或茶馆,等待线索吧!   于扶苏一拳定音:“去喝酒!”   众人:“???”   ……   众生酒馆。   “呦,客官!喝点什么?推荐本店特色桂花酿!一坛不倒酒钱全免。”   大财主朱莺一挥手,霸气道:“来十坛!把你们最好的菜都端上来!”   小厮心花怒放:“好嘞!”   于扶苏:“……”这丫头摆谱倒是挺在行。   待满桌的酒菜上来,朱莺挨个往她大师兄面前递,好似孽明专场。于扶苏在两人对面挨着韩鹿鸣坐下,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吃食而来,现在却开始发愁这十坛酒该怎么办了。   勤俭节约,是该教教这丫头片子了。   他做样地端起一杯酒,轻声道:“你们三个,注意听周围。”   他这话一出口,除了朱莺满脸问号,其余两人都心神领会,留了两只耳朵在其他的酒客身上。   于扶苏顺势将那酒放在嘴边一酌,登时张大双眼,一口全喷了出去。   被祸及到的韩鹿鸣和孽明:“……”   朱莺嫌弃道:“师父你干什么?!”   于扶苏老脸一红,将手作拳状放在嘴边一咳,道:“有点辣……”   他妈的说好了的桂花酿呢?花呢?酒精兑的吧?!奸商!   孽明道:“喝不了就别喝。”   韩鹿鸣笑了笑,给于扶苏夹了一口菜,道:“师父,解解辣。”   于扶苏朝他道了谢,抬头顺便瞥见了孽明,发现他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俩看。   怎么感觉他的眼神跟捉奸似的???   孽明错了措辞,刚要发作,忽地,另一桌酒客便有了动静。   那满脸横肉的大汉咣地将空碗一放,人群中的嘈杂之声都显得逊色,他颇有吞云之势地一吸气,道:“小伙子……看在你这酒的份上,我且和你说上一二。”   对面是个男子,身着奶白色的衣袍,上面纹着一只啸日月的白虎,他高鼻深目,剑眉尾刻着飒爽英气,加之面色冷淡,腾空给人加上了不可小觑的气场。   那人出声道:“谨听”   系统突然就来了信息,把聚精会神的于扶苏吓得一抖嗖。   【系统】:提示!发现符合收集计划的人物。   于扶苏:“!!!”   他看向那个白衣男子,只见系统指出箭头显示:可收集人物“洛疯”,血统四神一妖,收集方式:战,本命物:随身配剑。   他还没来得及吐槽这个破收集方式的提示又是一个字,就听假装吃菜的孽明道:“明月堂的人。”   明月堂处中原西,以白虎为派中图腾,也是四大修仙门派之一。   朱莺小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爹跟他他爹有仇!他叫洛疯,是明月堂掌门老头的独子,那老头快不行了,他将来是要当掌门的!”   于扶苏记得,枫桥山庄和明月堂是世仇来着——不过后来明哥开挂回来做了掌门就把后者给荡平了。那掌门给自己的儿子取名为“疯”,“洛疯”谐音“落枫”,顾名思义了。   于扶苏咆哮。要命!怎么还偏偏又遇上了个世仇!!怎么收集啊!!!   只听那大汉说道:“最近我们村子出的这几起案子啊,有一个人绝对逃不了干系!”   一桌四人,四面相觑,朱莺夸张地捂起了嘴,剩下三人个人认真起来,假装安静地吃饭。   那大汉道:“我们这儿,有一个叫安舒的小子。” 第21章 偏见   那大汉道:“那小子是个穷酸书生,从小爹妈就没了,全靠邻里把他东一口西一口的养大,你说他也挺有出息,读书读出来个名堂,在几户当教书先生。”   “那小子吧,长得那真是真不错,才能也了得,好几户还想把家里女儿嫁给他呢!不过他这人性格懦弱得很,人家打他一下他都不敢还手,挣来得钱还不够村里那些流氓混混抢的呢!你不知道惨的呀,三天一小打五天一顿揍,脸上不带瘀伤都是奇怪事。”   “这样一来,你想想哪还有人愿意嫁他?”   大汉又饮了一杯酒,剥了两盘花生米,打了个饱嗝才满意,又道:“不过可你别说,还真有痴心的姑娘愿意要他,人家又是大家闺秀,你想想,天大的好事啊,入赘到别人户口上,大家护着不用遭欺负,还能有个知书达理的老婆,不愁吃不愁喝,怎么着也得叫那小子偷着乐了吧?”   “可是人家啊,不愿意!”   期间洛疯一直不说话,一动不动地仔细听着,至此才发出疑问:“为何?”   “嗨!”大汉一扬头,“我本来不想说这反胃的事,你说你偏要问。”   大汉声音低了几度:“这个安舒,是个断袖!”   听到这里,于扶苏眼睛微睁,立即注意旁边的韩鹿鸣,发现韩鹿鸣整个人都有些僵,脸色有些苍白难看。   那大汉继续道:“让你说……男人和男人在一块成亲,这不有悖人伦吗?真想不通怎么这世上还有人有这种想法,真叫人怪恶心的,我要是他爹妈,不得脸都给丢光了?”   于扶苏一蹙眉,他眼中那总是温温和和地笑着的韩鹿鸣,此刻若掉进了冰窟,全身湿透,竟有点微微发抖,他握酒杯的手骨节扣得发白。虽然在极力掩饰,但于扶苏还是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无助的悲愤。   是那不被人理解的,半生孤往的,无助的悲愤。   于扶苏想也没想,在桌子底下紧握住了韩鹿鸣有些冰凉的手。   韩鹿鸣如在寒潭中突然被人抓住的溺水之人一般,猛地转头看着于扶苏。   于扶苏声很轻道:“没事,别在意。”   孽明暗暗地抬头看了两人一眼,又低下头假装拿酒,眼神里瞬间闪过去一丝惊色。韩鹿鸣的心情几乎那一瞬间就写在脸上了,若是孽明再没有这点察言观色的能力,简直愧对于男主光环。   韩鹿鸣低眉顺目道:“嗯。”他不禁握紧了那只手。   洛疯并没有表态,那大汉便继续说:“那不是咱村头那个锦红楼嘛,有个新来的男魁,哎哟那脸蛋长得比楼里的女人还俊,我还几个兄弟还有去光顾他的……哎你别看我,我没去,我干不了这个。”   “结果人家刚来,安舒那小子看上人家还是怎么着,天天去找那男魁,生生把喜欢他的姑娘给恶心没了。”   “你想想,他没有大家护着了,那群混混又找上他,这不,生生给打死了!嘿,死了还不算晚,人都说他化成恶鬼找回来了,把那些混混一个个的……死得个惨哟!”   大汉滔滔不绝着,不过洛疯已有了离开之意,叫来小厮结了账。那大汉敢眼色,也不说了,可非要临走前跟洛疯认个兄弟。   被“强人锁男”的洛疯:“……”   孽明突然道:“你们牵够了没有?”   韩鹿鸣一怔:“啊?”顿时发现自己和于扶苏的动作有点亲密过头,微红瞬间爬上耳朵,松开了手。   于扶苏揉了揉眉心,道:“我们走吧。”   朱莺道:“这就完了?我还想听呢!那个安舒跟男魁怎么样了啊?大师兄,你说男人和男人……”   于扶苏突然打断她:“朱莺!”   朱莺懵逼地看着他。   于扶苏:“眼下有要事……”他理了理思路道:“我认为安舒,应该不是被打死的。”   孽明顺势说道:“他生前一定有人故意给他做了什么法,而这应该与他的死因有关。”   于扶苏:“去锦红楼。” 第22章 男魁   一路上三人一句话都不说。   朱莺早就不敢在于扶苏沉脸时去招惹他了,也知道孽明认真起来也不愿意搭理别人,于是只好挑了个看起来脾气最好的聊天。   朱莺对韩鹿鸣道:“二师兄,你觉得两个男人能不能成亲啊?”   韩鹿鸣一滞:“嗯……还好吧……”   朱莺戚了一声:“我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人家喜欢谁碍着他们吃饭了?一群人看着不顺眼的,跟他们不一样的就说恶心反胃,显得自己多有优越感似的!”   韩鹿鸣有点吃惊,良久才嗯了一声,微微笑了一下。   朱莺见他同意自己的观点,聊得更大胆了,便道:“哎……那男的跟男的怎么……那啥啊?能生孩子吗?”   韩鹿鸣:“……”   朱莺天真无邪道:“喂!二师兄我问你话呢……哎?你耳朵怎么红了?”   韩鹿鸣咳了咳道:“没有……”   于扶苏扶额,刚想抬手打断这个话题,突然孽明接话了:“可以的。”   三人齐齐望向他:“……”   孽明:“世上有一种神药,叫孕子果,无论男女种族,吃下经历房事之后皆可怀孕……我记得师父那里有。”   于扶苏:“……”   去你妈的孕子果!不是我的我没有!那是百清真人的不要毁我清白!!   朱莺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   你哦个屁啊?!!你明白什么了?!   韩鹿鸣震惊到:“师父?师父您怎么会有……”   于扶苏重重地咳了一声,严厉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正事了?”   朱莺韩鹿鸣闻声恢复了正经摸样,但看神色还是停留在孕子果上挥之不去。于扶苏恶狠狠地瞪了孽明一眼,眼神里写的是:“待会再找你算账!”   孽明一挑眉。   ……   锦红楼。   一片莺歌燕舞,灯红酒绿之间,穿梭着花枝招展,浓妆艳抹的仙子们,捧着酒食,欢声浪语地将那一个个来客灌得直叫一个醉生梦死。   扑面而来的胭脂香,差点给于扶苏堵了个鼻炎。他再次觉得感官受到了玷污。   鉴于这里有点少儿不宜,于扶苏便安排韩鹿鸣带着朱莺在外等候,他与孽明一起深入虎穴。   孽明那张男主光芒金光闪闪的脸,一进门就招蜂引蝶,从外门到里门,不到几步的距离内,孽明的姑娘包围圈一圈一圈地增大,直到锦红楼的老鸨迎上来问候,于扶苏已经看不到孽明的人影了。   老鸨:“哟~这位客官可真是俊俏~今日来点哪位啊……这是团什么东西?”她拿着扇子指着那姑娘皮包孽明馅的一团,由于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是谁,一脸疑惑。   于扶苏:“……”   于扶苏考虑了一下还是不要管他了,直接问道:“请问这里新来的男魁在吗?”   老鸨用扇遮住一半脸,眼神里有些令人捉磨的意味,笑嘻嘻道:“客人,您来晚了呀,青灵那小子已经有客人了……”   于扶苏灵机一动:“是不是穿着白色的白虎刺绣衣服,冷冰冰的不近人?”   老鸨道:“是啊,您和他认识吗?”   完蛋!他们就是在路上吵吵闹闹耽误了一会儿,竟然让洛疯抢先了!枫林村好歹也是枫桥山庄镇的村子,他们自己人还没搞清楚这事件的名堂,若是被洛疯调查去,恐怕多半会被明月堂利用。针对枫桥一番。   于扶苏不知该如何开口,突然孽明从包围圈里突围出来,面无表情道:“我们认识他,放我们进去即可。”   惊于眼前这位玉面小郎君的长相,老鸨更客气了些,道:“这……客人未吩咐,就算认识我们也不能冒然放你们进去啊!”   孽明邪魅一笑,伸手便将于扶苏搂来,手在他侧腰身一路或离或触地滑上滑下,暧昧不清道:“这种事,不用吩咐吧?”   于扶苏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众女吃惊地看着他俩,老鸨磕巴道:“你们……要……玩三个吗?”   孽明朝她一挑眉。   老鸨瞬间懂了,换上一副笑容,让他们里面请,边转头便小声嘀咕道:“青灵这小子还真吃的消……”   孽明搂着他,低头道:“这不就进去了,师父?”   于扶苏:“……”   杀人犯法杀人犯法,我忍……等办完事账再一起算!!!   老鸨将他们引到门前,便退下了。甫一开门,只见一个红衣男子从背后搂住了坐在椅子上的洛疯,有一下没一下地勾着他的下巴,身上的衣服相当于摆设,滑落在胳膊两侧,露出光滑的肩头。   而洛疯八风不动,继续在这撩拨之下面不改色地喝着一杯茶。   门一打开,两人齐齐望向门外。   那青灵的面貌当真可说是倾城,美的近乎雌雄难辨。   于扶苏立即道:“打扰了!”哐得一声,将门关上。   众人:“……”   孽明皱眉看着他:“你怂什么?”   于扶苏:我也不知道我在怂什么!   突然,门内传来冷冷一声:“于前辈,幸会。”   这下于扶苏连傻都不能装了,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找了个座。他故作正经道:“幸会,明月堂小少主。”   洛疯抬眼瞥了一眼随于扶苏进来的孽明,道:“早闻于前辈收了个天赋异禀的徒弟,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孽明不肯给他一眼,理了理衣袖,道:“不比少主你……也不知洛少主来我枫桥山庄脚下镇子所为何事?”   洛疯:“如你所见,调查案件。”   青灵突然举手道:“客官们,你们要聊还是要玩呢?小生的时间有点贵哟……”   三人望向他。   青灵趴到床上,抱着枕头撑腮,光滑细长的小腿摇来摇去,声音里带着小钩子,笑道:“你们是不是想问那个安舒?哎呀,我怎么能知道,每天都我这里的客人不计其数,怎么会把其中一个客人记得如此清楚?”   勾栏里过活的人,说平常的话都能勾起人脸红脖粗的欲念,于扶苏真是见识到了。   青灵一歪头,继续把话题往外扯,笑眯眯地说道:“小生人也算见得多了,那些越是表面正经的,心里就越……哈你们说是不是呢?”   于扶苏在心中默念弟子规,却瞥见洛疯和孽明两人一脸淡定。   青灵暧昧道:“客官?” 第23章 走尸   热茶上的雾气缓缓而飘。   三人没有一个动的,只是看着他。   青灵:“……”   他道:“喂三位客官,你们这样很打击我呀。”   于扶苏先开了口,道:“希望你能够配合我们……”   青灵不可思议道:“我技术很好的好不好!”   于扶苏:“……调查。”   青灵没意思道:“我说了,我真的和那个安舒没啥关系,我都不知道你们要调查什么!”   洛疯一针见血:“你怎么知道我们就是来调查他的。”   青灵倏地闭嘴。   他抬头掀了青灵一眼,冷冷道:“包括之前,我刚才并没有提安舒此人。”   孽明一仰头,睥睨着他:“你不是说你接客无数吗?怎么还有心记住他的名字?”   青灵微微一笑,道:“镇上几起案子这么一闹,谁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啊?”   孽明酌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照你这么说,你们是一面之缘而已,怎么我们一来,你就这么急着撇开关系呢?”   眼见青灵被两人的一唱一和逼得无话可说,忽地韩鹿鸣破门而入,皱眉道:“师父大师兄,安舒的尸体不见了。”   于扶苏猛地站起,下意识地瞥了青灵一眼,然后瞳孔一缩。   只见他宽大的中衣袖子里面,藏着一只缀鹅卵石的红绳。   于扶苏喝道:“抓住他!”   话音刚落,孽明配剑出鞘,近乎同时,两道白色却迥然不同的剑光横空而出,一齐落下,有些相与争锋之意。   床板被两道剑气劈塌,而中间的人却不见了人影。   一道红影在窗边一闪,韩鹿鸣瞬时翻窗跳下,追了出去。   孽明低沉的语气里带了些怒气:“洛少主,这是何意?”   洛疯道:“事情未定,不能杀他。”   孽明:“那你的意思是任他逃走了?”   于扶苏见人没抓到,还得劝架,一个头比两个大地道:“行了别吵,有正事那!”   洛疯沉静道:“是狐妖。”   于扶苏皱眉道:“而且这家伙绝对跟安舒关系不浅,他手上有条手链,安舒尸体上也有一条。”   孽明:“我们去停尸地。”   ……   明明上午是晴空万里,下午居然开始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了。   于扶苏心想,卧槽了,这是要发生大事的前兆啊!   停尸地的留守官员一脸菜色,连忙道歉,差点就跪下磕头了:“仙师,仙师,小的没用,那小子的尸体不知怎么的,就没了……”   于扶苏道:“不必道歉,其它的尸体还在吗?”   孽明道:“别废话了,剩下的尸体全一把火烧了!”   官员懵逼道:“啊?”   孽明深吸一口气道:“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乱葬岗之类的地方?!”   官员连忙道:“有有有,就在那边荒山岭里,有一座破庙,破庙里住些流民,庙旁边都是些乱坟,还有没家没户的流浪汉尸体也都扔在那!”   孽明眼神一凝,道:“你们让每家每户做好防备,有火的点火,有灯的点灯,快去!”   官员虽然不明所以,但对方的语气不容怠慢,而且语句之间带着令人不知觉就服从的威压,他忙不迭地去照做了。   于扶苏瞬间明白。   若是有人有意炼化走尸,那绝对不可能只用孤零零的一具尸体。   你见过哪部丧尸片不都是一来就是一群的?!!   那么最坏的可能,就是安舒那尸体被拿到乱坟处炼化成走尸,带动其他弃尸吸进尸气,然后……于扶苏不敢往下想,御剑中的他回头一望,发现身后在黑云压城之下升起灯火通明,每一处跳跃的光明处,皆是黎民百姓。   非炼化走尸最怕灯光火光,若是真的发生,只能这么勉强顶一阵了。   天空忽地下起暴雨,就像命运安排好了那般突然。   御剑速度太快,两人在雨水之中直接被暴虐的雨水糊住了视线,只好下地奔跑。   孽明脱下外袍,只留一件白色中衣,为两人遮雨前行。于扶苏看向他,不合时宜地想到了电视上播的那种青春校园剧,此刻孽明几乎大半个身子都露在雨里,衣袍却把于扶苏遮得滴水不漏。   于扶苏突然有点明白那些春心萌动的女主的心思,他也感觉挺感动的……   孽明道:“你害怕吗?”   于扶苏:“啊?你说什么,雨声太大我听不清!”   “我说,”孽明吼道,“你害怕吗?!”   于扶苏吼回去:“怕什么?!”   孽明道:“那你回头干嘛?”   于扶苏无奈道:“看你行了吧!”   孽明:“……”   可能是听不下去雨中师徒不合时宜的智障对话了,老天爷忽地劈了一道雷,刹那间前方的景色照彻得宛若白昼。   也将那怖人的事物照的惨白一片。   于扶苏倒吸了一口气,紧盯着一具具站立不动的尸体。   乱坟之地,到了。   最坏的结果,也发生了。   孽明一步护在他身前,剑光一闪,他们差点碰到的那具最近的尸体脑袋落地,喷发出一阵恶臭。临近的几具走尸转动浑浊的眼球,或直接将脖子扭曲了一个不正常的角度望向两人。   下一刻,几张血盆大口便张来。   于扶苏朝旁迅速一躲,孽明就迅速补上空位,以剑喂尸,给他脑袋来了个前后通透的痛快。   至此,四面八方不尽其数的走尸朝他们冲来。   孽明瞳孔倏地变红,舌头舔了舔两颗虎牙,面色上都是嗜血的杀气。于扶苏便知他催动血妖血统了。   不过饶是孽明手起剑落守护在旁,于扶苏也绷不住了,直敲系统道:“给我滚出来救命啊!!!”   哪知系统比孽明还淡定。   【系统】:男主在,没事。   于扶苏:“……”   他心中咆哮道破嗓,什么破系统!!!居然也他妈苟活在男主光环之下吗?!!   孽明突然对他道:“找到安舒的尸体!”   对对对……于扶苏才想起来这茬。安舒是源头,不摧毁他,还会有更多源源不断的尸体被他的尸气感染!   于扶苏四处寻往。可在大雨之中,走尸的吼叫都已逊色,就他这个凡人肉眼,在雷劈下来那一瞬间可见度有两米也就不错了。   于扶苏道:“不行!雨太大,走尸太多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避一下!”   话落,他眼神一凝,望向远处一点灯火。   他记得官员说山上有个破庙来着!!   他叫到:“孽明!那边!”   孽明的血妖血统收放自如,没有恋战,一波强烈的罡气震出,震散了一圈走尸后,瞳孔恢复原样。   他直接用衣服将于扶苏套麻袋似的一包,起身御剑,脚下是浩浩荡荡死随他不放的走尸,迎雨飞到了庙前。   被蒙住头的于扶苏:“……” 第24章 庙中   孽明夹着于扶苏踹门而入。   几个正在烧火烤一只不知从哪里偷来的鸡的流浪汉,以及众多倚在墙上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蓬头垢面之人,齐齐看向他:“……”   孽明浑身湿透,裹挟着的于扶苏正在挣扎着把头从他衣服里拔出来。怎么看怎么像是绑架的和被绑架的。   一个流浪汉刚要出声叫唤,但见孽明那充满杀意的眼神环视了一圈,便吓得闭了嘴。   孽明道:“把火生大!”   流浪汉忙不迭地多添了柴。   孽明迅速将门关上,用剑在门上刻了道什么诀。正当流浪汉们疑惑时,突然从门缝瞥见一张张腐烂的脸,入耳是震耳欲聋的非人怒吼。顿时吓得屁滚尿流,鸡和火都不管了,全部嗷嗷叫着挤到一个角落。   一道巨雷劈过,将庙中那尊却胳膊的佛像照亮,佛脚下挤着瑟瑟发抖的凡人们,在雷鸣和暴雨声中,显得尤为诡异。   走尸正疯狂地拍着门和摇摇欲坠的木窗。于扶苏叫道:“都不用慌!这些东西怕火,不敢进来!保持镇定,平稳呼吸,他们感受不到过于躁动的人气,自然会停了!”   一群人闻言赶紧地捂紧了口鼻。   于扶苏:“嗯……我让你们平稳呼吸,没让你们把自己憋死……”   孽明道:“于扶苏!把那个木头的供桌也拆来点火。”   于扶苏也没跟他计较礼貌不礼貌的问题了,赶紧照做。   火越生越大,周围的走尸皆有了退意。于扶苏额上一道汗流下来,良久过后,走尸才慢慢地恢复了平静。   一群人放下手大喘一口气,不可置信地呆了一会儿,随即眼睛放光地对两人道:“仙人!两位是仙人!”   “太好了,我们有救了!”   于扶苏被他们亲切地摇着手问好,都不好意思说,这群玩意儿就是他们俩引来的了。   他回头一看,只见孽明默默地找了个角落坐着,微微闭眼,舒着气。   都不插科打诨耍流氓了,看来是真累了。   要说男主的持久……啊不,体力,其实淋一场大雨,带着个废物点心砍一群走尸这些对平常人来说困难的,对孽明来说不算什么。   不出于扶苏所料的话,孽明体力不足多半是因为他最近正卡在修炼瓶颈上,他即将要激活八妖血统中最牛逼的一个——天妖。   就是可以长大翅膀,引天雷的那种,超炫酷!!   于扶苏到他身边坐下,道:“累吗?”   孽明眯开眼看了看他,没说话。柴火摇曳了许久,他才缓缓吐出:“不累。”   于扶苏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忽地想起:“对了,枫林村不会有什么事吧?”   孽明道:“不会的,大部分走尸全被我们引来了,而且村子里还有洛疯跟韩……二师弟,他们会想办法的。”   话罢,远方乍起金光,把黑云压抑的天边照的金碧辉煌。   于扶苏疑问道:“这是什么?”   孽明瞥了一眼道:“小师妹的法宝,乾坤罩,好了,你现在彻底不用担心了。”   于扶苏:“……”   朱莺修为不高,仗着家里财大气粗,便用法宝来凑,一顶乾坤罩便能密不透风地护住整个村子不受邪气侵犯。   于扶苏叹了口气,看着闭目养神的孽明,发现他只穿了一件湿透且在厮杀中脏透的中衣——于扶苏除了外衣带点腥臭味之外几乎是干净整洁的,都不带一点水。   于扶苏心中一暖,他将伸手将孽明的中衣脱下,露出白净结实的躯干。   孽明睁开眼看着他,淡淡道:“你作甚?”   接着于扶苏将腥臭的外衣脱下,解开干净的中衣,给孽明披上,道:“你那件湿透了,穿我的吧。”   孽明一怔,又笑道:“你不冷啊?”   这时小风一吹,上身赤裸的于扶苏打了个激灵,赶紧把自己的外衣捡回来披上。   你还别说,真有点……   孽明一把将他搂过来。将下巴放在他头顶的发旋上,肌肤的温度就隔着两层的衣料,在两人身上互相传递。   大半个身子都倾斜在孽明怀里的于扶苏:“!!!”   于扶苏:“你干什么?!”   孽明不动道:“取暖。”   于扶苏道:“那边就有火!”   孽明不动。于扶苏环视一周,发现不少人还在他们这里留了一双眼睛。红着耳朵道:“喂,旁边还有人!”   孽明仍不动。   于扶苏:“……”   也是,明哥这个能在野外推妹子的合格种马是不会在意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的。   于扶苏沉默了一下,良久才说道:“孽明,为师与你商量一件事。”   孽明:“说。”   于扶苏:“你若是以后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可以找我来说,不要动不动就剑走偏锋,想一些邪门歪道。”   他还是希望小狼狗以后不要真的变成一只吃人不眨眼的恶狼,他觉得……孽明现在就挺好。   孽明不说话,睁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于扶苏近在咫尺的柔软长发。   于扶苏听他没回应,又动大招了:“你的母亲……她是一个很深明大义的女子,我很敬佩她,换做是她,她也不想你这样。”   孽明低头在他耳边道:“究竟是我母亲,还是你的想法?”   原本清朗的声音低沉下来显得更加缱绻磁性,钻进于扶苏的耳朵,不禁使他耳朵发麻。   他道:“当然……都有。”   孽明继续道:“我很敬我母亲,但你不用每次都拿她来说教我,你说的话,我听。”   于扶苏一愣。他并没有说是什么好话坏话,只说他听,就好像是那书本里写得海誓山盟一般——你愿的事,我都会做。却是平平淡淡的,没有肉麻的要命。   而深入人心。   于扶苏愣了一会儿缓过神来,叹气道:“你方才问为师怕什么。”   闭目中的孽明:“嗯?”   于扶苏:“为师真是怕了你了。”   摇曳的柴火所照出的温暖火光下,孽明嘴角勾起一丝微笑。   ……   于扶苏想了想,虽然韩鹿鸣和朱莺一定会找来,但待在这里一直等求援也不是办法。最关键的是,于扶苏肚子饿了!   那群人过了新鲜劲了以后,就不在管他俩,满嘴流油地在于扶苏面前开饭了。他又不能跟那些流浪汉去抢那只鸡……吧?   说鸡不说吧,文明你我他。   于扶苏气哄哄地敲系统:“喂喂给点提示呗?”   系统开开心心地又扣了他一天生命值,给了一个狗屁不通的提示。   【系统】:有二十四个人。   于扶苏:“???你他妈说人话?”   【系统】:这里有二十四个人。   于扶苏一脸疑惑,心想道,让我数人吗?   他将露出头的挨个点了一遍,眉头一皱,第二次又将他和孽明两个人加进去,眉头仍未展。   他再数了一次,又认真数了一次,越数脸色越苍白。   终于他叫醒了孽明,孽明看他的脸色,蹙眉道:“怎么了?”   “我刚才……”于扶苏声音有些发颤,轻咳了一下才恢复正常,道:“我刚才通过灵术检测到这里一共有二十四个人,可是我又数了一下,不对。”   孽明神色一凛,正襟危坐恢复原样,亲自数了一遍。   他沉沉地说:“是了,一共二十六个。”说罢,警惕地将手扶在剑上,“如果你的灵术没错的话,这里多了两个‘人’。” 第25章 悲怮   话罢,孽明突然悠悠地叫了一声:“出来吧。”   于扶苏:“???”   庙里啃鸡的流浪汉们住嘴了,齐齐地望向他。   孽明继续不慌不忙地说道:“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等我们离开了继续你的计划是不是?真可惜啊,被发现了。”   而此刻,除了雨声,寂静如常。   于扶苏看着他,顿时心中清明。孽明在赌!他可能对这多出来的两个“人”是谁没底,但也能大体能猜个方向。   孽明淡定道:“你们若不出来,我可就动手了,唉,锦红楼少了个美人多可惜……”   他话音刚落,眼神便一厉。只听猥琐一团的人群中发出一阵尖叫,便向四方惊鸟般地滚散,只留下一个站立不动的人和一道飞向孽明的红影!   孽明周身震开一圈罡气,将没反应过来的于扶苏掀飞出去,灵气一扫,红影的真面目便如水中化墨般冲散开来。   风吹起他的长发与翩翩红衣,露出引得戏本中昏君烽火戏候的倾城容颜。   青灵额头中央有一道如血刻的印痕,正如他杀意泛红的眼角。   他顶住灵气,扼住了孽明的喉咙,嘶哑道:“去死——”   孽明冷若冰霜地看着他。   他带着愤恨的哭腔,道:“明明……明明还差一点就成功了……你们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这关你们什么事了?!”   于扶苏甫从变故中回过神来,入耳就是这一声吼,他猛然望向那个孤独地站立着的人,真是已经起尸的安舒。   多出来的“两个人”,一个死人,一个狐妖。   孽明赌对了。   他的语气根本不像是被人掐住喉咙的样子,反而像和老友叙旧,道:“你弄来满山走尸,我们为什么不管。”   青灵眼睛布满血丝道:“我又没有让他们去害人!你管这些闲事作甚?!之前那些人抢掠夺烧,你怎么不管!!”   孽明:“那群人,全是你杀的。”   青灵:“他们死有余辜!老子我还没把他们卸成八块,抛到集市上任野狗啃吃就算他妈的大发慈悲了!”   一道炸雷劈过,白光照得披头散发的他宛若女鬼,屋外的走尸们居然此刻发出了呜呜的叫唤,像是在为谁唱什么悲歌似的。   于扶苏眼见孽明的脖子已经被掐出红痕,甫一起身想要相助,孽明便看向他,严厉道:“你别乱动。”   于扶苏:“……”   再一转眼,孽明的双瞳已然变为血红色。   血妖掌杀戮,纯净的血妖在妖中的地位好比于人中的刑天,妖中战神。难免对青灵会产生一些威压。   可青灵硬是顶住了这心理上的畏惧,强硬道:“有几个上古妖血统又如何,你们只有两个人,大不了我先让满山的走尸先把他撕成渣!”   被青灵指着的于扶苏:“……”   喂喂喂,为什么先是我?我看起来很弱鸡吗?   孽明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声音仍旧云淡风轻。   “你试试?”   青灵瞪大双眼,整个人混杂着炸起的泥土和瓦砾被掀飞起,然后带着不可思议的表情,被孽明反客为主,掐住脖子摁到地上。从他的衣里掉出一盏小小的灯,座托古朴,无芯无火而亮。   青灵拼命地去抓那灯,奈何差得就差那么一点,根本够不到。   他因为忌惮孽明的实力,所以步步谨慎,就算迫不得已开打,也自以为做好了万足的准备。   但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太自以为是了。   于扶苏看到那灯,系统提示让他,眼睛倏地一亮。   【百物鉴】:还魂灯,上古神器,可保持人体部分魂魄不散,配用“四方献祭术”,可使人起死回生,逆天之物。   于扶苏一转眼,看到了那灯中如残烛摇曳的那可怜的魂魄,心猛地一跳。青灵他究竟想做什么?四方献祭术又是什么?!   青灵并不是心机很重的妖,一看就是那种表面装作聪明其实心思很直的类型,不然也不会在锦红楼让洛疯孽明三言两语道破伪装。   此时,那魂究竟是谁的,在他脸上写得很清楚了。   他挣扎着,已被脖子上的施压掐出了眼泪,比起那个风光无限的男魁简直落魄到判若两人,他拼命朝着安舒的尸体喊道:“你快滚啊!!”   按理说,炼化走尸应该很听主人的话。   而此时的安舒,却跟傻了一般地置若罔闻,居然呆呆地朝两人走来,直愣愣地看着那盏灯和狼狈不堪的青灵。   见他走过来,根本未料到的青灵简直要疯了,大叫道:“你滚啊!!!你过来干什么——”   哪怕我被他们抓去降罚,废掉修为,打回原形,也至少把你……留下来——于扶苏在青灵的眼睛里,看到了这个。   雨声肆虐,庙里的人几乎都不敢呼吸,看着那人状若疯子地吼道“滚啊——”   可是谁都没想到,安舒他跪了下来,根本没有生气的眼睛看着青灵,仿佛除了委屈和眼前人,什么都放不下了。   他伸出手抹了抹青灵脸上的泪,有点笨拙地扯起一个僵硬的微笑,无法发声的他只好艰难地变换嘴唇。   于扶苏看到了那唇形,说的是:“对不起,跟我回去好不好?”   疯狂中的青灵登时一愣,瞬间泪如堤溃,仿佛将过往里那无法诉说的苦恨,交织无解的心意,以及逞强的坚强全部付诸泪水。   他也不挣扎了,看着孽明,哭腔肆虐道:“我求你了……你要我怎么样都行,我害的人我偿命……他什么错都没有,他不该死的……我就想让他活过来啊……求你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孽明的心肠似乎是铁做的,面无表情地一动不动。   两人的神情对比好似一把铁锤,将于扶苏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敲了一下,重重地一闭眼,道:“孽明……你放开他吧。”   孽明不答,只是冷冷地对青灵说:“让他活过来?你知道是什么代价吗?”   青灵道:“我知道……”   孽明吼道:“你知道个屁!四方献祭术一旦启动,方圆十里的生灵全部涂炭,你,我,整个枫林村,都活不了!”   于扶苏闻言震惊地看着青灵。   孽明道:“四方献祭术本是上古战乱横肆时,因人们渴望尧舜明君再世而发明的一种邪术。起死回生乃为逆天!必须万人性命填补!你以为他是皇帝老儿吗?死千万人救他一人?!”   青灵看着他,道:“可我没办法了。”他满是泪水的脸强行做出一个笑容,有气无力道:“子时已到了——谢谢你们帮我拖时间了。”   孽明瞳孔一缩,竟一下子被那孤注一掷的灵力燃烧所发的光晃了眼。只见青灵变成了一只红色狐狸,瞬间从他手边叼走了还魂灯。   听了孽明的解释,见此变故,所有人都等死似的大叫起来。   青灵已跳上安舒的肩头,那灵灯一瞬间将庙堂照的亮如白昼——   于扶苏:“等一下啊——”   然后所有人被瞬间被白瀑淹没了身影。   于扶苏闭眼。   脑子里走马灯般地发满弹幕:我他妈这辈子干了什么就这么死了?我一个人还没收集到呢,我他妈还有两年没活啊……   时光如被按了慢放键一般,系统的提示音都慢了……   【系统】:任务完成度达标,是否暂停进度,查看情节“狐缘”的前因后果?   于扶苏:“喂!这时候难道不应该问我存档吗?看完了还是得继续进度是吧?”   【系统】:“是的。”   艹,反正看不看都得死,看吧。 第26章 狐缘   接下来于扶苏恍若置身于B站up主的剪辑视频里,如果配上一段BGM就更好了,明知要死的于扶苏苦中作乐的想。   穷冬烈风,他看见一个裹着并不厚实衣裳的瘦弱男人,从雪地里捡到一只就要冻僵了的红色狐狸。   这就是养成系小说的开头经典片段嘛!就是救了一只小动物,先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再养大,发现他居然会变成人哎!然后便与主人开始了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啊呸。   于扶苏一眼就认出这男人是安舒,那时候他脸上带着一股书生稚气还没张开,但眉间的温柔瞬间让于扶苏脑海中浮现出他方才对青灵露出的那般笨拙的笑容。   那小狐狸肯定是青灵无疑了。   安舒把它裹进怀里,自己也没穿多少,却用瘦弱的身躯把他裹得紧紧的。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小狐狸坚持住啊,一会到家了!”一边奔跑回去。   他那间近乎家徒四壁,不遮风的小破房子没有多少生火的东西,他就用那少得可怜的柴火生了个摇摇欲灭的炉子。   一顿温水细心擦拭后,醒来的青灵第一件事就是咬了安舒一口。伤口之深足以去打两针狂犬疫苗。   于扶苏心想:“白眼狼,跟我那个倒霉大徒弟似的。”   安舒也不恼,笑眯眯地用家里所剩无几的口粮,终于把这小狐狸给伺候得不咬他了。   他好像孤独一人惯了,突然来了个小生灵陪着他便格外地开心,于是抱着小狐狸使劲用下巴蹭,道:“你有名字吗?我给你起一个吧!嗯……”   他想了一会:“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那是你祖先呢!你叫青丘吧!”   小狐狸大发慈悲地又咬了他一口。   安舒熟练地将伤口一堵,道:“狐狸都叫青丘,你是不是觉得有点烂大街啊?唔……那你叫青灵呗,看你挺有灵气儿的。”   于扶苏心想,小兄弟你想多了没常人会养只国家保护动物并起名……   安舒开心道:“等你长大了,我再把你放生好不好?小青灵?”   青灵盯着眼前的傻子看了一会儿,没有发表意见地团成一团在他怀里休息了。   这便是初遇了。   另一个初春萌芽,万物复苏之时,青灵长成了一只大狐狸,却还在那个小破院里待着。安舒长高了些,回来时手上有一提肉。   青灵看到他迎上去,走到他面前却停住了脚步。安舒蹲下,笑道:“今天我买了点好吃的,虽然有点少吧……”   青灵拿爪子轻轻摁在他的脸上,那极力被掩饰住的淤青上。   安舒一愣,他知道青灵跟他的名字一样通人性,他道:“我就是又遇见那群人了……没事,这次没抢去多少钱,真的,我这不是给你带回……哎?你去哪儿啊?”   青灵赌气似的跳上院里的树,看都不看他。   安舒无奈道:“我错了,下次一定小心……你肉都不吃了?”   ……   落叶归根之季,青灵从外面叼回来两块鹅卵石一样的东西。   安舒:“好漂亮哎!你从哪里找来的?河边捡的吧?”   于扶苏的系统很敬业的在回忆中仍然勤奋工作。   【百物鉴】:秋灵石,集百年老树秋之落叶护根之用,可护灵不散。   安舒笑着将块石头打磨,穿引两根红绳,给一狐一人都带上。   而安舒的笑颜又在时空中一转,四季不知流转了多少轮,他换做一个震惊的表情,手中的书本掉落,呆呆地望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红衣男子和被打到在地的小混混们。   安舒:“你……青灵?”   青灵嫌弃道:“不是我,谁会给你这个废物解围啊?”   安舒:“我……你……”   青灵拽起他的耳朵,道:“你什么你,我是只妖,几年前被你强行带回来,现在正在报恩,懂?”   安舒:“……”   于扶苏扶额,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孽明他混账小子,这傲娇得一模一样。   再回首,安舒已经长到与他所见到的一般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将从他教书的大府上带回来的温热的饭菜,推给青灵道:“那个,别生气了,你饿不饿啊?”   青灵道:“拿走,我不吃人剩下的。”   安舒:“这不是……我让厨娘偷偷给我留了一份。”   青灵看向他,忽地又再次发现了他脸上的新伤,怒道:“村口那群臭道士和小混混又打你了?!”   安舒:“没……是我自己……”   青灵皱眉道:“你能不能稍微硬气一点?别那么软弱行不行。”   安舒道:“行行……那你别走,成不?”   青灵一撇嘴:“你说我长大以后,放生我的。”   安舒一低头:“可是……我……”他后面的声音很小,染红了他的脸,“现在不想了……”   青灵偷偷一笑,道:“那好!明天我带着你把那群人都打一顿出出气,我就不走。”   安舒花容失色:“啊?”   ……   看着两人的嬉笑怒骂中,一些萌芽在互相之间的眼神中萌发。   于扶苏心中一跳,不知为何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不知哪一刻,他在安舒望着青灵的眼神中,看到了一种在韩鹿鸣身中也曾看到的无助。   再一幕,夜色已深,烛光摇曳着,染在两个面若灰石的人的脸上,竟成了唯一的生色。青灵涩涩道:“你要成亲吗?”   安舒拿着一张红色纸封,不说话。   青灵尽量做到了平静,说:“那也好,你若是以后有家了,也不用我陪了,我……也可以回去了。”   安舒猛然抬头看着他,如鲠在喉。   青灵笑了笑,道:“真的谢谢你照顾了,最近我去找份人间的差事,给你赚点‘嫁妆’钱,哈哈哈。”   他僵硬地起身离开,再门口滞住,最后说了一句:“我走了啊。”   安舒想要伸出手去,却发现那只无力苍白的手,不知何时被禁忌的情愫和感情的荆棘缠住,像灌满了世俗沉重的铅,连动一动,都做不到,只能任凭他心念的身影离开。   他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的软弱。   ……   “哎,听说锦红楼新来了个男妓?长得那叫一个骚啊。”   “哼,门槛还挺高的,平人还攀不起,也是,平人哪能像他们那些有钱人似的有钱搞那些癖好?”   “嘿嘿嘿……”   流言蜚语擦过肩膀而入耳,安舒抿紧了嘴唇,踏进了锦红楼。   “哎!瞧那个,不是那个读书挺有出息的安舒吗?”   “行了吧,那也是以前了,谁知道他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把人家大户小姐婚事给辞了,自以为书读多了了不起啊!难道公主才配上他?!”   “这不得罪了人家,自己也不好过,天天被打哟。”   “怎么刚辞婚约就跑到锦红楼来了,以前可从来都没见他来过啊。”   “莫非……”   ……   “对不起,跟我回去好不好?”   青灵有点醉:“这位小哥哥,你都要成亲了哎,我求你别再来了行不行?真的会毁名声的,你要是嫌钱不够我再寄给你啊!”   安舒捏了捏拳头,有些悲怒道:“我不要你做这些事赚来的钱!”   青灵似乎给他吼清醒了,嗤道:“这些事?哪些事?”   他又似乎没醒:“我做什么了?我就轻施小术让那群人自个儿闷头睡一晚作个春梦而已!再说,就算我跟他们上床,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了?!”   安舒深深地低下头去,只会说那一句。   “对不起……跟我回去好不好。”   世人都说,喜欢一个人可以让自己变得卑微,他从来不觉得,因为他原来就已经够卑微了,卑微到他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对青灵是什么感情。   时空扭转。又到了那个小破屋。   那群道士把鼻青脸肿的安舒摁在画满符咒的地上。自顾自地讨论着。   “你这个不会弄错了吧,没反应啊!”   “我当然没弄错,智障吗你!保持尸身不腐,当然是得死了以后才能看出来!”   另一个人失望道:“什么嘛,那还不如去找那几个快死了的流浪汉做实验呢,你还能把这小子杀了怎么着?”   “我这不是练练手嘛!那群老不死的都奄奄一息了,万一再失手,我不得偿命?!”   安舒蓬头垢面地跪在地上,活着,面如死灰。   只是手腕上的那颗鹅卵石,还天真无邪地闪烁了一下。   ……   “哎哎哎——那个,那个你做实验的小子死了!”   “啊?什么时候!”   “不久,艹了,那群混混下手有点重……好像给打死了?”   “那去看看尸体……”   “看个屁啊看,你他妈成功了!官府看尸体诡异得很,搬回去秘密调查了,真是恭喜你……”   “……恭喜个屁啊艹,赶、赶快去停尸的地方施个法困住他!这玩意儿要是起尸了先掐死你和我!”   ……   不知又过了几个春秋冬夏,青灵以为,安舒早已是大户人家的女婿,过得应该是何等风光肆意的生活,不禁开始思念起来,思念那个小破屋,思念那家伙寒碜的年夜饭。   怎么着自己也和他相处了那么久,去看看也是……可以的吧?   青灵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好了,连什么时候安排什么表情都一清二楚。   可他却没想到,迎接他的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   于扶苏已不忍卒看。   他似乎能听到青灵在那专克妖邪,怎么都无法突破的阵法前,一次一次地尝试,却终连他尸体的面都见不到的,那撕心裂肺的心痛。   他埋下仇恨,见血封喉,将无声地仇恨撕裂在那些可憎之人的心脏上。   他不知从哪里得来了还魂灯和一个不切实却给了他希望的愿望……   于扶苏道:“行了,结束吧。”   【系统】:回忆已结束,请问是否继续游戏进度?   于扶苏:“妈的,死之前你他妈还要虐我一顿,你有没有良心?!”   【系统】:请您将眼泪擦一擦,不要滴到操作界面上。   于扶苏:“……”   他重生时是哭着来这个《魔途为王》的世界,死亦是哭着,这他妈讽刺。   于扶苏:“来个痛快吧!!!”   【系统】:继续游戏进度。   白光刹那铺满庙堂,停住。   而却又如时空倒流般,不可思议地慢慢散去。   于扶苏头昏脑涨中,只听无数张嘴,无数个声音再喊师父,脑壳都要炸了。   最后还是孽明的声音来得清醒:“于扶苏!!!!” 第27章 希望   于扶苏甫一掀开眼帘,就映入了男主那妒煞卫阶的脸。   见他醒来,凶神恶煞的孽明抓着他衣领的手才蓦然放开。于扶苏见他眼睛发红,以为他又没控制住血妖弑杀的凶气,便皱眉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不是要死了吗?怎么还好好地呆在那破庙里,身边还多了这么多人?   孽明并不想理他,扭过头去,似乎又生气了。   于扶苏:“……”   “师父!”朱莺迫不及待地凑到他面前,道:“你怎么回事啊?那群流浪汉都没事,你怎么还昏过去了?!”   于扶苏无言以对:“我……”他低头见旁边伸来一只手,手的主人韩鹿鸣朝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师父,没事了罢,抱歉我们来晚了。”   于扶苏扶着他的手起来,听朱莺在旁边嚷嚷:“怎么叫你都不醒!你把我们都吓坏了,你看大师兄吓得!急得差点手撕了那只狐狸精!你说是不是大……大师兄?”   朱莺的话突然被孽明一瞬间升起的黑气压给堵了回去,莫名打了一个寒战。   听到狐狸精,于扶苏心一跳,转向周围,看到了被缚妖锁捆起来的青灵,就像没了灵魂的木偶,头低低地垂着,洛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   于扶苏深吸了一口气,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说错话的朱莺好不容易从孽明的黑气团的威压里拔出来,正有扯开话题之意,连忙道:“是韩师兄了,他感觉到你们会在山上出事,便带着我赶来,祭出了一件法宝,刚好卡在节骨眼上。”   韩鹿鸣道:“戒灵罩,被罩住的地方一瞬万法归寂,法宝失灵……我也不知道小师妹居然有此等法器。”   朱莺骄傲道:“我什么没有啊!”   于扶苏心想,乾坤罩戒灵罩,你怎么那么多罩子……   也就是说,四方献祭术在戒灵罩千钧一发之时的笼罩下失灵了,结果险要关头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于扶苏简直后怕到胆战心惊,要是他们晚来一秒钟,就是在地府相见了。   他看了一眼面如白纸的青灵,刚好与洛疯对视了一眼,道:“安舒……怎么样了。”   洛疯道:“尸体火化了。”   登时于扶苏心脏像梗住了一般。   孽明这时候才乐意跟他说句话,道:“他是那群走尸的源头,只能这么做。就算留着,复活他也是妄想。”   于扶苏心里堵了很久,才徐徐地吐出一句:“哦……”   此时,青灵痴痴地笑了一下,跪在地上,语气像个死人:“真好啊……你们这群人做什么都是为了替天行道,为了天下着想……真好啊……”   于扶苏叹了口气,无奈道:“青灵,就算你多么恨,多么不甘……这是你必须接受的现实啊,他已经死了,死而复生……本就是违背天道的事……”   青灵两眼空洞,有气无力道:“天道……哈哈,天道是什么?”   “天道就是让一个手无寸铁的善良之人被欺负,被活活被打死吗?”   “就是让施暴者逍遥法外,活的有滋有味吗?”   “就是让被欺压之人忍气吞声,有仇不能报吗?”   “天道不是说过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为什么他一辈子什么坏事都没做,反倒落得如此下场!”   “天道,天道……”他眼泪嘶哑着决堤,“天他妈的眼瞎吗?!”   他如珠的泪一滴一滴地落到面前对错混浊的土地上,嘶声道:“天道就那么世俗……我喜欢一个人都不行吗?”   “我喜欢他啊——为什么天下之大,容许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就不容许他一人存活在世呢……”   他终于肯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了。   于扶苏深深地闭上了眼睛,不愿意相信这话已经晚了的事实。   了解青灵复活安舒的来龙去脉的韩鹿鸣简直被他的这番内心话给震惊在原地。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的无能,自以为是地觉得超然物外,无拘无束,其实谁都逃不出人自己编织的世俗的网中,一点超脱了“正常”的行为和情感,都会被网撕扯的遍体鳞伤,然后,再也不敢靠近。   现在又能挽救什么呢?现在的泪水只能让别人多一点同情罢了。   说不定这同情你的人,之前还是撕扯你的帮凶。   庙里一片沉默,只剩青灵的哭声。   洛疯抱着剑,面无表情。   孽明不语,瞥了一眼于扶苏,看向窗外的远方。   朱莺是在是听不下去了,难得露出点悲悯的神色,道:“师父师父,真的没办法了吗?”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于扶苏敲了敲系统:“喂喂喂,真的没办法了吗?”   【系统】:提示需要扣除您一天生命值。   于扶苏:“要是一会儿你的提示是没有,我就拆了你。”   【系统】:提示!您可以找百清真人试一试!   于扶苏眼睛一亮,道:“有!叫百清过来!”   众人皱眉看着他。 第28章 落定   “所以说,”百清环抱着胳膊,像个救世主似的沐浴着在场人的目光,“你连夜把我叫过来,就为了这点事?”   由于御剑太匆忙,糊到到头上没来的及摘的叶子飘了一地,斗笠上的雨滴哗哗地落着,几乎流成了个水帘洞。   百清顶着这副样子,面无表情。   于扶苏不可思议地咬字道:“师弟……什么叫这、点、事?”   百清看了看那盏还魂灯,又道:“刚才说的那个秋灵石呢?”   青灵一个激灵,忙不迭地同手同脚地给他递上那红绳手链。   他然后跪坐着,近乎虔诚又有一点畏惧地问道:“有办法……吗?”   百清冷冷道:“有。”   这个字可能有什么魔力,入耳的一瞬间,原本已经枯槁的青灵焕然重生。   “真的?!”   青灵和朱莺异口同声道。   朱莺:“我就说嘛!百清真人一定有办法的,百清真人比于……师父有用多了!”   于扶苏:“……”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东西,他妈的还不是我把他叫过来的?!   朱莺:“你说是不是啊大师兄!”   孽明朝她假笑了一下,然后继续望着他的窗外,不知外面磅礴漆黑的雨夜中飘荡着什么思绪。   百清实话实说:“还魂灯本来就是绝佳的养魂器物,就算是个碎成渣的魂魄也能养回来——当然只是时间问题。”   他举起手中的手链,道:“况且它的部分灵魄之前还被秋灵石给保存着,根本没有什么污气侵染,小兄弟是有多想不开才用四方献祭术?”   青灵噎住了,支吾道:“我……起死回生不是逆天的吗……我以为没有那么简单……”   百清道:“起死回生当然是逆天,但是他死的还不透,因为秋灵石守护,可以说是部分灵魂还活着……顺便问一下你这个秋灵石是怎么打磨成这个样子的,我差点都没认出来。”   于扶苏想,那可是,系统第一次扫描的时候都没扫出来。   百清:“万物都是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自古有到无只需一篑,而从无到有却十分漫长。这是万物运转的规律,若人想免去等待,一步便无中生有,那是不切实际的,此所谓逆天。”   青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百清:“他的肉体已死,无法挽回,你想直接使他复活到原先的样子,是逆天。但他的灵魂是活的,若加以照料,还能把记忆养全——复活,抛去其他,本质上不就是一个人记忆的复原吗?”   怪不得当时系统显示安舒的死因不明,死必须是灵魂肉体全部消逝,严格来说,他并没有完全死掉啊!   于扶苏默默地给百清点了个赞。专家啊就是不一样……咱不懂咱不懂……   青灵:“可是没有肉身……”   百清道:“我可以为他塑造一个,你知不知道有一种神药叫做孕子果。”   于扶苏:“……”   为什么又是孕子果!!于扶苏简直要对它产生阴影了。   朱莺道:“真人你怎么会有孕子果啊,这东西不是很珍贵吗?”   于扶苏心道,瞧瞧,瞧瞧!那玩意儿就是他的,他都自己说漏嘴了!   百清淡淡地甩锅道:“你师父的,他还有很多。”   朱莺:“我就知道。”   艹,你他妈……   百清:“这东西的原理就是以魂魄和灵气长肉,从而达到孕育生命的目的,我可以用这东西给他塑造一个肉体,不过也得遵循人生长的规律——从婴儿开始,你愿意养他么?”   青灵欣喜若狂:“只要能复活他,我都愿意!”   百清点了点头,道:“等到成年就可以把他先前的记忆安放进身体里了。”   “不过,我得试试为他的重塑肉身做调整……他得呆在我身边……”   青灵突然跪下,就地给他磕了几个头:“师父!”   百清惊了:“!!!”   “师父,你收下我吧!我愿意服侍左右,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百清:“你干什么快起来!”   青灵死咬不放:“你不收我我就不起来!”   从来不收徒弟的百清:“你……”   于扶苏见百清第一次露出慌张的神情,感觉挺好玩的,便起哄道:“收下人家吧,有个徒弟多好,你们说是不是?”   韩鹿鸣笑道:“我也挺想有个小动物做同门师兄弟的。”   朱莺:“是啊真人,他多可怜啊,你就收下人家嘛!”   洛疯插嘴道:“挺好的。”   “……”被迫跟队形的孽明,“没意见。”   百清:“……”   大型七大姑八大姨催婚现场。   百清瞪了暗暗鼓掌的于扶苏一眼,这个死人不仅让他冒着大雨过来解决一件破事,还他妈强行塞给他一个徒弟和一个即将赡养的婴儿,并在一旁幸灾乐祸。   天道何在!?   百清揉了揉眉心,道:“行了你起来吧,我收……”   青灵惊喜道:“谢谢师父!”   青灵杀的都是恶人,且召集走尸也只是为了防卫而已,本没有错,但由于剑走偏锋启动了四方献祭术,该是死罪,可鉴于未造成什么重大后果且事后诚心悔过,百清就稍作惩罚,废去他百年修为,后收他为徒。   至此,狐缘落定,一切也已是最好的结果了。   洛疯与一行人告辞,此别之后,也许再相见便是敌友了。   于扶苏在他走之前挣扎了一下,尝试着要了一下他的本命物——随身配剑,得到了后者一个“你是智障吧?”的冰冷眼神。   雨还在下着,此时大概已为卯时,累瘫了的众人闷头就睡。   然而醒来时就得吃晚膳了……   朱莺觉得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玩会儿再走,高兴了大手一挥,扬言要请全部人吃酒。便挑了全村最大的酒家,大摆筵席。全村人和流浪汉都来了,经过了一晚的变故,百姓都认定了这几位都是真仙人,抢着来与一众人握手沾仙气儿。   于扶苏第一次感觉到了明星的排场,开心得飘飘欲仙。直到遇到晚宴上劝酒的,于扶苏才知道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一群人口若悬河,口吐日月地劝于扶苏喝了一杯接一杯,于扶苏嘴中说着:“御剑不喝酒,喝酒不御剑。”心中骂道,这口才当个平民百姓真是委屈您们了。   百清居然是个一杯倒,村民的成功地把他招呼得不省人事,然后大能真人就被新收的听话小徒弟青灵扶进房休息了。   剩下与村民斗智斗勇的于扶苏,仿佛心事重重的韩鹿鸣和孽明。   韩鹿鸣谢绝了他们的热情,道:“谢谢乡亲们了,我有点累了,回房休息一下,你们玩好。”   他走了,于扶苏看了他一眼,咬了咬唇,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挣扎出来,追上去并扔下一句:“乡亲们我去上个茅厕!”   “你知道路吗仙师!”   “仙师,用不用我带你去啊?”   于扶苏忙不迭道:“不用——”   酒红满脸的乡亲们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明白了什么,有人喃喃道:“韩仙师和于仙师一起上茅厕啊……”   孽明垂下眼帘,拨开眼前皆空空如也的酒瓶,拿起一杯茶,轻酌了一口。 第29章 谈心   今晚的月色可以入画。可能是于扶苏有些醉了的原故,又为其在斯人眼里填了几分朦胧。   于扶苏没有跟紧韩鹿鸣,就着漆黑的夜色乱走一通。直到听见了一曲悠扬的熟悉调子,循着韵律抬头一望,果然看到了屋顶上那以月为背的孤独身影。   于扶苏还像上次一样一跃而上,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慈祥(……)地问:“怎么,有心事吗?”   韩鹿鸣不语,望着不知何处的远方,继续吹奏他的曲子。   于扶苏耐心地听完。   一曲吹罢,韩鹿鸣才道:“师父,你可知这首曲子?”   于扶苏:“不知,但韵律不错。”   韩鹿鸣道:“此曲名为越人歌,是古时一位南方越人为来游此地的楚国王子所作。”   于扶苏想了想,以前好像听身边的腐女妹子们说过……   韩鹿鸣缓缓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他叹了口气,道:“相传古时南方民族,还未有中原汉族那般烦琐阶级礼仪的约束,人与人之间自由平等的交好,越人尚且有勇气向高高在上的王子表白心意,可以不用管身份和……性别。”   他最后的语气近乎自卑。   于扶苏沉默,知道他可能青灵与安舒两人触动了他深藏心底的一根弦。   韩鹿鸣深吸了一口气,道:“我爹……临走的时候都在想着我什么时候能让他抱孙子啊……”他苦笑了一下,“我……对不起我爹……”   于扶苏突然道:“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韩鹿鸣看着自己的手指,道:“我曾经也这么劝过我自己,但后来发现我根本就看不开,那都是冠冕堂皇的安慰罢了……”   韩鹿鸣是醉了,他将脸埋在一只手里,问道:“师父,我喜欢男人,你不觉得恶心吗?”   于扶苏淡淡道:“不会。”   他继续道:“我只会觉得那些整天朝三暮四,满脑子都是下流思想的人恶心,不管他们的性向如何。”   韩鹿鸣一滞。听于扶苏继续说道:“我觉得各种取向的人都是平等的,没有觉得哪一种更高上,我支持你,是因为我以为你是那种对爱情很专一单纯的孩子,但倘若你是个渣子,就算和女人待在一块,我也会觉得你恶心……当然人的想法不尽相同,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其中那些背地说杂话的,大都是以为自己性向很了不起的,把表面的东西看得这么重的人,很难说他们的内里有多高尚,大概他们都不如你。”   他这话里不带一丝娇柔做作的安慰,直接将自己的想法摊开在朗朗明月之下,比起安抚,更像直接将韩鹿鸣的内心外装撕开,让他透气。   韩鹿鸣:“师父,你还真是……挺特别的。”   于扶苏笑道:“是吧?”   韩鹿鸣盯着他,神色认真地问道:“那若是我说,我喜欢师父呢?”   于扶苏一挑眉,亦认真地回答道:“我觉得你还好了,再养一养感情,可以试一下的。”   两人相视了一会儿。   终于,韩鹿鸣笑道:“好吧师父你真是……我开玩笑的。”   于扶苏摊手道:“我可没开玩笑啊。”   两人就着月光开怀地大笑了起来。   韩鹿鸣半生孤往,不被理解,至此,才得到了第一个知音。他也霎时发现,那些他曾经想不开的,郁结于心的,并不是什么解不开的事儿。   只是缺少一些支持罢了。   韩鹿鸣看着沐浴着柔和光芒的于扶苏,抿了抿嘴唇,从脖子上摘下那坠着玉佛的红绳。   他对于扶苏道:“师父,这个送给你。”   “!!!”于扶苏疯狂摇头,“等等等,这不是你父亲给你的嘛!我不能要……”   韩鹿鸣坚持塞到他手里,并握上了他的拳头:“我爹说,以后碰到很重要的人,便把这个给他……希望师父不要嫌弃,我能拿的出手的只有这个了……”   “不,我不是嫌弃……”   你你……确定你爹的意思不是让你把这玩意儿给他未来的儿媳妇?   他纠结中时,系统给他做了决定。   【系统】:恭喜您完成人物韩鹿鸣的收集“伴”,请收集其本命物:玉佛。   于扶苏眼睛发出探光灯般的光芒,道:“那好吧,既然是你一片心意,为师就替你保存着了!”   系统欢天喜地地提示:“收集成功!生命值增加三年!”   于扶苏心花怒放。   ……   高处不胜寒,刚喝了点小酒跑到屋顶上聊天还是蛮冷的,于扶苏终于忍不住道:“为师先下去了,待会那群乡亲们该催了。”   韩鹿鸣点头道:“嗯,小心一点。”   于扶苏踏着瓦砾,着足地面,刚一落地,脑子里就一句话。   我真他妈帅。   回想一下,那么哲理逻辑的话居然是出自他之口?真是狗嘴里也能吐出象……啊呸。   果然是近朱者赤,于扶苏自觉自从当了“师父”这一角色之后,所言所行居然越来越像他们高三的班主任了!   他拿着那玉佛在手上轻轻转了转,系统的百物鉴便有了动静。   【百物鉴】:玉佛,内里刻有一半符文,与另一半合称鸳鸯纹。鸳鸯纹通常刻在夫妻配对的器物上,一半触动,另一半会有感知。   于扶苏:“……”   果然韩老爷子就是打算给他未来儿媳妇的。   正当于扶苏头疼以后该怎样把这东西不动声色地还给那个蒙在鼓里的小白兔时,他蓦然在灯火阑珊处看到一个身影。   孽明正在不远处抱剑依墙,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于扶苏登时起了一身冷毛。 第30章 争锋   于扶苏赶紧将玉佛藏起来,装模作样地咳了咳,道:“你来在这里作甚?”   “这话我还要问你。”孽明盯了他一会儿,从墙上挪开身子,一歪头,道:“师父三更半夜与二师弟幽会,孤男寡男在此作甚?”   于扶苏:“……”   虽然是这个道理吧但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感觉我在搞外遇似的……   于扶苏无奈道:“谈一些琐事罢了。”   孽明走进他,道:“那师父可愿与徒儿一谈?”   于扶苏见他又是那副争风吃醋的模样,心想他这强大的控制欲该改改了,便故作严厉道:“孽明,不要胡闹,你二师弟是好歹也与你同门,你计较那么多作甚?”   孽明捏紧了拳头,道:“身在同门,那为何师父要如此差别对待?你愿与他秉月谈心,怎么和徒儿独处一会儿就心烦了?”   于扶苏咬了咬唇,无力道:“你……没这回事!你是不是喝醉了,回去休息吧。有什么要事等明天清醒了再和我说。”说罢,他便一脑门官司的转身,打算绕路回去。   身才转了一半,忽然,孽明伸出一只手,抵在墙上,将他困在其中。于扶苏面对着墙,背对着近在咫尺的他,还没等话出口,孽明便在他耳边低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于扶苏。”   他不知道孽明喝了多少酒,反正缱绻的语气里都带着醉意,而且混合着温热的酒气,一字一顿地打在他的耳后,酥麻感瞬时将他的耳廓染红。   于扶苏连忙转头避开,正过身来看向他,又看了看他支墙的胳膊,道:“这是何意?”   孽明低头看着他,道:“你能接受男人?”   于扶苏:“……”完蛋自己方才与韩鹿鸣开得玩笑果真被这小狼狗听去了!   “我……”方想找个合适的理由混过去,于扶苏忽地睁大双眼,低头见孽明的另一只手已经进入衣料,伸到了他的怀中。   于扶苏一个晴天霹雳,抓住他的手,道:“你想干什么?!”   孽明表情毫无波澜地从他怀中拿出被他藏起的玉佛,把玩了一下,道:“还是说,只是能接受韩鹿鸣而已?”   于扶苏三魂才回来,心想吓死我了还以为明哥男女荤素不忌通吃终于要对我下手了(……)。   孽明仗着酒意口无遮拦,仿佛打死了一个买醋的,道:“怪不得师父一意孤行地要录取他,原来是一见钟情吗?我没想到师父堂堂君子居然会对自己的徒弟下手……还是说是你想被他疼爱呢?”   他成功地将于扶苏激得恼羞成怒,他耳朵鲜红地夺过玉佛,道:“你果真喝醉了,给我回去休息去!”   孽明切齿道:“你究竟看上他哪里了?”   于扶苏挣开他的手,严厉道:“我的耐心有限!”   孽明毫不费力地揽过他的腰身,使两者的身躯紧贴,无法挣脱,居高临下道:“我的耐心也有限!”   于扶苏心里骂道:妈的混小子你发什么酒疯!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地在谈这种事,很好看吗?!   于扶苏破罐子破摔道:“他哪里都好……我回答了,放开。”   孽明一怔,手上松了力气,让于扶苏挣了开来。后者趁此机会开溜。   “我比他强。”   于扶苏脚步一滞,只听身后的孽明喃喃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突然有点想笑,感觉孽明就好像个争宠的幼儿园小朋友,幼稚得……可爱。   于扶苏只是一滞而已,他怕孽明再发作,没在回头看孽明,脚上加快了速度,赶紧回屋。   一闭门,他把刚才的脸红心跳一块喘了出来。心道真是见了鬼了,他是不是太惯那崽子了,总觉得他有意无意得和自己亲近地有些狎昵。   他还在想自己以后要跟他保持一段距离了,结果第二天明哥就不用他操心了。   这混账东西连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了!   一行人在御剑回去的路上,沉默的可以结冰。抱腿蹲在百清剑上的灵青,应景的打了个喷嚏,试图缓解气氛地开玩笑道:“你们……哦不,我们门派派风可真是……高冷啊哈哈。”   朱莺搂着孽明的腰,感觉到了什么,问道:“大师兄……你跟师父闹矛盾了?”   孽明面无表情:“好得很。”   朱莺心道:“看来真的是闹矛盾了……”便闭嘴不再问。   于扶苏心塞,好不容易搞好的关系,又一夜回到解放前了。金手指指天,佳丽三千,人见都得跪地拜三拜的明哥,其实私底下就是个幼稚死的傲娇醋坛子,说出去谁信!   关键是于扶苏怎么也想不到居然是自己让他吃得醋。   这不应该是明哥一二三四老婆的特权吗?   待回到了枫桥山庄,没有掌门在场的招生季已经结束,长老们就他办事拖拉狠狠地说了他一顿。   刚被领导骂完的于扶苏,心又塞上了一层塞子,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寝舍。韩鹿鸣泡好了一壶茶,正在等着他回来。   韩鹿鸣笑道:“我们在外面玩乐不思蜀,连累师父了。”   于扶苏摆摆手,道:“哎没事……青灵呢,怎么样了?”   韩鹿鸣:“嗯……挺好的。”   他都没法说,青灵那眼里话里带钩子的性子和一张漂亮的脸蛋,住在乾舍简直就是对那群血气方刚的少年们身心上的一种摧残。   韩鹿鸣还并不是很想在短时间内拥有那么多“同类”。   于扶苏也明白,道:“你叫他收敛一点,自己搞出事自己负责!”   韩鹿鸣:“……”   门推开,葛凡挤进来,道:“掌门,您门下新来了一位女弟子,您要先去看看吗?”   这绝对是长老们趁他不在先斩后奏,但多收一个徒弟又对他没坏处,他便受着了。   直到到了大堂,他才感恩涕零地在心里给长老们各上了一只香。   那一身墨蓝衣裳的女孩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唇红齿白,是一种清澈的漂亮,叫人看一眼就拿不开的那种好看。她向于扶苏和韩鹿鸣作揖,道:“师父,师兄。”   于扶苏:“嗯。”   他感激涕零绝不是因为这姑娘长得好看,而是他嗯完以后,系统便来了消息。   【系统】:可收集人物“陈雪凝”,血统四神一妖,收集方式“腐”,本命物“同人册。”   这位还是明哥的二老婆啊!!但还没高兴一会儿,于扶苏眯了眯眼,便聚睛在后面的收集方式和本命物上。   嗯……   希望不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于扶苏按照套路问了问出身,表达了一下期许,然后带她转山。这种事其实都可以由葛凡来做,但是于扶苏实在是在山门里闲得蛋疼了,便自己来做了。   掌门的热情直接导致了葛凡对自己失业的担忧,连忙也没事找事做,道:“掌门,二师兄,一会儿午膳时间,我将两人份饭菜放在你们寝舍,就不用劳烦你们亲手做了。”   韩鹿鸣点了点头,朝他道了谢。   而此时,转悠了大半个枫桥山庄,却只是说过三声“嗯”“好”“嗯”的陈雪凝,突然出声问道:“师父,二师兄,你们住同一间寝舍?”   韩鹿鸣:“嗯。”   于扶苏不知自己是看错了还是怎么地,只见陈雪凝的眼睛好像亮了一下,她继续问道:“一起睡觉吗?”   于扶苏:“???”   韩鹿鸣看了于扶苏一眼,一耸肩,笑道:“算是吧……在时间上。”   陈雪凝仿佛平静无澜的脸上居然泛起了一点微红,意味深长道:“哦……”   系统突然提示:“人物陈雪凝的收集进度稍有增加,请您再接再厉。”   于扶苏:“……”   他好像知道了这妹子什么不得了的属性…… 第31章 卖腐   我叫于扶苏,穿越到一本直男爽文里当掌门。   我万万没想到本书主角的二老婆居然是个腐女,也万万没想到我一个直男居然在直男文里面临要不要卖腐的艰难抉择。   当于扶苏脱下上衣,将光滑的脊背朝向百清真人,系统面对着陈雪凝发来收集进度再一次增加的消息时,他的脑海中这么想。   自枫林村一事已过去了许多日,孽明从那开始便开始不再如以往那般亲近他。本该是如愿以偿的于扶苏居然还有那么一点小心痛……但是!他收的徒弟,主角的二老婆陈雪凝,自从知道他与韩鹿鸣同舍之后便开始变着法的接近他。   她向百清真人请教针法,刚好百清要来给于扶苏日常扎针,将她带来旁观。于是,便有了以上一幕。   于扶苏总感觉陈雪凝看他的眼神如狼似虎。   正当他纠结要不要出卖色相时,百清真人又像平常一样捏了他的后腰处。一下没做好准备的于扶苏轻“啊”了一声。   百清皱眉:“疼吗?”   于扶苏:“额……不疼。”   百清:“那你叫唤作甚?我下手重了吗?”   于扶苏豁出去道:“怎么会呢?很舒服,师弟你还可以下手重一点。”   百清:“……”   陈雪凝可以说是盯着他俩一眨不眨了,伴着于扶苏节操碎掉的声音,系统提示,进度增加。   百清可能被他那一句神经病似的回答给吓蒙了,手一没拿稳,扎到了于扶苏静脉上,于扶苏惨叫一声道:“啊啊喂!你拔出来啊!出血了都。”   百清脸黑道:“验血,忍着。”   于扶苏:“疼……”   系统滴里咚隆地给他撒花,文案都飘了起来:“恭喜~搜进度增加~”   陈雪凝突然说道:“抱歉真人,师父,我……我出去一下……”   于扶苏的老脸算是放飞了。   百清顺势真的给他收集了一瓶血,一脸严肃地说要回去查一查他被什么东西蒙心了。   于扶苏:“……”   陈雪凝将走到门外,见孽明,韩鹿鸣和朱莺走了进来,便纷纷作揖。   朱莺:“大师姐,好巧啊!我们正想去找你!”   按说朱莺入门比陈雪凝晚,应该做师姐,可朱莺吵吵着要做枫桥山庄“永远的小师妹”,很痛快地就叫陈雪凝师姐了——原著里孽明这大老婆和二老婆在互相争抢男主之前,相处还是很融洽的。   于扶苏感觉自己好久没有见孽明了似的,多看了他几眼,然后穿好衣裳,向两人问了早。   孽明一声不吭,韩鹿鸣道:“师父,长老们唤你和师兄弟们过去,商量武林大会的事宜。”   于扶苏眼睛一亮,系统发来消息。   【系统】:主线任务:武林大会是男主孽明死而重生的节点,您需要阻止孽明的死亡,并使他在武林大会上一鸣惊人!(奖励,关于主线剧情的线索。)   于扶苏:“什么!费那么大事就给点线索?!生命值呢?”   【系统】:您爱要不要。   于扶苏:“……”这黑心商家宰熟!!服务态度随时间成反比!!   武林大会的确是个劫,受剧情的因素影响,孽明的男主光环一定会失效。好不容易把这小狼狗养到这份上,可不能让他再死掉。不然重生以后还是那个黑暗系青年,他做得种种努力就全都白费了。   他有点担心地跟孽明说了几天来的第一句话:“那个,孽明……你最近修炼的如何了?”   孽明不看他,也不说话,只在前面走着……好吧我闭嘴。   朱莺凑上来轻声道:“师父,最近大师兄修炼卡在瓶颈上,迟迟无法激活天妖血统,你可别瞎说话戳他心了……”   于扶苏一皱眉,孽明之所以会战败身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的天妖血统未激活,而临死之前受到了点化,重生之后才突破这一瓶颈,于是成功度过了武林大会这一劫。   他看着孽明的背影,心中忽然有些不安。具体明哥到底是怎么受到点化的于扶苏也不知道,总之作者想让剧情怎么推进那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想提醒一下孽明,奈何路程太短,已然到了长老阁。   说实话枫桥山庄的长老们除了每天聚起来打打牌,训训于扶苏,再镇个场以后,就没有别的什么用处了。于是乎,几人商量了一下,这次的事宜全权交给掌门处理。   于扶苏:“……”   合着他在这里站得腰都酸了,就听了场辩论赛?   他一脸愁容地动身,闪了一下,韩鹿鸣扶住他,道:“师父,没事吧。”   于扶苏:“没事,腰有点酸……”   因为武林大会,众弟子加紧修炼,于扶苏每天都要忙到焦头烂额,刚好韩鹿鸣近来修炼剑神血统,请求于扶苏给他护法。结果昨晚灵脉一通,索性势如破竹地给激活了,苦了于扶苏给他守到半夜。   韩鹿鸣惭愧道:“抱歉师傅……昨晚是我太过分了……”   于扶苏笑道:“没事,这点程度而已……”   话罢,他一低头,莫名其妙地发现系统告诉他进度又增加了,他脸部抽搐地看向身边装作一脸淡定的陈雪凝。   不是吧……这都可以?!   回去时,陈雪凝突然道:“师父,你和二师兄关系真好。”   于扶苏:“……”   这句话不得了,捅了孽明不可触碰的马蜂窝,他脚步一下子滞住。   韩鹿鸣沉默了一下,突然懂了,有点尴尬道:“师妹莫要误会,我修行不精,是昨晚多亏了师父才突破瓶颈。”   完蛋,于扶苏心想,这话简直是给正处瓶颈的孽明火上浇油吧?!   陈雪凝一脸从容道:“啊……我误会什么了?”   于扶苏慌忙解释道:“我只是在一旁看着而已,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是吧,鸣儿?”   孽明猛地抬头看向他,但发现于扶苏与韩鹿鸣相视之后,又瞬间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转头对上孽明被泼灭的眼神,不小心把平常对韩鹿鸣的亲近称呼叫了出来的于扶苏的心又跳了一次悬崖。   艹了!!!忘了这两位名字里有字谐音了!!!   韩鹿鸣温和地笑道:“还是多亏了师父。”   于扶苏干巴巴道:“没有了,哈,哈哈……”   朱莺插嘴道:“好巧啊!大师兄的小名也叫明儿呐!哈哈哈……哎?大师兄你去哪儿啊!走那么快干嘛?!”   正当朱莺疑惑时,陈雪凝拍了拍她的肩膀,面无表情地给他竖了一个大拇指。   朱莺更疑惑了:“???”   于扶苏:“……”   为什么!他只是养了几个徒弟而已!为什么他每天的心路历程就和拍宫斗电视剧似的!!!   于扶苏轻咳了一声:“那个什么我们回大堂讨论一下武林大会的相关事宜。”   众弟子:“哦。”   于扶苏深深地望了一眼孽明远去的方向,心似乎被谁揪了一下,叹了口气。 第32章 宿舍   晚膳之后,于扶苏去了乾舍。   少年们聚在一起嬉戏打闹着,正是不知愁滋味的年纪,笑得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让快奔三了的于扶苏看了都有些羡慕。   少年们有光着膀子的,将校服穿的特立独行的,都围成了一个圈,聚精会神地再等待什么,连于扶苏来了都没有发现。   于扶苏稍一仰头,看到了圈里的的人——青灵。   少年问道:“青灵儿,你真的是狐妖啊?”   青灵托着腮,带钩的眼睛朝那少年笑了笑,道:“当然啊。”   这笑容辐射了那边的一片人,齐刷刷地脸像蒸开了锅。那少年挠挠脸,羞涩道:“你让我们看看呗,我们都还没瞧过你……这么俊的妖精呢……”   一群勾肩搭背的人嘿嘿笑着:“是啊,让我们瞧瞧呗。”   青灵一挑眉,将一缕头发顺到耳后,登时红光一现。   众人惊呼道:“哇——真的有耳朵,尾巴!”   “快快,摸一下试试……”   青灵打掉他们伸来的手,慵懒地说道:“摸一下,要有报偿的。”   “我明天给你打早膳!我先来——”   “我我我!我这有莲子糖……”   青灵跟个公园门口十块钱合影的吉祥物似的,大牌一摆,道:“排队,一个一个来……嘶!你轻点,别捏!”   于扶苏:“……”这小子受到的才是名副其实的门派“小师妹”的待遇吧?   看到自己这群美色熏心的傻学生们,班主任于扶苏痛心疾首地咳了一声。   闻声,一群痴汉似的学生赶紧停止了吸狐的行为,正襟危坐,诺诺道:“掌门好。”   青灵一歪头,朝他吐了吐舌头。   “额,你们继续……”于扶苏道,“我就是问一下,你们大师兄在哪里?”   一群人人连忙指路:“在在在三楼!”   于扶苏嗯了一声,拂袖上楼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看不到了,他们才敢窃窃私语道:“大师兄不是修炼时期不让人上去的吗?”   “哎!那可是掌门啊!管得着吗?”   ……   于扶苏一步一个台阶,上得有些紧张兮兮的,到了阶梯尽头,楼顶的光景豁然开朗。他看到了沐浴在景明的日光之下,在空无一人的寝舍中打坐调息的孽明。   于扶苏刚一步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就听闭着眼的孽明说了一句:“让你们不要上来。”   他心想,明哥你这样活该跟同学搞不好关系,出声道:“为师也不行吗?”   孽明睁开眼,掀了他一眼,又闭上。语气毫无改观道:“师父您日理万机,忙得很,来我这里干什么。”   于扶苏好不精准的捅到孽明的痛处,切入正题道:“看你修炼如何。”   孽明手攥紧了些,道:“与你无关。”   于扶苏用长辈的语气说道:“怎么与我无关?你是我门下的首徒,武林大会必要试炼锋芒,你若是不进取,要我的脸面哪搁?”   孽明咬牙道:“你不是还有韩鹿鸣吗?他天赋异禀,修炼突飞猛进,多给你挣脸面?你管他一个不就够了。”   很好,于扶苏心想,果然这狼狗崽子还在在意他二师弟的事儿。找到源头,对症下·药道:“是啊,他哪哪儿都好。”   孽明蓦然睁开眼瞪着他。   于扶苏毫不怯场地回瞪:“但是他能替代了你吗?”   他道:“你们每个人在我心中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是心头一块肉,哪来的什么偏心不偏心之分?”   孽明不屑道:“你总是这么说。”   于扶苏:“是了,鸣……咳,你二师弟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我自然需要多照看他些,若是换做是你处于困境,我又怎会袖手旁观。”   孽明沉默了一下,嘴硬道:“说得比唱的好听。”   于扶苏自从收了韩鹿鸣为徒之后,有一种生了二胎要时刻盯防一胎的精神状态的敏锐感(……),直觉告诉他,明哥应该是给他哄好了。   他上前,在它身边俯下身,笑道:“行了,今晚为师给你护法,好不好?”   孽明缓缓斜了一下眼,欣赏了他那笑容一会儿,语气仍是那熟悉的得了便宜卖乖,倨傲道:“随便。”   于扶苏一挑眉,心想这小狼狗真是别扭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要肯跟他诚心认认错,他也就不计前嫌了。   原著明哥向来睚眦必报,一点别扭不给你断个胳膊腿,那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并不是他重生后的改变,而是他从小性子里就带着的基因。   这么说可能有点自恋……于扶苏觉得好像只有自己每次都能被他“网开一面”,说不定自己在明哥心里比他想象的重要那么一点?   这么想还突然有点小开心,嘿嘿嘿……   不过,接着他又再一次知道了“人不能高兴得太早”这句俗语中的哲学。   “我没吃晚膳。”孽明理所当然道,“你喂我。”   于扶苏:“……”   奶奶的……   孽明一脸嫌弃地盯着桌子上的饭菜,道:“你不怎么不自己做。”   于扶苏见百味堂如此丰富的晚宴都被他鄙视了,感叹了这小崽子口味真叼以后,道:“我做了干嘛?你不是说打死也不会吃那东西吗?”   想起上次那五光十色的饺子馅味的汤,仿佛又勾起了孽明味蕾的不可磨灭的阴影,他扭过头去道:“的确难吃死了——所以喂狗了。”   于扶苏:“……”   你就是那小狼狗!!混账东西,不好吃你还吃完了,嘴比骨头还硬。   于扶苏无奈道:“啰嗦什么,你不是还要练功吗,快吃!”   孽明一脸不知所云地望着他,将手一环抱,微微张开了嘴,表情上写的是“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于扶苏忍住没把勺子掰断,草草地舀起一口饭,递进他嘴里。他长这么大的时候,都还没人这么把饭搁到嘴边地伺候他呢!!   他愤愤地想把手收回来,哪料抽回时,孽明咬住了勺子。他抬眼看了着于扶苏,眼帘一垂,一只手覆上眼前人的手,轻轻地递到嘴边,啄走了粘在那白皙骨节上的一粒米饭。   一系列动作结束后,孽明怨道:“你多大人了,盛饭还能盛到外面?”   于扶苏静止在那个伸手的动作,表面和平宁静,心中却早是一个托马斯回旋式地地球上抛,直接可与太阳肩并肩。   仿佛看到校园偶像剧场景的震惊过去后,他的耳朵已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   他抽回手,道:“你……”   孽明若无其事道:“我?我节约食物。”   你他妈……节约食物节约得有你那么……勾引人的吗?!   系统突然又很不懂事的发来提示。   【系统】:健康助手检测到您的心跳速率异常,提示!已多次检测到异常,不及时复检会有风险。   于扶苏:“不检!!滚蛋!”   孽明道:“这有什么?师父,你又要闹哪般?”   于扶苏生生地把米饭插成了浆糊,硬着发烫的头皮,继续喂混蛋:“你要吃快吃,别做多余的事!”   孽明一挑眉,又张开了嘴。   突然,系统又冒了出来,欢天喜地道:“人物陈雪凝的收集进度增加!”于扶苏一转头,果真见门不知何时被打开,开门的葛凡见状一呆,陈雪凝站在头顶上似乎顶着省略号的韩鹿鸣的身后,两眼放出闪亮的光柱。   于扶苏瞬间正了正身子,咳了咳道:“嗯……你们用膳了吗?过来吃点吧。”   韩鹿鸣目光越过于扶苏,落在孽明身上,似乎又在他脸上见到了那天被他撞见其要挟于扶苏时的神情。韩鹿鸣登时敏锐的眼神一厉,道:“大师兄还没用膳吗?”   孽明一歪头,笑道:“关你何事?”   韩鹿鸣道:“问候一下罢了,听大师兄语气,是对我是有什么不满吗?”   眼见两位的争锋的火焰又即将拔到三丈高,于扶苏连忙站起,插身到两人仿佛要生电的视线之间。道:“你们两个……和睦一点……”   韩鹿鸣靠近于扶苏,低下眼睫来看着他,道:“师父,你若是勉强……”   孽明起身,直接光明正大地将于扶苏拉过去,道:“勉强什么?师父今晚要给我护法,这是他自己说的。”   韩鹿鸣将信未信地看着于扶苏。   于扶苏道:“嗯……是为师说的,鸣儿你……嘶——”这个亲昵的称呼刚一出口,于扶苏分明就感觉到了自己的手臂被抓住他的孽明紧握了一下,回头还见他满脸若无其事。   行吧行吧……   于扶苏无奈笑道:“鹿鸣你功力大涨了许多,应该能够自己调试了,今晚我就不陪你了。”   韩鹿鸣抿了抿嘴,亦朝他笑了笑:“我自然没事,劳苦师父您了。”   将这一切听入耳的陈雪凝,举了一下手,道:“那个……我突然想起来,今天其实百清真人唤我有事,改天我再来和师父师兄探讨。”   说罢,她在门阶前差点栽了一头,有惊无险地总算出门了。   于扶苏:“……”   他敲了敲系统,道:“哎,进度没增加吗?你怎么不给我发提示?”   【系统】:系统繁忙!请稍后重试!   ……好嘛这姑娘直接将服务器给春心荡漾到瘫痪了。   此时孽明眼一斜,刚好捕捉到一直当背景板,此刻正偷偷想跟着陈雪凝溜走的葛凡,道:“葛凡。”   葛凡被他叫的从头皮电到了脚。回头道:“大大,师兄,有何事?”   孽明:“二师弟的单人宿舍什么时候收拾好?”   葛凡摸了摸汗:“快了……”   韩鹿鸣看向他。   他继续淡然道:“若是缺人手,可以把我叫过去帮忙。”他转头对上韩鹿鸣灼灼的目光,一挑眉,道:“不客气。” 第33章 约会   韩鹿鸣礼貌的笑了笑:“劳烦大师兄操心了。”   不知为何,于扶苏感觉自己是不用为韩鹿鸣可能重蹈覆辙操心了,他觉得应该……操心自己。   韩鹿鸣合门进了隔间。孽明坐下,瞥了一眼于扶苏,道:“继续啊。”   于扶苏看向他,就见他跟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托着腮,张嘴等待送来之食。   于扶苏叹了口气,继续忍辱负重地喂他。   ……   饭后,月上柳梢,仿佛天地清明,只剩了夏日的小生灵不知疲倦地叫嚣。   于扶苏以手抚膺,心想如此良辰,到枫桥山庄有水有池的后山得后山逛上一逛,那定是好不惬意。   可是,他抽了抽嘴角,他还得给身边这个倒霉徒弟护法。   孽明打坐合眼,若雕刻出来般的俊秀脸庞此刻显得静谧美好,少了许多尖锐的戾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何况这么一个大帅哥摆在面前,于扶苏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他的灵气运转平稳没有异象,暂时还用不上于扶苏这个护法。   突然,孽明出声道:“去后山吗?”   于扶苏一个激灵,心想这小子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哎不对……他严厉道:“你是来玩的,还是来修炼的?”   “修炼。”孽明睁开眼,嫌弃道:“后山灵力充沛,物与自然的灵气流动更为顺畅,适合天妖血脉的运转,怎么,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想着玩吗?”   于扶苏:“……”   枫桥山庄,后山。   几块风吹雨打的石头,呆呆地爬在一条溪流的中央,与长年累月的青苔相伴,待人来踩他过河,孽明前面走着,边走便道:“前面有个捞叶亭,可供人歇息……不过那里晚上有点阴湿,那里去块凸崖边的望星亭,哎,你小心点。”   于扶苏正准备一脚踏上一块青苔石,听他讲话便抬头望他,结果一个踉跄,心想孽明个乌鸦嘴,他果真脚底打滑了。   于扶苏身形一倾,孽明便捞住了他的腰,向自己身前一揽,近乎贴到了他的耳边,道:“笨蛋一样。”   脸微微发红的于扶苏那一点身为长辈的尊严还在苟延残喘:“……胡闹。”   孽明一挑眉,放开了他,伸过手说:“抓紧。”   于扶苏闻言将手伸过去,孽明便覆上了他的手,在前稳当地走着。   两人一步一步地走着,似乎把时光都走慢了。   丛里几声虫鸣,清脆得悦耳,于扶苏莫名地在此情此景下心情变得十分舒畅。走过捞叶亭,孽明道:“我刚来的时候,小师妹拉着我到这里玩,她说,以前有诗人将诗词上联写在枫叶上,使其顺流而下,枫叶经过此亭,有缘人会捡起,补出下联,叶为媒而缘成线,人不见而诗文识,故名曰‘捞叶亭’。”   于扶苏听着有趣,专心等待他下文。   “后来,这里变成了寄托思念之地,人说,若是坐在这里想一个人,那人的音信就会化作枫叶,顺流而下,到达亭边。”   刚好过了溪,一片顺着水流的枫叶漂到于扶苏脚边,真的好像冥冥之中谁的心意一样。他出声道:“你经常来这里吗?”   孽明没有回答,应该就是默认了。   也是,他大概刚来的时候,就在这里望着明月思念母亲吧!   于扶苏的玻璃心又触动了一下。他发觉手上有动静,低头,便见到两人牵着的手,不知何时被另一人变换成了十指相扣。   他抬头看向孽明,后者仍旧云淡风清道:“望星亭所处之地开阔,比较适合看天。”   听完了导游式介绍的于扶苏:“……”   刚才是谁说要来修炼来着?   孽明不轻不重地握着他的手,是一个让人没有理由挣脱,无法更近也无法拒绝的力度。自长大以后,于扶苏还没跟人这么牵过,伴侣不用说了,他连个女朋友都没摊上过。   所以……感觉有点奇怪。   已走了离捞叶亭很远,孽明仍没有要放开的意思,于扶苏就任他牵着,反正感觉又不差,自己也不会掉块肉。   满天星子的穹隆之下,有一点亭,和两个人。渺小与浩瀚的哲学仿佛就融在此景当中。   于扶苏抬头望天,风轻拂过他的发丝。   星星倒影在他眼眸里,在自然的轻抚下,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所剩无几的生命,返璞归真,他此刻就是个不知愁滋味的儿童而已。   于扶苏几乎是脱口而出地笑道:“好漂亮。”   孽明的眼里亦是满天星辰,只不过多了一个人。他握着于扶苏的手,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道:“嗯。”   这里是他每次心烦意乱时喜欢来的地方,他最喜欢的地方,就连小师妹也没有在如此一个星光璀璨的夏日被他牵引来过。   于扶苏不禁地笑了,他不曾想到,面对这里浩然的美景,就算仇愁思绪如锱铢的孽明,也会像他刚才一样,瞬间返回到孩童般单纯的心情里。   于扶苏:“以后若是卸任了,我就在这里建个小阁,搬在这里住着。”   孽明一挑眉:“正好我也有这个打算,一起?”   于扶苏笑了笑,“倚老”道:“你总得成家,到时候我一把年纪了还去掺和你们小两口?”   于扶苏等待着孽明怼他,可是许久都没听到回答,空气沉默了许久,他一歪头,想看看背对着他的孽明在干什么,却感到手上一松。   孽明放开了他的手,恢复了正常,但似乎听起来有那么一点点失落,道:“呵,你居然还有点自知之明。”   于扶苏:“还有时间在跟为师贫嘴,修炼去。”   孽明没再发作,闻言在亭下的石凳上打起坐来,血肉的灵脉运转在星空之下的浩瀚如潮的灵气之中,宛若天地都藏于胸中,这种流畅瞬间使孽明入迷,一会儿便沉浸得入定了。   于扶苏便在身边缓缓给他注入温暖的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冷风把于扶苏小憩的美梦给惊醒了,他打了一个喷嚏,便听系统来了提示。   【系统】:健康助手提醒您,您所处的地方气温偏低,若不多添衣物,有感冒风险。   于扶苏:“唔……你这个助手也太贴心了吧?”   【系统】:尊敬的玩家,感谢您对我们产品的好评!推荐您升级到健康助手2,0,为您提供更安心,舒适,方便的健康检查服务!本次升级将扣除您三个月生命值。   于扶苏斩钉截铁:“不升,滚蛋。”   看着入定后毫无知觉的孽明,于扶苏将一件外衣脱下,为他披上,又紧了紧。然后毫无形象地盘起了腿,手支在膝上并托着腮,仔细看了看孽明。   这崽子睫毛可真长。   他又大胆地捏了捏孽明的脸,两指摩擦回味着触感,心想,哟,皮肤还挺滑哎!   他恶作剧地想伸手把眼前这万千妹子的理想老公,某网站千万直男粉心中偶像的脸给揉上三揉,那他这辈子就值了!   哪知还没动手,孽明缓缓睁开了眼,抓了个正着:“你干什么?”   于扶苏尴尬地额了一声,发现自己坐姿不正,连忙于事无补地恢复原样,心想都这样了解释会不会很猥琐,便直接道:“为师看你好看。”   孽明沉默了一下,低头,见身上缓缓地滑落了于扶苏的衣服,再抬头看了看嘴唇有发白的他,低声道:“走吧。”   于扶苏:“有进展吗?”   孽明:“没有。”   于扶苏道:“没有回去干什么?我看你感觉不错,再待一会儿说不定……”   他的衣服毫不客气地被孽明糊在了他的脸上,孽明道:“还你!穿好,我们走。”   于扶苏:“……”   于扶苏抽了抽嘴角,心中土拨鼠叫:啊啊啊这狼狗崽子欺人太甚!!心疼你我真是他妈的白瞎眼了!   他愤愤地穿好衣服,才跟上孽明,孽明看似走得很快,却在有意无意地等他。   是已入夜,星光还是太微弱,致使于扶苏没有看到表面一脸不屑的孽明从他睁眼开始,耳朵就是微红的。   于扶苏不耐道:“半途而废,你功力不长还能怪谁?”   孽明转过头,一字一顿里含着冷气:“怪、你。”   于扶苏:“???”   ……   折腾了一晚,孽明功力是涨了一些,但并未激活天妖血统,于扶苏还成功地感冒了。   韩鹿鸣秉灯剪烛,候了他一晚,直到于扶苏一脸官司地回来,韩鹿鸣才安心去睡,弄得于扶苏怪不好意思的。哪知韩鹿鸣笑着说,那天于扶苏守了他一晚,他等这一会儿不算什么。   弄得于扶苏更不好意思了。   清晨,百清照旧过来给他扎针,由于喷嚏连天,鼻子堵塞,于扶苏的背被扎成了带血的刺猬。他带着鼻音的叫疼声不断,不仅掌门的脸面碎了一地,还让旁观的陈雪凝荡漾了半个进度条。   他不知道收集进度是怎么算的,但是卖了这么久的腐了,还没收集成功,这陈雪凝的腐女心是有多宽广??   一个猝不及防的喷嚏下去,百清尽量小心翼翼的针又扎错了地方。   一代神医百清真人,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怒道:“我没耐心了!!”   于扶苏一脸问号:“喂,师弟我还没说什么呢???”   百清:“你打喷嚏尽量不要晃动幅度那么大行不行?这针是我特制的,重做很麻烦!”   于扶苏正好顺势问道:“我感觉我挺好的啊……到底为什么你要给我扎针?”   百清一滞,恢复了冷面,一针扎下,敷衍道:“你,肾虚。”   于扶苏:“……” 第34章 萌动   几日之后,陈雪凝端着针药,立在于扶苏寝室门前,深呼了一口气。   朱莺蹦蹦跳跳地走过去,见她,又退回来,道:“师姐?你在做什么?”   陈雪凝转过头,面色平淡地将食指竖在嘴边,示意她噤声,轻声道:“百清真人今早有事,特地派我来为师傅扎针。”   朱莺:“啊?师姐你会吗?好厉害……”   陈雪凝严肃道:“不会。”   朱莺:“……”   陈雪凝:“真人说扎不死就成。”   朱莺绕到她面前,说:“那你怎么不进去?于扶苏他经常睡懒觉的,你叫就行!不敢我帮你叫……”   陈雪凝赶紧拉住了欲拍门的朱莺,把一脸懵逼的她拉到门前石桌前坐着。她将药盘放下,正襟危坐道:“师妹,我问你一件事。”   朱莺亦正襟危坐:“嗯!”   陈雪凝:“你喜欢大师兄是吧?”   朱莺爽快道:“对啊!”   “为什么?”   朱莺掰着手指头,道:“大师兄长得又帅,对人又好又温柔,还很厉害。”   陈雪凝摇摇头:“你觉得,你看到得都是他真正的一面吗?”   朱莺噎住了,唔了一声:“不知道啊……有时候他一点都不想平常的样子,会生气会怼人……”   陈雪凝:“他是不是对师父经常这样?”   朱莺点了点头。   陈雪凝一副人生导师的样子,道:“师妹,你知道吗?人会对自己特别喜欢,特别亲近的人面前露出最自然的状态,也就是原本的面目。”   朱莺思考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她话里有话,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大师兄喜欢师父?!”   陈雪凝不答话,平淡的脸上写着朽木可雕也,她捡起一条树枝,在地上写了“大”“二”“师”三个字,而且从“大”“二”处引出两个单箭头,指向“师”。而“师”的上面却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她用树枝扣了扣地面,道:“大概就是这样了。”   朱莺眨了眨眼,理解了一会儿,不可思议道:“不可能吧?”   陈雪凝:“以后你就会知……”   寝室的门被打开,两眼黑眼圈的于扶苏伸了一下懒腰,身上中衣就松松散散地跨着,他腰伸了一半,环顾四周道:“奇怪,我刚才好像听到了有人说话?”   话罢,他一滞,半怒地瞪了一下从他身后环抱住他的孽明,亦是只穿一件中衣的孽明似乎没睡醒,头埋在他的脖颈窝间。于扶苏道:“你又作什么妖,困就回去睡觉。”   被修炼折磨了一夜的孽明脾气很大,跟只狼一样喉咙里闷闷地低吼了一串,不由分说地将乱蹬于扶苏箍腰提抱起,低沉道:“好……回去睡觉。”   于扶苏:“……喂!!”   此时,躲在草丛里的朱莺长大已合不上的嘴,才被陈雪凝松开。陈雪凝一脸早就预料道的神情,道:“相信了不?”   朱莺失声道:“大大大师兄和师父一起睡觉了??!!”随即捂住了一半的脸,泛起了微红。   “……”陈雪凝道,“你不是喜欢大师兄吗?不觉得很嫉妒吗?”   朱莺开心道:“不觉得啊!!于扶苏长得那么好看,却总是一副不近人的模样,训起人来还超凶!结果还被大师兄压,简直……太解恨了!”   陈雪凝:“……”   你果然只是只颜狗。   很好。   她拍了拍朱莺的肩膀,将一本小册子递给她,一本正经道:“这本书,是我倾注了多年的心血,请你务必将他交给师父或者大师兄,他们两人的性福就看你了。”   朱莺天真道:“为了他们的幸福,我会努力的!”   ……   藏书阁。   临近武林大会,于扶苏简直忙得如火上的跳脚蚂蚁,三天五日的处理各门派的战帖,日常指导徒弟,期间还要被孽明骚扰。   他顶着一头乱毛在藏书阁翻阅古籍,查阅关于天妖的有关信息。他也在那里凑巧碰到了青灵,听他说,百清的塑造肉体的计划已到了关键时刻,他最近也是忙得不可开交,青灵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于是来藏书阁翻翻书瞅瞅。   二人问候了一下就各忙各的。   此时,朱莺鬼鬼祟祟地潜到他身边,道:“师父。”   于扶苏忙得没空抬眼看他:“嗯?”   朱莺将一本书,递到他面前,红着脸道:“我觉得,你能用上这本书。”   于扶苏匆匆地瞥了一眼,只见书皮上写着皱皱巴巴的清心经三字,便挪开了视线,碰都没碰道:“放桌子上吧,我一会儿看。”   朱莺听话地放下,转眼就溜了。溜到门口,不小心撞到了欲要进门的孽明的肩膀。孽明扶稳她,笑道:“小师妹,慢一些。”   朱莺脸一红,道:“知知道了!”   瞧见他这副做贼心虚,遮遮掩掩的模样,孽明稍作疑惑的在她跑远的背影上稍作停留了一会儿。   藏书阁里的于扶苏眼睛一亮。   “找到了。”   系统给他翻译了一下晦涩难懂的古文,上面写着:“天妖欲成器,需得心似明镜,通透坚定,心有杂念疑虑,情意不定者,不可。”   于扶苏:“???”   明哥最近有什么烦心事吗?看他最近隔三岔五地来戏弄他,明明玩得很开心好嘛!!!   他脑子里想着孽明,果真孽明就来了。   他道:“你在找天妖吗?”   闻声,于扶苏抽了抽嘴角,头也不回道:“是。”   孽明在离他最近的,被于扶苏翻找的书籍摆的乱七八糟的坐桌旁盘腿坐下,支腮道:“有那么多时间,还不如多给我护法。”   于扶苏:“就是因为你没有进展,才过来查的!你别闲着,一起找。”   孽明一挑眉,百般无聊地乱翻桌上的书,忽然他眼睛一瞥,看到了一本清心经。   眼尖的他,一下子便分辨出那封皮是后来包上去的,封皮下面,肯定别有洞天。   他嘴角向上一挑,心想于扶苏这个平常如此正经的人,居然也这样偷偷摸摸地掩人耳目,于是好奇的将那清心经抽出,瞥了一眼毫未察觉的于扶苏,脱下皮面来。   里面的封皮上,细腻的笔触画着两个眉清目秀的男人,题目已然是——   《我与徒弟那些不为人知的禁恋》   孽明:“???”   他装作好像不认识最后两个字,皱着眉翻开了书。发现里面除了字以外,还有细节极为细致的图画,与封面风格截然相反——简直是火辣劲爆。一段写着——   ……平时冷若结冰的俊俏脸庞此刻被狂热融化成了柔情似水,他渴望道:“徒儿,我想要你。”   他那伏在自己身上的大徒弟邪魅地笑道:“师父可是爽快了?你平常可不是这幅样子。”   他捂住了羞红的脸,听那人在耳边低沉地说道:“想要?那你该叫我什么?”   男人那尊贵高傲的师尊架子烟消雨散,化作软软糯的声音道:“相公……”   孽明哐得一下合上书。   于扶苏吓了一跳,转头看着他:“怎么了?”   后者若无其事,在于扶苏回头的一瞬间,已经将书塞到了乱书堆里,面不改色道:“无事。”   于扶苏:“???”你现在发神经都不需要理由了?他奇怪了一会儿,转头继续翻看他的书。   他转过头去之后,孽明淡定如水了这么多年,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色,抬眼偷瞄了于扶苏的背影。   强行镇定了一会,他出声问道:“那个,桌子上的那本清心经是何物?”   于扶苏平静道:“奥,刚才朱莺送来的,我还没看,她说会有用的,我一会就看……”   孽明瞬间打断他:“不用了!我借走了!”   于扶苏:“……那也好,大概是清心静气的,你多回去看看,正好我看你最近浮躁得很……哎!你走这么急作甚?”   于扶苏还不知孽明急着将那本书去销毁,更不知要是“多回去看看”大概会让人爆体身亡……于扶苏只见他一脸戾气,耳廓还有点红,心想,不会是因为这本书是朱莺给他的,他又吃醋吧?   他合上古籍,感叹道:“切,混账小子。”   说罢,系统提示发来。   【系统】:检测到您已不在工作状态,免打扰模式已关闭。   于扶苏:“嗯。”   刚嗯完,系统撒着花把刚才积攒未提示的消息发来。   【系统】:恭喜您!人物陈雪凝的本命物“同人册”收集成功!   于扶苏:“???”   他环望四周,嗯?陈雪凝在哪?同人册在哪???   他心想可能系统出故障了吧,窃喜捡了一个大漏。   ……   朱莺气喘吁吁地跑过去,道:“师姐!我给出去了!”   陈雪凝闻声,转过头来,露出了不常用的笑容,道:“干得漂亮。”   两人击掌,计划通。   ……   孽明没狠心摧毁那本什么和什么的禁恋,只是将它胡乱地扔到角落,向床上一躺,感受到自己的一颗心在乱七八糟地躁动。   心绪不定是真的,至于原因——这么说吧,这本书的情节内容简直是给他火上浇油。   他强行遏制住了那些文字在人类想象力助攻之下渐成画面的欲望,起身盘腿而坐,试图用修炼来使自己心思平静。   孽明的定力很强,平静下来之后,渐渐入定。一直打坐到了傍晚。   当他睁开眼时,眼帘有些失望地垂了垂,激活天妖血统,仍旧一无所获。   心似明镜吗?   他暂且还做不到。   孽明一抬眼,见桌子上有一碗尚温热的饺子,只有一半完整,另一半又煮成了面皮肉汤。像是补偿似的,傍边还放着一碟红豆糕。   他嘴角一弯,只看那饺子的面相,就知道是谁送来的。   他其实不是喜欢吃红豆糕,而是喜欢它的主料红豆的寓意——相思。他承认自己稍年轻时,离家和孤身一人的苦楚迫得他心思细密,一点点相关的东西,都会勾起他回肠的愁意。   孽明将食物吃完,一丝不剩。   洗刷完餐具之后,他身为大师兄,照常带领着年纪稍长的弟子们巡逻山庄,几圈下来之后,月已上梢,除了百清和青灵将百草堂炸了几回,一切风平浪静。   他以为会风平浪静。   如果晚上没有做那个梦的话……   那个画面与白日里看到的如出一辙,两人缠绵在一起,只是上面的人是自己,而下面那个用清朗里带些诱惑的声音,吐出令人耳朵酥麻的靡靡之音的人儿,是于扶苏。   孽明猛然惊醒。 第35章 失落   最近,于扶苏很苦恼。   一是陈雪凝的收集进度,一直成双曲线趋势,死活就是不到渐进线,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卖好了。   二是他又不知道怎么惹到孽明了,对症下·药也没探出个究竟,而且这小子分明在故意躲着他,他以护法为理由都近不了他的身了。   他真的要被孽明的阴晴不定愁到脱发了!!!   时间从不理会人的愁苦,转眼就过,而令他最头疼的武林大会,如期而至。   大会前两天,于扶苏就带着参赛的一行人,前往大会的举办地踏云山。踏云山脚下的云城,是这座大陆上最富饶的城镇之一,此地钟灵毓秀,姑娘水灵漂亮,是原著明哥后宫的最大的聚集地……啊不,重点不是这个,此地风景秀丽,和枫桥山庄的美有所不同,但同前者一样上榜了修仙大陆最值得去的名胜景点前十榜单,不好好游玩一通甚是可惜。   于扶苏也不知道这群人吃饱了撑的不好好修仙搞这些乱七八糟的榜单是干嘛……   总之,他提前两天带弟子们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在比赛之前好好玩一下。想起自己高考前被剥夺了一切娱乐方式的痛苦,他并不是很想让自己的徒弟再重蹈覆辙。   云城里人来人往,小贩游人络绎不绝,吆喝声与儿童嬉闹声交织,讨价还价的口音里带着市井气,偶然在书墨摊前相遇的即兴诗句又卷着高雅的墨香,各种风格热闹在一起。   枫桥一行人甫一御剑落地,便迎来了人群阵阵回首和惊艳之色。   要说临近武林大会,每天来这里的修仙门派的子弟不尽其数,像枫桥山庄这般气势的也不在少数,可偏偏枫桥山庄一行清一色的鲜红校服和弟子这般不凡的面貌最是吸引人眼球,回头率比其他三大门派的加起来都高。   管不得有人传言枫桥山庄是按照颜值来选弟子的。   于扶苏也很无奈了……校服太靓,人太好看,怪他咯?   他们此行一共带了三十号人,分成三组,于扶苏,韩鹿鸣,孽明各带着一批。于扶苏先到,韩鹿鸣后至,直到两人选好了客栈,孽明才到。要是放平常,男主大大的效率和速度那是不用操心的,晚了一定是上哪儿玩去了,于扶苏还得费劲训他一训。   但是现在,于扶苏心里全是担忧,因为孽明仍未激活天妖血统,临近这个时间点,他不看着孽明就放心不下。   他们低估了其他门派,还是来晚了。客栈几乎爆满,房子已经被订的七七八八,剩下一个有空房的客栈也只是剩下来几间单人房。   无法,他们只好同性两两组对住一间,勉强落脚。   弟子们很愉快地就分完了,剩下带队的三个头头,和两间房。   这就是个很严肃的问题了。   陈雪凝和朱莺躲在角落,探出两个头来,观察着三人要如何处理。   朱莺:“我觉得是师父和大师兄一间。”   陈雪凝:“我觉得是和二师兄。”   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两句话,然后面面相觑。朱莺噘嘴道:“你几天前还说大师兄喜欢师父的吗?”   陈雪凝抱着胳膊,理智道:“就是因为这个,大师兄会纠结,不好坦然地去邀请。二师兄是断袖,反而对男人的情感会更坦然些。”   朱莺震惊:“二师兄是断袖!?”   陈雪凝一皱眉:“你看不出来吗?”   争论间,二人就师父会跟哪个人一间房打了一个赌,赌约是明天一日游的全部食费。   另一边的气氛一度陷入尴尬。   于扶苏打破冰冷的空气:“那个……孽明……”   孽明:“随便。”   于扶苏又转向韩鹿鸣:“那个,鸣儿啊……”   韩鹿鸣笑道:“我想与师父一起。”   不远处的陈雪凝面容淡定地朝朱莺比了个拇指,朱莺气得鼓鼓地,小声催促道:“大师兄你争点气啊!”   孽明一听到那个亲昵称呼从于扶苏嘴里说出来就血脉愤张,抓住于扶苏的手臂,道:“给我护法。”   韩鹿鸣抓住于扶苏另外一只手臂,温和地回道:“方才大师兄不是说随便吗?”   孽明掀了他一眼,灼烈的目光钉在他那只抓住于扶苏的手上,切齿道:“关你何事。”   跟只螃蟹似的于扶苏:“哎你们……”   韩鹿鸣把他向自己方向拉过去一些,道:“讲道理,既然说了随便,那我与师父一同,大师兄还有什么不满吗?”   孽明粗暴地将于扶苏向自己一拽,道:“随便也得是我自己先随便选,谁说必须是你选完我捡剩下的了?”   韩鹿鸣:“大师兄,你不觉得你这句话有些不讲理吗?”   孽明:“我觉得很好。”   于扶苏就被这样拽来拽去,见两人还有要舌战八百回合之势,忍不住发作道:“够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韩鹿鸣闻言,缓了方才露出的尖锐性子,放下他的手,抿嘴道:“抱歉师父,冒犯了……”   孽明被吼了仍紧抓不放,还是被于扶苏强行拽开,不屑地切了一声。   于扶苏叹气道:“你们不用争……我早就做好打算了。”   两人同时看向他,似乎在一瞬间有了同样的期待。   朱莺陈雪凝的胜负在此一举。   然后,于扶苏一人步入客房,道:“你们俩一间吧。”然后毫不客气,咣地将四只僵住的石像关在门外。   孽明韩鹿鸣:“……”   朱莺陈雪凝:“……”   于扶苏进门拍了拍手,心想,我可是掌门人哎!连自己一房的权利都没有吗?真是岂有此理!   结果就是,打赌的两人赌约成了水漂,苦大仇深的两人最终住进了一间房——床头,床尾各坐一人,井水不犯河水。就这样互相不理的打坐,进膳,继续打坐。   本来这一行耗时就长,到了已是过午,折腾了一顿,很快就该晚休了。   就一张床,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许久,二人同时道:“你睡里面。”   面面相觑后,互相嫌弃了一会儿,结果又是异口同声:“那你睡外面。”   二人:“……”   孽明:“你有完没完!”   韩鹿鸣无奈:“师兄,这能怪我吗?”   撒气之后,孽明先卷了被子,上床之后头也不回地面墙而卧。韩鹿鸣缓缓坐在床边,琢磨了一下孽明这和衣而睡的不良习惯,终于道:“大师兄,你……睡觉不脱衣吗?”   孽明嗤笑了一下:“算了吧,毕竟和你。”   这话里讽刺的意味已经很浓了,浓到韩鹿鸣若是听不出来就妄了这么多年被冷嘲热讽的经历。   以前,这是他自卑到极致的一块伤疤,而遇见于扶苏以后,这便幻化成他不可掀动的一块逆鳞,他这辈子的戾气和尖锐都藏在那下面。   他冷冷道:“孽明。”   孽明不曾料到他会直呼大名,饶有兴趣的一挑眉,转头,便见韩鹿鸣一手撑墙,一手支床地逼近他,将他困在床墙夹角里。   孽明毫无波澜地盯着他。   韩鹿鸣冷若冰霜道:“我还叫你一声师兄,望你也拿我当师弟。我不希望别人指指点点我的事,更不希望‘别人’是我情同手足的师兄弟。”   孽明轻笑,尖酸道:“怎么,你还把我们当亲人?于扶苏随便一指的地方你可就当家了,呵,真是痴情。”   若是于扶苏在场,一定会觉得,平常的孽明哪里是对他网开一面,简直对待他就像脱胎换骨,就连平常在他面前的无理取闹,也不及此时恶劣刻薄的千万分之一。   他这句话,又勾起韩鹿鸣对孽明与于扶苏关系的深深误会,韩鹿鸣道:“你这种人,不配提师父。”   “不配?”孽明冷笑了一下,突然起身,瞬时反客为主,将韩鹿鸣摁在身下,近在咫尺道,“那我这种人配做什么?适合干你吗?”   韩鹿鸣被箍住双手,气势上却丝毫不减,严肃道:“你注意言辞。”   孽明故作不解道:“言辞?你们这些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一起在床上颠鸾倒凤吗?居然还会注意这些?”   韩鹿鸣狠狠地看着他,一只手挣开,紧拽他的衣领,道:“我不否认一些同类人的不良嗜好,但你若是看不起男人和男人,就别这么做——离师父远一点。”   这句话一针见血地戳中了最近令孽明辗转不安的心结,他一愣,霎时起了怒气,道:“关你何事!?”   韩鹿鸣镇定自若,忽略了手腕上被孽明愈加施压的疼痛,道:“你每次无话可说的时候都会说这一句。”   孽明瞳仁变得血红,嘴角扭曲的一勾,没等说出下一句,就房门被打开。   两人叠在床上的光景,被开门的于扶苏尽收眼底。   于扶苏原以为两人不会重蹈原著中的覆辙,只是一对欢喜冤家而已。此时脑子一顿,艹了,怎么着,俩人还剪不断,理还乱吗??!!   是故意在人前装作关系不好的样子,然后两人独处便按捺不住了吗??!!两个白眼狼真他么没良心,连他们的师父都骗啊!!   虽然说原著里装成一朵白莲花的明哥为了达到目的,荤素不忌地上过韩鹿鸣几次吧,但是那也是一千章往后的事了,现在发展的这这这太早了点吧也……   想多了的于扶苏在脑子里咆哮完毕之后,连忙上前拉开两人,自以为的欲盖弥彰道:“行行行了,打什么架!我说了多少遍了好好相处?!”   两人这才闻声分开,孽明一脸冷漠,起身靠在墙上。   韩鹿鸣整理好心情,朝他微笑道:“这么晚了,师父来找我们,是有什么要事吗?”   于扶苏轻咳一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想和你们聊聊武林大会的出场安排。”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狠了狠心,肃然说了出来:“我打算调整一下,不用传统的安排对战,嗯……将孽明从首战位置调换下来,韩鹿鸣来顶上。”   孽明倏然起身,道:“凭什么?!”   于扶苏:“额……”   按说首徒对首徒,次徒对次徒,向下依次类推,是多年来门派对战的传统。首徒一般是倾尽门师心血与骄傲的得意弟子,所以各门派之间的首战,往往是最令人期待的,也是令弟子压力最大的一战。   韩鹿鸣:“这种调换……我能问一下,为何吗?”   于扶苏想帮助孽明度过这个劫,就要尽量的让情节不与原著相同,此也是无奈之举。于扶苏揉揉眉心,干巴巴道:“孽明你……天妖血统尚未激活,我担心……”   孽明:“你不信我吗?”   于扶苏一愣。是啊,本来凭着孽明的实力,只激活三脉血统,获胜也是绰绰有余,可是……人家原著剧情摆在那里,再怎么厉害不激活天妖血统就是得死,于扶苏也没办法。   孽明道:“所以说,师父你如此多天为我护法,不是为了助我增长功力,而是怕我不够稳妥,给你丢脸,对吗?”   “不是,我……”他不知该怎么说,又停顿了一下。   孽明盯了于扶苏许久,渴望着他不是之后理由,不管是什么,好让自己抛掉这个心酸的想法来原谅他,可是久久没有回应。   似乎又想起了眼前人在自己梦中的模样,加之韩鹿鸣那灌顶之语的调剂,孽明心中五味陈杂,见他沉默,以为他是默认了,便不再自找无趣,低低地笑了一声,出门去了。   于扶苏抬头,见门被轻轻合上,呆了一会儿,有点心痛地想,算了算了,讨厌就讨厌我吧。   反正不能让你个小崽子去送死啊……   韩鹿鸣担忧道:“师父,没事吧?”   于扶苏从如潮水般向他袭来的失落中扯出一个笑容,说道:“无事,让你大师兄静一静,大概……就好了吧……”   韩鹿鸣担忧未消,仍然看着他。   于扶苏强颜欢笑道:“真的没事了,快睡吧,明天还要起来游玩呢。” 第36章 风月   翌日,风浪气清,万里无云。   而于扶苏的心情却没有和天气一般晴明。   朱莺小心翼翼地跑过来道:“师父,我去叫过大师兄了,他在修炼……说不来了。”   孽明是何等骄傲的天才,居然在功力方面被人小瞧,还能弃修炼不顾,与他们一同游乐,这个面子他是绝对放不下的。   于扶苏叹了口沉重的气,道:“那……我们走吧。”   系统发来提示。   【系统】:尊敬的玩家!您好,随身助手已为您开启导游服务,第一站风月街。祝您旅行愉快!   ……愉快你妈!   于扶苏骤然发现自己倒计时的命突然少了三天,心骂道,你现在开启服务直接连问都不问就扣费吗?!   大清早的,命就短了一截,这真是非气满满的一天的美好开头啊!   风月街是条小吃街,人说从头走到尾,可以胖三斤。   所有的人自由行动,熙攘的人来人往中,韩鹿鸣走到了于扶苏的身旁,关切道:“师父……你没事吧?”   于扶苏回过神来,笑道:“我能有什么事?”   韩鹿鸣:“我见你有些萎靡不振……是因为大师兄吗?”   于扶苏没必要撒谎,深吸一口气道:“嗯……”   韩鹿鸣垂了垂眼帘,琢磨了许久,才道:“师父,我不明白……为何要让我替大师兄出场,明明,他的实力更强一些……”   于扶苏摇了摇头:“他……还欠些火候,他的杂念太多了,心思不够清明,这终究会给他埋下隐患。”   他这似答非答的话语,让韩鹿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于扶苏:“说这些干嘛,明天就比赛了,今天好好玩!”   韩鹿鸣刚笑着应了一声,只见两边各一位花枝招展的女郎围了上来,摇着团扇招呼道:“哟,两位小郎君,需不需要雇个伴啊~”   于扶苏以为是那种少儿不宜的服务,便想要推辞了,但听系统导游服务的细心解释说,这是风月街的习俗,一般男女搭伴出行。这些女郎是做租人的营生,一般就会找上孤身一人的游客,给他们“雇一个伴”,陪其走完风月街。   听起来很贴心是吧?其实这个“伴”雇来以后,会甜言蜜语地贴着你买这个买那个,等你逛完就会发现你已将街上最贵的特产买了个差不多。才会痛心疾首地后悔找来个黑心导游。   于扶苏轻咳一声,环顾一周,果然见人人都是男女搭伴,指了指韩鹿鸣,开笑道:“我看起来像是孤身一人的样子吗?”   女郎们一愣,随即尴尬地笑了几声:“哦……这样啊,怪不得见两位公子气质不凡,如仙人般俊俏……”   原以为就搪塞过去了的于扶苏,低估了女郎们锲而不舍的业务能力,她们道:“不打紧的,我们这里还有男伴,你们可以许多个一起玩啊!”   于扶苏:“……”   在她们的死皮赖脸下,于扶苏被迫交了点钱挑了俩人,一同上路。这两人,一人身穿紫色打底,白色芍药刺绣纹袖口的束腰衣袍,头发披散,身材修长,面带红白相间的狐狸面具,沉默不语。在这里带假面见惯不怪,但于扶苏看他竟十分眼熟,在他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哪知女郎当他挑中了,直接将其塞给了于扶苏。另一个似乎是个洋人混血,衣袍白底金色刺绣,一边耳上缀着一颗黑石。他有着暗黄色的头发,刘海处稍稍卷起,眼睛湛蓝得似一弯湖水,笑起来微波荡漾,脸却是汉人模样。是自己毛遂自荐的。   尚且叫他们紫衣和黄毛。   于扶苏缓解气氛道:“初次相见……不知二位大名。”   紫衣尚未开口,就听黄毛开朗清气地笑道:“风月街只谈风月,讲求缘分,一面足以,不留姓名!”   韩鹿鸣一挑眉,笑道:“当真是……浪漫。”   黄毛见他开口,笑嘻嘻地凑上去,道:“我觉得我和公子你就很有缘分,公子是师出枫桥山庄吗?”   韩鹿鸣:“嗯……”   紫衣如冰锥般的眼神在黄毛身上警惕地刮了一下,黄毛也很敏锐注意到他的眼神,不再问了,撒娇道:“干嘛这么凶嘛!”   紫衣转过头去,不看他。   于扶苏见状,问道:“二位好友吗?”   黄毛爽朗道:“刚认识!”   紫衣摇头。   于扶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于扶苏:“那二位……带我们游一下风月街?”   黄毛笑呵呵道:“我今天刚来,哪里都不认识!”   于扶苏:“……”他转向紫衣,道:“你也?”   紫衣点头。   于扶苏:“……”   艹了,原来那女郎就是随便从街上拉来两个小白卖给他们了吗?!连导游都不算!!这俩是白痴吗被人拉来卖了都不知道?!!   于扶苏忍住了冲回去投诉再把钱要回来的冲动,好声好气道:“哈、哈……那好吧,就当交个朋友……”   他的郁闷劲儿还没过去,只听有小摊的商贩吆喝道:“手工鸳鸯结教学!一遍就会者,礼品随便挑!”   甫一入耳,人群没来得及思考,只听礼品随便挑就涌了过去,顺势四人就被推到了摊前。   规则很简单,就是参照示范,伴侣搭档做必须两人合作才能做出来的鸳鸯结。那摊贩和他的妻子默契十足,四手灵动间,便编织好了一对红色鸳鸯结。一群参与者必须在限定时间内照着他们的演示做出相同的结子,若成功,不仅可以获得结子,还可以挑两件礼品,若失败,就要付钱买一对现成的了。   黄毛随手抄起韩鹿鸣的胳膊就跑上前举手报名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钱……   于扶苏的兴趣可有可无,但见身边的紫衣一直不说话,想让他活跃一下,便朝他伸出手,笑道:“一起试试?”   紫衣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没搭于扶苏的手,但是上前一步,算是同意参加了。   礼品果然不是那么好赚的,一群人被红线缠的没办法,只好认输,求助商贩给他们解开。黄毛和韩鹿鸣的配合可谓相当完美,直接缠到小贩也无能为力,回头找剪刀的地步。   韩鹿鸣的双手与他紧紧地系在一起,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公子,你太心急了。”   黄毛一个不好意思地露齿笑:“嘿嘿~”   还没开始的于扶苏就听身边的紫衣不屑地戚了一声。   于扶苏:“……”   怎么……你很有信心么……   轮到他们时,于扶苏正头疼哪个手指叠完该换哪根手指,便见十指缠着红线的紫衣覆上他的双手,十分熟练的引导他的手指穿孔引线,骨节上凌乱的红线被打理地服服帖帖。   于扶苏一时看呆,不用思考,只顺着他的动作,一只鸳鸯结就被系好了。   他不禁盯着看那双覆着自己的那只手,那熟悉感蓦然又起。   围观的人群不禁向这唯一成功的一对伴侣发出惊叹。商贩也啧啧称赞:“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还是第一次见如此有默契,一气呵成的!二位定是恩爱长久了吧?”   人群中起哄的有,吹口哨的也有。   “啊?不是……”于扶苏一懵,随即清醒了一般地抬头,二者松开,恢复原样,于扶苏连忙解释道:“没有,我们并不是伴侣。”   商贩指了指摊子,笑道:“那还真是可惜……二位赢了,按照约定可以挑礼品了,可以挑一对的!”   终于“解放”了的韩鹿鸣走过来,笑道:“师父恭喜你了。”   黄毛跑过来揽住他的一只胳膊,道:“公子公子!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绝对能弄好!”   韩鹿鸣:“……”   于扶苏在摊上打量了一圈,指了指蓝色穗子的两个小风铃,道:“这个吧。”   商贩递给他一只,笑了笑,指着紫衣道:“另一只给这位?”   于扶苏回头看到他,才突然想起来:“哦,抱歉啊,忘记你了……老板,我再另外加钱买一个行不行?”   商贩:“好嘞!”   紫衣:“……”   紫衣看了看手中的风铃,眼神又在那第三只风铃上扫过,流露出介意之色。于扶苏见状,笑道:“你收着那只就好,并不是我想要两只……这只送人。”   紫衣的眼睛透过面具看着他,像是在问送给的是何人。   于扶苏笑道:“我一个徒弟。”   紫衣将眼神挪了回来,将风铃挂到腰间,不知在想什么。   风月街好歹挂名是小吃街,不买点东西吃实在是对不起他。黄毛一直在聒噪着,说这里面是山珍海味,玉盘珍羞,跟长这么大没吃过东西似的,而紫衣则是与他相反,一声不吭,仿佛话都被黄毛说去了。   于扶苏没有什么胃口,本想要串糖葫芦,带回去给那个扬言不吃糖的小狼狗崽子。结果买个糖葫芦居然还要玩互动。   你们这里的特色旅游项目还真是多……   无法,听小贩讲了讲规则,于扶苏嘴角一抽。   他早该想到的,风月街就是让情侣来玩的!规则是要求一人用嘴叼着糖葫芦,另一人亦用嘴将上面的糯米纸剥干净,才可买他们的东西。   于扶苏炸毛地想,我还不买了呢!饿死那个请不出来的混账得了!   他方想拒绝,谁知紫衣十分淡定地取来一颗糖衣山楂,放到了于扶苏嘴里。   于扶苏:“!!!”   然后,紫衣轻轻抓住他的肩膀,微一歪头,皓齿与山楂相触,毫不拖沓地撕起糯米纸的一角。   尽管他已十分小心,嘴唇还是轻轻的碰到了于扶苏的。虽如羽毛一般轻轻扫过,但直接让于扶苏像触了电一样,咔的一声,唇齿间那甜沁舌尖的糖衣被懵逼的于扶苏咬碎了。   紫衣完成了任务,像个没事人一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买了一串山楂。   于扶苏:“……”   其实你原来是想吃的吗?   你他妈可不可以说句话鸭?   突然系统发来提示。   【系统】:恭喜您!人物陈雪凝的收集进度增加。   于扶苏再次:“……”   他环顾四周,惊悚了一下,陈雪凝刚才搁那里躲着呢?!无孔不入啊靠!   看到了这一幕的韩鹿鸣:“……”   黄毛眼睛发亮:“公子公子,我们也来呗!”   韩鹿鸣毫不犹豫:“不了,谢谢!”   不管怎么着,于扶苏还是给那倒霉大徒弟买到了糖葫芦。   紫衣仍旧一句话也没有说。   直到四人走到了街道的尽头,迫不得与两人告别,人家仍然定力十足,一声未吭。吵嚷了一路的黄毛则是很不情愿得跟韩鹿鸣告别。   于扶苏看着紫衣的背影,突然冒出来一个很奇怪的想法。   他想,要是刚才孽明在场看到那一幕,会不会直接跟他打起来?   于扶苏摇了摇头,赶紧把这想法甩出去。   有病吧我,凭什么认为别人亲我明哥会不满?说不定明哥还恶心得很呢……   他叹了口气,招呼韩鹿鸣继续前往下一个地方。   【系统】:导游服务温馨提示,下一站,群星阁。   ……   人群不会因少了一两个人而不再熙攘,就如时间不会因谁而暂停一样。   人头攒动中,陈雪凝掀起自己插着两根羽毛的半只白孔雀假面,望着于扶苏和韩鹿鸣远走的方向,平静地感叹:“啧啧啧。”   朱莺一身杜丹粉,从她身边冒出头来,道:“真没趣。”   陈雪凝看向她:“嗯?”   朱莺蹲着托腮道:“刚要是大师兄在场就好了,那……该多精彩啊!!”   陈雪凝没想到朱莺腐起来一点都不单纯烂漫,想法还挺多。她一挑眉,道:“你居然没发现吗?刚才,大师兄也一直都在。”   朱莺惊了,傻里傻气地环顾四周道:“啊?!”   此时,正在人群阑珊处,远走的黄毛的黑色耳坠忽然一闪,使他停住脚步。   黄毛随意地将头发一笼,暗黄色渐渐褪去,露出偏褐的黑色本色,他缠弄着额前那缕卷毛,像是和谁在说话,笑嘻嘻道:“哎呀,你还不放心我吗?我纪蒿神偷的名声在外又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小事在探不好……”   “好好好我不说废话……说正事。”   纪蒿闭上一只眼,手指在眼皮上面揉了揉,再睁开时,瞳色已然变为黑色。他那异色双瞳中泛出笑意,道:“他们门派的那个韩鹿鸣,感觉不错,可以从他找突破口。” 第37章 无心   群星阁可以说是修仙大陆的历代名士纪念馆,不过自然都是名成骨枯了。   这里就比较正经,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活动。   一位位英雄们的姓名,经历,盖棺定论地刻在永久的石壁上,代表着一个时代。   于扶苏壁前漫步,目光刚一落脚,就听身边有人道:“于掌门竟也来游此地,幸会!”   他一抬头,见一老者身着玄衣,上刺金色玄武纹,缕着胡须,笑眯眯地向于扶苏问好。见这校服,于扶苏猜得出这是以玄武为图腾的清流岛门派,见这老者弟子拥护的气场,又料得他德高望重,便笑道:“原来是清流岛掌门,幸会!”   清流岛掌门宋武大笑了几声,看向扶苏身边与他作揖的韩鹿鸣,道:“早闻于掌门门下弟子少年英才,有传闻更言其中有位八妖血统的天才。这届武林大会,于掌门看来是势在必得了?“于扶苏谦虚道:“哪里哪里,您门下的弟子才是芝兰玉树。”   宋武:”七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八神天才横空出世,七年之后,有一位八妖天才,天意如此啊!“于扶苏与宋武商业互吹了许久,一抬头,便见一位亦身着玄武校服的高挑女子,亭亭玉立,有几分飒爽之意,正向他微笑致意。于扶苏也以微笑回复。   聊得差不多,清流岛和枫桥山庄一行人开始一起游阁。要说这清流岛,弟子个个是身材高壮,但脸上没有凶神恶煞,一眼看去不糙厚,反而有些憨厚。或许是憨惯了,见了枫桥都是身姿修好,眉目清秀的少年,竟有些拘束的不自在。   面对枫桥弟子,一群壮实之徒之中竟有人露出了扭捏羞红之色,又听到他们口无遮拦地挑起的话题,于扶苏心里飘过一堆省略号。   “早就听说你们枫桥人长得都好看,就算在男舍随便挑一个回去都能当老婆……嘿嘿。”   “我也想去你们那里啊,这位小师弟啊,你看我长这样成不?”   “你们校服也好看,俺们这些人就穿不了红的……”   枫桥弟子:“……”   怎么感觉跟大型相亲现场似的……   宋武听到开口大笑,开玩笑道:“若于掌门不嫌弃,我二门派还可以就此联个姻。”   于扶苏:“……”   他心想这群小子的不要脸一定是跟他们掌门学的,生怕自家徒儿被真的被他们扛回去当个“压寨夫人”,参加个比赛回去再少了人就不划算了,于是笑道:“早闻清流岛门风淳朴开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说完,没等宋武回话,只听他身边那女子忍不住笑了一声,于扶苏抬眼,方想寻话,便在抬眼间看到了前方不远处的明月堂弟子们,还有带队的洛疯。   二人走上前去问候,洛疯正在痴痴地望着墙上的壁画,见他们招呼,才回过神来作揖:“于掌门,宋掌门。”   宋武点头,朝着他的目光望去,停在壁画的那幅人像上,称赞道:“原来是无心道长。”   于扶苏闻声望去,只见那壁画上的人是一位男子,一把拂尘在怀,微笑的眉目温柔却透着执拗,当是一位浪抚礁石,性柔而心坚的君子。   宋武捋了捋胡须,自带导游效果:“想当年无心道长可谓是风华绝代,一己之力拔下武林大会头筹,而后却隐居山林,隐姓埋名游历四方,不知江湖上留下多少他行侠仗义,疏财救难的佳话啊。”   “只可惜……”   宋武不再说话。   洛疯低眉顺目,一丝伤感好像冰面上拂过的一缕寒风,令人无痛无痒的。   弟子们不懂就问道:“为什么无心道长武林大会赢了之后,要隐居啊?”   于扶苏也想知道,于是问了问系统。   【系统】:无心道长师门明月堂。他是一个百年难逢的八神天才,小时被明月堂掌门强行带回门派,此生再也未与亲人相见。无心道长虽心慈仁厚,却对出身门派有一股执着的恨意,满足门派要求一战成名之后,便立誓永不相见。直到其修炼走火入魔,为不伤及他人自爆而亡,孤身一人,化作齑粉,一生极悲。   他与孽明极其相似的早年经历简直就像给于扶苏提头灌了壶冷水,那隐藏在他心底的不安被凉意刺激得惶惶起来。   八神天才……武林大会……走火入魔……不得好死……   碍于明月堂在场,宋武自然没有把一些细节说出来,只道他是与世无争,举世誉之而不加劝罢了……   一阵凉意过后,前所未有的失魄感袭上于扶苏全身,他就像一个被雨淋透的人,叉掉系统的对话框之后,一抬首,发现宋武身边那女子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表情跟见了鬼一样。   要不是于扶苏知道这里的人看不到他操作系统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他简直以为他暴露了。   不过他脑子里已经什么都不去想了。   他现在只想见到孽明。   非常非常想看到他。   一群人只见枫桥山庄掌门听完介绍后,慌忙地告辞,匆匆走回去,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之事。只有一直沉默不语的韩鹿鸣,深深地望着他紧皱的眉头,想要抓住他却只抓到了一片衣袖拂过的空气,望着他的身影走远。   于扶苏忘了还有御剑这种东西,跑回了客栈。   他气喘吁吁地伏在门上,以为照这个剧情演下去,他打开门之后,里面会像电视剧和漫画里一样空无一人,竟然迟迟地不敢推开。   幸亏命运还是没有那么多巧合的。   里面的人察觉了外面人呼吸急促的动静,自行打开了门。   看到他,孽明眉头一皱:”你怎么回来了?““额……”于扶苏竟然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看到他这人完完整整地站在这里的那一刻,心中原本爆发出的“我哪里也不去了,在这里替你护法。”“慢慢来,我们一块把这天妖劫给破了。”“我不替换你了,你别介意,好不好?”种种话语,随着心中一块提在空中的石头一齐落下,竟一时堵着说不出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道:“没事……就是给你买了点东西送过来……那个,你吃东西了吗?”   孽明一皱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于扶苏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穗子的风铃,和一串糖葫芦,递给他道:“这些……给你。”他憋了许久,还是说不出“别生气了行不行”,只到这里就干涩地停了。   孽明看着他手上的两样物品,面不改色道:“云城最有名的风月街,鸳鸯眷侣的最佳游玩之地,唔,你和他倒是玩的挺尽兴嘛,还买了东西回来?”   于扶苏:“不是……”   他淡淡道:“我不吃这玩意儿,这铃铛我也不要,你给韩鹿鸣去吧。”   于扶苏:“……”   然后看着孽明毫不拖拉地将门关上,把他拒之门外之后,心稍稍被扎了一下,流淌出无尽的尴尬。   于扶苏愣了一会儿,转身离去,恼羞成怒地想亏得他跑了一路过来,真是他妈的吃饱了撑的,边走边轻声骂道:“妈的混账小子,我欠你了?爱吃不吃!爱要不要!”   说罢便愤愤地自己逮了一只糖葫芦,咔吱地嚼得牙齿发酸。   艹了,为什么这么酸……   遇到的商贩个个是奸商,摊上个徒弟还是白眼狼,果然今天水逆不宜出门!   孽明合上门之后,在门前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身影似乎走远了,他才一低眉目,回房坐着。   桌子上放着一件紫色芍药纹的衣袍,里面还包着一只狐狸的半假面。一只蓝色穗子似乎是刚才慌张之时没有藏好,虚虚地在衣怀处露出个小尾巴。   孽明将衣服往客栈的衣柜里一扔,嫌弃地自言自语道:“那玩意儿酸死,鬼才愿意吃……” 第38章 故人   于扶苏一气之下将那风铃和糖葫芦给扔了,不过风铃只忍心扔了一只,另一只放在手里呆呆地赏着,呤呤作响。   他走出去很远的路,才将风铃揣进了怀里。   “师父。”   韩鹿鸣叫了他一声,于扶苏连忙把把眼里的失魂落魄收起来,抬头望向他道:“你来了。”   韩鹿鸣点了点头:“你把……东西给了大师兄了吗?”   于扶苏:“没有,他不要,扔了。”   韩鹿鸣默了一会儿。   他自然是看的出来于扶苏心里是有孽明的。如果说于扶苏流露出一丝不情愿之意,他不惜同门之情,也会将于扶苏从孽明的水深火热中抢夺出来。   而现实,却让他很难办。   他深深地望着于扶苏,不知作何感想。   于扶苏叹了口气:“算了,不谈这个,说好玩得尽兴的。”   韩鹿鸣一点头,神色也恢复了正常严肃,道:“师父,方才在群星阁,关于无心道长……我了解了一些事。”   于扶苏:“你且说。”   韩鹿鸣:“我从一些长辈那里旁听到,当年无心道长是在追踪一伙亡命徒之时,遭人陷害才走火入魔,而这伙亡命徒,似乎和枫桥山庄有着什么关联。”   于扶苏:“亡命徒?”   韩鹿鸣皱眉:“私用禁术,豢养血尸。”   于扶苏倏地一惊。   血尸和走尸相似,都是可以受人驱使的傀儡。走尸是炼化已死之人,而血尸却是炼化活人,而且必须是有灵气的修士。相传炼化过程中,要一次将修士大部分的血放出而保持其不死,将血液精炼之后再注入其体内,被炼化之人会受到非人承受的痛苦。由于制作过程特殊,制作出的无意识血尸傀儡要比走尸更灵活,更凶猛,更听主人的话,常被有心之人用作死士。   但这无疑是伤天害理的。   韩鹿鸣道:“值得一提的是,他们走私的禁术之中,包含四方献祭术。”   “当时在枫林村的庙里,你还处于昏迷状态,洛疯洛少主就曾问了青灵关于他的四方献祭术从哪里来的问题,可他只记得是自己捡的——恰巧这件事是发生在枫桥村,加之群众中有传言道此伙亡命之徒是出于我师门,我想,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于扶苏还未来得及将回忆和线索穿起来,系统便来了消息。   【系统】:主线任务“血尸之谜”,请联系枫桥村一事,努力的寻找线索吧!完成奖励:下载所有系统软件免费(注:不含内收费项目)   于扶苏:“!!!”   这个奖励有点诱人啊……   其实他有想过,青灵一只孤零零的妖,是从哪里搞来的还魂灯和四方献祭术?如果是他捡的,那未免也太巧合了一点。如果是有人故意教他,那个既然连四方献祭术都知道如何使用的人,不可能不知秋灵石的养魂之事,他故意将青灵往歧途上引导,又是为了什么?   于扶苏心想,青灵经历的八成是后者,而且很有可能被那幕后之人抹去了关于如何得到禁术的记忆。   完成了韩鹿鸣的收集之后,他的命还剩五年多一些,不出意外的话,能够坚持到查出来。   他的游戏或许才刚刚开始。   ……   傍晚,游玩的学生陆陆续续的回来,于扶苏交代了几句,开了一场丰盛晚宴,就当是高考前的动员大会。   他正生着孽明的气,心想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己先去道歉了,不然这崽子恐怕真的连“长辈”两个字都不会写了。   于是便有了这样一幅画面。   于扶苏在桌子一边,被弟子们围着,嬉笑游戏,好不其乐融融。而冷清的孽明,一旁只有朱莺在侧,这小丫头还身在曹营心在汉,一边劝孽明多吃点,一边还眼巴巴地望着另一边,想去凑热闹。   孽明放下筷子,冷冷道:“饱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门而去。   于扶苏看了一眼他满当的饭碗,心像被像一根小针轻轻地一触,片刻又恢复,对望着大师兄离去不敢再说话的弟子们道:“不必管他,你们吃你们的。”   你要冷磕到底我也跟你冷磕到底!谁怕谁?!   于扶苏回房,愤愤地读了一会儿书,啥也没看进去,就和韩鹿鸣同榻睡了。   ……   翌日,踏云山开。   数不尽的修士,或来于四海八荒,孑身孤往。或不论出身,志同道合便组成一行。又或整齐化一,背负着门派的希望。都从第一阶台阶开始,平等而起,踏上通云长阶,赴踏云台一比高下。   这气场浩浩汤汤,当属一壮景。   宽敞的台阶两侧拦着铁索,看客们分列其外,有赌战的,有门派支持者欢呼雀跃的,也有……纯属来看帅哥美女的。   论这个,枫桥山庄绝对是所有门派中的宠儿,鲜衣一亮世,呼声一浪更比一浪高。   孽明则是宠儿中的尖子。   于扶苏心想还比个什么赛,让孽明游着这转一圈,就已经不战成名了。   “切,肤浅。”一身穿青衣,衣纹着青龙图腾的男人瞥了远处的冷冰冰的孽明一眼,唾道。“真能装。”   身边与他相同校服的弟子见缝插针地围上来讨好:“大师兄说得对!他们枫桥山庄总是浮于表面,哪里有我们鲤宫低调深厚,我看啊,他们那个什么所谓的大师兄,也肯定就是个管看不管用的纸老虎罢了。”   鲤宫大弟子李亭被虚捧地高兴了,得意的一仰头,从鼻眼蔑视地里哼了一声。   “可是听说……他们大师兄是八妖的天才啊……”   闻言,李亭的脸一沉,给了那唯唯诺诺地鲤宫小弟子一记眼刀。   其他人趁机道:“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传什么你信什么?长别人士气灭自己威风!”   “八种纯血统百年难遇!七年前已经有一个了!你当这是菜市场上捡的啊?说说就来的?”   “把不准枫桥就是放出个幌子吓唬我们,呸!还四大门派呢,我们跟他们同列都觉得丢脸!”   “怕是那大师兄冒牌八妖,都不敢出来和咱们大师兄比试吧?”   李亭嘴角一勾,望向枫桥山庄方向,凭空添了几分凶狠之色。   而被欢呼声包围的于扶苏跟韩鹿鸣说个话音量都要高八度。   见一群痴汉痴女们颇有爬杆越栏,冲过来挂在孽明脖子上之势,便担忧道:“这铁索不会断吗?”   韩鹿鸣温和一笑:“不会的师父,台阶的边缘,比赛场地踏云台边缘都有设结界禁制,十分牢固,防止有人场外捣乱或偷袭。比赛时,一旦禁制破开一口,四面八方的威压都会集于那一口,给闯入者极大的伤害。”   于扶苏:“哦……”   不知孽明哪个动作又苏到粉丝们了,又是一波欢呼,韩鹿鸣不得提高了音量道:“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各门派长老们设下的了,不知几年来修护过没有。”   于扶苏:“……”   我怎么感觉这东西挡不住明哥老婆粉的热情呢……   韩鹿鸣道:“师父!”   于扶苏:“啊??”   韩鹿鸣笑道:“你累么?”   爬了三百多台阶的于扶苏:“还行吧。”   韩鹿鸣:“场地禁制原因,这里不能御剑,如果你累了,我可以背你。”   于扶苏忍俊不禁:“放心,为师还没老到这种程度。”   不知何时,从身边传来爽朗的女声,笑称:“于掌门的徒弟可真是孝顺。”   于扶苏转头一看,入眼帘的是昨日在宋武身边的那高挑女子,一脸笑容,身背重剑,向两人走来。   楼梯爬到一半就都顾不得什么队形了,各走各的,门派之间互相串门。   那女子长相俊美,带点男子的英气,作揖道:“宋怜子,清流岛门师,幸会。”   于扶苏点头道:“宋姑娘。”   宋怜子点头,看向了韩鹿鸣,微微笑了一下。韩鹿鸣亦回笑。   不知为何,可能是错觉,于扶苏感觉宋怜子笑意里满满的,母亲的慈爱?   然后莫名其妙的宋母亲便道:“韩鹿鸣公子,我想与于掌门单独谈一下。”   于扶苏:“?”   怎么着,原主还跟这位美女认识吗?   想到这里,他的脑子一过电,似乎回忆起昨日离开时宋怜子那个震惊的表情,心中有一股不好不孬的预感。   韩鹿鸣十分通人情,没多问便退下了,一边走着,他默然一挑眉,想起一些事情。   他昨日并未介绍自己,这位门师,是怎么连名带姓的认识他的?   再说孽明,他本来应付着四面八方来的女修士的搭讪,假笑得脸都疲倦了,好不容易抽出空来顾得于扶苏一眼,却见他跟一位玄衣女子正在人迹阑珊处“幽会”,连韩鹿鸣都避讳在远处,登时一愣。   他知底于扶苏没有什么特殊癖好,所以说他与男子在一起时,就算那人是韩鹿鸣,他嫉意也有一层可悲的世俗隔着,不会太过激烈的喷发。而若在他身边的换成了女子,禁忌的隔膜便成了俗理应当,叫孽明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心中那如劣质糖葫芦般的滋味无处安放。   他有病吗?为什么会嫉妒一个女子?不……应该不是嫉妒……只是……   只是看不惯而已吧……   一定是这样的……   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他从韩鹿鸣身边拽过来,因为他觉得韩鹿鸣能给于扶苏的,他也能给的了,甚至两倍、十倍。   但是异性之人可以给他的,自己却给不了。   如他梦里那样一响贪欢吗?   简直荒唐至极。   孽明到现在还不相信他居然对于扶苏产生了那种感情,什么时候,又是什么锲机,都无从考察。   他凭什么相信呢?   ……   于扶苏不知远处正有人为他而心思游弋,只是被宋怜子带到了人少之处,心中的预感又蓦然陡升。   他笑道:“宋姑娘,找我有何事?”   宋怜子犹豫了一下,道:“没什么就是聊聊天。”   于扶苏:“……”   接着两人异口同声道:“那个……”   接着同时住了嘴,场面一度陷入了尴尬。   许久,宋怜子大笑了几声,道:“于掌门,你看这莘莘学子,奔赴征途,想不想当年的我们?”   于扶苏不知道当年的我们是个什么光景,只应道:“是啊……”   宋怜子:“当年只是武林大会一根独木桥而已,不过现在好了,修仙不单调,道路千万条。”   于扶苏听到后面那句话,不知道哪根筋一冲,小声嘀咕道:“安全第一条……”   哪知宋怜子听到了,猛地看向他,对道:“行车不规范?!”   于扶苏瞬间脑子一嗡,下意识地回道:“亲人两行泪?!”   “你……”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面面相觑。   良久,缓过来的宋怜子手作锤状用力敲了敲另一只手掌,惊喜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懵了的于扶苏:“……” 第39章 踏云   人呢,总要经历几次意料之外,大起大落,才能称得上是过了人生。   于扶苏觉得,在脑子里回荡起系统的声音告诉他,他穿越了时,自己已经调动了这辈子最大的理解能力去适应了。   可没想到,还有更震撼的。   宋怜子激动道:“昨天在群星阁,我就好像看到了你在凭空操作什么界面,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于扶苏仍在余震中。   宋怜子:“喂你醒醒……”   于扶苏一扶额,道:“等一下,我们慢慢捋……你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   宋怜子点头。   于扶苏强行镇定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世界?”   宋怜子:“《重生之魔途为王》嘛!我写的。”   于扶苏:“哎,你知道就好,那我们来互通一下自己所知道的情节……”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眨了眨眼,几乎破嗓道:“你刚才说啥?!”   宋怜子一脸淡定:“我写的啊!”   于扶苏的脑子仿佛一瞬间被邮寄到了马来西亚,遭遇了活火山喷发。   也就是说,大直男聚集地,某网站排行前十,情节H到让爷们都脸红心跳的《重生之魔途为王》……   作者是个女的?!还穿越到书里来了?!   于扶苏需要再次静一静。   宋怜子一脸微笑地等他静完,然后就被掐住脖子摇来摇去。   于扶苏:“为什么挖坑不填!!你个混蛋作者!!”   宋怜子:“你以为我想啊……书被下架整改了,整改就够我改一年的。”   “那也是你作!”   他冷静下来,想了想宋怜子的有用之处,道:“那你大纲呢?没写完,总留着大纲吧?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宋怜子很欠揍地一摊手:“不知道哎,大纲也没写完。”   于扶苏:“……”   宋怜子:“写肉文不都是信手拈来吗?为什么需要大纲……哎于老师,你冷静一点。”   于扶苏已经顾不得这货是个女的了,一只手拽起她的衣领,脸上写满了友好的微笑:“你用多少钱贿赂编辑了,嗯?”   宋怜子连忙道:“本来就是写写肉消遣一下,哪知这么受欢迎,没办法,后期我又加了剧情线……然后不就被下架了么……”   见她三言中就有两语把锅甩给扫黄打非大队,于扶苏简直要气笑了,放开她,两只手扶额。   宋怜子正了正色道:“不过,我还是可以和你说说我最初的人设的,还有一些隐藏伏笔……”   话罢,眼前突然开阔,踏云台的真貌浩然铺开,有一展天地辽阔之范。   刚巧,韩鹿鸣走过来,笑道:“宋前辈,师父,你们聊完了罢,踏云台到了。”   宋怜子又是那一脸慈祥地笑容望着他。   于扶苏想了想,怪不得于扶苏那敏锐的直觉,这货还真是……一手创作韩鹿鸣的“亲妈”!   他清了清嗓,道:“鸣儿你先去吧,我与宋前辈再谈一会儿。”   应声之后,韩鹿鸣十分乖顺地去领队去入场口了。   宋怜子道:“怎么样,这是我亲儿子!”   于扶苏呵呵笑道:“那你把明哥至于何地?”   宋怜子严肃道:“明哥那是我直男书粉的亲哥,性质不一样。”   “你还好意思说……”   于扶苏并未接下去话,只是感到脊背一阵发凉,见到宋怜子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身后,心中便没有源头地油然而生两个字“完蛋”。   那一转头,果真看到了孽明那似覆着九层冰霜的脸。   他的目光只在宋怜子身上一落脚,睥睨过于扶苏,从前那虚伪的问候都不愿说了,径直走向踏云台。   冰冷得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   于扶苏被他的冰渣刺到了一样。   待他走远,宋怜子拍了拍他的肩,试图把他身上结冰的霜花扫去,道:“你这掌门,混得也不怎么样么……”   于扶苏有气无力道:“滚……”   ……   踏云台上,各门派长辈,以及江湖上德高望重的名士先行入座,各门派弟子入席之后,取到组号牌,再将组号牌放入随机池中洗刷配对。   门派修士以门派为组,以首徒次徒等依次排号。闲散修士随机三十人一组,按照修为自行编好组内排号。   不同组的同号对战。   李亭抛着一号牌,乖戾地向枫桥山庄那边一瞧,只见韩鹿鸣手中拿着同样的号码的木牌,不怀好意地微微一笑,走上前去,道:“这位,就是枫桥山庄的大师兄吧?幸会。”   韩鹿鸣看向他,微微一笑,道:“幸会,不过……”   “大师兄!”朱莺在后面,突然向站在原地的孽明叫道,“你怎么在发呆啊?去放牌子了!”   闻声,两人转头,李亭见朱莺抱着孽明的胳膊往这边拽,后面还有更有一番风味的陈雪凝,对朱家千金和后面那个冰雪美人的觊觎都在脸上写得昭昭若揭了,但一看到孽明,脸色又沉下去,一皱眉道:“哦?大师兄?”   韩鹿鸣感知到李亭似乎是要找茬,但还是诚实地道:“我不是枫桥山庄的大师兄,这位才是。”   李亭瞧了瞧孽明手上的二号牌,刚才被孽明抢尽风头的醋意化作挖苦的刻意,他桀然笑道:“我莫不是看错了,怎么堂堂首徒,却要在二号位出战?”   孽明听到他们的谈话,抬头掀了李亭一眼,当做只听了几声狗吠,对韩鹿鸣道:“站着作甚,放牌子。”   李亭被他这傲慢的态度给触怒到了,找存在感道:“怎么不理人呢?八妖天才?”   朱莺骂道:“哎不是,关你屁事了?”   陈雪凝见状一把拉住她,道:“别冲动。”   李亭瞥朱莺一眼,故作礼貌地笑道:“小千金莫要急,我们男子之前的事,毛还没有长全的小女孩就先不要掺和了。”目光又落在陈雪凝身上,就像打量一件商品,眯起眼来笑道:“女人嘛,就得像这位姑娘一样乖巧隐忍,才招人喜欢。”说罢还往两人的方向靠拢了些许陈雪凝一愣,仿佛受到了莫大的屈辱,脸色一戾,攥紧了拳头。   朱莺忍不了:“你他妈说谁是……”   孽明拦住她,自然地走到两人前面,面色沉静的韩鹿鸣几步靠近,两位师兄在此刻不约而同地组成一道防线,把师妹们护在身后。孽明眼神示意朱莺不要说话,然后将自己的二号牌子放进池中,仍然一声不吭,叫李亭一人再演独角戏。   他这不在意的模样彻底激怒了李亭,他怒道:“你们枫桥山庄看来也不过如此!门派没有叫你们礼数吗?”   旁边弟子应和道:“看来是冒牌货不敢张扬了吧?当初放出这噱头的时候怎么不想有今日?”   “师门尚且都这样,教出来的弟子能有什么好?”   “恐怕你们掌门都不知道‘谦逊’两个字怎么写吧?”   这群人再如何飞扬跋扈,也千不该万不该提掌门这个词。   忽然孽明转身离去的身形滞住。一群人的声音缓了下来,似乎感受到一股威压袭来,但仗着人多,继续胆大包天道:“他们掌门不就是修行低微还当了掌门人么,肯定就是走了歪门左道!”   “什么人教什么样的徒弟!”   “还捂着不承认呢!这件事哪家门派不当成饭后笑谈?还以为自己很厉害似的,我们……”   声音戛然而止,一群人瞳孔猛缩,原地木立。   孽明缓缓转身,额间一道血痕,双眸皆成怖人的猩红之色。   他回眸的一瞬间,木立着的人突然身体像不受控制般发抖。更有甚者直接双膝下跪。   血脉中有一妖统的李亭蓦然跪下,目瞪欲裂。   血妖!   这家伙竟然有上古妖统,血妖!   只要是修行血脉里带着妖统的人多多少少,身体会对上古的妖之战神起敬畏之心。何况还是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面对一个发怒了的血妖!   孽明负手走近,走得云淡风轻,在场的所有修炼妖统的弟子,却仿佛看到了那提斧的刑天战神,踏着鲜血与杀戮浇灌的滚烫岩浆,一步一涂炭地走来。   李亭拼命想站起来,奈何威压太强,他只能抬起一只腿化作单膝,让自己比刚才好看一点点而已。剩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孽明咬牙切齿。   韩鹿鸣担忧道:“大师兄……”   孽明一挑眉,徐徐对跪在地的人儿道:“你们说够了吗?”   “……”   他把朱莺和陈雪凝轻轻拉到前面,对沉默不语的李亭道:“道歉。”   李亭难以置信道:“什么?”   “你他娘的算个什么东西!我艹你……”   孽明的红瞳更怒,是滴血的颜色,登时李亭感到五岳压顶,好不容易支起来的另一根腿再次弯曲跪地。其余弟子也受了牵连,有的直接趴在了地上。   孽明又淡淡地重复了一遍:“道歉。”   李亭:“你……”   这个人,血妖妖统,明明可以和他们打一场解气,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另用了一种极端侮辱人自尊的方式。   简直恶毒至极。   李亭脸红得简直跟孽明瞳色一样可以滴血,左右都是丢面子,正骑虎难下时,那群贴心的弟子们替他们大师兄找了台阶。   他们有的趴在地上,有的十分痛苦,吱吱哇哇道:“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哎哟……两位姑娘对不起……”   “是我们有眼无珠……”   二人听了道歉,却是眉头俱蹙,回望双手轻轻搭在她们肩上的孽明,面露忧色。   孽明哼了一声,撇给李亭一个“自己捅的篓子还得走狗来道歉”的轻蔑眼神,瞳孔恢复原色,转身而去。   韩鹿鸣微微叹了口气,招呼师妹们放好牌子跟上。   一群人们从地上爬起来,像蔫了还理直气壮的狗尾巴草,对围观人群恼羞成怒地吼道:“看什么看!都滚!”   “他娘的!”李亭将孽明的祖宗十八代都扒出来问候了一遍,气冲冲地对一个鲤宫弟子吼道:“你,把牌子跟我换!”   “可是大师兄,换了也不一定会遇上他,而且师父不知我们的调换会……”   “屁话什么!让你换你就换!”说罢,夺过那二号牌,用灵力将名字改成自己的,扔进了随机池里。   其他的弟子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其实李亭家族与踏云山看守族之间早就串通,更改所谓的“随机”并不是难事。   只是他们不知道,李亭是怎么有把握与那个人对战会赢的……   李亭望着孽明离去的方向,阴鹜地咬牙切齿:“你死定了……”   ……   另一边的长辈席上,宋怜子一手掌状遮在额头上望了望,道:“哎,随机池那边好像刚才有挑事的。”   不知挑事竟与自家徒弟有关的于扶苏没耐心道:“你要是再说一句废话,我可要挑你事了。”   宋怜子一撇嘴,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随即她正色道:“你方才说,系统设定,如果没有激活天妖血统,明哥会在武林大会上死亡?”   于扶苏:“……这个是不是应该问作者呢?”   宋怜子装作没听到,继续说她的:“这个天妖血统是很危险的,就算激活了,也绝对不能在武林大会上展露。”   于扶苏一皱眉:“为何?”   宋怜子:“看到群星阁那群烈士了没?有大部分都是讨伐天妖血统入魔之人而牺牲的。”   “要开天妖,心思必须明镜,不然控制不好,比血妖还容易入魔……天妖血统那是比八种血统全纯还要稀有啊!”   于扶苏有些惶惶:“有那么厉害吗?”   “那是,天妖可以引天雷,降天谴啊!你以为五雷轰顶闹着玩的?”   于扶苏:“那有什么办法么,可以不开天妖,也……不让他死?”   宋怜子:“我暂时……是想不到了,抱歉啊……”   于扶苏一低头,看着手指不再说话。   宋怜子安慰他:“但是凡事都不要想得太绝对,你不是已经调换了他的顺序,尽量不让剧情照着原来的走了吗?说不定管用呢?”   于扶苏:“希望吧……”   宋怜子:“我们不谈这个,聊点开心的……比如我的创作心路历程?”   于扶苏冷漠:“我并不是很想听。”   宋怜子又装作没听到,直接道:“首先咱说说明哥的初代人设……”   ……   此时,台外熙熙攘攘的观众和赌徒,以及迫不及待的粉丝们,眼巴巴地看着弟子入场,宣誓。守山人下令开始时,全场雀跃。   嘈杂声中,蓝黑异瞳的俊秀男人皱眉叫道:“什么?是噪音太大我听错了,还是你疯了?!”   纪蒿望了望周围,从人群中挤出去,在安静无人的角落一手撑着二人环抱的大树干,一手扶着耳朵上的黑色耳坠,道:“拜托,我是很厉害了我承认,但是破禁制这能算是小事吗?!”   “漏洞?你怎么知道上面有漏洞的?”   “再说,我干那活就够累了,你他妈还让我干这事,你只是……”   纪蒿神色一凝,有意无意地开玩笑道:“你这样,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假冒的鲤宫……”   “哎,我错了我错了,钱还是要的!你、你说,哪场比赛?”   纪蒿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另一个人说完。   “哦……明白了。”   他站在原地一会儿,然后轻功一点,跳到树上单膝跪着,望向踏云台。目光聚焦在枫桥山庄一片鲜衣之中,那个眉目温柔的男人身上。   似乎有些不舍地自言自语道:“枫桥山庄二号牌比赛……哎,对不住啦。” 第40章 未晚   “最初呢,我只是想塑造一个……嗯,很执着,很专一,一根筋的男孩……”   于扶苏黑人问号脸:“你管后宫佳丽三千,叫做很专一?”   宋怜子道:“你听我说完!如果这种性格直接表现出来,那就是圣母白莲花男主,早就被别人写烂了!所以说,我想把这个写成隐藏属性……角色表里不一的反差萌很吸引人的!然后他的表面性格用什么好呢,我想来想去……最近耽美文很流行渣男你知道吗?没想到放在直男网站里也很受用哎!”   于扶苏:“……”   宋怜子可能想一笔宏图,奈何肢体语言太单调,只在空中笔画出个西瓜:“总起来说,虽然你看明哥身经百战,人帅活好的,但是其实内里很纯情的,后来能变成一个反社会的变态小青年全是因为缺爱……要是他认定了一个人,除非他灰飞烟灭,不然绝不放手。”   于扶苏实在是没法把孽明跟纯情二字联系起来,不过缺爱么……   “明哥爱一个人吧……我也没法用具体语言说清……就像我看过一个漫画,上面说的,他会想破脑袋把人生中所有拿得出手的好东西都给你……”   初春的风氤氲在阳光里,柔和而不酥骨,明媚而不刺眼,似乎是从那遥远却又近在咫尺的回忆里吹来,拂得于扶苏心里发暖。他哑声了一会儿,突然想到:“等一下,为啥提到爱情观了?!”   宋怜子一清声,欲说话,只听台下报幕人的一招空谷传音,宣布了武林大会的第一个对战组。   “一号牌战!枫桥山庄对清流岛!比试,争月!”   比试分两种形式,摘星和争月,随机选取。摘星是在场地内放许多有限的的特定物品,规定时间内收集多者获胜。比起摘星,争月则更精彩一些,场地内只有一件特定物品,双方互相争夺,时间到后,物品在谁手上,谁获胜。   场外哄然,居然上来就抽到了重头戏!   见到信步出场的韩鹿鸣,宋怜子叫道:“哟!儿子上场了!儿子加油!!”   于扶苏:“哥们你搞清楚状况,对面是你门派人喂!”   宋怜子:“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掌门心大着呢!”   ……   “等一下,不是说枫桥山庄大师兄是个八妖天才吗?怎么会用神统的招式?”   “弄错了,这人是枫桥掌门人师门下二弟子,好像叫……韩鹿鸣,是个纯五神,还挺厉害的。”   “二师兄怎么一号出战了?”   “哎!那些门派的德行你不懂吗?那什么八妖肯定是假的,整出来的噱头而已。”   闻言,踏云台外的纪蒿猛地一掀斗篷,望着韩鹿鸣眨了眨眼,“啊”了一声后不明所以地放了心,随即脸上不禁露出微笑,拉下帽檐隐匿了身形,在人群中不知潜行到哪里去了。   ……   宋怜子给韩鹿鸣加完油之后,继续她的话题:“我说到……奥,明哥的感情线……我其实是想让他浪子回头的,所以在韩鹿鸣死了之后,又加上了他复活人家的情节。”   于扶苏一皱眉:“啊?”   宋怜子拉家常的大妈,大马金刀地一坐,挎上于扶苏的肩,道:“要不怎么说韩鹿鸣是我亲儿子,他是主角的真爱啊!”   于扶苏:“……卧槽?”   他这是看了篇什么?   宋怜子:“你想想,当你们这些纯情的大直男崇拜明哥到死去活来时候,突然发现,偶像居然是弯的!那怎么办?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并继续爱他了!然后……”   “够了!!”于扶苏心中万分感激扫黄打非大队把宋怜子的宏伟改造计划给下架了,道:“你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宋怜子哈哈笑了几声,注目在台上的韩鹿鸣身上,比赛刚开始,清流岛大师兄先抢到了“月”,韩鹿鸣不慌不忙,沉着应诏,就好像他温和而慢热的性格一样。宋怜子看得竟一时有些惆怅,道:“于老师,有时候我会想,我意气指使写了这些人物,故事,难道他们就只是在纸上搏人一笑的文字吗?”   “在我那些一笔带过,以为微不足道的地方,他们是不是要因我的一时兴起而承受一些不该有的伤痛呢?”   “可能有点矫情哈……但是说真的,从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起,我感觉……我可能以后都拿不起笔来了。”   于扶苏沉默。   一直以来,他们把小说中人物的喜怒当成娱乐,惨处和瑕疵当做讨论区的杂谈,甚至骂柄。不会有人觉得自己的所做所为会对他们产生什么真实的影响,这无可厚非,毕竟他们本来就是假的,是人创作出来的。   但若是他们真实存在在世界上呢?   若是他们存在于你的身边,你还能心安理得把他们非人可受的经历归功于作者令人惊叹的脑洞吗?   于扶苏从知道孽明的身世那一天起,就无法再云淡风轻地回答这个问题了。   没想到宋怜子还有点良心的于扶苏,跟着她的目光也望向韩鹿鸣。   比赛正进入白热化阶段,韩鹿鸣抢到了“月”,并使用了守神的技法,一套厚积薄发的连招,看起来无懈可击,而清流岛的大弟子也不甘示弱。   原著里韩鹿鸣有多惨,孽明有多渣,不是写在纸上多加几个感叹号就能表达清楚的。   于扶苏最接受不了的一个情节就是,明哥第一次和心悦他的韩鹿鸣发生关系的那一夜。接受不了的不是两人发生关系,而是那一夜——是孽明和朱莺成婚之夜。   孽明佯装喝醉,身上还穿着红色婚服,去找的韩鹿鸣。   韩鹿鸣多么干净的人啊,孽明非得利用他对自己的喜欢,和他欲求不得的卑微来给他精神和肉体上留下一道狠狠的污点,然后欣赏着韩鹿鸣再也无法坦然面对小师妹的羞耻和愧疚,以感情欺骗为手段来和他继续剪不断理还乱,品尝那一丝毁掉人自矜的禁忌感。   就像他在韩鹿鸣身死且心死之前说出的那句不咸不淡的话语一般,狠毒刻薄至极。   “我无聊罢了,谁让他当真了。”   于扶苏猛地清醒,结束的钟声响起,台边爆发出欢呼声,踏云台守山人公布第一场争月比赛结果。   “枫桥山庄韩鹿鸣,胜!”   “啊啊啊啊二师兄好样的!”朱莺跳起来将陈雪凝摇了个天旋地转。   陈雪凝笑道:“师妹你冷静!”   孽明看了台上微笑的韩鹿鸣一眼,移开目光,不予置评,好歹眼神里没了往常的轻蔑和针锋相对。   于扶苏笑了笑,心道,幸好这一切还没发生。   可能命运就是给他俩一个赎罪的机会,将他们召到书中来,来救赎这群人。   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   想到这,于扶苏瞬间斗志昂扬,忘了自己还有五年的命可活。对宋怜子道:“助我收集完七个角色,有系统加持,都还来得及!”   宋怜子:“我正想说,你给我捣鼓一下你那系统呗!”   于扶苏敲了敲它,操作界面浮现出,上面滚动着大大的生命倒计时。   于扶苏:“喂!我不是摘除桌面挂件了吗??”   【系统】:摘除其限制为八个月,继续摘除请续费。   于扶苏:”你他妈……“   宋怜子心情激动的凑上来:“哇塞,太帅气了!”   突然系统咔擦了一声。   两人:“???”   【系统】:面部识别登陆成功!上午好,亲爱的管理员。   两人大眼瞪大眼,异口同声道:“管理员?”   【系统】:用户名“宋怜子”,身份识别为《重生之我与徒弟的二三事》作者,拥有系统管理员权限。   宋怜子:“嗯?你是怎么知道我以前起废了的书名的?”   于扶苏:“……”   得,原来他错怪系统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名字不是空穴来风,就是出自这个老污女之手!!   宋怜子:“管理员权限?我是不是可以修改一些设定?”   【系统】:是的   于扶苏眼睛一亮:“也就是说……”   宋怜子比他动作更快,道:“修改玩家任务设定!”   霎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七列名单,第一列已经填上了韩鹿鸣的名字收集成功的时间地点以及……合照留念。   于扶苏嘴角一抽,想要出手阻止却没拦住宋怜子的快手。   眼前浮现了清晰的图片,月下,两人并肩而坐,身披暧昧的月光,相视而笑。   他妈的拍得还十分有艺术感。   宋怜子语气里带着弧度:“咦~于老师你是要牺牲自己,阻止明哥跟我儿子重蹈覆辙吗?”   于扶苏:“滚!!”   宋怜子恢复正经,发现下面六行空名单里,只有最后一行前面带着一个减号。她伸手一摁,最后一条名单消失。   【系统】:您已成功将游戏设定“收集七个角色”改成为“收集六个角色”!   宋怜子:“唔……看来只能减一个,唉,你还剩五个”   那于扶苏也是激动万分,还没来得及感激她,便瞥见第二行虽然未成功,但已经写上了陈雪凝的名字,以及收集成功的本命物。   于扶苏盯着那样图,眼睛一眯。   ……清心经? 第41章 双刃   嗯……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清心经应该是被孽明借走了。   于扶苏心想,哈哈哈没事了,内容肯定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然明哥早就把书糊他脸上了。   宋怜子发现自己的管理员权限其实管不了多少用,收费项目的金额一个都不能改,就只是改改桌面主题什么的。   她退出登录,于扶苏重新登上。   操作完毕之后,只听台上比赛状况激烈,已然战事已过去大半。   踏云台偌大,并不是一次只进行一场比赛。就如韩鹿鸣的第一场,实际上有四场与他们同时进行,只是韩鹿鸣一场比较吸引人耳目罢了。   “师父!”   听到有人轻声唤他,于扶苏回头,只见朱莺眼睛红得像个兔子,站在他身后。   于扶苏知道,大会是不能让带法宝作弊的。这个趾高气扬却修行不足的小丫头刚刚输了比赛,心想他的父亲肯定大老远地赶过来在台外看她的比赛,一时委屈不过,肯定下场栽在师兄师姐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于扶苏笑了笑,搜肠刮肚地没找出什么华丽的安慰话语,只是上前摸了摸她的头,认真道:“你已经很棒了!”   这完全颠覆了平常于扶苏对待朱莺总不是训就是责的形象,朱莺一愣,强行忍住扎到他怀里哇得再哭出来的欲望,一抽鼻子哽咽道:“师父,你别管我了,我看……我看大师兄有一点难受,好像是生病了似的,你去看看他,呜……给他请个假什么的……”   于扶苏心倏忽一提。   他辞了宋怜子,去往弟子候赛处。   听守山人宣告,枫桥山庄陈雪凝上场了。   他心急之中不忘抽出眼来赞赏地看着自己第二个的女徒弟的摘星比试,发现她除了平常腐了一点,做起什么事来都是很稳妥的,随着几幕精彩的招式落下,定了输赢,三号牌比赛,枫桥山庄再拔一筹。   陈雪凝立在台上,冷淡寡欲,却手起刀落毫不拖拉的性子,似乎十分和李亭的意,李亭笑眯眯地盯了她一会儿,手指搓动了几分。   “亭儿,听说你换号牌了。”鲤宫掌门南霄上前道。   李亭换了个恭敬的神色,道:“师父,徒儿想和那枫桥山庄的八妖天才一比高下。”   南霄:“哦?那个明家的……小少爷孽明?”李霄都没法说第几少爷,因为实在有点多……   “正是,据徒儿所知,他处在二号位出战。”   南霄一皱眉:“参赛者万千,你换了也不一定能遇上他,白失了大好机会。”   李亭故作诚意道:“师父!与如此强者一较高下,是弟子的心愿,就算遇上是千万之一的可能,弟子也要试一试。”   他的眼里闪出锐意进取的光芒,叫南霄一时信了他的邪,叹气道:“你有这份心是好的……算了,随你吧……”   李亭向他一俯首,表以理解的谢意,却在俯首一刻,目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一人。   那人的距离刚好听到两人的谈话,正是身穿白虎纹衣袍,冷若冰霜的洛疯。   感受到他如面容般寒栗的目光,李亭假笑,向他作揖道:“原来是洛少主,明月堂掌门可好,定替我问候一声。”   洛疯:“不好。”   他抱着冰渣的二字作答好像把李亭的两个问题一起回答了,当真言简意赅。   洛疯的父亲,明月堂的掌门,身染重疾,闭关不出,怕是没多少年可活,这已经是人尽皆知了,今年更是由年轻的洛疯替他带队明月堂。   李亭嘴角一抽,强行笑道:“哈哈……洛少主真会开玩笑……”   洛疯在他身上剜了一眼,而后与南霄作揖,和青着脸的李亭擦肩而过。   待他出了弟子候赛处,只听台上报幕人一声——   “二号牌战!枫桥山庄对鲤宫!”   洛疯脚步一滞。   李亭眼中闪过一丝毒蛇吐信时的恶毒,恢复正常后,故作惊喜道:“师父!真的抽中了。”   南霄有些惊讶:“当真是……”他转向李亭,期许道:“亭儿,定要好好发挥。”   李亭:“不会辜负师父期望!”   洛疯才不信什么巧合,鲤宫大弟子李亭人上人下两幅面孔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灵光一闪,对身边的守卫道:“去,通查踏云台禁制周围的可疑人。”   “是!”   他回首时目光一凝,似乎是错觉般的,在禁制外看到一个蓝黑异瞳之人,一眨眼,便不见。   ……   正赶往候赛处的于扶苏一听到此条宣告后随即念出的参赛弟子姓名,头顶似有冷雨倾盆。   怎么回事?!鲤宫大弟子李亭怎么会在二号牌出战?!   他知此人阴狠狡诈,就是与他对战时,孽明中计而死。   而怎么死的,一笔带过!宋怜子也不知!   他此刻应当回去掐死那个不负责任的混蛋作者。但是现在已经顾不得这些了。他挤开人群奔跑了起来,后背冷汗涔涔,腿竟有些发软……   怎么会这样……难道,命运真的不可更改吗?   “孽明!”   孽明正要走向踏云台,忽地脚步滞住,回头望向那个奔跑来的人。   他一愣,以为于扶苏终是按捺不住心情,来与他和解并鼓舞自己的,不禁盯着他,抿起了嘴。   总是这样的。于扶苏总是表面上逞强,但是打心底里还是有着他的。   孽明刚想给他一个“一定会赢”的自信的轻笑,结果于扶苏便一盆冷水浇过来。   “孽明,我们不比了,你下来。”   不只是孽明,师兄妹三人都愣住了,本想把于扶苏拉过来给大师兄点慰藉的朱莺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弱弱道:“师父……你怎么了……”   韩鹿鸣担忧道:“师父……”   于扶苏上前抓住孽明的手腕,咬了咬牙道:“走吧……”   孽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上,紧抓着的手,他轻轻拿开,说了一声:“你什么毛病。”   这句话比以往所有的轻言傲语,都要来的刺心。   “于扶苏,你把我调换到了二号牌,现在又让我下场。”   他仿佛拿了一把双刃的剑,一刺便捅穿了自己和眼前人的胸膛:“你是多怕我给你丢人?”   于扶苏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涌出的鲜血堵住了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音节:“我……”   他抬头,还是看见了孽明故意躲开自己的眼睛充满了血丝。孽明的嘴唇苍白如纸,想必上场前是催用了什么技法,使功力陡然大涨,在他瓶颈的特殊时期,导致一时的虚脱。   于扶苏心疼得很,下意识地伸手去触碰了一下他的脸颊。   哪知孽明如触电般,如避蛇蝎地倏忽打掉他的手,瞪大圆目盯着他,道:“你干什么?!”   于扶苏没料到他的反应如此之大,呆愣地“啊”了一声。   孽明也没想到,不知为何,心脏突然暴躁。   孽明转身,欲盖弥章地道:“你别在这儿了,看见你就烦,别让我说滚。”   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出了毛病,他狠毒地想让每一句话都扎在于扶苏心上,越深越好,深到他能记住教训。可是同样的伤害,竟然前所未有的反馈到了自己身上。因为前所未有,所以他仍然执拗的抱着脾气里的惯性,以至于,两败俱伤。   他不去想于扶苏现在是什么样子,跨步,上了台。 第42章 死至   于扶苏无法言语自己的心情。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狐缘的回忆中的那一幕。   觉得自己就好像那在冰天雪地里抱起小狐狸的安舒,笨拙地,不知该怎样才不让他受伤。   然后所有小心翼翼的回报,是他一口毫不留情的咬痕。   很深很深。   深到于扶苏愣了不知多久,抬起手来时,孽明已经步入踏云台。   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韩鹿鸣,陈雪凝,朱莺几人不知于扶苏此行何故,围上来更不知作何安慰。陈雪凝想了一会儿道:“师父,你相信大师兄吧,他肯定不会输。”   韩鹿鸣点头,道:“大师兄他……在大事上还是有分寸的,这不是师父你说的吗?”   朱莺踯躅了片刻,双手牵起了于扶苏的手——在平常她是绝对不敢如此胆大包天的,道:“是啊师父……大师兄他说话有时候有点冲,你可别往心里去。”   自己竟然被这群徒弟做心里疏导,于扶苏苦笑了一下,心中升起一股虚弱的感动,声音带点哑:“为师……能有什么事……”   ……   “哟,运气真不错,又遇到八妖天才了啊。”   踏云台的另一边的对手显出身影时,先飘来这么一句凉飕飕的话。   孽明心里正窝着一股火,听声音便识出了李亭,头也不抬,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狗屎运。”   “你……”李亭几声笑从牙缝里挤了出来:“哈哈,是啊,我今天到要看看谁是那狗屎……”   孽明可从来没有跟人废话的习惯,属于那种电视剧里绝对不给反派说完话的那种狠人,加之火气格外大,化在行动上,又凭空增了几分狠意。   就在李亭还没嘴炮完的时候,孽明已经闪到了他的面前。   双眸与额间刻印霎时血红。   李亭有所准备,压制住了血妖的使人臣服的技法,却没躲过孽明的一击。   这一击的力度完全把他的最初幻想给破灭了,光是力量上的差距,他就无法招架。   后飞出去的他低低骂了一声。   ……   纪蒿买了一包花生米,蹲坐在云彩浮雕的石柱上,情报上说,这上面有一个禁制阵脚。   纪蒿百般无聊地向嘴里抛着花生,看着场内,自言自语道:“什么嘛,简直就是被吊着打啊。”   他啧啧啧了几声:“还真当八妖血统大街上捡的?不自量力。”   他蹲累了,改为坐在石柱上,两条被黑色紧服勾勒轮廓的修细长腿荡来荡去。   然后拿出腰间的那闪着寒光的匕首掂量了掂量,如小孩欣赏他的玩具般地在石柱一块浮雕上照量了照量。   他勾起嘴来一笑,笑容却倏忽僵在了脸上。   纪蒿猛地向后一仰,眼中闪过一道白色剑光,带来的气势汹汹的罡气,将其掀飞了起来。   纪蒿空中一转平稳落地,顺便以瞬雷之势将黑色斗篷的帽子扣到头上。   他刚挪步,一具剑刃便从身后横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只听凌凌一声:“你是什么人。”   纪蒿眼神一瞄,看到了剑柄上刻着白虎纹,深吸一口气,心中暗骂了一声:他妈的,狗屎运。   洛疯道:“刀,丢了,手举起来。”   纪蒿闻言,把匕首扔到地上,双手举起。   洛疯:“斗篷,摘下来。”   洛疯提防这个不速之客,一步一谨慎。只见此人十分听话地把黑色的斗篷脱下,露出如瀑的直乌黑长发。   此人道:“洛少主。”   闻声,洛疯一皱眉。   他转过身来,眉目温和,眸中带笑,俊容如兰,笑意倒影在他的眼里时,洛疯如电过全身般的愣住。   洛疯颤颤巍巍道:“……无心?”   “无心道长”笑道:“是我。”   “你……”洛疯只愣了一刻钟,理智便忽然唤醒了他,他眼神一凝,心道:“是幻神!”   幻神是一种普通神统血统,却很少见有人修炼。因为极少人能悟透幻神那“侵入人心,幻化成异”的伪装技法,修炼了也只是一眼能被人识破的蹩脚功夫。   他没想到这个人的境界已经如此出神入化,以至于最快速度回过神来的洛疯还是晚了一步。   纪蒿蹲着一扫,登时尘土分飞,他迅速捡起地上的匕首。匕刃腾空一射,与洛疯赶来阻止的剑刃擦身而过,几乎磨出火花,而仍然精准得射碎了石柱上的那块浮雕。   霎时白光一闪,阵脚破!   洛疯瞳孔骤然一缩,尘土飞扬间已找不到破坏者的身影,尘土落定,恰巧护卫赶来查看情况。   洛疯当即下令:“去撤离场外禁制附近的观众!快!”   那护卫中有个塔云山的守山人,一转眼看到破碎的浮雕,一针见血道:“这不是场外的禁制的阵脚,这是……比赛场地内的!”   洛疯眉头一蹙。   ……   比赛就要接近尾声,李亭满头大汗,握剑的手发着抖,眼睛盯在孽明身上,恨意几乎溢出。   孽明手里掂着“月”,轻蔑地斜了他一眼,道:“鲤宫大弟子?”   轻哼一声:“不够丢脸的。”   李亭:“……”   他还不知道倒霉的自己恰巧成了孽明的撒气筒——对于扶苏的气一股脑全撒在了他身上,被打的有那么一瞬间怀疑了人生。   场外几乎要嗨翻,孽明如自来水般的女粉男粉激动的似乎要当场去世。   就连于扶苏露出了些许放松欣赏之色,在种种失落之中如破云的一丝阳光。   也许……命也不是那么的准?   可惜候赛处的光景比赛场内看不到,就如场内的对话,外面也听不到一样——   李亭笑了起来,道:“你真当我拿你没办法?”   “你知道为什么我特地选了最后一场,让所有的人都注视着我们吗?呵呵,我告诉你,现在给我跪下认个错还来的……”   孽明这次耐心到听他说完了两句话,不能再多了。   腹部再受重创,却是刚刚好卡在比赛规定的边缘,不伤及对方内腑却能让他痛不欲生。   比赛过程中根本就没有说完过话的李亭彻底怒了,狠道:“孽!明!”   比赛即将结束,孽明高高在上地赏他一眼。   却见李亭突然冲过来,在外看起来还以为他还要不自量力的抢“月”,于是孽明轻轻一躲,与其擦身而过,谁知李亭的目的并不在此,而是手上凝聚灵气,转向孽明的胸膛。   这当然是伤不了孽明的,孽明淡然地抬手一挡,格挡下了李亭手上骤然爆炸的灵力,被冲击冲的向后退之时,心中道:“神经病。”   他这爆炸就跟在孽明面前放了个炮仗,除了把他震退几分并无用处。   而且争月都是以近对手身为主,哪有费尽心思把人震出去?   孽明空中一转,如轻燕般侧落到化成实物的禁制上。   禁制透明可穿,但若用灵力攻击,便会化作实物坚不可摧,好似一块坚硬透明的水晶。   比赛时,许多人巧用灵气把它当做一个巧妙的支撑,可助其凭空飞檐走壁。   可是李亭见状,竟然露出一丝难以发觉的阴森的笑。   孽明心中一跳,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对劲,刚想扶剑而起,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他猛然低头,发现自己落身的禁制处,裂开了一道痕纹,自己的身体和灵气,正源源不断地,被那裂痕吸引吞噬!   他漆黑的瞳孔猛缩。   ……   于扶苏的心刚一稍稍落地,边见人群一阵轰动。   于扶苏转身道:“怎么了。”   洛疯面如冰霜,脸色却是很难看,带着一群人撤离人群。一个守山人朝台上喊着:“管禁制的!快把比赛场地的阵给放开!快!”   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于扶苏的后背,他欲想问,却见吵杂撤退的人流中,宋怜子急慌地逆流而来。   “让一让,请让一让,谢谢……喂!于老师!”   于扶苏转头看向她,二人神色都如被扔到冰天雪地里那带着一丝星火的木柴,惶惶欲灭。   挤不过去的宋怜子咬牙,遥遥地用嘴型对出一句话:“我想起来了,明哥就是因为触碎了禁制而死的!”   话落,便如死神降临般的,响起颤抖的回答。   “禁……禁制,打不开了!” 第43章 天妖   登时比赛场地炸起雾光,禁制显形,变成了浑浊不堪的一顶巨罩,其中金光流动,血液般流淌至一处缺口!   于扶苏根本没来得及思考,便失声叫了出来:“孽明!”   雾光四溅,被溅到之人,必然受到牵连。   韩鹿鸣一下子抱住几乎要冲过去的于扶苏,大叫:“师父你冷静一点!”   其余二人也慌了,道:“没事的师父……大师兄肯定没事!”   于扶苏慌乱中总喜欢依赖系统,习惯地心中大叫道:“系统!!”   【系统】:本情节属于隐藏情节,任务期间线索提示功能暂时失效,请您谅解。   ……   赛场中,会场禁制全部力量全部压在了孽明身上,饶是他再厉害,也抵不过历代功法深厚的长老在禁制上加的重重灵力。居然还能勉强撑住,不至于跟坠入电网的飞鸟一般灵爆身亡。   他咬着牙,承受着非人受的加压,终于山塌般地单膝跪地。   李亭信步走上去,抚掌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嗯?”   他笑道:“今天在候赛处的时候,何等威风!来啊,再威风个给我看啊?”   李亭:“你现在不想听也得听,我……”   他瞳孔又一缩,差点就被横飞来的剑割到嘴巴,倾身躲开,只见孽明居然在这种处境下还腾手捏了个剑诀。   他冷道:“我听不懂狗叫。”   “你……”又没有说完话的李亭简直气疯了,眼前这个人简直就是个怪物,扛着平常人一触犯就会粉身碎骨的禁制,居然还不甘示弱地跟他嘴硬!李亭嫉妒心加恨意一齐涌上心头,只道:“行,那你他娘的就去死吧!”   孽明终是肉体凡胎,忍到李亭从即将爆炸的失控禁制中逃出去后,吐出了一滩鲜血,跪在了地上。   ……   李亭故作紧张从那唯一的缺口中跌出去,捂着伤口,看禁制缺口一点一点封闭,露出一丝难以发觉得坏笑。朝赶来的南霄道:“师父!”   随着赶来的于扶苏看到是他出来,心中一慌。   南霄松了一口气:“亭儿你没事吧?”他扶起李亭,问道:“枫桥山庄的孽明呢?”   李亭做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道:“我刚才想拉他出来!可是他不肯啊!”   南霄皱眉:“为什么?”   李亭失望道:“他以为是他撞碎了禁制,出来会给门派丢脸,争强好胜,所以……”   南霄:“简直胡闹!”   于扶苏心先是一凉,但又瞬间想到这李亭的德行,愤怒的热血涌上了大脑,根本不顾形象地大骂了一声:“你他娘的放屁!”   这下众人是愣住了。   南霄从来没见过向来人前端庄的于掌门发过脾气,皱眉道:“于掌门,你心急我能理解,但是你对我门下弟子口出秽语是何意?”   李亭低头道:“对不起于掌门,是我的错,我应该不顾一切把孽明带出来的……”   身旁赶来的弟子看不下去了,安慰他道:“没事,不是你的错,孽明跋扈逞能人又不是不知道……他自己送死,还得连累别人……”   朱莺骂道:“我呸!你自己养的好徒弟什么德行!做尽龌龊事还装得这幅狗样,奶奶我骂他都怕嘴里长脓包……”   陈雪凝知道她这嘴容易挑事,赶紧把她拉住。   李亭委屈道:“不是朱姑娘,你怎么这样说话呢……”   南霄一拂袖,怒道:“朱家千金的家教也不过如此!”   “枫桥山庄地都是些什么人啊……”   “就是,没教养……”   小师妹没家教,这也只能是自己家师父来训。陈雪凝神色一凛,上前一步道:“对不起南掌门……我觉得没管好您徒弟之前,您管教的有点多。”   南霄:“你……”   众人居然在这个关键时刻几乎炒作一团。   于扶苏原先像条搁浅的鱼,在众人的争吵声和韩鹿鸣的拦截中拼命挣扎着想要奔向禁制,无果后才迫使自己强行冷静。他深吸一口气,耳边充斥着混杂的噪音,转头看向自己的三个徒弟,他们的神情或冷静沉着或慌张愤怒,可看着他的眼神里都是同样的东西。   无措和期望。   于扶苏一愣。   是了,他才是枫桥山庄的掌门,在此时才是那个该挑大梁的人。可是他现在却没有系统的加持,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刚才跟个没长毛的孩子一样冲动,使随他脚步的弟子如此挑起了一场冲突。   怎么办?   “喂!于扶苏!”远处的宋怜子一声惊醒了他,提醒了他似乎还有一根救命稻草。   宋怜子从刚才一直在追他们,于扶苏只顾着孽明的安危,却忘了她可能想起来什么事。于是他沉定下来,对师兄妹三人道:“你们随着他们疏散人群,我去救你们大师兄。”   “师父!”   于扶苏给了他们一个安慰的笑容,道:“快去!我没事,鹿鸣,照顾好师妹们。”   韩鹿鸣深深望了远去的于扶苏一眼,对其余两人道:“我们走,完事以后早来与师父汇合。”   于扶苏放下话之后,连忙与宋怜子汇合。   “于……于老师,妈的你们怎么跑这么快……呼……我想起来我开始是怎么想的了!”宋怜子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当初明哥重生的时候,也触碰了禁制,只是他在场外提前预备下了一个替身肉胎,在禁制启动之时,使用了移身咒法,将自己与那备用傀儡交换,才逃过一劫,并且在灵魂快速抽离身体之时,悟到了激活天妖的真髓……”   后面的话于扶苏听不进去了。   移身咒法,顾名思义。   所以有希望的,对吧!   宋怜子却给他眼里重燃的希望浇了一盆凉水:“但是,我们这里,谁会用移身咒法?”   于扶苏一咬牙,灵光一闪,生生又点燃了这半死不活的曙光:“系统!给我技能匹配移身咒法!”   【系统】:技能匹配完毕,需要扣除您一个月的生命值。   于扶苏默认,闭上眼睛,嘴跟着系统的带领念咒。   宋怜子惊道:“于老师你疯了?!快停下来你会死的!!”   她的话落,登时,不曾后悔的白光如昼,耀得她张不开眼睛。   ……   已是灵力即将被抽尽,奄奄一息跪倒在地的孽明眼睛无神,如失线的木偶,往日如戏般的经历和日常,被所谓命运操控的一举一动,走马灯般的流失在他眼前。   他以为记忆中自己笑过的,感动过的,亦或是委屈哭过的,都与自己的童年牵绊。在那个总是用一个不大不小的竹篓背着他洗衣做饭的,他最爱的母亲身上,那他以为再也尝不到的没滋没味却异常甘甜的便宜芋头里——一定是要蘸着来不及擦的面粉。   当他长大了,得到一个盒子,便把这些那些极苦又极甜的经历,把曾经受了委屈只会找母亲哭的小孽明和总是笑着摸摸他头的母亲,全部关进里面,上锁。然后用仇恨和倔强包裹这个站在盒子外的人,迫着他强大狠毒,强大到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到盒子里面的东西。   他害怕自己的手不够干净,玷污了这珍贵之物,只到此刻临死之时,他才鼓起勇气重新打开盒子看看。   却不曾想,里面不知什么时候漏进去了一道光。   有个人不动声色的好,光明正大的烦,逼急了红着脸的训斥和总是先让退步的道歉,亦或是小到如一声故作高矜的为师,一蹙一笑,满满当当地充满了整个盒子。   孽明一愣,勾了一下无力的嘴角,轻笑出声来。   什么时候让他偷溜进去的,简直烦死了……   或者又是……他其实在哪天打开过盒子,自己放进去的,死不承认罢了。   他低低地念到:”于……扶苏啊……“便像吃到了粘面粉芋头的小孽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孽明!”   他以为自己可能出现了幻听,还心道:你他么不会心平气和地好好叫我一次吗?   可是,他又听到那声音念起了一串他熟悉的,曾在在古书上看到过的咒语。   念毕,一声,“身似浮游,魂如零絮,召来!”   孽明猛然睁开双眼。   灵魂如被吸髓的恶兽抽离,五脏六腑在挤压的撕扯当中快要扭曲之时,孽明黑暗的眼前突然豁然一亮,他的眼里,便倒映出了他惊讶的三位师兄妹,和那个震惊到木讷的李亭。   孽明在原地怔怔的。   朱莺慌忙道:“大师兄你是怎么出来的,师父呢!”   对了……于扶苏……   孽明猛地回过神来。   移身咒法……   于扶苏用了移身咒法将自己替换了出来!   他如凶兽般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回首朝那即将爆炸的禁制罩中嘶哑地大吼:“于扶苏!!!”   ……   “啊啊啊啊——”   被置换到禁制裂痕中的于扶苏惨叫到嘶哑,简直像个被钉在木架上准备祭祀的牲畜,四肢,躯干如被车裂开来的剧痛,灵气还如放血一般流失。   痛不欲生。   他看着地上那摊孽明留下的殷红,根本不敢想刚才孽明是如何抗了这么久的,大口喘着粗气,吐出一口鲜血,与其重叠。   未想到痛到极致加之流失的酥朦竟是勾起了一丝原始的快感。   痛疼刺激下搭错的神经使他开始陷入一段如幻的梦境。   他的眼前忽地变成似曾相识的一汪黑暗,从四面八方地裹挟着他赤裸的全身。他仰着头,嘴边流淌着一丝津液,起伏有致的脖颈上拴着一圈铁链,正摇动着呤呤作响,若耳边无孔不入的污言秽语——   于扶苏还有一点存留的意识与吐槽神经连着,惊道:“艹了,这是什么玩意儿?!”   ……   “你……是怎么出来的?!”李亭失声大叫道。   陈雪凝冷道:“哦?大师兄出来你很失望吗?”   众人闻声,望向李亭,后者额露汗滴,才想起尴尬地伪装。   此时守山人已经集结各大名士,开始重结暂时的新禁制。   李亭本以为孽明会借机发作,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措辞,而孽明却一动不动。   韩鹿鸣下意识地觉得孽明不对劲,在他嘶喊于扶苏名字的那一刻便钳住了他的手腕。   而此时,韩鹿鸣感受到他的脉象惊跳了一下,眉头一皱,从之中摸出了一丝不好的征兆,于是试图唤醒道:“你的灵脉十分混乱,会入魔的!你清醒一些!”   哪知孽明突然出手,震开了周围的人群,罡气掀走了毫无防备的韩鹿鸣。   宋怜子见他的神色,感到不好,眼神忽然一凝,叫道:“拦住他,快!!”   可惜晚了。   晴天白日之下,孽明沐浴着全场人或惊或恐的目光,在一片霎间人声嘘然的诡异寂静中,腾空展开了一对鲲鹏般巨大的黑色双翼!   霎时云端万里变色,乌云混着卷风扶摇的漩涡之上,游龙出世般的电闪雷鸣。   宋怜子绝望地骂了一声:“艹!”   沉浸在余震中的惶惶众生中,终于有人出声叫道:“天妖?”   “啊啊,是天妖?!”   “天妖降世!!”   管不得人群比方才还要混乱,因为这要比禁制打破还要恐怖百倍。   古来天妖降世,那一次不是踩着英烈的尸骨,挥手山河变色,生灵涂炭?   不过,古来人们所崇拜的神们惩戒凡人的罪恶,也都是带着这种审判的威压,降临人间的。   孽明眼睛已全部血红,巨翼直带他赴往禁制中央。   就在此时,禁制爆炸!   “全部人退后!”守山人新的禁制也在千钧一刻时完成,至少能够护得众人免受禁制碎裂时,核爆炸似的冲击波。   而那应烈风而上的,没入爆炸光雾的孽明身影消失。   一众枫桥弟子吼道:“大师兄!”   可是随后苍雷一闪,漩涡似的黑云中央劈下一道巨型光柱,瞬间光柱内的爆炸抵消,而外圈禁制爆裂的碎渣与之相比。   简直蜉蝣撼树。   宋怜子的衣衫发丝飘动,近观这撼人心之景象,她只知写,未曾想到真实的降天雷竟是如此壮丽!   结果新禁制顶顿时上被劈了一个十分规则的圆。   众人:“……”   余波持续了很长时间,天雷加爆炸,传承百年的踏云台难以幸免。   当一切光芒落定,万籁俱静,只留天上聚集的乌云降下一场瓢泼大雨时,雨声匆匆中,废墟迷蒙,结束了一段百年来人们前赴后继的历史。人们在面目全非的踏云台中央看到了一对被禁制碎片扎的鲜血淋漓的巨翼,和巨翼下,孽明紧紧抱着的,昏迷的于扶苏。   ……   “艹了,玩脱了。”纪蒿远处望着踏云台,扶着耳坠问道,“那啥,没死人吧?”   “哎,什么叫死不死的没关系,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我告诉你啊……”   “嗯别别别,您菩萨心肠,下凡普度众生辛苦了……干嘛跟钱过不去。”   纪蒿摘下黑色斗篷,直接在无人的大树旁,脱下十分修身的紧服,露出肩宽腰窄的姣好身材,他一跃上树,跳跃时显露腰腹间出漂亮的肌肉线条。   他从树顶摘下一个黑色囊袋,将脱下的衣服一股脑地全塞进去,抱怨道:“你他么真抠,衣服穿了还得还你,真接送我了不行吗?”   “什么叫小偷就一定有钱?我偷之有道好不好?”   说罢,从树上下来,就如此光着叫人脸红心跳的膀子,肩上搭着囊袋,大摇大摆地走了。   边走边笑道:“听不懂我的暗示吗?接下来这活多加钱!!” 第44章 温柔   三个月后,踏云山。   宋武捋着胡须道:“这重建……得费好长时间吧,一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场地,先把武林大会停一停?”   守山真人反对:“许多修士苦修十年,就为了一场武林大会,我等之辈怎么能说停就停。”   替父亲参加掌门集会的洛疯,目光淡淡地在他身上一落,带些讽刺的意味。   现在在这里装得深明大义、光明磊落,也不知当初收贿赂、给人家走后门的人是谁。   南霄黑着脸,道:“重建?那不得问枫桥山庄的意见?”   踏云台的摧毁,和现在已经人尽皆知,知者畏之的枫桥大弟子,可是密切相关。   众人闻声,不约而同地心知肚明地瞥了那枫桥山庄空缺的掌门座一眼。鲤宫自武林大会之后,和枫桥山庄暗暗结下梁子了,明月堂掌门若是下任,可能鲤宫会继续接替枫桥山庄仇人的角色。   宋武解释道:“嗯……从几个月前,枫桥就一直在出资……这是终究是由禁制漏洞引起的,其实也不能把责任全推到他们身上。”   守山真人似乎并不想跟枫桥共担责任,扯开道:“我看他们根本就没诚意,我们聚会了三次,于掌门一次都没来过。”   宋武尴尬道:“这……于掌门从三个月前……就一直昏迷不醒。”   ……   枫桥山庄,扶苏寝舍。   天气已渐渐转热,怕乘凉阵法的灵气场打扰了百清真人的灵力调试,孽明从他处运来几块冰块,摆在屋中,在一旁默默地给百清和床上昏迷的于扶苏扇风。   百清看了他头上沁出汗珠的孽明一眼,于心不忍道:“谢了,我不热……以后我来的时间里,你就去歇歇罢,不用一直在这里守着。”   孽明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但丝毫没有要听的意思。只是盯着于扶苏安静白皙的睡颜,手上的扇不停。   百清叹了一口气。   三个月,九十多日,每天他看望于扶苏时几乎都要对孽明说这样一句话,但是后者从来没有被执行过,简直倔得让百清无奈了。   若是他在一天的功课完毕之后来看望,还会遇到韩鹿鸣,朱莺和陈雪凝,也要重复以上的话,仍然不会被听。   百清感叹,于扶苏这个不靠谱的死人是怎么养出这样一群好徒弟的……   如果百清知道,这个世界还有原著这种东西,可能会更懂得珍惜眼前之景。   原著里的枫桥山庄众弟子互相猜忌,因各怀私心而分崩离析。   而现在,却不为人知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   【系统】:晚上好!亲爱的玩家,欢迎您再次登录系统!   当于扶苏意识慢慢转醒,如睡了一场大梦般昏昏沉沉时,脑子里回荡起这么一句话。   于扶苏:“……啊我的天,居然昏过去了……”他猛地想起,“对了!孽明怎么样了?!禁制……”   【系统】:恭喜您成功完成任务,获得一条关于主线剧情的重要线索,本线索会随着您的经历而变动,请谨慎使用。是否情景回顾,并了解您昏迷三个月中的实时热点?   于扶苏:“……”   什么?!我昏了多长时间?!   他看了看自己的生命倒计时“离您的生命结束还剩56个月6天23小时54秒”的时候,简直想手撕系统。   黑心厂家!买移身咒法花了一个月,结果毫无征兆地晕了三个月!相当于扣了四个月啊啊啊。   他无奈道:“三个月前发生了什么?   【系统】:男主在最后时刻激活了天妖血统,为救您出来,降天雷劈了踏云台。对不起!由于您处于昏迷状态,摄像头无法启动,未保留录像资料。   于扶苏:“……”他两眼一抹黑,急忙问道:“激活了之后呢?修仙界没有……为难他吗?”   【系统】:修士们就踏云台修缮和天妖降世一事,对枫桥山庄进行讨伐,最后枫桥众长老出面调解,暂时平定了风波,并应他们的要求,迫不得已将孽明禁足,您清醒之前其不得参与任何门派的活动,包括听学,修炼。   于扶苏心头一紧,心想这三个月孽明定有种种不甘,按照原著明哥的品性,可能他醒来之后,明哥连个师父都不认了……   于扶苏心中塞满担忧使他缓缓睁开双眼。   眼前并没有刺眼的日光,夜黑得孤独深沉,应当是正处于深夜。   入耳的先是一首熟悉的清扬曲子,不轻不重,刚好沁人心田。好一会儿,他的眼前才聚焦出完整的事物。   他循声缓缓转动麻木的脖子,却瞳孔缓缓一缩,目光落于在不触碰他却能感知他的动静的咫尺间,手指微微蜷缩的那只修长的手上,他的眼神随着那手移动,终是看清了身边那沐着微弱月光的人。   孽明俊秀的眉宇间蹙着淡淡的疲倦,不知望向何处,一只手正守在他身边,另一只手嘴边,吹奏着一片长叶。   “额……”   于扶苏发出一声蚊子才能听到的轻哼,那韵律戛然而止,孽明猛地转头看向他。   两双映着微亮,皆带着惊色的清亮眸子相对,彼此的清澈波光中,都能映照出彼此眼里的景色。   就这么一眨不眨地互相愣了很久。   于扶苏感受到那只在他身边的手如蝉翼般颤动了一瞬,手的主人却没有过多的情绪流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醒了?”   于扶苏还是愣着的,似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怎么孽明会在他身边守着?这么晚了,他一直……守到现在吗?   他刚想动动那荒了三个月没用的喉咙,便听孽明又淡淡地跟了一句。   “这么多曲子你不醒,偏偏是韩鹿鸣吹过的这一首,可当真是真爱……呵呵。”   于扶苏:“……”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哎……听起来好像还真是越人歌来着?什么时候叫着小狼狗崽子学去了?   孽明的话语没有十分锐利,就连最后两声轻笑在夜晚的柔和中浸得也十分温柔。   但是刚醒来的于扶苏还是被一盆劈头盖脸的醋给浇得无言以对……   于扶苏突然想起来自己好像三个月前跟他冷战而且发誓却不会再先道歉来着,顺势表演起来,将头一转,装作还在生气的样子。   孽明:“……”   他道:“你饿吗?”   于扶苏:“……”   这么一说还真有点……   孽明道:“我去给你弄点?”   于扶苏喉结上下一滑动,心想堂堂掌门怎么能为了口食而折腰!于是仍八风不动,生着他的闷气。只故作冰冷道:“这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明天和早膳一……”   “对不起。”孽明故意避开他的目光,一声道歉极轻却极认真得打断了于扶苏的演技,又问道:“行了么……饿不饿?”   于扶苏始料未及的一怔,骨气只坚持了三秒,喃喃道:“哦……”   孽明起身,走向寝舍的厨房。只一会儿的功夫,便端上来几碟清淡柔和而不乏味的菜品和粥食。看得出来做得很用心,定是花了不少的时间。   孽明可能道歉的那股羞耻劲儿还没过去,有些干巴巴道:“我把之前的热了热……嫌弃的话,你可以不吃。”   于扶苏一挑眉:“你做的吗?”   孽明面不改色:“百味堂打的。”   于扶苏:”……“   随后他坐下,止住想要起身的于扶苏,道:“你躺了三个月,会有一些身体协调方面的暂时后遗症,得慢慢来……别动了,我喂你。”   啊?明哥跟他道歉还给他喂他饭吃?!   于扶苏心中窃喜,这绝对是他可以在某网站发帖建楼的人生巅峰时刻!   递上来的白瓷的勺子与皓齿相触,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温热的吃食滋味调和的正好,咸淡适宜,简直就是给他久旱未雨的舌头的一场盛宴。   他感叹道,卧槽,百味堂师傅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他边吃着,发现孽明正舀起粥来,细心地吹凉。霎时觉得,今晚的孽明简直就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他心中一暖,不禁咂了咂嘴,心想,或许孽明只是终于肯把深藏着的,那不为人知的一面露出来了而已。   孽明一皱眉,抬眼看着他,不熟练的温和语气里带些嫌弃,道:“你能不能别吃饭吧唧嘴?幼稚。”   于扶苏:“……”   好吧果真还是原主,没变。 第45章 看娃   就算他睡了一个月,也抵不住生物钟的作用,饭后的于扶苏打了一个小盹,似乎迷迷糊糊地听到孽明又在嫌弃他吃饱了就睡。孽明把他摆好塞进被子里,不知过了多久才离去。   于扶苏再睁眼时,已是天露熹微了。   于扶苏感觉有什么东西压着他,在他身上缓缓地蠕动,令他的胸肺一时喘不过气来。   黏稠而清凉的液体滴到他的脖颈窝,于扶苏皱了皱眉,张开双眼。   一张圆嘟嘟的脸映入他的眼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哈喇子流了他一身。见他醒来,一歪头,只有两颗小牙的口放开了沾满口水的小手指,“呀”了一声。   于扶苏跟这小东西大眼对大眼。   “啊啊啊——”   “哇哇哇——”   于扶苏登时诈尸般的向后挪动,腰撞到了床头的圆木上,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那娃也被他吓了一跳,就地大哭。   “啊!”青灵连忙上前把那肉嘟嘟的一坨抱起来,连拍带哄的,朝于扶苏怨道:“掌门你吓到他了!!”   于扶苏:“……”他还吓到我了呢!!   于扶苏喘完了那口断了的气,惊吓阵过去了之后,才发现四肢是酸软无力的,大概是卧床太久的后果,肾上腺素一退下,立马从床头摊滑下去。   坐在床边的百清嘲道:“出息。”   于扶苏刚想反驳回去,结果身子又被压住了。   朱莺跟死了亲人似的哭丧道:“啊呜呜呜师父!你醒了,我们以为你不在了呜呜……”   于扶苏嘴角一抽,道:“我又没死,起来不要哭了,像什么样子。”   朱莺见于扶苏还能活蹦乱跳地训她,顿时哭得更伤心了,最后陈雪凝及时拉她起来,才没有让她的悲伤在于扶苏床上逆流成河。   韩鹿鸣也在一旁,朝醒来的于扶苏笑了笑,唤了一声师父。青灵怀里的孩子似乎十分喜欢他,一边抽泣着,还一边从青灵的肩头伸出小手,朝韩鹿鸣一抓一抓的,似乎是要求抱抱。韩鹿鸣接过了他,小家伙才安静下来。   青灵一撇嘴,不满道:“吃里扒外的小东西。”   于扶苏灵光一闪,道:“这不会是……安舒吧?”   韩鹿鸣点了点头,走过去将安舒一递,笑道:“要不要抱抱看?”   于扶苏疲软地躺在床上,只穿一件单薄的中衣,神色还有点苍白,配合着韩鹿鸣递上来一个白乎乎对他充满警惕的小孩的光景,感觉就好像……友好的护士姐姐把刚出炉的小孩递给新任妈妈,道了一句:“是个男孩。”   于扶苏赶紧把这诡异的想象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他不会抱,笨拙却小心翼翼地接过安舒,刚一碰到,系统便发来提示。   【系统】:恭喜您!人物安舒收集成功!生命值加三年!   不明所以但被莫名加了生命值而心花怒放的于扶苏:“什么?”   【系统】:可收集人物安舒。五神二妖血统,收集方式:解,本命物:青灵。   于扶苏恍然大悟。   莫不成,安舒是个未遇伯乐的修仙料子!解的意思大概是解开他的“狐缘”情结,而他在枫桥村时早已完成,事后百清稀里糊涂地收青灵为徒,歪打正着地把他带回枫桥山庄,便收集成功了。此时安舒的肉体恢复,系统便发来了迟到的提示。   真的是……太巧合了。   安舒又淌了于扶苏衣袖上哈喇子。   于扶苏:“……”   “才三个月吧,他长得这么快的吗?”   青灵道:“是师父调试的好啊!最大限度地把他的最初形态调制成了一两岁的幼儿模样。”   于扶苏见他一脸骄傲百清是他师父的笑容,不禁感慨万分,把安舒递还给韩鹿鸣之后,想到,什么时候他这群徒弟也能以他为傲呢?   想到这,他注意到少了一个徒弟,脱口问道:“孽明呢?”   百清掀他一眼,示意让他把上衣脱下来扎针,针在什么药汁中一点蘸,百清道:“还能干什么,还休息着呢。”   于扶苏开玩笑道:“居然学会睡懒觉了。”   百清瞅他一眼,一针扎下去,道:“有没有良心了你,你知道你那大徒弟守了你多长时间吗?九十多天,他睡眠时间加起来大概也就十三四天吧,我只要看到他,他几乎都是在你床边的。”   不知是那针扎的太狠了还是怎么的,于扶苏心中感觉像是被揪了一下。联想到昨日深夜他在一旁守候时眉间根本掩饰不住的疲倦之意,不禁心尖发疼。   但他还是有点难以置信……那可是明哥啊,邪魅狂狷唯我独尊啊!他喃喃道:“真假……”   韩鹿鸣在一旁低下眉目,不知眼眸里闪烁着什么,他抿了抿唇,道:“嗯……每日三餐大师兄都会到寝舍的厨房里做饭的,我遇到过他,一日不落……”   于扶苏望了一眼摆在一旁,昨晚还没来得及刷的碗筷,心懵道:“这不是百味堂的吗?”   朱莺咽了咽口水:“我我我也知道!每天大师兄都是亲自挑最新鲜的食材的!做好了你也不醒,只好凉了倒了……多可惜啊……”   陈雪凝点头,十分地懂:“还有,大师兄天天给师父你吹越人歌。”   韩鹿鸣难得竟然有点语气发酸,看了一眼于扶苏的神情,道:“哈哈,吹得……挺好的。”   于扶苏:“……”   他心想要是那个死傲娇在场,八不成会被这些人的三言两语给气死。   真的吗?孽明真的这样日日夜夜守了他三个月吗?   他的胸膛忽地腾起一股暖流,嘴角也不禁上扬了三分。   不过接着百清就给他扑灭了。   “还有一件事,我最近要带青灵修炼入门,需得十几日,你们师兄弟帮忙照看一下安舒。”   青灵朝他们一歪头,笑道:“师父说安舒还是个难得的修炼的料子,还便宜掌门你了呢!”   于扶苏低头看了看口水都咽不下去的肉乎乎的修仙料子:“……”   ……   “什么玩意儿?”孽明久违地,一觉安心睡到了过午,结果被小师妹叫起来,披头散发还有几根炸毛。和师兄妹们在于扶苏寝舍围成一圈坐着,齐刷刷地看着床上的安舒,皱眉道:“看孩子?那你叫我起来干什么?”   “人人轮流照看,不缺你的份。”于扶苏看到他这副有那么一点点呆萌的样子,强忍住想笑地冲动,故作严肃道。   孽明十分不情愿:“看你就够烦了,忍不了再来一个。”   于扶苏:“……”嘿你个混账崽子!!   他轻咳了一声:“既然百清真人委托给我们了,我们就得负起责任……从明天开始,每人每天轮流过来,你们谁先来?”   孽明一脸黑地扭过头,其他人皆沉默。   陷入无人回应的尴尬中的于扶苏随便点了一个:“朱莺你先来!”   朱莺:“啊?!”   ……   翌日,朱莺全副武装地便来了,包装得像地主家的傻闺女。   于扶苏冷漠:“我难道感官坏了,其实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朱莺从后叠叠的围巾中露出眼睛,声音闷在衣服里,道:“师父,小孩子很可怕的!随身携带尿液和口水!”   他道:“……就跟你不随身携带似的。”   朱莺:“我的携带是在身体里面,他的携带是在身体外面!这就是大人和孩子的区别了!”   于扶苏:“……”   卧槽好有道理。   安舒好像对这个厚乎乎的怪阿姨很同情,看起来很怕冷的样子。以至于他流口水时阿姨不小心把他丢掉,他都没生气,心想要对阿姨多一点原谅。   于扶苏一下子接住安舒,惊道:“你干什么!!”   窜出去的朱莺抱着柱子,哭唧唧道:“师父你饶了我吧,小孩子太可怕了,我应付不了。”   说罢她便从厚重的衣物里挑出金闪闪的财宝珠银,颤巍巍地向着安舒递过来:“我我我把钱都给你!你别过来啊!”   于扶苏:“……”   不过安舒好像被那亮闪闪的东西吸引住了,好奇地伸出手摸一摸,便玩了起来。   两人本松了一口气。   结果还是:“啊啊啊这东西不能吃快吐出来!”   “呜呜师父这上面带着口水,啊啊!”   第一天,朱莺,扑街。   ……   陈雪凝作为下一个看起来更靠谱师姐,给他带来许多书,就算不会念,也好歹让他吃书,做个“书虫”。于扶苏看了看两个在叠叠书本中安静的两个人,放心的笑了笑。   他现在四肢能稍使上些劲儿,可以稍微下床走动,但不能时间太长。于是他去厨房给安舒泡了一壶百清留下来的,类似奶粉的东西。   然后扶着墙走出来,走到小安舒面前弯下腰,轻轻地把他嘴中正啃的书拿下来,笑道:“呀呀,这是吃了第几本了啊?”   小安舒眨巴眼看着他,抱过他递上来的细心调试好的温乎乎奶糊,开心的吮吸起来。   书上被陈雪凝做了法,既不会口水弄湿书本,又不会让安舒吃到墨。   于扶苏看这本书,为她的细心露出赞赏的神色,心想这个小姑娘还挺靠谱的啊!   随即,他翻开了那本封面上也写着“礼仪经”的书。   谁知里面别有洞天——《霸道徒儿与师尊的日日夜夜》于扶苏:“???”   他翻了开来,扫过上面的文字和图画,整个人像只站在新世界大门面前的鹌鹑,石化在原地。   他震惊地抬头看陈雪凝,发现后者面容淡定,正专心致志,心无旁骛地投身书本。   于扶苏:“……”   然后就被于扶苏找借口连人带书一起赶了出去。   第二天,陈雪凝,扑街。   ……   第三天,出乎意料的,宋怜子居然来看他,还带了许多特产。   她一进门,就看到了于扶苏抱着娃,用奶糊喂小安舒,瞬间手中的东西跌落。   她走过去,有些激动,有些颤抖地道:“我我可以抱一下吗?”   于扶苏一脸疑惑地递过去,道:“呐。”   宋怜子一手抱着安舒,看了看于扶苏,又看了看他,捂着嘴道:“我的天哪!我的天哪!小宝贝你长得跟你妈妈真像!”   于扶苏:“……”   他她激动道:“是孕子果吗于老师?没想到你居然偷偷摸摸孩子都养这么大了!”   “他爸爸是谁?不会是明哥吧……我就知道!”   她逗着小安舒咯咯地笑,问道:“小宝贝告诉姐姐,你爸爸是谁啊?是不是那个又高又帅的大哥哥啊?”   安舒啃着手指头:”呀?“   “……”于扶苏嘴角抽搐,一把夺过安舒,吼道:”你他妈给我滚出去!!“没好气的解释了一会儿,宋怜子才失望道:”不是你生的啊,唉……孕子果不是让你们如此暴殄天物的!“于扶苏黑着脸道:“有事快说,没事就滚。”   宋怜子恢复正经,递给于扶苏一个黑色的耳扣,道:“我想过来给你这个,一人一个,这样我们就能随时联系了。”   【百物鉴】:传音扣,可以当手机用。   于扶苏:“……你现在百物鉴的介绍都这么潦草了吗?”   宋怜子骄傲道:“你有什么事随时问我……我最会给小孩子讲故事了!”   于扶苏:“哦?”   宋怜子对着小安舒笑:“小盆友,姐姐给你将小鹿和大灰狼的故事呀!从前有一只公的大灰狼,超凶!小动物们都怕他,可是只有一头高傲鹿儿不怕他,大灰狼可奇怪了,于是天天跟着漂亮的鹿儿。谁知鹿儿不仅怕他,还收他当徒弟呢!”   于扶苏:“……”   好吧至少听起来是个正常的故事……   安舒听得专心致志,也不知听懂没,口水也忘了淌。   “可是后来,大灰狼渐渐地喜欢上了鹿儿,但是大灰狼不敢表白,因为他和鹿儿都是公的……”   于扶苏:“你可以滚了!!”   第三天,宋怜子,扑街。   女同志已经完全阵亡,就剩下男同志,看起来十分不靠谱的样子。 第46章 任务   安舒犹豫不决,小心翼翼地盯着着眼前这个长得特别特别好看的男人,他想他应该会像于扶苏一样对自己很好,便“啊啊”地向他伸出一只小手。   孽明环抱着胳膊,目光缓缓向下一移,居高临下地斜了一眼这个小东西,浑身气压都写着“不得靠近”四个大字。   小安舒吓得一哆嗦,倏忽收回手,哇的一声哭出来。   于扶苏匆匆地从厨房出来,道:“怎么突然哭了?”   孽明冷漠:“不知道,没动他。”   可能是冲的太急,于扶苏一只手扶了扶腰,另一只手抱起安舒,道:“行了不哭了,吃奶糊,别跟这哥哥一般见识。”   安舒委屈地抱着奶糊开始吮吸。   孽明:“……”   他皱眉道:“你不是不能长久走动吗?回床上躺着去。”   于扶苏:“你看他?”   孽明:“不可能。”   于扶苏无语道:“那你来干什么?留下张嘴给我添堵吗?”   孽明:“……你把他给我。”   于扶苏一惊。   卧槽,邪魅狂狷的直男偶像,金手指指天后宫曾逼三位数,天妖降世空手劈踏云台的明哥,居然主动要看孩子!画面太惊悚有点不敢想象。   于扶苏怀疑地看着他伸过来那只手,道:“你行吗?”   孽明没耐心道:“你不是让我看吗?滚到床上躺着去。”   于扶苏严肃道:“你这是跟为师说话的态度?”   孽明冷了他一眼,手仍然伸着,脸上的表情里写着“到底给不给”。   于扶苏奇怪,他今天又哪根筋搭错了?于扶苏按照往常大数据分析了一下,识别出这一般是他不爽或生闷气的时候才有得态度,于是更奇怪了,自己又怎么惹到他了?   于扶苏回忆重景再现,从孽明进门开始,当时他刚起床,抱着光溜溜的小安舒在穿衣服,还童心大发地跟他咯咯地玩闹了一番,然后……   于扶苏抽了抽嘴角,对待孽明的惯性思维给了他一个很难以置信的结论。   邪魅狂狷的直男偶像,金手指指天后宫曾逼三位数,天妖降世空手劈踏云台的明哥……不会连个小孩的醋都吃吧?   于扶苏把这结论毁尸灭迹,扔到太平洋里去,然后回过神来,看了看孽明伸来的手。   将信将疑地把安舒递过去。   安舒像被送入虎口似的,树懒一样盘着于扶苏胳膊不放,用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泪汪汪大眼睛看着于扶苏。   于扶苏:“……”   突然有一点不忍心是肿么肥事!   孽明毫不拖沓地把安舒从于扶苏的手臂上扒了下来。安舒刚想哇得一声哭出来,结果被孽明瞥了一眼,顿时将哭声咽下去,大气不敢喘地鼓起腮帮子。   孽明:“好了,躺着去。”   “……”于扶苏不知该说什么好,担忧地看了一眼安舒,结果发现他眉头锁得紧紧的,小脸憋成了西红柿。   ……好嘛这小东西吓得真不会喘气了。   于扶苏:“你你让他呼一口气儿快!”   孽明眉头一皱,僵硬地朝安舒紧闭的小嘴伸出手。   然后后者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上去。   孽明:“……”   于扶苏:“……”   “啊啊!”于扶苏赶在孽明翻脸之前,一把把安舒夺过来,安慰道:“住口!哥哥不能吃……”   这孩子果然前途无量,世上第一个敢咬明哥的人!   孽明看了看那只带着牙印,沾满津液的手,脸色顿时乌云密布。   于扶苏生怕接下来他会把那只手剁下来,便不干不净地掀起衣摆的一角,给他擦了擦。   于扶苏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擦着,不好意思道:“不然你把葛凡叫过来,他曾是我的贴身小厮,许多日常上的琐事都是他照顾我,应该会懂这些……三个月前你把他调走,现在都没把他召回来,我都……”   孽明本专心地看着他的发旋,听他说完,似乎很不满地道:“你多大人了还需要贴身小厮?”   他屈尊降贵道:“你若是饿了又没有空,传音告诉我,顺路的话就给你从百味堂带一份——心情好的话。”   他丝毫已不知百味堂的真相已经被师兄妹们出卖了,说罢,又看着安舒,提出了解决方案:“别人家的小孩这么大都会自己穿衣服了,放他一个人爬就行,又不会把自己给吃了。”   于扶苏:“……”   他郑重地把他刚才那个结论从太平洋里捞出来。   明哥是想一汪特酿陈醋把整个枫桥山庄给淹了吗?是不是自己除了门口那大柳树什么都不能碰啊?   还有那个别人家的孩子是个什么神奇物种?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于扶苏发觉这狼狗崽子的控制欲愈来愈强了。   无奈,徒弟心海底针,他又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小子,疏远了明哥还不愿意,只得暂处现在的关系了。   孽明见他不语,气氛静了下来,便难以察觉地一咬嘴唇,问道:“你……那个……”   于扶苏:“嗯?”   孽明好似鼓起勇气道:“比赛前……为什么要让我下场?”   他不信这个用移身咒法以命换命地把他救出来的于扶苏,只是怕他会输才让他下场的。   三个月里,每天他都望着于扶苏的睡颜发呆,耿耿于怀地想知道答案,更想知道他……   究竟是怎么看自己的?   他待自己如此掏心挖肺,难道就是惜才而已吗?   在那晚见他醒来的那一刻,万千话语涌上孽明的心头,就好像妄想把尘埃未定的石子全部从一个小孔中倒出,结果却堵的严实,一颗也出不来。   他发现自己好像害怕,如果最后一个问题问出来,得到的是于扶苏的肯定。   于扶苏一颤,心道天哪他为什么还在揪着这事儿不放!根本毫无准备措辞的他只得干巴巴吐出一个音节:“额……”   安舒一歪头,看了看孽明,又看了看于扶苏,似乎明白了什么,打算给被坏哥哥为难的于老师解围,便“啊啊啊”地吱哇叫了出来。   孽明好不容易问出来的问题被打断,皱眉瞪了他一眼。   于扶苏:“……怎么了?”   安舒朝着孽明一抓一抓的,嘴里“啊啊”地带着口水地叫唤。   于扶苏一挑眉,似乎明白什么,牵起了孽明的一只手。   孽明一怔,登时如触电了般,差点就将手抽了出来。   于扶苏不知他这区区一牵,就瞬间挑起了孽明加快的心速,只是专注地拿着他的手,往安舒嘴边一递。   安舒一口咬上去,立马不闹了。   孽明:“……”   于扶苏:“哈哈哈哈哈哈他喜欢吃你!”   安舒吧唧吧唧嘴,好像是在表示同意,于扶苏笑得更加肆虐。   孽明冷道:“于扶苏。”   笑声戛然而止并背后发毛的于扶苏:“……”   然后被扔到一旁的安舒歪了歪头,“呀”了一声,看到于老师被黑着脸的坏哥哥双手锢在背后摁倒在床上,被挠得笑了个够。   第四天……于扶苏,扑街。   ……   只剩下韩鹿鸣了。   小孩的感觉的一般都是直来直去的,韩鹿鸣总是带着笑意,一颦一蹙都十分温柔,安舒一点都不认生,反而特别喜欢他。   所以韩鹿鸣根本不用哄,只是一接过来安舒,小家伙立马心情大好,不哭不闹地啃他的衣服。憔悴了四天的于扶苏终于松了一口气。心想怎么一开始不点韩鹿鸣,得省下多少事!   韩鹿鸣笑了笑,口水沾在身上也不恼,道:“师父,若是师兄师妹看不了他的话,可以让他跟着我。”   于扶苏简直热泪盈眶,他每个徒弟都跟他似的贴心又善解人意的话就好了!   他道:“你不嫌弃的话,麻烦你带着他了……”   韩鹿鸣点头:“葛凡已经帮我将屋子收拾好,大得很,应该够他闹腾的吧……这几天辛苦师父了。”   于扶苏:“你要搬出去了吗?”   韩鹿鸣微笑:“师父舍不得我吗?”   于扶苏亦笑了笑:“还真有点……我给你留着地方,你随时回来住啊。”   韩鹿鸣哈哈笑道:“麻烦师父你了。”   “对了,”于扶苏道,“他要是实在发脾气哄不了,你就带着他去找大师兄吃手。”   韩鹿鸣:“???”   聊了一会儿后,于扶苏觉得,这样画风才对!这样才像正常的师徒嘛!   不过美好安静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韩鹿鸣只待到中午,葛凡便进来寝室,给于扶苏送信道:“掌门,方才采花镇派来使者,说是请求我门派到他们那里除妖祟。”   于扶苏:“哦?其他门师没接么?”   葛凡:“他们花了重金,说是点名要韩师兄去。”   虽然武林大会上天妖降世的消息已经袭卷了整个修仙界,但是其他的舆论的热度也不容小觑,其中最炙热的当属第一个出场,赢得一号牌战的枫桥山庄掌门二弟子韩鹿鸣。   系统突然冒出。   【系统】提示:此条分线关系着剧情发展,以及韩鹿鸣一个神统的激活,务必接受任务!   于扶苏:“……”   没问题是没问题,但是他走了的话……   韩鹿鸣道:“师父,不然推辞了吧,以后还有机会。”   于扶苏身为人师,怎么能让自己的徒弟因看孩子这种烦琐世事给绊住了手脚,于是道:“没事,你去吧,我给你安排行程,早些回来。”   韩鹿鸣:“……那好吧,一切听师父的。”   ……   韩鹿鸣走了。   最靠谱的二师兄走了。   于扶苏把剩下的师兄妹三人叫过来,再次地围着安舒坐了一个圈。   他严肃道:“轮流,说罢,谁第一个来。”   师兄妹团结一心地一口同声:“不要!!” 第47章 伪装   采花镇   此镇名为采花,盛产花卉。因处灵水宝地,气候常年温和,因此四季之间,皆有百花争芳,彩蝶流连。   韩鹿鸣御剑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达了此地。   听迎接的镇长说,这里近来有花妖作祟,施法时壮年或青年男子迷失心智并吸取其阳气。   韩鹿鸣谢了和仪仗队似的来迎接的队伍,独自一人去往采花镇的花田区,一路上不知被多少姑娘嘻嘻讨论,抛花示好。   韩鹿鸣笑了笑,摘下肩头上一朵花,对一群姑娘道:“在下属枫桥山庄于仙师门下,特来除妖祟,请问姑娘们能不能回答我几个……”   姑娘们害羞得脸颊泛红的如群莺般散开了。   韩鹿鸣:“……”   他无奈地摇头而笑,只得又一人前行。   “小郎君!”   韩鹿鸣忽地听到有人似乎在朝他叫唤,一回头,发现有一位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袖口遮面,欲笑还羞。   她前额的碎发有些偏黄且卷,感觉不像是本地人。   韩鹿鸣朝她一笑,但是她走近的时候笑容就有点僵了。   这……姑娘,有点高吧?   韩鹿鸣身高八尺上下,而这姑娘跟他根本差不了多少,可以平视。   姑娘道:“小郎君可是修仙门派的弟子?”   韩鹿鸣还在她身高的余惊之中:“啊,嗯……”   姑娘羞涩地低头道:“怪、怪不得我见郎君长得如此俊俏……”   韩鹿鸣回过神来,笑道:“姑娘叫住我,可是想告诉我关于花妖的什么事?”   姑娘摇头:“不不,我就是单纯的喜欢你!”   韩鹿鸣:“……”   那姑娘好似说漏了什么,登时用衣袖遮红面,道:“小郎君……这个赠予你。”   韩鹿鸣一低头,见她送上一个香囊,以为是定情信物之类的物品,摇头道:“不……姑娘,这个我不能收……”   姑娘见他拒绝,哭唧唧道:“可是采花镇的风俗,赠予他人的香囊若被拒绝,是一辈子都要被看不起的……”   韩鹿鸣:“……”   所以说是强买强卖吗!   那姑娘又解释了好久,才知这香囊是信物而非定情,也便勉强答应收下了。   姑娘递上香囊,却从袖口中掉出一面小铜镜。   那铜镜忽的一闪,折了阳光,照在韩鹿鸣脸上,有一瞬遮住了他的视线。恢复视力后,他蹲下来想要捡起那块映着自己面容的铜镜,却被那姑娘抢先了一步。   姑娘紧张道:“闺房物品,让郎君见笑了!”   韩鹿鸣:“无妨。”   那姑娘支支吾吾地朝他告了别,不看身高还这有几分豆蔻年华羞涩少女的模样。   韩鹿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又望向姑娘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升起一股疑云。   ……   姑娘跑远了,立在一颗树旁,环望四周没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然后就把上身的抹胸裙给扒了下来。   边扒边用清朗的男声抱怨道:“妈的女人为什么喜欢穿这种玩意儿,不会被勒死吗?”   他把麻烦的簪子摘下,摇了摇头,甩得长发翩飞,之后,便露出了真实的脸和一双蓝黑异色的眸子。   纪蒿还没来的及把妆给卸下来,先迫不及待地把铜镜拿出,一施法后,上面清晰得显示出韩鹿鸣的面容。   “完美。”纪蒿勾起嘴角,掂了掂那个可以配合幻神血统塑型的雕栏镜,似乎在和上面的男人说话,“啊,又对不起你一次了!”   然后从树上拿出一个酒葫芦,一副久违了的表情嗅了嗅,抱怨道:“做个任务还要禁酒,怎么误事了,我可是千杯不倒……”   ……   枫桥山庄   葛凡正从掌门寝室送尿布回来,刚好路过山门,眼睛一瞥,便见到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韩师兄?”葛凡突然道,“你怎么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吗?”   韩鹿鸣被这小胖墩吓了一跳,打量了他一眼,才露出如往常一般的微笑:“额……我有点迷路,回来问问。”   葛凡:“……”   “掌门没有将行程路线给你吗?这可是他一手安排的,应该不会错。”   韩鹿鸣:“哦……这样啊,哈哈,我再去问问师父吧……”   他走到山门,守山弟子朝他问好,他微笑回应,前脚刚进去,又退回来,挑了一个人悄悄问道:“那个……我们门派新收的那个血统很厉害的小孩,是谁在照顾着啊?”   弟子如实回答道:“回韩师兄,平常都是在掌门照顾。”   韩鹿鸣:“哦,谢了啊!”说罢,便进门去。   没来得及离开,把这一番私语全部听进去的葛凡皱起了眉。   奇怪,昨日韩师兄不是还跟掌门一起看安舒的吗?怎么今日便忘了?   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作为小厮细心惯了的他,传了一副半个时辰就能到达的鸿书到采花镇,麻烦让镇长们出来迎接,别让待会问完路的韩师兄再找不到地方。   “韩鹿鸣”——纪蒿在枫桥山庄里走着,遇到的弟子无不向他作揖问好,他突然心中升起一股虚荣感,心想要是自己也能这样便好了。   枫桥山庄枫海火红,美不胜收,纪蒿两步赏景,心旷神怡,差点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他啧了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起正事。   若是韩鹿鸣的行程是那掌门一手安排的,必定是对他这番出行熟悉的很,不好找理由,问起还容易露馅,他得找一个能够亲近于扶苏的其他人。   想罢,他一抬头,便心想事成地看到了一位徐步而来的天之骄子。   孽明正穿一件火红校服,衬得那张脸更是风华绝代,一手扶剑,面容严肃地带队巡逻。   纪蒿眨了眨眼。这这这不是那个劈了踏云台的天妖吗?!想起那日天地失色的光景,纪蒿先对他凭空添了几分敬畏。   走来的孽明斜了他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十分高傲地一话不说,连头也没偏。   “韩鹿鸣”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故意与他擦肩,撞了一下。   故伎重施地,铜镜跌落在地,滚了一圈后,正好落在孽明脚边。   孽明“啧”了一身,皱眉道:“你不看路吗?”   “韩鹿鸣”故作十分尴尬地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笑了一声:“对不住……大师兄。”   孽明本想再说些什么,结果低头却发现了脚边的铜镜,盯了一会儿。“韩鹿鸣”弯腰捡起,拍了拍土,收好,道:“无事我先走了,大师兄。”   孽明似乎蔑视地看了他一眼:“你还有这种东西?”   “韩鹿鸣”没有回答,抿嘴一点头,离开了。   孽明看了他一眼,回头继续巡逻,结果突然指上的传音石来了消息。   手上显字:午膳,奶糊,谢。——师。   一丝不经意的笑意拂过他的嘴角,连一瞬都不到,嘴上就换了另外一副口气:“麻烦。”   自言自语罢,便吩咐身后的弟子继续按原路巡逻,然后转身原路返回,走向早已路过的的百味堂厨师炊房。   纪蒿一路拐弯抹角地问人,终于坎坷地到了孽明房间。   他打听到,这位大师兄除了巡逻和要事,平常都不穿校服,虽不是特别在意穿着,但有自己特定的衣品,山门弟子甚至可以凭衣认人,故衣服错了很容易引起注意。   纪蒿无语,怎么事这么多!   他到了孽明门前,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确认没人后,悄摸摸地慢慢打开门。   就在他确认之后,陈雪凝和朱莺从不远处的竹丛中走了出来。   陈雪凝只是眼神随意的一瞥,结果发现大师兄房门前有个猥琐的人,登时眼神一凝,将不明所以的朱莺捂起嘴,重新拖进了竹丛。   朱莺:“唔???”   陈雪凝眉头一皱,轻声道:“二师兄?”   朱莺随着目光望去,果真看到了那个身影,扒开她的手道:“二师兄来大师兄门前干嘛?还这么鬼鬼祟祟……”   两人对视一眼,直觉告诉她们需要在这里守株待兔。   纪蒿轻轻地关上门,倚在门上轻轻松了一口气,环视四周,发现屋中的陈式简约清净,没什么扎眼的装饰品,只有一副古画挂在不起眼的山水屏风后,上面画有荷有树,笔触细腻,还有颜筋柳骨的俊秀题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纪蒿欣赏了一下,掏出原来衣服里的一小瓶酒,酌了一口,啧啧赞叹了一下。   突然想起还得干正事,赶紧扭好瓶盖放了起来,便去打开衣橱,在里面随便最后挑出一件白衣,以雕栏镜为照,刻画成孽明的模样,衣服穿了一半,敞着怀,露出漂亮的肌肉和腰身。   他在铜镜里照来照去,摸着自己的下巴,不禁自言自语道:“别说……还真他妈好看……”   他沉浸了一会儿不属于自己的美貌,又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完蛋!那家伙性格怎样,和那掌门又是如何相处,他不知道啊!   纪蒿摸了摸下巴,想到刚才他那欠揍的态度,推断出这人性格并不是很好,不会与人相处得太融洽。但是居然会为了那掌门激活天妖劈踏云台,可能说明他和掌门的关系其实还不错……   正在他纠结之时,眼神一瞥,注意到了扔在衣橱旁角落的一本书。   包着不属于它的皮,上面写着“清心经”。   纪蒿没少干这种偷梁换柱的事,一眼便识出了这本书里别用洞天。他好奇地捡起,翻了开来。   然后,他便成了第二只打开新世界大门的鹌鹑。   …“啊,哈啊,徒儿慢一点……为师,哈……受不了了。”   …“师父是第一次?居然如此羞涩……”   “……”   “靠!”纪蒿登时把书扔了出去,脸炸红。他愣了好一会,脑内才开始咆哮。   等一下,这这这是俩男的?还是师徒?!   那个牛逼的八妖大哥看这种东西?   靡靡之语似乎还在他眼前回荡,他狠劲摇了摇头,试图把脑海中成型的画面摇出去。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边束衣边出门而去。   靠,原来他跟掌门关系还不仅“不错”,还更加有深度来着!!   怪不得当时在踏云山,他老板跟他说枫桥山庄的掌门一定会救这个八妖天才的。   纪蒿脸上还带点微红,在门口整理好心情和衣服,离开了。   不远处的陈雪凝和朱莺简直冻在了原地。   她们看到了什么?二师兄鬼鬼祟祟地走进大师兄房间,结果不到一会儿大师兄衣衫不整,面露微红的出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朱莺似乎永远搞不懂重点,惊讶于:“我……的天,大、大师兄这么快的吗?”   陈雪凝:“……”   她捂住嘴,对朱莺道:“你……打我一拳,快。”   朱莺:“为嘛?”   陈雪凝面容沉静,却满脸通红道:“我可能……可能要站邪教了……”   朱莺:“……”   ……   纪蒿处于韩鹿鸣的形态时,顺便把于扶苏的住处也拐弯抹角的问了。到了寝室前,先喝了一口酒壮胆,推开门,看到于扶苏正含饴弄孙(……)地倚在床头,和小安舒玩闹。   被安舒紧紧圈住脖子,痒得发笑的于扶苏,看了门口一眼,见是孽明,道:“奶糊拿来了?”   纪蒿的目光正紧盯在于扶苏怀中的目标“猎物”上,听他发问,一时没回过神来:“啊?”   于扶苏:“不是让你带饭吗?”   “我知道。”纪蒿迅速找好角色定位,缓缓一笑,走进去坐在于扶苏床边:“我想问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扶苏。”   听到那见了鬼的称呼和他这见了鬼的态度,于扶苏从脚趾到发顶霎时过了一股电,惊道:“你喝酒上头了么你!”   纪蒿:“……”   他们平时不是这么个相处吗?那换一下……   纪蒿一皱眉,啧了一声:“别蹬鼻子上脸,到底吃不吃?”   于扶苏呼了一口气,这才正常嘛!这小子果然刚才要耍他,幸亏没上当。   见状,纪蒿默默改了一下形象设定。   哦……原来天妖哥是个傲娇……   于扶苏:“你特地回来就是为了问我?你之前都没问过我,不都做的挺好的吗?”   纪蒿沉默了一下,目光转到紧紧盯着他的安舒身上。由上句分析,天妖哥应该是经常给这掌门做饭的,便灵机一动,道:“行吧,实话实说,我做烦了,你很久没给我做饭吃了,我想吃。”   于扶苏:“……”   这个崽子真的是,温柔不过三天。昨天还没好气地赶他上床躺着,今天就嫌弃他是个咸鱼劳动力了。   于扶苏其实也恢复得很好了,无奈道:“行吧,你抱着他,我去做……”   纪蒿眼睛一闪,手伸向递过来的安舒。   安舒看了坏哥哥很久了,就等这一刻,一口咬了上去。   纪蒿:“……”   于扶苏又被戳中笑点:“哈哈你还敢直接给他手啊?”   结果,小安舒眨了眨眼,拿开嘴砸吧了砸吧,“咦”了一声,发现好像不对味。等这么久白等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纪蒿:“???”   于扶苏:“怎么回事,不管用了?”   于扶苏立马把安舒接过来,哄了哄,安慰了一会儿道:“不哭了,我抱着你。”   趴在于扶苏怀里的安舒安静下来,委屈地吧唧吧唧了嘴。   纪蒿的计划落空……   于扶苏抱着安舒,不嫌麻烦地,就去做饭了。   纪蒿和趴在他怀里的安舒大眼瞪大眼,咬了咬牙,心想只好祭出大招了。   他走上前:“扶苏。”   于扶苏又过了一段电,转头看向他,惊悚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哪知于扶苏瞳孔猛缩,只见“孽明”隔着小安舒,抱住了他。   安舒的小屁股被人压到,啃着手,奇怪地“呀”了一声。   “孽明”道:“谢谢。”   于扶苏一懵:“啊?谢什么?”   安舒从于扶苏的一个肩头伸出头,看着趴在另一个肩头的坏哥哥,两人仿佛认亲似的莫名奇妙地对视了一眼。   纪蒿看了看安舒,三心二意地心想,大概这个傲娇自从他掌门救了他就没说一声谢谢,于是道:“在踏云台,是你救了我。”   于扶苏沉默,心中一暖,耳廓便红了,未曾想到这个狗崽子其实把温柔和别人的好一点一点地都藏在心里,再一点一点地吐出来,生怕伤到谁似的,他道:“没事了……你是我徒弟,我当然会救你的……”   纪蒿心道:“只是徒弟?”   他轻轻地将于扶苏一推,双手越过他的腰身,撑在案桌上,正好将母子俩……啊呸,一大人一小孩困在双臂中间。然后稍稍一低头,呢喃道:“扶苏,把这小家伙放在一边吧,我想和你……”   于扶苏:“啊?”   “孽明”邪魅地一笑,牵起于扶苏的一只手,在上面落下一吻,咬着一边唇,无比诱惑道:“好嘛?”   于扶苏脑内一个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小妖精是谁?!!   他瞳孔一缩,只见门外轰然升起一股杀意,随着一声凛然出鞘的剑戈摩擦之声,二人转头,脸色清一色地黑了下去。   门外站着的,鲜衣怒霞,拔剑出鞘的人,不是明哥还是谁?!   孽明从来没见过如此搔首弄姿的“自己”,还将于扶苏迫到脸色泛红。懵的那阵可能还没过去,但杀意已上头,化作血红的眸色,瞪着“孽明”道:“你谁?!”   于扶苏脑内又一个飞流直下三千尺。 第48章 两面   就在于扶苏呆愣的一刻,纪蒿迅速抄起他怀中的安舒。于扶苏一惊,想要伸手拦住他却为时已晚,纪蒿一手撑台,从窗户一跃而出。   孽明一步提剑抬步追上,朝欲跟上的于扶苏扔下一句“回床上躺着去!”   两人速度快到几乎成了两道一白一红的幻影。   于扶苏脑内地震刚过去,还不确定哪个到底是真的孽明,直到听了后来者的一声怒吼,加之一闪而过的那泛红的耳朵。于扶苏一转身,看到了桌子上放的热腾腾的粥食,便确定了,后面那个才是真的。   于扶苏:“……”   那他对着假货白白的感动脸红一顿是干嘛啊!!   ……   纪蒿一手抱着哭嚎的安舒,一边玩命地狂跑。   忽然手上一痛:“乖乖你别咬我!!”话罢他倏忽屏气,向前一俯身,瞳孔里闪过一道寒气凌冽的剑光。他腾空一转身,从包里掏出一瓶酒,准确地一丢。   登时瓷瓶与剑刃相碰,碎渣与酒滴齐飞。   孽明以为是什么暗器,只用专挡法术的灵气凝盾一遮,却被水滴穿过溅了一身。   纪蒿把咬着自己的安舒护好,不让碎瓷溅到他,然后奔跑,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上了三炷香。   我泼了天妖大哥一身酒!这是不是可以记入史册了!   此时,百草阁里的青灵还不知这场正朝他们而来的追逐赛,与百清闭关修炼了许久,终于可以放出来休息一下,一出阁楼,沐浴着透过红叶的阳光伸了伸懒腰。   然后就有一道白色残影从他面前闪了过去,还自带3D环绕的小安舒哭声作BGM。   青灵:“……”   他道:“大师兄!!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小孩子不能……”   话还没说完,他的衣衫再次纷飞,面前又闪过去一道怒气冲天的红色剪影。   青灵:“???”   “大师兄?”青灵黑人问号脸,懵逼道:“怎么两个?”   ……   纪蒿躲躲藏藏许多年,躲避追捕已经成了他的一项技能,居然让他连伪装带狂奔的情况下把心绪混乱的孽明给甩掉了。   孽明矗立在脸带问号的弟子面前,完全不顾形象地骂了一声。   陈雪凝和朱莺赶来。   陈雪凝现在还不能直视孽明,朱莺问道:“大师兄!师父说出事了唤我们来帮你……哎你怎么还临时换了一件衣服?”   她此句一入孽明之耳,后者便知道两人肯定遇到那个冒牌货了,咬牙切齿地愤愤道:“那是假的!有个幻神,塑了我的脸。”   两人一惊,塑容如此出神入化的幻神她们只是在戏本上见过,或者是什么有奇怪play的同人本。   陈雪凝放心道:“太好了,幸亏坚定自我没有站错……”   孽明:“?”   三人和在此的枫桥弟子本来打算分头包抄,却见韩鹿鸣匆匆地赶来。   孽明一凝眉,迟疑地看着他,只听他喘气道:“刚才有人来信说,门派里有冒充我的人,我刚赶回来,怎么样了?”   朱莺道:“二师兄,安舒被那假货抢走了,我们正在找他!”   韩鹿鸣一瞪目:“那我也来帮忙,分头行动!”   孽明瞥了他一眼,韩鹿鸣一转眼正好对上他的目光,疑惑道:“大师兄,何故看我?”   孽明不置一词,转身下令道:“凡遇到的所有人都必须出示枫桥牌令,无者不得放行!”   “是!”   人群如风卷残云般散了。   “韩鹿鸣”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转身跑向不远处的草丛,环顾没人之后,从丛中把被贴了禁言符只能委屈巴巴地伸手抓来抓去的安舒抱出来,道:“小乖乖,委屈你了!”   话罢,突然感到手中湿热。   他看着滴水的尿布:“……”   还没来完的安舒又给了他一口。纪蒿吃痛地嘶了一声,他也顾不得心神憔悴的吐槽了,赶紧把尿布撕下,掏出一张符咒,灵气点燃,金光乍起。   ……   真正的韩鹿鸣在御剑赶来的天上,袖口与衣摆翩飞,眉心有皱着不散的忧虑。   他前几个时辰解决完了花妖,顺便悟道,将一个神统激活之后,稍稍耽误了些时间,结果就听到镇长们说较久之前从枫桥山庄来了一封很奇怪的信。看字是葛凡的没错,但是看他字里行间表达的意思……   难道他打坐的时候梦游回去了一趟?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谢了乡亲们挽留的好意,直奔枫桥而去。   ……   枫桥众人刚一出发,孽明就眉头未展,思考了一会儿,道:”你们之前遇到过这个假货吗?“朱莺:“遇到过!我们看到他装成二师兄的样子进了你的房间,又装成你的样子出来……时间切换的太快,我们还以为……”   陈雪凝戳她一肘子,好歹没让她把以为后面的说出来。   孽明瞳孔一缩,虽然“进了你的房间”这条信息十分震惊,但是他还是理智地将注意放在前一句话上。   他突然想起,“韩鹿鸣”掉到他脚边的那面铜镜……   他似乎在古书上看过,应该是幻神的雕栏镜!   孽明:“回去还来的及!把刚才那个韩鹿鸣给堵住!”   两人恍然大悟。   有人传信也应该是刚才发生了事故以后传信,两个时辰的路程,就算用瞬移大法,也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气不喘脸不红地出现在枫桥山庄。   众人刚才急糊涂了,连这点简单小道理都没有想到。   他们赶回去寻找,正好碰上迎头而来的韩鹿鸣。   韩鹿鸣见众人在场,忙问道:“葛凡传信给我,心想是有人冒充我,我刚赶回来,怎么,是出什么事了吗?”   一群人冷漠,很好,连理由都没变,还想装作“我不知道前面有个假货”的样子再次骗他们!   他的说辞入耳,只有孽明眉头一蹙。   陈雪凝离他最近,没来的及用灵力,上去先是徒手给了他一拳,然后将他背手压制,还有点奇怪这人是反应慢还是不反抗。   韩鹿鸣懵了。   “锁神束!”朱莺接着祭出法宝,金链子将韩鹿鸣一捆,五指收缩,绳也收缩,霸气道:“这下你跑不掉了吧!”   韩鹿鸣就没有还手,面露难以置信:“你们干什么啊……”   看到他神情,众人动摇了一下。   这人演技怎么如此之真?   孽明伸出一只手,扶额遮脸道:“放开,这个应该是真的。”   话音刚落,有弟子道:“大师兄,在那边草丛,发现了,尿布和……传送符!”   孽明深吸一口气。   还真他妈让他猜对了,灵力再强的人,极其耗灵的瞬移大法也只能一天用两次,来一次,去一次,就够了。   众人看着脸上带伤,被捆在地的真●韩鹿鸣:“……” 第49章 选择   枫桥山庄,长老阁。   于扶苏心神憔悴地去领了领导的一顿呲,因为安舒的被抢弄得风波才定的山庄一团糟。后刚从阁中出来,耳边就传来宋怜子的聒噪声。   “于老师,你醒了的事瞒不住了,四大门派委员会叫你去鲤宫,一块开会!”   于扶苏睛明穴都快要揉炸了。   于扶苏刚才从花了一个月的命,从系统上下载了一个人脸识别破解版,俗称“灵魂识别”,又通过一系列的录像回放,识别出来,假扮孽明和韩鹿鸣的人的真面目。   关键是这货居然是最后出现的一个可收集人物。   于扶苏问道:“那个什么纪蒿?是个什么人?”   宋怜子:“哎?你问我二儿子作甚?”   于扶苏:“你二儿子把你干儿子给拐走了。”   宋怜子道:“啊?安舒小宝贝被拐了?”   于扶苏更加具体道:”你二儿子用你大儿子和读者亲哥的脸,把你干儿子给拐走了。“宋怜子居然听懂了:“哦,是有这个情节来着。没事,我记得我写的是,他是幻神血统巅峰,只是对那孕子果塑造的肉体感兴趣,不会做什么的,你去找到他打一顿绝对就不敢了。”   于扶苏:“……当你儿子真惨。”   挂了传音石,于扶苏心神憔悴地从长老阁出来。   抬头只见他的徒弟们居然都在门外等他。   陈雪凝很是不好意思地站在韩鹿鸣面前给他脸擦药,道:“对不起啊二师兄……”   朱莺啧啧道:“大师姐你也下手太重了……”   韩鹿鸣身上被她的锁神束勒得痛还没消,只得无奈笑道:“无妨……”   于扶苏自然知道他是可以还手的,但是却不愿还。   这些人是他的师兄妹,是他的家人。就算误会他一条命,他可能都不会有怨言。   孽明抱着胳膊,看了她们一眼,不屑道:“不怪你们,他自己蠢。”   韩鹿鸣:“……”   于扶苏走出来道:“你们是亲友团吗?为师只是去见个长老,怎么还这个阵仗在外面候着?”   一群人见他,立即迎上来。   “你没……”   韩鹿鸣和孽明清一色地换上一副担忧神色,异口同声道,结果太同步,两人对视了一眼,各扭过头,都没再说下一个字。   朱莺和陈雪凝扑过去,问道:“你没事吧,师父?”   于扶苏一手摸一个头,有些感动,微笑道:“为师能有什么事?”   他问:“那个……青灵呢?”   孽明道:“疯了一阵,正等你解释。”   于扶苏扶额,一天不顺窝了一肚子的火,道:“告诉他没事,我们这就去把安舒找回来,顺便……孽明和鹿鸣,你俩酝酿一下,什么天妖血妖战神武神的全开,我们去打个人。”   韩鹿鸣孽明:“???”   他又淡淡道:“雪凝你也是……记得照脸打。”   纪蒿那个兔崽子你给我等着!   众人:“……”   ……   大名鼎鼎的神偷纪蒿,并不知道他可能即将被四个上古血统群殴,成为记入史册的第一人。   他打了一个喷嚏,愁苦地给哇哇大哭的安舒换尿布,边换边嘟囔道:“哥,我叫你一声哥,哥你别哭了行不行!”   安舒很不想要这个倒贴的弟弟,哭得更伤心了。   纪蒿扶额,禁言符毕竟是带灵力的,不能多贴。这小家伙还没长完全,还依靠着百清真人的调试。万一打乱了孕子果的生长规律那就罪过大了。   纪蒿崩溃地对黑色耳坠另一边的人道:“你快来啊我顶不住了!”   “什么,还得多久……喂!”   纪蒿踹了房梁柱一脚,骂了一声“操”,又想到会教坏小孩子,望了望哭声不止的安舒,把剩下的脏话全咽下去。   忽然他灵机一动。   他一闭眼,手捂着耳上的坠子,散开一股轻柔的灵力。缓缓地浸入远方,仿佛在另一个人的记忆中寻找。他慢慢睁开眼,自言自语道:“找到了。”   他举起手,对安舒道:“行了行了哥,我是坏人我走行吧!那个于什么……待会就来了!”   安舒抽泣地看着他,满脸的不信。   纪蒿一挑眉,竟真的转身走了。   比起好歹有个陌生人,小孩子更害怕没有人,在未知的环境之中,恐惧更加强烈,于是哭声更加肆虐。   不一会儿,门打开了。   安舒盯着门口的人,顿时眼泪止住了。他泪汪汪的瞳仁中映出一个微笑着的男人,虽然他看起来有些青涩稚嫩,但安舒还是认出了这个几天来一直抱着他喂他奶糊的人。   安舒委屈巴巴地朝于扶苏伸出手抓了抓。   “于扶苏”抱起了他,笑道:“坏人走了啊,不哭了哥……啊呸,不哭了宝贝。”   安舒伤心劲儿还没过去,一抽一抽地伏在他的肩头。   “于扶苏”——纪蒿终于松了一口气。幻神最高级的法术,只要有灵气连接,“侵入人心”就可以用来塑造另一个人记忆里中最清晰的人像,他还在担心,他从传音石耳坠那边人的记忆里找到的于扶苏形象有点太少年太嫩了,没想到这个小哭包这么好骗。   或许……是那个叫于扶苏的人,他的笑容从来没变?   纪蒿一挑眉。   突然门被打开,纪蒿一转眼,伪装的黑色眸子里映出一个身着黑衣斗篷的人,对他的迟到抱怨道:“你快别来了,这个小孩送我得了,正好我还研究……”   他话未落,一股罡风袭来,登时其瞳孔猛缩,猝不及防地翻身一跃,来人便将其怀中的安舒抢走。   眼见刚缓过神来的安舒张嘴又要再哭,黑衣人抄手给他贴上了一张静音符。然后又迅速震开一波灵力。   纪蒿一天使用了两次瞬移大法,不断地塑型,已是精疲力尽,哪有力气抵挡来人突然发疯似的攻击,登时恢复原样,捂着左胸吐了一口血道:“你他妈的有病?!”   黑衣人用阴森的伪音道:“谁给你的胆子用他的脸?”   纪蒿一皱眉道:“哈,谁?于扶苏?为什么不能用,他是你心头白月光怎么着……”   话未罢,他又挨了一击,力度简直足以致命。   纪蒿怒道:“你一恨遮百恩是吧?他娘的给你破禁制,抢人的是谁?!”   黑衣人将一包东西扔给他,砸了他一身,里面的东西散出,是一打金银,和一本写着“四方献祭术”的残本,他森森道:“任务结束了,你可以拿着东西滚了。”   纪蒿圆目一瞪,道:“你不是说与我一同研究孕子果,研究完送回去吗?”   黑衣人覆着面具的脸一仰,下巴指了指地上的金银,道:“临时改约,多付你十倍钱,小孩归我,滚。”   纪蒿爱财,但如偷之有道一样,从不取亡命之财,他顶着内伤站起,冷冷道:“我反悔了,把那小孩还我。”   黑衣人冷笑一声,抬手一道灵力暴击,挡住了纪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偷袭。   “好啊,你反悔,我也可以。”   随即他甩出一道阴符,陷入地板中倏忽不见。   纪蒿眼神一厉,看清那符消失前,上面的一行字。   夺魂阵。   登时这个隐秘的林间小屋四周乍起黑气,似囚笼般困住了屋中的事物,黑衣人桀然跃出,抱着安舒,给了那被阴气包裹着的小屋最后一眼。   他嗤笑了一声。   因为怕人发现,纪蒿很用心地挑了一件人迹罕至,难以被找到的林间小屋。   ……   鲤宫所处的凤栖镇,多树木,尤其多梧桐。   不知道青龙图腾门派下的小镇,为什么叫凤栖。可能是害怕自家神兽变成单身狗?   系统十分贴心又开启了导游服务,噼里啪啦地撒花诱导于扶苏开通他们的付费项目。   于扶苏毫不犹豫地给他叉掉。   黑心商家,黑心景点,在线坑钱。   青灵也跟了过来,他急匆匆道:“首先去哪?”   于扶苏淡定:“首先去鲤宫。”   青灵:“截了安舒的人,是鲤宫的?”   “额……”于扶苏摇头道,“不是……我是去开会。”   青灵不可思议道:“大哥??难道被拐走的是颗白菜?你居然有心去开会?”   于扶苏因为有了情报,知道安舒并没有生命危险,便道:“额……劫走安舒的人叫纪蒿,你们认识他么?”   陈雪凝道:“知道,神偷……啧。”她一皱眉,“怎么把他给忘了,他是幻神第一人啊……”   朱莺懵道:”纪、纪什么?“   韩鹿鸣道:“有所耳闻,听说几年前十分出名,自称“偷而有道”,窃贪官恶人财疏百姓,爱奇珍异宝,偷来会给收藏人家留下一张借条,欣赏几日后会悄无声息地归还,还有人传说他是风流登徒子……总之从前江湖流传许多他的传闻轶事,但这几年他销声匿迹,一时的风靡而已,人们也就逐渐淡忘了。”   只有孽明从来的时候就闷着一股阴火,此时更加脸色青青白白的冷怒道:“我要杀了他。”   众人不明所以,还以为大师兄和这位神偷有什么仇,未曾想到,当孽明临行前回到他自己的房间,看到张开并散落在地的《清心经》时,是一幅怎样的神情。   青灵:“我不管什么取之有道不有道的!就算他被传成是观音菩萨,安舒在他手上也不安全。先去找安舒!”   于扶苏叹了一口气,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便先转身起步先去追寻纪蒿,却被耳上的传音扣催到:“于老师你干嘛呢?!你迟到了知不知道!鲤宫掌门要气死了,快点我家掌门要压不住他了……”   于扶苏简直脑子要裂成两半用了,跑到角落里转圈:“你先让我静一静……”   韩鹿鸣追上他的身影,主动请缨道:“师父,我和青灵一起去,你别担心,先去开会吧。”   于扶苏看着他,道:“那就辛苦你了,那个……知情者说,纪蒿就在凤栖城驻扎,但行踪诡异,飘忽不定,我这里有一点他身上的灵气给你做追踪器,因为锁区灵气微弱,所以经常失灵……你小心点用。”   知情人当然是宋怜子,追踪器当然是系统给的。   韩鹿鸣接过追踪器,“嗯”了一声,他一抿唇,犹豫不决了一下,轻声问道:“师父,那纪蒿化作了我的样子吗?”   于扶苏:“听他们说是。”   韩鹿鸣紧张道:“那你见过幻化做我的模样的他吗?”   于扶苏:“未曾,怎么了。”   韩鹿鸣松了一口气,道:“我怕他对你做什么。”   于扶苏:“???”   ……   青灵早已不耐烦了,跑上前来拉起请缨的韩鹿鸣就走,徒留一声:“以后还在这里汇合!”   于扶苏道:“你们谁跟着他们?”   孽明:“我在这里。”   陈雪凝很懂眼色,道:“那我去。”   朱莺:“我我……我跟着师姐吧……”   “哎不是等一下!”于扶苏尔康手还停在空中,没拦住住急疯了的青灵拽起一串人御剑而起。他心想,你们留下一个和我一块缓解气氛啊!明哥气场不对你们看不出来吗?!   孽明抓住他那只尔康手,一仰首,不满道:“你不愿意跟我独处?”   于扶苏生怕他再发作:“不!你想多了!”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   “你……”   巧合般的,两人又同步了。   孽明朝他一皱眉,那黑气压都要从眉心溢出来了。   于扶苏礼貌地怂道:“你且先说。”   孽明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似的,眼睛望向远方,装作不在意的模样,问道:“那混蛋化成了我的模样……”他顿了顿,道:“没对你做什么吧?”   于扶苏:“???”   你们这一个两个的?   堂堂的枫桥山庄掌门,在你们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动不动就被人逼良为娼的柔弱妇女吗?   他道:“当然没有,你在想些什么?”   本松了一口气的孽明闻言一愣,随即反应特别大地愤愤道:“自恋什么,谁想你了?!”   于扶苏:“……”   哦……这样啊……   他扶额一摇头,无奈道:“那我去开会了?”   ……   鲤宫   “于掌门,迟到了一个时辰。”南霄一瞥,“你居然还知道来?”   于扶苏作揖,恭敬道:“实在抱歉,在下身体抱恙,多有不便……让各位久等了。”   南霄道:“哦?您醒了之后,听说还在门派里休息了许多天,连通知都未通知我们一声?”   于扶苏一抿嘴,道:“是的……抱歉。”   宋怜子上前作揖道:“南掌门,我去看望过于掌门,他醒来之后身体一直处于暂时后遗症的状态,只能卧床,非故意不来。”   南霄一闭眼,似乎强行吞下了一口气,道:“今日迟到之事尚且揭过,我们谈正事罢。”   他道:“今日各位聚在此地,都是为了那天妖孽明一事——洛少主,你来解释。”   一直在旁边不说话的洛疯,扶剑上前,道:“我与南掌门商议一番,决定重开明月堂的戒骨台,将天妖孽明送上处置……”   于扶苏瞳孔一缩。   宋武怒道:“简直荒唐!戒骨台重开?!你们有问过其他门派长老和掌门的意见吗?”   南霄道:“此事由我和洛少主提议,鲤宫和明月堂的长老门已经同意,就等你们清流岛的话了。”   好一出先斩后奏,以多压少。且直接将枫桥山庄当做“罪人”一方置在一旁。   戒骨台。   此台从上古以来就作为剥去穷凶极恶,有滔天罪行之人的血脉的惩治台,浸染了太多罪恶的鲜血和未散的魂灵。生生长成了一个有“意识”的灵地。   在那里,也只有在那里,无论多么强大的血脉都会被剥去。   这种惩戒实在是太过恶毒,常被有心之人利用,不知造成多少流血的冤假错案,吞噬过多少个无辜的灵魂。于是四大门派联合封住所处明月堂的戒骨台,并规定,若重启,必须经过四大门派掌门的同意。   南霄:“天妖孽明,不受控制劈毁踏云台的那天,大家都在场。于掌门你这可不能庇护了吧?”   于扶苏咬了咬唇,道:“没有不受控制……他是为了……”   南霄:“没有不受控制,难不成他是故意劈的?”   宋武替于扶苏说出来后半句话,道:“他是为了救于掌门!”   有一位门师道:“我们也奇怪了,于掌门怎么就突然跑到禁制里面去了?”   有人应和道:“本来孽明不是被困在里面吗?于掌门,您可别说您恰好知道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的移身大法,可别说您不知道孽明会当场发作?那可是您徒弟啊。”   你他妈……   把我的话全说了!   “而且就算是这样,您隐瞒孽明的天妖血统不报,还想尽办法激活,又是什么意图?”   于扶苏词穷,只得吐出一个:“我……”   这下宋武和宋怜子也救不了他的场了。   众人将其逼到绝境,终于说出来最后的目的。   “于掌门,对于剥去孽明天妖血统一事,您有异议吗?”   有异议,就意味着枫桥有罪,他于扶苏有罪,意味着他们知情不报,有利用天妖血统霸权的心思。   没异议,就意味着孽明要被押到戒骨台,无辜地承受历代天妖所犯下的罪孽,耻辱地被控制着剥去一条血脉,甚者,稍不小心,他的会整套血脉都会被剥,成为一个废人。   一群人看于扶苏沉默,更加紧逼一步,亮出让人无法拒绝的同情牌:“我们知道那是您爱徒,换做我们我们也不是滋味,但是天妖不是我们能控制的,你看以往,先人吸取了多少惨痛教训?只是剥去他一脉而已,保留着他的性命,已是最大的宽容了,我们也亦知戒骨台……”   一瞬,于扶苏做出了选择。   “不可能,”于扶苏斩钉截铁道,“历代天妖走火入魔,那是他们的事。孽明没有错,我绝不会把他送上那种地方。”   然后在众人的眼光中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直视几乎所有人的敌对。   “枫桥山庄也绝无你们说的那种莫须有的意图,不敢做更也不敢受,各位若是有异议,尽管来枫桥,和我当面对质。”   有句话说,只有小孩才做选择题。   大人的话,全部都要。   “倘若不来,那就请不要在这里以多压少,以为法不责众,我就会从了你们这些狗屁说辞。” 第50章 新友   在场门师脸上一抹菜色。   大家都习惯了堂而皇之,说出的话也都习惯穿上漂亮的雕饰,装作自己好像是跟别人不一样的上仙。   以至于久违的俗话从于扶苏口里出来时,他们才想起自己居然也是个人。   只有洛疯平静地看着他   于扶苏不喜欢噎着委屈跟人家虚与委蛇,你们拐弯抹角地骂我,我不痛快,凭什么还得学着你们拐弯抹角,不能直接骂回去?   南霄憋了许久都没说出来了一个字,脸似茄道:“于掌门,南某没想到,这种粗俗直言,居然出自你之口……”   于扶苏不在意道:“于某还没想到您是喜狼狈为奸,小心眼之人呢。”   南霄:“你……”   “真是什么样的人教什么样的徒弟!”   “枫桥山庄位列四大门派,素质竟如此低下……”   于扶苏:“那么李亭他心怀嫉妒,设计陷害他人素质就很高了?”   南霄:“你胡言乱语!”   眼见四大门派的会议就要变成一场舌战,宋武阻止道:“够了!你们吵来吵去,难道就很给四大门派争脸吗?!”   众人安静。   宋武瞥了一眼于扶苏,回首,道:“重启戒骨台之事,清流岛不同意。”   门师们劝道:“宋掌门,你不要听信了于扶苏的说辞!这关乎着天下苍生!”   于扶苏心中一啧,居然将单纯的嫉妒说得如此伟大,这脸皮怕是三尺城墙都不及它厚。   宋武是明事理的:”不为于掌门,就为你们先斩后奏。现在才征求清流岛意见,当初定主意之时,怎么不想?这么急着联合把我门排除在外,你们想要霸权吗?“南霄:”你这是什么话!“   宋武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看了洛疯一眼,道:”你好自为之,洛少主。“洛疯淡然一鞠,恭敬道:“谨听。”   谁都知他明月堂掌门败落,门派颓靡,已是暮落的夕阳。千万担子全部压在洛疯一人身上,他自然要想尽一切办法,就算迫不得已,也得与一个强大的后背联合。   这场会就这么以不欢告终,这么散了。   于扶苏,枫桥山庄掌门人,成功地又惹来一身得罪。   他叹了口气,心想这群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正头疼着,抬眼,便望见了一直在等他的孽明。   后者正在盯着手心发呆,手心里放着一个类似于铃铛的东西,于扶苏觉得眼熟,凝眉一盯。   没等他看清,孽明已把那物品收了起来。   一脸无事道:”出来了?“   于扶苏见到他,立马把刚才吵架的不开心抛之脑后,一挑眉道:”在看什么?“孽明一僵,脸色变得很不好,道:”没什么。“化身老父亲的于扶苏笑了笑,招呼他走,边走边随意换上一副八卦的语气道:“看得这么专注,难不成心上人送的?”   孽明一顿。   随即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跟上前去,耳朵有些微红,“是。”   一字入耳,于扶苏完完全全,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卧槽?明哥有喜欢的人了?按照这死傲娇的尿性,不应该先酷炫挂拽地一仰头,摔下一句“关你何事?”然后转身离去吗?   为什么承认的这么淡定!   孽明走到了他前头,回首嫌弃道:“你还在那里杵着干嘛?不是你要走的吗?”   于扶苏回过神来,几步跟上:“哦……”   他就这样不小心地一抬眼,看到了孽明根本压不住的熟透的耳朵。   于扶苏想起宋怜子说孽明“纯情”,当初他还满满不信,现在才懂——   突然有一点失落是怎么回事……   大概是知道自己辛辛苦苦从邪养正的儿子就要名花有主了的感觉,施肥浇水的于扶苏总觉得便宜了那姑娘……   他道:“孽明啊。”   孽明转头看他:“嗯?”   “额,没事……”   “好好对人家”一句话终是没有说出口。   ……   青灵暴躁:“于扶苏到底行不行啊!这玩意儿又没反应了!”   韩鹿鸣拿着指南针般地追踪器,耐心道:“他可能有点不稳,但是既然追到这里了,说明纪蒿在这附近。”   青灵不可思议地一指这荒山野岭:“他在这儿干什么?野战吗?”   陈雪凝脸登时一红,道:“想什么污七八糟的东西!”   青灵一皱眉:“我的意思是说他和别人打起来了,约架难道不是都在空旷无人的地方吗?怎么了。”   “……”陈雪凝恢复原样,“抱歉,打扰了……”   朱莺看了看眉头未展的韩鹿鸣,道:“二师兄,要我用乾坤罩把这里罩起来吗?这样他就跑不掉了。”   韩鹿鸣从小节约持家,不肯轻易用这种一顶倾家荡产的烧钱法宝,笑道:“我们在找一……”   朱莺爽快:“没事的二师兄,我每月的零花钱就够买两个呢!”   韩鹿鸣:“……”   看在事态紧急,他便无奈道:“……那好吧。”   朱莺祭出乾坤罩,白光乍现,铺向目及之处。   阵脚甫一落定,韩鹿鸣便疑惑道:“那天你用的乾坤罩不是金色的吗?”   朱莺也奇怪,看了看海袖中收纳的法宝,一拍头,道:“啊,拿错了,这是戒灵罩……”   韩鹿鸣:“……”   戒灵罩也是一次性的,足以让人倾城荡产。   朱莺:“我再看一看……”   韩鹿鸣扶额:“不用了!”   就在戒灵罩铺盖天空完毕的一瞬,突然青灵叫道:“这指南针有反应了!”   众人回神,目光全部落在那疯狂转动,最终指向树林深处的指针上。   ……   朱莺不知道,她这一错,又是在千钧一发之时,救了一个人。   “啊啊啊——”   正当纪蒿全身被黑暗撕扯,无数双恶灵的黑色双手爬上他的全身,将他撕裂到痛不欲生之时,耳畔鬼魂的讥笑,惨叫全部在一瞬消失。   纪蒿失去支撑点,跪倒在地。声音已嘶哑到说不出话来,鲜血涂了一地。   他已经无力再去想为何夺魂阵忽然失效,剩下最后一丝意识是,那孩子会有危险,他必须……赶过去。   竟是这丝心念支撑着半死不活的他拖着一身血迹爬了出去。   ……   “师姐,我有点害怕……”   朱莺躲在陈雪凝身后,道:“你说那纪什么……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   陈雪凝:“你先放开我,要不然就追不上二师兄他们了。”   朱莺“哦”了一声,才胆怯地从她身上下来,只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袖。   她壮胆地自言自语道:“这种地方……寸草不生,荒郊野岭的……会不会有什么怪……啊!!”   朱莺一声惨叫,哀嚎道:“师姐!你身边的草丛里!”   陈雪凝忽地转头,然后圆目一瞪。   韩鹿鸣和青灵闻这叫声一惊,速然赶回来,道:“怎么了?”   陈雪凝已拔剑,剑指前方那片染血的草丛。   两人看到那事物也睁大双眼。   那是个人……衣衫似被什么恶兽撕烂,衣布烂处的肌肤伤痕累累,血流不止,那人艰难地呻吟一声,听到有人声,头缓缓地抬起来。   韩鹿鸣觉得这身影眼熟,鬼使神差地忘了考虑危险,在一群人的提醒当中走向前去,蹲下来,看着那人,问道:“你是……”   温和如慢火熬制的小酒,这嗓音一入眼前人的耳,他刚好也抬起头,一双黑眸和蓝黑异色的眸子同样清澈,隔着凌乱的发丝,血污与惊色,对上。   见是他,那人终于安心,毫无征兆地用尽全身力气往韩鹿鸣身上一扑。   “二师兄,小心!!”   刚一对视完,韩鹿鸣忘记了躲开,任泥土混着鲜血粘上他的衣衫。   那人在他耳边奄奄一息吐出:“我……纪…纪蒿。”   “啊……去救那孩子……有危险……”   韩鹿鸣一愣。   这句话相当于没说,拐人的都伤成这样了被拐的没有危险才怪……   青灵抓狂道:“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纪蒿已经昏了,自然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韩鹿鸣毫不犹豫地揽起他的腿弯,将他拦腰抱起,纪蒿的脑袋病恹恹地靠在他的怀里,像个平常活泼过头的小孩突然生病了,生机失色,惹人心疼。他的手贴上眼前人温热黏腻的肌肤,不知该如何小心翼翼,才碰不到他全身的伤痕。   “先救人,”韩鹿鸣沉静道:“其它的,等他醒来再问。”   ……   宋怜子破门而入。   跟在她身后的于扶苏差点没追上她,吁吁道:“你慢点!”   他生怕见到纪蒿,宋怜子会大喊一声“我儿子没事吧?!”   结果宋怜子比他想象的要冷静,看到缠着绷带的纪蒿还会喘气,松了一口气道:“没死啊?”   于扶苏:“……”   他们收到韩鹿鸣的消息,说是找到了纪蒿,且其受了重伤。闻讯之后,匆匆赶来。   纪蒿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坚强,上完药缠好绷带后居然就地醒来了,现在正躺在床上,尴尬地向刚来的人问好。   于扶苏想到今天孽明那股不正常的火气,转身拦下后来的他,道:“你先压一压气,纪蒿已经受了重伤了……”   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孽明一瞥屋子里的人,微一仰头,径直走过去,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不友好。   他皱着眉,手指一点绷带人纪蒿,朝韩鹿鸣问道:“多少钱?”   纪蒿:“???”   韩鹿鸣猜他可能是问医药费,回道:“一百两。”   孽明转头对纪蒿,一副讨债的语气道:“听见了吗?”   纪蒿理解成两人可能在讨论把他卖了能还上多少他“欠的债”,有点不满于自已那极低的身价,道:“我觉得还可以再高一高……”   孽明:“好的。”   青灵一扶额,快疯了地直奔主题道:“为什么劫安舒?!”   纪蒿叹气:“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于扶苏冷漠:“孽明。”   孽明瞪着瞳孔变成血妖红,手中祭起一团灵力。   “我长话短说!”纪蒿连忙朝坐在床边的韩鹿鸣靠了靠,哭丧道:“你们不能对一个病号这样……哎哎,我说!”   于是纪蒿不带标点符号地将自己卖了命不讨好,折了钱被暗算,的悲惨经历,添酱油加香醋地说了一遍。   于扶苏:“哦这样啊……所以说安舒呢?”   纪蒿弱弱道:“不知道……”   于扶苏:“孽……”   “我真的不知道!你打死我我也不知道!”纪蒿惨兮兮地躲到韩鹿鸣身后,委屈道,“我知道,破禁制抢孩子是我的不对,但是那人承诺过我不会造成人员伤亡的。”   于扶苏心中一触,登时觉得他这句话不对劲:”什么意思?那人为什么知道不会造成人员伤亡?“莫不成是安排好了的?   纪蒿一低头,神色可怜道:“不知道,我就是替人干活……”   看他又出力又挨打的,是有点可怜,但是一想到他出力干了什么,可怜变成了可恨,这点挨打还显得不解气!   纪蒿继续解释道:“天妖大哥……明哥,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进你房间,看你那本清……“孽明突然发作道:“闭嘴!”   纪蒿:“……”   陈雪凝一皱眉,因为似乎听到了下一个字,凑了成一本她熟悉的书名……   啊?性福宝典怎么到了大师兄那里去了。   他不说还好,说完生命威胁直线上身,看着血妖发作的孽明,具有幻神血统的纪蒿心生畏惧,只好向他最熟悉的人求救,道:“鹿鸣……救我……”   纪蒿用不同的面貌接触了韩鹿鸣许多次,但韩鹿鸣却不知自己和他认识过,再加上知道这人用自己的脸做过恶,心中无奈,无法做多安慰。只是礼貌地拿开他的手,冷静道:“纪公子,这本就是你的错。”   现在纪蒿里外不是人了。   宋怜子见儿子可怜,救场道:“你说说,你都是在哪里跟那人会面的?”   ……   韩鹿鸣背上的纪蒿指了指地面,道:“就是这里。”   孽明用剑挑开稻草,敲了敲地,传来空心的咚咚声,道:“地窖?”   纪蒿:“他有一个不知道是干什么的地下作坊,大门在鲤宫的藏书阁里,需要有令牌才能进去。”   众人:“鲤宫?!”   纪蒿嗯了一声:“不然呢?你当我为什么要帮那人给李亭干活?”   纪蒿继续道:“先不说这个——这里是一个我发现的废口,我试过可以从里面出来外面。但是,听那人的手下说,若从外面进去会触发阵法——那人在作坊的每一个薄弱处都随机设置了阵法,有的可以困住人,有的则是直接置人于死地,看你们运气了。”   于扶苏疑惑道:“为什么要随机,既然求安全的话,全部设杀阵不就好了?”   纪蒿抱怨道:“我怎么知道,那人阴晴不定,脾气时好时坏,简直像分裂症一样……可能又犯病了。”   群人相觑,心想鲤宫的大门肯定是进不去了,互相示意后,决定冒一次险试试。   由于戒灵罩的干扰能力太强大,容易打草惊蛇,没等他们进去先被发现就不划算了。他们便让朱莺和陈雪凝与宋怜子在外面看着,与他们神识连接,一旦是碰到危险的阵法。立马祭出戒灵罩。   孽明叫于扶苏在外等候,于扶苏心想自己的系统可能关键时刻会派上些用场,执意跟上。   四人加一伤号,打开地窖门,顺着黑漆的台阶,走了下去。   【系统】:为您打开后置摄像头。   提示刚完,就听传音扣道:“哇塞于老师,画质好清晰!1080P吧?”   于扶苏:“……你当电影看呢?   孽明忽然在黑暗中朝他伸出手,道:”抓住我。“于扶苏伸过手去:“哦。”   宋怜子:“哟~”   于扶苏:“……从我耳边滚出去。”   见状,纪蒿想起那尴尬的,并不清心的清心经,轻咳了一声。   他感觉被塞了一口犬食,默默搂紧韩鹿鸣的脖子,道:“你是不是也应该说一声‘搂紧我’?”   韩鹿鸣:“……”   突然系统噼里啪啦来了提示,把于扶苏吓了一跳。   “干嘛?”   【提示】:前面将进入分支任务“心想事成阵”,会令人沉迷梦境,变身成为自己最想要的模样,经历往事,抑或脑海深处最想返回的记忆……前方将开启全员语音指引。   于扶苏:”全员语音指引?“   宋怜子笑道:”哈哈哈哈变身?怎么不叫古塔拉黑暗之神阵?“【系统】:亲爱的管理员,您已成功更改分支任务名称为“古塔拉黑暗之神阵”。   两人:”……“   突然黑漆漆的洞底传来桀桀笑声,就是传说中的语音指引——   “外来人啊,欢迎你们闯入古塔拉黑暗之神阵。”   众人:“???”   于扶苏一扶额。   孽明皱眉道:“什么神经名字?”   纪蒿:“可能设法人脑子有坑。”   二儿子脑子有坑的亲妈在那边不说话了,那洞底的声音应该是阵法自带的阵灵指引所发出的,任劳任怨地给众人解释完了古塔拉黑暗之神阵法的原理,可能是最称职的阵灵了。   于扶苏对这个名字感到深深的无力。   古塔拉黑暗之神阵的阵灵道:“外来人啊,你们需要找到心底的执念,才能找到打破梦境的方法。”   “沉睡吧,外来人,黑暗之神会庇佑你们!”   ……你闭嘴行吗? 第51章 心愿   【系统】:进行本支线任务时,系统暂时关闭。   随着逐渐变调的聒噪和提示声,周围的一切仿佛是被放在了时空中搅拌,混作一团,拉扯延伸。   梦境虽长,但在现实中只是一瞬的事,一瞬之后,要么醒来,要么永远沉睡。   那阵灵是这么说的。   ……   孽明睁开双眼,发现周围的事物变换了样子。令人窒息的黑暗,转化为一片百姓栖居的木屋。   看着地方的装饰风格,大概是枫桥村。   孽明皱眉,心想怎么会到这里?这里既不是他想要来的,也不是他记忆深处之地。低头看到自己的掌心,发现并没有变大或者变小,还是原样。   那阵灵可能是脑子锈掉了,毕竟名字听起来都像个智障。   孽明刚向前走一步,突然听到巷间一声小孩子的叫声。   “于扶苏!你去哪了!”   孽明闻声,神色一凛,回首只见一个红色衣衫,像是十一二岁年龄的小孩子从巷子跑了出来,边喘气边回头道:“哎哎……我错了!你别拧我耳朵!”   不专心跑路的后果就是,撞到了人。   “哎哟!对不起……”红衣小孩跌倒在地,摸着脑袋,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木楞了一下。   孽明缓缓蹲下身,单膝跪地与跌坐的小孩同高,打量着他的眼神里满是淡淡的惊异。   虽然太小了,还没有长开,但是那眉目似乎是从小未变,孽明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孽明:“你……”   突然另外一个小少年从巷子尾追出来,看到红衣小孩跌在地上,被孽明盯着,一步上前把他拉了起来,张开手护在了身后,蹙眉道:“对不起大哥哥,他不是故意的。”   孽明看着有趣,就好像是看一只小奶狗护崽一样,一挑眉,没有说话。   那小孩凶凶道:“于扶苏,道歉!”   小扶苏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大眼睛盯着孽明不移,小声地怯怯说了一句:“大哥哥对不起……”   孽明:“……”   他感到心中似乎碎了一瓶温热的酒,柔软化开,流向全身,冲淡了眸子里那与生俱来的尖锐。他懵了一瞬,朝小于扶苏道:“无事。”   那孩子道了谢,拎着于扶苏走开,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训:“你!身体没好就又乱跑,当我是提不动刀了吗?”   于扶苏怂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闻言,孽明转头看着那个小大人似的孩子,发觉眼熟,却未在脑海中找到相关的人,他看着那孩子训垂头拉耳的于扶苏,嘴角微微一笑,起身望着两人的方向。   这种神情的于扶苏,实属稀有物种。   听小于扶苏说:“我觉得我恢复的很好了呀……为什么还不能出来玩……”   那孩子闻言一怔,似乎语气里有点伤感,道:“那是因为有掌门的药你才能活蹦乱跳的!再说……再说你以后可是要当掌门的,出来跟个乡野小子似的乱跑成何体统……喂你听见我说话了吗?”   看着路边卖糖葫芦的,馋得发呆的于扶苏回过神来:“啊……我听我听,别揪我耳朵!”   那孩子道:“就是因为你这么呆,刚才才撞到人的!”   小于扶苏挠了挠头,憨笑道:“嘿嘿……不过刚才,那个大哥哥……真的好帅啊!”   那孩子:“……”   “啊啊,疼!你干嘛又揪我!”   孽明一挑眉,不禁又露出了更为稀有的微笑。   他想了想,莫不成自己是错进了于扶苏的记忆里了?若是这样,那他需要帮助这位小朋友达成心愿,才能出去。   明明是难度增加了,孽明却莫名的心情舒畅起来。   只是他不知,这记忆,应该是原主于扶苏留下来的。   孽明悄悄跟在他们的两人的身后,看样子,两人是竹马之交,情同手足,还都是枫桥山庄出身……那么,这个孩子到底是谁?   孽明奇怪,是自己没认出来,还是他已经不在了?如果是后者,于扶苏不应该时时缅怀么?为何从没有听他提起过。   那孩子回答道:“你就知道帅不帅!他的衣装不凡,一看就知是什么不好惹的大人物,刚才你差点没命知不知道。”   听着这小子胡扯的威逼,不好惹的孽明:“……”   关键是那傻子还信了:“真的假的?那是你救了我啊……”   于扶苏眼睛放光道:“谢谢你!”   那孩子一愣,随即仰起头骄傲道:“谢什么,看你这么傻……以后我就勉为其难的保护你吧!”   于扶苏开心道:“好!”他又补充道:“那你以后少骂我……”   “哎……麻烦,行吧!”   “……”孽明忽然非常不爽,看着于扶苏脸上绽开天真稚嫩的笑颜,像看盖世英雄似的望着身边的小少年。舌头将牙齿挨个一舔,随手抄起草扎上的糖葫芦——反正古塔拉黑暗之神阵里的东西又不用他付钱。   “两个小朋友。”   孽明切换自如,换上了平常对待生人与女人的绅士面孔,朝两人笑道。   两人:“!!!”   小于扶苏怂得躲在小少年的身后,巴巴地望着孽明。   孽明蹲下来,将糖葫芦递过去,对于扶苏道:“刚才对不住了,这是赔礼。”   于扶苏果然眼睛又放出光芒,伸手道:“谢……”   那孩子拦住他,对孽明道:“大哥哥,谢谢你的好意了,我们不能要。”   没想到这小子防范意识还挺高,孽明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刚才摘来备用的糖葫芦,道:“不用怕,我没有恶意……这是给你的。”   小孩就是小孩,看到他也有份,立马就流口水了,还倔强道:“不,我们……”   于扶苏已经拿来啃了一个了,然后接过另一个,递给那小少年:“不用客气!”   小少年:“……”   最后还是黑着脸拿了,并摁着于扶苏的头鞠躬道了谢。   孽明目送他们走远,心满意足地笑了笑。   于扶苏吃人家的嘴软,嚼道:“你不是说那是不好惹的大人物吗……”   小少年嚼山楂的腮帮子停住,脸色很尴尬。   “哎呦!你怎么又揪我……”   孽明刚一起身,哪知那神经病似的阵灵地声音再次出现:“外来人,完成了梦中人的心愿,破解了古塔……”   十分不想听到那个阵法名字的孽明伸手打断它,皱眉道:“这就完了?”   他都还没站热乎。   原来,于扶苏那时的心愿只是吃一串糖葫芦而已吗?   那还是……挺容易养活的……   于扶苏一睁眼,环视了一圈,发现自己跟猴似的在被人围观。   为首的少年身着华服,腰佩宝石玉坠,整个人就是纨绔这俩字正坐在轿子上,居高临下的打量于扶苏。其他站着的少年有男有女,有大有小,装饰也都尽显富贵。   他们中有人道:“你会法术?”   于扶苏虽一脸懵,但是还是应了一声:“嗯。”   他们叫唤道:“大哥!他说他会法术!”   轿子少年不耐道:“我知道,我又不聋。”随即朝于扶苏一点下巴,道:“会法术的,你会那个什么……撒豆成兵,夺魂大法吗?”   于扶苏摇摇头,笑道:“不会。”   一群人切了一声,道:“那你会什么?”   于扶苏还没有当众表演过施展灵力,不知道挑什么法术来展示的好,一时无语:“额……”   所以说他到底到了哪里了?不是进入梦境然后变身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么?   难不成进错梦了?   轿子少年以为他得需要助演,很“贴心”地转身对一群弟弟妹妹道:“那个小野种呢?把他叫过来,给这个会法术的练手!“一群人应和地笑着,把一个瘦弱的少年推搡到于扶苏面前。   于扶苏看见他稚嫩的,满是淤青的小脸,本来满是笑容他便震住了。   这这……不就是小一号的明哥吗?   孽明脸色十分难看,朝那少年大吼道:“你才是野种!!”   轿子上发出一声冷哼,道:“小野种又欠打了。”   说罢抬轿的仆人放下轿子,摩拳擦掌地朝孽明走来,他身边的一群小孩挂着嘻嘻哈哈的天真面具,心底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仗着人多把孽明牵制住。   可能修仙之人在小孽明的心目中很神圣,以至于他被迫摆出这副任人宰割的样子时,他脸红得都不敢去看眼前这位清傲的仙师。   于扶苏心中一惊,莫非他来到了孽明的梦境?这是在明家?   那少年本来在看戏似的桀桀笑着,忽然臀下一松,竟是轿子散了架,他毫无准备地蹲坐在了地上,一脸懵色。   于扶苏施展法术的手还在空中,他道:“你不是问我会什么吗?我会这个。”   少年怒目,道:“你他么是个什么人?不就是我爹捡来的二流子道士嘛?敢这么对我?”   孽明被吓到了的仆人和孩子们放开,木楞愣终于敢抬头看于扶苏。   于扶苏走到孽明面前,拉他起来,环视了一周人,最终目光剜在那轿子少年身上,道:“都给我道歉,除非你们想趴在地上。”   ……   孽明不安地搓着手指,小心地看了正在用手指调药粉的于扶苏一眼,小声道:“你……会法术?”   于扶苏回头看他,笑了笑,道:“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见他笑容,孽明耳朵一红,亮晶晶的黑眸子映出他的脸,又低下头道:“谢谢你了。”   于扶苏把那群人都赶走了,他第一次见整天气势汹汹地喊他小杂种的明家首子,屁滚尿流地哭喊着要找明老爷告状。心里就想,这个人可真厉害。   于扶苏调好了药,小心给他涂抹淤青,温声道:“忍一忍啊,一会儿就好。”   孽明乖乖地一声不吭让他抹了。   这说来也是于扶苏的一个心愿,他想,要是能回到孽明小时候,对他好一点,不让他受那么多委屈和欺负,是不是他就不用因为缺爱而变得那么敏感偏激,甚至黑暗?   虽然这是假的,但好歹也算是给了于扶苏一个机会。   现在的孽明,还是一个小奶狗,没有长出狼似的獠牙。   他道:“你想学法术吗?”   孽明猛地抬头,被于扶苏不小心戳了一下淤青,嘶了一声,道:“想……”   “你别乱动。”于扶苏道,“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孽明瞪大眼睛,可里面不一会儿又黯然失色:“父亲不会同意的,要学也是大少爷他们先学……”   于扶苏恶作剧般地一拧他的鼻子,笑道:“是我教还是你父亲教?我就想要教你了,有异议吗?”   孽明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脸上腾地泛起红晕。   ……   “嗯,对,手在向下一点,剑柄与肩齐,然后丹田用力,调动灵气于掌上。”   于扶苏在一旁指导,看到他的招式,一挑眉,道:“你是不是没有被人正经教过啊?怎么剑招都这么野啊?”   孽明脸通红,道:“是我自己……照着书上学的,哪里不对吗……”   于扶苏道:“没有不对……你们明家没有专门教剑的先生吗?”   孽明沉默了一下,道:“有。”   “那他没有指导你吗?”   孽明抿了抿嘴:“他们不让我去……”   “那个……也不是一直不让!有时候我帮他们做一些事,就可以过去了。”   “他们”一定就是轿子少年那一群孽明同父异母的兄弟了。于扶苏也知“帮”他们做的事肯定不是正经事,不是压榨的劳动,就是什么羞辱人的粗活。   于扶苏见他还怕说错了话,极力地挽回,心尖就酸得发疼。他叹了口气,纾解了一下心口的沉闷,走上前,从背后握住孽明的手,道:“以后你不用去帮他们做事了,我教你。”   孽明怔怔地看着他的侧脸,垂下眼帘:“嗯……”   ……   他知此为梦境。虽然感觉在其中时光流逝,他已在明府住了一个月多,其实现实生活才过了几瞬而已。   于扶苏每天完成白日教学的任务,就偷偷摸摸地溜出去教孽明,两人约在一棵大柳树下会面,孽明一个月都守在枝色葱郁朦胧里等他过来,从未迟到,一天不落。   记得有一天下大雨,他还在那里等。幸亏于扶苏觉得不放心去查看了一番,结果真的看到孽明湿透了地抱着双腿坐在树下等他。于扶苏简直要气死了,连忙招呼他进屋,把湿哒哒的衣服扒下来烤干。边烤边责问道为什么不去躲雨,就算他想等,拿个雨具也可以啊!   孽明以为他生气了,低头顺目,支支吾吾地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但是于扶苏还是从片语中拼凑出来一个小傻子的逻辑。   雨是在等的中途突然下的,他怕回去拿雨具,会错过了赶来的于扶苏。   于扶苏:“……”   他把毛巾轻轻往他滴水的头发上一丢,没脾气了。   ……   他的设定是,只来明家这里游说教学一个月的名门修士,月底,他就该走了。   明老爷子把他不成器的花轿大儿子摁着头到于扶苏面前,希望他不计前嫌,临走之前能点化一下这大少爷,看他是不是一块修仙的料子。   于扶苏微微一笑,道:“老爷您有所不知,我教学了一个月,发现您的子女们之中,有一位,是个难得一遇的奇才。”   明老爷子就盼望着自家能出个修仙大能,浑浊的眼球突然发出了光,把他那硬着头皮就是不愿意听学的大儿子一丢,问道:“仙师是说谁?”   于扶苏:“孽明。”   明老爷子锤了锤手掌心,大悟道:“幸亏!幸亏我把他母子俩认回来了!哈哈哈。”   于扶苏一笑:“不过,还有一件事。”   明老爷子:“仙师请说!”   于扶苏:“他的血脉特殊,必须好生保护着,万事顺着他的心来,一旦他心情受阻,修炼就不流畅了。”   明老爷子哈哈道:“那还不好说?老大,你把你那件间藏娇屋给腾出来,以后孽明搬进去,还有你的零花钱短短吧!早就想说你败家了……”   轿子大少爷:“……”   于扶苏被明老爷子和哭丧的大少爷送出了门,他向二人作别,回首却跟懵懵然的孽明撞了个正着。   他道:“你怎么在这里?”   孽明把他们的一切对话都听进去了,刚回过神来,就被于扶苏抓了个现行,耳朵通红道:“我在柳树下没等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走了,我是来……”   于扶苏觉得他害羞起来有趣的很:“嗯?”   “我娘给你做了一顿饭,想感谢你……她身体不好不常下厨的,你能不能不要嫌弃……”   于扶苏双眉一挑。   他没想到竟然还有见到这位伟大母亲的机会,就算吃三碗红红绿绿的饺子馅汤,他也巴不得去啊!   ……   孽明的母亲,比他想象的要年轻,绝对是个百里挑一的美人。笑起来和孽明简直一模一样,眼睛里都有一滩清澈的湖水。   她穿着旧而不脏的围裙,扎着盘起的头发从厨房里走出来时,于扶苏站起迎接,却看到了她端着的盘中——   皮馅分明的饺子味汤。   于扶苏:“……”   孽明扶额,脸红道:“娘,说了让你去歇着,哎我来吧……”   孽母笑了笑道:“哎呀,仙师就要走了,你不去和他叙旧,做这些杂事干嘛?”   孽明道:“我……没有什么旧可以叙……我还是去做饭吧……”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一掀布帘走进厨房。   看着他的身影,孽母笑了笑,给于扶苏拨了一个热气腾腾的芋头,沾了糖,递给他道:“这些粗食……仙师不要介意。”   于扶苏亦笑:“怎么会。”   孽母看着于扶苏笨拙地不知从哪里下口的模样,笑容更是温柔:“真是多谢仙师这么多日的指导了……明儿他很喜欢你呢!整天把你挂在嘴边,还说仙师长得好看……今日一见真是这样啊。”   于扶苏拿着芋头刚找到地方下嘴,闻言便停住,嘴还呆呆地在沾糖芋头前保持张开,看着孽母:“啊?”   孽明在厨房里哀嚎道:“娘!!你快去床上躺着吧!!”   于扶苏都能想到他现在头顶是一个西红柿。   ……   和孽母聊了一会心,感触颇多。但是在剧情的不可抗力之下,于扶苏要走了。   他的一群学生——明老爷子的一群孩子,都被他们的爹摁着头过来。   他们抱怨着,嘴里愤愤地道:“我们又不跟着他走,过来干什么?”   小孩子的修仙劲儿在一次一次失败中早就磨干净了:“听说他们修仙的都是苦行僧,穷得很,累的很!”   “而且啊修仙界可乱了,保不准这个仙师也参与过什么流血斗争呢!”   “啊?那我以后都不去了……”   只有孽明望着于扶苏的身影沉默不语。   他们悄声道:“小杂种怎么也来了,他在想什么?““不会是想让仙师收他为徒吧?”   “哈哈哈真的假的,就他啊,修仙界会收杂毛狗?”   “哎……叫你这么一说,我更不想去了……”   “哈哈哈……”   就在这讥笑之中,少年的眼里不知炎凉地点燃起一股光芒,仿佛能肩扛起一个未来。   他捏紧了拳,喊了一声:“那个……喂!”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他的名字。   于扶苏闻声转身,看到孽明眼里的光芒登时一愣。   孽明喊道:“你是哪个门派的!我……我以后哪里也不去,等我长大了,我就去找你!”   一片哄然笑声。   “他说什么?”   “真的假的,脑子锈了吧?”   于扶苏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孽明什么都听不到,此刻眼里没有身边指手画脚的闲杂人等,只能装下那一个人。   也就足够了。   他坚定道:“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可不可以等等我?”   不知为何,于扶苏的眼中朦胧起一层雾光,雾光氤氲着一个很强大的身影。   一个从小担惊受怕,害怕做错一点点就会流失那来之不易的温暖的少年人,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才可以说出这种话呢?   还没等于扶苏吐出一个音节,突然那仿佛来自世界之外的声音兀然响起——   “外来人,您已破解了梦境,即将醒来……”   孽明仿佛几句话,把自己下辈子的勇气都预支给这个人了,声音有些颤抖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于扶苏:“我……”   刹那间,梦境消失。   周围的一切如光怪陆离的诗篇,或是梦幻泡影,犹如不曾活过的,碎裂消失。   于扶苏眼角沁出一点泪。   闭上眼前,他想,要是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多好。 第52章 赌坊   【系统】:您的梦境已结束,系统重新启动。   于扶苏已不知眼角的泪是真是假,一张开眼,朦朦胧胧聚焦出眼前的事物前,入耳是纪蒿的一声叹气:“哎……我的妈呀,你可终于醒了。”   韩鹿鸣担忧道:“怎么晕了这么久?师父,您是遇到什么棘手的梦境了吗?”   孽明一皱眉,小声疑惑道:“怎么哭了?   于扶苏耳朵嗡嗡地叫,什么都听不清,看得清晰事物后,眼前便是孽明那张蹙着眉的脸。   与刚才那个颤抖着仿佛和他宣告什么誓言的少年重合。   于扶苏福至心灵,诈尸般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猝不及防的孽明差点被他拽倒,双眸闪烁着惊色,一时准备来怼他的话全部噎住。   于扶苏用只能自己听到的声音,亦有些发抖道:“我叫于扶苏,在枫桥山庄,我等着你。”   “什么?”孽明没听清他蚁呐的声音,还以为是噩梦的余震还没过去,语气柔和了许多,一只手扶上他的后背,道:“没事了,我在这。”   像完成了一件仪式似的于扶苏,好似有寂静的空间里一根针跌落在地,“叮”得一声,落在他的心尖上。   他保持拥抱的姿势愣了一会儿。   纪蒿:“……”   韩鹿鸣抿了抿唇,似乎牙间有些酸意和不甘。   纪蒿被韩鹿鸣背着,看不见他的神情,一只手环抱他的脖子,另伸出一只手把他眼睛捂上。   韩鹿鸣:“……”   纪蒿:“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不用谢我。”   于扶苏突然觉得有点怪,耳朵红着松开他,缓解气氛地一咳,环视四周,疑惑道:“这是什么地方?”   纪蒿道:“地下黑市。”   原来三人醒来之后,发现于扶苏还在昏迷,但是奇怪名字的阵灵告诉他们不必担心,他已破解了梦境。于是众人带着于扶苏先到进入了地下。   这地方看起来是个闹市,那纪蒿说的作坊就藏匿在此处,他说地下黑市每日有数不尽的亡命人,巨大数额的交易如流水,是那幕后人资财处。但这里诡异就诡异在,所有的看门士兵和巡逻之人,都是血尸!   被人炼化的,有意识的傀儡!   于扶苏一惊,透过四人藏身的小黑屋的木窗向外一看,隐隐绰绰地,瞥到了外面灯火通明的繁华之景。以及来往的那些混在人群中面无表情的士兵。   好似活着一样。   他又看向三人,发现少了一个人:“青灵呢?”   韩鹿鸣道:“走丢了……”   于扶苏眉头一皱。不过既然外面朱莺她们没有祭出戒灵罩,说明她们所连接的五人的神识都是安全的,青灵应该没事。大概是心急,一个人先行动了。   不过当下,最重要的是先找到小安舒。   众人按照纪蒿说的,出去前先换衣服带假面,换装完毕之后,走了出去。   看起来生龙活虎的纪蒿还不要脸地以病号的身份趴在韩鹿鸣身上不起,还一副理所当然,就欺负韩鹿鸣脾气好了,他解释道:“因为偷偷来这里的人,许多都是上流人士,不愿意暴露真面目,就戴着假面……逐渐也就蔚然成风了,不过有一些常客是不戴这些面具的,反正都认识了呗……”   众人异口同声:“所以说你为何什么不都不换?”   纪蒿骄傲道:“开玩笑,我连这里摘花搂里的小姑娘什么时候来小日子都了解清清楚楚的好嘛?”   众人:“……”   韩鹿鸣像是从没见过如此厚面之人,加之因为幻神化面之事,对这人的第一印象很差。温和的语气里难得带了一点不耐,道:“纪公子,你不要乱动。”   纪蒿一挑眉,坐骑都发话了,他老老实实地不动了。   只嘴动道:“嗯……我先说我可不确定他到底有没有把那小孩带到了黑作坊啊!别去了他不在那你们又要找我的事儿……如果要去的话,需要令牌……我的被那人回收回去了……”   孽明刚试探着带上一个半假面,于扶苏一歪头,登时觉得只看面具下的小半张脸的话……有点眼熟?   于扶苏皱眉道:“你……”   孽明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把面具摘下,欲盖弥章地朝纪蒿吼道:“啧,废话什么,怎么拿令牌!”   “这就说啊,你凶我干嘛……”纪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只有这里的高等宾客才能拥有令牌……不过据我所知,在黑市里最大的赌坊,有时候就拿这东西当赌注。   纪蒿道:“我们可以去试试。”   他的声音刚止,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行人转头,其中为首的一个鹰钩鼻的外族人用异族语言叫道:“纪神偷?”   其他人自然听不懂,只尴尬地与一行人对视。   纪蒿一转头,看到那为首之人的面目,立即装作一副恭敬阿谀的模样,从韩鹿鸣身上下来,迎上去,用异族语言笑道:“哟,律大人!真巧啊!”   一行人黑人问号脸地看着活蹦乱跳地他:“???”   刚才以自己受伤为由,病怏怏地要抱抱要背着的是个什么玩意儿?   众人当然听不懂两个人在叽叽喳喳地聊什么,只是见那人鄙夷他们的神情,猜得出可能纪蒿在解释,和他们甩开关系。   律大人似乎被他说得高兴了,又嘀咕了几句,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然揽过纪蒿的腰,顺着腰线在其臀部捏了一把,像揽一个青楼里的婊妓一样,招呼纪蒿就要一起走。   众人:“……”   这轻浮的小动作似乎拨了韩鹿鸣心底的那块逆鳞。他虽对纪蒿的印象不好,但不相信能浑身带血拼命爬出来报信的纪蒿,会跟这种他一直厌恶的人为一伙。于是皱眉上前,道:“你们放开……”   纪蒿连忙抑制住身上腾起的恶心疙瘩,立即朝几人使了一个眼神,止住了韩鹿鸣。背在身后的手捏了一个小戏法。   待他们走远之后,韩鹿鸣的怀中突然躁动,他掏出一看,是那在采花镇,那姑娘给他的香囊。   韩鹿鸣疑惑,不知为何会突然它会有反应,只打开,就见口袋中腾空出现了几行字——是江湖浪人,常用来哄小孩或者街头卖艺常用的灵术戏法。   上面写着:“不用担心我,你们先去赌坊,我可以想办法从这人的身上下手。”   消失之后又浮现道:“外族人都比较开放你懂的,鹿鸣你别介意。”   韩鹿鸣:“……”   看了看这香囊,看了看着亲昵的称呼,再瞥一眼韩鹿鸣呆愣的神情,孽明面无表情并且毫无波澜道:“哟。”   这语气情景,是纪蒿没错。   但是为什么这戏法的道具会是香囊……   韩鹿鸣想起来那个大姑娘的八尺身高,震惊地瞪起圆目,转头看向纪蒿离去的地方。   ……   纪蒿给韩鹿鸣的,不知道第几次印象,又毁了。   于扶苏咳了一下,道:“我们要多加小心,这里不简单,有些与外界相连的普通法术都施展不了。”   比如他与宋怜子的传音扣就失效了。   韩鹿鸣回过神来,眼睛透过假面看着于扶苏,嗯了一声。   孽明换上了一副完整面具,声音从面具底下闷闷地传来,把他刚才一直都上心的问题说了出来:“你究竟梦见什么了?”   他还从来没见过于扶苏哭。   两人都以为只是自己进错了梦境,其余人都正常,却不知竟是彼此互相进错了梦。   于扶苏停顿了一下,那真实可触的梦给他的冲击还未散去:“额……”   他答非所问道:“小时候恐怕的事物罢了……孽明,我想起来问你一件事……”   于扶苏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道:“你小时候在明家……有一个云游道士去到家里吗?”   孽明闻言。明显的一怔,只是在面具之下看不到表情:“有。”   于扶苏眼睛一亮:“那他有教过你吗……”   孽明打断了他,语气像是在九丈寒冰里浸过,隔着面具都能感受到他如深渊的恨意。   嘴上云淡风轻道:“那就是个二流子道士,和我那群亲爱的兄弟姐妹们串通起来戏弄我罢了。”   于扶苏一愣。   阵灵说的没错,梦境确实会让人回到记忆最深的场景。现实的过往中,真的有那个道士,也真的改变了孽明……只是那道士不是于扶苏。   只是……对高傲的仙师满怀憧憬的小孽明,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捧出来的小心翼翼的信任被打碎得稀巴烂。于扶苏不知那一句淡淡的“戏弄”到底是有多过分,那可能就是孽明性情大变的转折点。   他长出了敏感而尖利的嗜血獠牙,扭曲地渴望把别人的喜欢和相信都撕碎,然后欣赏着别人痛苦的样子,同时给自己也划一道血痕。   于扶苏心头再次颤了一下,又毫无征兆地抱住了孽明。   因为面具遮挡,孽明没有掩饰神色,是一只小狼低低地怒吼着呲起獠牙时,却被人温柔地摸了摸头的呆愣表情。   他愣了一会儿,淡淡道:“你今天真是有毛病……”   旁边的韩鹿鸣没有人给他遮眼睛了,闷闷的酸意直上他的心脏,他咬了咬牙,欲想说些什么,脚步却一滞,转头对二人道:“赌坊到了。”   ……   莺歌燕舞,醉生梦死,灯红酒绿,浮华如梦。   这是里面呈现的景象,已经让于扶苏无法将脑海中的词语串成一个完整的句子。   赌徒们疯狂地大叫,大哭。眼中或是天堂,或是地狱,总起来是一个极端的人间。   于扶苏难以置信道:“这里……”   有点吓人……   他们一进来,除了见到那没带脑子的赌徒,没带表情的血尸把没带脑子的赌徒运出去,还有大把的金银珠宝。   二人甫一抬头,便见二层阁楼处被笑语淫声包围的富贵风流的高级宾客们,其中正中间,就是纪蒿跟着的那群人。   纪蒿被男男女女包围着,一副熟练的应酬笑容。   纪蒿看到他们来,眼神瞥到了他们,手指稍稍一撮。   韩鹿鸣的香囊便又放出来字——   “待会赌战,我们会点你们,不用担心,有内幕,你们一定会输的。”   三人:“……”   你听听这前后连起来他妈的是一句人话吗?   亏得纪蒿下一句接着浮现,才没有引发众怒。   “你们保证安全就好,打完了,我就有办法把令牌搞到手……”   字还没有显现完毕,只见赌坊中所有人轰然后退,留出一个无比开阔的空地。   登时空地的地板向两侧缓缓拉开,露出中间那偌大的比赛台。   像一场诡异的朝圣,赌红了眼的“信徒”们开始疯癫地大叫。   突然,于扶苏一行人脚下出现了一个绿色的阵法,闪着光浮现出一个“壹”,把如饿狼般盯着他们的赌徒们照得更可怖了。   报幕人道:“一号人与律大人的比战,开始下赌!“一群人迫不及待地涌向两边,“支持者”自然是敌多我少。   于扶苏无语,这简直是强行安排好嘛?!哪有问他们愿不愿意?   他们还没有商量谁出战,阵法就又强行随机地选择了韩鹿鸣。   霎时,比赛台上升起两个绿色法阵,韩鹿鸣和另个参赛者便出现在阵中。   脚跟都还没有站稳,韩鹿鸣瞳孔猛地一缩,就见提着刀的大汉挥刀斩来,他凌空一跃,后翻躲了过去。   随着人群爆发出一阵“赢了赢了!”“输了输了!”的交叉尖叫,刀剑相摩挲,就这么开战了。   于扶苏有些担忧,趴到场地外,在如雷的呐喊中微不足道得喊道:“鸣儿!你小心!”   孽明嘴角一抽,没好气地把他拉了起来,道:“叫什么叫,他又看不到听不到。”   于扶苏阴阳怪气地小声道:“好意思说,就跟我为你做的事你看到听到了似的。”   孽明有没听清他说话,烦躁道:“你说什么?”   于扶苏:“没事!我说你帅!”   孽明:“……”   ……   在阁楼上,那围绕着律大人嘻嘻哈哈的伴们有男有女,大都是汉人面孔。   本来有说有笑,结果战事变得紧张起来之后,律大人就突然拉下了脸,盯着韩鹿鸣,低低地用异语骂了一声:“艹他妈的。”   纪蒿站在他的身旁,正神色严肃地盯着不慌不忙地出招的韩鹿鸣,闻声,瞥了律大人一眼。   那异族人将他搂过,手又不老实的上下滑动,在他耳边低低道:“纪,我问你……”   纪蒿嘴角一抽,特别想一拳捣在他的脸上,心想他娘的本爷的曼妙的身姿是你配摸的?   他还是忍住,换上一副假笑,硬把他的手给扒开,咬牙切齿道:“大人有什么事就问,不要动手动脚。”   律大人满是黄色不明物的脑子把这句话理解成欲擒故纵,于是嘴角一弯,伏在纪蒿耳边道:“你告诉我,‘万人骑的小婊|子’用汉语怎么说?”   纪蒿:“……”   他看了一眼律大人,发现后者的目光正盯着比赛台,说这句话时,眼神阴鹜地落在韩鹿鸣身上。   纪蒿也看向台上,巧得不能再巧地居然和腾出一眼来担忧他的韩鹿鸣的目光对上了。   不过只是一眼而已。   纪蒿嘴角一弯,挑起了眉,道:“大人你一等……让我想想……”   律大人:“你不是双语双通,脱口而出吗?怎么还得想?”   纪蒿:“那不一样……我得给大人翻译一句比较有文采的骂人方式……”   律大人满意地大笑几声,等着他的答复。   纪蒿转头,正经地用汉语异语掺杂着说:“这句用汉语要这么说‘他是我爸爸’。”   律大人一皱那粗大的眉,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少了两个字?”   纪蒿十分严肃地解释道:“汉语文化博大精深,大人,圣人曾说,‘虚则满,缺则圆’,少了两个字,表达的意思则更为深远。“当然了那个圣人叫纪蒿。   律大人语言能力好像非常强,似懂非懂地低了低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就似乎记住发音了。   ……   看着台上即将倒下的大汉,台下的孽明神色一敛,道:“不对,那个人突然没有活人生气了。”   于扶苏眼睛一凝,回头只见大汉轰然倒地,激起他们人群中的呐喊与另一队的惨叫。   韩鹿鸣松了一口气,想起纪蒿那己方一定会输的话,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有点不留余地?于是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楼阁之上,只见那律大人暴躁地站起,指着韩鹿鸣用异语吼道:“这个小畜生!还真当我的人大不了你吗?”   他愤闷环顾一周,只见那群陪酒的汉人一脸懵色——听不懂地看着他。肢体调情又不需要语言互通,他们跟律大人嘻哈了那么久,也其实一个字都没听懂,只是此时把无知的神色露出来了而已。   律大人哼了一口气,夹杂着愤怒,用标准地汉语对韩鹿鸣唾道:“他是我爸爸!”   众人:“……”   横空出来一个便宜儿子的韩鹿鸣:“???”   纪蒿一脸事不关己的冷漠。   这位律大人还会举一反三,以为后面那俩字就是他想的那个脏词,于是居高临下地对望着阁子的韩鹿鸣冷笑道:“你不就是个爸爸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说完,很满意地欣赏着韩鹿鸣绷不住裂掉的脸。   纪蒿上前,添油加醋严厉道:“就是,你还真当大人不懂汉语?!”   韩鹿鸣:“……” 第53章 虎穴   那律大人满意地笑完,突然转了一下拇指上的戒指,一片细小的刀刃深入皮肉,刻出一丝血珠。   纪蒿站在他身边,敏锐地发觉了这个微小的动作,嘴角一勾,悄悄地从袖中摸出一个香瓶,手指挑开木盖。   刹那间,阁中人皆有清香入鼻,不过它隐藏在胭脂香粉的浓雾里,竟令人一时没有察觉。   那血滴不为人知的,木滞了一瞬。   血滴甩出,溅在倒下呻吟的大汉身上。忽然高大的身躯停止蠕动,怒吼一声,轰然站起,眼睛变为血色!   此时,围观的赌徒看出来端倪,全部吼叫着,一窝蜂的涌向律大人一方,欢呼雀跃。   韩鹿鸣的一边,只孤零零地剩了于扶苏和孽明两人。   孽明皱眉道:“用活人气包裹起来血尸。”   于扶苏担忧:“那鸣儿会不会有危险……”   他每说一次这个昵称,孽明的脾气就暴躁几分,还不肯说自己不愿意听,只是不耐烦道:“有危险又怎么样?你跳下去救他吗?”   于扶苏以为他在和自己商量对策,丈量了一下高度,认真道:“没事,不是很高,摔不死。”   孽明冷冷道:“你敢。”   于扶苏:“啊?”   那大汉的一声怒吼,随着百人同样疯狂的应和,将两人的目光拉回台上。   韩鹿鸣待人实在太温和礼貌了,仿佛无论是谁,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甚至任别人的刀刃插在他的血肉之上。以至于经常让人忘了,他是个五神血统,其中二神上古的堂堂男儿,在武林大会上一己击败清流岛首徒,天下皆知的强者。   虽有仰观问天之力,仍愿俯身细嗅蔷薇。   这是于扶苏个人觉得原著中宋怜子写得最他妈好的一句话了,便是写在韩鹿鸣身上。   韩鹿鸣盯着眼前陡然暴起血尸,露出了与平常不同的锐利笑容,语气像是期待着什么。   “请教了。”   纪蒿在阁上,望着他眉一挑,将香瓶收起来。余香一消失,那律大人神色一滞,犹如喝醉了一般,脸泛微红地要搂过的纪蒿。   纪蒿嘴角邪魅地一勾,将阁前观影的窗户的帘子拉下,朝剩下的人一眨眼,道:“你们还愣在这里作甚,想看现场吗?出去。”   一伙人心神领会,虽然不知为何律大人突然就春天了,但是皆知这位有特殊癖好的异族大人对这个长得俊俏的神偷早就垂涎已久,尤其是纪蒿那双带着不羁邪气儿异色的眼睛笑起来时,简直方圆百里都能闻到律大人的蠢蠢欲动。   他们知趣地退了出去,还提醒纪蒿哪个抽屉里有润滑膏。   场中战斗的韩鹿鸣眼神一直留意在阁上,见窗帘拉上,心中忽起不安,多关注了几眼。却不料被那无痛无感的血尸抓住了空子,一击冲上去。韩鹿鸣猝不及防,提剑一挡,滑地倒退几尺。   怀中的香囊跌落在地,却是显示出一行字:“鹿鸣,我提前得手了!有内幕的,你打赢了也没用……你现在故意认输。”   韩鹿鸣迅速捡起香囊,躲开又一轮攻击,重新落到了那传送阵的位置,十分懂得分寸地吼道:“服输!”   顿时另一边的上空倾倒下金币雨,赌徒们财令智昏,吼叫着去抢钱,刚才还同心协力呐喊,现在已打作一团。   韩鹿鸣望着他们静默,那传送阵虽暂时被封,但还闪着幽幽的绿光。不知为何,照得神情严肃而立韩鹿鸣……有点绿。   ……   阁中人后脚甫一出门,律大人疯狗般地就地将纪蒿扑倒,妄想伸嘴去啃他的脖子。   纪蒿立即揽住他的腰,往衣料里一伸,摸出一块玉佩。但还是晚了一步,律大人已经在他白皙的脖颈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恶心劲儿和疼痛让纪蒿猛地一吸气,抬脚便踹上欲扒开他衣衫的身上之人的腹部。   他登时起来,看着那在地哼唧唧,还似乎很享受的律大人。咬牙切齿地一字踹一脚。   “让你,让你吃爷豆|腐,让你吃!妈的……”他一揽头发,蹲下来,拽起那已经被他那入血的药迷得神志不轻的律大人的衣摆,使劲擦他脖子上的牙印和口水。   边擦还边用戏法传字道:“你们去摘花楼,去找一个艺伎姑娘要‘特殊服务’,这是暗号,她们就带你们去作坊了。”   “我待会去把赢家的奖励,就是那个令牌,拿过来。我进去之后,把牌子传送给你,你们再用它进来……”   写罢,纪蒿起身,竟是一瞬间化作了律大人的模样,然后面露不忍之色,盯着他身上的衣服,伸手去扒……   赌坊顶层,浓妆艳抹的小厮,检查了律大人的玉佩,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笑得花枝乱颤地将令牌递给他,还边用令人牙酸的声音说着恭喜恭喜。   “律大人”——纪蒿拿到玉佩之后,十分认真地演着律大人的人设,顺手在那小厮的腰上揩了一把油,猥琐地笑了笑。那小厮娇滴滴地笑着:“大人,讨厌~”   “律大人”满足地走了,偷偷摸摸地到了一条少人的走廊,装作看风景,瞥见周围没人之后,才准备一跃而下。   可他刚一只脚跨上栏杆,瞳孔便猛地一缩,缓缓低头,便见一只剑刃横在他的脖子上。   他身后一个未点灯的房间里,居然还潜藏着一个人。   纪蒿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露馅,抿了抿嘴,心中暗骂了一声。   他刚要说话,只听身后传来冷冷一声:“纪蒿呢?”   声音一入耳,纪蒿悬着的心突然放下。   正是韩鹿鸣。   原来韩鹿鸣接到纪蒿的消息时,第一时间与孽明和于扶苏商议,打算分两头行动,保证稳妥。孽明和于扶苏先去摘花楼寻作坊的地点。韩鹿鸣去找纪蒿,与他一同行动。   谁知韩鹿鸣在赌坊顶层等待许久,看到的,却是“律大人”。他第一反应是纪蒿的幻神伪装,谁知纪蒿逼真的演技直接把韩鹿鸣骗过了,以为他的计划出了什么差错……   于是他躲在房间里,伺机出动,先对付掉“律大人”。   纪蒿迅速举起手,转身道:“等一下,等一下!”   韩鹿鸣以为纪蒿出了事,此刻神情严肃,表情竟是不同寻常的冷厉:“你老实一点。”   纪蒿连忙把假面化去,道:“大哥是我啊!大哥。”   韩鹿鸣一惊,忘了把剑抽回来,先吐出一个音节:“你……”   ……   二人飞檐走壁,贴着阁楼和阁楼间危危可落的凸板行走。   纪蒿熟练道:“走这里别人发不现,你别嫌麻烦啊!”   韩鹿鸣还沉浸在那个“律大人”狎昵的举动里,一时没缓过神,还是那个音节:“你……”   纪蒿一笑,道:“没什么,演戏,奉承,都是我生活的一部分了,你别嫌……”   “脏”一个字还在他的嗓子眼里,就听韩鹿鸣柔和的不像话的语气里带些责备道:“别这样了。”   纪蒿一愣,停住脚步,导致跟在他身后的韩鹿鸣轻轻撞到了他,后者以为前面出了什么状况,神色一凝,道:“怎么了?”   纪蒿:“没事……就是……”他苦笑了一声,继续走,自嘲道:“韩哥哥呀,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小偷!别听江湖上把我传的多么神乎厉害,其实打心底里还是看不起我的。我混江湖结朋友,不这样的话,怎么活?你养我啊?”   韩鹿鸣沉默,因为靠的近,眼神不知觉落在他的侧颈上,看到了一个红着的,明显刚咬的牙印,心中一跳。   他微咬了咬牙,心里似乎有些说不出来的郁结。最终叹了一口气道:“你自有定数,淤泥不染,与那些所谓的“朋友”不同,不必为了一些世故去屈膝迎合他们。“纪蒿懵了一下,轻笑了一声,喃喃道:”你还真是……还从没有人对我这么说过……“他“自有定数,淤泥不染“?他自己都不相信。   韩鹿鸣的话落,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哄闹,纪蒿听到了那熟悉的异族语言,登时一啧,骂了一声。   只穿一件中衣的律大人愤怒道:“给我找!快点给我找!!”   两人处于高处,难以被发现。纪蒿下意识拉近了韩鹿鸣,食指举在唇上,嘘道:“别说话。”   一群人粗暴地踹东西的声音渐近。直到了他们下方,都没有发觉头顶漆黑的地方有人。   纪蒿朝韩鹿鸣对口型道:”只要不出意外,绝对不会发现我们——“脚下危危的木板不堪重负地“嘎吱”一声。   两人:“……”   下面的人闻声,还没来的及抬头,上面连人带板子全部摔了下来。   韩鹿鸣抓住纪蒿的肩,凌空一转,赶在落地之前垫到他身下。木板把一群手下砸晕了过去,韩鹿鸣后背受力,吃痛地闷哼一声。   纪蒿把脑袋从他的紧紧的怀里拔出来,面带惊色道:”你没事吧?“韩鹿鸣摇摇头。   律大人一愣,看见纪蒿,身穿着他的衣服,腰佩他的玉佩,便愤怒冲上头脑,眼红地对身边一群汉人模样的血尸士兵吼道:”给我抓住他!他是我爸爸!“血尸好歹有意识能听懂:“……”   韩鹿鸣:“……”   纪蒿没忍住,逃跑的时候差点没笑死。   ……   二人似乎分开,纪蒿三转两转,故意将追来的律大人单独引开,却到了一个死胡同。   他着急地看着堵上的墙,回首,颤颤巍巍地用异语对律大人说道:“大人,我错了……”   律大人凶神恶煞,用异语回道:“行啊你,小婊|子,原来那上场的是你情人啊,打算骗走我的玉佩令牌比翼双·飞?”   纪蒿低头道:“我我错了,我下次……”   律大人看到他那闪烁着委屈与惧怕交加的异色眸子,突然欲望上头,搓着手上前,道:“惩罚呢?”   直到律大人走到了他的跟前,纪蒿突然一抬头,狡黠地一笑:“下次还敢。”   律大人瞳孔猛地一缩,连痛都没叫出来,就被身后一个手刀,打晕倒在地。   纪蒿蹲下来,啧啧啧了几声,抬头对来袭的韩鹿鸣笑道:“你你对他温柔一点嘛!这可是我们共同的‘儿子’。”   韩鹿鸣:“……”   纪蒿哈哈一笑:“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去作坊。”   ……   纪蒿又化作了律大人的摸样,让韩鹿鸣穿上了一个他的一个昏过去的手下的服装,带上假面,潜入了作坊。   律大人似乎在地下黑市很有名气,守作坊的血尸都低首向纪蒿问好。   纪蒿示出了令牌,与装作他手下的韩鹿鸣进到里面——一个令牌只允许主仆二人进入。   甫一进入,第一件事便是找了个隐晦的角落,用事先准备好的小心传送符,把令牌传送到于扶苏那里去。   比起房子,这里更像一个山洞,如蚁穴一般,有交错的甬道,以及甬道上来来往往的身着黑色斗篷带面具的人。看不清身形,看不清面貌,恍如卑微的蝼蚁。   韩鹿鸣也从门卫血尸那里取来了一件黑斗篷,穿上,与“律大人”一起,隐秘在这些如出一辙的人群当中。   愈走,扑鼻而来的血腥和腐臭味愈重,韩鹿鸣眉越皱的厉害。   直到眼前开阔,他们到了洞肚处,才被眼前的一幕惊呆。   那洞口里令人作呕的气味,亦出在这里,无数死的,还剩一口气在艰难蠕动的,缺胳膊少腿的人们,都被泡在水晶做的玻璃桶内,眼神木讷,仿佛被抽走了灵魂,红色怖人的血几乎要从身上溢出来。只有完完整整的,“活着”的人,才有资格站在外面,作为一个浑身浴血的空洞傀儡,等待着主人买下他们,用鲜血给予他们意识。   韩鹿鸣从震惊中缓过神来。   这里竟是一件血尸作坊!   纪蒿:“怪不得他从来都禁止我乱转到约定地点之外的地方……”血尸的制作过程极其血腥,一想到刚才闻到的臭味和血味里夹杂的是无数人痛苦死去的碎魂,翻来覆去被一次次抽干的肉体……纪蒿简直想吐。   那群黑衣斗篷的人,竟都在买卖血尸。   韩鹿鸣皱眉道:“原来,那流传的豢养血尸的说法,是真的……”   只是竟然与鲤宫有关!   纪蒿一凝神,提醒他道:“先别想这个,先找到安舒,回来再解决!”   纪蒿带着他一路去了他与幕后人会面的地方,心情忐忑不安。他怕安舒不在那里,那么四个人做的所有事就都落空了。   直到路的尽头,纪蒿看到了一个被关在水晶笼子里,抓来抓去,哭不出声的小东西,才松了一口气。   他终于放心,心中的罪恶感消逝了一半,道:“还好及时……”   更幸运的是,幕后人不在这里!   有两个看守的黑袍士兵站在笼子的身边,纪蒿向韩鹿鸣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一点头,走了过去。   士兵们突然警惕起来。   “律大人”道:“竟然真有孕子果塑成的小孩?!哈哈哈,这趟没白来!”   那士兵们一见他的脸,竟然十分熟练的操起一口熟练的异语,恭敬道:“律大人……”   纪蒿手伸向笼子,像提鸟笼般,把委屈的安舒提起来。   士兵:“大人!这……还不能动!”   纪蒿:“怎么不能动?难道这不是来卖的吗?”   士兵:“可是……”   纪蒿深知律大人的习性,此刻一定得是不耐烦了,于是装作暴躁道:“滚出去,出了事我来负责,别让我说第二遍!”   士兵犹豫不决,面面相觑后,还是满脸菜色的走开,正好碰上巡逻士兵。两个士兵用眼神示意他们:大人下令,叫我们都离开!   那两个巡逻士兵滞了一下,看了一眼“律大人”之后,只好跟着两人走。   纪蒿和安舒瞪着眼,安舒小手不断得拍着脑袋,红着眼睛一副十分难受的样子,想让他帮自己摘下头顶的静音符。纪蒿见他委屈巴巴,心生不忍,又害怕静音符会对他有什么伤害,悄悄说道:“宝贝你别哭啊,我给你摘下来……千万别哭啊。”   安舒盯着陌生人,憋着金鱼似的腮。   纪蒿呼了一口气,给他静音符摘了下来。   登时,计划通小安舒坑他成功,哇得一声把憋了许多天的大哭全嚎了出来!   纪蒿:“……”   他把这棘手芋头扔给韩鹿鸣,结果这小家伙根本不认得被黑衣裹成这样的韩鹿鸣,哭声不停。   结果就是,又成功地把刚才撤走的四个士兵引了回来。   那后来的一个巡逻士兵招呼那两个看守士兵先离开,自己与同伴走上前来,向抱着安舒的韩鹿鸣,压低着声音,用伪声道:“我来吧!”   韩鹿鸣抿了抿嘴,踟蹰了一下,因此时不宜暴露,只好把哭天喊地的安舒递给了他。   那士兵接过安舒,熟练地牵起旁边与他同来的巡逻士兵的手,放到了安舒的嘴边。   安舒一口咬了上去,登时抽泣着不闹了。   被咬的一人和看着的三人:“……”   韩鹿鸣猛地摘下斗篷和面具,道:“大师兄,师父?”   那两个黑衣人见他的面容,愣了一下,也摘下面具斗篷,正是于扶苏和孽明。   纪蒿:“???”   什么?他刚才是穿越了吗?他们是怎么认出来的?? 第54章 阴鹜   四人一孩相顾无言。   于扶苏看了看“律”大人,道:“鹿鸣!那这位……”   纪蒿化作原样:“我。”   于扶苏这才松了一口气。   咬着孽明手的安舒,一看到他的脸,登时气不打一出来,仗着自己已经安全,张牙舞爪地朝他抓来抓去。   纪蒿一挑眉,又化作律大人的模样。   大脑没发育完全的小安舒反应不过来,木木地愣着,连孽明的手都忘了啃:“呀?”   孽明将自己的手抽出,黑着脸一甩上面的口水,道:“别磨蹭了,快走。”   巧合地会面的四人全部换上伪装。由纪蒿抱着安舒,以便于万一发生什么状况,好嫁祸给律大人。   安舒难得老老实实待在纪蒿怀里,被衣物裹得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像只暗中观察的小蝈蝈。   亏得律大人原身体型较胖,纪蒿只需要保持他自己的身形,把安舒塞进衣衫里,就能伪装成大腹便便。   回去的路上买卖血尸的人吵吵嚷嚷,似乎像在集市上挑新鲜猪肉似的,唾沫星子一扬,像是不知道这些“猪肉”,都是曾经和他们一样的活生生的人。   疯狂到以至于四人混迹在人群中走过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看着纪蒿紧张地小声向安舒祈祷“不要哭不要哭”,行走的于扶苏突然想起来,这货好像还是个可收集角色来着?   他敲了敲系统:“哎,那个纪蒿的卡片我看一下。”   【系统】:可收集人物纪蒿,血统四神,收集方式:信。本命信物:无心手记。   于扶苏:“……”   所以说,收集方式你是打算一个字文艺到底了?   于扶苏顺便看了一眼旁边的生命倒计时,除去零头,他还有五年。   命不久矣的于扶苏叹了一口气,小声问道:“那个,纪蒿?”   虽是小声,但攒在一起走动的四人其实都能听到。   纪蒿正绷着一根弦,听于扶苏叫他,吓得差点没把神经崩断。用气音道:“干嘛?”   于扶苏:“你考不考虑……来枫桥山庄?”   纪蒿脚步一滞,发了一会儿懵,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脸上带上了无所谓的自嘲笑容:“于掌门,纪某何德何能?您别只是为了感激我,就硬往您那大门派里塞一个吃白饭的徒弟——纪某可受不起。”   听到他这语气,韩鹿鸣不禁将目光再次落到他身上。   他大概能感觉出来,纪蒿看起来自恋自大,其实……骨子里是有点自卑的。   不知是因为他的职业,还是因为他经历过什么,他似乎极力的将那一丝微妙的的卑微用层层的血肉包裹,与曾经的无人支持的韩鹿鸣极其相似。   他的目光里带上了些许关怀和忧虑。   于扶苏鄙夷道:“感激你?你做哪门子的梦,你偷了安舒,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我们没把你群殴一顿你就该谢天谢地了好不好?”   纪蒿:“……”   韩鹿鸣:“……”没想到于扶苏会直接往他用来包裹自卑的“血肉”上戳。   纪蒿似乎疼了一下,触动到心底,那愧疚感又陡生,切齿吼道:“那你还假惺惺地让我去枫桥山庄!”   孽明瞪了他一眼,似乎是对他的语气不满。   于扶苏接着道:“所以说,没有人感激你,我就是看中你的能力,才想让你进来的。”   纪蒿本来准备好发作的话,又全部咽了下去,只沉默了一下。   于扶苏:“你的应变和行动能力很厉害,探索意识我十分强,是棵好苗子……我很佩服。”   二人没想到自家师父居然把跳脱和害死猫的好奇心说的这么专业?   接着,于扶苏动用了收徒弟必备简单易煽情的金句:“我很看好你,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孩子。”   听这话十分耳熟的孽明韩鹿鸣:“……”   纪蒿突然道:“我是个怪人。”   于扶苏紧接着:“整个枫桥山庄都是怪人,我们欢迎你。”   孽明八妖血统,天妖之脉引得天下恐惧,人人喊打,是个强大的“异类”。   陈雪凝性情冷漠。一个女孩子独来独往,喜爱男男欢爱,在这个世界的俗眼里,是怪异的存在。   朱莺家里有钱,而人们却总是和“富人”有仇的,加之她性情跋扈,更成了某些人眼中钉。   安舒生前性子懦弱,被人排斥。现在更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孕子果”小孩。   而于扶苏自身,一直被人当成“修为低微走后门当掌门”的笑柄。   纪蒿道:“开什么玩笑,那鹿鸣他……”   韩鹿鸣笑了笑,云淡风轻道:“我是断袖。”   纪蒿嘴型还呆在“他”上。   于扶苏惊讶之余,更欣慰的是,居然能坦然的将心底的疤说出来了。   于扶苏:“总之,枫桥山庄,我门下,所有弟子,都有缺陷,都多多少少有那么被世俗嫌弃的点……不缺一个也被嫌弃的神偷。”   就是这样一群人啊,互相结伴,走到了今天。   怎么会把又一位挣扎出世俗标准的怪人拒之门外呢?   韩鹿鸣眼底泛起一阵波澜,风过留一抹温柔笑意,落在于扶苏身上。   果然……他的师父就是很特别。   孽明忽然有点佩服于扶苏这强大的传销能力……   纪蒿眼里像是一瞬间擦亮了一根火柴,只是一瞬而已,便自己把它捂了起来,怕会熄灭似的,他道:“我……再考虑一下……”   安舒转动眼珠,向上看着他,忘记了这人是把他抢走还骗他的坏蛋,似乎挺期待他听于扶苏的话似的。   见他好久都不发话,安舒眼睛都看累了,垂下眼帘来用小手擦了擦,再次睁开后,却看到了旁边向正走来的黑衣人。   小安舒眼睛一亮,“呀!”了一声,忽地从纪蒿的衣衫里伸出手,吱哇吱哇地乱叫。   那黑衣人闻声,猛地一转头,看向一群人。   纪蒿被他吓得回过神来,登时嘴角一抽。   黑衣人抬脚就追了过来。   纪蒿一见人追过来,条件反射道:“走!”接着转身跑路。   孽明和于扶苏因这突发这变故呆住,一会儿后,转身追上他,道:“你跑什么?你现在是律大人!!”   纪蒿后知后觉地吼道:“我刚才给吓忘了他妈的……被人追习惯了!”   两人:“……”   才夸完他应变能力强,他就脑子短路。   现在停下来,也百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安舒特别应景地号啕大哭。   纪蒿急道:“我求你别哭了小王八蛋,再哭把你丢到海里喂王八!”   即将被喂王八的小王八蛋哭得更厉害了。   纪蒿:“明哥,手,手用一下!”   孽明:“……”   “……”于扶苏道,“你把他递给我!”   哭声把几人打乱做一团时,终于把周围巡逻的血尸士兵给吸引了过来。   那黑衣人穷追不舍,孽明一步刹住,向后反冲,突然爆出的罡风将那群追来的那群血尸和黑衣人拦住,只身一人挡住来兵,头也不回,语气不慌不忙道:“走!”   男主光环在,对付这群人妥妥的。   放在以前于扶苏可能会放心的跑路,可是此刻,他却在孽明身上留恋了一眼,咬了咬唇,道:“多加小心!”   孽明:“废话忒多!”   于扶苏想也是,我担心明哥还不如担心天塌下来呢……闲的吗?   于是犹豫一下,转身和跟安舒比谁声音更大的纪蒿一起跑了。   只是他不知道,其实,只有心在别人身上时,才会为他“担心”。   ……   纪蒿终于跟安舒喊累了,两个人旗鼓相当,气喘吁吁地中途休息。   于扶苏:“怎么出去?”   纪蒿喘了一口气,纪蒿把安舒丢给于扶苏,道:“我他妈的……也迷路了,是我的错觉吗?怎么觉得这路的位置变了?”   于扶苏:“……”   可能不是错觉,这个人是真的欠打。   他们闯到了一个死胡同,不知该如何是好。   纪蒿道:“我记得这里明明有路的?”   他摸着墙,思索了一会儿,预感仿佛一股凉意爬上后脊。   他忽然才觉得不对。   为什么幕后人抢到安舒之后不立即使用,连守卫士兵都没有加以嘱咐,还放在如此显眼的地方——以至于他们连弯路都没拐,直接找到了安舒?   如此简单的一个小细节,他居然才发现。   真的是他们太幸运了,才没有遇到幕后人?   纪蒿拽起于扶苏,知道自己修为不及,偷袭,潜行在行,可要是正面对抗,他一人抵抗不来多少,于是浑身冷汗道:“现在我们……先回去找明哥……”   “晚了。”   前方的黑漆洞口,如见不到底的深渊,传来空灵又阴森的一声。随即脚步渐进,一步一回音。   那声音一入耳,于扶苏心脏好似震荡般猛跳了一下,以至于让他猝不及防地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一手紧紧抱着安舒,安舒似乎感受到了他的颤抖,一下子安静了,直勾勾地看着他。   纪蒿惊道:“于掌门!”   那回音每响一步,于扶苏的心脏就震痛一下。他的手紧紧抓着左胸的衣料,脑海中仿佛回现着什么事物。   模糊,闪动,让于扶苏几乎陷进去,发了疯得想看清。   纪蒿想去扶于扶苏,可刚一伸手,那个身影就从黑暗中浮现了出来,阴骛地笑道:“好久不见。”   像是对纪蒿说,又像是,对于扶苏。   霎那间,于扶苏瞪大双目,脑海中那闪烁的事物蓦然成形。   竟然是那个在禁制中,差点被撕碎,痛不欲生的自己。   他的眼前昏入了一片黑夜。   “于掌门!” 第55章 血诅   作为于扶苏门下第二大战斗力的韩鹿鸣,自然也是和孽明一起留下。此时两人被血尸重重包围,竟难得的把背后交给对方了。   二者后背一靠,环视四周。   孽明:“一会儿我给你突围,你去找于扶苏他们,这里我解决。”   韩鹿鸣十分会看形势,从不逞风头:“嗯。”   孽明眼中红光一乍,换上了他最熟悉的血妖。腾地而生暗红色的旋风,扶摇扩大,瞬时将血尸冲散。   鲜血般的灵力凝成形,化作巨刃,直接将包围圈劈开了一道裂口,刀落处的血尸,躯干,四肢都随着裂口整齐地切开,暗黑发臭的血四溅。溅入血刃里,又融成了它的一部分。   孽明道:“走!”   韩鹿鸣守神招式撑开灵气护罩,顶着血雨,手中剑开路,冲出包围。   甫一出包围圈,方才那穷追不舍的黑衣人亦随着他的脚步追了上来。   韩鹿鸣眉头一紧,转身挥剑,那人一跃而上,踏剑空翻,在韩鹿鸣一低身之时,出手攻击!   韩鹿鸣瞳孔一缩,及时抓住了那只手。   刚好那斗篷的帽子掉落,露出面具下那双充满杀意的眼睛。   韩鹿鸣蓦然觉得眼熟,嘴角一抽,道:“青灵?!”   一听这声音,青灵也懵了,道:“二……二师兄?”   二人相顾无言:“……”   青灵猛地摘下面具,道:“你们跟那律大人是一伙吗?!”   韩鹿鸣无奈道:“……不是,那是纪蒿……”   青灵:“……”   几人的伪装,没骗到别人,倒是把自己人骗得六亲不认的……   于扶苏是被冷风吹醒的,转醒那一刻,本来意识迷糊得很,可低头一看,登时像被惯了凉水般清明。   他跪在地上,双脚,双手都被铁索固定住,脖颈间还拴着一圈铁链。全身只有一件半滑不落的白色中衣,堪堪遮住隐秘部位,大可以算的上是全身赤裸了。   于扶苏瞪大眼睛,尝试地挣扎了一下。晃得铁索铃铃作响。   “醒了。”幕后人站在他面前,嗤笑道。   于扶苏抬头看他,看不到面容,却能感受到面具下那双寒潭之眸发出来的幽幽冷气。   于扶苏:“你……”   幕后人笑了笑,转头对沉默不语的纪蒿道:“辛苦你了。”   他还是留了一心。戒灵罩的干扰能力太过强大,以至于让他发觉到了,便知纪蒿可能已被救下。那么,将计就计,守株待兔了。   纪蒿脸色十分难看,眼神在幕后人身上刻了一刀,却未置一词。   于扶苏发现纪蒿的脖子,手臂和手腕上都有一条连贯的红色血痕。   系统很敬业地任何时候都在线。   【百物鉴】:血诅痕,所画之处,稍加法力便会裂开血肉。   于扶苏:“!!!”他一低头,发现自己赤裸的身上不仅也有,而且密密麻麻,还被人画作了一朵海棠。   于扶苏:“……”   若是放在别处,他一定会感叹这画工的精细巧妙,可能还会为它提笔上色……而现在,这花朵花瓣的颜色,要用他的血来染!   幕后人蹲下,用低沉的伪音对于扶苏道:“想起来了吗?”   于扶苏不慌不乱地盯着他,冰冷道:“想起什么?”   那人伸出食指,从他白皙的脖颈开始轻抚,顺着海棠花的纹路,顺过他起伏的胸膛的漂亮的肌肉线条,慢慢向下。   他阴森道:“比如,你这副身躯,是谁给的?”   他滑过之处,肌肤均缓缓裂开小口,沁出血丝来。   于扶苏瞪大双眼,登时的疼痛使他挣了一下铃铃的锁链,呼吸急促了些。慢慢地适应之后,便强忍着,皮笑肉不笑地回道:“这个倒是没想起来,不过……确实是想起了一些事。”   那人仍没有停下作画的手指,只是把他当做玩物般的一嗤笑,道:“说来听听?”   于扶苏咬着牙,道:“是你怂恿青灵用的四方献祭术。”   那人道:“不错。”   于扶苏:“你知道青灵一定会失败,而我们教他使用秋灵石,孕子果塑身,都在你的计划之中。你的目的,其实就是孕子果塑造的肉身。”   幕后人嗤笑了一声,道:“继续。”   于扶苏盯着他,一字一句道:“你让纪蒿破禁制的目的,不是孽明,是我。”   幕后人附掌大笑,阴鹜道:“也没有特别针对你,你若不救孽明,我还能除掉个麻烦的家伙……但是你不得不救不是吗?”   于扶苏鬼使神差地道:“孽明对我很重要。”   幕后人:“跪着求来的,能不重要吗?要是你那可爱的大徒弟知道你苦苦求来他的目的,你难道还想让他念及师生情分吗?”   他捏起于扶苏的下巴,以至于嘴边的血诅痕裂开,从嘴唇流出一点血丝。   于扶苏忍不住嘶了一声,可比起心中的震惊,嘴上的疼痛可以忽略。   原主于扶苏把孽明求来,真的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幕后人满意地欣赏着他已进退维谷却仍负隅顽抗的神情,道:“所以说你一定会救他,然后进入禁制,想起一些你该想起的东西。”   于扶苏漆黑的瞳孔猛缩,只见那人嘴角一挑,一掌拍在于扶苏的胸膛上。   登时,爬满他躯干的血诅痕炸开皮肉,全部蜿蜒着裂开。一朵血染的海棠浸着身上人的惨叫,蓦然绽放。   “啊啊啊啊———”   疼痛如无数条闪电般的响尾蛇,从四面八方地咬向他的大脑,游过之处如碎裂一般。   于扶苏实在已经无法忍受,他本来怕就疼,根本不受控制地留下生理性的泪水。   他的脑海中,闪现出那个熟悉的画面——竟是他在禁制中挣扎时,所看到的,那个浑身被黑暗裹挟,无法发声也无法挣扎的自己。   难道……这就是幕后人想让他回忆起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他已经没法思考了,脑子里只被疼痛所占据。   “于掌门!”纪蒿已经不能再沉默了,他冲上前,用自己最习惯的偷袭——却在接近幕后人的一瞬间,被灵力扫过,手腕上的血诅痕炸开。   纪蒿哀叫一声,捂住喷血的伤口,再次上前。   疼痛把于扶苏的理智逼上了绝路。此时,他像个怕黑却被扔在夜里无人街道的小孩,恐惧极了,却只是独自蜷缩着,一动不敢动。   那幕后人一只手将纪蒿挣扎的脑袋摁回在地上,禁制了他的行动,然后满意地走向于扶苏。   于扶苏的一件中衣已经全部染红,身上几乎没有完整之处,铺开一朵恐怖的海棠。他眼泪肆意,喃喃地哽咽道:“救命……救我……我疼……疼……”   闻声,本来蹲下的幕后人突然滞住了。   “我好疼……救……”   恍如一盆冷水灌顶,那人一个激灵,呆愣愣地,仿佛一瞬换了一个人。颤抖道:“于……于扶苏?”   他的语气变得柔软,于扶苏艰难地抬头,满是泪水的眼疑惑地看着他。   幕后人惊道:“你……你怎么了,怎么回事?”   于扶苏的神志回归了一瞬:你……他…妈问我?   他简直和刚才判若两人,颤颤巍巍:“我我……我给你解开……你忍一下,这就好……”   他手忙脚乱地去开于扶苏四肢和脖颈的铁链。于扶苏没了支撑,一下子浑身浴血地跌入他的怀里。   于扶苏瞪大眼睛。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这个人……如此如此的熟悉?   接住于扶苏的那一刻,那人神经猛地一跳,突然,又桀桀地笑了起来!变回了原来阴鹜的态度:“啊,见笑了,看来,还是没斩断?”   于扶苏胸口中,疼痛与疑云交织在一起,简直要炸了。   没斩断……什么?   纪蒿艰难地爬起来,声音沙哑道:“我早就说过了,这人就是个精神分裂的疯子!”   幕后人嗤笑一声,再次将纪蒿身上的血诅痕引爆。   一声惨叫。   于扶苏听不下去了,哽咽着吼道:“你够了!要杀要剐的是我,你特么要动手就给个痛快!”   他的理智已经被迫地在泪水之中回归,他知道幕后人可能留着自己有用,所以故意挑衅。心想,此时唯一的办法就是拖延时间,拖到……孽明会来为止。   结果幕后人并不吃这一套,只幽幽道:“你放心,孽明他找不到这里。”   于扶苏咬了咬唇,故作妥协道:“你究竟想着怎样?”   那人将不知为何虚弱万分的安舒了抱过来,放在了他的面前,温和道:“我是对你好,于扶苏。”   他起身退后,看着两人奄奄一息地靠拢,仿佛在看一场重大的祭祀。   “很快……很快就好。”   随后于扶苏和安舒周边突起的阵法,转动的黑色纹案闪烁着令人窒息的光。   于扶苏感到自己的脑壳下的一团似乎被什么东西搅动,混合着那缠着铁索的记忆画面,被吸离——而涌向眼前的安舒!   难道他寻找孕子果所塑的肉身,只是将自己的记忆重新找一个安身之地?!   记忆是灵魂最重要的一部分,若单独抽离它,整个灵魂便失去了意义。   强行剥离的过程中,意识等与他们连作一体的其他部分也会成为殃及的池鱼,轻则受损,重则直接瘫痪。   也就是说,于扶苏将会变成一个傻子或是一具植物人。   那人发出刺耳的笑,传进快要呆滞的于扶苏的耳朵里。   “于……”纪蒿脖颈上的血痕加深,吐了一口浓血。   可就在此时,一道天降的白光,随着雷鸣,震落下来!   登时屋中亮如白昼,那黑衣人的瞳孔猛缩。   阵法一瞬被天雷荡得无影无踪。于扶苏的意识瞬间被拉回了自己的身体,此时欲哭已无泪。   等……等到了……   黑色巨翼又在那白色的鸣闪中,如审判者般的降世……   作坊被设置得如迷宫,孽明是找不到位置。   但是他可以劈了这里。   …   —————   小剧场:吐槽一下各种血统的实用意义?   好的首先是血统最多的明哥先回答——   孽明:“我真的理解不了喜欢用幻神的某个男人,脸化来化去的,你当是闺房待嫁的姑娘吗?”   某个喜欢用幻神的叫纪蒿的男人:“……”   陈雪凝淡定:“幻神还可以用来玩换装play。”   纪蒿:“???”   韩鹿鸣:“守神的防护罩可以……当伞用?幻神呐……实在是(温柔笑)有点赖皮。”   于扶苏:“早就想说了,血妖天妖这俩,一个瞪谁谁下跪,一个动不动就开天辟地,简直就是地图攻击,绝对只是用来装逼的吧?同上,觉得幻神很不要脸。”   纪蒿:“……不是幻神招你们惹你们了……”   朱莺:“唉?听说魅妖可以给自己和别人织造春梦?咦咦咦~”   陈雪凝:“师妹住嘴!不要拆穿大师兄!”   孽明:“……” 第56章 守护   于扶苏忍了这么久,像个明明无错却被强迫独当一面的孩子,在看到孽明于白光中降世的景色时,终于将疼痛之下,人最原始的反应表现了出来。   他不禁顾不上脸面的哭泣,噎声道:“孽明……”   孽明不知具体方位,一通无差别轰炸,到处乱找。此刻眼中终于显现出四个熟悉的人影,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于扶苏身上那横陈的怖人血迹便闯入他的视线。   他登时一怔。一声哽咽如针板刺入孽明的双耳,直刺到了他的逆鳞。   黑衣人瞳孔一缩,霎时一道灿白的雷电轰然落下,竟是生生地劈开了一条光路!   黑衣人差点未来得及躲开,向与他擦肩而过的光雷路径一瞥,后背起了一层毛。   所到之处,瓦块铢砾满地,皆已成废墟。   “于扶苏!”孽明收起翅膀,冲到了于扶苏面前,脸上是惊忧的懵色,他迅速地脱下身上的大氅,想把赤裸的于扶苏包起来,却不知如何下手。   因为他的身上几乎被一朵海棠毁得不剩一点完整的地方了。   孽明怒目中乍然铺满血丝。   黑衣人额头一丝汗,勾着嘴角笑道:“没想到啊于扶苏,你真养了个……”   轰得又一道雷砸下,霎时光幕接连不断,雷霆万钧。   孽明从来没有给反派说完话机会的习惯。   他一手颤颤巍巍地搂着于扶苏,血迹投过他白色的大氅沁到他的手掌里,另一只手召唤天雷,不停歇得朝那人轰炸。   已然杀红了眼。   可他的动作牵动了怀中的于扶苏,于扶苏身上满是伤口,敏感得很,登时闷哼了一声。   孽明感知自己的冲动牵连了他,蓦然停下了攻击,尽力隐去了眼中血丝,小心翼翼地说道:“没事了……我带你出去,忍一忍……”   “忍不了了……特别疼……”   他第一次见神志清醒的于扶苏哭泣,心脏简直要炸裂一般,咬紧牙冠,猛然抬头望向黑衣人,只见被天雷逼迫得狼狈万分的他竟慢慢地爬了来。   孽明挥手,即将召唤再一道天雷之时。于扶苏血淋淋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袖,恹恹道:“天雷……不能多用,你灵力……会极大受损。”   “你……你抱着安舒……别被抢了。”   孽明一愣,硬生生把嘴唇磕出了血,合着愤怒咽下去,手慢慢放下,“嗯”了一声。   刚嗯完,身边突然伸来一只手。   反应极快的孽明差点就又要一道天雷,定睛一看,才皱了皱眉。   纪蒿十分坚强地拖着禁身咒爬了过来,道:“明哥,能不能帮我一解开……”   孽明看着脸朝地被咒压在地上不能起身的纪蒿:“……”   一道细长的天雷劈下,只轰然落在纪蒿一人之处。   雷中的纪蒿猛然起身,以手抚膺道:“妈呀……明哥手解不行吗?你天雷用着玩吗……”   天雷的造成的伤害可以被天妖指定。所以,如果天雷同时劈向两人,可能会出现一人安然无事,而一人灰飞烟灭的现象。   当然,天雷解法咒,无需技巧,简单粗暴,只需一击任何高级阵法都会荡然无存。   但是召唤一击天雷,也足以让一个普通灵力的修士灵力流失过多而猝死了。   孽明轻轻抱着于扶苏,对纪蒿面无表情道:“没手。”   纪蒿:“……”   他坐起来,身上的伤口竟然愈合了大半,他冰凉的手伏上于扶苏胸膛上的伤,后者忽受凉意,轻吟了一声。   看到明哥剜千刀的眼神霎时钉在了自己身上,纪蒿连忙舌头差点打结地解释道:“明明明哥你冷静!我有愈神血统!可以灵力疗伤的……”   怪不得他被黑衣人困在林中小屋,整的伤痕累累之后,没过一会儿就能活蹦乱跳了。   纪蒿三弄两弄,终于把于扶苏的血止住了。   孽明阴森道:“一百两医药费全还来,你自己要求高一点,翻个一倍吧,别忘了。”   纪蒿:“……”   黑衣人从地上爬起来,低冷道:“你们是不是忘了还有个人……”   话到一半,轰得一道天雷。   黑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躲开,跌在了一片废墟之上。   于扶苏已被纪蒿止住疼,孽明无所忌惮,指间盘旋闪电的手举在空中,道:“因为你要死了。”   黑衣人桀桀一笑,他不会对于扶苏和安舒下死手,也打不过孽明,所以只能对在场的一个人动手了。   忽然背后发冷的纪蒿:“……”   倏忽,他为于扶苏疗伤的左手迅速抽回,右手紧掐着手腕,瞪大了双眼。   那只手上的血诅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皮肉的深处裂开!   纪蒿的愈伤根本就赶不上裂开的速度。   他惨叫一声,拼命抵抗着,若是再拖一会儿,他这只手便会被连骨切下!   孽明迅速朝着黑衣人一举手,结果居然哑火了。   从头顶上被劈出的天坑一望,万里乌云已在此处凝集得像块墨,像是根本已经挤不出雷了,委屈巴巴地轰然下起了盆泼似的大雨。   天妖的天雷亦有一天最高使用次数的限制,只是古书上没有记录……可能老祖宗和老天爷都没想到以后会腾空出世一个能把天雷用得哑火的变态。   孽明低低地骂了一声,手指一挥,水妖的技法将雨水在头顶凝成伞状,聚而不落,另一只手抱紧了于扶苏。然后抓住纪蒿的手,试图传输灵气帮他。   纪蒿吃力道:“没用的……愈神对灵力纯度要求很高,你我妖神有别……控制权在他手上快弄死他……啊!”   他叫了一声,因为血诅痕蜿蜒着爬上他的胳膊,已切到了动脉。   黑衣人的袍子被雨淋湿,矗立着像个幽灵,他嘴角一勾,掏出一张传送符。   突然,他的左右倏忽各杀出一道红色残影!   那人瞳孔一缩,跳跃起躲开,却被一剑刺穿了肩膀。   韩鹿鸣目露寒光,利落地将剑在其血肉中一拧。幕后人施血诅痕咒法的那只手蓦然垂下!   纪蒿手上的威压消失,嘴唇苍白的他迅速调动全部灵力愈合,以致不让动脉血管碎裂。合上之后,不管它是否流血了,纪蒿精疲力尽地瘫在了地上。   当个辅助苦……当个治疗更苦……啊……   幕后人迅速抬起另一只夹着传送符的手。还有一道残影闪到了他的另一边——青灵将他的那只手背后压制,咔啪一声,那人发出闷哼青灵来的时候看到昏睡着的安舒,气不打一出来,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想跑?!”   那幕后人听到他的声音,再次露出那怔怔地伪音:“青……青灵,是你吗?”   青灵一懵。   怎么回事?这语气竟然熟悉无比……   “你……”   “抢他的传送符!”韩鹿鸣大声提醒他。   可是晚了一步。   就在青灵迅速反应过来之时,传送符已启动。霎时,灵光流转,他们手里押着的黑袍骤然消失。   雨中静默着四个人,和一个昏睡的小孩。   于扶苏方才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此时终于清醒了一些,声音沙哑道:“去找那些……血尸,快……保留证据……是鲤宫……”   他脖子上的血诅痕不可避免地伤到了嗓子,纪蒿还没来得及治疗。于扶苏咳了一口血。   孽明压低方才的怒火,尽量温柔的语气中带着责怪:“你别说话了!”   于扶苏本来想尽力给他一个微笑,结果耳坠上的的传音石突然来了动静。   “于老师!为什么刚才一直联系不上你!!你们干什么了?为什么会有天雷!现在各大门派正在往这边赶!”   于扶苏眼睛一瞪,抓住孽明的衣袖,道:“走……”   但是,韩鹿鸣,青灵全部沉默不语,连孽明也是神色凝重,看着四周。   他道:“你别说话。”   于扶苏慢慢地一转僵硬的头颅,眼中便传入了一圈令人震惊的景象。   夜市里所有的血尸,从四面八方缓缓走了过来,群居蚁虫一般围在了一行人的四周,呆愣愣地仿佛没有意识的走尸。   韩鹿鸣扶剑,青灵也警惕起来。   此时,雨停了,却没有要转晴的样子,雨水冲散了于扶苏满地的血迹。血,融化在水中,向四周淡淡扩散……   令人更震惊的一幕出现了,那群血尸挨个,参差不齐地跪下,低头闻了闻那淡成粉红色的血水。全部伏地叩首。   于扶苏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世界的光景,有虔诚还有人间地狱。   突然撕拉撕拉的耳扣传来宋怜子颤抖的声音:“天哪……你们在干什么……”   他抬头,一颗心沉了下去。   天坑的四周围上来四大门派的人们,表情都是清一色的震撼。   这一幕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终于,有人颤巍的开口说话了。   “这里在豢养血尸?他们……在操控血尸?”   人声鼎沸地炸开。   “是枫桥山庄!是那天妖!”   “于扶苏的血能控制这群血尸!是他炼化的!”   宋武,洛疯,和被自己亲爱的大徒儿蒙在鼓里的南霄皆惊到无言。   于扶苏脸色苍白如纸,竟是无措地抬头问近在咫尺的孽明:“怎……怎么回事?”   孽明盯着四方,神情严肃,只道:“没事。”   陈雪凝和朱莺在那群人中,脸色亦是难看。   李亭趁机跑了出来,振振有词道:“大家刚才都看到了,这两个人方才就在外面给他们放哨!这绝对是枫桥山庄干的!不用怀疑栽赃假扮!”   人群哗然。更是有几个人竟在血尸群中找到了他们门派失踪已久的弟子,登时哀嚎,怒骂齐出——   “师弟师妹啊——”   “枫桥山庄他妈的猪狗不如!为了霸权谋害了多少人的性命,杀了为民除害!”   “怪不得于扶苏他不交出天妖,原来是早有谋划!”   “都是一群畜牲!于扶苏丧心病狂!”   朱莺怒道:“你放他娘的狗屁!”   陈雪凝也一反了平静忍让的神色,怒目拔剑:“黑市的入口在鲤宫的藏书阁!不信你们自己去看!”   一群鲤宫弟子盛怒:“好啊!怪不得我们鲤宫百年传承的藏书阁今天突然遭人毁坏!原来你们是想死无对证!”   “废墟在那里!不信你们去看!”   朱莺和陈雪凝瞪大双目。   由于孽明一群人处于深坑之下,众人一时无法下去,全部将虎狼般的仇恨转移到了这两个姑娘身上来。   又一刹那,天上再集乌云,天雷劈下,完好得将朱莺陈雪凝两人护在光幕里,围上来的人群被逼退了几丈远。   于扶苏一惊,看着孽明。   他今天已经是第几次催动天妖降天雷了?!   孽明轻轻地放下他,负手上前。于扶苏瞥见他的脸,虽是波澜不惊,却能看出嘴角的一丝惨白。   孽明眼睛血红,声如洪钟,道:“谁敢动手?!”   一群人被他血妖威压给镇住了。   李亭早有准备,正等着把脏水全部栽倒到他身上,上前道:“好啊!大家看看!他才是主谋,于扶苏就是颗棋子!抓住他送上戒骨台!”   这句话好似给于扶苏在洗白,瞬间激起了人群中还支持着于掌门的人的呼应:“送上戒骨台!”   “把这个混账妖怪送上戒骨台!”   孽明的目光向后斜了一下,看到满脸都是懵色的于扶苏,紧咬了一下唇。   是了,除了一开始就用主人的血炼化血尸,没有任何方法可以让血尸听别人的话……不可能是那幕后人刚才干的。   那会是谁……会是……   孽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转头,坚定道:“我再说一次,此事与我们无关。”   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反正他相信这个人。   李亭起哄道:“无关?是你嘴上说说就可以的么?敢不敢去戒骨台拨去血统做个保证!”   震惊中回过神的宋怜子眼神一凝,在他身边争辩道:“做了保证你们不信又有什么用!”   李亭皱眉,一指周围的血尸,道:“不会吧?宋前辈,你是在护着他们吗?你对的起这群血尸的亡灵吗?”   宋怜子:“你……”   她怎么写出这么一个杀千刀的玩意儿?!   孽明淡淡地打断了他们,只一个字:“敢。”   众生又一片哗然。   韩鹿鸣和陈雪凝等一众人:“大师兄!”   李亭隐去阴险的笑容,用同情地口气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敬你。”   他这一声入耳,于扶苏猛然睁大双眼,一下起身。在他身边躺着,一直为他疗伤的纪蒿一惊:“于掌门你干什么!伤口!”   于扶苏不顾伤口裂开,起身披着孽明的大氅,朝李亭道:“你特么闭上狗嘴!孽明没做,我也没做,我们枫桥山庄堂堂正正!”   在场的枫桥人一怔。   于扶苏呼了一下系统。   【系统】:检测到您现在的状态,系统技能匹配成功,是否使用地图范围攻击“开天辟地”?由于威力巨大,需要扣除您五年生命值。请谨慎使用!   这是他剩下的全部余额了。   于扶苏抬起头,将孽明拉回来,朝李亭,以及一群脸上带着恶意或带着看热闹的漠然的众生们吼道:“你们敢动他一分试试?!”   孽明登时从头到脚像被灌了铅,眼眸里闪烁着他泪痕未干,却坚定不移的神情,结结实实地,愣在原地。 第57章 回家(答应你们的第一个一万字)   孽明喃喃道:“你……”   于扶苏猛地将他拉回来,眼中血丝横布道:“你找什么死?!”   他的伤口又裂开,又给本就已经血红的大氅又染上了新的血色,他的意识从疼痛拔了出来,吼道:“我他娘的费劲千辛万苦把你从鬼门关边上拉回来,谁动你我就跟谁拼命!你自己也不行!给我滚回来!”   孽明从来没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竟一时呆愣着信了他的邪,鬼使神差地“滚”了回去。   在座的众人嘘然,刚才平静下去的骂声瞬时长江后浪推前浪,更为肆虐。   李亭带头吼道:“大家都看到了,枫桥山庄,于扶苏,他死不悔改!恕我一言,若是今天不替天行道,除掉这个祸害门派!我们对不起天下苍生!”   一时呼应声扎堆而起——“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这群所谓的上等人们,总是喜欢拿苍生说事,总觉得自己是审判者,他们不顺眼就是邪恶,觉得苍生没了他们就活不下去。   可笑可恨至极。   宋武有些听不下去,转头对南霄说道:“你不管管你这大徒儿吗?!”   南霄看着他,说道:“宋掌门倒是说说,亭儿从头到尾的话里,有哪里不妥?”   宋武一时哑口无言。   在场的血尸瞥见于扶苏敌对众人的神色,皆换上了一副狠戾的表情,像群被驯服了的嗜血畜牲,纷纷朝向外圈的包围人。   而洛疯,他的眼圈是愤恨加之震惊的微红,拳头简直要捏碎,死死地盯着那一群血尸,像是记忆深处的仇恨被人插了一刀,鲜血淋漓。平常的冷酷沉静荡然无存,他颤抖道:“杀……”   周围全部人望向明月堂洛少主。   洛疯猛然抬头:“抓住他们!一个不留!”   他不管李亭的叫嚣是放屁还是夸大了,他亲眼所见,于扶苏的血能操控血尸,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白衣黑色虎纹的弟子们一懵,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们少主,只是一瞬,之后依言跳下天坑。   在场所有人被他们所感染,纷纷吼叫着,去讨伐坑底的一群人!   于扶苏紧紧地抓着孽明,强硬道:“你不准再给我用天雷了!好好说话你又特么不听!”   孽明的手还举在半空:“……”   于扶苏看着他呆愣的神情,忽地心中一跳,那想使用“开天辟地”的冲动尽乎消逝。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特别特别地……留恋这张脸,连死都不想了。   他一咬牙,道:“你别冲动,我……有办法。”   韩鹿鸣的眼神瞥了一眼两人,眼帘有些失落地垂了下来,抿了抿嘴。随后拔剑,打算与那群人对抗。   可剑刚一出鞘,一只手便扶在了他的肩上,他一转头,看到了纪蒿的脸。   他露出没心没肺的笑容,道:“别急。”   韩鹿鸣一皱眉:“你干什么……”   纪蒿上前,双手一举,喊道:“停!”   冲上来的人群一个急刹:“……”   纪蒿拍了拍手,道:“你们认得我吧?”   一群人打量着他的脸,面面相觑:“……不认得……”   纪蒿:“……”   韩鹿鸣:“……”   一马当先的洛疯之前见过他,知道他出神入化的幻神能力,事后也猜得出这个人可能是那名扬在外的神偷。便冷冰冰地道:“是你,纪蒿。”   纪蒿的脸久不经传,可神偷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   一时众生哗然,惊诧的眼神落到纪蒿的身上。   纪蒿一仰头,压了压手,道:“不用这么热情……唉!洛少主你这是做甚!”   纪蒿低身躲开洛疯挥来的剑,只听后者道:“你破坏禁制阵脚,如今又在此地,有什么目的?!”   经历过踏云台爆炸的人们听了此话,想起了事故前洛疯带人的一通寻找,识出了此中可能有什么内幕,皆瞪大眼睛看向纪蒿。   纪蒿笑道:“没错,我破的禁制,目的就是让孽明毁掉踏云台,好陷害给他啊!”   洛疯:“你……”   众人:“为什么这么做?!”   纪蒿理了理衣袖,踱步道:“为什么?因为我恨你们呐!”   他环视那一群血尸,在众生的注目下一字一句道:“你们这些人虚伪至极,为了些蝇头虚利勾心斗角,残害无辜弱小,难道不该死吗?”   他这句话说得颤颤巍巍,让一时愣住的韩鹿鸣都不知这是装出来的,还是真心话。   所有人已经拐弯抹角地被绕糊涂了,听这话,难道纪蒿才是主谋?   纪蒿阴森一笑,道:“你们信不信,我现在一句话就能让明……孽明把你们劈得渣都不剩?”   一群人原地握紧了剑。   孽明沉默。他看的出来,纪蒿在往自己身上揽责任,试图让一群人相信枫桥山庄都是受他控制和指使的。毕竟他之前劣迹斑斑,又神神秘秘的,让人很容易将他与那些深藏不露的最终反派联系到一起。   而对于纪蒿,他已经很知足了。   于扶苏自己也不知道他在作坊的一番话,影响有多大,那是纪蒿这辈子都渴望获得的,却求而不得的信任与肯定,以至于让他呆愣高兴到脑子短路。   还有那一句“自有定数,淤泥不染”。   那仿如一道初春的光,或是被阳光暖过的清流,缓缓在他胸口融了一个小洞,透过血肉,流进了他一直在心底,化不了却捂着不敢给人看的冰块。   其实,原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句话而已,他便觉得比任何时候都勇敢……所以他很知足了。   朝闻君一语,夕死可矣。   所以说为自己的伯乐们豁出一条命又如何呢?只是唯一遗憾的是……自己为什当时不直接答应了于扶苏入师门啊!!   说不定还能计入枫桥山庄的史册光宗耀祖呢!   他心底轻轻笑了一下。   抓住孽明的于扶苏瞪大了双眼,只看到系统的提示——   【系统】:恭喜您!角色纪蒿的收集“信”完成!   他的“信”,原来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信任而已么?   纪蒿无比坚定道:“是我驱使的天妖孽明,这个作坊也是我的,我偷偷用于扶苏的血炼了这些血尸。”   此刻,被打晕藏在暗处,结果逃过一劫混迹在正派人士中的律大人,竟然忽地冒出来,咬牙切齿地用仿佛刚学的汉语抒发恨意:“就是他!就是这个爸爸!他把我们一群人绑架来给他做苦力!”   “……”众人当没听到这个“爸爸”,纷纷对目前的形势反转深信不疑,矛头全部指向纪蒿。   纪蒿笑了笑,律大人此时的出现,正合他意。   李亭:“……”这跟他想象的不一样,他刚要发作,说了声“大家都……”屁股上却一受力,脸朝地地一头宰了栽进天坑里。   他流着鼻血恼羞成怒道:“谁他妈干的?!”   陈雪凝缓缓地将行凶的脚放下,一脸若无其事的冷漠。   红了眼的人们自然没空管他,仇视的目光全部在钉纪蒿身上纪蒿一仰头,继续添油加醋道:“我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我虽骗了他们,但是枫桥一众人待我不差,所以我也不想这么隐瞒下去了,是我……”   他一下子噎住,瞪大了双眼。   因为一只手环过他的脖子,轻轻把他拽了回去。   韩鹿鸣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朝向一群虎视眈眈的人,毫不犹豫地道:“见笑了大家,不要听他胡说八道。”   纪蒿:“……”   他挣扎了一会儿,用气声对韩鹿鸣说道:“你们先走,我没事就算抓了我我也能逃……”   孽明也在后面冷冷地补充道:“他脑子有点毛病,不用管他。”   于扶苏扶额像个无奈的前辈:“我们家的……净爱出风头。”   纪蒿:“……”   洛疯:“他究竟是你们什么人!”   韩鹿鸣温声道:“枫桥山庄,于掌门师门下三师兄……我师弟。”   人声沸起:“好啊!果然是一伙的!”   “都不是好东西!”   纪蒿一怔,谩骂不入耳,只能听见近在咫尺的他的声音,顿时一股忍不住的热流涌上眼眶,眼前朦胧地小声对身后的男人道:“你干什么……明明我没……”   韩鹿鸣笑了笑,道:“枫桥的规矩,看中了,’考虑一下’就是同意了,强买强卖,你有意见吗?”   天道好轮回,曾经强买强卖过韩鹿鸣的纪蒿无言以对。   他破涕为笑,道:“呵呵……他妈的,果然不是什么正经门派……”   都是一群怪人啊。   他转头看了一眼韩鹿鸣,后者的手紧紧地抓着他,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   他不禁露出一丝笑容。   也好,这样……也好。   孽明掷地有声道:“大家看我师弟也闹够了,可以言归正传了吗?”   众人被这换来换去的主谋弄得晕头转向了,权当是枫桥使得的迷惑他们的把戏,登时怒火更胜。“都是混蛋!抓住他们!”   “你们敢!!”朱莺大吼一声,即刻祭出乾坤罩!全部人让着突发的金光霎时刺到了眼睛。   就在此时,天上乌云凝结,伴着轰雷穿梭的大雨,孽明倏忽展出百人合抱的黑色巨翼,腾空飞起。   登时枭枭一声,巨翼略过着青灵、纪蒿、韩鹿鸣、以及清醒过来的小安舒。快成了一道残影,在众人来不及注视的目光下,乍然冲向了乾坤罩!   朱莺陈雪凝早有准备,一跃上翼,即刻将一颗黑色的传音扣扔向人群。   混迹在人群中的宋怜子一下接住,消失在人群中了。   原来,就在纪蒿出头的那段时间,于扶苏传音让宋怜子偷偷地将她的传音石暂时传给朱莺使用,坑中和坑外几人商量,临时想出了逃跑的对策!   孽明剩得最后一点力气,只能用开利用天妖技法展开双翼飞行一会儿,并且在此状态下,根本无法抵御众人的攻击。   但是,朱莺还有最后一顶乾坤罩!   在全部人都跳上巨翼的那一刻,乾坤罩倏忽闭合,变成一个透明金球,护住了孽明。任下方的人如何攻击,都伤不到里面的人一分。   孽明随着金色的乾坤罩庇护,展翼飞翔,迎着暴雨,冲向凝黑的天边,如黑夜中一颗仍存希望的太阳。   众人不甘地在雨中伫立,朝一众人呐喊,咒骂。   雨将一身飒飒的白衣打湿,洛疯头发披散的贴在俊逸的脸上,却是一副阴鹜的神情。   他攥着拳头,环视了一群失了主人的血尸,嘶哑道:“全部关押起来!剩下三大门派以及其他门派,集结人手,去包围枫桥山庄!”   “可是我们又怎么能赶的上天妖飞行的速度……”   洛疯望着一众人消失的方向,阴怒道:“不求追得上,只求将他们困到弹尽粮绝之时。”   ……   于扶苏惊道:“你干什么?!”   孽明:“不想掉下去就抓紧我。”   于扶苏:“……”   所有的人当中,就他画风清奇。人人都是趴在巨翼上吹得衣发连飞,只有他被巨翼的主人拦腰抱着。   还是公主抱……   于扶苏平生第一次被个男的公主抱……   还是强迫性的,不揽住明哥脖子就会从万丈高空跌下的公主抱……   公主抱……   于扶苏的脸简直熟透了,自己身上薄衣根本挡不住孽明手上传来的温度,还被迫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他通红的耳朵擦过孽明的脸颊,道:“……胡闹。”   孽明在他看不到的角度轻轻勾起嘴角,满意地将脸颊附在他柔软的长发上,然后嘴上还不咸不淡地嫌弃道:“你以为我想吗?你一身伤扔到翅膀上裂了怎么办……沉死了你。”   于扶苏:“……”   嘿你个混蛋崽子……   他虽然责备孽明胡闹,却意外地非常依赖从他怀里传来的安全感,紧张了许久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竟然埋在孽明的肩窝里深深地吸了一口体温渲染的暖气……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但是看到孽明赶来救他时瞬间的安心,和知道他要去送死的担忧和愤怒,都不是假的……是真真实实烙在他心的。   他脸颊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微红,缓缓地将如扇的眼帘垂下,竟是闻着他的味道睡着了……   孽明见他安静,一只手缓缓伏上他的后脑勺,轻轻地往侧一压,刚好让自己的肩膀将他一只耳朵堵住,另一只手去盖另一只耳朵。   完成后,黑着脸对翅膀上那群没见过世面的沙雕同门们低沉道:“喂,你们小点声。”   “啊啊——”   朱莺、纪蒿和小安舒像第一次做山车的小白一样,各抓住孽明的一根巨大羽毛呐喊着。   其中两个会说话的吼道:“太刺激了——”   陈雪凝无奈到把脸埋在羽毛里,一手抓紧,一手把她那动如疯哈士奇的小师妹摁下去,尴尬道:“行了别叫了……丢人。”   青灵安抚了一下小安舒,安舒最听他的话,顿时不叫了,瞪大眼睛朝他咯咯地笑。   青灵摸了摸他的头,眼睛一瞥纪蒿,心想,小女孩、小孩也就算了,你跟着吼个啥劲?   纪蒿被孽明训了一声便安静了,激动的心情却是按捺不住。他头发纷飞,一转眼,便看到用守神的防护罩化作伞状为一行人挡雨的韩鹿鸣——乾坤罩只能挡灵邪气和物理攻击而已,自然物是挡住不的,不然一群人在里面早就因空气不足给憋死了。   纪蒿眼睛一亮。   于扶苏如此安静地睡在那个人怀里,韩鹿鸣的心情也许就跟着被雨淋得滴落水珠的防护罩一样。他低低地一阖眼帘,望着翅膀下的于扶苏发呆。   忽然他的脖子一紧,身形一晃,差点将防护伞打偏了,瞪大双眼对突然挂在自己身上的猴儿道:“你做什么?”   纪蒿抱着他的脖子,叫到:“鹿鸣!师兄!韩哥哥~我好高兴啊哈哈哈。”   韩鹿鸣收拾好失落的心情,被他的开心感染了,嘴角疲惫地一弯,道:“怎么……”   他抓着羽毛,脖子上挂着一个人形挂件。人形挂件还自带收紧功能。   纪蒿道:“我以后就是枫桥人了对不对?”   韩鹿鸣一笑:“嗯。”   纪蒿:“是于掌门门下的人了对不对?”   韩鹿鸣:“嗯。”   纪蒿:“那也是你的人了对不对?”   韩鹿鸣:“嗯。”   雨哗哗地打在防护罩上,底下一时静默。   “……”一时惯性思维的韩鹿鸣反应过来,“嗯!?”   纪蒿哈哈笑道:“开玩笑,我是说我是你的师弟了对不对?哈哈哈。”   韩鹿鸣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对……”   纪蒿故撒娇道:“那,师兄,鹿鸣,韩哥哥,你喜欢听哪一个啊?”   韩鹿鸣:“……”   纪蒿:“你想让你师弟下不来台么?”   孽明忍无可忍,压住于扶苏的耳朵,吼道:“再吵吵给我滚出师门!”   纪蒿:“……”   迫于天妖大哥的威压,纪蒿老老实实地回去趴着了。   脸埋在羽毛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小声闷闷道:“要不要我给你们分享一下关于幕后人的情报?”   一直沉默的青灵也突然道:“我也想说一件事……”   韩鹿鸣道:“等一切都安定了,师父醒来,我们再聚在一起谈吧!”   二人点点头。   巨翼带着一群人在乌云雷鸣中穿行,偶尔有几道不长眼的闪电劈过来,也都被孽明的天妖给迫得改了向。   纪蒿的嘴还是闲不住,喃喃地小声对韩鹿鸣说:“师兄……你真的是断袖吗?”   韩鹿鸣一愣,随即安然道:“是啊。”   纪蒿好奇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韩鹿鸣眼望前方,坦然地一笑:“因为……我喜欢过一个男孩……然后就知道了。”   韩鹿鸣顿了一下,莫名其妙地转向朱莺和陈雪凝的方向。   怎么突然感觉两人在发光似的……错觉吗?   纪蒿一眨眼,问道:“真的假的……你现在还跟他联系吗?”   韩鹿鸣摇摇头,道:“那是在我很小时候的事了,后来他走了,我们……便再也没见过面了。”   他笑道:“说来惭愧,那时年幼懵懂,也不知喜欢是什么,只是觉得他很特别……嗯。”   纪蒿惊道:“哇塞,韩哥原来也会有这么单纯的情史吗?”   韩鹿鸣不好意思的尴尬一笑:“没……没了,年少不懂事而已。”   纪蒿知道分寸,不去问那人的名字,若是记得起,徒留牵挂;若是记不清,徒留纠结。本想再问多一点其他的事,结果一顿,莫名其妙地转向朱莺和陈雪凝。   怎么感觉这俩人的光芒刚才瞬间更亮了……错觉吗?   纪蒿一咽这奇怪的感觉,道:“你家里人知道吗?”   韩鹿鸣叹气道:“我……没和父亲说过,直到他去世,也不知我……故无从所知……”   纪蒿沉默了一会:“对不起啊……”   韩鹿鸣:“无妨。”   纪蒿补充道:“圣人曾说’师门同心,胜似亲’,以后我是你家人,我支持你!”   当然了那个圣人也叫纪蒿。   陈雪凝朱莺异口同声突然道:“我们也是。”   纪蒿转头看向俩人:“???”   这俩货果然在偷听!   青灵举手:“加我一个。”   他怀中的安舒“呀呀呀”地抓了抓手,好像在学他举手的样子,表示可以再加一个肉乎乎的小东西。   纪蒿:“……”   韩鹿鸣笑容如氤氲在晨曦的一道阳光,暖暖道:“好啊,谢谢你,谢谢你们。”   孽明一脸若无其事地专注地在偷听,一挑眉,忽然巨翼一颤,冲出黑暗,霎然乍现的阳光刺的他们一时睁不开眼,待到眼前模模糊糊地展现出事物之时——   那红似霞的枫桥山庄豁然展现在他们眼前,仿佛就是那到撕破乌云与黑暗的那道光。   孽明轻轻落地,将巨翼收起:“到了。”   待到师兄妹们全部安全落地,松了一口气之后,孽明紧紧抱着于扶苏,然后他便精疲力竭地倒了下去。   “大师兄……”   ……   于扶苏他做了一个梦,他站在悬崖之巅,望着天边的熹微和初升的太阳。   沐浴晨光的他干干净净的,朦胧得好像不是自己。   这是哪儿?   于扶苏虽疑惑,却没有心思四处张望,只是抬头欣赏着这绝妙的日出之景,嘴角一抹微笑,一时愣了神。   真漂亮……   他听到草木窸窣之声,知是有人前来,但不知为何,在梦中,像是注定了般,他连头也没有回,毫无犹豫地叫出来那人的名字。   “明儿,你来了。”   他心中竟然清清楚楚的知道这个明儿,是孽明的明,一时间有些诧异。   孽明“嗯”了一声,走到他旁边,直接席地而坐,仰着头对他道:“一起来看?”   于扶苏闻声坐下了,与他并肩,坐在晨光之前。   那光渲染的孽明竟十分的温柔,他转过头来对于扶苏笑道:“师父,我没骗你吧,这里很漂亮。”   他双手一后撑,抒气道:“我没带别人来过啊师父,你是第一个……”   于扶苏望着他被光敷成暖色的一半脸,亦笑。心想,梦就是梦啊。   这个样子的孽明,就是他想的,那个朝他大声宣誓“我去找你”的那个少年,长大后的模样。   孽明又低下头,垂着眼帘,道:“我想……等以后退隐了或是……成家了,就在这里住着。”   他搓了搓手指,有些紧张地试探着询问:“师父你……要不要一起?”   于扶苏听到这话十分耳熟,向后环视,果然看到了一座亭阁。牌匾上大字已褪色,刻的字形却入木很深,如何也抹不掉。   上面是,望星阁。   原来这是他与孽明一起来看过星空的悬崖,怪不得熟悉。   于扶苏照旧笑了笑,回道:“哪能啊,我怎么能和你们一起住,万一……”   “不是这个,”孽明道,低下的眉目带着点微红的波澜,鼓起勇气,道:“我问得是前一句……”   于扶苏疑惑:“嗯?”   孽明抿起了唇,用只能两人听到的声音,弱小而坚定道:“我是说……成家。”   登时,徘徊在山边,羞遮半脸的红日一跃而上,照耀得四方通明。   于扶苏呆愣了好久:“……啊?”   孽明低着头,道:“……一起吗?”   于扶苏只是盯着他,直到天边大亮,直到他的耳廓通红。   他亦低头,抑制住一颗狂热跳动的心,居然鬼使神差道:“……好啊。”   孽明瞳孔放大,脸上露出来孩子般的惊色和喜悦。   他还是却不敢看于扶苏,只是慢慢将身子移向他,白皙而修长的手覆在身边人的手上。   继而双掌一翻,十指相扣。   孽明像只满是期待又笨拙的小狼崽,将脑袋贴近了他,长发蹭过其脸颊。   于扶苏一阖目,只感受到嘴唇上靠上来一个温软而轻轻发颤的小东西。   孽明另一只手轻轻扶住他的肩,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于扶苏感觉自己真的要傻死了,明明年龄比他大七八岁,阅历更深,却在这方面根本毫无经验,甚至还比他还笨拙。羞耻一下染红了他的耳廓。   完全沉沦,败在下风。   唇齿悱恻了许久,于扶苏才记得呼吸。孽明松开他,额头与他相碰,跟个小动物似的微微一蹭,眼中亮晶晶道:“喜欢……你。”   于扶苏蓦然睁眼。   然后诈尸般地突然坐起,“嘶”得一声,好像听到了自己伤口又裂开的声音。   头上搭着一块湿毛巾,胳膊上扎着针,披一件白色大氅依在他床边的孽明转头惊道:“你什么毛病?!”   于扶苏吃痛地叫了一声。接着被起身的孽明缓缓摁下,责备道:“刚上完药!又裂了,你是不是不想好了?!”   于扶苏一呆愣,因为这声音和他梦里的狎狔之音一模一样。   他再躺下,看着孽明眨了眨眼。   孽明望着他的神情,一皱眉,将手敷在他的额头,道:“又做噩梦了?”   很巧,这又是一个深夜,如果人体可以发光的的话,于扶苏现在可以照彻黑夜。   他头上一个火山喷发。   系统很应景地炸出来。   【系统】:警告!您的心率异常!超过安全标准!请立刻服药或寻找相关医务人员!   于扶苏心中飞过一个舰队的土拨鼠:“啊啊啊啊啊——”   他,于扶苏,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很帅却从没有讨到过妹子的于扶苏——   居然做春梦了!   还是他那邪魅狂拽的狼狗大徒弟的春梦!   孽明抽回手,神色担忧道:“你有点发烧,是不是染风寒了?他妈的……”   他后面低低地骂了一声,不知是责怪自己没护好让他吹了冷风,还是在责怪韩鹿鸣的防护罩没打稳让雨漏进来了。   于扶苏暂时还不能说话,因为他的脸被自己放地缝里塞进去了。   孽明:“你等一会儿,我去百清真人那拿点药……”   于扶苏的脸好不容易回来,没来的及说话,孽明便匆匆地出去了,正好与端着盘子进门的韩鹿鸣擦了一下肩。   韩鹿鸣转身道:“大师兄你去哪?你刚醒,百清真人不是不让你随便走动么……唉!”   孽明充耳未闻,把头上的湿毛巾甩给他,边穿大氅,边向百草堂那边去了。   韩鹿鸣叹了口气。   他们好不容易才从昏迷的孽明怀里把于扶苏给扒出来,就听百清真人一个个惊心触耳的诊断。   体力透支过度,灵气透支完全过度,简直就是在一片干涸的河床上强行撅土挖水……不,是炸土。他再固执地炸深一点,河床就废了。   刚巧百清真人最近似乎也遇到什么瓶颈,加上一看到他和于扶苏的这伤势,以为一群人又胡乱要强了,登时气从四脉中喷发,新火旧火一起吼出来:“你们干什么了?!孽明他差一点就没命了知不知道?”也许是想起了他从前固执的胡来,又添了一句:“待会给我把他看好了,恢复好之前不准让他下床,于扶苏也是!”   百清真人长着一副冷嘲热讽的毒舌,但从没有真正意义上发过火。那是枫桥一行人第一次见百清真人发如此大的火,登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师兄妹们心有余悸,可是大师兄在他们面前总是那副坦然自若的模样,又有谁能想的出,他已经极限到了这种程度?   谁能想到他那“还剩一点灵力”其实是已经不生半分,强行毁身催出来的灵气?   而且,就算想到了,他心意已定,又有谁能拦得住他?   韩鹿鸣望着他的身影深深地锁住了眉。   果然,他又是强行醒来过来于扶苏这里陪床,把百清真人的嘱咐当成了一句耳旁风。   他一回首,看到了睁开眼的于扶苏,惊喜道:“师父?你醒了?”   于扶苏心情平静了一会儿,道:“嗯……”   韩鹿鸣放下盘子,上面是一些温和的熟食,道:“师父饿了的话,先吃些东西吧。”   于扶苏摇了摇头,道:“你别守着了,我没事,去睡吧,待会你大师兄回来也让他去休息……”   韩鹿鸣叹气道:“师父……大师兄怎会听我的话啊……”   于扶苏道:“啊?”   韩鹿鸣:“百清真人要他去歇着,他不肯,你们两个伤者……我又怎能放心。”   于扶苏听到了端倪,道:“怎么了,他伤着了?”   韩鹿鸣咬了咬牙,决定还是将孽明的骇人的伤势与他与一说,可刚一开口,就听身后凌然一声:“你要送饭就送,干你该干的事,多什么嘴。”   韩鹿鸣自然知身后是谁,一耸肩,朝于扶苏无奈的挑眉。   孽明不满道:“起开,这是我坐的地方。”   韩鹿鸣闻声起身,给他顺了顺坐垫,道:“大师兄,要不要吃点东西,我准备了两份……”   孽明坐下,道:“不必。”   于扶苏梦境强烈的真实感终于淡去,见他好歹不会心跳疯出人命了。他看着孽明,见他两手空空,便问道:“你……”   孽明朝韩鹿鸣道:“你去百清真人那拿点药降烧,治风寒的药……我觉得有些不适。”   韩鹿鸣应声,起身去了,见他远去的身影,孽明才缓缓地呼出一口恶气。   于扶苏道:“怎么了?”   孽明脸黑,愤愤地抱着胳膊,道:“没拿到,被骂了。”   于扶苏:“……”   他赶去的时候,百清真人见到他又不听医嘱,极度窝火的他气不打一出来,责骂了孽明一顿,扔下一句:“你给我滚回去躺着,再乱动妄想我给你一片药!”   于是他只能回来让韩鹿鸣去了。   于扶苏想象到那个画面,差点笑死。   他道:“那什么,你吃饭没?”   孽明还在生气:“没。”   于扶苏:“那吃点吧……”   孽明一挑眉:“你喂我。”   于扶苏:“……”   这小子整个就是得寸进尺四个大字成精。   不知为何,他的脑子嗡得一声,忽然闪现出很久之前的一副画面——孽明抓住他的手,用舌头轻轻舔舐去他手指上的一粒米。   当时觉得不在意,可现在想起……完全变了味道。   于扶苏也不知道自己出了什么毛病,脸上的红晕再一次炸开。   【系统】警告!检测到您……   于扶苏一巴掌把系统乎下去,道:“有完没完!滚!!”   他道:“你自己吃!别得寸进尺。”   孽明故作奇怪地一歪头,看着他:“哟,脸红了?我亲爱的师父你在想什么?”   于扶苏一掀被子转过身去,欲盖弥彰道:“滚滚滚,去睡你的觉去,我要休息了。”   孽明叹气道:“好吧……”   于扶苏心头一紧,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反应有点太大?毕竟他这么晚了还在他边上守着……   结果下一秒他就把脑海中的这个念头踩了个稀巴烂。   孽明叹完气后,一掀他的被子,利索上床在他身边躺下,还淡然道:“挤,你向里靠。”   于扶苏转过头来看着他:“……你”   孽明:“我不想这样的,但是百清真人不让我随便走动。”   于扶苏:“……”   你他么……   挑灯夜读的百清真人打了个喷嚏,青灵立马围上去,道:“师父,你穿点衣服,别着凉了。”   百清:“没事,肯定于扶苏那个倒霉大徒弟又在念叨我。”   青灵:“……”   百清道:“你去歇息吧,时候不晚了,安舒不是你哄睡不着。”   青灵一低头,道:“奥……”   他道:“师父……”   百清:“嗯?”   青灵甜甜地唤了一声:“师父,青灵特别特别爱你啊!”   不知道他为何出此言的百清一愣,笑了笑:“嗯?”   青灵:“所以……你保证身体,一定……别太累了。不然我会很伤心……”   百清叹了口气:“好……”   青灵退下去,却在远处深深地看了一眼百清,面露担忧之色。   只剩百清一人伏在书本里,被烛火照的摇曳的身影。   他揉了揉眉心,突然皱眉,心脏一股钻心的痛迫使他一下子伏在地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忍着剧痛在乱七八糟的书本中摸索着,终于找到一个小药壶。   他吃力将药瓶中的一粒药丸吃下,心脏的剧痛却未停歇,以致他抓紧了左胸膛,嘴唇苍白地昏了过去。   “师父!”   “真人!”   最后,他还是被青灵和韩鹿鸣的叫声吼起来的。   青灵见他终于睁开了眼,不顾一切地扑上去,带着哭腔道:“啊啊,师父我刚提醒你不要太过劳累,要不是我想回来给你送水……”   百清苍白的嘴唇一扯,无奈一笑:“说不定就是因为你的乌鸦嘴……”   青灵:“……”   依孽明言来取药的韩鹿鸣担忧道:“真人,你是怎么了……”   百清道:“无事……”   青灵替他道:“近来师父可能染上了什么病,三天五日的心脏发疼,严重的时候还会昏过去……”   韩鹿鸣凝眉,目露担忧道:“这……”   百清打断他道:“别告诉于扶苏。”   韩鹿鸣一咬嘴唇,道:“真人,您一定别太逞强,有什么事……”   百清:“别告诉他。”他揉了揉眉:“我没什么事,自己也给自己做过检查,一切正常……你告诉于扶苏,还不够他婆婆妈妈的呢。”   他能听得出来百清是怕于扶苏担心,于是韩鹿鸣无言,只无奈摇头道:“真人……”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您这个脾气真的是和大师兄一模一样,又何必说他呢?”   百清一怔,而后无力地勾了勾嘴角:“是吗……” 第58章 一心   翌日。   于扶苏穿了一件高领衣裳,将脖子上的纹痕裹得严严实实——纪蒿的治疗术只管愈合,不管治疤。他的身上不可避免地留下了刺青般的一朵血色海棠。   枫桥长老知道了他们去鲤宫发生的一门子官司,登时气得牌也不打了,把于掌门提着耳朵过来问话。   他低头顺目,接受着长老的训词,然后抿了抿嘴。因为他不知该怎么将自己那苍白无力的理由说出口,也不知该怎么让这群长辈们相信自己。   待长老们最终问道:“那血尸真的是你豢养的?”   于扶苏一咬牙,道:“不是……”   然后气氛变得异常安静。   于扶苏本以为自己需要解释很长时间,但是长老们居然连“那是怎么回事?”都没有问,只是叹了一口气:“罢了……你既然这么说了,我们也便相信你。”   于扶苏一怔:“可是……”   可是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血能控制血尸。连他自己都不敢确信地相信自己,甚至有过“他是不是梦游时做了这些血尸”的念头。   长老们嗤道:“可是什么?你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你什么怂样我们这些老骨头还不知道吗?”   刚有点感动的于扶苏:“……”   于是一群长老白花胡子一缕,坚定道:“血尸是你养的才是怪了。”   ……   而另一边,韩鹿鸣房前。   “哟!美人们好!”   清晨,鸟鸣枝头,叫醒脆生生的干净阳光,朱莺打了个哈欠,和身边的陈雪凝一起,用冷漠的眼神,看着眼前这个搔首弄姿的男人。   纪蒿换上了一身鲜红的枫桥校服,倒是相当的人模人样……他的异瞳本来就带些些痞坏的俊俏,时不时露牙笑起来,被这红衣一衬,倒是很有孩子气的唇红齿白。   陈雪凝跟押宝似的,对朱莺道:“受吧。”   朱莺严肃地皱眉,不是很同意:“我押攻。”   纪蒿:“???”   他咳了咳,直起身子来,郑重地道:“以后,我就是你们师弟了!”   朱莺嫌弃道:“我不管我不要,要叫就叫雪凝师姐,我是枫桥永远的小师妹。”   陈雪凝表情冷淡:“师弟好。”   纪蒿:“……”   韩鹿鸣一身淡蓝的衣裳,是他方来枫桥时,遇见于扶苏的那一身。他倒了一杯茶,水落瓷碗,清凌凌作响,和着鸟鸣,是一支赏心悦目的清曲儿,最宜清晨来赏。   他给每人都递了一杯,笑道:“以后都是同门师兄弟,多互相关照。”   朱莺:“哦……你叫啥来着?”   陈雪凝:“……”这丫头从头到尾都在问纪蒿的名字,没人告诉她,告诉她也没听清过。   纪蒿啧了一声,道:“我给你写。”   说罢,嘴角一勾,想用戏法——点水成墨来让这漂亮师妹和师姐们稀罕稀罕,直接拿手指往韩鹿鸣递过来的茶里一蘸。   然后笑容凝滞。   “啊啊——”他将烫红的手指抽出来甩了两甩,“师兄你是想谋杀我吗?!”   韩鹿鸣:“……”   朱莺陈雪凝:“……”   韩鹿鸣道:“哦……抱歉啊。”   谁知道你这么想不开。   正常人会往茶水里插手指吗?   纪蒿的脸皮厚得可以切下来当烩饼吃,完全不顾刚才失了面子,坦然地将那只手指在桌子上一画。   果然,水凝成墨。他一气呵成,笔走龙蛇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陈雪凝拍了拍手以资鼓励,道:“真厉害,一看就没少练。”   纪蒿哈哈一笑:“哪里哪里……”   她继续道:“一般经常练自己的名字的,不是大人物……就是自恋狂。”   久不经传的大自恋狂纪蒿:“……”   朱莺凝视着纪后面那个字:“嗯……”   纪蒿一挑眉,朝永远的小师妹道:“以后不用叫师兄,叫哥听见没?”   朱莺:“好的草哥!”   “???”纪蒿一蹙眉,“你说什么玩意儿?”   朱莺本就不善弄纸墨,平常飞扬跋扈去了,没时间扩充她的汉字量。于是指了指那个“蒿”,理所当然道:“那上面不是有个草字头吗?我爹说,碰到生僻字就挑一边念……再说别人难道不都叫你纪草纪草吗?”   这丫头不识此字,耳朵还强行带滤镜……陈雪凝万年冰脸一下子笑裂了,韩鹿鸣也是一挑眉,开玩笑地道:“在理。”   纪蒿:“那不是应该念下面的部分,还有念偏旁的?唉不对……”   纪蒿气道:“这个字,念蒿,《诗经》读过没?‘呦呦鹿鸣,食野之蒿’的蒿,懂?”   他话一出口,韩鹿鸣举茶的手微微一停,俩姑娘沉默了一会,然后异口同声地带弧度道:“哟~”   纪蒿皱眉:“又怎么……”他也一停,思索了一下,忽地品味出自己脱口而出的古句里还带另一人的名字。   他转头看着韩鹿鸣,尴尬地笑道:“好巧啊,哈哈……”   韩鹿鸣低眉一笑,将茶碗放下,道:“不是你提醒,我也没注意。”   朱莺转头对陈雪凝道:“好吧我改了,我站二师兄攻。”   陈雪凝一挑眉:“是吧?”   纪蒿:“你们俩到底在说什么?”   朱莺道:“没事草哥,只是在讨论你的上下。”   纪蒿还是没搞懂又一个“上下”是什么意思,只是怒目道:“是蒿哥!”   朱莺:“好的草哥。”   纪蒿:“……”   你特么……   忽地远处一声巨响,将四人一惊。望向声源处,只见一棵混迹在众林中的花树轰然倒塌。   那是百草堂方向。   四人一回神,以为出了什么事,匆匆地赶过去。   近了,只见脸色黑云压城的百清站在门外,盯着整齐地裂开的那株花树,和它旁边的那个刚刚收回剑的男人。   百清:“你干什么?!”   孽明淡定地将身上的落红一扫,道:“不做什么。”   众人:“……”   百清知道,昨晚一顿骂,孽明这小子肯定会找他的麻烦,但没想到找得这么直接了当。   干脆把百草堂前岁数比他还大的花树给砍了。   孽明扑完了落红,单手提起一角粗树枝,将一人合抱的断树拖起就走,一点都不像是昨个儿体力透支的家伙。   登时红瓣乱颤,落了满地,循着他走的方向留下一条花路。   孽明:“真人莫要急,待我将这东西砍了给百味堂当柴,我再送你一株新树苗赔罪便是。”   百清:“……”气得差点心脏又犯病。   他转头,看到于扶苏门下的其他所有徒弟还在围观,憋了一口气道:“你们大师兄什么毛病!”   韩鹿鸣无奈摇了摇头,望着孽明毫不费力的远去身影,道:“那个真人……节哀顺变。”   纪蒿低头,看见了那花的一朵“尸体”,亦说道:“……节哀顺变。”   孽明真不是只为了泄气,当然也有那么一点……百清的花树的死因有俩:一它很不幸地,是一株海棠,二它是于扶苏送的。   百清:“???”   为了给他们大师兄收拾烂摊子,几人只好帮百清真人做点杂活来作为赔罪。   完事之后,四人扫兴地回去继续给纪蒿开新生欢迎会,只是那茶已凉,鸟也倦叫了。   人也没坐稳,便入耳了一声十万火急的情报。   纪蒿刚端起来一杯凉掉的茶要饮,就听那满头是汗的弟子舌头打结道:“不好了……呼……师兄!三大门派人包围了枫桥山庄脚下,说是……让我们交出于掌门。”   韩鹿鸣眉梢上漫上一股冷气,将神色凝住。   纪蒿将那茶一饮而尽,茶碗清凌一声碰在石桌上,嘴角一弯,笑道:“总是得来的,比想象的还早啊!”   陈雪凝:“草哥……”   纪蒿一挥手,道:“无事,就算我刚来,也已经是枫桥的一份子,要打我一定会上的。”   陈雪凝:“不是,草哥……”   纪蒿一笑:“师姐,我还没有那么弱鸡,不用担心我。”   陈雪凝:“不是,草哥,我想说……你刚才喝的那杯茶,被你插过手指。”   纪蒿:“……”   ……   魔途纪年,公元陆壹捌年,修仙界风云大变。   四大门派之一枫桥山庄,掌门人于扶苏因被疑豢养血尸,包庇天妖,心怀异志。而枫桥山庄袒护其罪行,拒不交人,一时成为天下修士众矢之的。   三大门派集结修士,由明月堂少主洛疯带领,对枫桥山庄进行讨伐。   而枫桥一众人负隅反抗,门派的集结军久攻不下。   一时间,修仙界灿若纸花的虚伪和平,终于被积攒已久的暗流汹涌给侵蚀殆尽,各大门派间由于意见不合,拔刀相向。   以枫桥山庄一事为引火索,修仙界的门派纷争爆发,进入了长不知何时而终的混战。   此乃是,天下和久必分,天之意也。   “……”听完了系统史诗般中二的剧情朗诵,于扶苏冷漠道:“你什么毛病?”   【系统】:剧情介绍已完毕。   宋怜子用传音扣在他耳边聒叫:“多好!磅礴壮丽!格局大气!”   于扶苏一语中的:“说实话,这是不是你曾经写废文稿的文风?”   宋怜子一沉默:“……卧槽,你怎么知道,于老师你是我肚子里的大肠杆菌吗?”   从蛔虫退化到大肠杆菌的于扶苏:“……”   于扶苏一扶额,道:“说正事!”   宋怜子道:“我们掌门跟明月堂和鲤宫掰了,他不想参与一些无谓的争斗。”   她只正经了一瞬,便又道:“你要不要跟清流岛联个姻什么的,我们这边男女不忌。”   于扶苏没空跟他插科打诨,严肃地问道:“后来的剧情是怎么样了。”   她道:“你问我我也不知道,我发现,剧情已经改的亲妈都不认得了。”   于扶苏:“但我们的确是穿越到《魔途为王》的世界里了吧?穿越的世界应该是有蝴蝶效应修正作用的,无论怎么着,大体去向还是得跟着总剧情的吧?”   宋怜子道:“你提醒我了,你有没有想过,有什么东西,是和原著设定背景一样,而情节不一样的吗?”   于扶苏疑惑:“什么?”   宋怜子一字一句道:“同人小说。”   于扶苏:“……”   宋怜子:“你觉不觉得我们是到了一本同人小说里了?又或者说是……原著剧情与同人折叠了?”   两个平行世界的时间线重合,亏得宋怜子能想象出来。   她道:“于老师,这几天你先在山庄里安稳地呆着。现在我在明敌在暗,一定得提防好别人。我想一想我之前看过的《魔途为王》同人里有什么和这个世界剧情比较相似的。”   于扶苏:“……卧槽,你还看同人?”   宋怜子声音里责备他大惊小怪:“一个合格的作者,怎么不能不看粉丝产粮呢?我不仅看,我还带着几本穿过来了呢。”   于扶苏无言以对,道:“那你快去,不把幕后人分析出来,就别来吵吵我。”   他关了传音扣。   他的脾气最近有点躁,因为被那些讨伐他们的门派愁得焦头烂额。   枫桥惨遭围剿,先遭难的是脚下的枫桥村。村民流离失所,是他们的责任。幸得枫桥山庄的空房子多,于扶苏便叫弟子们将流民安排住下了。   现在门派特殊时期,几乎全天下茶余饭后不骂上枫桥山庄几句都难受,仿佛世界上曾经出现的孬事,全都赖在他们头上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尽管这样,于扶苏也不能做多强迫,只对门派里的门师弟子小厮说道,若有想离开的,他会想方设法帮他们离开,不会强行留他们。   结果,枫桥一众人一个都没走,全部吵嚷着要留下来,说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于扶苏。   【系统】:您在门派中的好感度早已超过优秀线,不必为人员流失担心。   那天,听到这些少年们的宣誓之时,于扶苏站在高台上,望着下面那一双双望着他的,清明的大眼睛。想起了自己曾经当游戏做任务刷好感度的那些天——这些眼睛之中,有曾在练功房抢红豆糕绿豆汤的,有百草堂听他讲学的,有好奇问他孕子果壮阳草是什么的,有巡逻路上跑来围住他笑嘻嘻向掌门问好,还有……那在藏书阁,紧紧抱着他给的书,即使在孽明的威胁之下也不曾放手的。   当然还有他五个整天吵闹不靠谱的徒弟的。   霎那间,于扶苏根本顾不及颜面,温润的泪水溢满眼睛,顺着脸颊流下。   他那一瞬,把心挖了一个洞,将枫桥山庄完完整整地塞进去了,谁都摘不走。   可能又是想起了那天的光景,于扶苏不禁有些发呆。   一群人安抚完今天的流民,已是傍晚了。千疮百孔的天边,泛起奄奄一息的夕光,染得风都有些许微冷。   于扶苏去了那片空房子。暂时被他们取名为“千朋阁。”   有千朋自远方来,以此为家乎。   枫桥山庄已经被围困很久。每天都在交战和资源分配上踯躅。   纪蒿累到直接跟那群流民一起,地为席地躺下睡。韩鹿鸣无法,不忍叫他起来,只是给他与其身边的流民,各披上一件干净的鲜红校服,然后在纪蒿身边坐下,倚着堆起的物资,一手放在屈起的膝上,一手缓缓拿起一片长叶,放在嘴边。   一时间,悠扬的曲调温柔了夜色,舒缓地流进这些疲劳奔波,精疲力尽之人的耳朵里,滞住了“哎呦哎呦”的轻嚎。就好似久日干旱皮燥的脸颊,抚来一阵湿润的微风。   让人心也柔软了。   于扶苏伫立在不远处,静静地听着。   忽然凉风中的他身子一暖,转身便见孽明给他披上了一件毛绒大氅。   孽明:“不去休息,你来干嘛。”   于扶苏:“来看看……”他一低眉,“也不知能坚持多久……”   忽地,他眼睛一瞪,只见孽明将他的双手捧了起来,放在嘴边呼了几口热气,眉心仍簇着责备:“晚上凉,小心再发烧,我可没空给你候床了。”   于扶苏的脸沸腾了一下,似乎还冒了些许热气,登时把手抽出来,道:“没事……为师没那么弱。”   于扶苏的手离开得太快,孽明还保持握住的动作愣了一会儿。好像是哪里少了点什么东西似的,空落落地放下了。   空气静默着。   于扶苏刚想找点话题来化解气氛,只见一个小弟子,神请严肃地向前报道:“掌门……有来使求见。”   于扶苏一皱眉:“谁?谁还能进来?”   枫桥山庄近乎是一座死城了。   小弟子道:“是小师妹家中……朱家家主暗暗派来的……”   …   ——   小剧场,您对另一半的要求?   孽明:(盯。)   ……好的下一个于老师来回答!   于扶苏:“唉?你这个问题是不是问过了?我说了随便凑合么……”   纪蒿:“嗯……一定要是素颜美人,待人温柔,脾气好但是不能太弱,很厉害但是不能太强势,有风骨但是不能太尖锐……”   朱莺:“啧,事真多。”   陈雪凝:“你不觉得,你身边有一个,很符合要求的吗?”   纪蒿:“啊?”   被三人突然盯着的韩鹿鸣,仍然保持微笑:“嗯???” 第59章 心意   于扶苏道:“我这就过去……”   他抓着孽明的毛绒大氅,身子暖活了起来,心却冰凉下去。   他们自己人可以毫无保留地信任他,可外人呢?   于扶苏大概被善意和信任做的蜜罐子给宠坏了,忘了他仍是千万修士眼中的一根刺。   孽明忽然从后面握住了他的手,温和道:“慌什么。”   这大概是他挤了很久才沁出的珍贵温柔了,于扶苏一愣,道:“我没慌……”   孽明不管他的解释:“应该是来接小师妹的……她一定不会走。”   就是一定不会走他才担心的。   二人到了迎宾阁,先闻一声朱莺那怒冲冲的跋扈叫嚣。   “都给你们说了多少遍了,我不回去不回去!你回去就跟我爹说,是我要留下来的!”   那小个子客使擦着汗:“可是小姐,现在正是敏感时期……”他突然小声道:“外面都说枫桥山庄藏污纳垢……您在这里,老爷的面子不好搁啊!再说您还会有危险……”   本来朱莺把从小到大的耐心都摆出来了,强忍着没有撒泼,此时一听到他对枫桥山庄的侮辱,登时火冒三丈:“你他娘的说什么?!你全家才藏污纳垢!给我滚!我不回去!”   陈雪凝一手揪住她的后衣领,才没让她冲出去咬人:“师妹你冷静……”   客使慌了,作揖弯腰道:“小姐小姐……是小的的错……您别……”   于扶苏走近,道:“朱莺。”   那客使和朱莺见于扶苏来,都像见了救世主,眼睛各闪过一道光,齐声道:“掌门!”   朱莺立马冲上去,抓住靠山于扶苏的衣袖,语气里有一种带着底气的委屈巴巴:“师父你快把他赶走!”   于扶苏沉默。   客使作揖道:“于掌门,不是我们说闲话,是真的……枫桥山庄正在浪头之上,我们老爷在家中寝食不安,担心小姐的安危……小姐年少不懂事,还望您三思,允许小的将小姐先带回去,来日风波平定,再将其送回……”   他后面几句说得没有一丝底气,显然就是临时编的。朱老爷可能根本没有想把朱莺送回来的意思。   于扶苏皱眉,仍旧沉默。   那客使使出来压轴之计,道:“于掌门,您现在处境窘迫,而我们与围城的修士之中有一两交好,可以铤而走险为您偷运些物资,只要您允许把小姐交给我们。”   于扶苏心中一跳。这的确够吸引人的,而且他们人都能想方设法地进来,物资也肯定能弄来。   朱莺哼哼道:“切,你以为就这……”   于扶苏:“朱莺,你和他们回去吧。”   他一声,把在场人全都木住了。   朱莺似乎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道:“啊?”   那客使喜笑颜开,连忙道谢:“谢谢,谢谢掌门!”   朱莺全身凉血褪去,涌上来一股血脉偾张的委屈:“为什么……”   于扶苏无奈叹气:“他说得对……你在这里,会有危险。”   他转身。其余弟子都唤了一声师父,他狠下心来不听,只道:“铤而走险的物资就不需要了,朱莺是我徒弟,不是需要你们冒险来赎的人质。”   客使得了人没赊钱,自然高兴,道:“小姐,你师父都发话了,跟我们回去吧……”   朱莺突然怒道:“于扶苏!!”   他刚走一步,就被这一声吼住了脚步。   紧接着,整个迎宾阁都能听到她颤抖的声音:“你什么意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于扶苏一抿唇:“为师……”   朱莺的怒火全部化作眼泪,哭道:“师兄师姐们他们都在这里,死也不走!你凭什么擅作主张地让我走!”   “我不是小屁孩!!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一抹眼泪,气哄哄地跑出去,扔下一句:“奶奶我就不回去!除非你把我杀了,尸体抬回去!”   陈雪凝追出去:“师妹!”   那客使被她一番话霞得三魂没了六魄,顿时不逼迫了,怕到时候真给老爷抬回去具尸体。   于扶苏呆愣地望着她远去的方向。   孽明抱着胳膊:“我说了,她一定不会走的,就算你赶,也不会。”   一股暖流涌上于扶苏的心头,他不知眼神该往哪里放,只好放在孽明身上,无奈道:“你们都是……为师心头一块肉,又怎么会……舍得赶呢……”   孽明被他看的不自在,放下了胳膊,望着远方:“是吗……”   他也……只是和其余的师弟师妹们一样吗?   孽明偷偷地看了于扶苏的背影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仍是一副平淡如水的神情,耳廓却微微的红润。   ……   于扶苏抱着安舒,坐在红木椅子上。安舒“啊啊”了几声,瞪着圆滚滚的大眼睛,抬头看了一眼于扶苏,见他似乎有点不高兴,懂事地不再朝他发闹,环视四周的人。   这里有一个冷脸坏哥哥,绑架他的坏哥哥,温柔的大哥哥,还有他最喜欢最喜欢的青灵。   安舒“呀呀”地要抱抱,小手朝青灵抓了抓。   青灵一瞪他,眼神里是“安静”!   安舒立马不闹了,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扒在于扶苏环抱他的胳膊上,眨了眨眼,流了一嘴哈喇子。   他还不知道自己被青灵送给于扶苏当疏解心情的萌物了。   青灵尴尬道:“掌门?掌门……哈哈,你看小东西多可爱……你笑一笑。”   于扶苏缓过神来:“啊?”然后甩了甩小东西在他手上留下的哈喇子,扶额道:“对不起……走神了,说正事……”   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陈雪凝站在红着眼睛的朱莺身后,将手搭在她的双肩上,后者沐浴着众人的目光。   陈雪凝温和道:“照我刚才跟你说的做哦。”   朱莺点点头,走到于扶苏面前抬起头。结果一看到于扶苏满是歉意和担忧的脸,一下没忍住,哇得像哭丧一样扑上去大哭起来。   朱莺:“啊……师父啊……呜……师父……”   陈雪凝:“……”   我刚才不是这么教你的……   于扶苏摸了摸她的头,语气里带着疲倦的柔软:“好了……为师和你道歉……”   朱莺十分伤心地抽泣道:“呜……我错了师父,不我应该跟你这么说话,呜呜……我知道你是对我好……我……后面词是什么来着师姐我忘了……呜……”   她更伤心了:“我好没用呜呜……”   陈雪凝:“……”   她扶额,假装不认识这个丫头。   朱莺道:“师父你别赶我走了……我不走……我以后不再这么跟你说话了……”   于扶苏嗯了一声,笑道:“别哭了……为师不怪你。”   朱莺哭声不止道:“不是这个,我爹把我零花钱都封了,呜呜……”   于扶苏:“……”   好的对不起,打扰了,你哭吧。   ……   众人耐心地等小师妹委屈完,才开始讨论正事。   于扶苏打开了传音扣,叫宋怜子也来一起听。   青灵早就想说了:“我在地下作坊和幕后人交手的时候……一瞬间,感觉很熟悉……”   众人神色一凝,尤其是纪蒿。因为他亲眼见过幕后人近乎是瞬间的神情切换,恍若分裂症病人一般。   于扶苏扶着下巴:“说起来……他在用血诅痕的时候,有一瞬间,也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孽明:“大概会是一种病,我一会儿去翻翻古籍。”   于扶苏继续道:“他把安舒抓过去的目的……其实在我。”   众人看着他,他说:“纪蒿也应该听到了,他怂恿青灵开四方献祭术,破禁制,和抢安舒的目的……虽然很荒唐,但的确,只是想让我想起一些东西,再把这些记忆剥离我的身体,放到孕子果塑身上。”   韩鹿鸣:“可这有什么意义?剥离灵魂的记忆,是不会让躯体有意识的。”   于扶苏心一颤,怪异的念头好似一株罂粟花,在他心中破土而出。   那人,该不会是,只想要一具会喘气的标本,用来欣赏吧?   孽明:“那血尸呢。有什么线索么?”   于扶苏把怪异的罂粟拔去,回过神来,刚要开口。就听耳边传来宋怜子的声音:“于老师,可不可能是你身边门派里混了其他人,或是……有内鬼,偷用了你的血?”   于扶苏心中一跳,虽不大相信,还是把这推论换了一种方式给众人说了出来。   而这也许,是最大的可能了。   沉默片刻,孽明突然抬起头来对于扶苏道:“以前门派里,有没有一个你的竹马之交?或是小时一起玩耍过?”   孽明迫于大局还是把在那什么阵中进错梦境的事说了出来。   纪蒿急着补充道:“明哥!你提醒我了!我曾经用幻神的能力侵入过那人记忆中的人像——见到过年轻时比较稚嫩的于掌门,额,师父。”   众人一凝神,霎然间,捂的密密实实的疑云好像豁然有了一条裂缝,层层线索似乎串联出一个模模糊糊的真相。   只是于扶苏摇头道:“可我……并不记得有过啊……”   纪蒿锤手道:“所以那人才说,让你想起一些该想起的事情嘛!莫不成你是被封锁记忆……唉唉?明哥,你瞪我干嘛?”   孽明回过头来,道:“无事。”   年轻稚嫩时的于扶苏他都没见过,只见过一个被糖葫芦就骗得跟人走了的小屁孩而已……   不爽。   纪蒿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神情,有点不敢说话了……   于扶苏一咳,道:“那什么,刚才我想问…孽明你进的……是我的梦境?”   孽明一个激灵,故作镇定道:“是……你有什么不满?”   于扶苏:“没……只是……”他尴尬一笑,“我进的也是你的……梦境。”   孽明猛然转头看向他,道:“什么?!”   鬼知道他进的是哪个梦!万一是那个……   于扶苏:“大惊小怪什么……你小时候的而已,比你现在可爱多了。”   孽明松了一口气。   纪蒿奇怪道:“不是……那你们是怎么知道对方的心愿是什么,然后完成的?”   孽明:“……”   于扶苏:“……”   两个人登时像被众人睽睽目光拷问的嫌疑人。   ……   众人将线索一串联,大致画出了个模样,便各干各的去了。   孽明从尴尬劲儿里拔出来,想起去翻阅古籍。韩鹿鸣带着小师妹继续去安抚流民。青灵把安舒朝于扶苏怀里一塞,说是要去照顾百清真人。最近百清有点不适,得耳根清净,故让于扶苏帮忙先照看一下这个噪音制造器了。   只有纪蒿,犹犹豫豫地不走,像是有什么事要和于扶苏说。   于扶苏和安舒一齐瞪他:“做甚?”   ……   孽明在藏书阁里发呆。   直到一本书被他的胳膊肘碰到地上,他才缓神来。他刚要去捡,却刚瞥见那书上有“清心”二字,如避蛇蝎般地将手抽回。   他瞪目,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本原装正版《清心典》……他无奈地一扶额。   他承认自己最近有些杯弓蛇影了。   至于为什么,他自己也清楚。   他覆在阴影下,密长的睫毛一垂,载满了心事重重。   他对某个人产生了一些十分荒唐的感情,而且它隔着层层来自四方的禁忌,如暴风骤雨中一处摇摇欲坠的塔,淋沐在有世俗,有身份,还有……性别的阴雨之中,让人喘不过气。   “师兄。”   陈雪凝突然出现,在他身边坐下,一语中的:“我看你发呆许久,是有心事吗?”   孽明撤去那只手,眼睛一弯,礼貌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陈雪凝:“我做不了什么事,也只能来翻翻古籍了。”   孽明一点头,气氛宁静下来。   陈雪凝却呼吸了一下静默的空气,露出一个简直是冰川开花的微笑,轻叹一口气。   孽明一挑眉,疑惑地看着她,嘴角应酬似的一钩:“怎么?”   陈雪凝:“没什么,想起了以前大人给我讲得一个故事,大师兄,你要听么?”   孽明不置可否,漫不经心地一翻书,算是默认了。   陈雪凝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讲道:“从前啊,有一只超凶的灰狼和一头高傲的鹿。”   “灰狼从小就被人嫌弃打骂,特别憎恨除他以外的所有动物,正好,其他的动物也都怕他,不敢接近他。”   孽明一只手支着腮,继续草草地翻书,显然对这个儿童睡前故事不是很感兴趣。   陈雪凝继续道:“后来有一头漂亮而又高傲的鹿,他遇见了灰狼,居然说要收灰狼为徒,叫他如何与其他动物相处。”   “灰狼想,以后潜在他的身边也好,混熟了还能把他和鹿群都吃掉,便假意兴兴地答应了。”   “可是后来灰狼发现,那鹿儿对他真的是太好了。鹿儿漂亮,讨人喜欢,在动物里很受欢迎。却总是为了给灰狼讨清白而得罪人,灰狼生气了他还会低下身子和灰狼道歉。”   “从来没有一只小动物对灰狼这么好啊。”   “灰狼不想吃他了,还渐渐地喜欢上了鹿儿。”   “可是,”陈雪凝一低眉,“可是啊,狼和鹿都是公的,而且他们一个食肉一个食草,是天生的宿敌。”   本来听这故事情节有些触景生情的孽明手指一滞,猛然转头看向陈雪凝。   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不可能继续把她当成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姑娘。   陈雪凝面不改色道:“完了。”   孽明:“……”他咬了咬牙,盯着她,问道:“为什么?后面呢。”   陈雪凝一仰身,道:“后面,灰狼怕了,他怕自己根本和鹿儿是不可能的,于是一直把心意藏在心底……只到鹿儿被其他的狼咬死,悲愤的灰狼与狼群同归于尽了。”   陈雪凝:“我小的时候,就觉得这个故事太悲惨了,哭了好一阵,于是长大以后和别人讲起,都说一半,结局就不说了。”   “就当是……留个美好的幻想吧!”   孽明沉默。   陈雪凝笑道:“师兄,你是不是觉得,这故事太荒唐,专门为了虐而虐,没有什么意义?”   她叹气道:“我有一阵也是这么想的,后来才渐渐地从里面咂摸出一点珍贵的东西。”   风吹过书页,带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清香,拂过她的发丝,她将鬓角的长发向耳后一笼。   “那就是,喜欢呢,一定要赶紧说出来。”   “不论如何艰难,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我的话,不想让别人给我空留一个‘美好的幻想’,我自己掌舵也能长风破浪。”   孽明忽地起身,将书本上的剑拿起,掠过陈雪凝,匆匆向外走去。   陈雪凝没有回头,只是嘴角一勾,因为她听到了孽明轻轻扔下的一句“谢谢”。   ……   他的心从来没有跳的如此快过,似乎那从藏书阁到扶苏寝室的路,有一辈子那么长。   总让孤独半生的旅人们精疲力竭。   他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想,先试试吧,管他同不同意,恶不恶心的呢。   失败总比空留遗憾好。   他轰得打开门。看到于扶苏身影的那一刻心跳又陡升,近乎破胸膛而出。   于扶苏抱着安舒,竟是边翘二郎腿,边吹着口哨。这副吊儿郎当完全人设崩塌的形象入了孽明的眼,居然没有引起理智不在线的他的疑惑。   于扶苏一听门开,一脸官司地道:“你可终于回来了,师……”   看到孽明的脸,他一怔:“唉?怎么是你。”   孽明深吸一口气,将门关上,转身道:“于扶苏。”   “……啊?”于扶苏一个激灵,眨了眨眼之后,竟是坏笑了一下:“怎么,找为师何事?”   孽明沉默。   他道:“有事吗?”   孽明继续沉默。   于扶苏:“……”   他一歪头,只见低着头的孽明抿紧了嘴,眼中是春风拂过消融湖面而起的波澜。   温软而情意绵绵。   登时于扶苏背后一股凉意,吹得他心颤了一下:“额……你……”   他咳了两声:“你没事的话,为师出去溜个弯?哈哈哈。”   于扶苏抱着安舒就要虎口开溜,却在开门的一瞬间,一直不知为何进来就沉默的孽明忽然抓住他的一只手腕,将于扶苏往门上一压。   于扶苏:“!!!”   他怀中的安舒很会看形势,知道这坏哥哥不好惹,安安静静趴着暗中观察。   于扶苏:“等……”   孽明眼中布满血丝道:“你先别说话!”   于扶苏瞪大双眼,看着他微红的双耳,整个人都不好了:“不是,你先放开我,其实……”   孽明突然道:“我喜欢你。”   于扶苏:“……”   孽明转过头去,笨拙地掩饰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这样,我说了,你恶心的话就算了。”   于扶苏:“……”   见他不说话,孽明心中的紧张与不安放大了无数倍,竟也敢转头看于扶苏了,幼稚道:“你不是说能够接受韩鹿鸣吗?所以……你……除非你特别讨厌跟我,不然就是偏心……”   他又道:“那个……”   谁知于扶苏扑通一下给他跪下。   孽明双瞳一缩,伸手去拉他,震惊道:“你干什……”   “对不起!我错了明哥!我千刀万剐,我罪该万死!你你你饶我一条小命……”   孽明伸出一半的手僵住:“你……叫我什么?”   待趴在地上的“于扶苏”真面目一抬头,孽明恍若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尾,从血液冻结到每一根毛发。   冰凉冰凉的。   因为那是某个用幻神的贱人。   贱人姓纪,名蒿。 第60章 魅妖   原因要从半个时辰前说起。   …   几个人散去之后各干各的去了,只有纪蒿犹犹豫豫地留了下来,好像想跟于扶苏说些什么话。   于扶苏抱着安舒一皱眉,道:“你做甚?”   纪蒿眼神乱飘,挠了挠头,道:“那个,师父,你能不能跟我过来一下……”   于扶苏:“???”   纪蒿左顾右盼,偷偷摸摸地以一个贼的姿态把他带到了自己寝舍,搞得于扶苏感觉自己跟他偷情似的。   一进门,纪蒿十分郑重地让他老人家(……)坐下,然后把他怀里的安舒取下来,安安稳稳地杵在一边。于扶苏和安舒同步地满脸问号地一歪头。   安舒:“呀?”   只见纪蒿一掀鲜红的衣摆,毫无征兆地,给他双膝跪下了。   于扶苏和安舒皆一惊,前者说道:“怎么了……”   纪蒿似乎厚了很久的脸皮,好久都没如此紧绷了。竟声音发了颤,道:“之前一直没有时间,今天我必须说了。”   他给于扶苏磕了一个头:“师父,谢知遇之恩!”   “……”   于扶苏不知该说什么些什么话,只觉得眼眶又一阵湿润。   他这个人,本来就比较感性。心还特别的容易软。   于扶苏总觉得,只要别人能有一点点感激他,他累死累活地做什么的都是值得。他没想到的是,纪蒿这个看起来脸皮有他们枫桥护栏城墙那么厚的人,居然会如此看重他的恩情。   于扶苏伸手道:“你起来吧……”   安舒看了他一眼,学着于扶苏的样子,伸手朝纪蒿抓了抓,“啊啊”了两声。   纪蒿起身,激动的劲儿还没过去,从衣怀里掏出一本书册一般的东西,递给于扶苏,道:“我娘曾经说,那啥……拜师,要给拜师礼,我挺穷的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东西我珍藏许多年了,送给师父你吧。”   于扶苏哭笑不得:“你们从哪个戏本里听的,拜师需要拜师礼了?”   纪蒿:“我娘就是个编戏本的……”   于扶苏:“……”   他目光落到纪蒿递过来的那本书册上,突然系统来了信息。   【系统】:可收集人物纪蒿的本命信物“无心手记”!请收集!   于扶苏眼睛一闪光,接过书册。   【系统】:恭喜您!成功收集人物纪蒿!生命值增加三年!摄像头正在启动……   于扶苏那个心花怒放,赶紧把纪蒿拽过来,并肩坐下,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比了个剪刀手,小声道:“耶。”   咔擦一声。   【系统】:拍照留念成功。   纪蒿:“???”   于扶苏低头看了看那本手册,书面羊皮包裹,内里是被洋人改造过的十分耐磨的厚纸。里面的字俊秀飘逸,主人大概也是如此一个君子。   可是泛黄的扉页上,书角的名字却是用截然不同的孩童般幼稚的字体而写——   洛无心。   于扶苏眉一挑,回忆起了一些事,他道:“无心道长?”   纪蒿道:“对!”   他的眼睛突然放出了些于扶苏熟悉的光芒——他在原来世界那些追星的狂热妹子的眼里看到过。   于扶苏:“……”   纪蒿语速快到仿佛把标点符号咽了下去,道:“师父你应该知道的吧?七年前那个在武林大会上一战成名的八神天才无心道长!我从小时候就特别特别崇拜他,你不知道那场大战,他一人挑三大门派的首徒,秒杀你知道吗?他还会炼药画阵,还不求功名浪迹江湖行侠仗义,人好还长得帅……”   于扶苏仿佛听到了:“啊啊啊你看你看这是我家爱豆有颜值有才华有人品,入圈不亏入圈不亏!”   于扶苏:“停!”   他道:“所以说,无心道长的手记你是怎么搞来的?”   你丫不会是个私生饭吧?   纪蒿坦然:“偷的。”   于扶苏:“……”   好吧你果然是个私生饭。   纪蒿止住于扶苏抬起要打的手,连忙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从明月堂处理给群英阁的遗物里找到的,那群穿着白虎纹的混蛋们根本就不把他当回事,处理遗物跟处理垃圾似的,随便一个路人随手抄走他们都不管的。”   纪蒿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愤慨,随即又转换为失落:“唉……他怎么就这么死了……一定有阴谋在里面……搞不好就是明月堂那群混蛋杀人灭口!”   于扶苏与这位君子又没有什么深交。但只听事迹,这人傲梅修竹般的君子形象便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里,此时也同纪蒿一样,心生惋惜。   不过逝者已去,精神犹在,这本他亲手所写的手记也就格外珍贵了。   于扶苏将手记收起,道:“好的……谢谢你了。”   安舒见他解决完了事,将乖乖地挪向他,“呀呀”地要抱抱。   于扶苏笑着在他红润的小鼻子上一点,方要伸手将他抱起,忽地葛凡来报。   他胖乎乎地移进了门,道:“掌门,那朱家的客使还没有走,他们想嘱咐您几件事儿。”   安舒本来已经要张开双臂扑上去了,结果于扶苏忽然正经地把手收回,切换到工作模式,起身道:“好的,我马上去。”   安舒抓了隔空,委屈巴巴的眼睛跟着于扶苏跑出了门,哽咽地一抽一抽的。   于扶苏想起了他,退回来道:“对了你帮我看一下安舒——”   纪蒿如临大敌地朝他远去背影伸出手:“喂!师父——”   门轻轻合上。   纪蒿僵硬地回头看着委屈得憋成圆滚滚的安舒,嘴角一抽笑道:“小宝贝啊……”   安舒十分给面子地放声大哭:“哇——”   随后手忙脚乱的纪蒿动用了老方法,这次清清楚楚的化成了于扶苏现在的模样,可以骗得连于扶苏亲妈都认不出来,何况是这个脑子还不会转弯的小东西。   安舒被他哄得乖乖的了。   他随意地在于扶苏寝室里逛游,累了便坐下,等着于扶苏回来。   然后,门就被孽明哐得一声踹开了。   ……   “就就就是这样……”纪蒿已觉吾命休矣,不敢看孽明,大滴大滴的汗珠落到地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明哥,我刚才一时玩心起,想跟你开个玩笑,谁知道……”   他登时被孽明气场中陡然而起的冷气冻的住了嘴。   谁知道他撞了那门子的良辰吉日,居然碰上明哥表白了!   表白了……白了……了……   等下两个人还没在一块吗?他还以为俩人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做完了呢……   沉默了许久,纪蒿的汗都流光了,只听孽明淡定得不正常地冷冷说了一句。   “给我把刚才的事全部忘掉,若是……”   纪蒿:“若是第三个人知道,我我我就把舌头割下来!”   孽明一斜他:“你知道就好。”   纪蒿抬头看了一眼孽明,对上了他眸子,被那若荒野上遍布的藤蔓般缠绕的红丝吓得一愣。下意识脱口:“那个明哥……”   门吱呀一下打开,两人齐齐望过去。   于扶苏送走了朱家客使,那客使带不回去朱莺,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把于扶苏的一纸书信带回去。为了委屈不着他们小姐,他们还是帮枫桥山庄偷运了一波物资。   于扶苏处理好一切回到寝室,结果就看见纪蒿和不知为何会在他房间里的孽明以一个很不正常的姿势在门口杵着,一挑眉,便道:“你俩干嘛……”   纪蒿脱口:“我俩……”   孽明:“闭嘴!”   他这一声如狼吼,把两人都吓住了。就见孽明狠戾地瞪了纪蒿一眼,踹门便出去了。   他那红丝遍布的双眼实在是太过扎眼,于扶苏不可能看不到,他霎时的担忧挤上了眉头,抓住他的手腕,道:“你怎么了,是激活新的血统了么?”   孽明的心脏在他触碰之时忽地一跳崖,跌得胆破魄碎,倏忽抽回手,头也未回地轻轻道:“无事。”   见他匆匆离去,于扶苏抓他的手在空中愣了半晌。   他转头问纪蒿道:“他究竟怎么了?”   纪蒿快哭了:“师父你别问我了……你留我一条小命吧……”   于扶苏:“……”   他怀中的安舒不哭也不闹了,小手拍拍他的脸颊,示以同情。   ……   孽明回了自己房间,重重地将门合上。   顺着木门滑落在地,突然抓住自己左胸膛的衣料。   头脑中似乎装了一座战鼓,咚得一声震颤,让他脑子空白。   他胸膛上的手抓紧了些。   是了,他刚才瞬时开启了一个妖统——魅妖。   此妖统在他的八妖血统里,算是个废的,并没有什么攻击力。   他唯一的作用就是让人做梦,旖旎悱恻之梦,为自己也为他人编织。真实到可以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许多对心上人欲求不得的痴儿们,经常会找修炼魅妖妖统的人来造梦境。孤掷千金不悔,只求一响贪欢。   欲求不得……   孽明自嘲地笑了一下。   没想到他曾如此鄙夷的词,居然落在了自己身上。   明明纪蒿伪装的于扶苏行为上有那么多的破绽,明明这些破绽他平常一眼就能识别出……   他猛地一捶地板,所击之处凹陷下去。孽明拿回骨节上皮肉被擦红的拳头,将脸埋在了里面。   他妈的……   于扶苏正郁闷着,不知孽明又发哪门子的毛病,记忆久久地停留在他抽回手之后那个恐慌的神情上。   于扶苏抓乱了头发,心道:“我是独守空房的思春少女吗?不就是拿开了手,我想这么多干什么!!”   纪蒿在旁边板板正正地坐着,犯了错一样地低着头。   于扶苏:“你……”   脚步声踏进,韩鹿鸣礼貌地敲了敲敞开的门,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他道:“师父,师弟……”   话还未出口,纪蒿想抓住了跟救命草地扑上来,树懒一样紧紧手脚同用地环在韩鹿鸣的身上,哭丧道:“师兄,鹿鸣,韩哥哥,你快把我带走吧……”   一手伏上他的后背,一脸懵的韩鹿鸣:“???”   于扶苏扶额,道:“鸣儿,有何事……”   韩鹿鸣被身上的猴勒着,艰难地说道:“长老们让我转告你……是时候给我们赐剑了,大约后天进行……师弟你先放开我……”   于扶苏神情一缓:“哦……”   ……   ——   小剧场:关于上周末的@%#,你们有什么感受?   陈雪凝:“你说什么,没听清……”   (好的第一个仍是众望所归的明哥!)   孽明:“一般,口太小,有点紧。”   于扶苏:“疼死了……可能是我身体不好,到现在那还紫红着……”   陈雪凝:“!!!”   纪蒿:“开始有点痛,后来慢慢地就舒服了。”   韩鹿鸣(笑):“师弟,你整个过程一直嚎叫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纪蒿难得脸红:“哪有!没有!”   陈雪凝:“等一下!你们干什么?!你们……”   朱莺:“师姐,上周末长老组织大家一起去拔罐,有益健康,你没去吗?”   陈雪凝:“……” 第61章 深渊   赐剑,是每个门派的一项重要仪式。   弟子入门之后,剑阁需要取他们参入灵气的一滴血,搅入铁水倒入模具之中,放在门派灵气最盛之地吸取精华,经一年后成形,便铸成了自己的灵魂与门派的灵魄息息相关的一把灵武。   纪蒿自然是没有的,他才入门,剑还未成形。   不过他已经把名字想好了。为了表达韩鹿鸣的对他的“救命之恩”,他临时突发奇想,将佩剑取名为“鹿鸣”。   韩鹿鸣觉得他这么做太草率,但拦了半天没拦住他,只好无奈地接受他的这份好意了。   翌日剑阁开,火红如霞的枫树伫立两侧,站出了枫桥山庄的一身傲骨,迎接着前赴后继的一辈辈继承者们。   一年多了,于扶苏穿越到枫桥山庄已经一年多了。   可能是人老了总爱感叹过去了,于扶苏立在剑阁门前,久久踌躇。   铸剑长老将第一柄剑递给他。   那剑剑柄乌黑,黑灰的剑刃寒光凛冽,底末刻着朱雀纹和剑名——   “荷华”。   是孽明的。   孽明单独一人进来,按照礼仪,在他面前双膝而跪,双手奉上,表以可授剑。于扶苏将荷华递给他,启唇欲语之后的师父赐语,却一时噎住。   于扶苏:“孽明。”   孽明:“徒儿在。”   于扶苏深吸一口气,道:“不用别的,为师只想让你……好好的。”   孽明捧着剑的双手一滞,神情木愣愣的。   于扶苏笑道:“一直以来,为师对你或放纵或严厉,总少了几分和其他弟子的亲近与温情……为师自愧,可能真如你所言,偏心了。”   孽明还是第一次听他把心里话如此清楚完整地摊开了,抿了抿嘴,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于扶苏道:“但是为师……为师与你师徒一场,你既与枫桥立誓,那我便永远是你师父,无论如何,绝不弃你、负你。”   孽明的心凉了下去。   是了,他们只是师徒一场啊。   于扶苏出于自己职责和性情,对自己百般关心爱护,而他却有点得意忘形了。他居然觉得于扶苏对他很特殊,而现在想一想,若是那天被困在禁制里的,是韩鹿鸣,是枫桥山庄的任何一个弟子,他是不是也会舍命去救?   他在他心中的地位只是枫桥的一份子罢了。   他登时居然庆幸,幸亏昨天听到他那番告白的是纪蒿。   若是于扶苏知道了他一直如亲儿般对待的弟子,会对他有如此非分之想,心中会怎么想?是就此心寒而疏远他,还是出于亏欠和愧疚强迫自己答应他?   两种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心底闪过一丝未知名的凄凉。   好似伶子无意,看客却把假戏当真。   回过神来,只听于扶苏在耳边叫他:“孽明?”   他那丝凄凉霎时在眼里凝了一股寒潭,他道:“嗯。”   于扶苏被他一时的转变给吓到,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嘴不知所措地“嗯……”了一阵,刚鼓起勇气欲将下面的话说出口,孽明已起身,道:“谢师父赐剑赐言,徒儿谨记。”   生疏得就好像带着虚与委蛇面具的那个人。   于扶苏呆愣住,望着他走出去。   一句“可为师觉得你很特别,你若愿意……我也愿把自己拿的出手的好东西全部给你。”   终未出口。   韩鹿鸣与孽明擦肩而过,目光随着他走出门去,低低地疑道:“师兄?”   ……   韩鹿鸣的赐剑,剑刃带些晶蓝之色,名为折芳,是很久之前两个丫头讨论了许久给他起的,自觉自己不会起名的韩鹿鸣从不挑,笑着接受了。   朱莺的叫做朱丹,陈雪凝的便叫做凝雪了。   几人得到了赐剑,喜色溢于言表,纷纷作揖谢了于扶苏。   于扶苏尽力扯起一个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很开心。眼神却不自觉地瞥向孽明离去的方向。   ……   葛凡将菜品放在桌子上,试探地问了一句:“掌门?进餐么?”   于扶苏回过神来,发觉天色已晚了,他望了望凉如水的夜色:“哦……放在那里吧。”   葛凡:“有朱家客使送来的物资,我们还能再撑一会儿,不过……”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山下围攻的那群人越来越来越嚣张了……”   他肥胖的脸蛋气的发红:“他们就逮住我们有冤不能诉!若是我们主动出手,又得让他们扣上罪名!”葛凡不太会说话,总觉得气愤发泄无法倾泻出来,只能狠狠地攥着拳头,道:“难不成就一直让他们这样被动着打我们么!”   他颤抖的脑袋忽然落上一只温暖而修长的手,掌心的温度使他一愣。   于扶苏道:“辛苦你了,辛苦你们了……为师会有办法的,不用担心。”然后沐着橘黄的火光,给了他一个微笑。   葛凡终于忍不住了,连带着同门师兄弟们几个月来受的委屈一齐,趴在于扶苏身上哭了起来。   于扶苏抚慰了一下他的后背,却是微微发抖。   真的,会有办法么?   ……   于扶苏去了后山。   自从孽明带他来望星阁看过夜空之后,他每当烦心之时,便会来这个天地辽阔的地方游逛一圈。如此,便会觉得人渺小如沧海一粟,烦恼更如粟中一尘,也就不值得一提了。   他到了望星阁,停滞了一会儿,朝那空无一人的阁子眨了眨眼。   然后鬼使神差地一摸石凳,发现竟还有余温。   于扶苏:“……”   能来这里的,除了明哥还能有谁?   他叫了一声:“孽明?”   无人应声,只听漆黑的幕布中一声非人的回应:“喵~”   草丛里露出一个鬼鬼祟祟的黑脑袋,夜里会发光的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于扶苏一蹲身,唤了唤那只喵喵叫的小生灵。   黑猫犹犹豫豫地过去舔了舔他的手,亲近大胆了,便把脑袋搁在于扶苏手掌里蹭。   于扶苏撸猫撸得心生欢喜,问道:“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大哥哥来到这里?”   小猫:“喵?”   于扶苏:“就是一个长得高高帅帅,但是总是板着脸,跟别人欠了他八百万似的。”   小猫:“……”   于扶苏自然知道它听不懂,就当自言自语了,站起身来道:“别一只猫在石凳上坐着,凉着就不好了。”   小猫:“喵~”   别了这只不知从哪里流浪来的小朋友,于扶苏走上悬崖而伫立。   星夜还是如那晚一般深邃。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摆,恍如一位夜里偷偷下凡的仙人。   然后仙人毫无形象地朝悬崖底怒吼一声——   “去你妈的鲤宫!去你妈的明月堂!!”   山谷里回荡着声音。他深呼一口气,突然发现身边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的熟悉。   好像在哪见过……   他咽下这口熟悉感,登时脑海中浮现出梦里那朝阳东升,二人坐于崖边的场景,唇上的温润似乎仍有存留……   于扶苏腾地脸颊窜上血红,再次朝着崖底呐喊——   “去你妈的孽明你个混蛋狗崽子!!”   远处的小猫似乎没见过还有这种操作,愣的爪子都不舔了:“……”   于扶苏于风中长呼一口气……唉,果然骂出来心情就舒畅多了。   他蹲了下来,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结果把自己烫到。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只是一想到孽明的事,心曲就全乱了。   他环抱着屈起的双膝,俯瞰着脚底的深渊。忽地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   你在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   于扶苏:“……”   他倏忽站起来,脑子里灵光一闪。心道,崖底,会不会有通往山庄外的路?!   不容多想,他御剑而起,悄无声息地坠入悬崖。   与此同时,在远处舔爪子的小黑猫挪步动了起来,走进了望星阁旁边的草丛,忽然化作一缕灵气,飘飘悠悠地落入了一只节骨分明,白皙修长的手上。   一个颀长的身影黑着脸从草丛里踱步出来。   孽明耳泛微红道:“你特么才是混蛋狗崽子……”   他显出身形,向崖边看去,却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孽明皱眉道:“于扶苏?”   ……   也不知在黑幕中潜行了多久,终于到了崖底。   一想到这地下可能有解决枫桥山庄几个月困顿的出口,他登时心情激动,连黑暗都显得不再那么可怕了。   于扶苏摸黑许久,终于眼前开阔,入帘一片静谧在月光下的树林。   于扶苏心猛地一停,瞬间不知加快了几倍……真的有出口!   他待转身回去把这件事通报给枫桥各人,却忽然听到了一声女声娇吟——   “啊~公子,你轻一点~”   “嘿嘿,你好骚啊。”   于扶苏:“……”   这声音近在耳边,于扶苏缓缓一转头,在不远处发现了两件扔在一边的校服,一件纹白虎,一件纹青龙。   于扶苏:“……Motherfucker。”   果然小树林这种设定里肯定会有搞事情的!!   他假装自己是空气,缓缓地一转身,结果还是被造人二人组给发现了。   男方大喝:“谁!”   于扶苏脚步登时加快!只听身后有一阵窸窸窣窣衣物和草木的摩擦声。   男人从小树林里遁出身形,一皱眉,朝着那奔跑身影,叫了一声:“于扶苏?!”   于扶苏猛地一顿,怪不得从刚才开始就觉得这声音耳熟……   原来是李亭!   于扶苏还没傻到被喝一声就乖乖停住的程度,继续玩命地跑。   谁知李亭阴笑了一声,扔了金银珠宝,法器宝物,让那承欢的女人滚了,女人捡了宝贝,连衣服都忘了捡,生怕李亭反悔,只裹了中衣就跑了。   李亭附掌道:“于掌门,你觉得你真能跑掉吗?”   于扶苏瞳孔猛地一缩,只见身下金光乍起,登时显出一顶小型乾坤罩!   于扶苏撞了个正着,用剑生生地劈去,却未伤到乾坤罩半毫。一滴汗珠从于扶苏的光滑的额头上滑下。   李亭一身酒味扑鼻,晃晃悠悠地走过来,道:“你打扰了小爷的好事,还想跑啊。”   于扶苏对付不了乾坤罩,但是还有万能系统坐镇。   【系统】:已为您技能配对成功!破除乾坤罩需要扣除您一年的生命值,是否使用?   于扶苏:“……”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感觉扣的生命值越来越多了?   李亭披着懒懒散散的中衣,若一个登徒子一般,敞着怀站在了他面前,脸上似乎还有情潮未退的酒红。   “没想到吧于掌门,我们早就勘测到这里了,别忘想你们从任何一个地方出去——除非你交出孽明,或者你自己。”   于扶苏冷冷道:“若是我不呢?”   “不?”李亭仿佛听了个笑话,道,“于掌门,你可没有选择。只是交出一个人而已,枫桥山庄还能洗白。若是你执迷不悟,那枫桥山庄只好弹尽粮绝,绑着万古罪名,可悲地死去了。”   他啧啧笑道:“您可别怪我,这可是明月堂的意思——现在这世道乱得各大门派连自己都保不住,谁知那洛疯一根筋地非要找您兴师问罪,我也没办法啊!”   他说得自己好像很无奈似的,装得好像这一切,包括诬陷,错怪,不是他造成的一样。   于扶苏不想再听他嘴里吐出什么狗吠,便打断他,道:“现在你都抓住我了,我当然没什么选择,我想通了,跟你回去,你把围困枫桥山庄的修士给撤了。”   先骗酒劲上头的他把乾坤罩撤去,逃跑什么的才一切好说。   李亭笑了笑,阴鹜的眼神死死地勾住于扶苏。他将牙挨个一舔,挖出一颗狼子野心,道:“于掌门,我要是想把你上交,刚才就应该把你杀了,抬回去一具尸体领赏,何必把你留到现在呢?”   于扶苏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你……”   李亭理了理自己的中衣,随意道:“你是孽明的骈头吧……啧啧啧,没想到这小畜生都有了两个漂亮女人了,还连自己的师父都搞。”   这侮辱性地话语登时使一股热血愤涌上于扶苏的大脑,他骂道:“去你妈的骈头!”   “那好好,换个说法,你是他宠妓行吧?”李亭走近,搓着手,欣赏着于扶苏溢出愤怒的双眼,满意地笑道:“你说,要是他的宠妓被万人骑千人日了,他的表情会不会很精彩?”   ——   小剧场:如果要养宠物,你们选?(不许说不养!)   孽明:“王八。”   (???懵逼)能能能解释一下么?   孽明:“吃得少,活得长,好安静,比某人省事。”   于扶苏:“金毛吧,我挺喜欢一进门就有个毛茸茸的大家伙黏上来的。”   (不愿透露姓名的孽某若有所思)   韩鹿鸣:“猫或者是哈士奇,”(笑)“我还挺喜欢好动的小动物的。”   朱莺:“我觉得不愿透露姓名的草哥挺合适的。”   “……”韩鹿鸣笑,“不要开玩笑了小师妹。”   陈雪凝:“草哥不如哈士奇。”   纪蒿:“……”   (你还没有回答问题……)   纪蒿:“王八。”   众人:“???”   纪蒿:“会下蛋,很好吃,肉还多。”   众人:“……” 第62章 放手   李亭一打响指,四周的贫瘠土地上突然凝血,漩涡盘旋,显现出人形来。   几具血尸慢慢走向他。   李亭说:“于掌门慢慢享受哟,我这里还有很多。”随后头一歪,唤哈巴狗似的招呼血尸,“摁住他,衣服都扒下来。”   于扶苏手扶在乾坤罩的壁上,眼皮冷冷一抬,环视了一圈那走上来的血尸。   李亭:“哈哈哈于掌门,您别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待会要是很舒服,多打脸……”他淫邪地一笑,“您也是个美人,孽明的眼光还真他妈叼……”   于扶苏扶上乾坤罩的手一闪亮光,忽地,乾坤罩的灵璧竟从他的掌心处开始裂纹!   于扶苏咬牙切齿道:“我去你奶奶的。”   【系统】:支付成功!扣除您一年生命值,破除乾坤罩!   李亭猛地一缩,脸上还凝固着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霎时被碎裂的金光淹没。   不可能!他明明是个废物!怎么可能破的了乾坤罩?!   于扶苏本来就是感性的人,容易上头容易冲动。此刻也不疼惜那一年的生命值了,只想让这个曾经差点害死孽明,嘴还不干净的小畜生付出点代价。   他从逐渐消散的金光中步出。   而后紧盯着蹲坐在地上的李亭,负手而仰头道:“你待如何?”   李亭酒劲一瞬便吓过了,他愣了一下,嘴角强行勾出个丑陋的弧度:“好啊,于掌门……”   于扶苏神色一凝,忽地向他一抓,可晚了那么一步。   李亭的手中只留下一末灰烬,在于扶苏抓住他衣领的那一刻,一朵通报集结的烟花霎时在空中绽放。   于扶苏仰头,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那厄运般绚烂。   他愤愤地将李亭提起来:“你……”   李亭朝他的脸上吐了一口恶心的酒气,笑眯眯道:“您最好打我一拳,等义军来了,让他们好好看看,蒙冤的于掌门,是怎么畏罪潜逃,抗拒逮捕,还殴打义军的。”   于扶苏气得说不出话。   李亭道:“你以为你破了乾坤罩我就没法子了么?我一开始就告诉你了,这里已经是我义军的地盘,你走一步,就会掉入迷阵之中。”   他们被动防御了那么久,从来没有主动出手过,原因就是他已经联系宋怜子,让他以清流岛之名,在调查枫桥山庄被诬陷的伊始,好还他们个清白。期间对这群人的围攻,就全当大人不计小人过了。   可是一但他们主动出手,被抓住了把柄,有心之人将有无数的法子编织莫须有的罪名激怒义军,到时候事态会更糟。   虽然说公道自在人心,但人言可畏,何况他们证据不足,辩解的理由贫瘠——只能忍。   于扶苏看着李亭自以为是的贱笑,虽然恨得牙痒痒,但还是松开了他。然后双手解怀,将自己外衣脱下。   李亭挑起一边眉,道:“于掌门,我可没这些兴趣,你要是想要色……”   话未毕,他的头突然被于扶苏用外衣蒙上。   然后,于扶苏抬手在那颗脑袋上狠砸了几拳。   他妈的!反正也跑不掉,先打了再说!   忽地夜空中无数道剑光闪出,于扶苏一掀蒙头的外衣,潇洒地转身穿上,若无其事地一负手。   空留原地懵逼的李亭:“???”   “看!是于扶苏和李公子!”   “于扶苏出来了!抓住他!”   随着讨伐之声乍起,登时万剑齐下,将他围困住。于扶苏自然承受不住万剑之灵的威压,呕出一口血之后强行咽下去。像个犯人一样被剑架着跪倒在地。   李亭缓过神来以后,气得脸要炸开,上前撕起于扶苏的长发,逼迫他抬头,抛了刚才的“礼貌”,骂道:“你个爬床的婊子他妈的敢打我?”   说罢便抬拳要还回来。   此刻,压在于扶苏脖颈边的那把剑竟是突然爆发出一阵罡风,未伤及于扶苏,把李亭震得后退半步。待后者看清了这把剑,怒火更旺,吼道:“姓洛的!!”   洛疯果然在主动分开的人群中步来,语气仍旧地冰冷:“要惩要罚,也是明月堂的事,有你插手的份?”   李亭:“你……”   是的,围剿枫桥山庄主力是明月堂,鲤宫不知洛疯为何如此执迷的原因,只是跟来看热闹和加火添柴的。   他恼羞成怒道:“他打我!”   洛疯吝啬地赏他一眼:“我看李公子脸上不像是打的,倒像是酒壶灌的。”   于扶苏心道,所以说给它蒙上头还是有道理的……反正不留伤,拿我怎么着。   李亭在一边气得骂娘去了。   洛疯的目光转向于扶苏,上面又凭空结了几层霜,他道:“于扶苏,你知罪?”   于扶苏披头散发地抬头看他:“不知。”   洛疯牙齿一摩擦,狠戾道:“好,那你敢不敢放出一点血,滴在这具血尸面前?”   说罢,他一挥手,远来一个御剑的修士,将肩上扛的一具被贴了定身符的血尸扔在他面前。   这便是地下作坊里,那朝他跪拜的血尸之一。   洛疯一直押着,就等对证的这一天。   若是再次出现那天一般的场景,他不会听任何解释,直接要于扶苏的命。   李亭苍蝇总往臭的地方凑:“是啊,有本事割点血出来。”   于扶苏额上一滴汗流了下来。   他回来让百清给他检查过身体,真的是一切正常,没有掺杂什么异血。   他也保不准,若是割血会不会故剧重演。   见他沉默,洛疯的眼里慢慢爬上血丝,走上前,道:“那好,我帮你。”   于扶苏看到他的眸子中,厚得结苔般的仇恨,眉头一皱。   洛疯究竟与那些豢养血尸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未曾多想,他只觉得脖颈间一股剧痛,还没来得及发声,旁边便炸出哀嚎声一片。   几道天雷劈空而下,所落之处,皆是哀叫。   被白光照得登时面目雪白的于扶苏自然知道这雷是谁的,脑子里浮现了俩字。   完蛋。   果然,猝不及防落荒而逃的修士们,边跑边嚎:“有埋伏!是天妖!!”   “果然是他们早埋伏好了的!”   “你没事吧——喂!!”   “天妖杀人了!!”   “啊啊——”   那雷劈向人群,若死神降临。   洛疯猛地一转头,大吼一声:“别慌!全部聚在一起,结界!”   奈何被劈散得七零八落的修士们连凑都凑不齐,只能顾着在万雷齐鸣之下保住自己小命了。   于扶苏眼里凝了一层绝望,吼道:“孽明,住手!!”   孽明在巨翼的遮掩之下,缓缓降落,没有看他一眼,一挥手,又降下几道雷。   在哀声和雷鸣之中,于扶苏红着眼御剑而上,直飞向孽明:“我叫你住手!”   完了,全完了,这几个月的坚持付诸东流。   下面的修士死的死,伤的伤,已经折了大半,毫无办法的洛疯攥紧了拳头,背上一个受伤的明月堂弟子,吼道:“撤!”   孽明见那李亭混迹在人群中抱头鼠窜,瞳色血红,抬手落下一道天雷劈了过去。   李亭见状大叫一声,抓住那正一人抵挡天雷攻击,给其他修士留下撤离时间的洛疯,挡在自己的身前!   猝不及防的洛疯瞳孔猛地一缩。   于扶苏已到达孽明的身前,抓住了他的衣领,鬼使神差地打了他一拳。   孽明遭此突然的重击,整个人都僵了,控制天雷的手一下失去控制。   本落到洛疯面前的那簇白光轰地转道炸向了旁边的树林,霎时百木涂炭。   然后万籁寂静。   洛疯回过神来,一手紧紧地抓住背后的昏迷修士,一手狠狠地一拔剑,指向李亭:“你!”   李亭的神气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抱着头瑟瑟发抖。   洛疯一咬牙,忍住愤怒把剑收起,提起李亭的后衣领,御剑而逃。   于扶苏吼道:“你疯了吗?我说的话你他妈没听到?!”   孽明缓缓转过头来,目光无所谓地飘在他身上,淡淡道:“不就是死几个人吗?”   他一歪头,嗤笑道:“再说,我只是让他们休克而已,待会下场雨就淋醒了,你瞎操什么心?”   于扶苏:“你……”   百清说过,若把人的灵体比做河湖,灵气是那水流,依湖槽河床而生。而孽明经地下作坊一站,已把自己的河床几乎挖成了一平原,恢复需细水长流地调整好一段时间。   孽明不是草菅人命,他是不把自己的命当命!   于扶苏自己都恨不得把他藏起来别伤着磕着,他自己却不把自己当回事。   于扶苏道:“你这番乱用天妖,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吗?!”   孽明自嘲地笑了笑:“我当然知道。”   他道:“我知道,你不让我们跟那群不长眼的畜牲们动手,就是碍在枫桥山庄的面子上。”   “你可以为了枫桥忍辱负重,可我不行,我生气就是要劈了他们,你管的着么?”   于扶苏:“你……”   他拿掉于扶苏的手,道:“师父,您是掌门,要以大局为重,所以我不算什么,你怎么不把我直接送上戒骨台了当省事,还费事把我弄回来,跟你们一起吃这些委屈吗?”   “那可真抱歉了,我受不了。”   于扶苏气得发抖,方才那些关怀他的话全给忘了,憋了许久无话可说,又给了他一拳。   孽明出乎意料地不恼,轻轻道:“师父,你适可而止,行吗?”   他自从和自己亲近了之后,很少再叫这个冰冷的称呼。   于扶苏:“……师父?”   孽明不带感情地一笑:“你不是让我行敬师礼吗?你忘了?”   于扶苏心凉了大半,道:“你现在说这些什么意思?”   孽明道:“师父,你救过我的命,我很感激,但是我也救过你很多次,我们算两清了。”   于扶苏颤抖道:“两清?”   他呆愣了一会,又道:“你把我与你算得这么清清楚楚么?”   孽明心猛地一颤,负在身后的手指微微一曲,笑道:“不然呢?”   “你对我的好,我一五一十地全还给你了,一分不欠,若你想算账,我跟你算就是。”   他一个“还”字,如利刃般,不见血地插入于扶苏的胸膛。   深入人心。   于扶苏无话可说:“你……”   “师父,我也够了,就这样吧,你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说不清的。”   他一作揖:“如你所愿,以后定以师徒之礼相待。”   于扶苏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孽明起身远去,直到其他弟子闻声来查看,直到天雷过后的乌云泼起了大雨,他仍旧呆愣愣地望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   是他自作多情了,那时候的云游道士终究不是他。那个明哥,也终究没有变过。   他只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而已。   还以为他终于肯对自己露出獠牙下的真面目,其实只是换了张面具而已。他终于在自己敏感的自尊被践踏之时,装不下去了。   于扶苏的心裂了一般的痛。   雨一直下着。   他不知孽明在发现破碎的乾坤罩金光,发了疯的赶来,看到的却是他自愿地跪在地上,仿佛一身傲骨全部留在了枫桥山庄,以至于忘了生死,忘了尊严。   谁还不是恨不得把自己在乎的人藏起来生怕磕着伤着?   谁还不是在知道他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的时候怒火中烧?   算了,他愿意为了枫桥山庄就为吧。   但那一瞬,他心里有个地方发了疯地疼。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在他心头郁结成了一块逆鳞。不尽早和他开关系,又得不到,终会使自己真的疯掉。   孽明是个狠心的人,只在天雷消逝的那一瞬,就已咬住牙把心头上一块连着骨髓的逆鳞猛地撕了下来,连伤口都未处理,流着血边说出了那些话。   就这样吧。 第63章 心凉   于扶苏淋了雨,染了风寒,毫无食欲,几日都未进食。   他待在屋子里,百清照旧每天给他扎针,原本跳脱的于扶苏却很少说话了。   百清不忍地在他身上海棠疤痕以外的完整皮肤找可以下针的地方,有些担忧地试探问道:“你……最近还好吗?”   于扶苏的嘴唇有点干裂:“嗯……很好。”   百清不擅于挑起话题,见于扶苏也没有要继续的意思,便道:“你……最好别出屋子了,在这里好好养病……嗯,没事可以去凝神泉泡一泡,可以静心。”   于扶苏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要是他现在出去,看到的只会是伤痛具存的弟子们,甚至是被谣言影响,众心动摇的流民。   全世界,终究“自己人”还是少数。   他人对枫桥山庄的理解,总是基于舆论。有那么几个人在舆论里参污,搅起的泥水足够让他于扶苏身败名裂了。   他叹了口气道:“师弟,躲着没用,该来的,还是得来啊……”   ……   依旧是一个深夜,于扶苏睁开了眼,身边却没有那个人候着。   仿佛某颗心一脚踏了个空,于扶苏愣了半晌,才用一只胳膊挡住双眼。   我她妈的在期待什么?矫情。   门轻轻地被打开。于扶苏猛地向那方向一转头。   韩鹿鸣尽量手脚很轻地带上门,结果转头还是发现于扶苏被他惊醒,正呆愣愣地望着他。   韩鹿鸣愧疚道:“对不起啊师父……”   于扶苏:“无事……”   他的手上端着一碗清粥,走了进来,坐在于扶苏身旁,微笑了一下:“师父,既然醒了,吃点东西吧。”   于扶苏突然想起几日以来,他惊醒时床头总会放着的一碗还是热乎的粥,心中些许感动,扶着床头坐起,整个人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憔悴,道:“谢了。”   韩鹿鸣道:“师父,我喂你。”   于扶苏脑子一抽风,忽地就浮现出那无比熟悉的,无不掺杂着得便宜卖乖的一句,“你喂我”。   他狠狠一蹙眉,将脑海清空。   如果这也是装的,那个人的心未免也太狠。   韩鹿鸣还以为这粥不符合他口味,便也皱眉道:“怎么了师父?”   于扶苏一笑,扯开话题道:“无事……这是你做的吗?唔……加了桂花蜜。”   韩鹿鸣一抿唇:“我……”   ……   几天前。   韩鹿鸣从前线下来,安抚完流民,已是身心具惫,却不自觉地仍想于扶苏那里看看。他路过自己的房间,发现房间里有一柄烛火通明。   他眉有疑惑地推门进去,只见烛光旁,纪蒿正伏在自己胳膊里趴着睡了。烛光把他仿佛永远是活力十足的脸染上了疲倦。   韩鹿鸣鬼使神差地走进去,在桌子的对边坐下,看着睡着的他。   这几个月山庄里外忙得不可开交。浪迹江湖,自由散漫惯了的纪蒿一入门便要经受无端的铺天谩骂,无止期的战斗和与同门师兄弟的生离死别。虽然他毫无怨言,但韩鹿鸣知道,他是不适应的。以至于新来在特殊环境下没交多少朋友的他,只能找韩鹿鸣来说话聊心。   今天,他又回来晚了,他也又差点等了个通宵。   原地站立了许久,韩鹿鸣想起了自己很少跟别人提起的,早逝的亲弟弟。   谁都会错过后悔。人啊,若是有机会能够做到“弥补”这件事,哪怕是假的,哪怕只补在心里,也是愿意义无反顾的。   他伸出手来,微笑了一下,轻抚了一下纪蒿的脑袋。   “嗯……”纪蒿在自己的胳膊里蹭了蹭,换了个方向继续睡。   “看够了?”   韩鹿鸣一惊,顺着声源看向在烛火阑珊处的窗边,那里竟还站着一个人,环抱胳膊看着他们。   韩鹿鸣看清那人的脸,更为吃惊:“大师兄?”   孽明不满道:“你什么语气,怎么?他能来,我就不能?”   不是,今天早上是不是太阳从中间蹦出来了,不然孽明怎么会主动来找他?   韩鹿鸣:“我没有这个意思……”   孽明环视了一周,发现房间里根本没有其他座位,便“啧”了一声,扛起熟睡的纪蒿,往韩鹿鸣的床上一丢,然后自己坐到他的座位上。   韩鹿鸣:“……”   期间地震般的动静居然还没把睡死了的纪蒿给弄醒。   孽明瞥了呆愣愣的韩鹿鸣一眼,缓缓吐出二字:“待客?”   韩鹿鸣:“……”他只好起身,端杯煮茶,伺候这个不请自来的大爷。   正当清灵的水声落入瓷杯,茶的清香与雾气氤氲在烛光摇曳里之时,孽明徐徐道:“他经常在半夜接近在子时的时候惊醒。”   韩鹿鸣一时不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倒茶的手停住,看着他。   孽明继续道:“醒了大概就是饿了,我做个粥,以后你就给他送去。”   “就说是你做的。”   至此,韩鹿鸣也猜的出那个他是谁了:“你……”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呢?   孽明突然道:“你喜欢于扶苏是吧,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韩鹿鸣一愣,盯着他,一会过后,便坦坦荡荡地承认了:“是。”   孽明拿起倒了一半的茶,把玩着茶杯,嗤笑道:“韩鹿鸣啊韩鹿鸣,人皆谓你心细谨慎,原来你也是如此……玩师徒很刺激吗?”   韩鹿鸣不恼,只淡然地说道:“你不也是。”   孽明将茶一饮而尽,道:“别把我跟你们同流合污。于扶苏对我好,我又不瞎,我也只是还债罢了。而且我比较独,看不惯他也待你好。就这样。”   韩鹿鸣低低一笑:“是吗?”   韩鹿鸣道:“你一直觉得断袖恶心,男人之间除了欢爱没半分真情实感。所以在你知道你也落入这样一个窠臼之时,你觉得不可思议,你也觉得自己恶心,你怕了。”   孽明面无表情,抓着茶杯的手却紧了几分。   韩鹿鸣淡然地另取一只茶杯,给他将茶水倒满,道:“所以你总是找无数的理由将自己和‘我们这些人’扯开关系,其实内里的理由就只是单纯的你怕了,你觉得不可能。”   “大师兄,你这个人我还是了解一些的。你觉得有可能的事,就算是天塌下来,你都会给他扛回去,没人能拦得住你的。拦得住的只有你自己。”   “闭嘴,”孽明云淡风轻道,“别自以为是地认为你很了解我。”   韩鹿鸣充耳未闻:“大师兄,我觉得你这人毛病是多了一点,但是都无伤大雅。”   孽明冷厉地斜了他一眼。   他道:“但我最受不了的一点就是,你渴望打开一个盒子,当你觉得不可能之后,你会无差别地去伤害想打开这个盒子的所有人,甚至是伤害这个盒子,更甚之,是伤害你自己。”   韩鹿鸣似乎看透了一切,用带些怜悯的语气,道:“何苦呢?”   “我再说一遍,闭上你的嘴!”孽明将茶杯放下,起身嗤笑道,“以己度人。”   韩鹿鸣心中叹了一口气。   孽明出门而去,韩鹿鸣在他身后道:“毕竟如你所见,我不一样,除非师父亲口拒绝我,我不会因外人的看法改变对他的情谊的。”   孽明心里有个魔鬼,拿起了一把刀。他扔下一句:“你爱怎么样,关我何事。倒人胃口。”   话罢,那魔鬼一刀刺进了刚被他撕得伤痕累累的心脏。   韩鹿鸣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凉了的茶倒掉,走到床前,给纪蒿盖了一张被子,轻轻地把他冰凉的手脚都塞进去,然后吹灭蜡烛,转身出门门吱呀一声关上,纪蒿也轻轻睁开眼,愣了半晌,睫毛之下透出一片暗色。   ……   韩鹿鸣出于约定,道:“嗯……是我……做的。”   他结结巴巴的,还是有点不擅长撒谎。   于扶苏含住他递上来的又一勺粥,笑道:“你有心了。”   韩鹿鸣给他擦了擦嘴,道:“师父,你不必担心,一定会有办法的。无论如何……我在这里陪着你。”   韩鹿鸣轻覆住了于扶苏的手。   好像在酒馆之时,于扶苏抓住冻僵而无助的他那般温柔,他亦对此刻孤独的于扶苏道——   “没事,别在意。”   于扶苏点了点头,笑道:“哟,会学以致用了,真好。”   韩鹿鸣耳朵一红,“啊”了几声,乱瞥的眼神却看到了掩在于扶苏怀里的玉佛。   他心中一暖,道:“师父,你一直带着它吗?”   于扶苏发现他正看着他脖颈上的玉佛,便道:“是啊。”   韩鹿鸣稍有些开心,朝他笑了笑。   于扶苏不是很喜欢在半夜惊醒,身边却空无一人的感觉,像是沉浸在寂寞的黑暗,喘不动气。有一个陪总是好的,他的心情也舒缓了很多。   尽管……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于扶苏下床,道:“鸣儿,陪我散散心吧。”   韩鹿鸣:“好,去哪?”   于扶苏想了想:“后山,然后再去凝神泉?”   ……   后山崖底的迷阵已经被孽明的天雷全部毁坏,他们又在地下设了新的结界,这里也不会再成为一个漏洞了。   他和韩鹿鸣一路无言地走着,韩鹿鸣不常来这个地方,并不熟悉地形,没法像某只狼狗崽子一样走得稳稳当当顺便还能牵着于扶苏。   两人一齐摔摔碰碰到了后山,然后面面相觑对方粘着泥和叶子的脸,一齐笑了出来。   韩鹿鸣笑道:“这里真的是……地势险恶。”   于扶苏:“哈哈哈……”   他本以为自己的烦恼会又在这浩瀚的星空一扫而空,却不料,笑着笑着边在望星阁看到了一个人,顿时笑容一滞。   孽明和朱莺陈雪凝二人不知再聊些什么,就着星空而露出稀有的笑。   韩鹿鸣一抓他的手腕,唤醒了他:“师父……”   朱莺看到了他,眼睛一亮。跑了上来激动地摇他的胳膊:“师父!!你居然能下床了!身体怎么样,还难受吗?好久没见你想死你了哈哈!”   于扶苏:“……”   怎么说的好像自己刚临完产似的……   陈雪凝上前作揖,道:“师父。”   于扶苏朝她点头,剩下的眼神不自觉地瞥到了她身边,走过来的孽明身上。   孽明朝他作揖,看了一眼韩鹿鸣,礼貌地笑道:“师父,你来了。”   于扶苏:“……”   他道:“刚才还和师妹们说起,要不要叫上你和师弟们去泡凝神泉,还没去请,你们就自己来了。”   朱莺眼睛一亮,道:“可谓是心有灵犀啊!”她戳了戳旁边陈雪凝的胳膊,嘻嘻道:“师姐你说是不?”   陈雪凝却皱起了眉。   不对。   孽明朝朱莺道:“师妹,莫要开玩笑。”   朱莺朝他一挑眉:“嘻嘻……”   他转身对于扶苏道:“去吗?师父?”   于扶苏:“……好啊……”   不对,这不是那个平常的孽明。   明哥应该是仰头狂拽地说一句:“你爱去不去。”然后各种威逼利诱逼迫他走。   或者……那才是他的面具?   于扶苏看着他走在前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无限凄凉。   孽明转头,对两个师妹关心道:“那我们就不一起了?你们晚上行路一定多加小心。”   朱莺:“好的!”   待三人走远,朱莺对陈雪凝说道:“师姐,你怎么不说话啊!”   陈雪凝眉心未展道:“师父和大师兄,是……怎么回事?”   朱莺:“啊?”   一路无言。   韩鹿鸣有些担忧呆愣的于扶苏摔倒,抓住了他的手腕,道:“师父,小心。”   于扶苏:“嗯……好。”   孽明头也不回,走在前面,道:“百清真人说,凝神泉能够使人平心静气,还能疗伤,很不错。”   “正好师父最近有些染风寒,去那里也有益。”   他这关怀看似用心,实则是不带一丝温度的,闯入于扶苏的耳朵,像冬夜里的冰渣,砸得他的心生疼。   忽地,于扶苏心鼓一跳,脑海中霎时蹦出一个场景。   还是那个他被铁链栓锁的黑暗画面,只是清楚了万倍。   那身边无数怨灵七嘴八舌的叫喊如在耳边——   “小家伙,你想什么呢,他是不会来救你的。”   “谁跟你似的这么傻,你以为这么做他会感激你吗?”   “他可是八神血统,用的着你个废物小喽啰来救嘛?”   于扶苏的喉咙里发出稚嫩却沙哑的呐喊:“闭嘴!闭嘴!!”   “嘻嘻嘻!恨吧恨吧!”   “我们最喜欢吃你们这些小家伙的仇恨了……”   “哈哈哈……”   一声少年疯狂地呐喊仿佛撕碎了黑暗,炸入他的耳膜——   “于扶苏!!你在哪儿?!”   于扶苏的大脑登时如怒浪涌上,霎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韩鹿鸣接住他:“师父!”   ……   刚才眼前还是一汪黑暗,现在又是一片炫白了。   于扶苏有点佩服自己这切换梦境的频率……   他缓缓一睁眼,发现场景竟是又如此的熟悉。   那如小动物般的人儿还在吻着他,朝阳下的双手十指相扣。待他松开舌的一刻,一颗脑袋紧靠着他的额头,蹭了蹭。   于扶苏:“……”   不是……原来春梦还有续集吗?   孽明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果然说出来那句话:“喜欢……你。”   明明听过一次,于扶苏的心却猛跳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在猛烈的心跳持续好久之后,他颤抖的嘴唇才张开,回应道——   “我……也是。”   话刚落,孽明靠着他,在他脑袋上投下的阴影消失。他挪开了两人亲近的不像话的脑袋,笑了起来。   于扶苏一懵,脸全部红了,道:“怎么了?”   孽明笑个不停,道:“师父,我开玩笑的,你还真信啊?”   于扶苏全身僵住,那一瞬的光芒在当空的烈阳之下黯然失色。他懵到失去了语言系统:“你……”   孽明还在笑着。   他道:“哈哈,师父,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 第64章 生机   于扶苏忽感一阵寒风,冻醒了,才没有让心脏疼到炸裂。   待眼前模模糊糊凝聚出事物,他低头,发现自己已经全身赤裸地泡在冷泉里了。水中倒映着他的脸和肌肤,以及肌肤上一朵触目惊心的海棠。   他一扶额,道:“我这是……怎么了。”   韩鹿鸣松了一口气道:“师父,你……醒了。”   “嗯……”   韩鹿鸣继续道:“刚才大……咳…那个……我带你去百清真人那里,真人说,你只是气郁攻心,来凝神泉泡一会便好。”   说罢,他瞥了一眼泉水对边,远处的孽明。   孽明两只胳膊后架在岸边的滑石上,仰着头,脖颈上凹凸出漂亮的线条,漫不经心地打茬道:“师父,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容易白头还容易长皱纹。”   于扶苏的心早就被他和这寒潭一起给凉透了,对这话也没什么过激的反应。于是置耳不闻,叹了一口气,对身边的韩鹿鸣笑道:“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孽明甫要说话,只见眼前砰地炸开一朵水花,掀起的浪把两边的人各溅了一身。   众人:“……”   然后某人从水中猛地拔出头,笼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喘着粗气。   “妈的……吓死我了,不小心跑到女浴那边去了……”   三人看着身上还缠着女式浴巾的纪蒿:“……”   纪蒿:“啊,韩哥师父明哥,你们也在啊?”   于扶苏:“你是不是……刚才化女相了?”   纪蒿:“不然呢?要是被女修看到了掌门三弟子误闯女浴,多丟您的脸啊。”   于扶苏:“……”   我谢谢您为我操心嘞。   孽明一语中的,嗤道:“那刚才,一‘不明女子’忽闯男浴,难道就很好看吗?”   “不明女子”纪蒿:“……”   好像是这么一个理……   “管他呢,”纪蒿把浴巾一掀,扔到岸上,道,“都进不来看不到,谁知道我在这里干了什么。”   众人:“……”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凝神泉呢!还真有点冷……”纪蒿好奇地说完,突然想凑个堆,便朝韩鹿鸣游过去,道:“师兄!韩哥!我过去找你了哈哈哈!”   韩鹿鸣:“……”   突然感觉如临大敌是怎么回事……   纪蒿一跃扑到于扶苏和韩鹿鸣中间,溅了两人满脸水不说,还一手揽一个人的脖子,活像小两口加一个神经病熊孩子。   纪蒿一挑眉,道:“哇塞师兄!你身材真好。”他还想凑上去仔细地打量,一脸笑嘻嘻地打趣道:“以后‘嫂子’一定很幸福哈哈哈。”   韩鹿鸣眉一皱,耳廓红了大片,一只手扳开他凑上来的脸,无奈道:“师弟你……别闹。”   纪蒿继续不要脸道:“让我摸一下腹肌呗!摸完我还可以给你摸!”   韩鹿鸣:“你……”   “你不让我摸,我去摸明哥了啊!”   于扶苏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并不是很想认识这猥琐的人:“……”   孽明:“……”   都怪韩鹿鸣太善良,怕纪蒿被孽明一道雷劈死,不得不没立马拒绝。掰着他的脸气笑了:“你……”   突然,葛凡匆匆进来,环视了一圈后,一脸忧色和惊色地作揖:“掌门……”   于扶苏:“有什么事么?”   葛凡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踌躇了一会儿道:“方才女修那边来报,说是……说是…有个半、半裸的女流氓闯进了男浴,叫我来看看,你们……没事吧?”   说罢,他的眼神静默在纪蒿身上,“额……”了一会儿,道:“那个三师兄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刚才我明明只看到师父大师兄和二师兄……”   由不明女子升级为女流氓的纪蒿:“……”   被女流氓强行摸腹肌的韩鹿鸣:“……”   纪蒿尴尬的笑了一声,道:“没事,哪有什么流氓,没有看到。”   于扶苏一咳:“是你三师兄心血来潮开了个玩笑,可能误会什么了吧?”   葛凡“哦哦”了两声,作了个揖,表示打扰之后,便回去了。   韩鹿鸣身上的肌肉线条被闲不住纪蒿趁着这一会儿给摸了个遍,此刻脸色微红,难得露出点小小的嫌弃,道:“师弟,你别闹了!”   纪蒿嘿嘿得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沉到水底吐泡泡了。   于扶苏望着咕噜咕噜的水泡,有大有小,不禁被他幼稚的行为给逗的嘴角上扬一抹微笑。   他愣了一会儿后,轻轻道:“鸣儿啊,这几天……谢谢你。”   韩鹿鸣脸红的一阵刚过去:“啊?”   于扶苏掏心挖肺道:“为师啊,挺害怕孤零零的一个人的,也挺害怕……别人骗我。”   韩鹿鸣:“师父……”   寒潭起了一层波澜……正如孽明看似沉静的眸底。   “为师知道……我有时候有点冲动,分不清对错,只凭意气做事……但是我不傻,别人骗我,我也会伤着的。”   他这话虽只说给韩鹿鸣,却是有意让孽明听到的。   于扶苏朝身边的韩鹿鸣一笑:“鸣儿啊,你能陪我,我很高兴。”   他转头看着他:“我很喜欢你的粥,真的很喜欢哈哈……谢谢你。”   韩鹿鸣盯着他抿了抿唇,对于这份不属于他的功劳,让他一时接受,也是有点难的。   孽明心上的伤口凉了一瞬,僵硬而装作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道:“二师弟心细谨慎,还挺会照顾人。之前总赖师父偏心,现在看来……师父才是对的。”   韩鹿鸣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   无论他如何想要与于扶苏疏远,还是做不到真正漫不经心的。   于扶苏不愿和他说话,只盯着沉到水下的纪蒿吐出的泡泡。   那泡泡,却是越来越小……   于扶苏:“……”   孽明见他不语,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决定起身。他从凝神泉里挂着湿答答的一身水珠走出去,取来一根白色浴巾,在腰间围上。身材颀长白皙却有着有力的男性的肌肉线条,瘦而实,总会引得姑娘们多留恋几眼,他道:“师父师弟,我去休息了,先告辞。”   于扶苏瞳孔一缩,盯着那消失的泡泡,大叫了一声:“喂!”   孽明以为于扶苏再叫他,滞身一转头,却看到于扶苏拉着韩鹿鸣,一脸惊色地道:“纪蒿,艹了纪蒿他沉下去了!”   韩鹿鸣:“……”   孽明:“……”   这个不让人省心的混蛋玩意儿!   韩鹿鸣皱起眉,闻声接着一憋气,迅速朝纪蒿原来潜游的深水区游下去。   孽明一掀刚围上还没捂热乎的浴巾,也黑着脸下去营救,登时手上灵气一转,动用水妖之技,以水为肤,感知水下异物的一举一动。   于扶苏一扶额,心道:“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水面平静了许久,终于一人拔头而起。   于扶苏眼睛一亮,以为是孽明或者韩鹿鸣找到纪蒿了,连忙道:“怎么样?找到……”   他看清了正喘息的那人的脸。   嘴角一抽:“纪蒿?!你怎么上来了?”   纪蒿不可思议:“我怎么不能上来了?”   “你……”于扶苏问道:“看到你两个师兄了没?”   纪蒿大喘了一口气,没听他说话,只喘完后急匆匆道:“师父你先别说话!你猜我刚才潜下去看到什么了?!”   看到他因激动而闪烁的眼眸,于扶苏不知为何,突然觉得一束光照进了几个月来一直阴郁的枫桥山庄。   “什么……”   “底下有……”   话未完,水妖技法把水面搅了个漩涡,漩涡中央把刚刚潜到底的韩鹿鸣和孽明瞬间传送出来。   天道好轮回,披头盖脸地溅了纪蒿一身水。   纪蒿:“……”   韩鹿鸣刚一呼吸到新鲜空气,立即将纪蒿未说完的话补上——   “师父!凝神泉下面有个洞!!”   ……   时间久到于扶苏快要忘了,在他第一次来凝神泉的时候,只顾着想明哥会怎么戏弄他了,忘记了系统一开始对凝神泉的介绍——“泉底有空洞,是活水来的源头地,水每日自行换清,还免了人清理。”   有空洞有空洞,可以与外界相通……   这么一个可以免除清洁工费用的好地方,他怎么能忘记了?!   于扶苏激动了半晌,道:“洞大概能过人吗?”   纪蒿:“我去看了,能过!一下过三个都没有问题!”   于扶苏抿了抿唇,只觉得又尝到了了一丝生机的甘甜,便道:“你们准备一下!等明天,派人从洞底潜出去!”   ……   来议的徒弟们几个月摸爬滚打,不见晴天。今日终于眼里终于破开云雾见天日了。   于扶苏顿了一下,朝孽明道:“孽明……你能不能带头出去,你是大师兄,做事……比较稳妥。”   孽明未搭话,算是默认了。   于扶苏松了一口气。   义军的核心,主要目的在他和孽明身上。孽明的灵体受损,一人暂时无法像之前那样当千军,把他送出去,万一枫桥山庄被攻破了……他也是安全的。   孽明道:“不过有一个问题,我们不知道洞最后通到哪里,万一遇到了义军,怎么办?”   于扶苏沉默了一下:“可以带着纪蒿,让他用幻神……”   孽明脸黑下来:“不可能,还不如让我带着后山的野猫去。”   纪蒿:“???”   于扶苏:“孽明……现在不是闹的时候!”   孽明笑了笑,道:“师父,就算您不想看到我,要把我送出去,好歹也找个稳妥一点的‘保护’我行吗?三师弟他除了会变脸治疗,他还会干什么?”   纪蒿:“……”   于扶苏冷透的心又被他拿更冷的冰给扎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上辈子真的是和孽明有仇,还了这么多,感觉还是欠他的似的。   于扶苏不想再和他说话了。   韩鹿鸣道:“其实……不用太多人,两个人就够了。”   说罢,他拿出两件校服,一件纹青龙,一件纹白虎。道:“这是我在崖底捡到的。他们大门派之间的弟子不可能相互都认识,在每件校服的衣领里都刻了相同的义军符,穿上这个,只要不太张扬,应该就不会被认出来。”   看着两件衣服十分眼熟,他于扶苏突然想起在小树林里香艳的一幕,突然红流涌上脸颊。   纪蒿酸酸道:“这样的话,大师兄和随便另一个人就好了,我不用跟着去……唉?师父你脸红什么?”   于扶苏:“……”   看破不说破,这个鸟人可能没听过这句俗言,真他么欠打。   于扶苏沐着在场的目光轻咳了一声,扯开话题道:“那鹿鸣,你和你大师兄出去,行吗?”   韩鹿鸣:“嗯。”   孽明不置可否。   于扶苏道:“你们的主要任务就是去鲤宫……找到被掩埋的地下黑市入口,虽然可能已经被处理掉了……尽量能找到证据吧,别让人发现你们。要是找不到,那就拖点物资回来……”   朱莺上前道:“这个!大师兄二师兄!这个给你们,要是你们遇到了什么财务上的问题,给他们出示朱家的令牌,出去到处都有我家开的钱庄!就一定能解决了!”   陈雪凝上前,将一只特制毛笔递给两人,道:“师兄,这个给你,要是找到了证据,去‘墨林社’那群文人会帮你昭告天下的。”   众人看着深藏不露的陈雪凝:“……”   墨林社,说白了就是这个修仙世界最大最权威的报道媒体,地位相当于民间的中央广播电视台。   于扶苏问道:“雪凝,你原来还是墨林社的成员么?”   陈雪凝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嗯……平时也写也画一些东西……没想到还挺受欢迎的。”   于扶苏凝视着她:“……”   嗯……确定不是一些……R18的东西?   两个有大背景的姑娘仿佛在发光,耀得人睁不开眼。   韩鹿鸣笑了笑,把一件鲤宫的校服递给孽明,低头一看自己的,沉默了一下。   “嗯……这好像,是件女式的?”   “……”   ……   于扶苏心灵手巧——说白了就是之前太闲得憋出来一些杂碎技能,终于熬了一晚上,把韩鹿鸣的那件明月堂的衣服给改好了。   临走之时,全门相送。   二人像披着一身希望做的战袍似的,以千人的期待以甲鳞,如荣光加冕般站在凝神泉前。   “大师兄!早去早回!”   “二师兄,要注意身体啊!”   “师兄!我们在山庄等着你们回来。”   于扶苏朝他俩笑了笑。   韩鹿鸣无奈挑眉,小声自言自语,带着自嘲的笑意道:“怎么感觉压力突然大了呢……”   “大师兄……”   “二师兄!你最帅了,我爱你!”   韩鹿鸣:“……”   他听得出来,这是他某个姓纪的师弟喊的。   众人望向纪蒿方向,让出一条道来看着他。   纪蒿哈哈一笑:“圣人说,生活要有仪式感,这么庄重的日子,有怨的报怨,有白的告白啊!”   当然了,这次的圣人不叫纪蒿了。   霎时人群一片哄笑。青灵抱着安舒一步踏出,身先士卒道:“二师兄!我也觉得你很帅!人好又温柔!”   安舒啊啊的,同意又不同意似的。   朱莺:“大师兄!你是我心中永远的大总攻!”   词被朱莺抢去的陈雪凝灵机一动,上前道:“二师兄,你虽然看起来挺受的,但是攻一下某位草哥大概是够了!”   俩师兄:“???”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笑嘻嘻地,杂七杂八地吼道,声音有男有女——   “大师兄你打过我你记得吗?!”   “二师兄!谢谢你帮过我!你吹曲子特别好听!”   “啊啊!大师兄你身材真好!”   “什么玩意儿,你去过男浴吗?”   “没没没……”   “师兄,你们俩一定要完完整整的回来!”   于扶苏看着这群少年,仿佛在看即使在阴雨天里,仍坚持不灭的一团光。天意难测,有过暴风骤雨,血雨腥风,或是冰冻三尺,都未曾阻止得了他们蜷缩在一起互相传递的温暖。至此,终于天露熹微,少年们无暇的初心抱在一起发出了萌芽,芬吐出他们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机。   于扶苏是个感性的人,再次热泪盈眶。   孽明:“……”   韩鹿鸣低头笑了,垂下的眼帘里尽是温柔。   于扶苏抿了抿唇,似乎这几天冻透的心被这一幕融化了一些,鼓起勇气对孽明道:“你……早点回来,在枫桥山庄……我等着你。”   孽明一愣,许久后,和韩鹿鸣沐浴着所有的叫喊声一起转身。   “嗯。”   ……   ——   小剧场:出去的路上。   韩鹿鸣:“大,大师兄?你在看我吗?”   孽明:“没。”   (一会儿过后……)   韩鹿鸣:“大师兄你在看我吧?”   孽明:“没!”   (一会又过后……)   韩鹿鸣:“大师兄?”   孽明:“够了!!”   (一会儿……)   孽明:“喂,你那一件衣服脏了,我们换一下吧。”   韩鹿鸣:“脏了?那里……”   孽明:“闭嘴,让你换就换!”   韩鹿鸣:“……” 第65章 前夕   两人已走了多日,于扶苏整日心不在焉,还被俩丫头调侃得了心病。   于扶苏哪有那么狠心,孽明那个小狼崽子他也好歹养了一年多了,把一个人从心里摘去的时间远比把它放进去要长,至少要翻个两番,更有甚者,放进去就再也拿不出来了。   于扶苏何德何能,只能算个前者。   他联系不上外出的两人,于是只能闲得鼓捣系统。   于扶苏:“喂……你有什么小游戏玩么?”   【系统】:亲爱的玩家,您已在游戏中。   于扶苏:“哦,能陪我聊天吗?”   【系统】:下载“聊天siri”需要扣除您三个月生命值。   于扶苏:“……”   就是那在你想吃屎的时候给你搜索附近厕所的siri?太贴心了吧……算了不要了。   于扶苏:“啊——难道你就没有什么任务让我去做吗?”   【系统】:检测到您仍有一条线索未用。   于扶苏本来想赖在床上打滚了,结果系统这机器音一入耳,他整个人你都从床上诈起尸来,一拍脑袋,骂了自己一声“我他妈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在踏云台救了明哥一命,任务完成,系统曾奖励他一条线索!   他道:“查看线索快快快……”   【系统】:正在根据您的现状匹配合适线索……   于扶苏看着界面上那小圆圈转呀转,急的头大概要秃了。   终于,叮铃一声。   【系统】:线索提示:多年前,枫桥山庄曾出现过一个八神天才。   于扶苏:“!!!”他眸中闪过两道惊色,“你什么意思??”   【系统】:提示完毕   于扶苏:“我艹你……”   系统的界面在他眼前慢慢消失,而他脑中的余震却未退去半分。   什么意思……八神天才,八神天才不就是那个无心道长吗?难不成那无心道长曾经还是枫桥山庄的人?   于扶苏正盘腿在床上思考着,抬头只见百清满脸都写着心神憔悴的走了进来。   惊于他的黑眼圈,被蒙在鼓里的于扶苏开口问道:“师弟,你这是……没睡好吗?”   百清被疼心病折磨得的脾气也大,从嗓子里低低的说了一句:“闭嘴,扎针!”   于扶苏:“哦……”   ……   青灵找了个竹篓,平时就把安舒放在里面背着,省得每天抱他酸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和竹娄里冒出的脑袋一齐打量着眼前这些奇形怪状的东西,开口道:“所以说,你本职其实是个收破烂的?”   纪蒿:“你特么……”   他夸张地比了比石桌上的一堆破烂,道:“这些儿都是举世稀有的!”   朱莺摸摸下巴:“看出来了。”   纪蒿:“是吧……”   陈雪凝补充道:“举世稀有的破烂。”   纪收破烂的:“你们特么……”   “不开玩笑,”纪蒿继续说,他在桌子一堆破铜烂铁响叮当的东西中翻找,掏出一个镜子般的物品,笑道:“映天镜,能将主人心仪的景物录入镜内,进行合成重组,最终形成新的风景投影,怎么样?”   朱莺:“草哥,我发现你的东西都好少女啊。”   陈雪凝:“是不是待会还有用来投影换装的镜子?”   刚掏出易服镜的纪蒿默默地将镜子塞回去……   他本以为对小姑娘就应该用这些新奇精致的小物件,没想到这俩不是普通姑娘……   青灵篓里的安舒打了个哈欠,青灵抓住两个背带,道:“草哥,你到底行不行?”   纪蒿一咳,道:“还有!”   “这是日月乾坤卷,在上面可以显示明日后日的天色,而且是会动的,就如雨天,这画面的墨色雨滴就会动起来。”   陈雪凝:“天气预报啊……”   纪蒿:“……”   “还有!”纪蒿神秘兮兮的从背后掏出一个八卦盘,道:“你们先别害怕。”   三人:“我们是大人,是不会害怕的。”   纪蒿拿出那方形的阵盘。近了,才发现上面别有洞天。透明的小墙垒在六爻图上方堆了个复杂的小型迷宫,其间垒块还在不停变化着。迷宫边角处有一黑色蠕动的虫子。还有无数细碎的小虫散落在迷宫各处。   “蛊盘,”纪蒿摇了摇木盘,顿时黑色蠕虫回到中央,散落在各处的小虫们竟然变多了一些,他继续道:“左右上下倾倒来使这只黑色虫子爬动去吃那些小白虫,直到全部吃完变成蛊王。然后摇一摇,里面没有法阵,可以重开一局。”   朱莺凝视着那只虫子,道:“它长得有点恶心……不想玩……”   陈雪凝道:“贪吃蛇啊……”   青灵嗤道:“除了吃就是换装和玩,草哥你少女没跑了……”   纪蒿挫败感徒升:“你们……”   ……   “师弟,我知道你没睡好心情差,但是能不能……轻一点”   于扶苏抽了抽嘴角,“你告诉我你这是第几次扎错地方了?”   百清:“三次而已”   于扶苏:“他妈的一针三次,一共九针!!!”   百清补偿似的给他揉了揉肾,敷衍道:“行了,给你揉揉。”   于扶苏:“……”   他皱上眉,道:“师弟,你实话实说,你最近不舒服是怎么着?”   他这话一入耳,恍若电流通过百清心脏一隅,扩散到整体,火辣地疼了起来。   百清一下子抓住了左胸的衣料,好不容易做出了平静的语气,道:“无事。”   于扶苏看不到他的神情,在原地把玩着自己一缕垂下来的黑发,道:“师弟,你曾经给我弄那些清心茶之类的东西……那是干什么用的?”   百清实话实说:“你曾经伤到过,导致肾虚。”   “……”于扶苏:“师弟你认真一点……我怎么伤着了?”   于扶苏一摸下巴,心想道,难不成这和自己的灵力低微有关?   百清明显顿了一下,眼眸里闪过去一丝失落,道:“不知道。”   于扶苏还是能听出来他在故意隐瞒的,知道他可能怕自己介意,于是心大道:“没事师弟,你说就好……”   百清一针扎下去。   于扶苏登时什么话都咽下去了:“啊啊啊!”   百清一副顶着黑眼圈的冷漠:“抱歉,又扎错了。”   于扶苏:“……”   ……   夜色正深。   巡逻的弟子们排列成行,挑灯从一排雕龙玉柱面前走过去。   那领头的弟子一滞,转头查看了一下,眉心有褶皱。   后面的猝不及防地撞到他身上,问道:“怎么了?”   领头弟子抬起灯笼,向一个方向凝视了一会儿,确认无误后,回过头来:“无事……”   一行人远去。   此刻,在那弟子原先望着的方向,一根雕龙柱的后面,缓缓地凭空显出两个人形。   孽明的用火妖技法捏了个火决,将手上的符咒摧毁,道:“这东西时效太短。”   韩鹿鸣则将废符咒叠好收起,道:“隐身符咒能坚持半柱香时辰,就已经是上品了。”   孽明嗤了一声。   韩鹿鸣从怀里掏出一个肉色的面具,往脸上一扣,霎时变作了混在人群中便找不出来的大众脸,他递给了孽明一个,道:“三师弟做的,凑活着用吧。”   孽明嫌弃地看了那面具一眼,并没有想要戴的意思。   韩鹿鸣举着那面具,没人来接,十分尴尬:“……”   孽明道:“走吧。”   二人潜入了鲤宫。   出奇的是,门外除了刚才巡逻的那一批,并没有人把手。   偌大的门派,连个守门的都无,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韩鹿鸣走在孽明后面,环视了一周,发现自己被他带到了一片直来直去的竹林小道,两边有烛焰照彻,才使得他们看见前面的路,韩鹿鸣道:“大师兄,你知道鲤宫的藏书阁废址吗?”   孽明前面走着,一声不吭。   看来就是不知道了……   韩鹿鸣扶了一下额,生怕被他的逞强弄出什么事儿来,便朝他伸出手,道:“大师兄你先……”   走到即将拐弯处,孽明突然转身抓住他的手腕,轻声道:“把衣服脱下来!”   韩鹿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孽明已经把他的上身一半衣服扒下,倾身一压。   登时一旁竹林被二人叠着压倒。   不管什么原因,韩鹿鸣向来不喜此等玩笑,神色一厉,抓住孽明按住他光滑肩头的手,道:“你做什么。”   孽明:“闭嘴。”   此刻,突然从竹林尽头的转弯处,走出来一队巡逻弟子。   那巡逻队感知到了这边的动静,警惕得一抬灯,大叫道:“众弟子亥时集会,你们偷溜出来干什……”   然后他看到这……激情的一幕目瞪口呆。   孽明装出一副好事被打搅的不耐模样,头埋在韩鹿鸣颈窝,伸手一挡突然的刺眼灯光,“啧”了一声。   一系列的动作刚好掩住他的脸。   因孽明的衣服是李亭的,衣领的符咒标记肯定高其他人一等。那弟子的符咒有感应,发现竟是掌门弟子,连忙将灯撤了,尴尬地赔罪:“小的,小的有眼无珠,还请师兄不要错怪!”   说罢,便脸红着招呼后面的弟子转头赶紧走了。   韩鹿鸣:“……”   刚才他完全没有感知到这群人无声无息的脚步,若是没有孽明这一系列的应急,大概就和巡逻队撞了个正着了……   韩鹿鸣松了一口气,道:“我误会你了大……师兄?”   只见孽明趁机把他的衣服完完整整地扒了下来,然后将自己的一脱,丢给他,淡然道:“正好换一下衣服。”   韩鹿鸣被那鲤宫的校服披头盖脸地一呼:“……”   在路上,孽明觊觎他身上这件被于扶苏连夜改装的衣裳已经很久了,还找各种理由要他换,终于给他找到合适的契机了。   韩鹿鸣……不禁噗嗤一笑。   孽明一转头,看着他,皱眉道:“有毛病?”   韩鹿鸣笑:“没事师兄……”   ……   纪蒿不服气道:“再看最后一个!”   朱莺青灵和陈雪凝已经快要无聊得睡着了:“还有啊……”   纪蒿道:“这个,骨肉壶!”   朱莺:“听起来很好吃的样子?”   “不不不,”纪蒿道,“骨肉壶,也换作缘分壶。只要将两人的血液滴在里面,它就会根据体质和血统来进行相融,从专业角度看两人的缘分!混江湖交朋友必备!”   陈雪凝:“滴血认亲?”   青灵提取其精华:“不,是滴血认媳妇。”   安舒:“呀呀呀!”   朱莺:“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   纪蒿道:“喂!你们就没点好奇心吗?!”他做了一个等一下的尔康手,只听青灵总结道:“三师兄,你的东西,除了好看的好玩的哄小孩的说媒的,还有其他实用的不?你跟个摇出阁的大闺女似的……”   纪蒿:“……”   他不服!   “唉!等下!”为了吸引这群人只好使出来杀手锏:“我,这里有无心道长的血滴!你们有没有想要试试的,测测你们和八神天才的缘分!八神啊!”   一听到那耳熟能详的名字,本已经起身走了的三人转过头来,齐齐看着他,道:“无心道长?”   ……   韩鹿鸣在黑暗中一锁眉,对孽明道:“大师兄,看那面镜子。”   鲤宫的弟子亥时集会地点,竟是在新建的藏书阁。   韩鹿鸣换上了原本孽明穿着的鲤宫校服混入了其中,在里面照应,将外面的孽明平安无事地带了进来。他们已经潜入了废墟之底,果然,去往地下作坊的通道已经被他们给销毁了。   但是两人在这里竟意外地发现了一件地下隔间。   这里蛛网与灰尘遍布,看起来是许久未有人来,可能连鲤宫自己都不知道这里居然还有个隔间。   孽明闻声,向他指的那个镜子看去。   镜子里倒映着陈旧的书柜,布网的老木以及两人的身形,只在一盏烛火的照耀下显得……阴森可怖。   韩鹿鸣凝神道:“师兄,你看……我的左手。”   镜子里的韩鹿鸣与镜外的神情如出一辙,都是左手搭在身边的书柜上。   孽明一皱眉看了看镜子里的他,又看了看现实中的他,登时觉出那里不对了。   韩鹿鸣的手正搭在书柜边,那格不起眼的柜子柜子上有三本乱摆的旧书。   而在镜子里,只有两本!   这个地方细小如蚁,不仔细看很容易忽略掉。   孽明道:“把那本多的,抽出来。”   韩鹿鸣一点头,缓缓地将书本拿出。   忽地,伴着不知陈旧了多少年的齿轮转动声,像是将要老死的野兽在朽木上磨着破碎的牙,镜子从中间裂开,向两边拉开,露出一条通向更深处的地道。   两人面面相觑。   ……   于扶苏正当困得不行啦之时,又被百清一针扎激灵了,脾气也早就扎没了,有气无力道:“师弟,我求你,放过师兄我吧……”   还未等亦一脸困色的百清真人回复,于扶苏耳坠上的传音石便有了动静——   宋怜子激动地连问候都不问了,直接道:“于老师于老师!我找到符合剧情的同人书了!”   于扶苏眼睛一亮。   似乎有个真相的画卷,伴着命运锁链禁锢的齿轮打开的声音,开始在他面前,徐徐张开…… 第66章 真相   纪蒿道:“你们谁先来?”   纪蒿掏出脖颈上挂着的一个红色吊坠,近了,才让人看出这居然是一个小瓶,瓶中装着浓稠鲜艳的红液。   “玛瑙瓶,内有深水冰,可护血液肉体等不腐。”   三人看了半晌,问道:“这就是无心道长的血?”   纪蒿骄傲道:“当然!我曾与无心道长有过一面之缘,他救过我,受了一点小伤,然后我就在给他包扎的时候偷偷地……”   两个姑娘人齐声:“你个变态!”   纪蒿:“……”   青灵看了一会儿那瓶子,眉一挑,下意识地拉了拉自己的衣怀……   失去理智的无心道长狂热粉纪蒿抠门地倒出那么一点点,接着扣上盖子,道:“来吧,你们谁先来滴个血?”   三人似乎有了些许兴趣,但是一听要放血,就又不干了。   纪蒿简直要抱这三位爷的大腿了,又拦了一会儿,灵机一动,道:“那个青灵!我前几天看你也有一个玛瑙瓶!用一下给她俩开开眼。”   这下朱莺陈雪凝全部齐刷刷地看向青灵。   青灵一愣,抓紧了衣领,脸红道:“我没有!”   纪蒿意味深长地一笑,道:“哟~谁的啊?你是想给你背后那个小东西织一顶绿色帽子吗?”   青灵脸一黑:“你滚!”   安舒伸出头来,咬了咬手指:“呀?”   ……   听宋怜子唠叨了一堆自己是如何如何巧合找到的,又是如何如何巧妙地看穿剧情套路的。   于扶苏的嘴角简直抽搐。   命运的齿轮被她喋喋不休的聒噪给卡住了……   于扶苏打了一个哈欠,只听宋怜子道:“里面的感情线居然是写你和明哥的!于老师,怎么样?你对明哥有感觉吗?”   于扶苏哈欠打了一半差点没呛死……大叫道:“滚!没有!”   然后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了他的耳朵。   “……”宋怜子:“于老师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我要聋了。”   刚收拾完药箱的百清揉了揉眉,问道:“什么没有?”   “额……”于扶苏暂关了传音扣,道,“没事我发神经病……”   “看出来了,”百清冷了他一眼,提起药箱向外走去,却还没到门口,平地便一个踉跄,于扶苏上前接住他,急道:“师弟!”   百清甩开他的手,脸白道:“不用扶……”   于扶苏叹了口气,应把他拉回自己的床上,道:“我看你就是劳累过度了,别走了在我这里休息一会儿。”   百清无力抵抗他,只好依言,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亦叹了口气。   宋怜子:“于老师,你在吗?”   于扶苏到了隔间,道:“现在在了……”   他抿了抿唇,手在茶几上一点一点地敲着,道:“额……那个,你说感情线是我和明哥?那结局怎么样了?你别乱想啊,我只是随口一问。”   宋怜子:“我也不知道,这本同人还没完结,只到把剧情的坑全部填完,感情线还没完,就停更了。”   于扶苏一颗心又小小地踏空了一次,道:“哦……”   宋怜子清了清嗓子,开始了正事:“你知道为什么明月堂和枫桥山庄是仇人吗?”   怎么又扯到明月堂了?   于扶苏:“不知道。”   宋怜子道:“因为你。”   于扶苏:“啥??”   “当年明月堂凭借戒骨台横行一世,天下修士敢怒不敢言,对他们是又敬又怕。”   “你是上一任掌门的独子,虽然天赋不佳,可是掌门却是将你放在手心里宠。于是,枫桥的仇家就偷偷将幼小的你骗去戒骨台,毁了血统,变成了一个废人。”   一道惊雷蔓延过于扶苏的全身,他道:“你在开玩笑吗?我……明明有五神血统啊!”   宋怜子继续道:“于老师,你别急,先听我说完——枫桥掌门悲痛十分,就此事集结修士与墨林社大做文章,搞得明月堂的戒骨台成了众矢之的,众意所驱之下,明月堂只好不甘又无奈地与四大门派一齐,封了戒骨台。”   于扶苏:“为何,所有人都没有向我提起过?”   宋怜子:“因为……于老师,我说接下来的事,你先确定,你身边没有旁人。”   于扶苏:“你说。”   宋怜子:“你有一个竹马之交,是枫桥掌门捡来的,他的隐藏身份,其实是无心道长失散的弟弟。后来,他们便才发现了,他是个八神的天才。”   “!!!”这条信息与孽明曾经到过的梦境,以及他刚得到的线索完全重合!   “你与他情同手足,而门派却迫不得已,逼他把血统剥给了你。”   “这本同人里还有一个操蛋的设定,就是必须八纯血统,才能受的住把血统才能剥给别人……你想想,八神,剥给了你五神,过程中废了一神……得多大牺牲啊。”   于扶苏不由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原来,现在的自己,居然是沐浴着一个人的鲜血才涅槃重生的吗?   于扶苏:“那他是……”   宋怜子不顾他,接着道:“他们本来不想让你知道,一直瞒着你,后来你发现了……于老师,你跟原主很像极了你知道吗?如果是你,你知道了会怎么做?”   于扶苏毫不犹豫道:“不管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补偿他。”   “对,就是这样的,”宋怜子道,“这时候,你发现了孽明,又一个八纯血统的天才。”   于扶苏心像是被人拧了一下,惊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把孽明从明家请来,其实……是为了剥他的血统?”   宋怜子有点不忍地回答了:“嗯。”   “而且,你这番行动完全是擅作主张……那时的掌门已经大寿已至,怕你再做出什么事,便给你的记忆封了一道只有他知道解法的咒,然后驾鹤西去了……”   怪不得,当时那幕后人说,最好不要让孽明知道,他把他从明家跪求来,是为了什么。   若是孽明知道……   于扶苏猛摇了摇头,道:“然后呢?!他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策划这一切!”   ……   黑暗的地道中,只有孽明手中的一团萤火闪烁着。   孽明止住身后的韩鹿鸣,道:“等一下……”   韩鹿鸣凝神屏气,反应极快地手扶于剑。   只看到近在咫尺的孽明嘴型动道:“有人。”   韩鹿鸣一惊。   这入口处的隔间都看起来是多年无人的样子,隔间下面的地下室,为何还会有人?!   二人心照不宣地眼神对视。   做足了这可能不是个人的准备。   只听内里传来一声幽幽带着火气的“好啊。”   霎时,孽明出剑!   剑光刺破黑暗,铮得一声划过老旧的壁墙,直刺向声源处!   只觉荷华的寒光一掠,似乎刺穿扔过来的什么东西,钉入了墙壁。   空无一人。   孽明瞳孔一缩,敏锐的感受到身边掀起罡风,带着陌生衣衫翩飞的声音,陡然接近!   以迅雷之势,两柄刀刃相接,两道光芒擦出火花,一道未知,另一道,则是折芳。   韩鹿鸣甫一抽剑,衣袖带起的罡风却退后了很远,传来冷冷一声:“人还挺多。”   孽明一蹙眉,火诀一挥,四周壁灯乍起,登时地下室通明。   照亮了刚被荷华刺破的,漫天飘飞的书页,以及飘雪般的碎屑中的一人。   韩鹿鸣松了口气。   好吧,好歹是个人。   他眼神一瞥,忽地发现头顶有一个黄色的符阵,猜的出是一道特地的传送阵,可以穿壁而行,便知这人是通过这东西进来的。   雪絮般飞舞的书页还没落定,双方各看不清面容,却都是直冲那法阵!   还好韩鹿鸣反应得比较快,手腕一转,在空中放出一道灵力暴击,险些与那人的肩头擦过,在千钧之时击破了法阵!   那人撞了硬壁,低低地骂了一声,本想在出手,结果低头看到了韩鹿鸣的脸,登时一愣:“韩鹿鸣?”   韩鹿鸣的出招愣住。   那人道:“那后面的是孽明?!”   本来已经捏好火诀想给他的痛快地孽明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下子哑了火。   书页与缠打的三人落定,皆沉默。   他们看清了那人的脸,一身青黑色衣袍,黑底金纹的护腕束袖干净利索,剑眉丹目,眸若寒星,俊朗得英气十足。   那人道:“他娘的两个混蛋崽子,你们掌门没有教过你们尊敬长辈么?!”   韩鹿鸣孽明两脸懵逼。   那人将护腕抬起来,亮出了上面的花纹——玄武纹。   登时觉得眼熟的韩鹿鸣震惊道:“您是……”   那人道:“清流岛,宋武。”   “……”   恕他是在无法将那个白须飘飘的老者与眼前这个英俊的男人联系在一起。   宋武道:“看什么看,我才比你们掌门个大七八岁而已,平常装成老人那是怕帅着你们。”   韩鹿鸣:“……”   孽明:“……”   可算找着一个比纪少女更不要脸的了。   韩鹿鸣作揖道:“请宋掌门恕罪,我二人并非有意。”   宋武挥了挥手,把书架上的一本书扔给他,道:“我,怜子还有你们掌门早就联合在一块了。怜子告诉我你们要来鲤宫,让我来照应你们。结果我居然找到了这个地方,正悲愤地感叹一声,你们特么地就打过来了。”   孽明不认得宋武,只抱着剑,靠在墙边,边听他俩说话,便在书架上搜罗书。   韩鹿鸣道:“那宋掌门可有什么发现。”   宋武阴沉道:“有,你们曾经说的,那个类似‘精神分裂’的症状,我找到有一个相似的了。”   二人眼神一亮。   宋武:“若是有人的执念太深,而又不执行,自己的意见在脑中产生分歧,长久之后,便会产生心魔。”   宋武边走动,便用手指指指点点道:“心魔是一个人的黑暗面,一开始时,会与原主共生,时不时会占据原主身体,而原主就跟做了一场梦一样,除了替换的瞬间有所不适,醒来以后会不记得发生的任何事。”   “替换时极其不稳,经常出现原主心魔交替的现象,与你们说得类似人格分裂相符。”   宋武顿了一下,翻开书的韩鹿鸣接上,道:“若是久拖不治,甚至会导致灵魂分裂,使原主与与心魔彻底分离?”   宋武:“对,相当于复制一个一模一样的你——黑暗面的你。”   韩鹿鸣沉默了一会儿,思考着。   孽明眼神从宋武身上拿回来,大体在书架上浏览,发现上面的书和自己手上的几本一样,无不是一些禁术——当然包含四方献祭术。便道:“这些,足以证鲤宫的罪了吧。”   是了,幕后人在鲤宫藏书阁下留下这么一座禁书室,连与他合作的鲤宫众人都不知道,以至于及时清理了地下作坊入口,却忘了处理这个足以致命的隔间地下室。   宋武笑道:“这也是南霄那个不争气的大弟子干的,虽然与霄不相关,但他这个掌门教管无方是真的,就交给我来罚他好了!”   韩鹿鸣看着幼稚死的清流岛掌门。   孽明的手指一撮动,道:“我们带上一些书,悄无声息地出去,再赶在鲤宫人知道这里之前,带修士和墨林社的人来,抄了这里。”   宋武:“正有此意,这里比较隐秘,不过我设了传送符,保证在短时间内,除了我们谁都找不到这里。”   韩鹿鸣:“那麻烦前辈将我们一同带出了!”   “不麻烦不麻烦,”宋武一指头顶,“刚才被你一击给毁了的就是,赔吧。”   韩鹿鸣:“……”   ……   宋怜子:“于老师,你先别激动。”   她继续道:“你身上封住记忆的咒法虽然不能解,但用极强的灵气爆破却是可以破的,这大概就是他将你引到踏云台禁制里的原因。”   “直到你记忆里出现了裂缝,他又用早就计划好的孕子果塑体来承载你的这部分记忆。因为即使记忆剥离灵魂,也是和灵魂藕断丝连的,于是……让那孕子果塑体成为一个谁都封不住的永远的标本,用来折磨你残缺的灵魂。”   于扶苏听得浑身冰凉。   宋怜子:“于老师,你……冷静一些。”   于扶苏僵硬道:“不用了,我已经够凉了,你倒是快说,那人究竟是谁!”   宋怜子:“我刚才不说,就是因为怕先说出来你受不了,就不听后面的话了……”   于扶苏急疯了:“到底是谁!”   宋怜子道:“你们枫桥山庄,是不是……”   ……   纪蒿凝重地盯着血肉壶里的两滴血,竟然以血肉可见的速度,完完整整地融合在一起。   青灵被他抢了血,正生着闷气,边听两个姑娘终于发出了好奇的声音——   “唉唉!草哥,他们俩融合了!说明什么?”   纪蒿继续一声不吭地沉默。   青灵大发慈悲地凑上去看了一眼,亦没好气地问道:“喂草哥!问你呢,这什么意思啊!”   纪蒿突然严肃道:“不可能。”   三人:“???”   朱莺:“你在说什么胡话?”   纪蒿道:“两滴血完完全全融合,说明两人是亲生骨肉!我可没听说过无心道长还有兄弟的!”   三人皆呆住了。   陈雪凝道:“骨肉壶错了吧?”   纪蒿的头摇得更坚定:“就算让我承认我脑子筋搭错了,骨肉壶也绝对不会错。”   “那……”   纪蒿抬头,看着青灵:“青灵,你实话实说,这滴血是谁的?!   既然青灵也像他一样珍藏着那玛瑙瓶,说明血液的主人一定是青灵的珍视,亲近之人。   青灵从震惊阵里缓过来,道:“这……这是我偷偷藏起来的……我师父的……”   “百清真人的血。”   ……   与此同时,宋怜子的话语也如缓缓从远方来的雷,仿佛放慢了数倍,一点不真切。   让于扶苏脑子一片空白。   “你们枫桥山庄,是不是有一个叫,百清的?” 第67章 已定   “不可能吧……”青灵道,“我师父,百清真人……怎么可能?”   朱莺安慰道:“别信草哥,他就是个收破烂的……”   陈雪凝的神情,却是出奇的平静,而二人都没有注意到她。   纪蒿比了个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难得严肃道:“我没开玩笑……青灵,这玛瑙瓶里的血,真的是百清真人的?”   青灵道:“是……绝对是……我也是偷偷收集的。”   他低下了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   忽地,似乎有一道清明却又诡异的光闪过纪蒿的头脑,使他突然想起了众人口中可能的“内鬼”。   若是真的,那隐藏自己血统和身世的百清……   纪蒿道:“百清真人呢?他现在在哪?!”   青灵:“去给掌门扎针去了……”   ……   宁静的扶苏寝室里,于扶苏站立在隔间的门前向,听完了宋怜子接下来的解释,愣若石像。   “心魔……”   “不可能……”于扶苏喃喃道,头木讷地转向主间,望在那个熟睡的人的身上,道:“怎么可能!幕后人是他的话,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地绑架安舒来获得孕子果塑身?!”   宋怜子叹了口气道:“于老师,他的心魔症可能已经病入膏肓了……心魔就像另外一个人,他只有百清黑暗面的仇恨,百清的那些医术、技法他都无法掌握,也无法完全控制百清,所以他只好来了一出‘自己坑自己’了。”   于扶苏僵硬道:“也就是说,百清心魔给了青灵四方献祭术,计划了‘狐缘’这件事,目的就是为了让蒙在鼓里的百清来做孕子果塑身……”   说这话时,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因为百清和百清心魔,用得是同一个身体。   宋怜子接上道:“然后他让纪蒿破禁制,使你的记忆封印出现裂缝。虽然安舒在他身边,但他不能暴露,为了掩人耳目,又派了纪蒿来偷安舒,而且以带着青灵修炼为由,把最难得手的青灵引开。纪蒿那技术骗你们没带过孩子的师兄妹们轻而易举。”   于扶苏一颤。   他都已经分不清记忆里百清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哪句又是心魔所言……   不过于扶苏还是不敢相信。   虽说心魔已经幻化成“另一个人”,但他毕竟是百清的黑暗面,曾经也是他的一部分。   他不相信他那个不辞辛苦千里迢迢从明家给孽明带信物的百清,那个在他昏迷三个月里一直守着为他医治的百清……会是那个害死无数无辜生命炼化血尸,还将罪名嫁祸给枫桥山庄的人。   宋怜子似乎在另一边要跺脚了,急道:“于老师!你想想,是谁能够每天得到你的新鲜血液,能够一开始就以你的血炼化血尸?!”   是了,除了每天都会为他来检查身体、扎针的百清,没有别人了。   于扶苏:“他炼化血尸做什么。”   宋怜子沉默了一下,道:“因为将你的记忆完全放入孕子果,步骤几乎和炼化血尸相同,不断地循环往复地抽取,注入,抽取,注入……失败率很高…所以他,为了在你身上成功,需要练手……”   于扶苏呆在原地。   宋怜子连忙解释道:“于老师你别介意……这不管你的事!是百清…百清心魔变态,不怪你。”   那无数冤死的残灵与孤魂,化作一股悲怨的愤怒,登时涌上于扶苏的大脑,他不顾宋怜子的话,踹门而出,一下揪起真熟睡的百清真人的领子。   百清嘴唇苍白,缓缓睁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皱了一下眉。   “怎么……”   于扶苏:“你给我起来!!我问你……”   宋怜子:“于老师你先别冲动——”   百清盯着于扶苏的眼睛,发现他眼白中的血丝已经纠缠到了平时那温润漆黑的眸子。   他一愣。   原主和百清之前怎么样他不知道,但是他,是真心将这偶尔毒舌其实心比谁都软的师弟当成了手足。   于扶苏最怕别人骗他,尤其是亲近之人,怕成了一种偏执。   于扶苏吼道:“你跟我实话实说,你想杀了我是吗?”   百清皱眉道:“你发什么神经……”   于扶苏:“我父亲剥走了你的八神血统,所以你恨我对不对?”   似乎天降冷雨,将本就脸色苍白的百清淋到透心都是凉的,他脸上的呆滞,不亚于天雷的一瞬光芒,闪过那夜中行路的孤人脸上的神色。   惊而无措。   “你……”   于扶苏掏心挖肺道:“百清,我拿你当家人,你要做什么,我没有怨言。你恨我,就直接杀了我,拐弯抹角地牵连那么多人干什么!”他一只手撑在百清的耳边,一只手撕开自己的衣衫,露出白净皮肤上的那朵惊心触目的海棠花——这个人的“杰作”。   “你要杀要剐,直接对我说!我放你来!”   “你想画多少都可以!”   “但你能不能别去害那么多人……”   “你……你能不能别把我当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别骗我?!”   一滴轻莹的泪水落到呆滞百清的脸上,唤醒了他,许久,他才扯起一个笨拙的冷笑,道:“于扶苏,我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吗?”   他缓缓地拿下于扶苏紧抓着他衣领的手。   “你说什么我通通不知道!你发什么神经?!”   于扶苏伏在他身上,居高地看着他,自觉丢人地用滑落的衣袖将不禁的泪水一擦,道:“你他妈地装什么装?!是,不是‘你’干的,可凭你的医术,能感知不到自己得了心魔症吗?”   于扶苏:“你若没那个想法,会放任它一直到病入膏肓吗?!”   百清一怔。   是了,他知道自己得了心魔症,心魔症难解,但他行医多年却还是有办法的。   但他没有治疗自己,只是用药物抑制。他不知道心魔用他的身体去干些什么,不过有个冥冥之中的念头在催使这他放纵心魔,在藏久的压抑之中,得到那一点点可笑的……释放。   他的心脏突然痛了起来。撕裂的疼痛使他的眉皱得讳莫如深。   激动得失去理智的于扶苏忽略了他此时的神情,只吼道:“你说话啊……说话!”   宋怜子终于找到空子吆喝:“于老师你冷静一点!他的心魔是没有良知的,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百清忽地舒缓了眉头,幽幽道:“做什么,你都没有怨言吗?”   他看着于扶苏,后者瞳孔一缩。   “我……”   眼前如摄像机摇晃的镜头,模糊一阵,然后慢慢聚焦。   他的身体突然如破了的瓦罐,生命与灵气,从那破口中疯涌出。他木愣愣地一低头,看向那流失处。   连愤怒都一齐流失了。   一只手直穿透了他的左胸膛,连给心脏瞬间挣扎的机会都没有,那颗可怜的红色肉块就这么在一颗放不了多少东西的胸腔里碎裂。过了好久,才从那手塞满的破洞处,溢出血来。   百清——百清心魔,嘴上勾起一个无所谓而平淡的冷笑,道——   “那你去死呗。”   ……   人呢,总得经过那么几次意外,才算过了人生。   于扶苏的意外,第一次穿越了,第一次穿越遇到本书作者了,第一次……经历死亡了。   他这时候才知道,原来人在真正要死的时候,没有戏本里说的那些海誓山盟的决绝之志,也没有什么花式走马灯,只是脑海中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要死了。   如此的真切,好似它平常就在耳边、眼前、无所不在。而此刻他只是第一次触碰了它而已。   他根本没有任何神情变化,因为心脏碎成血渣,连痛的功夫都省了。   于扶苏倒在喷洒的血泊中的一刻,耳边还是宋怜子喋喋不休的劝告,眼前却映入了匆忙赶过来的纪蒿青灵一行人那震惊的神色。   于是耳朵里又掺杂了变调了的惨叫:“师父——”   他的灵力正在慢慢消逝,身体也逐渐变得透明,百清心魔不知用了什么技法,让他连肉身都与魂魄一同消失。   他最后转向百清,发现他的眼神已经从心魔刚才的控制中挣脱出,变得正常,却是木色。   他颤抖嘶哑道:“于……于扶苏?!”   于扶苏空洞的双眼里的最后一丝清明映下了他脸庞,似乎记忆匣子被扒开,洪浪般冲出的忆想将这惊慌的面孔冲向最深处,与一张幼稚而又坚定的面容重叠。   “又乱跑又乱跑!你当我是提不动刀了吗?!”   “谢什么,看你这么傻……以后我就勉为其难的保护你吧!”   “好!那你以后少骂我……”   “哎……麻烦,行吧!”   那时候小小的扶苏用看盖世英雄的眼神望着这个比他高还比他可靠的小少年,眼睛里一闪一闪的星星。   可如今,他眼睛混浊下去的前一刻,看到的却是,这个人沾着自己血的脸。   他很想自嘲地笑一笑,结果却是没有任何力气了。   他最后才有空去想一些自己的事。   一件已经于事无补,无法挽回的事。   我……答应了孽明……要等他回来……   于扶苏正慢慢透明的最后一丝灵魂还醒着,来到了一个星空满目的夜,是梦中的悬崖,是梦中的那个人。   那时十指还相扣,孽明用装作满不在乎的语气问他。   “刚好我也有这个想法,要不……一起?”   于扶苏沉默了一会儿。望着那扭过头去不看他的紧张的人儿,朦胧模糊了眼眶。   这大概是上天给他的最后一点怜悯了吧。   沉默到时间太久,孽明疑惑地转过头。   霎那间,于扶苏福至心灵,紧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扑倒在地。   而后两唇相拥。   他顾不得去看这个人的神情,毕竟他就剩了这些时间了。   人在生命边缘上,总会比其他时间看的世道更透彻一些。   以至于彻悟瞬间冲开了层层的障碍和欲盖弥彰的掩饰,使他终于明白了他对这个人的感情。   说什么师徒恩情?说什么同门情谊,亲若家人?拿什么“父爱如山”这种笑话,糊弄在知道孽明有心上人之后失落万分的自己?拿什么“害怕被欺骗”的借口来掩饰自己其实只是怕他离自己而去的不安?   就是喜欢他,想要他罢了!   自以为超凡于世,还不是被世俗的看法和所谓的禁忌情感封锁住了手脚,绕了磕磕绊绊的弯路?   只是这些……在他要死的这一刻,才全部看破,简直可悲可笑。   于扶苏因渴望挽留,而变得无比贪婪,几乎是在孽明的嘴唇上疯咬,吮吸着鲜血和还有几秒钟就感受不到的温度。   在紧紧相拥的亲吻间,二人不知在望星阁前的草坪上滚了多少轮。   于扶苏紧紧地箍着孽明的脖子,让他连一句抬头震惊、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他娘的,都是大老爷们,磨磨唧唧地说什么屁话。   泪顺着于扶苏的脸颊肆意地流下。他觉得还不够,继续搂紧了梦中惊呆了的孽明,只是他的时间已到。   一下子搂了个空。   这次,眼前人还在,是他消失了。   ……   【系统】:检测……检测到您的身体受损严重……撕拉……开启休眠模式……对不起,开启需要……撕拉……十一年生命值,您的余额不足……撕拉……   【系统】:信号中断,您已退出游戏登录,感谢您的参与!   ……   宋武:“孽明……孽明!”   孽明正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不知为何,突然有一丝心悸。   总感觉……心里好像很突然地没了什么东西。   空落落地,有点凄凉的疼。   他收回神,嘴角一抽道:“我在,你叫魂?”   宋武一副不成大器的语气:“你们一个个的,掌门怎么教的?礼道呢?!有后辈的样子吗?”   又没有原由的,听到掌门这一词,他的心中似乎被根针刺了一下。   他火气变得格外大:“你还没前辈的样子呢,彼此!”   “……”宋武:“嗨呦喂你个混蛋崽子,你属黄瓜的欠拍是吧?!”   孽明冷道:“你属钉子的欠拧。”   宋武:“你特么……”   韩鹿鸣无奈地看着两个一大一小在他们走得隐秘小道上讨论属性的问题,颇要有打起来的意思。劝道:“师兄!前辈!注意场合……”   两人这才骂骂咧咧地正色   只听前面的韩鹿鸣道:“前面有两队巡逻,一队似乎要往南去,另一队……”   韩鹿鸣毫无征兆地一顿。   宋武以为出了什么状况,将手扶在剑上,肃然道:“怎么了?”   韩鹿鸣未说话,感知到胸前一股突然的异动,眉头紧缩。低头,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佛。   他赶过来一看,里面的鸳鸯咒忽地大亮。   然后黯然失色,如死了一般。   韩鹿鸣疑惑的神色变成了错愕。   宋武不知道他这玉佛里有什么名堂,只道:“韩鹿鸣……你若是想起某位佳人了,咱待会儿再看行不?”   孽明瞥见了他的神色,又见到玉佛,便想到那个人也有的一块。   他问道:“怎么了?”   韩鹿鸣转过头来看他,平时温和的眸子竟第一次,化出了惊恐。   孽明的眉一蹙。   ……   鲤宫未央,天边的星星闪耀得都那么奄奄一息。   都是在星辰轮转,日夜变化的乾坤之中,无一逃出天象的规律,年复一年地循环往复。   星辰照人,似乎再告诉那些渺小而狂妄的人儿。   你看吧,命运是不可改变的。   谁都跳不出名为“命”的囚笼,星星是。   人也是。   # 中途番外 第68章 梦境(一)   (正文还没完,先放个番外,给你们缓缓,因为正剧再开始就是十年后的事了…)   这是在古塔拉黑暗之神阵里时,另外两个人的梦。   ……   江南水乡养人,更养雅人。   平常老百姓茶余饭后也不去喳喳得讨论什么芝麻碎谷子的闲事,三两人一伙地,去戏楼里听个“雅”道,大字不识也能做出个温文尔雅的文化模样。   坐着不动当然是暴露不了本质的,除非开口说话——   “纪蒿!!你个泥里滚的混蛋狗崽子——”   琵琶声停,蹭地从二楼翻滚跳下来一个脏兮兮的小少年,噼里啪啦地一落地,把一楼的听客们吓得不清,直接把那弹琵琶的歌女惊得扔了手中的饭碗——那值千金的琵琶一落地,众人嘘然。   纪蒿抱着一个包裹,朝楼上气冲冲骂着的秀才模样的老头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大叫一声跑了出去:“娘!今天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那歌女所在的戏台上,华丽的幕布一掀,出来一个颇有姿色的中年妇女,大骂道:“你下次再搅事我打断你的腿——别忘了去拿香粉胭脂!”   “知道了——”   那妇女转身,朝二楼的秀才赔笑道:“先生冒犯……那小子抢的书,我必会原本奉还……”   ……   纪蒿去了红香阁。   那是专门买女人妆用物品的地方。纪蒿母亲的戏楼是这里的大客户。   纪蒿懂事了之后,便担起了给戏楼里取货运货的任务。各种女式妆品背起来像村头葛二蛋背菜谱那么溜。而且他伶牙俐齿,讨大人喜爱,每次算账的时候都能给戏楼省下哪么几个子。   纪蒿虽然皮,但是个头矮,皮不起什么大事来。   他一垫脚,趴在柜台上,幼稚的声音软声软气道:“钱叔在吗?”   从旁边隔间里走出个精瘦精瘦的男人,捋这八须胡,走了过来,举止娘气透顶。   他看到这个两个大眼睛不一个色儿的俊秀小孩,心里直冒花,走过去揉揉他的脑袋。   然后在他的腰臀之间捏了一把。   纪蒿舔了舔小虎牙,笑道:“钱叔,我洗了玫瑰澡呢,滑不滑?好不好摸?”   那钱叔并没有惊讶于这和他年龄不符的暧昧之语,像是早就习惯了,塞给他一把酥糖,顺便再揩一把油,笑道:“好摸。”   “你娘一点都不解风情,但是生出你个勾引人的小子,嘿。”   “谢谢钱叔!等我长大,就伺候你好不好?”纪蒿接过酥糖,眼睛冒星星道钱叔乐了,把半大不小的他拽到自己腿边,可劲儿地揉头:“臭小子,你要是个女娃就好了。瞧瞧你这脸蛋长得,以后要去祸害人么?”   纪蒿嘿嘿一笑,道:“钱叔,我娘让我来拿胭脂……”   上一刻还是笑嘻嘻,下一刻钱叔脸一下子拉成了上辈子穷死的抠门鬼,拖着不情愿的长腔:“多少啊……”   纪蒿抱住钱叔的大腿,撒娇道:“不多不多,就五十盒,再多给我两盒让去送小姑娘呗~钱叔,你不是说我最乖了么,送完小姑娘,我就去给你摘枣吃行不行啊!”   “钱叔你最好了~”   钱叔给他一句话就哄开心了,猥琐地揉了揉他的小脸,道:“你这小子还是个情种。”   ……   他一手提着一包裹的书,另一个肩上扛着一袋子胭脂和香粉盒,走出红香阁,笑嘻嘻地说着俏皮话和钱叔告别。待身形远了,才把笑容卸了下来。   他将那一把酥糖扔到地上,踩了个稀烂,顺带吐了口口水,骂道:“呸!死流氓……”   说罢,从路边摘下一支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扛着东西走了。   ……   村头的混混头子比纪蒿高两个头,一见他来,立马把树下乘凉的小弟们都叫醒,吆喝道:“看看!小怪物来了!”   一群仰头大睡的小屁孩,迷迷糊糊地爬起来,看清了纪蒿的脸,立马清醒了,附和道:“是小怪物!”   纪蒿冷着脸,道:“让一让,谢谢。”   几个孩子仗着人多个高,抽着鼻涕水丝毫不动。   有几个皮的,朝他做鬼脸道:“呸呸呸!不让不让!这树又不是你家的!”   有仗着人多不怕事的:“你有本事再打一架啊?”   纪蒿一声不吭,将两个包裹一甩,然后蹬足一跳,直接越过他们的头顶,利索地攀着树干,落到了巨大的树杈上。   纪蒿站在树杈上,一伸手接住了两个包裹。   小孩:“……”   淌鼻涕水的不由自主地嘟囔了一句:“好好……好厉害。”   然后就被恨铁不成钢的混混头呼了一巴掌。   树下面的一群叫嚣道:“你有本事下来呀?!你昨天的威风去哪儿了?”   纪蒿懒得理他们,在树上稳稳地盘腿一坐,解开那装着从老秀才那里抢来的书,翻看了起来。   那群小孩的叫嚣无人回应,慢慢也就无趣了,围了一圈蹲坐在大树周围。   流鼻涕水的新来的呆呆的,盲目跟风还不知道跟的是什么,问道:“为什么叫他小怪物呀?”   混混头道:“你看见他的眼睛了没,正常人像他那样一黑一蓝吗?”   旁边有个小弟迎合道:“听说他一出生……就把自己老爹给克死了!”   纪蒿在树上,不为所动,刚好看到书页上写着一个新奇的技法,眼睛一亮,凑上去仔细研读,像恨不得把那墨纸揉碎吞下肚似的。   大鼻涕仍然呆呆的:“啊?那他娘呢?”   “他娘是戏楼里的主儿!跟他一样都是拿出来卖的……”   那群孩子哈哈笑道:“你看看他,总是对大人像嘴抹了蜜,对我们就还好像很清高很有能耐似的。以为我们不知道他背地里偷偷地给谁脱过裤子似的!”   “哈哈……”   那些尖酸的言语,实在不像是一群孩子该说出口的,更不应该是扎在另一个孩子的耳朵里。   而纪蒿却一副早就习惯了的淡然,老成得有点孤独。   大鼻涕摇头道:“可是他在看书!我……我娘说会看书的人都很厉害!”   混混小弟道:“嗨!那是他偷的!”   “他娘不愿意叫他看这些书,他就偷。”   “你不知道他是个小偷吗?”   忽地,最后的那孩子捂住了头,“哎呦”一声。   登时青枣如雨落,鼓点般敲到一群嚼闲话的小屁孩头上。   纪蒿站起身来,单手扶在树杈上,吼道:“滚远点!”   混混头怒道:“这又不是你的地方!”   纪蒿咬牙切齿:“滚——”   一群小孩捡起地下掉落的青枣,朝树上的小纪蒿扔去。   纪蒿正在气头上,抵不住他们的群攻,被砸的蹲下身子,一只手于事无补地捂着头。一只手紧抓着树干,一个手滑,重心不稳地从树上跌下。   “我砸中了!”   “明明是我!是我砸的!”   大鼻涕就是嘴上功夫,不敢跟这群人动手,被这变故吓懵,一溜烟跑远了。   纪蒿的手腕拧到了,痛得他连动一动都难,根本没法和这些人较量。   只能把脸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一手捂着头,紧咬着唇忍受着周围不停的脚踢石掷。   反正他早就习惯了,打不死还能腆着脸回家见娘就成。   小小的他,胸口一阵湿润的闷热。   凭什么啊……   他也想要有个朋友帮他说话,他受了委屈还会拉帮结派地帮他打抱不平啊……   他一咬牙,狠心地将方要涌出的泪水忍回去。   算了算了,反正他是个戏楼里长大的没爹又会偷东西的小怪物,不要也罢。   不知道什么时候,骤雨般的殴打停了。纪蒿没听清后来的一阵喧闹和争执声,只是红着眼一抬头,刚好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眸。   有个背着阳光的小少年弯下腰,一弯头看着他,小心又温和地说道:“你在哭吗?”   大鼻涕从小少年身后探出头来,颤颤巍巍道:“你你你别害怕!我把……帮帮帮手找来了……”   临时帮手有一张清秀而陌生的面孔,却温柔得让人感到很亲近。   他轻轻地把纪蒿捂着头的手拿开,道:“你额头有点淤青,我给你上药吧……唉?!”   纪蒿什么脸面都不顾了,抱着那少年就是敞开怀了的一通哭。   少年:“……”   他僵硬道:“你……没没没事吧?”   这么小的年纪,谁愿意整天把自己关在假装坚强的外壳里喘不过气来?化开包装谁还不是个孩子?   反正他也不认识我,先痛快地哭一哭再说。小纪蒿如是想。   ……   纪蒿坐在简单的木床上,一只手吊着绷带,一只手指指点点,道:“今天的事,天知地知我知你知他知!”   纪蒿天地挨个点了一遍,最后停在正在端茶水的少年身上。   大鼻涕的头点出了幻影,连忙道:“是是是,你哭了的事我谁都不会给他说的!”   少年笑道:“想哭就哭啊,又不是丢人的事。”   纪蒿别扭地瞥他一眼,道:“谢谢你啊……”   少年道:“没关系……我和我爹暂住在这里,你们随时都可以来玩。”   纪蒿咂摸咂摸嘴,刚好他正有此意。   他启口欲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那个……我家在戏楼……”   不知怎么的,“也随时请你来玩”这句,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自从他懂事起,跟同龄人凑一起不是打就是骂,好好相处的话……还真没试过。   结果少年还很不解风情地以为读懂了他的目的,爽快道:“我送你回家吧,正好有空。”   屁股还没坐热乎的纪蒿:“……”   ……   这人真的把他完完整整地送到戏楼了,而且好事做到底,连他的书和一袋子胭脂全部扛了过来,省了纪蒿“呀!我东西忘拿了再回去坐坐吧!”的借口。   非常贴心。   犹豫了半晌,纪蒿平时的伶牙俐齿似乎被自己囫囵吞了,第一次支支吾吾起来,只好先对着大鼻涕练习道:“你叫什么名字?”   大鼻涕开心道:“我叫葛三鸡!是村口那个葛二蛋的弟弟。”   纪蒿:“……”   我猜你们家一定经常闹黄鼠狼。   他深吸一口气,顺理成章地转向少年道:“那你……”   忽地,从戏楼里飞出来一个软底的舞鞋,准确地糊在纪蒿脸上。   其余二人:“……”   纪母气哄哄地出来,道:“混小子,让你拿东西你拿哪里去了?”   她已准备好拎起纪蒿就走的架势,却一眼瞥见了他身边的两个小孩,先是为纪蒿这臭小子竟然交到朋友了惊讶了一通,而后换上笑脸,道:“呀,两位小朋友要不要进来坐坐?”   鞋从纪蒿脸上滑落,鞋印子印在脸上的纪蒿默默地给亲妈这番邀请点了个赞。   大鼻涕道:“好!”   少年笑道:“不了,我今日还有功课,只是暂出来休息一下而已……我回去了,谢谢您。”   纪母:“哦……”她眼神好不容易从那耀眼的少年身上挪开,登时才注意到自家儿子那吊着的手臂,担忧和火气一齐涌上大脑:“你个混小子,去哪里浪成这副模样了?!”   纪蒿:“我……”   然后大鼻涕就看到伤号纪蒿在前面跑,纪母举着扫帚在后面追的壮观场景。   吓得鼻涕都忘了抽了。   少年笑了笑,悄声离去。   纪母逮到了纪蒿,劈头送给他一通臭骂,纪蒿一手捂着耳朵,“听”他妈跟倒垃圾似的倒出满篓子的“混小子”。   他生无可恋地一歪头,却看到从他被包扎的手臂窝里,掉出来什么东西。   母子俩一起转头,凝睛一看。   地上的那是一枚晶蓝色莲花形状的配饰。   纪蒿眼睛里的光闪了一下。   他好像看到过……这个东西是配在那个少年的腰间的……   纪母捡起那配饰,沉默了一会儿,接着继续拎起纪蒿的耳朵:“混蛋小子,你去祸害人家小青年了是不是?”   “……”纪蒿解释道,“……肯定是他在包扎的时候,不小心掉的。”   纪母一眼便看出这东西价值不菲,怕人家着急,对纪蒿道:“给他送回去……”   纪蒿激动道:“好!”   纪母一下抓住他倒霉儿子的衣后领,将他拽了回来,道:“先回来把手腕给我养好……”   ……   只是纪蒿不知道,有“啊,我东西落到你那里了,我来取……”这种思路想法的人,不止他一个。   少年望着自己的手心发呆。   这只手,碰触过纪蒿突然抬起的通红眼角。   他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他想纪蒿肯定也不知道,他……也是第一次,有机会能和同龄人说上几句话。   这时,一个身形笔直挺立的男人推开院子的门,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见庭院里练剑的身影,却看到了自家儿子在发呆,似乎从来没有展开过的没有眉头又蹙了起来。   “鹿鸣,你在做什么?”   一语惊醒。   韩鹿鸣回过神来,低头,面有愧色道:“父亲……”   韩父负手走近,上下打量着他,道:“你方才外出了?”   韩鹿鸣一抿唇:“嗯……”   ——   小剧场:听说当摩天轮转到最高处之时,相恋的人在上面接吻,就能永远的在一起。   (沉默ing)   韩鹿鸣:“额……挺好的。”   纪蒿:“所以说?你叫我们俩来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于老师暂领便当放假去了,不好请)   韩鹿鸣:“抱歉,我还是有点不明白?”   (行吧实话实说了,接下来要虐很长一段时间怕没人看,需要你们亲一个发点糖)   韩鹿鸣:“……”   纪蒿:“韩哥,要到顶了。”(笑容逐渐变态)“你先来还是我先来?”   “不是,等一下……师弟,唉……喂…唔。”   # 第二卷 第69章 十年(答应你们的第二个一万字)   此本是个胜春朝的秋日,古道上的秋风却有点萧瑟闷人。   天地间孤零零地站着一个茶馆,旗幡因风而病恹恹地飘动。   馆内醒木拍桌,一声清响   深蓝色长衫的说书人一展折扇,眼睛炯炯有神道:“话说那天妖降世,天雷一闪,万里变色!”   他近乎手脚同用,表演道:“这雷下的老百姓一看啊,哟,都吓坏了,从来没见过有人长着大翅膀,用飞来的。”   “正当他们打算拖家带口抱头乱窜的那一刻,咔擦一声,一道天雷下来,竟是把他们护住了!”   “原来……”   他讲的可谓是声情并茂,精彩至极,但下面的听客仍旧是蔫蔫地提不起兴趣。   有个听客举起手,打断了唾沫星子飞扬的他,道:“我们想听那天妖是怎么屠鲤宫的!”   “对,还有他怎么杀掉那些修士的!”   “那个枫桥掌门怎么惨死的啊?是畏罪自杀么?”   “人都这么说,传了很久了,大概是了。”   “别这么说,枫桥山庄可护短了,小心人家那天妖来割你的舌头……”   “哈哈……”   “喂!说书的!你会不会说啊!”   说书人满头大汗:“这……”   他偷偷地瞥向近身的一道屏风,屏风后坐着两位姑娘。   两道截然不同的美景。   闲言俗语入耳,那粉红色衣衫的姑娘握紧了拳头,从怀中掏出一块金元宝,轻轻磕在桌子上。   那说书人见钱一亮,立即转头伶俐地说道:“各位,你们看……这些都是十年前的老事了,可能当年的光景不是众人口中的那般,只是盖棺定论,人云亦云的传言呢?”   可惜这世上很数人是不在乎事情是真是假,只在意他热闹不热闹。比起老套路中从天而降的救世主,他们更喜欢听屠人无数的大魔头。   “你管他是真是假!你到底会不会讲?”   “你行不行啊!”   可能那元宝的价值远超了听客们加起来的钱,听书人毫无顾虑,陪笑道:“这个……客官,我真不会啊……”   地下嘘声一片,三三两两地如百鸟散去,零落地离开了。   那说书人朝屏风内作揖道:“小姐,您看……”   姑娘道:“你也退下吧……”   “是……”   里面静默了许久,连秋风都吹倦了。   姑娘道:“凭什么啊……”   她带上了委屈地哭腔:“凭什么我们什么都没做,师父……他什么都没做,还要让人这么说……我不服气。”   这姑娘早就褪去了跋扈的稚嫩脸庞,是已绽放的牡丹花,张扬而漂亮。只是多了沉稳作叶。   正是朱莺。   她身边如寒梅一般气质清冷的陈雪凝笑了笑,无奈道:“师妹……我们该回去了。”   这种成见,每年都在折磨他们,年复一年,磨了十年,也就习惯了。   朱莺赌气道:“不回去。”   “好了……”陈雪凝摸了摸她的头,笑道:“你这番偷偷跑出来,回去大师兄定要将我一起责骂着……就当是为了我好,成吗?”   朱莺趴在桌子上,却像个从来没有变的孩子一样气鼓鼓地,“他老是说我,就是要藏起来让他找不到。”   陈雪凝笑道:“你不怕他找不到我们发疯啊?”   这话一入耳,朱莺一愣,登时一股温热涌上眼眶。   她心尖发颤以至于说出来的话都是颤抖的——   “大师兄……大师兄他都快发了十年的疯了……”   ……   鲤宫。   久久无主的辉煌宫殿中,坐满了修士,一副比秋风还要冷寂的死气沉沉。   宋武坐在主席上,是一副老人的模样,托着腮看了看旁边的三个空位,自言自语地无奈道:“现在的武林大会委员会……都是这么草率了吗……”   宋怜子站在他身后,嗤道:“知足吧,还能举办就不错了……”   等了许久,宋武都要无聊得和宋怜子讨论人生了,只听门外小厮一声报——“明月堂掌门到!”   登时全体目光注视着门口。   洛疯一袭白衣,面无表情地踏步进来。   宋武闭上了嘴,正襟危坐,恢复一个老者该有的模样。   洛疯只朝他一点头,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宋武没忍住多看了他一眼。   这位年轻掌门,十年间可谓是叱咤风云。   一人平定明月堂内乱,做稳了掌门之位,上位就是给门派人员一通大换血。召集门派之力,无偿解决散落在世界各地的落网血尸,现如今,他们也终于不再依靠其他人或者是戒骨台,独立站稳脚跟了。   宋武觉得总要搭点话的,便出口道:“洛掌门……”   紧接着,小厮又一声来报。   “枫…枫桥山庄掌门到!”   若是刚才修士们还死气沉沉,现在是一个激灵全部死而复生了——被吓的。   只见那沐浴所有人或惊或恐的目光的人,一脸漠然的踏进了宫殿门,步入的那一刹那,脸色变得异常狠戾。   仿佛嫌弃这个曾经属于鲤宫的地方,踏入一步都是污了自己的脚。   他身穿一件暗红色金色纹朱雀的大氅,发未束,如漆如瀑的长发披散,将叹为天人的俊秀的面容映得更加苍白。   那苍白的脸上,墨色眼眸的眼角边,刺着一朵血红海棠。   细看会发现他的手背处,衣衫遮掩的边缘,也有一朵入肉极深的海棠。   深到连愈神都无法给他愈合。   他一步一声清灵脆响,源自腰间一个蓝色穗子的风铃。   这声音如死神的敲门声一般,渐近地刺入在场人的耳朵。因为他大屠鲤宫的时候,也是带着这个风铃的。   来人正是孽明。   孽明负着手,睥睨了周围一圈,看得在场之人觉得喘一口气儿都是罪过。   洛疯本冷如冰霜的眼眸里突然升腾起一股在岩浆里烫过的暗火。   孽明站在殿门口,一语不发。   宋武只是在十年前与他有过一交,还属黄瓜属钉子地跟他互骂了一顿,此时也说不上是亲近,只礼貌性地换了换气氛,开口道:“孽掌门,好久不见。”   的确是,孽明在于扶苏陨落之后当上枫桥山庄掌门,从来未参加过四大门派的任何集会。   孽明不回答,朝他的方向看去,见到了宋怜子,竟是对所有在场的长辈都视而不见,只恭恭敬敬地朝宋怜子作了个揖,到:“宋前辈。”   在场人惊呆了,齐齐望向宋怜子。   后者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   孽明继续道:“我是来告诉大家,本届武林大会枫桥山庄不参加。”   修士们都不明白他的意思。明明之前也没正儿八经地参加过,为何今天特地亲自过来说……   孽明理了理衣袖,淡淡道:“今天日子有点特殊,还请各位集会另找他地,我要拆了这个地方。”   众人:“……”   他不是来开会的,他是来拆迁的……   话说鲤宫本来的领地在之前的大战中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只留下了一座数代巧匠集聚心血而成的主殿——后来这就成了门派经常集会的地方。   这里本来就是无主的荒地了,孽明要拆,无可厚非,只是他这话突然说出来,多少有些不尊重在此坐着的众位门派代表……   但是代表并没有任何异议,连忙拍拍屁股地起来给孽明腾地。   谁都对他那天雷畏惧三分。   尤其是枫桥山庄澄清之后,他们没有什么“正义”的理由来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了。   不过四大门派的掌门与他是同起同坐的,不能就这么依顺了他这命令似的言语。洛疯和宋武一起身,就被宋怜子给摁了下去。   宋武一皱眉:“怜子,你做甚……”   宋怜子摇摇头道:“罢了罢了……你随他吧,又对我们没什么坏处……别吭声走就行了。”   洛疯不听她的,直盯着千人中央伫立的孽明,道:“凭什么。”   宋怜子眼底闪过去一丝伤感,无奈地低声细语道——   “洛掌门,你就当给我个面子。”   “今天……是扶苏的祭日。”   ……   枫桥山庄仍旧是火红的,如在岁月的流水中洗过了一番。   朱莺和陈雪凝刚刚偷溜回门派,便撞见了同样刚回来的孽明。   非常巧合,非常尴尬。   两人:“……”   孽明没吭声,瞥了俩人一眼。   二人作揖,道:“掌门……”   孽明:“下次不打报告就出去,就别回来了。”   朱莺咬了咬下唇,等着他的训骂。   当上掌门的孽明简直护他们护得密不透风。在外面的风波硝烟还未停息的时候,他们被要求每日不得踏出山门半步。若是一天里孽明看不到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就会发疯,然后逮回他们狠狠的骂一顿。   毕竟孽明这个人已经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一定会变本加厉地保护剩下的。   师兄妹们很理解他,并没有半分怨言。   可是这次,两人低着头,过了很久。朱莺并没有听到想象中的训词。   她抬头,发现孽明已经转身走了,她正疑惑着,却瞥见了他苍白的嘴唇。   揭开了他掩饰得密不透风的疲惫。   朱莺一愣,什么都不顾了,眼睛红着,冲上去抓住孽明的衣袖,吼道:“大师兄!!你又去干什么了?!”   孽明停下身形,神情似乎对她在众人面前脱口而出的那称呼不满,轻轻甩开她,道:“不关你事。”   朱莺不放手,带着哭腔道:“你让我们不要乱跑不要冲动,你倒是也照做啊!”   孽明瞥她一眼,语气里带上了怒意:“你给我注意身份。”   他们早就不是那五个可以皮来皮去,互怼的师兄妹了。   而是枫桥山庄五个当家的。是不能暴露软弱,焦急,无措,这些情绪的。   他们怕了怯了儿女情长了,叫枫桥山庄的弟子们怎么办?   朱莺不管,越抓越紧,哭道:“我怎么了,我们都是人,都是肉长的!你祸害你自己,你当我们就不心疼吗?!师父要是还在,他会想你这样吗?!”   没人敢在孽明面前提“师父”两个字。   这是他重新长出的逆鳞,动一动他就会疼得发疯。   今天朱莺竟然犯了禁。陈雪凝上前抓住朱莺,把她拽了回来,皱眉道:“师妹!冷静!”   孽明一声不吭,也不回头,就这样被她拽着。   他并没有朱莺想象中的情绪失控,可能是想到了今天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日子,只轻轻地一拂衣袖,语气柔和得病恹恹地,道:“你们……去准备一下吧,别忘了带着几个新来的弟子拜一拜……不准穿白衣服,穿校服,他喜欢红的。”   然后转身离去。   朱莺一抽鼻涕,不吭声了。   于扶苏连尸体都没有留下,魂魄肉体一齐消散,只有一个后来凑的衣冠冢。   可这却成了枫桥弟子对他最大的精神寄托。   陈雪凝望着孽明的方向,咬了咬唇,垂下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   孽明拨开柳树垂下的绿枝,推开老了十年没有修的木门,“吱呀”一声,走了进去。   里面的陈设干净,简单又朴素。   他的风铃清脆作响,好像在奏一首蹉跎了岁月的轻歌。   于扶苏正在厨房里做饭,腰间绑着一个旧围裙——他还笨拙得不会穿。听见了铃声,放下手中的厨具,拿起衣袖抹了抹脸,衣袖早就白不溜啾的了——围裙的作用相当于无。结果不自知地给脸蹭上更多的面粉。   他摘下干净的围裙,笑道:“回来了?”   孽明面无表情地进屋,像平常出门回家一样,换下华丽大氅,穿上居家的服饰,把衣服往床上随便一扔,道:“嗯。”   于扶苏责怪地看了他一眼,语气却是说不出的温和,道:“到家也要收拾得利索一些,别把衣服乱扔。”   孽明捡起衣服,扔到了衣柜里:“哦。”   于扶苏笑了笑,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孽明:“随便。”   于扶苏叹气:“你这个随便最难伺候。”   “那我随便做了啊。”   乒乓许久,他端出来一盘饺子……还是皮馅分明的惨烈德行。   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就做成这样了啊,你爱吃不吃……”   孽明呆呆地,看着这极惨的面相许久,像是……在看一位故人。然后慢慢地一抽筷子,道:“吃。”   于扶苏一挑眉,道:“这还差不多……来,我喂你。”   孽明看了他一眼,放下木筷,一磕嘴唇,轻轻张开了嘴。   齿勺碰撞,清脆地响了几声。   于扶苏觉得他沉默得不对劲,一歪头去看他的神情,小心问道:“怎么……心情不好?”   孽明表情还是冷冷地,嚼完了咽下去,道:“嗯。”   于扶苏放下勺子,盯着他,跟哄小孩似的道:“被人欺负了还是又闯祸了?”   孽明:“没。”   于扶苏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眼眸里化开一层温柔的担忧,道:“没关系,跟为师说说……怎么了?”   孽明紧盯着他,仿佛漆黑的眼眸只能放下眼前这一个人,其余的什么都放不下了。   他道:“我……”   他有些颤抖道:“我……想你了。”   于扶苏站起来,挑了挑眉,笑道:“我不是在这里吗?”   于扶苏一扶下巴,装作大悟道:“好了我明白了,你又想起新花样闹我是吧?”   “哎!你……”   猝不及防地,坐着的孽明揽过他的腰,紧紧地抱着他,头埋在他的腹前。   于扶苏无奈笑道:“你……你这个混蛋狗崽子。”   孽明一声不吭,手越收越紧。   然后影像如碎片散去……连带着桌子上的面皮饺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抓了个空。   因为有人进来了。   魅妖最高级的技法可以凭空制造现实幻影,只能他一个人看到。梦中人被叫醒了,梦也就没了。   韩鹿鸣见孽明孤身一人坐在木椅上,一手支额,低着头。便担忧道:“大师兄……师妹让我来看看你。”   孽明沙哑道:“我无事。”   韩鹿鸣的相貌温柔得一如当年。只是不像春风拂樱那般和煦,而变为了初阳之后融化的雪,温润之中带了些清冷气。   韩鹿鸣:“师弟在凤栖镇那边执行任务,给我传音说……看到你去鲤宫了。”   他继续道:“你今天又用天妖技法了,百清真人不是说了,你现在的身体不能……”   “废话真多,”孽明缓而冷得说道,“鲤宫那种脏地方,劈多少次都不解恨。”   韩鹿鸣叹气:“大师兄啊……”   “我不想听你说话,出去吧。”孽明揉着睛明穴起身,“把百清给我看好了。”   韩鹿鸣:“现如今百清已和心魔完全灵魂分离,心魔正逃之中,你也囚压了百清十年了……放下吧,行吗?”   孽明突然气盛,朝他怒道:“放下?!若不是念于扶苏的旧情,他还能活着?!”   他说出“于扶苏”三字时,心被自己扎得一愣。   韩鹿鸣不说话了,垂下眼眉道:“喝点药吧,大师兄,你现在需要调养。”   孽明转身道:“药放在这里,滚吧。”   韩鹿鸣依言做了,将黑色粘稠的汤药放在桌上,出门去。   直到门口,孽明又补充了一句:“别和纪蒿和师妹们说,就会瞎操心。”   韩鹿鸣“嗯”了一声。   出门时,眼眸里添了一层哀色。   他说什么放下。   他自己也放不下,何来要求别人呢?   当年他亲口把他也不相信的噩耗告诉孽明,碎的可是两个人的心。   ……   清流岛,百川阁。   宋武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青年模样,领着后面的宋怜子和……陈雪凝。走进专门用来养伤养老的百川阁,推门走进窗明几净的最大房间,对坐在床边安静读书的深青色衣袍的男人笑道:“霄啊,今天用一用你的房间哈?”   男人退去雍服华衣,化为原来的模样,也是和宋武一般年龄的青年。身材修长,眉也修长,相貌俊雅得可入画,只是眉间蹙着故作的嫌弃之色。   谁都想不到这个就是被自己大徒弟蒙心的最惨的落魄的曾鲤宫掌门,南霄。   他一手合书,不耐道:“你究竟想做什么?”   “……”宋武无语。   他道:“我说霄,你每天都要怀疑我一遍,同样的话,不嫌烦吗?要不是我保你,你已经被你亲爱的徒儿们给以下犯上害死了。没点心眼还做掌门,真是缺心眼。”   南霄一瞪目:“你……”   宋武二话不说像扛麻袋扛起他就走,对后面俩姑娘道:“百川阁最大的房间,灵力充沛,最适合养伤——你们先用吧。”   南霄:“你放开我——”   陈雪凝震惊地看着俩人远去,转头问道:“宋姐,他们什么关系?”   宋怜子感觉已经习惯了,冷漠道:“基友。”   陈雪凝:“哦……”   ……   【系统】:下午好!亲爱的最高管理员!   “额……这东西怎么用?”   【系统】:是否需要程序功能指引?   “需要。”   【系统】:“更改设置”请说一,(注:基本设定您无法修改),“用户查询”请说二,“充值”请……   “二。”   【系统】:正在根据登录记录查询用户信息……   【系统】:曾用户名单生成成功!姓名:于扶苏,触发登录。姓名:宋怜子,人脸识别登录。姓名:……   “查询于扶苏。”   【系统】:用户于扶苏,现已离线十年十一个月零三天,因账号欠费三年生命值,登录即账号注销。   “额……那个,可以给别人充值吗?”   【系统】:“更改设置”请说一,(注:基本设定您无法修改),“用户查询”请说二,“充值”请……   “三。”   【系统】:检测到你已进入充值环境,为防止网络诈骗,您需要实名验证,绑定银行卡,阅读相关条约之后才能进行,魔途网警提醒您,充值要注意,安全在第一,诈骗不留情,亲人两行泪。   “???”   A long time……   【系统】:您已完成安全认证!进入充值。已为您完成货币换算!为用户于扶苏充值一年生命需要一条血统,两年需要两条血统……   “四年。”   【系统】:正在支付……   【系统】:恭喜您,支付成功!   ……   【系统】:用户于扶苏账号正在强行登录……   【系统】:检测到其身体受损严重,正在修复中……   “于老师身魂都已经具灭了,真的能修复么?这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啊。”   “没事,这是本玄幻小说,本来就是唯心主义。”   “……”   是了,唯心主义的人,相信是很容易改变命运的。   ……   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也有星辰流转,沧海桑田。或是山崩海裂,苍穹巨变。   梦里他穿越了,他死了,他……喜欢上一个人。   这个梦简直太真实了,以至于于扶苏睁开眼的时候,迷迷糊糊想了很久人生的三大哲学。   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要到哪里去?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毕竟历代大哲学家都没有就这个问题讨论出什么答案来。   他一个苍穹之下的小人在纠结什么呢?   忽地,身边传来颤抖的女声:“于……于老师,你醒了?”   于扶苏猛然睁眼。   对了,我好像叫于扶苏。   于扶苏坐起,呆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听那阔别已久的系统提示音。   【系统】:亲爱的玩家您好!欢迎再次登录“**荣耀”!离您的生命结束还有十一个月零十九天二十三小时零……   “闭嘴!”   他刚醒来就让他知道自己还有多久死,丧心病狂!   【系统】:恭喜您成功解开“血尸之谜”,获得系统应用下载全部免费奖励!恭喜您成功收集人物陈雪凝!还有两个名额即可彻底揭开生命威胁!   “……”于扶苏被一堆奖励给砸傻了,头上冒出一串问号。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记得明明自己被百清给弄死了……   他缓缓转头,看到了床边以热泪盈眶的宋怜子和……陈雪凝,眼底闪过一抹惊色。   ……   “之前一直没和你说,师父……其实我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   于扶苏知道了两人用他和宋怜子的传音石勉强还连着的一点灵识登录上了系统,把他从死神的牙缝里又强行拔了出来。   他看着陈雪凝,一副扭曲的神情:“……”   “而且我是宋姐的粉丝……给她写同人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们穿越的这本同人就是我写的……”   所以宋怜子最多算个管理员,陈雪凝才是最高级管理员。   陈雪凝:“师父,您别怪我不说,因为我有系统,条件是主角的感情线达到一定进度,才能透露真实身份和剧透……所以我一直撮合你和大师兄,但是总是不成……”   结果于扶苏在死的最后一刻脑子一冲,明白了自己的心思,歪打正着地给陈雪凝解开限制了。   于是于扶苏的心思也在俩姑娘面前暴露的一览无遗。   于扶苏:“……”   梦里的那股邪劲儿早就退去了,整个化为羞红,铺在于扶苏的脸上。   宋怜子道:“没事的于老师,男人嘛!总会冲动那么几次,我们懂……”   于扶苏:“你闭嘴!”   他揉着太阳穴说道:“别和孽明说啊……”   陈雪凝抿了抿唇:“师父……”   一提起孽明,于扶苏心中有些久别重逢的暖意,道:“我这次……昏了几个月?他又天天守着了?”   宋怜子和陈雪凝对视一眼,像是心有不忍,最终道——   “你走了十年。”   这个时间一入耳,让于扶苏懵住,整个人都有点僵。   宋怜子:“而且……尸体都没留下,你叫他守什么?”   过了好久,于扶苏才难以置信地吃力道:“怎么……这么久……”   陈雪凝想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告诉他:“第二年我们才发现原来传音石可以连接你的神识,但是我的系统告诉我……续费生命值,是需要剥血统的。”   于扶苏又一僵,有一股凉水从头泼到了脚:“什么意思?”   那时陈雪凝才明白什么叫不能乱写了。   她写的书,里面的设定只有八纯血统才能剥血统,而那时,八纯血统只有孽明。   孽明那几年的情绪十分不稳定,陈雪凝根本不敢轻易和他提起这件成功概率极低的事。   她也不能说。   他怎么能看着自己那骄傲的天才大师兄就如此……沦为一个普通人。   她们本来想认命了。   可过了许久,谁知孽明异常敏感的神经竟然从陈雪凝的只言片语中知道了——宋前辈可能有办法。   于是孽明去找宋怜子了,那一天宋怜子也永远忘不了。   孽明面不改色地一掀衣袍,就这么跪在她面前。   人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一个万人畏惧的天妖,极度自尊自傲的堂堂男人,为了那么一点根本就看起来根本不可能的希望,给她跪下了。   他低声道:“不管怎样,希望前辈试一试。”   刚刚拒绝他的宋怜子背后出了一层汗,试图想让他起来,但是失败了。   她看着孽明脸上和手上入肉极深的海棠刺青,颤抖着说:“你可知道……这得付出多大的代价?”   孽明跪着,面色如水,平静得好似那个无战不胜的明哥,丝毫未变,他道:“我不知道。”   “但是……”   “但是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想让他活过来。”   ……   宋怜子深深望着于扶苏的脸,深吸一口气,道——   “于扶苏。”   “你可以系统作弊,生死只是一睁闭眼的事,可是他不行。”   “他守了你十年,十年啊于扶苏,你知道吗,要是放在以前,十年里,他能够魔途为王,广收佳丽,令天下俯首称臣。”   “但如今,他蹉跎了十年就守了你。”   “他当上了枫桥掌门,接手了你曾经的希望和信仰。除了责任,你什么都没给他留下,连尸体都没有。”   “你是他的逆鳞,谁动上三分都能牵动骨髓里的血肉。”   “你能说出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就要他活过来这种话,而且说到做到吗?他能啊……”   “你啊……”   于扶苏见过那些戏本里的海枯石烂,爱恨纠葛,从来没有真正信过,一直觉得这就是作者编出来赚人眼泪的戏话。   可如今,居然有一个人愿意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他一时忘了该怎么去相信。   什么啊……   OOC了吧,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是那个后宫佳丽三千的超级种马明哥,一定是宋怜子编出来骗他的,肯定是这样,她们这些写小说的……脑洞都很大啊哈哈哈哈。   宋怜子一抿唇,递给他一条手巾,道:“于老师,你要不……先擦一擦泪……”   “啊?”于扶苏一下子惊醒,胡乱摸了两把,发现脸上不知何时多了湿润的东西。   他最怕别人骗自己,当然,他自己也骗不了自己。   于扶苏声音有些沙哑道:“他……剥给了我血统?”   陈雪凝点了点头,道:“嗯,四条血统换四年……幸运的是…中途没有废,他也还有四条。”   余生命涯,我一半,君一半。   于扶苏勉强地自嘲笑了:“这……这也太不划算了……雪凝,你最高管理员权限能投诉系统么……”   陈雪凝耸了耸肩:“不能,那玩意儿扣得很,不让管理员改。”   她道:“而且,管理员还不给提高成功率……我们尝试了很多很多年,很久很久,才连上你的系统……”   久到孽明已经心灰意冷,但却一点也不后悔。   久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陈雪凝有点想哭。   “谢谢你们……”   于扶苏道了谢,又沉默了半晌,他道:“那个……我可以回去了吗?”   他现在,很想见一个人。   宋怜子道:“现在还不能。”   于扶苏:“……”   “于老师,你的命还剩一年,这次时间到了,我们可真就回天乏术了。”   宋怜子同情了一下他:“我知道你思夫急切,但是不能不要命了不是?”   刚感谢完她的于扶苏:“你滚。”   就算弯了,于扶苏本人也是打死都不会承认自己是个受的。   陈雪凝道:“师父,目前你是不是还有两个名额没有收集啊?”   于扶苏:“嗯……一个是洛疯,另一个,我也不知道。”   陈雪凝:“我知道,是明哥,我系统告诉我的。”   宋怜子补充道:“开启明哥的收集需要前几个人全部收集完毕,所以师父,你现在必须去收集洛疯……”   于扶苏一挑眉:“这……碍着我先回枫桥山庄去看看了?”   宋怜子:“洛疯恨你现在是天下皆知你知道吗?你就这么完完整整的过去大概要比这次死的还惨。”   于扶苏:“我怎么惹到他了……”   两人双双摇头。   陈雪凝:“我是写你和明哥同人的,别人我不知道。”   宋怜子:“我文被扫黄大队扣下了,我也都不知道。”   “……”于扶苏扶额,“那剧情,后面的剧情呢?”   两人双双摇头。   陈雪凝:“这剧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我的大纲,你会死这件事我都没想到。”   宋怜子:“这剧情根本就不是我写的,你会死我也没想到,同上。”   于扶苏:“……”   所以说,你们两个废物点心味儿的作者们是蓝翔毕业的对不对?   专业的挖掘机挖坑,完了还不知道自己开到哪儿了。   神奇地在自己挖的坑里迷路了!   他一扶额:“好吧,我去试试。”   宋怜子道:“我待会给你变个妆,你只要维持自己的灵力不大量损耗,就会一直保持另一个模样。”   于扶苏:“拜托,洛疯的收集方式是‘战’,我怎么可能不大量损耗灵力。”   宋怜子:“你放心,你现在用的是明哥的血统,明哥那灵力储备量你还不知道吗?”   这话似针,在于扶苏的心上轻轻一扎。   他现在什么都不愿去想了,他想快点收集完毕,见到孽明。   陈雪凝:“师父,我陪你去。”   于扶苏摇摇头,道:“不用……雪凝,你回枫桥山庄。”   陈雪凝:“啊?”   于扶苏说这话时有些颤颤巍巍的,像是阔别故乡已久的游子重新踏上了面目全非的热土,他道:“你告诉他们,告诉你大师兄……我回来了。”   “我……回家了。” 第70章 家人   于扶苏感觉身体十分不灵活,废旧好久都没用了似的,御剑的时候差点出空中事故。   最后还是磕磕碰碰地到了目的地。   十年不见,明月堂比之前更气派了——虽然之前也没见过。   【系统】:已为您开启旅游助手。   于扶苏:“干正事,不需要。”   【系统】:全程免费哟!   于扶苏:“好的没问题。”   【系统】:您好!欢迎使用旅游助手!明月堂脚下竹柏镇,魔途十大旅游名胜景点之一,常年绿竹翠柏生生不息,每户人家门前必植柏与竹,从高崖往下眺望,一片碧海,令人心旷神怡。   于扶苏:“……”   跟枫桥村一红一绿,色调都不一样,果然是死对头。   竹柏镇热闹十分,街上摆着的都是买民俗小物,古玩挂画的摊贩子,很适合于扶苏文艺的逼格。   他在街上走着,一个系统七嘴八舌地介绍着,全是些没用幼稚的广告词,吵的于扶苏脑壳都要炸了。   他道:“停!”   【系统】:已为您停止导游助手服务。   于扶苏揉揉眉心:“明月堂怎么走?”   【系统】:GPS启动,正在为您规划路线……   周围熙熙攘攘,仿佛就于扶苏一人所在的画面静止了,他等了很久,终于忍不住——   “路线呢??!!”   【系统】:网络延迟请稍候……   于扶苏:“……”   他冷漠道:“支付一天生命值。”   【系统】:支付成功!已为您规划好行进路线,前方一百米处左拐。   于扶苏扶额。   所以说即使全部免费,还是付费用户专享极速是吧?   霸道不要脸如百度网盘。   他叹了一口气,但好赖他终于能找到去明月堂的路了。   铜板一敲,旁边是卖凉糕小吃的,于扶苏在摊前驻足,看着那些糕点发呆。   记得第一天来的时候,朱莺说那个小狼狗崽子……喜欢吃红豆糕来着?   摊贩很感眼色,见他停下,便叫唤道:“哟!这位客官!您要点什么呀?”   于扶苏:“嗯……麻烦给我包一打红豆糕……”   “娘!娘!你快来,我想吃红豆糕!”   一个孩童叫唤着跑过来,小手扒在台上,朝后面巴巴地望着,再等他的娘。   “来,客官,您的糕!”   摊贩递上包好的糕,笑嘻嘻地对小孩说:“今天的份没有了,明天再来吧小朋友!”   那小孩失望地一嘟嘴,不吵也不闹,恋恋不舍地将小眼神从于扶苏手上挪回来,拉起身后赶来的一个妇女的手,便要走。   那妇女好像是个哑巴,笨拙地比划着,让他不要伤心,再到别处给他买。   于扶苏心中一动,叫道:“小朋友!”   小孩回头看着他。   他蹲下身来,将手里的纸包递给他,笑道:“这个送给你吧。”   小孩眼睛一亮,随即摇手道:“不行不行!娘不让我随便要别人的东西……”   于扶苏一歪头,笑道:“没关系,拿回去和你娘一起吃吧?”   小孩还是小孩,仰头望着他的母亲,犹犹豫豫道:“娘……”   那妇女笑着和他点了点头,“啊啊”地朝于扶苏道谢。   小孩欢欢喜喜地接过纸包,甜甜地叫了好多声“谢谢哥哥!”   望着母子俩离去,于扶苏又惆怅了。   唉,真是……怎么现在看什么都触景生情呢?   他方要起身,却被身后一声稚嫩少年声叫住。   “大哥哥。”   于扶苏回头,发现有个小少年站在他身后,与他蹲坐时同高,身着火红的衣服,伸手递着一个纸包。   他笑了笑,嘴角有两个酒窝,道:“我这包给你吧。”   于扶苏又愣住了。   因为他身上的火红衣衫不是别的,正是枫桥校服。   于扶苏呆了很久:“你……”   小少年道:“我们家还有,大哥哥你想吃的话,就拿去吧。”   于扶苏接过纸包,唤了一声:“谢谢……你。”   小少年又笑了笑,笑容勾起了于扶苏仿佛陈灰已久的回忆。   感觉他,很像一个人。   于扶苏叫住了转身就走的小少年,道:“小朋友……”   小少年:“啊?”   于扶苏一时语塞:“额……你知道明月堂怎么走吗?”   ……   小少年牵着于扶苏的手,在人群中缓缓地穿梭,道:“前面十字路右转哦。”   于扶苏握着他的小手,心生暖意,问道:“你是小修士吗?”   小少年骄傲道:“嗯!师承枫桥山庄。”他一拽自己的衣领,道:“看,这是我们的校服呀!”   于扶苏不禁勾起微笑,又道:“哪个门师下呀?”   小少年道:“于扶苏于先师门下。”   这句短短的话似乎有磁力,刚一入耳,就把于扶苏全身的血液都凝滞住了,他颤巍地装作不谙修仙之事,故作好奇地问道:“那他……平常都教过你什么呀?”   小少年摇头,眸子里是暗淡也是向往:“我不知道……自从我懂事入门派,就一直拜的是于先师——掌门让我拜的。我还没见过于先师呢……只见过画像。”   于扶苏心尖一酸,道:“你怎么不拜到掌门门下啊。”   小少年笑道:“掌门是我的大师兄哦!他不收徒弟的。”   他的笑容有魔力,于扶苏刚想随他一齐笑起来,就听小少年道:“大师兄他很想于先师,全门都知道,真的是很想很想的……其他师兄姐们也很想很想。”   少年无雕饰,幼稚而又纯朴简单的话语,往往最能戳人泪腺。   以至于于扶苏这个感性至极的人,在听到“很想很想”的时候,热泪不知何时盈眶。   他道:“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少年笔画道:“大师兄说,于先师得道飞升了,现在正在全世界云游,天上一天地上一年,得好多好多年才能回来看看我们。”   他急忙补充道:“没有死哦,你不要听那些人的传言,飞升的人虽然肉体仙逝,但是是活着的啊!”   于扶苏眼前朦胧,涩涩道:“是吗,你大师兄对你这么说的么?”   小少年点头:“嗯!”   “大师兄虽然脾气差,但是我知道他其实对我可好了,而且他很厉害很厉害,所以说不会说谎。”   “他喜欢吃红豆糕啊,我有时候出来会带一点给他。”   “师兄姐们也都对我很好!小师姐经常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好看衣服。二师姐教我读书认字写文章。三师兄经常带我出去玩,不过他老是捉弄我。我最最最喜欢二师兄!二师兄他可温柔了……我有时候功课偷懒没完成,或是不小心犯了错,就找他替我说情……嘿嘿。”他后面的声音变得轻轻的,真的好像一个无忧无虑的,有家的有爱的小孩。偷了个懒还会“担惊受怕”家长会啰嗦他。   于扶苏不晓得,他记忆中那几个总是不靠谱的徒弟是怎么在污泥混浊的十年乱世当中,养出如此一个未受一点侵染,纯洁如白纸的孩子的。   还能够满脸幸福,毫无防备之心地向他这个“陌生人”讲起他很爱很爱的家和家人。   小少年本来蹦蹦跳跳地越聊越开心,结果突然扭扭捏捏了起来,道:“还有……还有一个我很喜欢的人……”   于扶苏一挑眉,看他慢慢变红的耳廓,便知道,这个喜欢和他之前说的喜欢不一样,是少年偷偷萌发的心思。他笑道:“是吗?”   “他……他长得很漂亮,医术还很厉害。”小少年脸红道,“我和他说,让他不要喜欢别人,等我长大了,就娶他。他说好呀……”   于扶苏在脑海里搜索半晌,终于锁定了一个与所述之人极其相似的……   某个专门在男生宿舍祸害小青年的狐妖。   于扶苏:“……”   等一下,那这个小少年……   于扶苏低头走路,正待得出答案,突然身前传来无比熟悉的声音——   “安舒,你又乱跑。”   于扶苏整个人僵住。   不是因为突然知道了这个小少年的真实身份,而是因为这个声音。   他方朦胧过的双眼霎红,猛地抬头。   只见孽明一身黑衣,负着手,警惕地瞥了他这个牵着安舒的“陌生人”一眼。   于扶苏登时嗓子想被什么塞住了,无法发声,只是贪婪地,紧紧地,看着他。   结果安舒一激动,放开他的手,上去喊了一声:“三师兄!”   久别故人又重逢的煽情场面立即破碎,于扶苏一抽嘴角:“……”   “孽明”脸黑了一下,轻轻地呼了那小少年的脑袋一巴掌,咬牙:“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我变什么你就叫什么,给我叫掌门!”   于扶苏:“……”   盲猜是某个姓纪的贱人。   安舒捂着脑袋,不服气地哼唧唧:“知道了……”   随后眼睛又发光道:“掌门!我刚认识了一个朋友!”   新朋友于扶苏招手笑道:“你……好。”   纪蒿的孽明装得真是惟妙惟肖,就堪堪地一点头,气场像极了平常目中无人的明哥,拉着安舒道:“走吧……”他轻声道,“小王八蛋。”   安舒开心道:“好的,大王八蛋!”   纪蒿:“……”   他再次崩了孽明人设,吼道:“谁教你的!”   安舒爽快道:“师姐说,你三师兄以后在叫你小王八蛋,你就叫他大王八蛋。”   他觍着脸,天真地问纪蒿:“三师兄,王八蛋是什么?”   纪蒿一扶额:“……一种好吃的。”   安舒:“哦……”   于扶苏忍笑到差点没憋死。   安舒转头和他说:“大哥哥,我就不陪你了啊!再见!”   于扶苏遥遥地朝他笑了笑:“再见。”   接下来,他靠着慢到如2G龟爬的系统,终于到了明月堂。   他拿出宋怜子早就准备好的通行令牌,进入了门派内部。   ……   ——   小剧场:你的那方面的各种第一次都给了谁?   孽明(盯):“……”   (……)   (好的!众所周知明哥是不屑透露这些问题的!好的下一个于老师。)   于扶苏:“梦里……算吗?”   众人好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齐齐看向于老师。   于扶苏:“……看、看什么?”   陈雪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师父。”   朱莺:“同楼上。”   于扶苏:“……”   韩鹿鸣:“嗯……初吻,给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初恋。”   众人好像得知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齐齐看向满脸通红的二师兄。   孽明轻蔑笑:“哟。”   陈雪凝:“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二师兄。”   朱莺:“同上。”   韩鹿鸣:“……”   纪蒿:“……这个问题……是要闹哪样?”   陈雪凝:“因为要七夕节了哟,单身狗。”   纪蒿:“滚蛋!我初吻也给出去了!”   众人习以为常。   纪蒿:“……” 第71章 秘密   然而于扶苏并不知道该如何去找洛疯。   只好求助于系统——   【系统】:是否使用瞬间传送?   于扶苏:“你要是中途网络不好,把我卡在路上怎么办?”   【系统】:本产品对使用者的生命安全负责,请您放心。   于扶苏:“那好吧……传送。”   【系统】:技能模拟传送符,正在启动中……降落地点未知。   于扶苏惊:“什么玩意儿??!”   ……   身着白色白虎纹的弟子敲了敲开着的木门,唤道:“掌门。”   洛疯正望着桌子上的木碑发呆。   上面刻着:洛无心,出生年月,以及……逝世年月不详。   洛疯闻声转过头来,嗓音低沉道:“找到了?”   那弟子一低头,道:“在下无能……掌门,当年实在是……无心道长的遗物保存的不尽完善,失去了太多且不知去处,我们实在无从寻找。”   不尽完善那是说的好听了,实际上无心道长的遗物是被当成垃圾对待的。   洛疯的手指微搓了一下,眼底是两重天下的冰火,愤怒与悲凉掺杂。   他道:“从当年押送遗物的士兵开始查,然后调查运送所到达的每一个地方,挨家挨户的查。”   哪怕是大海捞针,他也得把他的东西找到。   于扶苏好歹有个衣冠冢,而无心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群可笑的人给他在百英阁刻了个可笑的石像,让那“不得好死”的结局熔在他的生平,成了个人云亦云的笑话。   不该这样的。   如若不是那群该死的亡命之徒,豢养血尸,做尽那些伤天害理之事——   洛疯的眉间凭空多了几分凛冽的恨意。   阳光漏进这个故人住过的小屋,照不到全部,洛疯就站在明与暗,光与影的交界处,深深地望着阴影里那块沉默的木碑,像和阔别已久的友人对视那般静默。听木被弟子轻轻的合上。   洛疯开口道:“你……”   接着他猛地一刹,瞳孔收缩,只听一声撕心的“啊啊啊———”作韵,从头顶金光一闪处炸出个人来!   洛疯完全出于本能,下意识地接住了“天降之人”。   然后叫声戛然而止,在尴尬到冻结的空气中,两人面面相觑。   洛疯:“……”   于扶苏:“……”   堂堂枫桥于掌门,第二次被男人公主抱。   于扶苏用变妆后的面孔硬生生地扯起了一个笑,故作惊喜道:“哇,洛掌门,我……我散着散着步,就遇到您了,好巧好巧,啊哈哈哈哈…… ”   洛疯:“……”   您老是闲齁着了到天花板上散步?   看鸟吗?   于扶苏心中却是咆哮着将系统的组上牵连windows,安卓全都问候了一遍:“混账玩意儿,出来送死!!!”   【系统】:网络繁忙请重试。   于扶苏:“你特么……”   “哎——,等一下洛掌门。”   与扶苏错不及防地被一丢,刚站稳脚跟就差点被剑刃一剑封喉,边倒退边解释道:“洛掌门,方才真是意外!我——”   洛疯将剑横在他脖子上,冷道:“你是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来的!你什么目的!”   于扶苏心中大汗。   这个地方难不成是什么隐秘之地?   他又不能说是系统搞得吧?   完蛋完蛋……   但是于扶苏心中万马奔腾,面上稳如老狗的本事也是练了许多年了,此刻竟是慌张中稳定了气场,胡口乱编道——   “事到如今,”于扶苏故作深沉,“洛掌门,我只好对你坦白了。”   洛疯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将剑刃一转,剑面映出两人的脸。   于扶苏:“我知道关于无心道长的事。”   洛疯转剑的手一滞,   “你说……什么……”   ……   安舒开始坐不住了,抬头道:“三师兄,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啊?”   纪蒿:“啧!说了多少遍了叫掌门!”   安舒:“哦……掌门,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啊?”   纪蒿:“安静。”   安舒:“哦……”   小家伙端端正正地坐着,看着茶杯上袅袅的雾气发呆。   空旷的大堂上,只听传来小厮的一声:“让您久等了,洛掌门来了。”   纪蒿正色,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情,目不斜视地轻轻端起了一杯茶。   安舒抬头,看见了跟在洛疯身后,一脸严肃的于扶苏,眼睛一发光,躲在纪蒿身后直朝他招手。   于扶苏的目光被他吸引过去,刚好与他身前的“孽明”目光对上。   纪蒿的眼神中瞬间掺杂了些许如兽般的狠戾。   他这副模样、这幅神情瞬间与于扶苏脑海中那个挥翼降世,冷酷无情的人重合,竟使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可冷颤过后,心中无由地升起一股寸草不生的荒芜。   为什么呢……他明明知道眼前的“孽明”不是真的,却还是对这幅神情……相当在意。   或许是因十年前孽明在他脑海中印下的冷漠虚伪模样和无情刺心的话实在太深,深到只凭宋怜子口中的话,冲不走这印痕。   他很感动孽明守了他十年,也很感激孽明为他做这些。   但他也很怕……孽明再骗他。   纪蒿捏紧了手中的茶杯,转头小声地对安舒道:“那个人没对你做什么吧?”   安舒懵懵地:“啊?没有啊……”   一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和安舒独处之后,居然亲见明月堂掌门。   怎么看怎么像有意的。   洛疯道:“原来是孽掌门,慢走,不送。”   当场的小厮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现在天下谁不对这个孽明畏惧三分?只有他们掌门死心眼地跟枫桥山庄死磕到底了,任他如何澄清就是不信。   现在连问都不问直接送客,简直就是故意挑火。   全场冷汗涔涔地望向“孽明”,似乎都已经想象出下一刻风云变色,电闪雷鸣之景了。“孽明”将瓷杯放下,磕到桌子上的清脆一声似乎响在他们心里。   “孽明”八风不动道:“洛掌门,您这么待客么?”   洛疯:“别误会,您不是客。”   于扶苏看着两人剑拔弩张,在场人的呼吸都快要崩断了,连忙救场道:“想必孽掌门亲自赶来必定是有什么要事,洛掌门您就听听吧。”   洛疯斜了他这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鸟人一眼,没再说话,算是看在他手中那一点线索的面子上,默认了。   “孽明”同样斜他一眼,随即恢复正色,直奔主题道:“我想请洛掌门,重开戒骨台。”   这一声如雷霆落地,将在场的惊得一个外焦里嫩。   洛疯终于正眼看他了。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   “孽明”:“字面意思。”   于扶苏从吃惊劲儿中缓过来,下意识地吼道:“等一下,戒骨台?你想干什么?!”   他还未知纪蒿此番行动是不是经过了孽明的同意,现在看来多半是他自作主张。因为孽明不可能重开那个地方,就算开,也一定有郑重的理由,定会自己亲自来的。   这下在场人又全部看向这个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人……   一脸疑惑:他什么毛病?   洛疯脸一黑,招了招手,让小厮把这个搅混水的人给带下去。   于扶苏被拎下去时还念念不忘刚才纪蒿的话。直到被单独塞进了一件客房,才有时间在屋里踱步思考起来。   他忽地就想起了纪蒿曾经自揽责任的那件事,心中升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先把纪蒿翻出来骂了一遍,然后猥琐地趴在门上,听着门外的动静。   直到听到路过的小厮松了一口气,说是两个掌门之间的密谈已经结束,于扶苏才敢扒开一道门缝。   确定周围没有人了之后,他溜了出去。   然后毫不犹豫地一拍系统:“支付两天生命值,给我立马传送到纪蒿那里去!”   【系统】:传送符技能匹配中……   安舒道:“三师兄,我们到底来这里干嘛呀?”   纪蒿刚合上门,就被在屋里等了半天的安舒问了一句。   纪蒿道:“没事。”   安舒躺在床上打滚:“……我好无聊啊……”   纪蒿听他说话就气不打一出来。   今天他和孽明请示要外出,并未告诉其要秘密来明月堂之事,结果平时安静听话的安舒非要跟他来。   纪蒿带安舒出去玩是常事,若是这次不带,必定会引起孽明的怀疑。   迫不得已把这个小屁孩给带上了……   纪蒿道:“无聊你还来!”   本来滚着的安舒突然停下,巴巴地望着他,道:“要是我不来,三师兄做傻事了怎么办。”   他这句话不是疑问,是陈述。   纪蒿陡然怔住。   金光一闪,支付多的系统就是不一样,准确地将于扶苏传送到了门前。   他眩晕阵还没有过去,脚甫一轻飘飘地落地,就听屋里传来了安舒的声音。   “三师兄,你不要当安舒傻。”   纪蒿:“你……”   于扶苏一皱眉,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继续猥琐地趴在门上偷听——   安舒下来床,穿上了鞋子。   边穿边道:“三师兄,我看你最近奇奇怪怪的,在看一些禁书,于是我趁你不注意去找了一下……”   纪蒿脸黑道:“谁让你进我房间的!”   安舒无辜地抬头道:“之前……之前你都是让我进的啊……”   纪蒿:“……”   之前他怎么会想到这个小屁孩有心眼?!   安舒的手指不为人知地搓动了一下,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出,他的指尖,拈着一颗黑色石头——   传音石。   安舒拽了拽他的衣袖道:“三师兄,你想干什么呀?”   纪蒿甩开他,冷道:“不管你事。”   安舒:“你得告诉我,你告诉我我发誓不和别的师兄说,要是你不告诉安舒,我就把禁书的事和大师兄说——”   纪蒿:“……”   他以为他们养了只小白兔,没想到是只白毛狐狸。   他简直要气得七窍生烟,甫想发火,结果对上了安舒水灵灵的大眼睛。   这小崽子养了十年……不忍心。   他叹了口气。   可他接下来的话,直接让于扶苏直接愣在了门框上,根本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   是了,孽明剥了自己的血统。愈神超凡的纪蒿怎能感知不到?   大师兄二师兄都有意瞒他。他也只是配合着装傻罢了。   他不知道孽明是如何做到将血统剥出去给死去的于扶苏的,也不能问。   直到他看到大师兄失魂落魄时才知道,失败了——师父没有复活,孽明也成了一个……常人。   虽说四血统放在常人里算是拔尖,但是放在孽明身上,是一种耻辱。   陈雪凝是不忍心看到自家大师兄颓落,他纪蒿难道就不是了吗?   不过纪蒿从小遍读邪门歪道,终是在一本禁书之中,找到了一个可以剥血统的方法。   戒骨台。   他想自己五神血统,就跟平时调侃得一样,在自己用来全部都是没有多少攻击力的废物点心。还不如剥给孽明让他物尽其用,自己就只留用的最熟的幻神就好了……   当然就算中途废了,最后不留……也是可以的。   安舒一皱眉,道:“三师兄……你不能这样……”   纪蒿严肃道:“既然你知道了,你也不想你大师兄如此这样下去吧,就这样吧,保密。”   “我不想看到大师兄这样……”安舒低下头,抿了抿唇,却又抬起头来,无比虔诚地看着纪蒿:“可我也不想看到三师兄这样。”   纪蒿预感不好地盯着他,道:“什么意思。”   安舒:“对不起啊三师兄……我食言了。”   这时,本来愣住的于扶苏背后一凉,只见一道阴影投到了他身上。   那人背着光,直盯盯地看着偷听的于扶苏,冷道:“你在干什么。”   于扶苏回头看见那人的脸,瞳孔猛地一缩。   接着他就被一股罡风冲到一边,被一把剑压着脖子锁住。   门轰然大开。   纪蒿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偷听被抓着个现行的于扶苏被晾到旁边,因为那人根本没有空先和他计较,要找屋里的人算账。   于扶苏低头一望。   那剑,他亲手赠予过,名为折芳。   脸色难得差到极点的人,正是韩鹿鸣。   他的耳边,带着一个黑色的传音石。   # 七夕番外 第72章 七夕番外。   这是发生在从踏云台回来之后,养伤带娃的那段日子里的事……   “师父,”陈雪凝接过于扶苏怀中的安舒,俨然像一个关爱长辈的三好青年。然后十分有仪式感地将安舒递给朱莺,全副武装的朱莺郑重地接好。   安舒:“呀?”   于扶苏黑人问号脸。   陈雪凝一伸手,道:“您坐。”   于扶苏不明所以地坐下。   朱莺小心地双手拎着安舒,拎出了一只浑身都是狂犬病毒的狗崽子效果。严肃道:“师父,您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吗?”   于扶苏:“……”额……不知道。   他随手一敲可作弊的系统,道:“查看日历。”   【系统】:亲爱的玩家您好!为您查询,明日为农历七月初七,七夕节,公历……   好,现在知道了。   于扶苏:“七夕节啊。”   朱莺不可思议:“您就没点表示??”   于扶苏莫名其妙。   一他没有女朋友,二这天又不放假,他激动什么?   不是法定假期的节日通通都是耍流氓,何况还是自带狗粮的耍流氓。   拒绝。   陈雪凝:“师父您……大概还不知道吧?”   于扶苏:“知道什么?”   朱莺摇头叹气道:“明天也是大师兄的生日。”   于扶苏:“……”   连出生日子都这么风情万种,不愧是万人敬仰的种马明哥。   于扶苏:“嗯……所以?”   陈雪凝从怀中掏出一张板板正正的卷轴,展开,滚了一地。   于扶苏的目光跟着那骨碌碌的轴转动,到他脚边停下。   陈雪凝淡定道:“生日愿望清单。”   于扶苏:“……”   他抽了抽嘴角,看到上面写着——   “一顿朋友宴。”   “一天寸步不离的陪伴。”   “亲手做的爱心晚餐。”   “一个爱的抱抱。”   “耳边哄睡……”   后面的内容越来越变态,于扶苏已不忍卒看。   他看陈雪凝颇有要念出来的架势 连忙打了一个停。   他道:“这些都是孽明写的?!”   朱莺:“不,是我们想看……”   陈雪凝打断她:“是我们由大师兄的性格推断出来的!”   “……”于扶苏:“刚才朱莺说啥?”   朱莺:“没我没说啥。”   陈雪凝:“总之,师父,这件事您就答应呗,就当是代表我们师兄弟的好意……”   ……   回忆完毕,于扶苏从发呆中回过神来,发现怀中的安舒哈喇子已淌了他一手。他刚想擦,结果一只手朝他伸过来,手的主人孽明沉沉道:“我抱他,你吃饭吧。”   一听这话安舒立马吓得不流哈喇子了,死活扒在于扶苏身上不走。   孽明瞥了他一眼,小东西才颤颤巍巍地放开手,僵硬着任孽明抱走。   于扶苏:“……”   孽明一手揽着安舒,一手递给小东西一个手绢,冷道:“自己擦。”   安舒委屈地接过手绢,不灵活的小手将它糊在脸上,笨拙地擦了一脸口水。   然后继续委屈巴巴地竟然把手绢给叠成豆腐脑之后,又“呀呀”地递给孽明。   众人:“……”   这是什么时候训化的?!   他们看着牙还没长全的小安舒被驯养得如此服帖,才知道孽明口中那“别人家的孩子”还真不是瞎说……   普通小孩到“别人家孩子”的蜕变只差一个明哥而已。   青灵:“大师兄……你稍稍对他人性一点……哈。”   没文化乱找词的朱莺:“真是虎父无犬子啊哈哈。”   “……”陈雪凝转头看着她,“……你认真的?”   韩鹿鸣无奈地一笑,道:“大师兄,你把他给我吧。”   安舒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哇哇得要找韩鹿鸣。   孽明面无表情地把安舒丢给他,不耐烦道:“你们为什么也在这里。”   韩鹿鸣抱着活过来的安舒,一耸肩,表示不知道,大概是被师妹们拉过来的。   朱莺装作若无其事地扒饭。   陈雪凝装作毫不知情道:“是师父请我们来的,师父,什么事啊?”   于扶苏:“……”   好的我是很感激你把师兄妹都拽来,但是你见过……聚会朋友宴是吃早饭的吗?   百清喝了一口粥,讽刺道:“你不会是想请我们吃饭吧?就这些?”   清粥,豆浆,油条,鸡蛋。   清汤寡水四人组。   于扶苏:“额不是……”   大长老一副语重心长的领导口气:“小苏啊……你这门下的福利待遇不行啊!”   二长老道:“你瞧瞧,你这个领头的,请个饭都那么磕搀。”   于扶苏:“……”   好好我的错……   他清了清嗓子,道:“其实,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众人齐声:“七夕啊。”   百清冷脸道:“七夕请白粥鸡蛋豆浆,你是想祝我们一辈子清清白白么?”   于扶苏忍住自己内心强烈想发省略号的心情,轻咳了几声:“那个不是这个……”   众人笑了起来,只有孽明淡然地用勺子搅他的热粥,眼帘一垂,似乎再很认真地听他们说笑。   于扶苏一压手,道:“今天,是孽明的生日。”   勺子与瓷碗碰撞的清脆响声戛然而止,众人也霎时安静下来。   孽明一愣,微一转头看向于扶苏,道:“你怎么……”   他对自己的生辰八字从来都是讳莫如深,除了自己的母亲,从未对外人提起过。   于扶苏笑道:“我就是知道。”   孽明:“……”   朱莺默默在桌子底下给陈雪凝竖了一个大拇指。   说实话明哥生辰原著也没写,陈雪凝写同人时因剧情需要,自己添上的,自然知道。   陈雪凝接着道:“师父真是用心了……我们还不知道大师兄今天过生日呢……”   朱莺:“大师兄生日快乐!”   韩鹿鸣笑道:“生辰快乐,天天开心。”   安舒:“呀呀呀呀!”   青灵道:“大师兄你最帅!安舒你是怎么呀出调来的哈哈……”   长老捋着胡子道:“原来是特有安排啊……那就再加我们老骨头的祝福吧……”   百清还是一脸不可置信:“所以说过生辰你请白粥鸡蛋豆浆?什么寓意?”   青灵:“师父你的重点不对吧……”   在场的七嘴八舌,终是挨个祝福完了。   于扶苏在他身边,小声笑道:“生日快乐呀。”   孽明全程低着头,淡然地搅他的粥。只是“嗯嗯”得装作漫不经心地回复那些祝福,实际上他已经要把粥搅成浆糊了。   朱莺:“大师兄的生日在七夕节唉,我的其实在端午节……”   韩鹿鸣一挑眉,接着她的话题笑道:“我在中秋。”   青灵:“不会吧?我们节日扎堆么?我在元旦……”   百清:“清明。”   于扶苏:“……”   明哥好惨,就他不放假。   众人正在惊奇这等巧合,只有陈雪凝一脸淡然。   废话,她当时定人物出生日期时嫌麻烦,直接看着台本农历选的节日的日子,能不准么?   孽明仍然装作不在意地在一旁当听客,眼神一隅却是悄悄得落在了身边笑着的于扶苏身上,随后又默默地拿了回来。   耳朵爬上一丝微红。   ……   于扶苏自言自语:“一顿朋友宴……完成了吧。”   孽明没听清,道:“什么?”   于扶苏:“没事我说你今天格外帅。”   孽明一皱眉,道:“你怎么还不走。”   于扶苏目光躲闪,手握成拳在嘴边,轻咳几声,道:“那个……今天为师没事,陪你一天吧……”   孽明双眉微微一挑,抱着胳膊凑近了于扶苏,歪头打量着他。   于扶苏被他看的心里发紧,道:“怎么?”   孽明直起身子来,淡淡道:“你去找百清真人看看吧。”   于扶苏:“啊?”   孽明:“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毛病。”   他又咳,道:“为师没开玩笑……”   孽明:“可是我有事,巡逻。”   于扶苏:“……”   你个蹬鼻子上脸的狼崽子!   他抽了抽嘴角,道:“没事……为师陪你。”   孽明毫不犹豫一转身,道:“行吧,别添乱。”   于扶苏:“……”   忍,就忍这一天,生日杀人不吉利。   满脸黑线的于扶苏跟上去,孽明一语不发,嘴角却缓缓地有了一丝不禁扬起的弧度。   ……   站成一排挺直的白杨的弟子们见掌门和巡逻队队长孽明一齐来,表情不亚于看到校长和教导主任一齐来巡查的那般憋出葱色。   孽明:“早。”   弟子齐声:“队长早!”   孽明:“辛苦了。”   被这一声史无前例的问候吓到了的弟子:“不、不辛苦!”   于扶苏:“……”   这什么奇怪的既视感……   孽明环视一周,道:“巡完了吗。”   一位弟子上前报道:“东南两向各两小队,西北两向三小队,四支守门小队,都未有异常!”   弟子一屏息,等待着接下来的命令。   孽明淡淡道:“不错,解散休息吧。”   弟子们:“???”   等一下正常不应该是“东南西北小队交换与守门轮流再巡三次后山人手加派直到午膳休息半时辰然后继续”吗?   他们听到了什么?“解散休息”?今天是什么神仙日子?!   于扶苏一挑眉,轻声对他道:“就这样吗?”   孽明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道:“巡逻的都说了没有问题,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   “好吧……”于扶苏一撇嘴,这倒是挺符合孽明的性子。   孽明一副因为没有工作才大发慈悲答应他的语气,道:“走吧,你不是要陪我么。”   于扶苏:“啊?去哪儿?”   直到两人远去,一群弟子还呆在原地。   这简直太惊悚了好吗?校长和教导主任一齐走进教室,然后对他们说今天放假?   一个弟子对报告的弟子窃窃私语道:“队长是不是今天心情很好……”   “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队长怎么和掌门一起来了?”   “额……今天七夕……”   “……”   孽明:“中午吃什么?”   于扶苏:“饺子?”   孽明一止步,嫌弃道:“你是想让我生日变祭日吗?”   于扶苏:“……”   行了,亲手做一顿饭勉强完成了,管他个狗崽子吃不吃的!   ……   午后,后山仍旧清幽,像是无风无浪波澜不惊的一碗水,因两人的到来,起了两圈涟漪。   于扶苏气喘吁吁道:“你……来后山干什么?”   孽明在小溪前驻足,道:“打猎。”   于扶苏:“???”   孽明一手负着,另一只手轻松地比了一个诀,登时溪上水波乍起,飞溅的水花包着几条蹦跳鲜活的鱼,啪唧落地扑腾。   孽明一歪头看着他,理所当然道:“打完了,你会烤鱼么?”   看着这场不到一瞬的打猎,于扶苏:“……”   接下来,于扶苏前所未有地开始佩服百味堂的师傅。   他们是怎么把这些扑通乱跳的玩意儿,做成可以吃的东西的?!   生活不易,太难了……   孽明在一边找了块石头,坐在上面支起一条腿,随口叼了根草,看着于扶苏把那些可怜的鱼们烤成爹妈都不认得的骨灰。若是烤砸了一只,孽明就会接着手指中指一并,轻转手腕。从溪里再飞出一条鱼来补上。   于扶苏一脸生无可恋地跟鱼儿大眼瞪小眼,颇有打算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念头。   他道:“孽明啊……”   突然不远处的一座白石桥上传来一男一女的嬉笑声——   “师兄!你在那里站着别动!我过去了!”   “慢一点师妹……”   于扶苏刚抓起那鱼,转过头去,结果就看到一个女孩扑到那笑容温柔的男孩怀里的场景。   接着那鱼乱扑腾溅了他一脸水。他看着摇来摇去的鱼尾巴,心道:“幸好还有你陪我。”   想罢,手一滑,鱼儿很开心地跳回水里了。   于扶苏:“……”   孽明嘴中的草一撅,啧了一声:“笨。”   他终于屈尊降贵地站起来朝于扶苏走过去,三下两下地把地上仅剩的几条鱼串好。   于扶苏蹲在一边,双手搭在双膝上,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似的,认真看着他如雕刻出来般的侧脸和面不改色的熟练操作。   看得太认真,以至于孽明的手伸到他眼前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   孽明在他鼻子上轻轻一蹭,不知是不是这清温的环境所渲染的,他的语气温和了很多,道:“有灰……蠢死了。”   于扶苏眨了眨眼,疑惑地摸了摸鼻子,结果摸到了一手带着轻轻腥味的黏液。   他抬头看着孽明,发现后者实在忍不住的坏笑都摆在脸上昭然若揭了。   于扶苏:“……”   他咬牙切齿道:“孽!明!”   ……   傍晚倦鸟归林,山林被回家的鸟儿叫得热闹,一点也没有夜晚的疲倦。   于扶苏死都不会想到自己多大的人了居然跟孽明在后山闹了一个下午。   然后还闹得满脸是灰,满身是水。   完好干净的孽明轻松地玩弄着手中凝结成珠的水滴,一仰头轻蔑地笑道:“还来吗?”   浑身狼狈的于扶苏:“……”   这个混蛋崽子赖皮!!   于扶苏深呼一口气:“不来了!鱼好了。”   孽明一挑眉,收回手,水珠跌回小溪,走了过去。   于扶苏盯着烤鱼道:“看起来面相不错。”   孽明:“也不看谁烤的。”   于扶苏笑了笑,道:“孽明啊。”   孽明:“嗯?”   他本想转头朝向于扶苏,结果瞳孔一缩,怔了一下。   因为于扶苏抱住了他。   孽明僵硬道:“你……干什么?”   于扶苏默默地在心里一打勾:“一个爱的拥抱,完成。”   于扶苏一笑:“你猜?”   然后以迅雷之势用早就准备好的灰泥在孽明脸上摁了个爪印。   耶!报仇了!   于扶苏:“哈哈哈哈哈……”   孽明:“……”   他切齿道:“于扶苏!”   ……   于扶苏铺好被子,一屁股坐上去,摇曳的烛光映得他脸无限温柔。   于扶苏即使穿越了也还带着现代人的“沙发病”,一遇到软的干净的东西就像躺上去打个滚。   孽明刚从凝神泉回来,只围一件堪堪地浴巾,毛巾擦着湿发,一开门,结果就看到于扶苏在糟蹋他的被子。   他怔在门口许久,一滴水从他的发尾滴下,顺着脖颈,胸膛和腹部的肌肉线条留下。   孽明皱眉:“你怎么还没走。”   差点打起滚来的于扶苏从被子里拔出头来,发现孽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登时尴尬十分,再次清嗓道:“说好了……陪你一天。”   他的目光落在孽明的那肩宽腰窄的完美身材上,顿时更加尴尬。   孽明一挑眉,走进屋里打开衣柜找睡觉的中衣,边找边道:“还陪睡?”   于扶苏:“……”   你这孩子说话不能正常点么?   体贴弟子的师父陪他寂寞守空房的徒弟一晚,怎么在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别扭呢。   于扶苏抱着雪白的被子,中衣怀敞了一半。道:“你要是不愿意……我走就是……”   忽地烛灯灭了,孽明披着月光走了过来,嫌弃道:“你要睡就睡,哪来那么多废话。”   于扶苏撇了撇嘴,缩到里面去给他腾地,看着孽明上了床若无其事地躺下。   他也躺下。   二人仰卧,在月色里听着外面的蝉鸣,和着温和的月光及星色,与风的韵律。似乎在夏日里共谱一首不知何名的曲子。   于扶苏道:“睡了?”   没有回声。   于扶苏大胆道:“祝你生日快乐啊。”   寸步不离的陪伴一天……完成。   说罢他像完成了一件大任务一样松了口气,便转身背对着孽明安心睡去了。   直到连蝉都叫倦了去歇息,身边的于扶苏的吐息渐渐平稳,孽明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去,轻轻地在于扶苏发旋上落下一吻。于是眼底泛起了一层温和的波澜,耳有一丝微红。   他轻声道:“七夕快乐。”   # 第二卷 继续 第73章 师父   纪蒿原地愣成了一根柱子。   “二……二师兄?”   他看着韩鹿鸣阴沉的脸色,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傻子都能看出来韩鹿鸣他,正在生气。   纪蒿从来没见过韩鹿鸣发火。   人都说脾气好的人发起脾气来很可怕,纪蒿可是真切地感受到了——他启了启唇,连一句话都不敢说。   安舒跑到韩鹿鸣身后躲着,伸出个小脑袋,抿嘴愧疚道:“对不起三师兄……”   纪蒿:“你……”   于扶苏被剑架着脖子逼在一边一动也不敢动,却有心思想这小安舒心眼可真多。   小家伙知道自己说拦不住纪蒿,直接偷偷地和韩鹿鸣连用传音石——让纪蒿“亲口”告诉的韩鹿鸣,省的小安舒再告密了。   韩鹿鸣冷道:“你刚才,说的都是真的?”   纪蒿干笑几声辩解道:“哈哈哈,师兄你怎么在这?我刚才跟安舒说笑来着,你可别……”   “纪蒿,”韩鹿鸣严肃道,“那你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韩鹿鸣从来没有这么不带温度地叫过他的名字,就算是他无理取闹,韩鹿鸣最多就无奈地说一句“师弟别闹了。”   纪蒿哑口无言,到了这种地步他也没有妄想要瞒过去。   他沉下脸来道:“是,是真的。”   韩鹿鸣死死地看着他,几乎要气笑了:“安舒和我说你不对劲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想多了,我……”   他下一句大概是这辈子说得最狠的话了,道:“我门到底是无能到什么地步了需要你来这样?!给我回去!”   纪蒿的心似乎被数针扎了个遍体鳞伤,他一咬牙,吼了回去:“韩鹿鸣!”   “你们当我是什么?什么事他妈都瞒着我?!”   他喘了一口气,冷笑道:“其实我什么都知道,我知道大师兄为了复活师父剥了血统。知道他失败了。”   “我还知道……”他发颤道,“我还知道你喜欢师父。”   韩鹿鸣嗓子被什么噎住,沉默地盯着他,没有否决。   于扶苏:“……”   啥?   纪蒿自嘲道:“结果呢,你们当我傻,以为我是个小屁孩知道了平添累赘,哈哈,也是,我只是个没有任何战斗力的废物点心罢了,连后山的野猫都不如。”   他撕开了十年愧疚上盖着的像是愈合了的皮——   “你们十年前出去奋战,揭开真相还门派清白,我在门派里逍遥自在,连师父个大活人都看不好。”   他笑了起来:“也是……让我知道管什么用?”   韩鹿鸣皱眉道:“不是……”   他身后的安舒抓紧了韩鹿鸣的衣摆,担心道:“三师兄……”   纪蒿眼中被怖人的血丝爬满,吼道:“韩鹿鸣,不是什么?大师兄,你,眼里只有师父,你们醒醒好吗?他回不来了他死了!”   被架在一边的死人于扶苏:“……”   “我也想他,但我比你们更能认清事实!”   “你数数你们两个十年来都做了什么傻事,差我这一件吗?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   韩鹿鸣噎住。   十年够长了,长到安舒从一个小肉球长成了小少年,长到纪蒿再也回不到那个逍遥无拘无束,还会不要脸地喊“师兄我爱你”的快活神偷了。   谁都在长大。   韩鹿鸣怒火烧过的心此时裸露在外,终于开始火燎燎地疼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承认自己刚才知道纪蒿瞒着他们做傻事,一时太过于冲动了。此时他垂下眼帘,扶了一下额,想去安慰一下纪蒿,却在刚伸出手时被纪蒿打到一边。   纪蒿悲愤的语气添了丝凄凉,道:“你别碰我。”   韩鹿鸣心被揪了一下,终于气消了,语气里带点疲倦而又无奈的温和,愧疚道:“对不起……我们不该瞒着你…但你也不应该一声不吭地做傻事,知道吗?”   纪蒿皮笑肉不笑:“韩哥你别这样,你看不上我我也知道,不用在这里委屈自己跟我说好话。”   韩鹿鸣一滞:“我……”   纪蒿:“我别当我傻……我想些什么你其实都心里清楚,就是不想回应而已,我又没想死缠烂打,你也不必有愧什么的。”   全程在旁边被剑架着于扶苏:“……”   什么,他们再说什么?我只是没了十年,莫不成就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了?   他看着转过头去不看韩鹿鸣的纪蒿,忽地发现他的耳廓竟是通红的,登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预感。   于扶苏:“那个……你们先……哎!”   韩鹿鸣转头看着他,手中剑诀一逼,道:“老实一点。”   于扶苏:“……”   天道何在?!你们心心念念地师父就在你们眼前被你们押着,你们还在吵个什么劲儿,真是岂有此理。   他本想试着挣扎一下,不料有一道白色剑光闪过,与他脖颈上的折芳相碰,霎时在他近在咫尺处擦出火光!   于扶苏差点被闪瞎眼,趁着剑的威压消失的片刻,挣脱束缚,闪到一边松了一口气。   可待他看清了那剑的主人去,血液瞬时又凉了。   完蛋。   纪蒿已熟练地在一瞬间换上了孽明的模样,睥睨来人。   洛疯带着一群明月堂弟子,包围了屋子。   即使韩鹿鸣收到了安舒的传音气昏了头,也不可能冒冒失失地就这么闯进来被他们发现,定是做足了准备,洛疯能在短时间内集结如此阵仗——肯定是有人通风报信。他霎时想到了刚在门口偷听的那人,后悔刚为什么没有先解决他。   洛疯则是没有在那件屋子里找到于扶苏,冲动劲儿过去,直觉告诉他这人和“孽明”出现的时间点如此相近,出场方式如此怪异,一定有问题,于是立马集兵赶来。   两人同时望向于扶苏,眼神森然,几乎异口同声——   韩鹿鸣:“你果然有问题。”   洛疯:“你果然与枫桥相关。”   二人又对视:“……”   脸上清一色的都是“他不是你们那边的人吗?”的表情。   搅屎棍于扶苏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啥,眨了眨眼:“那个……”   洛疯道:“你们别想耍什么花样,到底要戒骨台做甚?!”   “孽明”负手上前道:“既然洛掌门都与我达成协议,还问那么多干什么?”   他淡然自嘲道:“再说,剥我的血统,洛掌门不是求之不得么……”   韩鹿鸣打断他道:“洛掌门,我们无事,这就返回,打扰了。”   纪蒿心一紧,用孽明的口气道:“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韩鹿鸣不为所动抓紧了安舒的小手,转头对他和纪蒿道:“我们回去。”   洛疯一抚掌,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霎时在场明月堂弟子全部拔剑,围住了孤零零的三个人。   洛疯斜了一眼打算偷偷开溜的于扶苏,道:“给我看好他。”   于扶苏:“喂……别动手啊喂!”   安舒面露忧色地望着他身处窘境的新朋友,拽了拽韩鹿鸣衣袖,道:“大师兄……我们……”   韩鹿鸣俯下身子来温柔地对他耳语道:“待会跟紧三师兄,别走丢了。”   “我们待会就回家。”   然后他起身,折芳回手,罡风乍起,道:“那么洛掌门,对不住了。”   “我今天必须带他们走,一个不差。”   纪蒿:“你干什么!”   洛疯嗤笑:“不自量力。”   被不友好地押着的于扶苏瞳孔一缩,便见韩鹿鸣只身一人快幻成残影,试图一人当关,裂开一条通路。   于扶苏兔子急了会咬人,竟然让他一瞬间挣开了束缚,往前冲道:“鹿鸣!”   韩鹿鸣自然听不到。   押着他的士兵被他这霎时的疯癫吓了一跳,七手八脚地试图冲上前再次抓住于扶苏。   于扶苏啧了一声,猛地拍系统一巴掌,又以迅雷之势躲开了一人的抓捕。   随即,他手上闪现出一条符咒,他攒成一团朝纪蒿方向一扔!   【系统】:支付一天生命值,已为您匹配好传送符。   于扶苏:“接着!”   但是混战中纪蒿根本不知道谁在对谁说话,只心急地望向韩鹿鸣方向,不知道如何帮忙。   那符咒被安舒踮起脚来接到,小家伙惊讶地看向他的方向。只见他再次被制压,心急地下意识冲过去,道:“大哥哥!”   看那“孽明”的神情和反应,洛疯已猜的出这是人假扮的,于是没有了顾虑,冷漠地看着被围攻的一群人。   负在背后的手指捏紧了紧。   于扶苏见安舒又跑过来,比他更急,道:“安舒你过来干什么!用传送符啊快——”   安舒一停:“你记得我叫安舒?”   “想跑?!”那传送符三字一入洛疯的耳,他猛地转向于扶苏方向,立即抬手放出灵力暴击——   白光迎面扑来,于扶苏一闭眼,想都没想先扑向安舒,紧紧地抱住他。   然后一丝不落地,完整地吃下了这一击。   他登时口中涌出鲜血,然后强行咽下去。   安舒紧紧地埋在他的怀里,愣住了。   仿佛有段很熟悉很安心的温暖隔着衣料穿过了很久的时空,唤醒了他一段迷糊的记忆。   有一个人每天哄他入睡,笑着喂他奶糊,在他哇哇大哭时慢慢打着节拍着安慰他……   他慢慢抬头,一张眉目温柔,眉稍蹙着的脸映入他的眼帘。   他一怔。   他绝对不会忘记的,那个祭堂那副画像,他从懂事起就一直拜的那个人。   他呆呆地,叫了一声——   “师父?” 第74章 再遇   于扶苏被自己的血呛到,腥味涌上鼻腔,登时给刺激清醒了。   他缓缓低头,对上了安舒那呆愣愣的晶亮的大眼睛。在那漆黑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阔别十年的倒影。   糟了。   于扶苏猛地想起宋怜子说过,要是遭受突然的强烈攻击,他的伪装便会瓦解。   于扶苏还在紧紧抱着安舒,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安舒看着这个只存在于画中和模糊记忆里的人,更是呆若石像。   周围是刀光剑影的厮杀,似乎只有他两个人静止了。   纪蒿才发现身边的安舒没了,急得跟个丢了孙子的老大妈,转着圈低头四处喊:“安舒?!安舒呢?安舒呢?!”   “安……”他终于看到了被于扶苏抱着的安舒,心脏登时一紧,急迫驱使他忘了自己是个战斗力渣,大迈一步,冲上去想把安舒抢回来。   蓦然,他看到了紧抱安舒的那人的脸。   似乎有个人拿着锤子在他脑仁上一敲,登时酥麻的震颤和惊诧传遍他的四肢。   他颤巍巍道:“师父?”   然后静止的画面里多了一个人。   韩鹿鸣实在是对这两个词太敏感了,竟然在厮杀中听到了纪蒿这一丝颤音,不明所以地皱眉往后一看。   他瞳孔猛缩,连剑都忘了收,震在原地,给静止的画面又添一人。   可当身边刀戈摩擦的牙酸声刺入他的耳朵,他倾身躲开,那近在咫尺的撕拉声瞬间惊醒了他的理智。   是了,师父已经死了。十年的时间已经把这刻成了一个悲惨的事实,他们不得不信。   他们和大师兄已经死心又重燃,又死心了无数次了,不敢再去信了。   这个肯定是假的。   韩鹿鸣:“师弟!快把安舒夺过来!”   纪蒿立即从静止中清醒过来,毫不犹豫地和韩鹿鸣一起选择了那个十年已定的事实。   他一步迈上,从呆若木鸡的于扶苏怀里拽回安舒,竟然出乎意料的顺利。   他把安舒护在身后,恶狠道:“你是幻神?!”   于扶苏:“……”   孩子十年没见没想到你变成了个傻子。   同种血统之间会有感应,我是不是幻神你感觉不出来吗?   可是纪蒿已经被一阵震惊后又紧接着一阵紧张的霎时切换给冲昏了头脑。紧紧地盯着他,然后拔剑。   用他的血所铸的——“鹿鸣”。   “鹿鸣”铮铮一响,瞬间爆发出与主人极其不像似的强大剑气和攻击性。   于扶苏瞬间一惊。   灵气所铸的剑是可以说是主人的折射,通灵性。一般与主人的性情相似。   而有的剑却不同,它们是主人内心渴望的折射。而这种剑的驯服难度比普通的灵铸剑难了不知多少倍。   纪蒿显然没有完全控制住它。   于扶苏慌得一批,忙道:“你冷静!”   他可不想刚复活又凉了!   纪蒿充耳未闻,正当剑光一闪到于扶苏的眼前时,安舒一把抱住了他。   后者惊道:“你干什么安舒!”   安舒感觉像是要哭了,委屈道:“三师兄三师兄你冷静一些……安舒感觉真的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纪蒿一皱眉:“什么?”   他心想那人肯定用什么法子糊弄过这个小傻子了,登时气来,转头,却发现人不见了。   于扶苏先跑为敬。   当务之急是先溜走,回去再化个妆再回来也不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想得很美,然后一把飞剑噌地横到眼前,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洛疯像踏着业火的魔鬼,表情虽冷酷,双眸中的怒火却烧得扭曲可怕。   一步一步地重重走来,阴森道:“好啊,于扶苏,你竟然活了。”   完了,青山也没了。   戒骨台,剥血统,活的于扶苏,他把这一切发生的事串在了一起,拼出了一个结论。   他放在怒火中淬过的冷笑浮现在脸上,道:“贵派可真是万门表率,让自己的徒弟把血统剥给废人一个的起尸掌门,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于扶苏:“???”   我不是我没有啊?!   洛疯声音陡然狠戾:“你们竟然还能厚着脸皮不承认豢养血尸?!”   毕竟明月堂是洛疯的底盘,就算韩鹿鸣再厉害,被一群精英弟子围攻,能撑到现在已经是尽力了。此时他已力不能及,突然身受一击灵力偷袭,蓦然单膝跪地,以剑支身,脖颈被数剑架着。   而他本来尽力挣出来的逃跑时间被这场意料之外的变故给破坏掉了,纪蒿也无时逃脱,紧护着安舒,被包围住。   韩鹿鸣一咬牙,将内伤出的一口血咽下去,道:“放他们走。”   洛疯没空搭理他,只堪堪地扔下一句:“你擅闯明月堂,损坏设施,公然挑假闹事,心怀不轨,现在没有资格提意见。”   这一串“罪名”实在是不像沉稳温柔的韩鹿鸣做出来的。   是了,洛疯一开始并没有起杀意。若是平常的韩鹿鸣,一定会想出更好的方式以和为贵的解决纠纷。但是他居然选择了最冲动的解决途径。   脑子昏了的不止纪蒿一个人。   他眼神向后一瞥,落在了纪蒿身上。   实话说,他这个师弟真的很可恶。每次都能让他气急攻心,做出来的事冲动又可笑,根本不像自己。   因为他……实在忍不了这个看起来跳脱实则心细自卑的师弟受一点委屈。   忍不了到让人失去理智。   他垂了一下眼帘,眼神杀气十足地又回到了那个“假师父”身上。   洛疯只冷冷地审讯于扶苏道:“你可知罪?”   于扶苏装傻道:“大人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于掌门,我刚刚只是为了保命幻化成他了而已,我……”   洛疯:“你根本就没有幻神血统。”   小时候不交作业找理由找惯了的于扶苏对答如流道:“那是因为我是用外物幻化的,之前我在外面让有幻神的朋友画了一张任意面,关键时刻保命用的……”   洛疯:“那你现在,幻化回去。”   于扶苏赔笑道:“我都说了是幻神朋友做的现成的假面……我只会带,不会解啊……”   洛疯:“……”   竟然并没有什么破绽。   他一挥手,叫手下把幻神巅峰的纪蒿弄过来,道:“你来解!”   纪蒿:“凭什么你让我解我就解?!要是是你们的阴谋怎么办!”   洛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由此可以推断出于扶苏到底多少次没有交作业才能练出如此熟练地步,他笑道:“洛掌门,你看这都是误会,我还有一条关于无心道长的线索,我们……”   一听到这个名字从这个人嘴中说出,洛疯就怒火中烧,他的铁面无私深明大义早就被仇恨冲垮了,冷笑一声,打断他道:“你不是于扶苏?”   于扶苏:“嗯啊……”   洛疯转向韩鹿鸣方向,对押着他的弟子道:“在他脖子上抹一剑。”   纪蒿瞳孔一缩:“你……”   于扶苏心脏登时被悬起,下意识地脱口道:“等一下!”   洛疯转过头来睥睨着他:“我在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于扶苏。”   韩鹿鸣没想到这人会拦下洛疯,心中有些惊讶,看着他。   于扶苏头上凝了一滴冷汗。   他道:“是……”   韩鹿鸣一皱眉。   预料之中,洛疯轻蔑道:“你知罪么?”   时间都变慢了,于扶苏用眼睛的余光,环视了一周,看到了许多冷漠的面孔,看到了小安舒用那可怜巴巴,像是小时候求抱抱的眼神望着他,看到纪蒿和韩鹿鸣脸上复杂的神情。   终于回到了眼前人的身上,于扶苏沉默了一会儿,道:“我……”   “我不知。”   他那眼神里一瞬间闪过的坚定差点就穿过了十年的蹉跎,让纪蒿和韩鹿鸣深信不疑了。   洛疯从未有过笑容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那好。”   他随意地朝韩鹿鸣那边一招手,道:“动手吧。”   纪蒿:“师兄——”   于扶苏:“系统——”   还没等系统出来给于扶苏开挂,登时万里风云变色,上方乌云凝结。   那史诗级的景色映入于扶苏的眼睛,漆黑的瞳仁中蜿蜒过无数的闪电白光——   天雷降世。   一道光幕将一行人都护住。   那一刻于扶苏的脑子想被谁锁住了一样,眼前看到的画面都是静止。   直到那个身披血红之色的人轰然伴着雷鸣落地,脸色苍白一片的他才稍稍有了一点意识。   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倨傲地俯视众生,语气像是结了冰的海面——浪静风平,道了一声:“你动他一下试试。”   韩鹿鸣从地上站起来,黯然道:“大师兄……”   孽明落到他面前,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住没有将怒火喷发,只是冷笑道:“韩鹿鸣,你本事可真大,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会擅闯异地,公然挑架呢?你是打算死在这,我可不帮你收尸。”   韩鹿鸣自愧地抿着唇,谨听训言。   纪蒿上前,犹豫了一下,道:“大师兄,那个二师兄也是为了我和安舒……”   孽明转头狠剜他一眼:“你居然还知道他是为了你?!你给我滚回去,禁足三个月,出来一步他妈的就别回来了!”   纪蒿像只失落的狗,拉耸着耳朵低下头,紧张不安地偷偷瞄孽明一眼时却是愣住了。   孽明的眼里布满血丝。   他是听陈雪凝的通知才赶过来的,死都没法相信他这两个师弟干了什么。   尤其是纪蒿。   纪蒿:“大师兄……”   孽明也好歹是肉长的,忍住不向他发作,只道:“闭嘴。”   洛疯伫立在外,附掌道:“好啊,孽掌门,您来了。”   他一指身边满地涂炭,道:“您能否解释一下,您门的人突然这般,是为何?”   孽明收拾好心情,转身望向他,目光却刚好触碰到他身边的于扶苏。   木愣愣的于扶苏与他一对视,登时浑身激灵一下。   因为他在孽明眼中看到了蓦然升起的,滚过烈焰与岩浆的怒火。   孽明比韩鹿鸣和纪蒿更能认清事实。以至于他连由于都没犹豫直接认定了真假——   他的眸色登时红得欲滴血,映着眼角的同为血色海棠,把一张脸衬得恐怖至极。   于扶苏血液里流淌的是他的妖统,倾刻血妖的威压如巨山压顶,砸到他的身上,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跪下。   他瞪大双眼望着步步走来的他。   孽明那阴森颤抖的声音迫近——   “谁给你的胆子,敢用他的脸。” 第75章 甘霖   于扶苏正望着他眼角的海棠愣成了一座石像,听到此话心中一紧,破开锁住的喉咙,沙哑轻微地只能吐出断断续续的自言自语:“什么…我不是叫雪凝……”   登时他瞳孔一缩,缠绕着黑气与血气的荷华擦着他的脖颈而过,穿过他的衣领,将他狠狠地钉在墙上。   于扶苏后背吃痛,内府刚受的伤又涌出鲜血,这次他却没办法咽下了。   他闷哼一声,终于抵不住血妖的威压,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沁湿了大片衣襟。   一颗心脏登时冰凉。   陈雪凝并不能对孽明直接说于扶苏复活了就在明月堂,不然孽明的反应可想而知,于扶苏伪装成他人打探并收集洛疯的计划就一定会泡汤。   所以陈雪凝只能以韩鹿鸣和纪蒿在明月堂闹事为由,让孽明先赶过去。   她想,万一的万一于扶苏失败暴露了,还有师兄弟们一行人护着他,出不了什么大问题。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于扶苏已死的事实完全已经成了师兄弟们刻在心头的一道疤,太深了。   一张脸,根本没法说服他们掀开伤疤。   突然出现的于扶苏就这么成了一个“假货”。   于扶苏咬了咬唇,口中满是腥味儿。他还是有理智的,他也明白这个道理,这不能怪他们,不能怪他……   但是……但是他还是觉得很委屈。   他垂下眼帘不去看孽明。   若他们还是那一对整天怼来怼去的沙雕师徒,于扶苏大不了一句“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崽子”一笑而过。   可现在于扶苏对他的感情已经不同了。想想十年契阔,重见却是一场无法解释的误会,他的感觉也说不上来是什么,他连玩笑都不想开,就是觉得……委屈。   他垂下的睫毛微微发颤,一句话也不吭。   洛疯拦下孽明,道:“孽掌门,私事往后,可不可以先处理正事?”   孽明一眼都没舍得留给“假的”于扶苏,住步,道:“损坏设施,打伤的弟子,我们枫桥山庄全部双倍补偿。”   洛疯冷笑,道:“补偿?孽明,你们仙逝的那位掌门造下的罪孽怎么偿?”   话落,荷华颤动,铮得从墙上拔下,放开了于扶苏,回到了孽明手上。   体力不及的于扶苏滑落到地。   孽明剑指着洛疯,道:“我在说一次姓洛的,血尸之事跟我们不相干。”   洛疯道:“那你倒是把那相干之人送到我眼前。”   孽明默然地盯着他。   他找了许多年的心魔百清,从来都是未果。那“枫桥山庄豢养血尸”的谣言只是表面上澄清,却因没有抓到罪人一直没有落定的实锤。   洛疯一直对着耿耿于怀,毕竟当年于扶苏的血控制血尸的场面是烙进他的脑海的,跟孽明的十年殇一样深到入骨,很难抹去。   孽明收回剑,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放下一句:“我会给出个交代的。”   “毕竟心魔出自我门,清除门内余孽枫桥有责。”   “还请洛掌门等着。”   洛疯看到孽明的反应,似乎也信了这个“于扶苏”是个假的,只当他是个擅闯无心故居的不明人士。   他知道问罪无果,只好作罢,一回袖道:“孽掌门不把你‘师父’领回去么?”   孽明头也没转,只对洛疯道:“你别给我想什么花样,再让我见到一次,我劈了这里。”   他一拂袖,然后转身,瞥了一眼周围的韩鹿鸣等人,几人心神领会,跟上他。   只有安舒站在原地拽不动。   纪蒿道:“安舒?发什么呆,走了!”   安舒咬了咬牙,像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忽然甩开纪蒿的手,跑到了瘫坐在墙角垂着头的于扶苏身前,张开了双臂,拦下了即将上前的明月堂的弟子们。   纪蒿惊:“安舒!你干什么!回来!”   安舒对包围上来的弟子道:“你们不要过来!”   孽明啧了一声,回头怒道:“安舒,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安舒带着哭腔道:“大…大师兄,我没有……我是真的感觉这个人很熟悉……很像师父……”   于扶苏一愣,抬头望着自不量力地想护住他的小家伙。   冷掉的心脏似乎满上一股暖流,化开冰层变成了于扶苏实在忍不住的,从眼角滑下的一滴泪。   然而没人会信这压根从懂事起就没见过师父的小家伙的话。   孽明深深地一闭眼,道:“纪蒿,你把他弄回来。”   安舒:“大师兄……”   忽然,于扶苏双手扶上了安舒的肩,温和道:“没有关系,你回去吧。”   快哭了的安舒用两只溢满惊讶的大眼睛盯着他。   于扶苏从来都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他站起来,用平静的声色对洛疯道:“洛掌门,在你处置我之前,我只有一个心愿——请与我一战。”   在场明月堂弟子一脸惊诧和懵逼混合的神情。   洛疯嘲讽道:“什么?”   于扶苏冷然:“输了的人,各把自己一件重要的东西交出——我要你的佩剑。”   洛疯似乎听到了一个蜉蝣撼树的笑话,嗤笑道:“凭什么我要答应你,你以为你是谁。”   于扶苏不想再拖了。   无论几率多小,他都要现在完成洛疯的“战”的收集。   然后回到枫桥山庄,好好告诉他这群倒霉的蒙心徒弟们谁才是他们师父,好好地……抱一抱安舒。   于扶苏敲了一下系统,拿出了随身空间里的一样东西。   于扶苏道:“凭这个。”   洛疯看到了他手中的东西,像被当头淋了一盆冷水,颤抖道:“你……”   他手中举着的,正是无心手记。   这本远渡重洋的牛皮笔记本,是洛疯亲手递给那个人的,绝对不会认错。   纪蒿也是跟洛疯一般的愣色,道:“什么,等一下,无心手记怎么会在你那儿?!”   当年他可是亲手把这宝贝给了师父。   孽明一滞步,眉心蹙着疑惑地转头看他。   洛疯颤巍道:“好啊。”   万里变色。   并不是孽明的天妖作用,而是真的,变天了。   于扶苏受着内伤,捂腹站起,道:“系统——”   【系统】:“二十四小时全程为您服务。”   于扶苏:“给我实力加成,让我与洛疯相当。”   【系统】:对不起,本机只能提供技能匹配,实力加成太过宽泛抽象,需要联网搜索——外网使用需要付费。   于扶苏:“???”   所以不管什么你好是能扯上付费对吧?   于扶苏一咬牙:“好……”   洛疯在黑漆翻滚的苍穹之下,祭出全部灵力,登时乌云碎裂处露出白光万丈,若破云而出的长虹般包围了于扶苏!   于扶苏瞪大圆目。   【系统】:检测到对手洛疯已激活上古血统“天神”,您的实力与他相当需要支付近一年生命值,您的余额所剩不多,请谨慎支付。   没想到洛疯在十年间竟然真的激活了他隐藏许久的天神血统!怪不得能与孽明对抗如此之久,还能维持明月堂站稳脚跟……   “我不确定他的实力……师父,如果说传言中他激活了天神血统的事是真的,你的系统可能会帮助你,但是一定要谨慎而行……因为如果这次你的生命值再没了,就真的……死了。”   ……   于扶苏脑海里闪过陈雪凝的话,一阵心悸。   如果失败……他就真的死了。   于扶苏一咬牙:“支付!”   但是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成或败呢?!   【系统】:支付成功!目前您仅剩一小时零五十九分钟四十秒,请尽快续费!   霎时于扶苏眼底闪过一丝清明的光亮,全身血液流淌,循环往复的声音清楚的在他耳边,他似乎看到了日月同生,星空流转——每个恢宏强大为何而诞生的规律。   老子曰: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   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而奉有余。   人总觉得命太少活不够,可事实上它太多了。他们修仙之人按百年数的性命,甘愿一生平淡舒适,世事都想往一个圆满平和处想,一直用想尽办法维持这种和平。以阴阳调和之道来讲,常人的“祸”处的气一直往“福”处调动,直到祸福的天平倾倒,这种不平衡仍在继续。   可谓是损不足而奉有余,以至于人在临祸之时如此脆弱不堪。   而正如俗世人口中的亏祸是福一般,天之道是损有余而补不足的。   一旦把命交给了天,他会猛然颠倒这种平衡强行将畸形的祸福天平扭转,祸气陡然暴涨。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将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必将苦尽甘来,然后——强大。   通悟的于扶苏猛然睁开双眼。   十年间,老天让枫桥吃了太多的苦,天平是时候该平了。   终于到了事在人为的时候了。   【系统】:进入生命倒计时。   于扶苏开始变得轻飘飘地,即将如上次死亡时般变得透明。   他却一点也不心悸,更有一种如水的淡然。   “啊——”   于扶苏只身撑住了虹光,衣袖发丝翻飞,孤身一人在白幕中伫立如山。   仿佛是那一手擎天最桀骜不屈的神。   人都说,喜欢上一个人,便会不自觉地变得像他。   从小怂到大的于扶苏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如那个挥翼降世,天雷劈开恶瘴来救他的盖世英雄一样——   顶天立地。   洛疯也没想到,这个人,撑住了天神的白虹。   于扶苏倒是有空笑了一下,望着孽明的背影。   所以说,你倒是……回头看一下啊……   孽明本来是背对着战场,身后如爆炸一般的白光似昼,渲染的他的背影一片光明。   他终于可肯回头看了,只是一眼,就对上了于扶苏的目光。   于扶苏心中漏进了一道光,霎时清明一片。   他朝孽明一笑。   好了,足够了。   登时天雷劈开云端,如双龙盘旋蜿蜒地缠绕着白虹光幕,汇集到于扶苏处!   孽明有一脉血统,名为雷妖,本是配合着天妖让天雷更盛,现在剥给了于扶苏。   于扶苏仗着系统的实力加持,硬生生地将雷妖用出了天妖的效果,直接与洛疯的天神抗衡!   在常人全部呆愣地望着这一幕。   孽明霎时瞳孔猛缩,霎时自己浑身的血液似被抽离,与雷霆纠缠而成的巨龙疯狂地产生了共鸣!   他整个身体若撕裂一般,所有相连的血统不受控制的蠢蠢欲动。   那是……他的血统。   心脏突然骤停,他眼中蓦然炸满血丝,瞳仁中倒影着这个顶天之人,像是旱到干裂的大地上的最后一只恹恹的草,见到了一滴甘霖。   孽明长大之后,与泪这种东西是毫不相干的,而此刻,旱了十年的眸中登时朦胧。   他胸口颤巍巍的喘不过来气,喃喃道:“于……于扶苏?”   于扶苏空手接白刃,天雷作掌抵住了化成利刃之形像他劈来的白虹!   他转手一甩,白虹与天雷化作无数道灵力暴击,炸的周围一片天地失色。   白虹消失,洛疯紧接着出现在消逝的白幕中。   于扶苏双手作盾,挡住了他一拳。   虽然他法术实力暴涨,但是物理实力——身手,仍然是个弱鸡。   但于扶苏什么都不管了,耳边是系统清晰的倒计时,心中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有勇气。   他硬生生地和洛疯死扛!   纠战中洛疯凌空一翻,一脚踹在于扶苏的胸口,于扶苏闷哼一声,后飞了出去,刚刚散发的天雷全部又缠回到了他手上。   待于扶苏想再次冲上,却撞到了一个结实的胸膛上。   而后黑色的巨翼将两人抱了起来,将电闪雷鸣的尘外喧嚣隔在外面——   那环抱着他的手颤抖得十分厉害,像个伤愈合了十年的虚弱病人——力度不轻不重,像是害怕他跑掉,又害怕抓紧了他又会如幻影般消失似的。   他身后传来不自信又发抖的沙哑声音:“于扶苏……是你对吗,你…你被宋前辈复活了是吗……”   “是不是……”   他一边一边确认着,怕这一切又是假的,而于扶苏却没有理他。   于扶苏正是战意与杀意全部上头,理智感性什么的全部被冲没,眼里专注地只有他和洛疯的一战。   他已经专注到连抱住他的这个人是谁都没搞清楚,便一挥袖,只埋怨突然有人打断了他的战斗,吼了一句:“放开我,滚一边去——”   然后挣他脱了双手与巨翼,以天雷为伴冲出,接住洛疯的又一道白虹!   周围人被刺得睁不开眼,双手遮目。   待白光散去,他们才看到天空中那孤独的黑色鲲鹏之翼。   巨翼的主人呆愣愣得被摁了暂停键,脸色苍白。双手还停滞在空中,一个环抱的姿势。   孽明转头,满是血丝的眼睛朝向于扶苏方向,看到了他撕破的衣领和衣襟上一大片血迹。   孽明心中一紧,启了启唇,却干涩地发不出一个音节。   他刚才……   纪蒿突然喊道:“大师兄!你快躲开!天雷!”   孽明这才闻声抬头,眸里倒映着一劈而下的雷光。   登时雷道改向,全部越开他,随着于扶苏挥手的方向,向洛疯炸去——   洛疯瞳孔猛缩……   一刻白昼,归于平静   战局已定。   天空终于不再凝雷,缓缓地下起了劫后余生的大雨。淋在大概要重建的明月堂迎客阁的废墟上。   洛疯单膝跪地,咳出一摊血。明月堂的弟子连忙上前——“掌门!”   于扶苏还是站着的,只是已经开始透明了。   他站在原地被雨淋了一会儿,望着那黑色的乌云与废墟很久,才从愣色中缓过神。他笑了一下,朝同样呆愣的韩鹿鸣纪蒿和安舒那边走去。   韩鹿鸣纪蒿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颤音:“师……师父?”   于扶苏伸出指点了他们一会儿,无奈笑叹一口气。然后蹲下一把抱住安舒,紧紧地把他揉在怀里,摸多少次头都不够。   安舒埋在他的怀里,声音显得有点闷:“师父。”   于扶苏声音有点哽咽,笑着道:“好啊臭小子,你小时候为师……为师可真没白疼你,想当年你还是个吃你大师兄手才安稳的小肉块,现在……现在都长这么大了……”   他没忍住热泪盈眶,又抬头对纪蒿韩鹿鸣二人笑道:“再看看你们,两个白眼狼,连你们师父都不认了!”   韩鹿鸣和纪蒿也忍不住哽咽,笑噙着泪,蹲下和于扶苏一起把安舒抱做一团:“徒儿知罪……”   于扶苏不舍地松开安舒,站起来不顾形象地吸了吸鼻涕,转身,看到了孽明。   他双翼早就收起,站着很远的地方看着这边,不知为何不敢靠近。   孤零零的。   于扶苏面色平静地朝他走过去,孽明不知所措,直到被于扶苏踮脚揽住脖子抱住。   他再次僵住。   于扶苏笑中带泪道:“混蛋狗崽子,你长那么高干什么?为师都够不到了……”   两个胸膛的很近,颤动得一样的频率。   于扶苏终于抽泣了一下,道:“为师……为师真的想死你了……”   那一刻,孽明左胸膛一颗红彤彤的东西活了起来,在苏醒的那一刻麻木了许久的疼痛和温软一齐袭来。   他发了疯地抱住于扶苏,紧得于扶苏都快要喘不过气。   他的眼里霎时漫上泪水。   这个……是真的……真的。   他道:“我……”   还没等他的心彻底柔软下来,突然于扶苏已经透明的身体闯入他的视线。   他梦碎,瞳孔猛缩,带血地吼道:“你干了什么?!”   于扶苏迷迷糊糊地,听到一声提示音   【系统】:温馨提示,您的生命值还剩十分钟整。 第76章 隔世   于扶苏被他吼醒了,埋怨道:“臭小子,大惊小怪什么……”   孽明止不住发颤,抓住他的半透明的手腕,道:“怎么回事……你怎么又……”   于扶苏一惊,突然想起来:“糟……我忘了……”   孽明深吸了一口气,竟是不知所措道:“怎么办……”   于扶苏一眨眼,忽然就变得十分虚弱,摊了下去。   孽明接住他,眼圈霎红。   于扶苏道:“对不起啊……刚回来,又得走了……”   孽明一愣,喘气声中带了哀求,道:“为什么……你……不行……”   他猛然抓住于扶苏,死也不放手:“你敢走……”   于扶苏笑了笑:“这由不得我啊……”   “我……”只一句,孽明便全然没了平时的不可一世,像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动物,惊慌道:“我求你了……怎么办……”   “我……我该怎么办?”   “你别……”   “我什么都不要了……你别……”   他唤得于扶苏全身发颤,好不容易维持住原来的神情,苦笑道:“你刚才不是不想看到我这个假货吗?走了不正和你意吗臭小子。”   孽明像被冻住了一样:“我……”   他把头低下去,颤动道:“之前很多人都骗过我……我以为你……我不是……”   这个平时嘴上抹毒的孽明连句话都说不完整了,让于扶苏仿佛看到了那个从来未变的梦境中少年——   支支吾吾地请他到家里吃饭,还傻了吧唧地淋雨等他。   其实孽明没有变的,只是受的苦难、欺骗、灰心与失望,让他把这一面藏起来了吧。   于扶苏道:“可我真的要走了……”   孽明一咬牙:“对不起……”   “我不会了……”   他将十年郁结宣泄出来,根本不顾于扶苏到底有没有办法,只是反复哀求:“于扶苏……我很想你……算我求你了,我错了,你别走了……”   于扶苏心里好像塞了什么东西,堵的慌,喃喃道:“真的?你以后还气不气我了?”   孽明抱紧了半透明的他:“真的……不了……”   于扶苏深呼一口气,听了这句诺言,于扶苏坏笑着一挑眉,道:“这还差不多。”   然后他他挣开孽明的怀抱,转身留下一个木愣的孽明,朝洛疯走去。   孽明:“……”   众弟子们上前护住他们的掌门,吼道:“你要做什么!”   于扶苏道:“洛掌门,你既然输了,就按照约定,把配剑拿来吧。”   洛疯挥手让弟子们退下,狠狠地盯着他不吭声。   于扶苏无心手记在手,他心有顾虑。竟然一时大意输给了全力以赴的于扶苏。   洛疯咬牙切齿,虽然不甘心,仍然遵守诺言道:“好……”   说罢,他睁大双眼。   因为于扶苏把无心手记递到了他面前。   于扶苏道:“我留着也没有意义,……上面大概会记着一些私人的东西,或者是无心道长调查的真相,我没有看过,现在,物归原主吧。”   洛疯只微张着嘴,说不出话来,颤巍巍地接过无心手记,沉默了许久。   突然,命运般的,系统的提示声再次响起——   【系统】:温馨提示!您的生命值还剩最后十秒,进入倒计时!   【系统】:十。   于扶苏霎时透明了一半。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   孽明撕心裂肺道:“于扶苏!!”   旁边的一众弟子:“师父!”   【系统】:八   于扶苏笑了笑,道:“洛掌门,你也该遵守约定了吧?”   洛疯看着他的现状,惊讶道:“你……”   【系统】:六   洛疯嗤笑一声:“我现在已经拿到手记了,可以不遵守承诺了。”   【系统】:五   于扶苏一挑眉,声音已经变得十分微弱了,笑道:“洛掌门,你不会的,你也讨厌别人骗你,所以也不会去骗别人,对吗?”   此话入耳,洛疯沉默。   【系统】:四   于扶苏还是保持这一个微笑,总觉得在这一刻死都不怕了。   他已经快要听不清身边人的呐喊了,耳边只有系统清晰的提示音。   【系统】:三   【系统】:二……   突然,于扶苏近乎可以看透的双手接到了一把剑。   洛疯保持着丢剑的动作,最终还是遵循了约定,道:“给你。”   【系统】:一   霎时白光如瀑,淹没了于扶苏。   【系统】:恭喜您!完成洛疯的收集“战”,并获得其本命信物“佩剑”!生命值增加三年!   【系统】:您只差一人就能够完成任务,解除生命威胁!再接再励!   【系统】:最后一位可收集人物已解锁——孽明,点击可查看属性。   白光褪去,于扶苏完好无损,头上却是几个大大的问号。   于扶苏:“收集方式呢?”   【系统】:未知,请按照人物属性自行推断。   于扶苏:“……”   你特么……   他从白光中现身,跟冲上来的孽明四目相对。   孽明眼睛仍是通红的,竟然见到了他还在,呆愣地问道:“你……”   于扶苏看到他的神情,眨了眨眼,忍不住噗嗤一笑。   孽明:“……”   他的脸黑了下来,望着于扶苏,登时明白了什么,说了一句:“你耍我。”   于扶苏忍不住笑道:“没啊……哈哈。”   孽明的脸色简直是日照香炉生紫烟,在原地沉默着盯着笑起来的于扶苏,一句不吭。   于扶苏:“你说的啊,以后不能气我了!”   孽明还没体会到失而复得的喜悦,就被他泼了一盆……热水。切齿了一会:“你……”   于扶苏笑声噎在了半路,就被纪蒿和安舒一大一小接着扑倒,摁在地上被乱蹭。   “师父……你终于……他娘的,回来了。”   “师父!安舒终于见到你了!”   韩鹿鸣走上前来,拍了拍孽明的肩膀,给他撑了一顶避雨的防护罩,笑道:“大师兄,没事的,不丢人。”   孽明:“……”   “滚——”   于扶苏一手抱一个,躺在废墟上,淋在雨里,笑道:“我们……回家!”   ……   于扶苏再次回到枫桥山庄的时候,弟子们一愣成了一片柱子。   然后,像百鸟归巢一般,疯狂地涌向于扶苏。   叽叽喳喳的,有哭有笑,吵暖了于扶苏的一颗心。   还有很多弟子站在外圈不敢靠近,于扶苏看到他们去,都是新面孔。   他心中突然无限感慨。   待一群大孩子恋恋不舍地把他放开,于扶苏已经鼻子眼泪被他们蹭了一身,该去换衣服了。   孽明不见了身影,韩鹿鸣引着他回房,边走变道:“这十年间,枫桥来了很多的新弟子,他们都见过你的画像……真人大概没见过,可能一下适应不过来……”   于扶苏:“画像?谁画的……”   他早就听安舒说他有画像,一直想问这个问题了。   安舒拉着他的手,开心道:“大师兄画的呀!”   于扶苏:“!!!”   妈呀原来明哥还深藏不露是个大触吗?   于扶苏来了兴趣:“在哪,我可以看一下吗?”   韩鹿鸣耸肩一笑:“大概大师兄赶着去销毁了。”   于扶苏:“……”   纪蒿继续出卖孽明:“师父你可不知道大师兄现在的房间里啊,那简直就是用你做的。”   于扶苏:“啥?”   纪蒿掰着手指头道:“那是你原来的房子,挂满了你的画像,雕像,名字,还有你的遗物…咳,物品……啧啧啧。”   于扶苏一愣,只能呆呆地吐出一个音节:“啊?”   韩鹿鸣继续一耸肩:“大概也正在销毁。”   于扶苏:“……那我穿什么用什么?”   两人沉默止步,好一会儿才道:“嗯……是个问题。”   走了一会儿,安舒甜甜道:“师父!到了!”   于扶苏一抬头,绿枝似乎是看透了岁月的老者垂下的眼帘,那熟悉的绿茵荡涤着光阴让于扶苏一时怔然。   雨后的暖光透过帘幕,一只修长的手拨开他们。   于扶苏微一眨眼,是那个人。   孽明抬眸,暖橘色的午后调子将他的半张脸渲染成与阳光同色。   两人同样漆黑的眼眸对上。   于扶苏那一刹愣住了。   恍如是戏本里初见,下一刻便似乎一眼定了海誓山盟。   被撞了正着的孽明:“……”   安舒:“唉?”   然后于扶苏便看见孽明将身后背着的一个比他还大的包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扔了出去。   丁零当啷得几声。   孽明装作若无其事道:“你不去跟他们叙旧,这么快回来干什么。”   熊猫问号脸的于扶苏:“我还要问你在这里干什么?刚才飞出去了什么?”   孽明欲盖弥彰:“没有东西飞出去。”   于扶苏转头对韩鹿鸣道:“刚才飞出去的是我的东西吧,我的遗物是吧??”   韩鹿鸣:“……”   迫于孽明淫威的纪蒿:“没有师父你没看到,没有东西飞出去。”   孽明终于忍不住脸色一青,道:“你不进来在外面愣着干什么?”   于扶苏:“……”   安舒从尴尬劲儿中缓过来,拉着于扶苏进屋,一迈步进去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   屋子里干干净净,简约朴实。那满屋子的字画,仿佛是发了失心疯的疯子画的满墙刻痕,刻骨铭心地写得那三个字的名字,全都没有了。   一切正常。   于扶苏呼吸了一口空气,皱眉道:“多久没打扫了。”   韩鹿鸣和纪蒿大气不敢喘一口,只有安舒天真无邪,初生牛犊不怕虎道:“大师兄不让我们进啊!什么都不让我们碰……他自己又不会打扫,刚才好像还把一些东西丢出去了,和之前都不一样了……”   韩鹿鸣:“……”   纪蒿默默地给安舒点了个赞。   于扶苏:“……”时隔十年,于扶苏再次听到了孽明脸碎掉的声音。   ……   于扶苏终于把屋子里那股木朽的味道给散了出去,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你这几年就是搁这里面闷着?能受的了吗?”   几人稍叙了一会儿旧,发现并没有什么可说的。   一个人消失了十年,记忆空白;一群人在他消失的时间里滚打摸爬了十年,记忆苦涩;而相顾无言。   不过有总比没有好,几人就这么坐着,到了夜。   孽明一直留在这里。   毕竟这个地方他住的时间太长了,好像比他自己家里还长……习惯了。   听到于扶苏的话,孽明没好气道:“谁在这里住了?”   于扶苏:“那你解释一下今下午你扔掉的那袋东西是什么?”   孽明毫不犹豫:“垃圾。”   “……”于扶苏无奈道,“不是说不气我了吗?”   孽明一脸难以置信:“我什么时候说过?”   于扶苏:“……”   亏我还心疼你了一阵你个混蛋崽子。   他瞥了一眼孽明,眼神却粘在他眼角那朵海棠上拿不下来了。   这么深……得有多疼啊。   怕疼的于扶苏不敢想象,只一伸手想去触碰他。   孽明刚好转头。   于扶苏的手轻轻地落在他的刺青上。   孽明:“……”   如从刺青处触电,电流瞬间布满全身。他惊道:“干什么。”   于扶苏一下回过神来,轻咳了两声,本想发问,却在看到他神情的时候止住了。   于是他只好“额……”了一阵,扯开话题道:“对了……那个……百清…还在吗?”   ……   ——   小剧场:有小可爱私信说要逼明哥穿小裙子。   孽明:“……”   朱莺:“够变态。”   陈雪凝:“我喜欢。”   韩鹿鸣:“……”   于扶苏:“哈哈哈哈来吧谁摁住他?”   (沉默……)   “……”于扶苏:“这么怂的么?那好吧,我只能……来纪蒿你上。”   纪蒿:“啥?!”   孽明(盯):“你想死哪条河里,选吧。”   拿着小裙子的纪蒿涩涩发抖:“明哥,我错了,我穿,我替你穿……” 第77章 不咎   夜色深处,只回荡着两人的空灵的脚步声。   漆黑的甬道中站着盔甲可以融入夜色的士兵,分开两边,恭迎孽明与于扶苏。   于扶苏紧跟在他后面走着,还是很在意他那朵刺青,道:“那个……”   毕竟等了十年的人归来,孽明也懒得跟他计较耍他的事了,道:“嗯?”   于扶苏道:“你脸上那个刺青……疼吗?”   孽明稍稍一怔。他早就习惯了这东西了,一时忘了在于扶苏面前隐藏,这时突然问起来,竟不知如何解释。   ……   那是于扶苏走的第一年,他最的癫疯的那劲儿还没过去,韩鹿鸣纪蒿他们简直一步都不敢离开孽明,生怕阴晴不定到可怕至极的他做出什么傻事。   那时孽明还是极度自尊敏感的,不愿在人前流露什么痛苦的情感。可在人后卸下一切伪装时的他,心上早就一片死气腐烂,面目全非了。   他把鲤宫荡平了,仇人杀了,到处摔砸,百清押入地牢关押不见天日,还是不解恨,甚至于自残。   他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走,为什么会信了于扶苏“等他回来”鬼话,恨自己……为什么又没有护好自己珍贵的东西。   小时候的他失去时,把这一切都归结于自己的心软弱小,于是拼了命的变强大。这下好了,他已经强大到天下之人见他都要胆寒,但为什么……还是守护不好,还是得失去。   他死活想不明白,最终还是决定一死了之。   后来……   后来,是朱莺和青灵抓住了荷华,双手被割的鲜血淋漓,陈雪凝和韩鹿鸣纪蒿紧紧地摁住他,颤抖着让他不要冲动。   朱莺放肆大哭,沾满鲜血的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求他,告诉他,师父走了,他还有枫桥山庄,还有师兄妹们,他不能走,他走了,让他们该怎么办啊……   孽明空洞的眼神微微发愣,突然就看到了躲在青灵竹篓里畏缩着,不敢吱声的小安舒。   那一双大眼睛不知所措,无辜地看着他,像是在期待又像是在害怕什么似的。   仿佛是个瘫痪的病人被人泼醒了。   是啊……他走了,让他们该怎么办?   于扶苏逝者已矣,逝得突然,无暇再想这些身后之事。但自己还活着,必须得想。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可能这就是活着的人的痛苦吧。   那次之后,他将自己关在扶苏寝室一天一夜,等在外面候着的师兄妹见他出来时,手背和半张脸都是横布鲜血。   那上面刻着入肉极深的海棠——也是那个人身上永远抹不去的疤痕。   孽明当上了掌门,带着一群人在绝地死扛着,终于是给那已经寸草不生的荒漠硬生生逼出了一点绿色的希望。   而后涅槃重生,以至如今的郁郁葱葱。   不过这些过往也早已化在孽明的胸口,融入全身的血液,无从捡起也就无从说出口了。   孽明一转头,道:“没什么。”之后便沉默了。   于扶苏噎了半晌,见他不说话,接下来的问题也不知如何再发问。   只干涩道:“为什么……要刺?”   孽明云淡风轻道:“你死的时候挺打击我的,一时冲动,就这样。”   于扶苏垂下有点失落的眸子,似乎……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孽明的手指微搓了一下,补充道:“虽然你战斗力相当于无,身手差还事儿精,幼稚啰嗦不靠谱,做饭还难吃,除了会动嘴皮子似乎没什么用,但毕竟你……是人,死了怪可惜的。”   于扶苏:“???”   怎么听你说得好像我对不起人这种生物似的,不升天才是社会的损失呢?   你个混蛋白眼狼狗崽子。   于扶苏很气地保持微笑:“那我活过来真是对不起你了哈。”   孽明沉默,面不改色地领着他在昏黄壁灯照彻的虚弱黑暗中向前走。   他抿了抿唇,垂下了长而密眼帘。   虽然……虽然你缺点很多,但毕竟你是……我喜欢的人。   他终未说完这句话。   ……   孽明阴沉道:“这里。”   他轻轻一挥手,像是万吨重的石门缓缓向两边打开,里面只有唯一的从天洞漏下的一束光,可怜地照着中间那个跪在地上的人。   他一身破落的白衣,染上了灰尘和惨光,长发已经快要拖到及地了,死气沉沉的像个即将被处死的女鬼。   听见大门轰然打开,他手上的锁链叮铃作响了几声,一个若砂纸里剌过的声音,森森响起:“你杀了我吧……”   于扶苏简直震惊在原地,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是那个仙风道骨的神医百清真人。   “师…师弟?”   这声音入耳,百清猛然张开双眼抬起头,双眸透过凌乱的长发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发出即将渴死的囚徒般的低颤。   “于……扶…”他未叫全这个人的名字,噎了一声,竟桀桀地笑了起来,“你活了。”   然后归于死寂,仍然道:“我终于可以去死了吧。”   于扶苏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想被谁揪了一下,责怪地看了一眼孽明,无奈道:“你啊……”   孽明扭过头去不说话。   他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师弟。”   这极富同情的语气刺激到了百清,他抬起头来拉得锁链乱响,吼道:“于扶苏,我不需要你可怜,你快点杀了我……我活够了!不然我再让你死一次——”   孽明狠戾地手指一缩。   突然他脖子上的铁圈紧缩,把他勒了回去,他眼里噙满了疼痛所致的泪水,嘶哑道:“于扶苏——”   于扶苏怔在他眸子里的交缠着仇恨的愧疚中。   百清:“于扶苏,你杀了我吧……我求你了。”   “我愧疚也愧疚够了,别做得太绝好吗?”   “我血统也剥了,我不后悔了,牢也坐了,十载也蹉跎了,你们究竟要我干什么——”   他一系列话似乎不带一段感情,于扶苏呆了好久才启唇道:“你冷静一点……我不是……”   百清看着他:“我特别冷静,若不是我对你……”   他死心地顿了顿,苦笑道:“若不是这样,怕是我疯了,才会到这种地步……”   于扶苏:“什么?”   百清嘲笑道:“你可以问一问你那宝贝大徒弟,他大概会很懂——唔!”   眼见那铁圈再次收缩,于扶苏责怪道:“孽明!”   孽明放下了施法的手,轻哼一声。   于扶苏:“把他放开。”   孽明和百清都是未曾料到的一滞,孽明沉默了一会儿,并不是很情愿地解开了锁链。   于扶苏一把接住了瘫下来的百清,猝不及防地紧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声:“对不起。”   百清僵住。   于扶苏继续道:“十年前,心魔没让我说完,今天我便跟你说了罢。”   “我忘了你从小到大为我做的事,我真的很抱歉,剥血统很委屈吧……若是我,我也忍不了从天才变成一个常人。”   刚才癫狂至极的百清此刻恢复了正常,低下了头,紧咬自己的下唇。   “我记不得,但我会补偿你的,能不能,别怨我了呀……”   “若是你愿,我想加倍对你好,你就把枫桥当成家,我们以后一起或同甘或共苦。若是你不愿,我再把血统还给你好了……之前我还不知道,原来戒骨台有无论多少血统都可以剥给别人的作用,虽然风险很大……”   这简直是字字在戳孽明的心尖,戳出一摊子酸水,直到听到了最后几句,孽明终于忍不住吼道:“你敢?!”   于扶苏:“嗯…不过我现在的血统是那个混账大徒弟的,不经过他的同意可能没法剥……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的,你相信我。”   他清楚地感觉到百清在颤抖,他忍不住声音放轻,用那最抚慰人的询问语气柔和地问道:“不过……你能不能也连带着不怪孽明?他比较剑走偏锋你也是知道的……我知道站在你的角度,我没法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让你这么放下,嗯……就当是我求你吧……好吗?”   他更小声道:“我帮你罚他,真的不开玩笑。你不解气的话,我就不理他了,保证他服服帖帖的……哈哈。”   百清一时涕不成声。   他不是心狠的人——能跟于扶苏这种人从小长大也心狠不起来。   他自从于扶苏身死,然后与心魔彻底身分,他就被每天的愧疚和孽明的疯狂折磨得无数地想过要去死,觉得没人能拦得住他,已经世无可恋了。   可是没想到自己只是在冰天雪地里冻得麻木没知觉了而已。那个人回来了,愿意把他捡回来不计前嫌地暖一暖,跟他道个歉什么的……他就忘了刚才的话,竟然一时觉得……什么都放下了。   罢了,看他这么傻……就勉为其难地不跟他计较了吧……   他抓紧了于扶苏后背上的衣料,哽咽道:“于扶苏,你个混蛋——”   于扶苏笑了笑,心里知道,百清大概是原谅他了。   人都需要互相原谅的,从来没有准确地谁对谁错。   若不是当初百清被迫把血统剥给了于扶苏,后来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世上从来没有“若不是”,所以啊,人只好加倍珍惜眼前的了。   他背着百清出了地牢,孽明引领着他们,一声不吭。   直到闻到了阔别多年的新鲜空气,百清和于扶苏黑亮的眸子一起抬头。   里面双双地映出几朵绚烂的烟花。   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伴着烟花的鸣响,一瞬的璀璨过后,是一整个夜空的繁华。   孽明不看背着百清的于扶苏,酸气透顶道:“明儿年三十。”   于扶苏都忘了,他们这等灵气充沛的仙地,是不分四季的,而在人间,早就寒冬腊月,准备迎来新的一年了。   新的一年啊……   于扶苏突然莫名地开心,对孽明道:“你要不要去准备一下,订个酒楼什么的,明天带弟子们下山过年?”   孽明一皱眉,道:“之前也没过过,麻烦死了。”   于扶苏笑了笑:“我给你做饺子吃,成不,孽掌门?”   孽明:“……”   百清没眼看,把头转过去。   于扶苏道:“师弟你也一起去啊,大家都去。”   百清稍一垂眸,不说话,当成是默认了。   孽明轻哼了一声,道:“你回来一趟也是闲着,没用死了。”   于扶苏跟在他身后走着,头顶是一朵紧接着一朵的烟花绽放。   光芒把他的脸染成了恍恍惚惚的暖色,他和着暖光笑道:“有个有用的徒弟就好了。”   孽明不说话。   百清实在听不下去:“你能把我放下来吗我可以自己走谢谢。”   于扶苏一挑眉,道:“不能,好不容易有个时间爱护一下师弟我得好好抓紧。”   百清:“……”   他道:“可别,我影响您和徒弟‘打情骂俏’了。”   于扶苏:“此言差矣,以后人家在我身边的时间比你多得多,我们这是齐心协手给空巢师弟送温暖。”   百清:“滚蛋我不要。”   于扶苏:“哈哈哈……”   后面是两个人的嬉笑,和一如既往的吵嘴。   孽明走在前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嘴角有一丝阔别已久的弧度。   ……   ——   小剧场:来自君墨漓_私信问题   某天于老师和明哥灵魂互换了。   这一天于老师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的房门被自己踹开,然后怒冲冲的自己把自己摇醒了。   于扶苏:“???”   其实我还没醒?   “于扶苏”:“于扶苏!这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愤怒的脸,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彻底醒了。   (巴拉巴拉跟师兄妹们解释了一翻)   韩鹿鸣:“嗯……”   纪蒿:额……”   朱莺:“哇……”   两人:“……”   “于扶苏”:“你们便秘吗?!说人话!”   “孽明”:“你别着急啊……我都还没接受。”   “孽明”沉默了一会儿,道:“唉?我好像比你高了啊哈哈。”   “于扶苏”:“……”   “大师兄,”陈雪凝悄悄道,“我建议你先去凝神泉一趟。”   “于扶苏”:“哈??”   “沐个浴,”陈雪凝淡定道:“你懂的。”   “于扶苏”:“……” 第78章 过年   枫桥山庄的红色是清冷的红,总是多些仙气儿而少点人气儿。   很久之前于扶苏只能分清红是红,绿是绿,并不会在其实中细分什么。可经历了许多之后,竟也能看出什么明堂来了。   我思故我在,一切都是因为人的思考而有的意义。   于扶苏呆呆地望着窗外乱响的烟花爆竹,漫天的红色灯笼和雪,以及听着熙熙攘攘的人声鼎沸,在一片繁华的热闹中,竟然开始思考起哲学问题来了。   于扶苏一耸肩,果然是人老了。   “师父!”安舒溜进厨房甜甜地叫了一声,好不容易从端菜的炒菜的一群师傅之中挤进来,对他道:“师父!你别忙了!去吃饭一起去吃饭。”   孽明动用了锁山,然后在老远处包了一个酒楼,把一整个枫桥山庄一个不差地都搬来了。   于扶苏有一种锁好家门出去旅游过年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就觉得莫名的开心兴奋。   于扶苏摸摸安舒的小脑袋,道:“你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去——”   安舒眨了眨眼,蹲在案台边望着竹盖上小巧玲珑的饺子,还有馄饨和馄饨皮,一脸好奇地问:“师父,你们在包饺子吗?”   “嗯……”   厨娘道:“哎呀呀于掌门,不是这么来的,你看我的手……这样。”   她们开玩笑道:“人家于掌门的手那是用来化仙气儿的,不食人间烟火!”   于扶苏耳朵一红,道:“哪有啊……”   说罢,便一起嘻嘻笑了起来。   “唔,”安舒指了指那饺子,问道,“师父,这都是你包的吗?”   厨娘笑了起来,笑得于扶苏脸红脖子粗的。   她们道:“安舒啊,看到那一片馄饨了没有?”   安舒:“啊?看到了啊。”   厨娘:“那是于掌门包的饺子。”   安舒:“……”   ……   最后还是动用了二师兄和三师兄,把于扶苏一齐才硬从厨房里扒出来的。   于扶苏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头白脸了,韩鹿鸣笑了他好久。笑得于扶苏他决定以后再也不来厨房这种地方了。   直到把他送回到了餐桌坐着,韩鹿鸣才安心地替他挨个敬酒去了。   纪蒿喜酒,但酒力不胜,平常沾得都是掺了水的。后来怕喝多了误事,干脆给忌了。一旁的他以茶代酒,笑得有些失落:“师父你回来之后,二师兄都开朗了许多。”   于扶苏一滞,转头看向他。   怎么感觉……他这话里有一股酸味呢。   于扶苏的酒杯停在嘴边,道:“你……”   纪蒿道:“师父……你要知道,被折磨了十年的不止大师兄一人,鹿鸣……咳,二师兄他虽然没有大师兄那么疯狂痴迷,但是……他也是很痛苦的。”   于扶苏沉默。   那时他在明月堂偷听的时候就已从纪蒿的口中得知韩鹿鸣对自己的感情。这种结果他也想过,毕竟韩鹿鸣的性向有点特殊,他对自己太好,或许其中藏着一些余外的含义。   纪蒿道:“师父,你不打算回应一下吗?”   于扶苏:“……”   矫情这种词和于扶苏挂不上边。他不像玛丽苏小说里的女主角一样优柔寡断,因为别人的一点好就白莲花地不想拒绝,以至于牵牵扯扯到最后能跟男主闹出个七八百章的矛盾。   何况他……心里有人。   他曾想过,到了这把年纪,要是有姑娘愿意跟他表白,他也当然不能挑,还得感激人家能看得上自己。   又因为他是属于那种比较脚踏实地的人,谈恋爱都是冲着能一起过日子去的,喜不喜欢倒是无所谓,他这个人对谁都能好。   所以说,他在情感方面是非常随和的,典型听父母的话的相亲男。   后来他才知道,他不是随和,只是没有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   于扶苏是男人,偶尔也不用上半身思考。他平常并没有说一天离了心上人就心肌梗塞浑身不得劲,人家说了一句话就纠结一天什么的,但是喜欢的那一股劲儿一上头,真的什么就都不顾了。   是非他不可的。   于扶苏道:“我知道。”   纪蒿的手指在茶杯上慢慢敲打着,听到这三个字,手指愣在了空中,道:“那你……”   于扶苏笑着拍拍他的肩,道:“大过年的,你想这些干什么。”   纪蒿:“额……”   于扶苏笑道:“你当为师是玩宫斗的小姑娘么?若不是真心喜欢,我自然不会藕断丝还连的……不会跟你抢你二师兄。”   纪蒿酌下的一口茶水在口中打了一个转,咽下去,挑眉道:“嗯……”   纪蒿不像孽明,心里的声音拐个山路十八弯才能表达出来,他倒是坦然的很。   一个“嗯”字几乎把他那些心思暴露无遗了。   于扶苏心道——他这是做得什么孽啊。   他觉得自己为人师表,喜欢上跟自己同性别的徒弟已经够荒唐了,结果其他徒儿还对同门还暗生情愫……   难道他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   纪蒿道:“话说师父,你难道不觉得大师兄他……”   “你去哪儿了,闲的话过来敬酒,杵这角落里干嘛?”   身后传来吹来一阵冷冽的风,冻得纪蒿浑身打了一个冷颤,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接着道:“……长得很帅吗?哈哈哈——唉,大师兄你咋个还来了呢?”   于扶苏看着被吓出不知哪里方言的纪蒿:“……”   孽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我刚才说什么你没听见吗?”   纪蒿:“听见了听见了这就去……”   然后这怂成墙头一根草的货忙不迭地跑了。   于扶苏:“……”   孽明瞥了他的背影一眼,对于扶苏道:“你快点吃,带你去个地方。”   于扶苏:“???”   ……   眺望楼楼顶是灯火阑珊处,之下是红色的万家灯火,之上是黑色深邃的浩瀚苍穹,黑幕中散落着点点白雪。孽明身穿暗红色毛绒大氅,撑着一把纸伞在等他。   于扶苏身上落了些雪,呼出了一口热气,道:“来这里干嘛?”   孽明转过头来看向走过来的他,却是“啧”了一声之后皱起了眉头。   他道:“你傻吗?”   说罢,把纸伞往他手里一递,褪下衣服给他披上,然后将衣领一紧,把于扶苏埋在毛绒里只露出双眼睛。   衣服还带着他残留的体温,让差点冻僵的于扶苏暖和了不少,他恋恋不舍地从毛绒绒里扒出脸来,道:“我不冷。”   孽明胳膊肘支在木制栏杆上,一手拿过伞来撑着,瞥他一眼,语气带点温和的责怪:“嘴唇都白了。”   于扶苏一挑眉,挪得朝他近了一点,道:“取取暖……你要到这里干什么?”   孽明:“看风景。”   于扶苏随着他的目光望去,那里是嬉笑着的芸芸众生,玉壶光转的红色鱼龙舞,热闹得令人心旷神怡。   他看见安舒拉着青灵从街上跑了出去,双双笑着去即将开唱的戏台前抢座位。   看见朱莺笑着摘了一个憨憨的猪头面具扣在陈雪凝脸上之后,正在被追杀的满街躲跑。   他看到纪蒿一路摘了不少小吃玩物,在前面大摇大摆无忧无虑地走,韩鹿鸣在后面跟着付钱。   他看见长老们在年画摊前讨论对联,看见已经长成高瘦的大小伙的葛凡在采购什么年货,看见弟子们聚作一团说说笑笑,看见……百清站在花灯底下发呆。   不知过了多久,他把枫桥山庄似乎都看遍了。最后眼神一瞄,到了身边的人儿身上。   他似有画师琢磨的英俊清秀的侧脸映入于扶苏眼眸,沉溺其中的后者落雪的睫毛垂了垂,不知在想什么。   完蛋了……溺死在里面了。   于扶苏双耳爬上微红。   他倒是希望酒后壮胆,把藏在心里的一切都说出来。可惜他酒量还没有差到可以乱.性的地步。   孽明温沉道:“冷吗。”   即使有厚衣服披着,在雪天里站久了也是会僵的,于扶苏道:“嗯……”   孽明:“你要是受不了……可以回去。”   于扶苏笑道:“你把为师当成什么了?我哪有这么弱不禁风……”   孽明看着他。忽然离他最近的那只手挎过于扶苏的腰,支在栏杆上,孽明将整个身子向他倾过去,将他围于自己的双臂之间,护得不受一点冷风。   只听孽明好听的声音就在耳边吟语:“还冷?”   于扶苏一挑眉。   但是于扶苏的确是喝酒了。他酒壮脸皮,虽然一颗心砰砰直跳,但面上却不见羞红,他大胆地往后一靠,全部的力气都依于身后的胸膛上。   他抿了抿唇,闭着眼耍赖地笑道:“不错。”   孽明嘴角有一丝微笑停留,半带嫌弃地把他冰凉的手塞进自己的衣袖里,道:“傻子一样。”   于扶苏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孽明的脸和脖颈离他很近很近,近到他能够看清那海棠花的纹路,近到他能闻到他身上清冷的香气——唔,好像是初春芦苇刚抽出带露水的新芽,是甜的。   他想啊,要是以后都能这样该多好。   直到他的手指触到了他腰间的一只风铃。   他低头一看,瞬时恍惚,记忆也跟过了十年一样落尘,早就忘了之前的一些小细节,只记得他曾经见到他偷偷看过这只风铃——好像是……心上人送的。   于扶苏想起自己曾经也送过孽明这样一只,只是他没要……而那风铃长什么样子,他早就记不清了。   于扶苏心尖发酸。   他靠在孽明怀里,想多留一会儿,心中无限酸楚——以后……以后啊,也不知道哪个姑娘能获得这种殊荣。   毕竟这个明哥不是那个冷漠无情的种马了,他能够等他一个对他好过的外人十年,要是心上人对他一直特别特别好,孽明也大概会特别特别地爱她。   于扶苏找不出什么特别好的形容词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白眼狼狗崽子……在外面撩到了心仪的小姑娘也不知道回来跟他说一说,让他感受一下“自家辛辛苦苦的猪会拱白菜”了成就感……   于扶苏睫毛上的雪化了,化成两滴水流下,搞得自己好像哭了一样。   于扶苏自嘲得一笑,回过暖来的手藏在他的衣袖里,抓紧了他的手腕。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说好了珍惜当下呢?   孽明道:“于扶苏……”   于扶苏:“嗯?”   孽明:“你骗过我一次了。”   “啊?”   孽明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道:“你十年前说等我回来,你没有。”   于扶苏沉默了好久都没发出一个音节。   “这次我不跟你计较,”孽明温和且低沉道。   “但你下次不准这样了……也不能有下次。”   于扶苏望着寒冷的雪夜里,街上仍然温暖的红光,笑道:“嗯。”   夜空中,炸开数朵烟花,光芒映在了二人的脸上,伴着人们的迎接新春的呼喊,炫丽而前赴后继,不畏惧铺天的黑夜,只给之下的一群人们照开一片光明与一响欢乐,就足够了……   又是…新的一年呢。 第79章 沉溺   孽明稍一低头,脸就能触到于扶苏的长发,他道:“回去睡吗?”   于扶苏困得要命,只低低地哼了几声,表示同意。   他哼唧唧道:“饺子在厨房……你别忘了去吃……唉!”   孽明揽着腿弯将他抱了起来。这一下给于扶苏清醒了,他道:“你干嘛?!”   孽明眉有疑惑地一挑,似乎在怪他大惊小怪,道:“回去睡啊。”   于扶苏抓着他的衣袖,道:“我能自己走。”   孽明目视前方,淡然道:“声太小,听不见。”   于扶苏:“……”   他被抱着甫一进门,暖烘烘的热气扑面,再次催长了他的困意,眼皮模模糊糊地张又要闭上了。   借着酒劲,于扶苏既来之则安之,在孽明怀里微蹭了蹭,便安稳睡去了。   弟子都出去逛夜市了,酒楼里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个喝醉的人以及打扫的小厮。孽明抱着于扶苏脚步轻盈地下楼,没绕路,直接将他送回屋子。   于扶苏醉了很老实,从进屋到孽明把他放到床上,都没有什么小动作或是呓语。   黑暗中,孽明漆黑的瞳孔几乎要与夜融为一色,里面唯一清亮的一点光,便是于扶苏的睡颜。   孽明他这个人心胸狭隘,狭隘到只有一个人的位置。放进去就取不出来了。   孽明站着愣了许久,不知不觉地已给眼前人盖上了被子,塞得严严实实得像个人形粽子。   做完这一切的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却滞住步。   他自以为,只要他想,什么都关不住他,谁都阻止不了他。   谁知有一天他也竟栽进了世俗的泥沼。   陈雪凝的故事是很启发人,但是再怎么有哲理,也改不了结局是悲剧的事实。   像陈雪凝一样,这世上许多姑娘喜欢男子和男子之间旖旎缱绻的故事。不可否认的是,她们的想象和帮助的确收留了许多迷茫的心绪,或是超然的思想。   她们说同性之间才是真爱,说恨为女儿身。   可她们终究不是那些缠绵故事里的主角,也无法将世界扭转成同性至上。   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是唯物的,唯心的想象能够增添色彩,改变不了世界原本的构图。   除了故事的主角,谁又知道“断袖”这个在常人口中避讳的词,做起来到底是有多难呢?   陈雪凝这一类人可以接受只是这一类人罢了,不代表芸芸众生,不代表整个世界。   孽明自己倒无所谓,但在确定他能保护于扶苏不受任何流言蜚语影响,不被世人茶余饭后拿出来当新奇笑柄之前,他会将自己的心思藏的一丝不露。   他太极端了,极端到忍不了别人说于扶苏一点不好。就算最后他错过了,看着于扶苏成婚生子,他也忍不了别人对他的珍惜之人指指点点。   毕竟十年,孽明早想通透了。   他拐了拐去绕那么多弯子,喝了一整个枫桥山庄的醋,归根结底,他终究是怕了。   不是怕于扶苏不接受他,不接受他也可以强……咳,他是怕于扶苏万一接受了,自己护不好他。   虽我自清白,但人言可畏。   孽明在门口只是停了一瞬,脑中却过了千丝万缕。   他捏紧了拳头,忽然,转身又回去。   于扶苏的睡颜安稳而恬静,吐息着轻轻的酒气,让人看了不禁随着他的呼吸心情也便安定下来。   孽明眼角扫过微红,紧紧盯着他,轻轻地俯身,心上人的面容在瞳仁中慢慢靠近——直至嘴唇相触。   孽明没有妄想吮吸这真实可触的温润,只是闭上眼轻轻地靠着,感受他轻轻吐在自己睫毛上令人发醉的气息。   沉睡的于扶苏皱起眉,呓语中轻哼了一声,然后把头挪到一边。   孽明用双手轻柔地把他的脸又掰回来,于扶苏的声音不情不愿地:“唔——”   霎时忍了许久的他,脑海中似乎有一根绷了很久的弦断开了。   他大胆地撬开于扶苏的齿,将温软探进去,小心翼翼地搜刮。但凡目前小脑控制的于扶苏有一点反抗,他便全然抛了小心隐忍,变本加厉地索取。   像个渴了多年的垂死之人颤抖地捧着一滴甘霖一般贪婪。   他十年间,其实在魅妖造的梦里更过分的索取过。他在这个人的深处徘徊过,也听过他掺杂着喘息的耳边语。   但梦毕竟是他自己凭着想象编织的,里面的人也总归是没有温度的假货。   这个是真的……是有温度的。   孽明与他的舌缠绵已久,终于肯退出来。   憋了半晌的于扶苏终于呼吸顺畅了,舒坦地咂了咂被侵占了许久的嘴,舒展了眉。   孽明单膝跪地,把头埋在于扶苏的胸膛很久。   自己真的是……疯得无可救药了。   ……   纪蒿蹲坐在摊子边,一手抱着他的好吃的好玩的,一手挑挑拣拣,终于拿出了两只小烟花。   摊主笑眯眯道:“客官……这一个……”   纪蒿叼着肉串没空说话,大拇指向后抡了抡,起身便走了。   摊主只见他所指方向走来一个淡蓝色衣衫面貌如仙的男子,朝他温和一笑,把银两递到他手上,道:“不用找了。 ”   说罢,他转头向刚刚那位大爷走远的方向追去,边追边无奈地喊道:“师弟!”   外面飘雪,行路的人要么裹着棉绒衣袍,要么撑着伞,只有纪蒿一身单衣覆雪,神经病一样地在街上大摇大摆地走。   韩鹿鸣好歹在灯火与人迹皆阑珊之处抓到了他。   韩鹿鸣无可奈何,道:“师弟,你再乱拿东西,我不帮你付钱了。”   纪蒿转过头来看着他,无所谓道:“那你把钱包给我,我自己溜达。”   韩鹿鸣皱眉道:“不可能,你现在这副样子,又不知会乱跑到哪里去。”   纪蒿脸上泛着酒红,将嘴中带着肉渣的竹签随口一挑,呼了口热气,笑道:“韩哥哥,你听听你这逻辑,转来转去地,要我怎么办?”   韩鹿鸣道:“跟我回去。”   纪蒿捏了个小戏法,把烟花点着,跳动闪烁的光亮和纷纷的落雪将他的异色的瞳仁装饰得星星点点,他道:“回去干嘛,无聊死了,只能睡觉。”   韩鹿鸣看着他笨拙地用燃着的烟花去点另一只,总是迷迷糊糊地对不准,道:“那就睡觉。”   纪蒿转头朝他笑道:“和你一起睡么?”   韩鹿鸣揉揉眉心,头疼道:“师弟你别闹。”   醉得不清的纪蒿:“那我不回去了。”   说罢他哈哈地笑了几声,要不是韩鹿鸣拦着他差点把那绽放着的烟花给一口吞了。   他一挑眉,拿脚一点冻住的湖面,眼睛亮晶晶道:“我可以去滑个冰……”   韩鹿鸣一把抓住差点滑下去的他,情急之下吼了一声:“你别!!”   纪蒿被拉住了,转过头来委屈巴巴地看着韩鹿鸣,然后蹲坐在地上,道:“你凶我?!”   韩鹿鸣:“……”   这谁啊?   他站了很久,看着坐在地上不服气的纪蒿把自己萎缩成一团,愣愣地看着快要燃完的烟花发呆。   韩鹿鸣没脾气地摇摇头,同他一起坐下,沐浴在落雪之中。   他轻轻接过那只未燃的,在那只绚烂的熄灭的最后一瞬,将它引火点起。   然后一手捂着这小小的火种,回递给纪蒿。   纪蒿不接。   韩鹿鸣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纪蒿:“从师父回来开始就没消。”   韩鹿鸣:“……”   他只好自己拿着那烟花,星星点点的夜空,移到了他的眸子里。   韩鹿鸣:“对不起……”   纪蒿道:“请问你错哪儿了。”   韩鹿鸣:“我不该……”   纪蒿打断他:“你根本没错啊,道什么歉。”   他把半张脸埋在胳膊里,道:“是我活该。”又补充道:“活该喜欢你。”   韩鹿鸣咬了咬唇,解释道:“师弟……你知道的,我只是把你当做师弟而已…不可能有……”   纪蒿道:“那你和师父就可能了啊?”   韩鹿鸣沉默,语气在雪夜里掺了一丝寒冷:“别这么说。”   纪蒿一歪头,看着那正盛的烟花,道:“师兄,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   韩鹿鸣毫不犹豫:“不想知道。”   纪蒿:“……”   他苦笑不得:“你不按套路来!”   韩鹿鸣叹气道:“师弟,我知道,你好奇心很重,喜欢尝试一些新奇的东西。但这是不能乱尝试的,我也不想把你拉进来,你知道这……有多难吗?”   纪蒿无所谓道:“我知不知道碍着我喜欢你了?”   韩鹿鸣自顾道:“我没有以身作则……是我的错。但是……喜欢和能够共度一生是不一样的。喜欢可以尝试,也容易转瞬即逝,但后者必须谨慎,你要……”   纪蒿赶紧挥手打断他:“得得得,师兄一听到你跟我妈似的语气我就烦……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能跟你共度一生了?”   韩鹿鸣心累:“师弟……”   纪蒿凭着醉意指指点点道:“以后你做什么我一定顺着来,不会有半点怨言。上床的话你不愿意我就在下边,你想怎么干我都行,绝对不喊疼不喊停。”   韩鹿鸣第二次:“……”   他是不是跟着雪凝看一些奇怪的书了……   纪蒿道:“我都能到这种地步了……”他语气里带上了哀求,“你就答应我呗……”   韩鹿鸣紧咬着唇,将一只手扶上纪蒿的后颈,使劲一捏。纪蒿凉得脖子一缩,懵懵道:“干嘛啊?”   韩鹿鸣语气无奈:“给你清醒清醒。”   纪蒿咯咯地笑了,边笑边滚到韩鹿鸣盘起地腿上撒泼。   他知道韩鹿鸣就算拒绝他也不会跟他发脾气,死皮赖脸地边滚便求道:“韩哥……我真的特别喜欢你,真的!从了我,就这最后一次行不行?韩哥、师兄、鹿鸣……”   韩鹿鸣手中的烟花灭了,正好腾出手了摁住纪蒿的嘴,憔悴道:“住口别说了……”   纪蒿被捂着嘴,眼睛眨巴着。   雪与灯依旧点缀着黑夜,两人的背影隐秘在黑色幕布中,背影无言。   说起来这是枫桥山庄第一个真正意义的年,不冷,也不暖的。 第80章 骗子(答应你们的第三个一万字)   欺骗和谎言这两样东西就像罂粟 ,一旦尝到了甜头,就上瘾了。   这么说的话,洛无心觉得自己就是个病入膏肓的瘾君子。   他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那时候还没有一个名字,爹妈可能不怎么会取,就一直“老大”“老大”的叫他,因为他还有一个弟弟,叫“老二”。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比老二早出生多久,怎么就摊上个“老大”了,戏本里都说年长的以后是要负责任,继承家业的,年小的是要纨绔放荡的。   呸。   他认为老二夺走了他什么东西。总之,看到那个小东西的时候就觉得不爽。   他小时候真的是坏透了——那时候还叫皮。但是邻里对他评价很高,什么听话懂事尊敬师长了,帮助救火救溺水儿童见义勇为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都是装的。火是他放炮仗不小心点着的,掉水里那个娃是他一脚踹下去的。他长得温文尔雅,装得相貌堂堂,皮底却是一肚子坏水。   所以说,他觉得放着自己的性子来,应该会把那个牙牙学语的老二给抛尸——但是一直没执行。   因为那个牙没长全的小东西说了第一句话,牵着他的手,笨拙地叫了声“哥哥”。   “老大”:“……”   他决定饶老二一条命。   小东西好像看透了他心里什么东西,总是在他要发作的时候,赶巧地叫一声“哥哥”,软得他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真是太狡猾了。   他长的端正,品性又“好”。媒婆差点把他家门槛给一马平川,给他牵过的红线可以给老二织一件红裤头。   这时候老大发现老二的好处了。在他烦那相媒人聒噪的嘴皮时,只要在老二屁小股上捏一下,他就可以以照顾弟弟为由带着哇哇大哭的老二溜了,见效快还不失口碑。   以至于爹妈问起老二发青色儿的小屁股时,村口流浪猫的爪子背了好几次锅。   他想,算了,先养着吧,还不赖。   不过,后来……后来老二还是没逃过去。   家里所在的镇子卷入了修仙门派的纷争,弱小的人儿被当做蝼蚁般成片的碾死,活着的,生不如死。   直到他被明月堂的人从血染的路边捡到带会门派时,他才知道了一些事情。   他是个八神血统的修仙天才。他和家人走散了。家和老二没了。他被明日堂收为关门弟子。   信息像浆糊一样在他脑子里搅得丝毫没有逻辑,直到其中最扎眼一条蹦出在他的眼前,他才清醒过来。   家和老二没了。   他早就知道自己根本就是个冷漠不负责的人,家没了并没有对他产生多大的触动,只是……   光会叫哥哥的老二还什么都不懂,死了……挺可惜的。   他没有见到尸体是不会罢休的,在他学会“哥哥厉害”“哥哥最帅”之前,他是不允许那小东西就这没了的。   少年的愁思如三月飘的柳絮,繁多杂碎不知从何理起,却是生错了季节,以至于让他在拜师宴这么重大的场合都走了神。   好在他习惯了挂着温润的笑,一时穿不了帮,还能赚的长辈们的节节称赞。   但是他一点也不稀罕。他觉得,这群修仙人清一色的都是挂着道貌岸然的恶心。   一想到自己即将变成这群恶心之人中的一员,他就反胃到吃不下饭。   “你不开心吗?”   “……”   他循声低头一看,是个裹得白白净净的小男孩。   他脸上拂过温和的笑意,礼貌道:“没有啊。”   小男孩声音冷而稚嫩:“你不开心。”   他嘴角微不察觉地一抽,第一次有人毫不留情的掀开他光鲜的皮,这个人竟然还是个臭小子。一时间他眼眸下藏起了一丝恼羞成怒的戾气,只是笑着看着他,不说话。   小厮过来暖场,赔笑着把小男孩抱走。   没想到的是后者竟然扯起他衣袖,至于端起茶来的他猝不及防的被自己泼了一身。   他自觉心眼似针,容不下一点冒犯。你给我的衣服弄上一点泥巴,我就要把你踹进河里呛个半死才解气。   他沉默不语地低头一看自己整片湿透的衣襟,心想,这程度可以抛尸了。   谁知小男孩低低地唤了声——“大哥哥。”   他:“……”   小男孩平淡地语气里没有一点孩子气的没头没脑,道:“你不开心,我可以带你出去玩。”   他抬眸望进了男孩的清澈的池眸   。   一点都不深,放点心思进去大概就能搁浅。   是怎么看透他的呢?   他一挑眉,隐去了戾色,温雅地笑道:“好啊。”   他跟着男孩去了才知道,这小东西根本不是看透了他,而是风筝挂在树上回来随便拉个人帮他。   他从树上带了一身叶子下来,把风筝递给男孩,男孩接过纸鸢,脸色冷冷的,看起来不是很有诚意,道:“谢谢你。”   他拍了拍男孩的头,笑道:“你家人呢,怎么过来找我啊?”   男孩抬头看他,道:“因为你长得好看,看起来不会发脾气。”   他一挑眉,心想,呵,这小家伙倒是会以貌取人,挑个面善的柿子捏。   男孩继续补充道:“我还以为是个大姐姐。”   他:“……”   好了,可以抛尸了。   不过后来他还是没有执行。因为这小东西的背景真的是太不一般了——明月堂掌门的独子。   明月堂掌门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死抠门的一木板子,听说还跟另一个修仙大门派枫桥山庄有仇,以至于给他儿子起名都带着对其的诅咒。   洛疯——落枫。   他突然挺可怜他的,又是一个“老大”,又是得负起责任继承家业的角色,而且由不得他怨言。   这一点同情让他决定不跟洛疯计较之后,他便在明月堂安住下来。   明月堂的人可谓都是“上流人士”,跟之前那些乡野村夫不同,时间久了,他是个什么披着温润羊皮的恶劣品性,被他们看得通透。   明月堂门师厌恶死了他这种屡教不改的伪君子,但又不能因此把他这个八神天才赶出门,只好将厌烦的心情化作对他不公平的约束和管教。   就比如普通弟子请示之后可以下山,但他哪儿也不能去,胆敢偷偷溜出去,回来必定是一顿生不如死的体罚。   他没法去找老二了。   在这里他得到了第一个名字,带着对他不怀好意的鄙夷——“无心”,洛无心。   他恨透了明月堂。   洛无心被他们逼着用“正道”刮去自己特立独行不合规矩的鳞片,以至于瘀血堆积在他的性格里变得腐臭。   若是之前他还只能算得上是缺点管教的一个痞坏混混,随着时间推移,明月堂“正人君子”式的管教彻底把他变成了一个冷漠自私的坏人。   他人前的亮面有多光彩照人,人后的阴面就有多黑暗。   世人殊不知举世敬仰,济善如菩的无心道长的头衔,是蘸过无数无辜之人的鲜血的。   从一开始被人撞见偷抢而杀人灭口,到后来,只要有人茶余饭后敢议论一丝他的不好,就会天降人祸。   伪装这种面具越带越上瘾,且更变本加厉。   没人知道他做得这些龌蹉事儿,明月堂的掌门老头也不知道,他还以为洛无心早就被他驯服得乖乖贴贴了。   洛无心有时候会自嘲,世人敬得崇拜的,是一个大骗子。   只是他头疼的是,他以假乱真的慌术,把洛疯也给骗了。   “喂!你这次又去哪儿了。”   洛无心御在剑上,闻声一低头,便看见了仰着头在等他的洛疯。   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在明月堂不受待见,人恨不得他快点八神全开在武林大会上给明月堂争口气然后死在外面得了,那里还肯迎接任务回来的他。   倒是洛疯日子掐得准,每次洛无心回来都能看到他在等候。从一个小个头长成一个身姿玉立的少年,一样的仰头,站在春夏秋冬里,或草长,或蝉鸣,或落叶,或覆雪的老地方,与时光一起长大。一次不落。   他一挑眉,乱七八糟胡编的谎话在脑子里组织成句,便御剑飞了下去。   他甫一落地,翩然如仙,一合衣袖笑道:“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喂’,叫哥哥。”   洛疯当做没听见,扶剑上前,语气平淡道:“怎么这么久。”   洛无心一耸肩,道:“遇上点麻烦,唔……有个大妖怪……”   他解决鬼怪喽啰的时候,不小心伤了个跟他抢猎物的不长眼的东西,那人竟还有些背景,结伙找他闹事。   洛疯问道:“怎么样了。”   当然是灭口了。   洛无心用温和语气道:“没多大事,就是拖了点时间。”他一笑,“等很久了?”   洛疯与他一齐走着,盯着脚下,道:“一上午了,什么功课都没做,父亲该会责罚。”   洛无心道:“无事,我会跟掌门请示,就说我给你补习功课。”   他似乎看到洛疯的平静如水眼眸亮晶晶地闪了一下,好似风略过湖面,泛起一圈涟漪,道:“你这次去做什么了。”   洛无心刚刚编出的胡话派上了用场,随口就给他描述了一个行侠仗义的伟大经历。   洛疯很认真地听着。   每一次都是这样。   洛无心知道,和明月堂那些普通的弟子一样,洛疯是把他当做偶像来崇拜的。   明月堂洛无心编织了一个光芒万丈的形象,赶鸭子上架让他充当明月堂的门面。以至于自从他八神的血统以及这光鲜的人设在世人面前亮相开始,明月堂的报名弟子比其他三大门派加起来都要多。   在他们眼里,无心道长是个盖世英雄。在洛疯眼里也是。   洛疯这个人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像是没有喜怒哀乐,无欲无求。只有听到别人提起无心道长时,才会露出一点少年该有的骄傲神色。他一直以自己能够走近洛无心为荣的。   没人知道洛无心本人只是藏在金玉其表下的一块败絮而已。或许那些死去的怨魂知道,可惜早就被他强行超度,幻化成厉鬼都不行。   所以,他是个骗子,这事没人知道。   ……   洛无心从洛疯他爹那里虚与委蛇完了回来,终于有了些自己的空闲。   出门才走没多少步,周围簌簌几声,他的眉心一凝。随即加快了脚步,直到他房门之时才急匆匆地吹了声口哨,唤了一只在树上等候已久的黑鸟下来。   鸟落掌心,洛无心有些呆愣,从它的脚边摘下一个小小的纸筒,犹豫地不敢展开。   仿佛里面是一个梦,展开了就会破碎似的。踟躇良久,他深吸一口气,打开了纸筒,然后心中一跳。   “已有下落,枫桥山庄,号百清真人。”   那一瞬间洛无心麻木许久的心似乎颤动到再次骤停。   老二……找到了?   他有些许不敢相信。   他也不知道他坚持这么久是为了什么,总觉得要有一件事让他能够一直做下去,就算飘渺,也好歹是个期望。   现在突然期望成真了,他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直到他听到身后一声叫唤,才回过神来,刚刚重燃的眼神瞬间变冷,手下意识的扶在剑上。   洛疯道:“你回来了。”   洛无心眼中的狠色顿时一滞,然后立即用熟练温和掩盖,笑道:“嗯。”   洛疯有些犹豫,道:“父亲……他怎么说。”   洛无心道:“告诉你个坏消息。”   洛疯紧张了起来:“啊?”   洛无心一拢袖,笑道:“他让你以后跟着我学功课。”   洛无心:“……”他道:“坏消息?”   洛无心一耸肩,开玩笑道:“对我来说是坏消息唉,一个小白跟着我……我还要每天费工夫教他…唉……”   洛疯紧捏着剑,抿唇,道:“我会变强的。”   洛无心偷偷地瞄他一眼。这种受到激发的神色他已见怪不怪了,每个接触过他的少年少女都多少有过——记忆犹深的是他救过的一个眼睛不一样色儿的男孩,那狂热简直让他担心自己后半生会不会被跟踪偷窥。   他无感地转过头去,脸上依旧是用累了的假笑:“好啊。”   ……   洛无心有一个心愿,就是那一天能够亲手把明月堂的那掌门老头弄死。   当他八神血统全开了,他才发现这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每天用幻神血统伪装成老头的贴身小厮,给他每日的补身灵汤里下慢性毒药。   直到老头感觉到经脉不通,身体衰弱,都没有感觉出什么异样。   是洛无心的演技太好了,这么多年的行骗伎俩不是白练的。   这一次得手,洛无心的欲求也大了一些。   什么时候他能默不作声地把明月堂骨干都杀掉,把这里彻彻底底变为自己的地方呢。   这样把老二接回来时,大概就会说两声“哥哥厉害”“哥哥最帅”了。   洛无心是一个喜旧厌新的人,仍然记得那肉敦敦的小家伙第一次拉着自己的手叫哥哥的场景,百想不厌。   他有点迫不及待了。脸上不禁勾起一抹发自内心底的笑容。   “喂?”   洛无心转过头去,看着洛疯,还保持着那个微笑:“你在叫喂,把你丢出去哦。”   洛疯道:“我叫你你不答应。”   洛无心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被洛疯带到了后山的柏树林里。他一挑眉:“你叫我做什么?”   洛疯道:“我栽了一棵树。”   无心道长:“?”   洛疯不说话了,直到把他拉到万绿丛中一点红处,才停住脚步。   洛无心抬头,眼里映出一片恍如隔世的粉红。他眨了眨眼,又有几如细雨的娇弱花瓣随着他的眼眸颤处落下,他笑了笑道:“你偷听我说话?”   这是一株海棠。   当年在迎客阁有客卿巴结讨好他时,他提到过,自己最喜欢海棠花。   其实就是随口一编,因为他派出去的人给他取来过一件老二的衣裳聊做思念,上面绣着一朵海棠,他便记住了。   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偷听的洛疯却当了真。   洛疯不回答,只道:“你可不可以闭一下眼睛?”   洛无心照做了,再睁眼时,整个眼眸都被染成了海棠色。   饶是他见过山河百川的美景,此刻也稍稍呆滞了一下,在花海中拂过一阵风,吹起漫山的粉红波浪悠悠飘荡,花雨同衣袖和如瀑的黑发翩飞。   洛疯露出难得的紧张神色道:“我弄了好多天……”   洛无心一挑眉:“映天镜,能将心仪的景物收录其中重新组合并投影……”他笑道,“你从哪里弄得这么花里胡哨的东西?”   洛疯没有正面回答,道:“你不喜欢吗?”   洛疯看得出,这些花树其实都长得一模一样。   洛疯没出过远门,没见过如此壮景,只好照葫芦画瓢,大费周折地用映天景把这一棵海棠复制满山。   幼稚又笨拙。   洛无心道:“挺喜欢的。”   洛疯道:“生辰……快乐。”   洛无心双眉一挑。   他并没什么颤心的感动,因为他对外公开的生辰也是他随口编的——他自己都忘了自己啥时候出生的。   他一笑,道:“哇……谢谢你啊。”   他随口撒谎道:“这绝对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物。”   洛疯沉默了一下,道:“你不开心。”   洛无心整个人一抖,笑道:“没有啊。”   洛疯低着头:“我觉得你有点不开心……”   洛无心已经不同于当年那个轻易就放纵自己神色的小屁孩了,继续哈哈笑道:“其实是你有一点不开心吧?”   洛疯看着他很久,一抿唇:“嗯。”   洛无心道:“是因为洛掌门么?”   洛疯点了点头:“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如从前了,需要我贴身照看……只有深更半夜才有一点自己的时间。”   洛无心脑海中闪过洛疯沐着月光整晚在后山布置映天镜的景色的画面,忽然心软了。   算了,今天先给那个老头停一天药。   洛疯取掉他身上的一朵花瓣,似乎在责怪自己提到了不愉快的事,扯开话题道:“还有……”   洛无心:“嗯?”   洛疯递给他一个手记本,道:“父亲曾经从西洋带回来的东西,很耐用,送给你。”   洛无心接过手记,发现扉页上已落了他的名字。是儿时洛疯的歪扭笔迹——别问他是怎么知道的,他很早之前就被老头摁着给他宝贝独子教书法,从小教到大。   洛无心心中有点堵,他不喜欢欠人家人情。何况以后他还得杀洛疯满门。   于是他取下佩剑,回递给洛疯,道:“这送你。”   洛疯眼睛一睁,道:“这个……”   洛无心笑道:“你不是要变强吗?你带着他,偷懒的时候就好像我在身边监督你。”   洛疯接过佩剑,平时灰冷冷的他,好像发了一下光,不知该说什么,只是道:“不会偷懒的。”   接下来是少年青涩稚嫩却坚定的誓言:“等我以后,和你一样,行侠仗义,做个英雄。”   这话他说得颤巍巍地,好像将从小藏到大的宝贝拿出来似的小心翼翼,怕递给的那个人不喜欢再摔碎了。   做尽亏心事的洛无心毫不愧疚道:“嗯,加油。”   他笑道:“等你以后为斩妖除魔,被奉为英雄的时候,我就该沾你的光了。”   洛疯缓缓点了点头。   洛无心心情舒缓了。好了,还清了。   无论别人为他做多少,他终究还是无心。   ……   洛无心一直相信因果论,即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坚定不移地认为有一天自己会横遭恶祸,或是不得好死。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报应这么早就来了。   他已经认了老二——现在叫百清,不过发现被剥了血统,得了心魔。   他对枫桥山庄升起一股怒火,一边逼不得已给他豢养血尸的心魔收拾烂摊子,一边寻找可以治心魔恢复血统的法子。   初生的心魔横冲直撞,漏洞百出,让洛无心废了不少事儿。   毕竟那是唯一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了,他不能就这么不要了。   导致已经快要到武林大会了,洛无心整天心不在焉,不在状态,挨了门师的好几顿训,扬言要把他开除门派籍。   正好洛无心也有这想法,一句笑意满满的“好啊,我去代表枫桥山庄参战了”就把他们治得闭嘴了。   一时间门派里又对他进行了舆论上的讨伐。凡事提起他的门师,都认为洛无心是另一个物种——白眼狼。   洛无心早就习惯了。反正这些人以后都得死,他就不计较了。   那天他与弟子出征武林大会,全门相送。   他没有想到的是,居然还有人傻的不觉得他是白眼狼精。   门师停止了对洛无心指指点点的窃窃私语,震惊地看着一步上前的洛疯,一反常态地大喊道:“洛无心!你等我做了掌门!谁都不准污蔑你!”   洛无心被唤着转了头,却是怔在原地。   门师:“……”   老头要被这个当众给几十位门师前辈扣上“污蔑”帽的逆子给气得七窍生烟了,加之之前听下人说他平时沉稳冷静且听话的儿子居然在后山弄出了一片花里胡哨撩小姑娘用的的花海,猜的出肯定是洛无心那个该死的教唆的。   他当场让人把洛疯拖了回去,鞭罚之后在摆着列祖列宗的画像的祠堂跪了两天两夜。   最后扔下一句,离洛无心远点。   洛疯只信自己的所见所闻,和他相处的洛无心绝对不是他们口中议论的那样。坚定不移地相信。   于是直直不屈地跪了。   ……   洛无心想通了,他不管他那个没有良心的老二了。   他耐心有限,那个白眼狼不认他,还用心魔自以为是地以为他和他是利用关系。   气得他把老二的祖宗挖出来全骂了一遍,妈的!要不是他一直让着他,他豢养血尸的事早就被发现了!   耗了那么久,他因血缘关系生出来的那一点耐心终于消逝殆尽了。   气得他都忘了骂的那也是自己祖宗。   他终于把那件每天晚上都拿出来看一遍的海棠刺绣衣裳给扔了。   可是一时心里的一块比较重要的位置缺了很不对劲儿,于是他把洛疯给塞进去了。   他每天都会在洛疯送他的笔记上写点什么,粗糙的纸剌过手心的茧的时候,他总会想起那个敢在众人面前喊着相信他的少年。   百想不厌。   他是一团腐烂的败絮,却在烂得最深的位置,长出来一只新芽。   他突然就想与世无争地好好养那棵芽,不想再在造杀孽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再怎么冷漠,被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护在心里这么多年,也该化开一点了。   但是,天意总是意想不到的。命中注定的恶有恶报,就在新芽刚抽的时候,降临了。   他给老头停了药,而因身体衰弱而极度敏感的洛掌门竟然在细微差别之处发现了那药的端倪。   洛掌门不是废物,即使身体已经快要废掉,还是趁洛无心去参加武林大会的空,顺藤摸瓜地从贴身小厮开始调查,调查除了许多触目惊心的真相。   掀开了洛无心底下散发着无数亡灵恶臭的面具。   他惊呆了,连夜将门师聚集来,将那洛无心害他之事,以及一件件灭门诛连的惨案铺在他们面前。   洛无心原来始终就是个骗子,一个变态的骗子。   ……   在他最后漂亮的一击落下,全场爆发出尖叫和呐喊。   武林大会的头魁落定,是这个名遍神州的八神天才。   穿着白虎纹校服洛无心突然心底漾起阔别许久的激动和颤抖,有一刻他想,要是那个老头夸他一句,就算说一句“还行”,他就跟明月堂撇清多年的恩怨,原谅他们了。   对了……还有……   之前听他斩妖除魔的故事时,洛疯就眼有波澜了,这次他应该会高兴死的。   他莫名抬头向尖叫的观众席一望,妄想能看到远在明月堂的那小子。   妄想……   他瞳孔猛地一缩,突然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心里想的那个人,突然得猝不及防。   洛疯朝他笑了笑,那是洛无心第一次见他笑。   洛无心下台,先拍了移到台下候着他的洛疯一巴掌,责怪道:“你怎么来了?!”   洛疯道:“偷偷溜出来的。”   洛无心笑道:“被掌门抓到你完蛋了。”   一提到洛掌门,洛疯猛地一滞,然后轻声道:“没什么……”   他知道了他父亲和门师连夜商讨之事,并且也和他明确地说了,武林大会之后,除掉洛无心这个门派祸害。   但是他不信。   他只信他自己看到的听到的。于是跟洛掌门吵翻了,跑了出来。   当然这一切不能跟洛无心说。他赢了比赛,正高兴,不能因这些流言蜚语煞他风景。   洛疯道:“你赢了……可不可以实现我一个愿望?”   洛无心:“???”   他笑道:“你这话说反了吧?不应该是你实现我吗?”   洛疯道:“不行吗?”   洛无心一摆手,爽快道:“说。”   洛疯紧握着佩剑,道:“等我父亲好了,你能不能带我出去看看?”   洛无心想到他从小到大没走出过明月堂,突然噎住了说不出话。   洛疯道:“我提前了解过了,他们排的那个……什么名景排名,我们可以挨个去……”   “你见多识广,就领着我就好,我没出去过,不知道在外面怎么办,你别嫌麻烦……我付钱。”   洛无心涩涩道:“那该怎么出去啊,掌门不会同意。”   洛疯无所谓道:“他不同意我就自己跑出来,反正就是回去罚个跪而已。我以后是独子要继承家业的,他不敢打死我……你笑什么。”   洛疯还不知道他耿直诚实的话戳中了洛无心的笑点,一脸疑惑地看着他哈哈大笑。   他尝尽了做坏人的甜头,好人还是第一次做。行吧,要是做个好人,以后都能让着小子挂念,那还挺不错的。   他打算把孽障彻底埋在土里,以后就安安分分的吧。   可就如他所相信的因果论一般。只要挖了,埋在土里的蚀骨,总有被人撅出来的。   ……   明月堂以无心道长的名义宣布,他“自愿”退出门派。   毕竟无心道长师出明月堂,豢养血尸,滥杀无辜,虚伪欺骗这种种惊心的罪名若是揭开了,愤怒的世人首先会把包庇他的明月堂给掀了。   按照计划,首先好声好气地将洛无心封锁住。   洛无心也不知哪里来的毛病,突然就听他们的话了,好似封着深仇大恨的冰块莫名其妙地融化殆尽,让他们的计划容易了很多。   然后再以无心道长的名义对外宣称“自愿”退出明月堂,做双重保险,把这个杀人魔与门派撇清关系。   他们消息封锁的很好,以至于门派里的洛疯和洛无心都不知此事。   他们连洛无心死因都编好了,在追杀豢养血尸的亡命徒途中遭遇险祸,不幸命折,于群英阁留名,得一个流芳千古。   他们觉得,给这变态放在群英阁简直太便宜他,但“心善如菩无心道长”的名号太过远扬,他们不得不这么做。   ……   而洛无心和洛疯正商量着如何溜出去“私奔”——环游天下。   洛疯比以前开心了许多,或许是想到自己即将出远门,或许又是因为洛无心已修成出师,有更多时间陪他。   每天他们两个都在那棵花树之下商量对策。   那海棠恹恹的,虽有灵力维持,却是懒洋洋地打不起精神。   洛无心看着要凋落的海棠,想起了什么,刚想和洛疯说,只听洛疯道:“明天晚上,行吗?”   洛无心一挑眉:“这么快?”   洛疯点头道:“明天我父亲出关,刚好一个结拜门派有邀请赴宴的,那时人比较少。”   洛无心道:“巧了,明天我也跟着去,”他脸上露出些不常有的骄傲,“掌门说我之前的入门太草率,就在这场宴上,再为我办一场。”   洛疯惊喜地看着他:“父亲和门师他们承认你了?”   洛无心舒坦道:“那是。”   老头大概是觉得自己命不久矣,第一次和洛无心认了错,为他多年的针对和冷视道歉。   刚刚学会转恶为良的洛无心爽快地就把郁结了多年仇恨给丟了,差点当场把解药给他。   但转念一想自己不能暴露,只好想办法掺到他以后的汤药里。   他把自己的罪孽一个一个都记到本子上,想办法补偿,好歹让他的恶报来晚一些。   洛无心想想以后的日子就开心,向后一仰头,咂摸好了宴会完了溜出来的路线,道:“明天这个地方集合?”   洛疯:“好。”   后山空无人气,夜空与花树记录着两人之间的言语与经过。   今时月曾照过古人,照过太多的刻骨铭心,以至于这一句微不足道的话清风一抚便过去了——   洛无心对洛疯说的,最后一句话。   ……   明月堂掌门发挥了自己残烛之年最后一点光亮。假意出关将所有的门师聚集在所谓的“宴会地点”,噬魂阵加持。   将洛无心骗来。   洛疯在花树下等了一夜,直到那病恹恹的海棠终于忍不住落了,也未见人来。   他执拗地候道天露熹微,就好像很久之前,他按时定点地在老地方候着任务外出的无心一样。   再到火光冲天,洛疯的父亲不见洛疯的身影,发了癫地上山带人寻找,最后在那棵落尽的花树前找到他,浑身带伤地告诉他早就编好的谎话。   他们回来时遭遇豢养血尸的亡命徒袭击,洛无心为了保护他们——   身亡。   这连个字有什么宿命,在它出口的那一刻,集聚多年的仇恨,纠缠不清冤死的阴魂与亡灵,以及不见天日的岁月,甚至是旧时光里的不知是谁叫得一声“哥哥”全部化作尘埃,与海棠花瓣一起,朽进泥土里了。   鲜血淋漓的洛无心最后一丝意识和魂魄殆尽前,竟突然想起了那天晚上要和洛疯说的话——   “海棠虽然漂亮,但是不适合这里的气候啊。”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终究落定。   ……   洛疯合上了无心手记。   出奇地平淡。   他说要当上明月堂掌门,他说要去环游世界,他说要当个举世闻名的英雄。他没有一句话撒谎,全都做到了。   洛无心说要陪他看遍世界,说要看着他成英雄,说要老地方见面。全都在撒谎,甚至他的生辰,他的海棠……没有一个是真的。   洛疯沉默了许久,终于颤颤巍巍地吐出了郁结多年的一块瘀血,沙哑道:“骗子……”   # 第三卷 第81章 狭隘   数天后。   【系统】:“无心”情节回顾完毕。   于扶苏睁开了眼,系统是个好东西,只是眨两眨眼的功夫便能把一个人的一生看完。   他莫名觉得心中堵的慌。   噬魂阵和还魂灯的作用完全相反。还魂灯可护灵魂永生不灭,噬魂阵可致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无心道长是真的死了。   于扶苏看着眼前的洛疯,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道:“你……”   白雪皑皑之中,身着白虎纹校服的洛疯与冬融为一色,孤零地伫立在于扶苏身前,作揖道:“于掌门……之前一直误会您,现在误会解开了,深感抱歉。”   他道:“您若觉得我给枫桥山庄造成了什么不可扭转的损失,洛某愿……”   于扶苏摇摇头,道:“那倒不必,你也是被蒙在鼓里而已。”   话一出口,洛疯似乎暗淡了许多。于扶苏才后悔自己没有措好词。   洛无心最后心里怎么想的他和洛疯皆不知,但无心手记上那一条条他亲手写下的罪名是绝对真实的。   由不得洛疯不信。   自己敬仰了这么多年,死后又为他平反了这么多年的人,是个残害过无数无辜人的魔头。   换谁都一时难以接受。   于扶苏听说洛疯将群英阁的无心画像取回来了。   他确实不该属于那个祭着历代英雄烈士的地方。   于扶苏抿了一下唇,不知该如何做以安慰,便从系统的随身空间里取下洛疯的佩剑——那是洛无心赠予洛疯的,递给洛疯,道:“这个我留着也没有什么用处,将他还于你吧。”   本命物只要经过了系统的收集成功判定,就可以随便处置,不必非要留在他身边。   洛疯曾日日夜夜将佩剑带在身边,不离身半步,上面每一条纹路,他都清清楚楚。现在似乎目光早已恋眷腻了,连一眼都没有再给它,只道:“赠予您的东西,洛某不便收回。”   于扶苏抿了抿唇,道:“那……好吧。”   洛疯留下诺言,以后明月堂与枫桥山庄交好,若于掌门有什么要求,他必当万死不辞。   然后转身,路转皑覆,雪上空留人行处以及洛疯一个天地之间孤独而又苍凉的身影。   洛疯极重诺言,说过的话,是一定能做到的,于扶苏不怕他反悔。无言望着他远去。   明月堂生产松柏,常年青葱,落入人眸,能给心田留下片清新秀丽的心旷神怡。   可是……在那里,终究开不了满山的海棠花啊。   ……   于扶苏站在雪地里不知想些什么,直到双手差点冻僵。他才想起搓搓手来取暖。   他准备转身回酒楼——孽明那个混蛋崽子没告诉他封山至少得七天才能解,强行延长了他们的假日。   他甫一转身,撞得一个眼前一黑。   于扶苏:“……”   只觉得全身覆上了密实的温暖,于扶苏从那暖烘烘的胸膛前抬起头来时,正对上他那只混蛋崽子的目光。   孽明双手拉开毛绒大氅,将于扶苏包在了里面,凭借身高优势只给他露出一个脑袋喘气儿。   于扶苏被他衣料上传来的温度给冲得脑子一昏。   孽明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大清早的出来挨冻,你可真清醒。”   于扶苏好不容易把脑子找回来,耳朵通红道:“你干什么,放开我……”   孽明答非所问道:“刚才洛疯来了?”   于扶苏:“嗯……”   孽明:“什么事。”   于扶苏正经道:“他看了无心手记,里面记载着许多真相……”   孽明:“嗯?”   于扶苏稍一低头就会跟个往主人怀里钻的仓鼠似的,一点也不严肃,只好踮起脚来直直地站着,严肃道:“包括百清……心魔豢养血尸的事里面其实都写着。唉,早知道……”   孽明打量着踮起脚妄想够到他身高的于扶苏,后者还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为人知。于是一挑眉,道:“没有早知道,一切都过去了,别想了。”   于扶苏眼神忽然就沉溺在他眼角的海棠上了,他的手不小心蹭过孽明敞开大氅怀的双手,感受到上面也有一朵留痕的花纹。   怎么会一切都过去呢?   一开始,他很骄傲有系统在旁,以至于他可以做一些常人无法办到的事,甚至是死而复生。而现在,他开始害怕了。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死了便是真正的死了。毕竟像安舒那般恰好碰上两个神物加持的人,几乎是没有的。   如果哪一天,他身边的人无可奈何地离他而去,只留他一人在世上……   于扶苏不敢想象,洛疯的背影教会了他一件事,有的时候,还活着的人,往往比死去的更痛苦。   于扶苏低头,终究变成了一直仓鼠,寻找着几分飘渺的安全感。   他道:“洛疯他,受得打击太大了,若是我知道无心手记里是什么内容,哪怕让他对我恨之入骨,也断然不会给他……”   孽明打断他道:“你怎么老喜欢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于扶苏抬起脑袋来,下半张脸掩在眼前人的胸膛上,只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孽明:“唔……”   孽明心中一跳,轻微扭过头去,避开他的目光:“以后你不用想太多,一切有我。”   他继续道:“若是有人说你闲话,我灭他满门。”   于扶苏:“……”   他看着一脸淡然说出这么可怕的话的孽明,心中抖擞一下,连忙道:“别别……”   他终于明白那时在群英阁,看到无心道长的画像时,为什么会产生冥冥之中的共鸣,想起孽明来了。   孽明和洛无心两个性格天差地别的人其实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狭隘”。   他们心中不开阔,放得东西就少,也就越显珍贵,为那点东西做出什么偏执且超乎常人想象的事也不足为奇。   他们两个起初都是缺少些孩子该有的疼爱,便把自己放了进去。   无论是那个黑暗系种马明哥,还是为点口舌杀人越货而善于伪装的洛无心,实质上都是因孤独而以自我为心,自私的很。   后来……后来洛无心把他的弟弟百清放了进去,心魔百清却利用这点,在他心里那个一人位的小地方,胡乱刻画至鲜血淋漓。   再后来满心是伤的洛无心又期待又害怕至小心翼翼地把洛疯放了进去……   孽明也是如此。   于扶苏不知道他心中那块地方现在放得是谁,也看不透。不过他觉得自己可能占了一席之地……想想还能咂摸出一点卑微的小开心。   两个都是很简单的人,做得都是为了心里那一点东西而已,执着专一得很。   于扶苏涩涩道:“别,你不气我,就是为我好了。”   孽明一挑眉,围住他的手把于扶苏的腰给锁住了,道:“恐怕做不到。”   于扶苏:“……”   他们聊的话题,本来很严肃很沉重——如果不是他俩的姿势煞风景的话。   陈雪凝:“额……师父。”   于扶苏一下惊醒,想起两人过分亲近的姿势,一下子挣脱了大氅,一股冷风透进来冻得初脱温暖的他打了个冷战。   陈雪凝淡定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就是宋前辈找师父您有点事。”   于扶苏恢复正色道:“什么事?”   陈雪凝一脸打扰了师徒俩好事儿的自讨式捶胸顿足,道:“宋前辈邀请您……去清流岛一趟,对了……带着百清真人。”   于扶苏知道宋怜子可能找到什么线索了,便毫不犹豫地答应:“好。”   陈雪凝忙不迭地红着脸溜了。   孽明不爽道:“不是放假吗?”   于扶苏一瞥他,道:“臭小子,当初你不是找心魔百清找疯了吗?怎么突然要放假了。”   孽明一皱眉,嘴硬道:“你才疯了。”   “行了,外面冷,快进去吧。”于扶苏一挑眉,转身没和他计较什么,后者却一拽他的衣袖。   孽明:“我跟你一起去。”   于扶苏:“孽掌门,您搁着把山给封了,把枫桥人一丢就随便乱跑?”   孽明:“……”   于扶苏:“我多大的人了,出个门都不会的么?”   孽明气不打一出来,道:“你多大的人了,连自己都不护好,还出门。”   于扶苏:“……”   孽明道:“我不放心,你自己一个人去,不可能。”   于扶苏感觉就像身为父亲(……)的尊严被不知从哪里捡来的龟儿子给践踏了,便道:“那你想怎样。”   孽明酸道:“就算我不能去,可以让纪蒿或者青灵和你一起。”   于扶苏一挑眉,故意道:“鹿鸣不行吗……”   一句斩钉截铁:“不可能。”   于扶苏转身隐去一丝不禁的笑容,道:“事儿忒多,我就让鹿鸣跟我去了,你能怎么着。”   以前于扶苏对孽明的醋意那是有多远避多远,但现在他明明知道孽明对韩鹿鸣的酸可以酿一罐老坛酸菜,还是有意故意逗他。   心上人为自己吃醋不管对男人还是女人来说,都是一件挺幸福的事儿的。   孽明怒道:“那你就在这里待着哪也别去了。”   于扶苏:“那我就一个人去。”   孽明:“不行。”   于扶苏苦笑不得:“你到底要怎样啊。”   孽明总结道:“韩鹿鸣不行,你一个人也不行,就这样。”   于扶苏:“……行吧行吧。” 第82章 海针   清流岛。   大清早,巡逻百川阁的弟子就看到自家掌门被一叠书披头盖脸地从屋里砸了出来。   然而空气并没有变得尴尬,习惯了的弟子选择性眼瞎地路过,当做没有看到他们衣衫不整的掌门。   随后屋里便飞出了一把白色飞剑,插到宋武的脚边。   宋武连解释道:“霄你发什么病?!我又没有做什么!”   年轻的南霄的长发披散及腰,一脸狠色地拽起宋武的衣领,眼角怒红地吼道:“你为什么会在我床上?!”   宋武看着他苍白的嘴唇,皱眉道:“霄,你昨个儿染风寒发烧,我照顾你到丑时末,你连句感谢都没有也就算了,我……”   南霄把他的衣领一锁,强行打断了他的话,道:“装什么装!‘只是累了休息’这种理由你以为我会信吗?”   宋武无奈地一笑,道:“霄,你还真是风雨无阻地每天都要怀疑我……”   “你以为你什么恶心的念头我不知道吗?!”   “以后离我房间有多远滚多远!”   宋武笑容一滞,许久才道:“我在你心里,就算个这个?”   南霄未料到他的反应如此,还准备回应他习惯性嬉皮笑脸地回答,惯性道:“不然呢,你以为你是谁?”   宋武稍一用力,便把他的手从自己衣领上拿开,道了一句:“我想你就算再怎么膈应我,我十年前冒死把你救出来安放在清流岛,也算能……抵消了吧。”   南霄还没搞清楚他今天发什么毛病,继续道:“是我要跟你回来的吗?鲤宫没了,你让我活下来是对我好还是折磨我?说得就跟这地方我想呆一样!”   宋武久久地看着他,缓缓地吐道:“那好吧。”   南霄一皱眉:“你说在什么。”   宋武起身,面无表情道:“‘关押’了你这么久是我不对,我跟你道歉,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不会拦你了。”   南霄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良久才勉强发出一个音节:“你……”   他对宋武骄纵惯了,以为自己怎么样说都戳不透宋武那似天厚的脸皮,无论怎样第二天他还是会跟个摇尾巴的大金毛一样继续热脸贴冷屁股。   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继而怒红漫上了整双漂亮的眸子,气冲冲地回屋,不一会儿便只拿出了一把剑随身——他本来就没有多少东西,吃的用的都是清流岛的。   他颤抖地扔下一句:“求之不得!”   然后离去。   宋武又坐在原地一堆乱书丛里,果真没有拦他。   南霄与宋怜子擦肩而过,后者疑惑地叫了一声:“南掌门您去哪儿?”   南霄收拾好心情,朝她扯起一个微笑,道:“在您这里麻烦了这么久,感谢照顾了。”   宋怜子:“啊?”   她看着南霄紧了紧衣服,执剑离去,才眼神不动地到蹲坐在书丛里的宋武走去,问道:“怎么了你,不要媳妇了?”   宋武一掀刘海,一反刚才的失落状态,笑道:“你看我帅不帅?”   宋怜子:“……”   即使他的真实面容真的是十分英俊,但是也抵不过他每天一次的不要脸,让宋怜子早就麻木了。   宋怜子当做没听见,打量着他一身衣衫不整,扯开话题道:“啧,你不会硬上弓了吧。”   宋武摆了摆手,大马金刀地在地上坐着,得意道:“我故意的。”   宋怜子:“?”   宋武笑道:“听说过欲擒故纵吗?”   宋怜子一挑眉:“哟。”   宋武:“打个赌吧猜他几天回来——我押不出两天。”   宋怜子:“够变态。”   宋武:“谢夸奖。”   宋怜子耸了耸肩,进入正题道:“行了吧收拾一下,于掌门他们来了。”   宋武:“哦……”   ……   于扶苏在迎客阁等了好久,无聊至极,只能和身边的韩鹿鸣聊天,关键是韩鹿鸣的心情似乎也不怎么好。   于扶苏只好和茶杯用眼神聊天。   他纳闷,孽明怎么就突然同意韩鹿鸣跟着自己来了?   他和茶杯交流失败,眼神瞥向一边的韩鹿鸣,只见他神色像凝了一块冰,冷气得很,让于扶苏潜意识里觉得他不对劲。   他继而转向百清,道:“师弟……”   百清斩钉截铁:“别问我,不知道。”   于扶苏:“……”   韩鹿鸣似乎才缓过神来,笑道:“师父,抱歉,刚才冷了你……”   于扶苏道:“无事无事……”   他继续问道:“你有什么心事吗?”   韩鹿鸣摇头:“没有。”   于扶苏笑了笑:“什么时候跟为师这么生疏了?”   韩鹿鸣待要说话,正巧宋怜子和宋武进来。   宋武变回庄重严肃的老人模样,一见到于扶苏,笑道:“于掌门,有失远迎。”   于扶苏回礼道:“不必。”   待宋武入座,于扶苏便直接切入话题,问道:“不知宋掌门找我有何事。”   宋武也毫不废话,直入正题:“我找到了可以治疗心魔的方法。”   百清睁大圆目,本是沉静如水的眸色闪过一律亮色,于扶苏神情与他如出一辙,急忙问道:“宋掌门,此话当真?”   话落,系统发来提示。   【系统】主线任务:诛灭心魔,完成后将开启最后收集人物孽明的查看权限!   宋武捋着胡须道:“自然。”   他继续道:“鲤宫藏书阁底下的禁室藏书应有尽有,我搜罗了许多天,终于发现了些许线索。”   于扶苏道:“愿闻其详。”   宋武道:“心魔应执念而生,不灭,没有人的一套生老病死,也不入轮回,是相当难缠的。”   “但是执念可解。”   一旁一直不说话的韩鹿鸣突然冷道:“你什么意思。”   宋武瞥他一眼,道:“稍安勿躁。”   于扶苏明白,心魔的执念可以说都来自于他,若是要解执念,莫不成要把自己的血统重新剥给他才可以?   宋怜子补充道:“并不是说要彻底解开他的执念,而是要从他的执念里找突破口。”   宋武道:“是的。”   百清涩涩地问道:“何解?”   宋武道:“我们想,让于掌门假意将心魔引出,试着刺激他,直到他的执念出现破绽我们再用神器加持,将其拿下。”   韩鹿鸣突然起身,拉起了于扶苏,转头就走:“告辞。”   宋武皱眉:“韩小友,你这是?”   于扶苏一脸懵色:“鸣儿你做什么?”   一声鸣儿叫得韩鹿鸣止住了脚步,恍如心头一颤,许久才缓过神来,抿唇道:“此行太过危险,我们一点也不想尝试。”   于扶苏栽到心魔手里一次,已经让他们吃尽苦头了,他们现在是一点风险也不想冒。   于扶苏知道宋武完全没有必要卷进来,做这些调查纯属是出于对他们的好意帮助,不能就此辜负,便放开韩鹿鸣的手,答应道:“宋掌门,于某愿意一试。”   韩鹿鸣回头看着他,无言。   宋武叹气道:“我也知此行危险,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最好的解决方法,我只能想出这个。”   于扶苏道:“无事……宋掌门,您说,那些神器都是什么?”   系统的百物鉴已经升级到改朝换代了,宋武在说着,他一边介绍着。   一个个超超级稀有直刺入于扶苏的耳膜。   于扶苏:“……”   宋武说完了接着来了一句:“希望有点飘渺。”   于扶苏再次:“……”   怎么有点想打他呢……   于扶苏:“那还有希望吗?”   宋武说:“我知这几样神器分别坐落的地方,你们可以试着去找一下——不过可能已经叫人取走,得看运气了。”   百清:“就算取走我们也会想办法借来,时间还多。”   于扶苏心想:但是我时间不多了啊!!   事不宜迟,他谢了宋武,又从宋怜子那里取了很多传音石,还有升级版——可以传画面的。便离开了鲤宫。   临走前宋武告诉他们,其实清流岛是一座漂空的岛屿,虽顺水而流,总会在周期之内丝毫不差地回到原先的地方。   这是因为清流岛底下镇压着一件法宝,名为指南海针,可定方位。与其他五大神器具有感应之处,可以给他们引导神器所在的地方。   不过可能需要他们等几天,宋武需要先把岛稳定住,在让他们去取定岛神针。   怕门派里的食堂饭磕搀了他们,宋怜子带他们到了门派镇守镇子里最豪华的客栈。   于扶苏自然不好意思让他们再破费,当了这么久的掌门,他终究没有养出骄奢淫逸的乖张性子,朴素的很。便随便在村头一个小破店落脚了。   宋怜子一进门,边注意道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人影,一身轻装,身背包裹,看得出来是要远行之人。   宋怜子嘴角一勾,装作并未注意到他,跟着于扶苏进去了。   这人正是刚刚摆脱“囚禁”的南霄。   宋怜子去招呼小二点菜了,于扶苏便和百清韩鹿鸣一起先去看房间。   韩鹿鸣在楼梯半截之处拉住于扶苏的袖子,道:“抱歉师父,方才我,失礼了……”   于扶苏笑道:“没事……”   他道:“鸣儿啊,你还没有回答为师的问题,你究竟今天……”   韩鹿鸣打断他道:“师父,以后你还是别叫我鸣儿了,大师兄会不高兴。”   百清:“……”   于扶苏:“?”   他尴尬一笑,道:“那好吧……鹿鸣,你大师兄有时候会发一些脾气,挺气人的,但是大抵没什么恶意,你不要放在心上。”   韩鹿鸣坦然道:“我觉得无伤大雅,大师兄人还是挺好的,我……自愧不如。”   百清:“……”   于扶苏见百清一脸菜色:“师弟你这是什么表情,发生了什么事吗?”   百清面无表情:“别问我,不知道。”   总觉得哪里不对的于扶苏:“……”   韩鹿鸣笑道:“真人大概是不愿听到我们提起大师兄吧。”   于扶苏亦对百清笑道:“没关系的,若是那个混小子再找你麻烦,我就不理他了。”   韩鹿鸣一沉默,转向百清,笑道:“真人还真是师父的挚友呢。”   百清仍然:“……”   他们转了一圈房间,觉得还不错,只是……   只有两间,还都只有一张床。   宋怜子那丫的肯定是故意的。   出门身无分文的于扶苏思考了一会儿,想起从前一人独占一件的方案,打算执行之时,哪知百清先行一步提出自己要单独一件。   于扶苏:“……”   还能不能好好的玩耍了师弟。   自己虽明白韩鹿鸣对他的情感,但又不能避嫌避得太明显,不然显得他小家子气,和曾经疏远过他的人没什么两样了。   分配房间时他自然与韩鹿鸣一间。   待他们从房间中走出,韩鹿鸣终于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师父你不会厌恶吗?”   于扶苏回答得毫不犹豫:“怎么会。”   “我早就说了,你既然是我徒弟,便是我的家人,我为何会厌恶你?”   韩鹿鸣像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道:“那你对大师兄是怎么想的,若是他……你只是单纯的不厌恶,还是……”   他似乎有点难以启齿,寥寥几句却把于扶苏问住了。   你这个孩子怎么三句不离你大师兄呢?   于扶苏其他的事可以想的通透,可唯独到了孽明这里却是个结。   这个问题于扶苏苦思冥想都没得出答案,何况让他突然现场作答。   于扶苏:“额……”   正当此时,宋怜子一声吆喝打破了尴尬:“于老师你在上面杵着干嘛?下来吃饭!”   于扶苏赶紧附和:“好这就来!”接着转头对韩鹿鸣笑道:“鹿鸣,先来吃吧!吃饱了再说。”   看见他匆匆离去的背影,韩鹿鸣才迟迟地吐出一句:“好……”   百清从另一个房间走出来,门经年未修,吱呀一声关上。   百清冷道:“亏你能想得出来。”   这里别无他人,这句话当然是对站在原地的韩鹿鸣说的。   韩鹿鸣一敛脸上的惆怅和懵然,冷了下来,理了理遮手背的长护腕道:“只要你不废话就行。”   说罢,接着下楼。   长护腕是韩鹿鸣常备的服饰,给了他一个便宜可钻——正好能够遮住手背上的海棠刺青。   百清道:“提醒一下,若是你动用灵气,伪装就没了,纪蒿他虽然善幻己,但幻人方面还是没有那么纯青的,你……”   “韩鹿鸣”:“用得着你多嘴吗?”   ……   宋怜子给于扶苏倒上酒,道:“于老师,你得等一会儿,老宋他需要集结门派长老和弟子之力给岛加个封印,才能在没有指南海针加持的时间里保证清流岛漂流平稳。”   于扶苏:“真是麻烦你们了……”   宋武都做到了这种地步了,于扶苏也不知该如何感激他才好,他当是宋武为人豁达大义开朗,刚要开口感激,结果就听宋怜子道:“当然不是白帮的,你得答应我们一个条件。”   于扶苏:“……”   一旁的于扶苏和“韩鹿鸣”——孽明立马止住动作,望向宋怜子。   而宋怜子的眼神却不在他们身上,而是遥遥地在那个角落里,在那个看似漫不经心却能将他们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的人身上。   南霄刚扶剑要走,就听宋怜子的声音不小也不大地响起:“于老师呀,您是否能跟我们掌门联个姻?”   于扶苏孽明百清:“……”   南霄:“……”   于扶苏觉得要么就是自己耳朵有洞,要么就是宋怜子脑子有坑。   他又转念心想这肯定是宋怜子编出来糊弄他玩的,一脸“别以为人多我不敢掐你”的微笑。   孽明借着韩鹿鸣的脸,温和笑道:“宋前辈,莫要开玩笑。”   宋怜子有理有据道:“于老师,这事我们掌门十年前不就和您说起了?您别把这当成是个玩笑,这是我们长老们的要求。”   “您这婚约是父辈指腹为婚,您也知道这风险比较大——果不其然您是个男儿。但是我派长老重诺言,您又是一个他们都欣赏的真性情,也就不嫌弃您是男儿身,便答应了……”   去你妈的什么叫不嫌弃我是男儿身我还嫌弃他是男的呢滚蛋。   站起来要走的南霄又默默坐下了,若无其事地端起一杯茶要饮。   于扶苏尴笑了几声:“这未免也太……”   从小和于扶苏一起长大的百清疑惑道:“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门……”   宋怜子打断他道:“当时在群英阁,我们掌门提出这建议的时候鹿鸣也在场,记得吗鹿鸣。”   孽明此时脸上已经挂不住了,若不是对宋怜子有几分敬重,大概现在已经一天雷劈下来了。   于是明哥演都不演,非常刚道:“不记得。”   宋怜子:“……”   宋怜子自捧自的,一点也不冷场,道:“但是我们掌门自己有心上人,当初也一直没答应,但是现在……”   听到心上人一词,南霄举起茶杯的手,忽然滞在嘴边。   宋怜子:“不瞒您说,老宋算是够痴情的了,追了人家十年,结果人家就是不答应。”   于扶苏心想,哪家姑娘啊,真的是太可怜了。   宋怜子:“你说人不能一直贱吧,像老宋这种贱了十年的也是很罕见的了,现在您回来了,他好歹想通了。”   南霄将手中的热茶一饮而今,滚烫淌过喉咙一路流下,他似乎感觉不到,只是呆愣愣的。   于扶苏心想:“你这么说宋掌门真的好吗……”   宋怜子笑道:“他对您的印象其实不赖,他觉得这么多年了找个能陪他走下去的伴侣就凑和,是男是女不重要,他就不在乎了。”   于扶苏嘴角一抽,请在乎好吗?!很重要!   于扶苏尴尬了一会儿,心想自己一行人现在是寄人篱下,还要麻烦别人,一时不好拒绝得太坚决,模棱两可道:“我考虑考虑吧。”   孽明不干了。   兴许是想起他曾经说过伴侣可以随便凑和之类的话语,孽明气不打一出来,心想幸亏自己跟着他来了,万一没跟着大概这个混蛋就把自己交代在这里当压寨夫人了!   他站起来,顺便把于扶苏也拉起来,假笑道:“麻烦宋前辈了,我们不同意,您要执意的话我们大可自寻出路,不用您那指南海针。”   说罢,拉起于扶苏往外走。   百清一脸事不关己地当一个透明人跟他们飘出去。   宋怜子追上:“唉!于老师……”   这一桌扔下刚上好的饭菜就跑了,别桌在议论纷纷,只有南霄那边是静默的。   那滚烫茶水入肚的火烧火燎感才迟钝地满上大脑。他的眼角处薄,有一点激烈的情绪激动双眼边就一片霞红。   此刻像刚哭过似的,眼里的波澜底下泛起带一点委屈的怒色。   他咬牙自言自语道:“你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混蛋……”   ……   说实话于扶苏有一点奇怪,韩鹿鸣今天不知怎么的,冲动多次,且还不肯与他说明原因,现在又不顾大局的把他拉出来——他还不至于恼火,但眉间却簇起一股忧色。   他放开韩鹿鸣的手,道:“鸣儿,你今日是怎么了?”   孽明借着韩鹿鸣的脸撒泼道:“不要叫我鸣儿!”   “哦……”于扶苏抿了呡唇,知道他一定为自己的草率回答给惹生气了。   是了,不管他想不想承认,自己都是韩鹿鸣喜欢的人。若是换作他,孽明当着他的面对门婚事含糊不清,他心里也会有落差。   于扶苏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的,你不要放在心里哈。”   百清继续混在小贩摊前当透明人。   “韩鹿鸣”道:“师父,若是以后能,以后若是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做抉择?”   于扶苏一下噎住了。   他发现自己没法回答,在他心里,枫桥山庄是大事。其余都是小事,包括婚姻,那都是可以凑活的。   所以再有一次的话,答案也是很明显的。   于扶苏终于明白自己之前为什么没有女朋友了……为什么班里的腐女妹子老是说他有弯的特质了……   有点想哭是怎么回事。   于扶苏:“我……”   刚好宋怜子追上来,气喘吁吁道:“你们跑那么快干嘛呀,我只是一提议,又不是比你们非得答应……”   于扶苏看着她,道:“那宋掌门是为了……”   “咦,你们在这儿啊!”   化作年轻模样的宋武刚好在街上撞上一行人。   宋怜子赶紧闭嘴。   孽明斜了他一眼,冷冽的目光叫宋武警惕了一瞬,继而缓气氛道:“怜子你他娘的出门又不带我的传音石……我就是来跟你们说一下,大概在三日之后海针取出,还请静候。”   于扶苏作揖道:“于某知晓了,谢宋掌门通知。”   然后他只好动用安抚孽明的那一套,顺着毛捋,把不正常的韩鹿鸣拉回客栈去了。   而宋怜子和宋武回去。   宋武道:“我怎么感觉韩鹿鸣那家伙的眼神特别像那个……属黄瓜的小狗崽子呢?”   宋怜子:“啥?”   宋武:“没事……”   宋怜子一挑眉,道:“唉,你不是让我猜嫂子啥时候回来了吗?”她意味深长地一笑,道:“我猜今天晚上。”   宋武嗤笑道:“拉倒吧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性子,我猜两天还是保守的了。”   宋怜子道:“那打个赌吗,行吗,你输了的话当天洞房行不?”   宋武:“嘁,赌就赌。”   他转身道:“你待会去药房帮我拿点药。”   宋怜子:“嗯?”   宋武:“我是说风寒药,我觉得我被霄给传染了,来得时候打了好多喷嚏。”   宋怜子再次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宋武:“?” 第83章 喜欢   三日之后。   浪起云涌,海天一色间裂开罅隙,天地间孤零零地立着一座岛。   宋怜子心事重重地在灵气缠绕的阁室前踱来踱去,待于扶苏一行人急匆匆地赶来,急问道:“怎么了?”   宋怜子眼圈微黑,显得有些憔悴,道:“从昨晚预定好的时辰到现在,他一直没出来。”   于扶苏只觉得变故来的太快,一时无法接受,皱眉道:“什么?宋掌门出事了?”   十分应景地,天边掀起滔天巨浪,声响轰鸣,恍若万雷鸣壑,想要把岛给淹没似的。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或多或少的掺杂了些或惊或恐的神色,只有装作韩鹿鸣的孽明一脸冷漠地环抱着胳膊依在一边。   涛声落,忽地阁前围着熙熙攘攘的弟子分开一条缝隙。   原来是有人蓦然拨开人海闯到了阁前。   宋怜子凝睛一望,惊诧道:“南掌门,您怎么……”   南霄将包裹一扔,道:“究竟怎么回事?!”   宋怜子支支吾吾道:“南掌门您还是别管了……”   南霄心生不好的预感,道:“宋武怎么了。”   宋怜子没有回答他,只一声令下,道:“来人!把南掌门请下去……”   还没等她说完,南霄做出了一个在众目睽睽之下令人膛目结舌的举动——直接踹开了结阵阁的门!   登时夹杂着海腥味的风呼啸而来,迎面吹起他的衣袖和发丝,将在场之人吹得睁不开眼。   宋怜子:“南掌门!”   南霄扔下一句:“鲤宫不在,不要再叫我掌门了。”   然后义无反顾地闯了进去。   于扶苏上前急道:“我们也可以相助!”   孽明拉住了他,宋怜子伸出一只手挡住了他。   于扶苏:“喂!”   直到阁门关上,刚才壮阔凶险的海景随着它一起落幕,一切归于风平浪静了。   于扶苏一脸黑人问号。   宋怜子大事告成地拍了拍手,顺便打了个哈切伸懒腰,道:“不枉我熬了一夜弄出来的黑眼圈妆。”   她转身,爽快地对底下的一群弟子道:“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去食堂认领一份鸡排。”   弟子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风卷残云般地,全部散的干干净净。   于扶苏:“……”   宋怜子转过身来对于扶苏笑道:“于老师,针取出来了,给你。”   看着宋怜子递上来的罗盘一般的东西,于扶苏仍一脸疑惑:“等下,宋掌门不是因为取针被困在里面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宋怜子心大道:“嗨,没事,就是演个戏,针给你们了,老宋好好的。”   于扶苏:“……”   孽明拉着他走,自始至终波澜不惊。   他早就感知出来这是映天镜里组合的虚拟场景,似乎全场只有于扶苏和南霄这两个傻子被骗了。   宋怜子把映天镜往怀里塞了塞,不满地自言自语道:“上次猜当天晚上回来还是太大意了,这次无论如何生米也得煮成皮蛋粥。”   ……   于扶苏托着罗盘一脸疑云未散。   孽明开口道:“师父。”   于扶苏才拨开云雾道:“怎么了?”   孽明温和笑道:“我已将神器名单发给大师兄,告诉你个好消息。”   于扶苏一见到韩鹿鸣的笑容,也便笑了起来:“啊?什么好消息。”   孽明道:“大部分的神器,小师妹的家中皆有。”   于扶苏:“……”   阔别了这么多年,她都忘了朱莺是个土豪家的傻闺女了!   于扶苏惊喜道:“朱家家主肯借吗?”   孽明:“自然。”   当年枫桥山庄在风口浪尖,朱家也没少跟着他们受迫害,后来全靠孽明一人力挽狂澜,澄清之后摁着朱家仇人的头要求他们双倍赔偿,朱老爷对孽掌门还是有感激在心的。   于扶苏:“那太好了。”   想想朱家那乾坤罩戒灵罩都能给大小姐随便玩的雄厚财力,有几件神器也不足为奇。   孽明:“当然不是全部,还有两件……他们没有,需要我们自己来寻。”   于扶苏谨听:“什么?”   孽明道:“北疆雪原雪莲峰二十四瓣冰菩神荷,江南水乡采花洞迷神幻智深水骨蛇。”   耳朵罢工的于扶苏:“……”   啥……你说啥?鹿鸣你为何一言不合要来段Rap?   为什么搞基小说里会出现如此拗口,念一遍嘴都会秃噜皮的中二名字啊……   于扶苏嘴角一抽。   姓宋的出来挨打……   阁中风力大胜,南霄勉强才撑住身子,难以前进。   他用手臂遮住双眼,艰难地在缝隙中看到了一个人的影子。   他登时圆目睁大,撕声道:“宋武!!”   随后脚下凝风,扶摇而起,不惧风阻,朝那一人冲去!   宋武似乎正在受到反噬,痛苦万分,突然听到了他的叫喊,猛然惊诧地回过头,怒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南霄一咬牙,被强力的风力挡了下来,回吼道:“凭什么你让我走我就走啊?!”   宋武气得不知所措,只道:“从这里滚——”   南霄心中像是被个魔鬼打翻了碗醋,切齿道:“是啊,我在这里妨碍你成亲了是不是!”   宋武懵了一瞬:“?”   随即恢复危险中吃力支撑的神色,道:“你快走……我没想到指南海针取出之后空位会吞噬取者灵魂,你在这里会受到牵连的——”   南霄难以置信地一瞪目:“什么?!那你快停下!!”   宋武凭着一己之力在缺口处悬空支撑着,已有力不从心之色,虚弱道:“没用的……从昨晚就开始了……我的时间不多了。”   南霄登时双眼满上血丝,四处寻找道:“闭嘴!你若是真的如此,宋怜子怎么不会带人来救你!!”   宋武有气无力道:“因为,我不能让他们进来涉险啊……”   南霄眼神一凝,终于找到了一处在乱糟糟贴满符咒的房间里还算开阔的地方,登时冲上,单手着地,只听宋武又喃喃道:“也不能……让你……”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噎声道:“你做什么?”   只见南霄手向宋武的方向一掀,登时石出蛟龙,空地变形的地面拔地而起,形成一条条巨柱,涌向宋武身后的空洞!   轰隆几声巨响,石蛟凝成石块,堵住洞口。   登时尘土纷飞,吹起四周乱七八糟杂物的怪风突然哑住。   宋武体力不支,从空中落下,瘫倒在地上。   南霄也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此时几乎是手脚并用的爬起,踉跄着朝宋武奔过去。   南霄道:“你给我闭嘴,现在……现在我背你去找长老……”   宋武趴在他身上,勉强勾出一个微笑,道:“没……没用的,我六魄已无,只剩一魂苟延残喘,长老也救不过我的……”   南霄似乎在颤抖,吃力的把他背起,仍然还是那句:“你闭嘴。”   宋武道:“霄,你在哭吗?”   南霄的动作忽然滞住,道:“闭嘴……”   宋武:“霄,你别……”   南霄怒道:“我叫你闭嘴啊!”   随后,阁中归于寂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和满屋瑟瑟地符咒还活着。   宋武幽幽道:“对不起……”   南霄噙着泪水的眼睛突然瞪大。   宋武:“能让我躺你腿上么?我想和你说几句话,就一会儿……”   南霄沉默了一会儿,还是照做了。   听着他身上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宋武觉得安心了许多,他平躺着,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人。   他伸手一触南霄的脸颊,碰下一滴轻盈的泪,他道:“霄,别哭行不,我还是喜欢看你笑。”   南霄打走他的手,道:“你有话快说,没话快死。”   宋武笑了笑道:“……霄啊,我就这么点时间了,能不能对我说点好听的?”   南霄不说话了。   许久采用笨拙的温和语气道了一声:“不能。”   宋武微笑,将头埋在他的腰间,道:“霄,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南霄无言。   宋武道:“你肯定知道的,我都暗示你这么多次了……”   南霄赌气道:“不知道。”   宋武自言自语道:“我记得我第一次见到你,我爹带我去你们家清谈……你还记得你家有一棵白玉兰吗?我当时就在那底下看到的你,还记得吗?”   南霄:“记得。”   不知是说记得那棵白玉兰还是初遇。   宋武继续道:“当时我就觉得,哇,这人长的可真好看。我以后一定要把他追到手。”   “但是我爹他笑我,他说我是不能娶男子的,就算我能忍了别人的闲话,你还不一定要我。”   “我觉得我要才有才,要脸有脸的,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我当时就跟他打赌,我肯定会追到你。”   南霄皱眉道:“果然从小就不要脸。”   宋武笑道:“要脸怎么能追得上你呐?”   “后来我才慢慢觉得,我爹说的对……我好像配不上你。”   南霄点评道:“有自知之明。”   宋武专心地看着他,道:“我就是个泥里滚的混小子,你又有教养又知书达礼,我想……怎可能追平呢……”   宋武极力想伸手触碰他的脸,南霄没过多激烈的反应,让他抚了。   只是指尖一点而已,宋武就好像很满足了,落回了手,笑笑道:“但是后来我发现,你也是个坏小子。”   “你其实脾气很差,单纯却倔强的很,不会和人相处也不会识人……你其实一直想跑出去,一点都不想当个掌门对吧。”   南霄噎住。   宋武盯着他的衣襟,认真道:“因为你也是个混小子,喜欢一身轻松的混小子,所以一直不喜欢当掌门承担责任是不是?”   南霄不置可否,只是抿了抿唇。   宋武用手臂遮住眼,缓了好一会儿,才撤去手,鼓起了莫大的勇气道:“霄,我明知道你喜欢自由自在的,但是还是把你给囚了起来……对不起。”   南霄一直别扭地不愿跟宋武就这十年间的保护道谢,抿起的嘴唇刚要张开,没想到他居然先行道歉,着实让南霄愣住了。   宋武一开闸便什么都不顾了,一颗心恍若疯癫,似乎厚惯了的脸皮没想到心脏就此叛变,一时不知措,导致脑内一片空白,道:“因为我……就想把你囚在我身边,哪也不许你去。”   “我觉得你是个不负责任的笨蛋,是个自大不称职的掌门,但是我喜欢你。”   “以后,你愿意天涯海角的跑我都不拦你,去哪钱不够了我给你,你只要……能回来就行。”   南霄的泪声还堵在嗓子里,一时无法清出去,好不容易做出不屑的语气,嗤笑道:“清流岛掌门老当益壮,偷偷摸摸包养男宠,多好听啊……”   宋武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已然没了刚才的病怏怏,坚定道:“霄,别这么想。我一点也不想偷偷摸摸。”   “我就想让全天下知道你是南霄,我是宋武,我喜欢你,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其他身份还是背景,再无。”   “我知道很难,但你想想,我脸皮也厚了十年了,什么流言蜚语不能反弹。”   “只要你不觉得恶心就成……我就无所畏惧了。”   宋武笑了起来,笑意给南霄的脸色也染得缓和了些。   南霄开口道:“为什么……”   为什么会喜欢呢?   这事谁也说不清楚。   上天从来都不信什么一见钟情,他还是偏爱把所有的缘分积累着,就像百川汇海,滴水成渊。   只需要一个契机,便会让人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这大概就是喜欢,一个抽象词汇,一种灵魂的彼此相悦。说不清也道不明,一旦有了,无论是性格性别还是身世背景皆无可挡。   所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   宋武没法解释,只是紧张地问出了他练习了无数次的问题,颤抖道:“所以……你以后和我在一起,成不?”   南霄沉默着。   清流岛特有的海风敷面,总给人一种让河海包围,万象归于己身的错觉。   许久,南霄缓缓吐出:“你不是快死了吗?”   煽情之火灭了的宋武:“……”   “六魄已无,只剩一魂苟延残喘?”   宋武:“……”   “指南海针取出后的空位会吞噬取者灵魂?你的时间不多了?”   宋武:“……”   “那这个活蹦乱跳地跟我说话的是个什么东西,回光‘反射’吗?”   宋武:“……咳。”   糟,刚才太投入,忘了接着演了。   “宋掌门,您可真是谎话随口就来啊。”   宋武快哭了,道:“不是,霄你听我解释,不这样你也不回来啊,我……”   忽然他瞪大双眼,额头上投下一片阴影。   南霄颤巍巍地在他的唇角吻了一下。   宋武:“……”   宋武颅内一片寂寥禅语。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随后南霄起身,他腿上的脑袋猝不及防地砸在地上,估计该起一个包。   南霄脸颊通红,气道:“以后我不想听到你任何一句谎话。”   他又酸酸地补充道:“包括……你要成亲的事儿。”   宋武还没缓过神了,脑子还是直筋,好久,才被喜悦冲得一塌糊涂,爬起来扑过去道:“成亲,什么成亲?跟你成亲吗?”   南霄恼羞成怒:“我是说和枫桥山庄于扶苏的那门亲事!”   不知宋怜子戏言的戏精宋武成了一个铁憨憨,道:“什么啊,没有啊,开什么玩笑。我七八岁都会撩小姑娘了他还没出生呢,我爹怎么会定这么一门亲事。”   南霄:“……”   他切齿道:“宋武!”   ……   然后巡逻的弟子不知道第几次看到自家掌门衣衫不整,劈头盖脸地被砸出屋子。还在痴痴地笑。   于是不知道第几次选择性眼瞎地路过。   …… 第84章 婉拒   于扶苏和“韩鹿鸣”、百清一起回了枫桥,商量收集法器的对策。   其中朱莺的任务巨大,于扶苏本想派韩鹿鸣和孽明其中一人跟着,但朱莺大手一挥,爽快地告诉他们不必担心,自己和师姐去便能应付。   于是青灵与百清一起在百草堂准备,朱莺陈雪凝一齐。然而剩下的几人意见又产生了分歧。   孽明死活要跟着于扶苏,而韩鹿鸣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也愿随他一起去。留下一个纪蒿默默地蹲在一边,轻轻道“随便”。   于扶苏:“……”   百清早就对他门下这些情感纷争视而不见了,冷漠道:“我介绍一下两个要采集法器的地方。”   于扶苏:“师弟你说。”   百清:“二十四瓣荷位于雪莲峰,北疆那地方极寒,峰顶更胜,主要是道路难行,一年四季都有大雪封路。而且那边的原住民与我们语言不通,交流也是个难题。建议你们提前了解一下那边的语言,多加一些厚衣物。”   百度地图——百清继续道:“然后海蛇位于江南的采花镇——我记得鹿鸣你去过。”   韩鹿鸣:“……”   目前他对采花镇的印象只剩下一个女装大佬。   纪蒿偷偷把下半张脸埋在胳膊窝里。   百清道:“采花洞是千年花妖的聚集处,可以让人的梦境转现,相当于魅妖血统大能者设下的巨型法阵,极难攻……”   百清的话语未落,韩鹿鸣和孽明异口同声地打断他:“我去雪莲峰。”   百清:“……”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下,然后同时转过头去。   于扶苏:“?”   百清快受不了,不耐道:“你们到底谁去哪儿快点做决定,我好给你们准备出行用具。”   于扶苏客观道:“鹿鸣,你去过采花镇,该对哪里比较熟悉,要不你去?”   韩鹿鸣:“啊?”   他一直是对于扶苏的话言听计从的,于扶苏既然吩咐他也无不答应的道理,便抿了抿唇,点头。   纪蒿在一旁闷闷道:“其实我也去过采花镇,比较熟悉……”   见他主动请缨,于扶苏准许道:“那你和你二师兄一起吧。”   孽明嗤笑了一声,默认自己是被允许随于扶苏而行的,便对百清道:“衣物不用准备得太厚,也不便于行动,我有火妖,可取暖。”   韩鹿鸣盯着眼前泛起涟漪的茶,不知为何手指颤动了几分。   结果接着于扶苏给火妖泼了一盆冷水,道:“孽明你留在这。”   孽明:“……”   他怒道:“不可能!”   于扶苏理智分析道:“你现在是掌门,怎么能随便乱跑,万一有宾客呢……”   孽明:“那我封山。”   于扶苏:“……”   枫桥祖上八代可能都没有一个动用过封山的,他们不会想到八代以后会出现如此一个叛逆掌门。   他和孽明怼了一阵,发现自己根本就说不动他,只好无奈答应他与自己同行。   封山七天,他们最晚的也就回来了,也刚好。   百清应言去准备出行物品了,许诺三日之后全员出发。   于扶苏在外折腾了许多天,对于一个死宅来说简直是一场灾难,他早渴望回家瘫着了。   扑进自己可爱的寝室,撞上了刚打扫出来的葛凡。   葛凡笑了笑,道:“掌门。”   说实话,十年归来的于扶苏第一眼见到葛凡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真是男大十八变,这家伙从一个小胖墩一下子拔高变作了一个帅小伙,现在要让于扶苏稍稍仰望了。五官长开了不仅端正得很,而且眉宇间带着一股浸着书香味儿的雅气。   于扶苏笑道:“好早啊。”   葛凡道:“好久都没给掌门您收拾房间了……”他腼腆了起来,笑呵呵道:“怀怀旧嘛。”   于扶苏点了点头,道:“你现在在哪里做事啊?”   葛凡:“书房那边给门市研磨,学到了许多东西。”   于扶苏赞赏地点点头,道:“也好。”   他拍了拍葛凡的肩,道:“待你学精益了,不要忘了赠为师副诗画呀。”   葛凡笑道:“那一定是的。”   于扶苏与他唠了许久的旧事,之后目送他离开,心中又无限感慨。   他坐在了床上,双手支在身后,抬头望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的陈式已经完全恢复到了他记忆里的模样,仿佛从来未变一样。   他像只流浪了许久的小动物,窝在了床上,翻来覆去。和十年前一样,他这个掌门基本是个摆设,成天成日的无所事事。可在这无聊中却添了几分与往常不同的寂寞。   就好像在一个某一个下午,独自一人从睡梦中惊醒,身边漫散着午后独有的暖烘烘阳光,却怎么也照不进心中一块柔软之地。就觉得……很孤单。   于扶苏趴在床上走了神,一半脸埋在柔软的枕头里,另一半脸沐着阳光,光点在眸子里跳动闪烁。   系统的操作界面映入他的眼里。   【系统】:您可查看孽明的人物属性。   于扶苏淡定的把他叉掉。   就像APP中有未查看信息的红点一样,只要有什么新出的东西于扶苏没有看过,系统就会不断地发提示。从他与洛疯的那一战结束开始,系统每天都要提醒他一遍可查看孽明的人物属性。   于扶苏一直没执行。   因为从那时开始他也明白一个道理,因为系统,他与这个世界总是格格不入的。他可以系统作弊,变得刀枪不入,可起死回生,可是别人不能。   于是也是从那开始,他不常用系统了,他努力地想与这个世界融合,变成这个世界的一个“普通人”。   他正发着呆,没有察觉到一个小家伙走了进来。   安舒见门敞着,师父好像在床上休息,于是很有利礼貌地把门带上来,然后敲了敲门,道:“师父,我可以进来吗?”   于扶苏从发呆中拔回神来,坐起理了理自己乱掉的一头乱毛,道:“当然可以。”   安舒将门打开一条小缝,露出一个小脑袋,道:“我打扰到你了吗,师父?”   于扶苏笑了笑:“没有啊,什么事情?”   安舒进来,低着头走到于扶苏面前,鼓起了巨大的勇气,道:“师父……我想跟着你们去雪莲峰。”   于扶苏一挑眉,问道:“嗯?为何。”   安舒背着的手一根一根地掰着手指,紧张道:“我想出去历练一下。”   于扶苏:“很危险啊。”   安舒抬起头道:“我不怕!”   他不安地搓着手,好像一个向家长请示和同学出去玩的小孩,正准备好了下面的措辞应对,生怕于扶苏不答应他,哪只暗搓搓准备了一晚的长篇大论还没用上,于扶苏淡然答应道:“行吧。”   安舒呆愣楞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于扶苏可是在武林大会前夕都能带着学生出去放松的老师,思想觉悟是很高的。   他不喜欢把自己的意愿包裹着道德的外皮强加在别人身上。就好像一些父母强行要求孩子做一些事或禁止一些事,末了总会添一句“这都是为你好,我们会害你吗”“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你听我一句怎么了”把孩子堵得哑口无言,不得不照做。   归根结底,他们没有把孩子当成自己的子女,而是当成自己的所有物。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这些强制会帮到孩子,但大多数时候,是束缚了他们的自由的。   新晋育儿专家于老师如是想道。   他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于是他从小就想,以后要是他有了孩子,一定不会让他步入后尘。   不过现在想来,有孩子这件事……是不可能了,但好歹有个小安舒。   于扶苏爱他,但他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儿,无论多异想天开,也让他去做就是了。   安舒回过神来,特别高兴地往于扶苏身上一扑,搂住他的腰,开心得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我就知道,还是师父好!”   于扶苏:“……还?”   安舒瞬间委屈巴巴地点头,道:“我先去和大师兄说了,大师兄说我敢去就打断我的腿然后吊在藏书阁罚抄礼仪经一百遍。”   于扶苏:“……”   安舒继续说着他被拒的经历:“然后我去找二师兄,二师兄……二师兄对我说去可以,但是以后被罚抄礼仪经他就不帮我了,而且不会帮我说话。”   出去玩和有人帮写作业哪个重要?当然是后者。   安舒:“三师兄太怂了,他一听大师兄不同意就怎么也不带我。大师姐和二师姐不仅不带我,她们还说要在大师兄打断我的腿时候在旁边喊加油助威。”   于扶苏:“……”   孩子这十年委屈你了孩子。   所以说她们五个不靠谱的到底是怎么把安舒养这么大的?!   于扶苏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询问道:“你的血统开了几成了?”   安舒从他怀里抬起头,一脸人畜无害,道:“五神全开。”   于扶苏:“!!!”   什么玩意儿他还这么小!   记得当年他刚穿过来的时候,明哥也才八妖开了四妖吧?   果然是个修仙天才……便宜青灵那个小狐狸精了。   安舒弱弱地补充道:“但是我怎么也用不熟练……我好笨……”   于扶苏道:“不必妄自菲薄,没有的事,你只是太小,等年龄资质够了,大概就会懂修仙之道其中的奥妙了。”   安舒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又抬起圆滚滚地大眼睛看着于扶苏,试探地问道:“师父……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于扶苏:“嗯?”   安舒道:“我是不是……缺了一段记忆啊?”   于扶苏的心猛地一提,深深地望进他褐色的眼眸,又慢慢舒展开来。   反正……他迟早得知道。   于扶苏:“是。”   安舒问道:“那是不是……和青灵有关啊?”   于扶苏点头,道:“是的……不过你现在有独立的想法,我们不能强求你……如果你不想要,想要继续这种状态的话,我们也不会逼你……”   安舒低着头,兀自说道:“我只是害怕……我好像之前和青灵有什么矛盾,我提起这些的时候,他都不愿意和我多说关于这段记忆的事儿。”   那段记忆,的确是……挺苦的。   心上人出走,暗无天日的欺压,被退婚,被邻里嘲笑,被……活活打死。   于扶苏抱紧了安舒,心想早点遇到他,也许就不这么苦了。   于扶苏问道:“你喜欢青灵是吗?”   安舒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但还是坦诚地点了点头,闷闷地道:“会不会很奇怪啊?”   于扶苏把下巴放在他的小脑袋上,笑道:“当然不会。”   每个人都害怕不确定因素,小安舒自然也是,他不确定那回忆是好是坏,害怕那段记忆再次重现的时候会对他和青灵的关系留下一些不可磨灭的印痕。   于扶苏在他头顶道:“没有什么,你记得一件事就好,青灵他也非常非常爱你。”   这句话好像带着温度或是碎光,一字一句地敲打着安舒刚刚才学会爱的心,但是啊,只有有过印痕,它才能彻底与戏本里的缱绻迤逦,幻想中的海誓山盟区别开来,那才算是一次真正的感情。   安舒眼泛波澜,低低地应了声:“嗯。”   安舒似乎受到了莫大的鼓舞,来的时候与走的时候眼神明显不同了。   成长这件事情很难说,有的时候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有的时候只需一瞬。   安舒走了之后,于扶苏在想如何跟孽明说明带着安舒一起的事儿,想着想着便走出去了。   他想东西的时候就爱去后山。   依旧的凌凌泉水,飒飒叶响。不到夜晚,没有浩然星空,看阳光染红的云彩泛在天边也是不错的光景。   他每次来后山是必定要遇上什么人的。   就像这次,他在石阶将尽之时,听到了一阵悠扬的曲调。   温柔得像长流的细水,淌进于扶苏的耳朵,他一时竟跟着哼了一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石阶尽,亭中,韩鹿鸣衔一只长叶,正望着天边出神。   于扶苏踏着像是呼唤的音律走了过去,背手笑道:“你还是很喜欢这首曲子。”   声音戛然而止,韩鹿鸣猛然回头,眼眸里映入于扶苏的笑颜。   于扶苏沐着他的目光走到他身边,坐下。   韩鹿鸣低头露出温暖时光的笑意,道:“若是喜欢,怎么会轻易更改呢?”   于扶苏笑道:“鹿鸣,吹完吧,我很久没听了。”   韩鹿鸣点了一下头,脸颊泛了一点微红,道:“师父不叫我,鸣儿了吗?”   于扶苏:“?”   嗯?你这孩子怎么一会儿要叫一会儿要不叫的?   他笑道:“行吧,鸣儿,吹完好吗?”   韩鹿鸣应了。   天地之间游荡起一绵飘絮,无法名状,可能是思念,也可能是诉求,总之悠悠而起,让人不知所言是何。   曲罢,韩鹿鸣笑道:“师父,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些什么吗?“于扶苏听曲子入迷,心情大好,摇头道:“不知。”   韩鹿鸣望向远方,道:“这曲子本是应该……唱给伊人所听。而我喜欢他的曲调,便无所谓他的取材,只是单纯的吹给我所亲近之人。”   他低头,望着手中的叶子,道:“我刚才……一直在想,如果说,我真的有一天吹奏起他的心情,是面对自己的爱人,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韵律?”   于扶苏一噎。   韩鹿鸣的脸上染上一抹笑意:“所以我方才试了。”   “然后你来了。”   于扶苏抿了抿唇,预感到接下来的话题要朝向一个什么方向,便道:“很巧。”   韩鹿鸣:“师父,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对吧。”   于扶苏一点头:“嗯。”   韩鹿鸣眼里泛着些光点,道:“师父……等了你十年的,不止是大师兄一人。”   随后他沉默了,像是一个期待礼物的孩童,不安地等待着。   于扶苏看着自己的手指,道:“嗯……还有你,朱莺,雪凝,纪蒿……长老……”   话未落,韩鹿鸣温和地打断他,小心又无奈地笑道:“师父……你……在搪塞我。”   于扶苏顿了顿,亦无奈:“对不起啊……我想不出什么话更委婉了……”   至少不能敷衍到堪堪地发张好人卡。   韩鹿鸣的眼睛里的光暗了下去,语气明显掺了些失落,勉强地笑了笑道:“为什么呢……”   于扶苏郑重道:“我以前是个随和的人,或许我早一些遇见你,大概会答应了。”   他苦笑道:“但是有人先行一步了,我又是个偏执的人,我自己告诉我的——是非他不可的。”他补充道:“听起来有点荒谬。”   韩鹿鸣道:“大师兄吗。”   于扶苏觉得这时候遮遮掩掩没什么意思,十分坦然:“嗯。”   韩鹿鸣淡淡地笑了一下,良久,到心尖有些发酸,道:“我和大师兄……差在哪里?”   额……非要说得话,我和你相处是唯美古风文,跟他相处就是狗血沙雕文。   于扶苏:“说实话你比他好多了,他就是个脾气不好舌头不好一点就炸的事儿精。别扭得跟个钉子似的,永远都猜不到他在想些什么,问是肯定问不出来了,你不做你做错都得惹到他,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都能让他气个半死。”   韩鹿鸣:“……”   于扶苏:“我感觉你简直就像我的理想型,就算我不成断袖,和你放在一起过日子的话,也肯定是十分乐意的……真不知道比他强了不知多少倍。”   韩鹿鸣摸不着头脑,哭笑不得:“啊?”   于扶苏仰头望天,道:“但是啊,凡事没有经历过,谁都不敢说有什么理想型。就跟喜欢这件事一样,你是根本猜不透的。”   他看到了天上有一朵奇形怪状的云彩,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道:“或许,我潜意识里就是喜欢这种事精儿,而我却不知道,又或许喜欢只是单纯的因为……他这个人而已。”   韩鹿鸣沉默,抬起头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望云,他看到云彩千变万化,每一个性状都没有具体的名字——只是人类觉得他像而已,而事实上他们并没有为了像而努力变化,每一个性状都是它自己的。   于扶苏突然问道:“鸣儿,你有想过和我做吗?”   未曾想到眼前人如此直白的发文,韩鹿鸣一口气没噎死在嗓子里,咳了几声之后,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透,他道:“师……师父何故问这个?”   于扶苏展现着一个弯掉的曾直男的厚脸皮,道:“无事,我就是想知道,你对我会有一些欲望吗?”   韩鹿鸣摇了摇头,道:“曾未亵渎。”   这个倒是真的。   他也曾做过一些不切实际的梦,最多也只是牵手,连吻都未曾索取过。   于扶苏笑了笑:“鸣儿,你知道吗?有一个名词,叫做‘柏拉图式爱情’。他强调得是一种精神恋爱,是抛弃性和欲的。它相信那样只存在于理想中的纯洁爱慕,爱人之间没有性和生育的困锁而相敬如宾,相敬一生的感情,才是真正的爱情。”   韩鹿鸣自然不会知道他们的现代名词,但是于扶苏的描述却戳中了他。   他默然,道:“不是……吗……”   “鸣儿,”于扶苏道,“我终究不是圣人,所以我不信。”   他道:“我的喜欢是带着性·欲的。而且我亦觉得,所有的感情,带上了这个,才算得上是爱情。”于扶苏更加直白坦诚道,“就如我对孽明他的一些举动,就会有反应。”   “所以我能将我对他的情感与对家人,对徒弟的感情区别开来。”   韩鹿鸣转头看着他,无言。   于扶苏道:“但你不一样。”   韩鹿鸣对他的感情很复杂,带着一些遇伯乐知音的高山流水,也带些亲若家人的形影不离或是第一次性向被同性所理解的感激……还带着一些他理想中的影子,无数的感情掺杂在一起,几乎让韩鹿鸣也分不清了。   但于扶苏相信,少了一些本性的释放,这并不是爱情。   于扶苏除了有些时候脑子短路,还是很客观的一个人,什么事都要给人从头到尾,分条列款地从本质起源到衍生关联分析得清清楚楚。   这可能就是一个文科料子突发奇想去学理科结果一发不可收拾而留下的后遗症……啊呸。   韩鹿鸣可能从来没有见过拒绝人如此硬核的,竟然一时被他说服了。   韩鹿鸣摇摇头,道:“也许……是吧。”   他起身,或许温润的笑里带着些失魂落魄的……   于扶苏叫住他,小心问道:“对了……纪蒿他……”   韩鹿鸣心中似乎被人揪了一下,转身道:“师父……他只是我师弟而已……”   于扶苏一挑眉:“我还是希望你这次又搞错了……毕竟他对你是真的。”   韩鹿鸣笑了两声:“大概不会的……大概。”   后山近暮,于扶苏也知,若是接着让韩鹿鸣与自己独处,对他来说不是很人道,毕竟圣人也需要消化。   他目送韩鹿鸣离开,总觉得那个背影里有说不出的意味。   而后他以星空为被,躺在了亭子外。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撸那只流浪猫了。 第85章 雪妖   后山一时过后,于扶苏三日都没有见过韩鹿鸣。   不是韩鹿鸣躲着他,主要是因为他老是窝在房间里不出去,贯彻了一个死宅的精神。   三日之后,苦逼的他又要出门了。   他不知韩鹿鸣想明白了没有,再见到他时,仍然是一副熟悉的模样——会温和地叫师父,对缠着他的纪蒿头疼不已。   这样也好。   安舒小孩子性子,一出门就开心得仿佛过年。青灵给他叠了一条围巾,嘱咐他 要听长辈的话,不要乱跑,安舒点头应了。   一路上御剑飞行,安舒躲在于扶苏的身后,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孽明的脸色,生怕大师兄真的回去打断他的腿然后吊在藏书阁罚抄礼仪经。   孽明没多说什么,只是对安舒道:“耳朵痛吗?”   安舒没有御过剑,第一次在高空飞行,耳膜难免会受不了高速流动的气压,他捂了捂耳朵,低低道:“有一点点。”   孽明施了一个咒,给他耳朵覆上一层膜,这下他的耳朵不痛了也听不到别人说话了。   看了一眼捂着耳朵一脸好奇的安舒,孽明转过头来,目视前方,道:“前几天韩鹿鸣对你说什么了。”   于扶苏一挑眉,心想原来这小子封上安舒的耳朵是有目的。道:“你怎么知道的?”   孽明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那天我去后山,碰见他下山了,然后看到你躺在亭子边。”   于扶苏道:“没什么。”   孽明:“别敷衍。”   于扶苏:“真没什么。”   安舒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在动,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孽明紧紧地盯了于扶苏很久,心中一股酸意蔓延开来。   于扶苏被他盯得不自在,面无表情道:“看我干什么,好好御剑。”   孽明嗤笑一声,转回头去,阴阳怪气道:“也是,二师弟那些想法毕竟有点见不得人。”   于扶苏气不打一处来。   他最讨厌孽明似是高高在上的,对关于韩鹿鸣性向的问题冷嘲热讽,于是脑子一热,装作平淡道:“也没什么想法,就是他说他喜欢我。”   孽明明显一滞。   于扶苏恶向胆边生,见他的反应,心里一横,道:“然后我就答应了。”   孽明猛然转过头来,眼里似有一头刚被泼了一盆水的恶兽,惊诧愤怒以及……茫然交织在一起。   安舒看到了孽明的脸色,不禁打了一个冷战,又往于扶苏身后躲了躲。   于扶苏淡然地抬眸,看着他,好像在聊什么粗茶淡饭,道:“所以为师也见不得人了,你可别看我了。”   孽明的手似乎在发颤,紧扣地骨节发白,许久才问道:“你耍我。”   于扶苏揉了揉小安舒,朝他笑了笑,漫不经心道:“没有啊,我耍你干什么。”   这种漫不经心比起激烈的反驳更为致命。   孽明切齿,好不容易才让表情看起来没有太大的起伏,问道:“你是断袖?”   于扶苏:“不是,但碍着我喜欢他了吗?”   高空的风呼啸而过,越往北走空气越生发凉,有些似刃的冰冷,划过脸颊的时候疼得慌。   于扶苏的衣袖灌风,猎猎作响,他立在剑上,在外人看来,犹如矍骨傲姿的仙人。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此刻的心情是怎样的。   一时语快解气之后,他一颗心疼到发酸。就好像在烈焰中铸过的剑刃,忽地抽离了滚烫,被插入冷水中淬去火热。   但凡他在孽明心中的地位有一点点重要,这几句话足以让孽明心寒。   于扶苏觉得自己真是恶毒。   他在疼痛中负隅顽抗,掺杂了一些不甘,心想,他就是不愿意听孽明说断袖不好,怎么着还不能让阴阳怪气的小狗崽子付出点代价了?   孽明一声不吭,过了很久,直到脚下白雪皑皑一片,他才哑声问道:“你喜欢他?”有点小颤,可能是穷冬烈风的原因。   于扶苏哑巴了。   待他觉得沉默太尴尬,想出声发个音节时,忽然耳边一声非人的咆哮。   蓦然,于扶苏瞳孔猛缩,一低头。   高空的雾霭中,张开三双怖人的巨大红色眼睛!   于扶苏:“!!!”   下一刻一张如盆地般巨大的嘴巴,咧着尖牙和津液,撕开了雾霭,仅离他们不到十尺的距离!   于扶苏心中犹如跳崖:“这什么东西?!”   【百物鉴】:雪山妖,一只是由北疆的一座雪山所化,可吞食飞越过雪峰的鸟禽以及人类,悄无声息,捕食准备期间极难发现……   系统话音未落。雪山妖两人合抱的巨齿成排一合,轰然将御剑的三人吞噬。   寂静一瞬。   紧接着,火焰炸开,一阵雷鸣似的声响,生生将怪物身上的雪被崩落,轰开他的巨嘴,两只剑三个人,在熊熊燃烧的牙齿缝中窜出!   系统继续敬业道:“……怕火怕暖,由于温室效应,全球变暖,每四年要求进贡七七四十九个属阴的少男少女,才能维持原样不变。否则,怒而雪崩,民不聊生。”   于扶苏:“……”   他快要被这玩意儿古今结合的介绍给折服了。醒过神来时才发现身后已是黑烟一片,近乎要烧成黑山的雪山妖轰然倒下,转眼看见孽明眼角的海棠,烈焰的光芒正在褪去。   火妖使用时会有浴火的效果,就好像人能与火焰融为一体一样,此时人的身体内部像是一个火炉,皮肤相当于炉壁,越薄的地方火焰的光芒越强——即伤口以及瞳孔这些地方。   孽明一只手紧握着他的胳膊,后头看了一眼抱住于扶苏的小安舒。   安舒也不知吓没吓到,只是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孽明把于扶苏的胳膊放开,一言不发,给安舒解开遮耳的咒法。   于扶苏看了他一眼,把系统刚才的一番解释,告诉了小安舒。   虽然他是不主动用系统了吧,但是人家突然跳出来给你解释了你又不能不听吧……   安舒连“哦”了几声,掏出一个小本本就记。   于扶苏最喜欢好学的学生,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孽明再也没说话,直到三人近了地面。   地面上无数的原住民在仰头看着原处熊熊燃烧的火山妖,表情又惊又恐。   看到有人御剑下来,更是惊慌得向两边退去,有的老人直接跪到在地,止不住磕头。   于扶苏不明所因,落地之后,刚要开口,突然想到自己似乎和他们语言不通。   孽明上前,用奇异的外族语说了几句,在场的人惊或恐的眼神转变成了疑惑,互相看来看去。   然而于扶苏在一旁可怜得像个英语没过四六级的孩子。   孽明与他们交流了几句,随后一位看似是头领的老者上前,举着拐杖神神叨叨得说了几句,然后他们就拥簇着于扶苏和孽明一行人近了屋。   于扶苏全程:“?”   他走进屋子的时候有许多穿着繁杂服饰,画着艳妆,根本分不清是男是女的少年们一直盯着他。   待老者嘱咐了几句,眼光在于扶苏身上游离了一会儿,转头对孽明说了几句。   孽明的语气明显冷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完客套话之后,那老者双手交叉在胸前为他们祈福了一会儿,便出去了。   安舒个小问号觉得结不结开耳朵上的符咒都是一个样,抬头望着于扶苏个大问号。   于扶苏可以说刚和孽明就很尴尬的问题冷战了一下,此时主动挑起话题还有一些不自在,咳了几声道:“你们刚才说什么?”   孽明不说话,从小厮手中接过茶水,把于扶苏晾在一旁很久,才道:“他们今年赶上祭祀。”   于扶苏看向他。   孽明酌了一口茶道:“刚好今天,准备去送祭品的时候,那山妖被烧了。”   于扶苏:“……”   于扶苏干笑了几声:“那还……还挺好的。”   “不好,”孽明放下茶杯,道,“这里的山峰成群,这种妖也是成群出现的,死了一个主,还会有很多。”   于扶苏一皱眉,道:“那他们邀请你去除妖吗?”   孽明:“我为什么要帮他们?”   于扶苏:“额……”   孽明面无表情道:“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不怕出头的,去请个仙门来定期施法或者带人讨伐,雪山妖也不会猖狂至此。”   于扶苏沉默。   “牺牲如此多的人的生命只是为了一时的安平,一群懦夫。”   于扶苏道:“也不能这么说……这里偏远落后,思想总会比中原那里差一点。”   孽明嗤笑一声,不说话了。   于扶苏道:“那个看起来像是长老一号的人物,怎么说?”   孽明斜他一眼,目光移回来,茶放在嘴边,道:“他说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端正的男人。”   于扶苏:“……”   什么长老您是眼瞎吗?   原是炮灰的于扶苏从未妄想在这个千万读者认可的魔途最帅的明哥面前争什么“漂亮端正”。只觉得要夭寿了……   他抬头看一眼孽明,放在茶杯上的手指搓动了几分,看着茶水中倒映着自己的面容。   人都说面由心生。孽明的面目上确实带上了一些不同的东西,一股冷厉让人不得靠近的杀气,再怎么俊美的一个人,也被这股杀气渲染得如一个暴戾的帝王,加之眼角一朵妖艳的海棠,更加让他“生人勿进”。   于扶苏不知想到了什么,默了一会儿,一会儿之后道:“你问过他们荷花在什么地方了吗?”   孽明:“不知道。”   所谓神器,怎么可能会如此容易让他们找到。   于扶苏:“也是。”   他道:“我们先在这里住下来,往后再想办法吧。”   孽明不置可否。   安舒从于扶苏身后冒出脑袋,眼睛眨巴了眨巴。   ……   于扶苏最大的本事就是说话,在这里他语言不通,没有人可以聊天,孽明又一脸“不要和我说话”的样子,于扶苏只好和安舒聊了。而安舒并没有和他聊天的想法,兴致勃勃地去请教他大师兄关于属性血统的问题,因为他也有一个属火的血统,在属性类中,神妖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孽明好歹在对待安舒学习的方面不会轻易地“打断他的腿”,语气算不上是温和,但是有耐心。   于扶苏又被晾在一边了。   于扶苏打算系统聊天。   【系统】已为您下载好聊天Siri。   于扶苏:“我无聊死了。”   Siri:“已为您搜索到附近的处刑台,定位开始,前方左拐。”   于扶苏:“???”   他转头对孽明道:“我出去一下啊。”   孽明抬头看他:“滚回来。”   于扶苏充耳未闻,你让我滚回来我就滚,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于扶苏刚踏出房间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系统道:“哎,你有没有语音翻译啊?”   Siri:“机器不比人工,加之此地语言语法与大多数地区不符,翻译过程中可能会出现错误。”   于扶苏:“要钱吗?”   Siri:“不收取费用。”   于扶苏:“好的我可以。”   Siri:“语音翻译安装包下载完毕……正在安装,请求开启麦克风使用权限。”   于扶苏:“OK。”   系统的安装完成音刚一提醒,于扶苏就迎面撞上了一位异族的小姑娘。   于扶苏下意识地一扶,道:“小心。”   系统给他翻译了过去,那姑娘一懵,看到他的脸以后,脸颊红了大半,道了一声:“谢谢。”   于扶苏感觉着系统翻译得还不错,可能是短句为日常用语比较简单,寻思着来一点带着主谓宾的长句子,便道:“姑娘你是本地人吗?”   那姑娘的表情似乎滞了一下,反映了一会儿,仍然羞红着脸,道:“是。”   于扶苏朝她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谁知那姑娘竟十分大胆地拉住了他的胳膊,道:“等等!”   于扶苏回头:“嗯?”   姑娘仍然不敢看他,小声道:“那边,不能走你。”   于扶苏:“?”他看向系统。   Siri:“麦克风以及音响设备一切正常。”   于扶苏想了想,意思是“你不能走那边”吗?   于扶苏心想不能走就算了,于是和她一同回去。   姑娘说她叫……一串乱码。   于扶苏:“?”他看向系统。   Siri:“名字等特有名词无法翻译。”   好吧那就先叫她乱码。   于扶苏刚想问,为什么不能朝那边走,结果姑娘慌慌张张地,想引开话题的意图很明显了:“啊……嗯,饭吃您了吗?”   于扶苏:“???”   好吧他明白了。   原来他们的语法常用宾语前置。没有氪过金的沙雕系统的铁皮脑子分辨不出来。   于扶苏尴尬地抽了抽嘴角,心想,那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长句,在乱码姑娘听来,岂不是“本地人你是姑娘吗?”   于扶苏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   什么垃圾系统!!   接着他早有预谋地欢天喜地地蹦出来:“升级翻译包需要一个月生命值,是否需要充值?”   于扶苏:“……” 第86章 不见   于扶苏被逼无奈升级了翻译系统,坑爹Siri的服务态度立马不一样了,语调都有了感情。   于扶苏:“你妈的……”   乱码姑娘:“仙师?”   于扶苏回过头来,笑了笑,道:“何事?”   乱码支支吾吾道:“您和那位仙师若是没有吃饭,我可以给你们做。”   于扶苏:“不必麻烦你了。”   乱码:“怎么算麻烦呢……仙师你们救了我们……小女子感激还来不及。”   于扶苏敏锐道:“你……们?”   乱码低下了头,道:“我是今天祭祀的人中的一个。”   于扶苏也不知作何安慰,道:“你父母呢?”   乱码:“我没有父母。”   于扶苏:“……抱歉。”   乱码着急道:“仙师不必这样说……”   于扶苏表情放松了一下,道:“这样也好,你们四十九个人暂时就没有危险了。”   乱码沉默了一下,道:“嗯……”   她的年龄还有点小,不擅长伪装情绪,于扶苏看的出来她还有话要说,可又碍于一些事情不能说,便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了之后,道:“姑娘,你随我来。”   乱码看起来胆小兮兮的,抓紧了于扶苏伸过来的一只手的手腕,跟在他后面,被引到了这里的人事先为他们准备好的第二件房。   于扶苏给她倒了一杯茶,推过去,道:“姑娘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   乱码巴不得把仙师放在心上供奉着,哪敢怀疑,连点头:“我知道!”   于扶苏闲聊一些别的缓解一下气氛,笑道:“姑娘平时喜欢做些什么吗?”   乱码摇了摇头,道:“没有……平时我跟着村里的女长老,给人算卦。”   于扶苏:“哦?”   乱码高兴道:“仙师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看手相……”   于扶苏觉得稀奇,便把一只手伸了过去,乱码看起来十分专业的样子,盯着他修长的手看了好一会儿,突然就脸红了。   于扶苏:“?”   “小、小女子不才,长老只教过我看姻缘……”   于扶苏看她话都说不利索,越来越好奇,他的姻缘咋了?   乱码道:“您……您姻缘里犯阳。”   于扶苏:“啥?”   乱码登时脸红的更厉害,头也深深地低了下去,道:“就是……就是您命中注定的另一半也是男子……”   于扶苏:“……”   我艹了原来他并不是中途弯了而是命中注定吗?   乱码看他嘴角抽搐,连忙道:“我我我……我学艺不精,可能是给您看错了,您别介意……”   于扶苏停止抽搐,笑了笑,道:“没关系……你算得没错。”   乱码惊诧地抬头看着他,一会儿后,又重新低了下去,道:“您……您长得这么好看,我们这里的姑娘都要逊上三分……在我们这里,恐怕就被大户抢去压房了,不从的大概就要被拿去祭祀了……”   于扶苏:“……”   有钱烧的。   在这里能活到大的男子几乎都是五大三粗,面露凶光的。像他长得这么“秀气”的青年大概很少见。   既然说到这里了,于扶苏便进入了正题,道:“姑娘……你能和我说一说关于祭祀的事儿吗?”   乱码明显一怔:“啊?”   于扶苏:“放心,我在这里,不会让人害你。”   乱码身体发颤,简直要哭出来似的:“仙师……不是人要害我们……是,是其他东西要害我们……”   于扶苏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乱码颤巍巍道:“这里用来祭祀的每一个人,不是长老们挑选的,而是……雪妖挑选的……”   只见乱码撸起袖子到手臂的最顶端,胳膊上画着一个扭曲的黑色印记。   她道:“每四年,我们村子里就会出现一些身上有这些标记的人,刚好七七四十九个。”   于扶苏轻轻地取过她的手,凝神一看。   【系统】:雪山妖印,用来标记猎物,除非雪山妖死掉,不然不会清除。   怎么?那只雪妖还没死吗?   乱码摇了摇头,道:“不,长老们去看过了,那只被仙师烧死的那只的确死了……”   乱码的语气逐渐恐惧:“按理说印记应该消失,但是没有,我们这里的雪山妖每隔许多年才会苏醒一只,除了您和另一位仙师杀掉的那一只,我们不知道哪里还有啊……”   于扶苏神情凝重,如果说他们今天没有来,那么这四十九条人命岂不是会白白送死?   乱码道:“我们这里古怪太多了……”   “凡是祭祀想逃跑的……或是出去搬救兵不同意祭祀的,无一例外不是疯了就是死了。”   乱码抬头看了于扶苏一眼:“而到我们这里的外来人……从来没有活着出去过。”   于扶苏瞳孔一缩,道:“长老那边怎么说?”   乱码神情不安的看着他。   于扶苏道:“你且说,我们不是普通人,不会轻易就死。若是有人想要伤害你,我会帮你的。”   乱码的心稍稍安了一下,道:“长老多次设针,但无论受害者怎么死的,法阵一点也不会受到影响……根本就没有灵气波动。”   “他们都说,作恶的都是一些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他们无处不在。”   此时系统非常应景地蹦出来,提示音吓了于扶苏一跳。   【系统】分支任务:看不见的怪物。提示:你没有看见恐怖,而是身处恐怖之中。任务奖励:一次可复制任何东西的机会。   于扶苏一脸冷漠:“请把你的BGM关掉谢谢。”   【系统】好的不谢。   随着阴森的音乐戛然而止,于扶苏扶着下巴想着,一次可以复制任何东西的机会……可以干什么?   乱码:“仙师?”   于扶苏回神,道:“怎么?”   乱码低下头道:“我可以呆在您的身边吗?”   于扶苏道:“嗯?长老们没有给你们安排住所吗?”   乱码紧张道:“有……但是,我们身上的印记没有消除……他们说……他们说妖性本淫,索要祭品是用来做……那种事的。于是他们找了很多病入膏肓快要死掉的老头,要求我们祭品与他们……做·爱,才能把印记转移到他们身上去。”   想起今天见到的那群面容年轻漂亮的少年少女,于扶苏听了之后一阵恶心。   乱码道:“我不愿意……所以还不容易从处刑室那边逃出来。”   原来处刑室那边正在进行这么一桩勾当。   于扶苏还没弄清楚“看不见的怪物”是什么,他连乱码都不知道能不能保好,若是冒然把那群人儿救出来,恐怕只是害了他们。   他看着乱码恐慌的眼神。于扶苏心里堵得慌,脑子里飞快地想应对地方案。   这里只有一个能让于扶苏觉得是绝对安全一定不会有问题的地方,那就是孽明身边。   虽然感觉有点丢脸哈——但他的思想几乎对孽明产生一个本能反应了,只要是孽明在,他就什么都不用担心。   他道:“姑娘,你跟我来。”   今天似乎要有暴风雪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于扶苏点起一盏油灯,带着乱码去孽明房间。乱码紧张兮兮地抓紧他的衣袖。   小安舒今日似乎睡得特别早,孽明在房间里轻轻给他盖上一床厚被子,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然后还不放心,在他额头上慢慢地画了一个火诀——能够帮他抵御一些极寒。   悄无声息地做完这一切之后,孽明慢慢转头,想去寻于扶苏,结果后者推门就进来了。   他刚想松一口气,但看到了他身后的姑娘。   孽明的脸色冷了下来,他转回头去,道:“你还知道回来?”   乱码被他的口气吓到了,往于扶苏身后躲了躲。   于扶苏安抚了她一下,和孽明解释了一番,直入主题道:“这姑娘今天先在这里住一晚,行吗?”   孽明:“没有多余的床铺。”   于扶苏:“我问过她了,她说不介意打地铺。”   孽明瞥了他一眼,道:“随便。”   油灯的光芒摇曳,于扶苏怕地上凉,多给乱码铺了好几层稻草和被子,让乱码感激到语无伦次了。为了不暴露他的行踪,于扶苏早就把这里的小厮给派出去了。他心想自食其力也好,摸了摸熟睡当中安舒的脑袋,说要出去给乱码和他熬两碗姜汤。   孽明沉默地看完这一切,眼睛转向阴天的深处,不知在想些什么,狭隘得只剩一人的心胸溢出酸意……   他真是……对谁都好……   像个救世主一样到处发善良卡,自己就是被他发得比较多而已,就自作多情了。   他早该想到的,韩鹿鸣温文尔雅,识大体,仿佛永远不会生气……于扶苏怎么会不喜欢……   于扶苏转头对他道:“孽明,你要不要喝?”   孽明摇了摇头。   于扶苏开玩笑道:“也是,要是难喝,你再喂狗怎么办?”   乱码咯咯地笑,看着于扶苏。   于扶苏比了一个嘘,面露笑意地指了指睡着的安舒。乱码连忙点头,不出声了。   “我出去一下。”孽明走了出去。轻轻地关上门。   于扶苏看着他,不明所意地一歪头。   把姜切成片放在锅里熬于扶苏还是会的,加上这里厨房师傅的帮忙,让他的汤不至于把乱码给喝死。   不过他还是做了三碗。   他知道孽明那小崽子口是心非,心底其实是想的。   天上落下了点点雪花,让于扶苏想起了大年三十夜与孽明一起在屋顶看烟花的光景。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下半张脸埋在胳膊肘里。   乱码手中的汤温热,雾气腾腾,瓷碗与瓷勺相碰,放在了地上。   她裹着被子,小声地对于扶苏道:“仙师……”   于扶苏:“嗯?”   乱码凑近了些,道:“方才那位仙师,是不是……您的伴侣啊?”   于扶苏:“……”   他心里热了一瞬,真想就这么答应,不过他还是笑了笑,诚实道:“……不是。”   乱码把脑袋往被子里塞了塞,道:“唔……我还以为是呢。”   于扶苏挺好奇地:“何故?”   乱码不好意思道:“我刚才偷瞄了一眼那位仙师的手相,发现好像……和您一样,犯阳。”   于扶苏哑住,许久,才道:“什……什么?”   乱码:“那位仙师姻缘中注定的也是一个男子……我还以为您和他是……一起的呢。” 第87章 余生   北疆的天气有些寒,让于扶苏觉得空气都要凝滞了。   他有点不相信地问道:“……怎么可能。”   乱码道:“相同的命缘,手上的纹路是会相似的,我刚刚给您看了,才判断那位仙师的……除非我一开始就给您看错了。”   不会的。   他的……是不会错的。   于扶苏一时不敢想象,怎么能让常人看出命数相同这种端倪来呢?   他恍惚了一阵,再次被冻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在门外了,身上落了很多雪。   乱码在后面叫了几声“仙师”,于扶苏一直没应,让她以为他中了什么邪,差点吓坏。   于扶苏回头笑着安抚了乱码一声,然后冲进雪地里,一个踉跄。   孽明、孽明……孽明那臭小子人呢??   于扶苏:“系统……系统定位!”   【系统】:已定位到处刑室,前方直行,十字路口后右转。   于扶苏知道那小子肯定跑到处刑室偷偷摸摸地去救人了,每次都是这样,他有什么话有什么事都是藏得讳莫如深,让人一点也猜不透。   每次还得是于扶苏忐忑不安地去掀开……   明明世上男子千千万,孽明的命定之人又不一定是自己,但于扶苏的心跳莫名的很快,就好像迷蒙了许久的天气突然露出一丝阳光,而且光芒愈胜,让他想要不顾一切地去接近,去触碰。   今天的一切都是莫名其妙的,他和孽明莫名其妙的矛盾,莫名其妙的天气,莫名其妙的系统任务,以及莫名其妙……耳边的传音石忽然撕拉一声有了动静。   自己呼啸在风雪之中的喘息,夹杂冰渣拍面的声音透过传音石传到另一边。   宋怜子:“妈呀于老师终于联系上你了,我们清流岛镇守北边,要不要去北疆帮你个……”   于扶苏:“你先别说话滚!”   宋怜子:“……对不起打扰了!”   传音石:“撕拉——”   好了莫名其妙的动静没有了。   只要于扶苏想干一件事,就算天塌下来都能面不改色的继续。   仿佛在这一切都莫名其妙的一天里,于扶苏发了疯似的不正常的心跳和执着都现得不那么奇怪了。   穿梭过无数的左拐右拐的提示音,那机械的响声终于叮铃一声泛起。   【系统】:您即将到达目的地,本次导航结束,祝您愉快。   大雪纷飞,于扶苏跑得太用力,弯着腰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有诗人说,雪是旅人的记忆,每当雪落,近乡情怯的游子们在窗边抬眸,晶莹的眸子里便能映出断人心肠的魂牵梦绕。   披雪的于扶苏抬头了。   他看到一身暗红色大氅的孽明就站在那里。   孽明刚收拾扫完一屋子的黄,伫立在雪中身后护着几个瑟瑟发抖的少年少女,跪地的长老止不住地向他磕头,嘴里鼓囊着仍旧神神叨叨的歉辞。   孽明负着手,翻转成了这里的主人,小厮连忙看他的眼色把少年少女们带下去。他挥手把那群愚昧无知的长老叫起来,问道:“你会法术吗。”   长老:“是……”   孽明皱了一下眉:“难道你一直没有觉得在这里灵气运转堵塞不通吗?”   长老摇了摇头,他以为他们村的人只是没有什么修仙的天赋,悟性差,故出此道的人极少。   孽明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低沉道:“下去吧。”   忘了自己才是这里的主的长老们忙不迭地爬起来走了。   孽明直觉感到这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古怪,硬要说得话……哪里都怪。连他身边的空气,都是让他心生怪异的。   他的眉头蹙了一会儿,把手放下去重新背起,然后转身。   看到了雪地里只穿了一件单薄中衣的雪人于扶苏。   他登时一怔,然后怒气上头:“你神经病吗你?!”   他接着把大氅脱了下来,毫不犹豫地走向他给他披上——给他抖雪的时候一点也不轻柔。   然而于扶苏一声都没有吭。   孽明没有听见一声“混蛋狼狗崽子”,疑惑地一歪头,看着于扶苏的脸,脱口道:“于扶苏?”   于扶苏叫了一声:“孽明……”   ……   他想自己大概叫于扶苏来着,然后穿越了,死了一次。   然后眼前的这个男人叫孽明,原来是个黑暗系的种马男主,不过后来没有披上黑暗,变得……横看竖看怎么看都欠打,是根本没有理由愿意接近他并且……喜欢上他的欠打。   于扶苏怎么想都想不通,他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就是个抖m,无时无刻不在孽明那里找气受,真火了就赌气发誓说再也不喜欢他了。可每次都是他又一次见到孽明时无缘无故的心跳打破了这场无理取闹的冷战。   可能他觉得,孽明太让人心疼了,心疼到想要把他揉进自己心里好好护着。   他想这个家伙,明明细腻细心敏感得很,却总是要装出一副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样子。明明很在乎一个人,却总是要放开或者装作不在意。   简直可恶的要命。   可是……可是在他昏迷三个月不眠不休在床边守他,总是偷偷地把他面色极差的饭菜吃完,老朝他发火怪他不懂得照顾自己,总是出现在他最害怕最无措的时候来救他,看到他身上的海棠伤痕心疼得红了眼,在他死后……守了枫桥与他十年,甚至不惜在肌肤上也印下刻骨铭心的海棠的……都是他啊。   孽明奇怪道:“叫我做什么。”   于扶苏眼睛有点湿,因为带些温度,不至于被冻僵。   他沙哑道:“你能告诉我吗,你曾经说得,那个心上人是谁?”   而孽明仿佛僵了,嘴唇几乎霎时和于扶苏同色,许久,他才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于扶苏:“不干什么,我就想知道。”   孽明转过头去,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于扶苏道:“你看着我说,跟我没关系吗?”   他的语气似乎和这寒夜同温度,让孽明一时怯了,他故作镇静地看破一切,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什么了,大概是想转移你注意力吧……呵,故作聪明的把戏……”   于扶苏现在一点都不想看他的伪装,语气带上了不耐:“方才那姑娘给你算了,你也是断袖。”   一阵折白草的卷地风吹过,呼啸起两人身上的落雪,扶摇向远方。   被接连撕开面具的孽明攥紧了拳头,裸露而又敏感的赤心又被于扶苏的冷气扎到,一时有些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道:“是……是又怎么样!你不是圣人吗,怎么到我这就不普度了?!“他的话接着颤抖着捅了自己一刀:“你要是想说什么劝解或是讽刺,趁早从我眼前滚开,跟你没关系。”   于扶苏早就免疫了,孽明这副神情映入眼帘,让他心跳又莫名地加快,然后面不改色道:“是谁。”   孽明深吸一口气,道:“你是不是听不懂‘跟你没关系’这几个字?”   于扶苏彻底怒了:“我问你话,你别他娘的给我扯话题!”   孽明接着撂下一个名字:“韩鹿鸣!行了吧?”   于扶苏:“……”   某个远在花妖洞的二师兄万万没想到他今天成了专业背锅侠。   见他沉默,孽明心尖一阵阵发疼,舌上却仍然不减戾气,冷笑道:“怎么着有人规定就只准你一个人喜欢他了吗,不乐意了?谁让非要问的。”   于扶苏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说,你的心上人是谁。”   孽明转过头来,漠然道:“那我再说一次,韩……”   他蓦然瞪大双眼——因为他剩下的两个字被堵了回去,只能瞪眼了。   于扶苏用嘴堵的。   于扶苏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手有些颤抖,导致吻也有些发抖,齿差点磕到孽明的唇。   雪落了很久,也在孽明无措瞪大的眼眸里闪烁了很久。久到他都忘了怎么呼吸。   直到耳廓通红的于扶苏松开他,狠狠地说了一句:“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孽明呆呆地望着他,从刚才一只发疯狂吠的小狼狗变成了一只懵然的兔子,物种都不一样了,好久才想起来眨一下眼。   于扶苏正在上头,什么尴尬都不管了,道:“那我先说,我不是断袖,但我喜欢一个男人,是你。”   “你知道是哪种喜欢。”   “我跟鹿鸣不一样,我从前以为我能娶一个女孩共度一生,结果倒了八辈子霉祖上可能被挖坟冒了青烟就……遇到了你。”   于扶苏转头道:“我……我没喜欢过别人,就这样。”   他道:“你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吗?”   孽明不语。   只是伸出一只手,狠狠地将于扶苏的后颈向自己一压,用更加激烈粗暴的吻回答了他这个问题。   好像是一只被抛弃了许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主人的小动物在发泄愤怒,攻势让于扶苏根本应付不过来,只好像在梦境中与那个白洁无暇的少年接吻一样,伸出双手,环住孽明的脖子。   孽明紧紧地箍住他的腰,于扶苏透过单薄的中衣都能感受到他手掌炙热的温度。   然后就像小动物的愤怒变成了委屈的呜咽,孽明终于饶过了他的嘴唇。闪烁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生怕他再反悔把那几句话收回去似的。   于扶苏上头劲儿早就让孽明毫无章法的攻占给打败了,此时冻得发白的脸上泛出了微红。   他道:“你他妈的……为什么这么熟练。”   孽明还沉浸在不可思议当中,确认道:“你刚才说得都是……真的?”   于扶苏气道:“刚才那个气势汹汹说‘跟你无关’的人是谁啊?你是欠得非要让我和你吵一架吗?”   孽明不说话了。   他再次吻了于扶苏一会儿,低头抵住眼前人的额头,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轻地摩挲,用只允许于扶苏一个人听到的声音,郑重道:“于扶苏,我……的心上人是你。”   “我喜欢你很多很多年,肯定比你要久。”   于扶苏一颗心终于落下。这几句话比任何的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都要让于扶苏欲罢不能。   他心想好不容易孽明毕生的脸皮都拿出来了,这次绝对不能开嘲讽了,得好好捧着。于是他低头埋在孽明的肩头,以至于两个心脏的跳动频率无限接近。   他道:“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孽明道:“不为什么不想说。”   他笑了笑:“不敢?”   孽明目光下移,瞅在了依在自己肩膀上的于扶苏泛着笑意的眸子里,温和道:“关你什么事了……”   孽明捡起滑落在地的大氅,把两人包裹起来。   于扶苏赖道:“没用,冷,心冷。”   明哥不治冷,但明哥专治各种无赖。   他裹着于扶苏将他横抱起,于扶苏还没来得及喂,就被他抱进了处刑室,随手一丢到——刚才因将要进行某种不健康活动而准备,还没来得及撤掉的温软床铺上。   虽然这里是处刑室,但是没有沾过鲜血,因为当地的风俗,犯法者是要被推进深渊冻死的。这里相当于一个大众法庭,用来判罪的。   于扶苏从床上爬起来:“喂——”   半个身子还没起来,就被孽明压了回去。   于扶苏终于知道一个死宅战斗力渣的坏处了。任他如何挣扎,孽明还是毫不费吹灰之力地锁住他的双手,缓缓地顺着床被移到了于扶苏的头顶,俯下身来在他耳边道:“还冷?”   于扶苏:“……”   肾上腺激素告诉他不冷了。   此刻孽明简直打回原形,重新变成了那个刚刚和他吵架的衣冠禽兽。   于扶苏不知哪来的自信,有一丝想法负隅顽抗:不可能,自己绝对不可能是受。他只是不屑于跟孽明打而已!对!   于扶苏在他腹部踹了一脚,道:“你给我起开。”   孽明抓住了他的脚,顺便戏弄了一会儿,起开坐在了床边。   于扶苏顶着一头乱毛起来了。   孽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服不服。”   于扶苏:“滚蛋。”   他都忘了这小子是“得寸进尺”四字成语精了。   于扶苏刚一坐好,又被孽明扯进了怀里,紧紧搂住。   于扶苏嘴角一抽:“你还来!”   孽明深吸一口气,方才的玩闹的无理劲儿淡下去,声音微微发颤,道:“于扶苏,我……我太开心了……于扶苏。”   于扶苏愣住,听着这个人跟个刚刚得到信仰的疯子一样,一遍一遍地叫着自己的名字,才恍然醒悟。   之前他想那么多,绕着弯路去揣测孽明,何必呢?   要是从一开始他就从特别简单的那一面去看孽明,他们两个人是不是能早一点互通心意呢?   互相折磨了这么久,结果发现他俩嫉妒过,吃过醋的那个心上人竟然就是彼此,真是太可笑了。   要是能回到过去,于扶苏真想给那个自己一拳,连带着那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孽明一起打,然后摁着他俩头放在一块,道一声:“求你们醒醒吧两个傻子。”   于扶苏嘴角勾起一抹笑。   算了算了,他还是一个喜欢活在当下的人。   他道:“孽明啊。”   孽明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只有丝丝缕缕地长发垂在他的胸膛前,闷声道:“在听。”   于扶苏手指覆在紧紧环抱住他的那只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敲打着。   “你以后不要顾虑太多,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可能会有一些闲话吧,但不要去管他们,我们过自己的,和外人没关系……我想要的是你好好的,其他的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虽风雨难免,但愿与君同行,余生便风雨无惧。   所谓人之道,所谓的我命由我不由天,并不是去颠覆天命,而是在注定天命的逼迫下,仍走自己的路。   于扶苏这个人什么都怕,怂的要命,但是他从来是不信天的,孤注一掷地想要一人走到头,若是还有人能陪,他还怕些什么呢。   杞人忧什么天,从来明哥就是天。   孽明愣了也应了,一只紧箍着的手松开于扶苏,将他的头轻柔地掰过来,从背后又给了他一个深吻。   于扶苏:“……”   他果然很熟练!! 第88章 此山   于扶苏真的毫不怀疑孽明的种马能力。自己被他来来回回地亲了五六次,好像是报复一般地,搞得于扶苏脸红得不像话。   他越觉羞耻心爆棚,竟然被个男人亲到全身发软。   于是他那一点点节操在意识里负隅顽抗,推开孽明去接他衣带的手,小声道:“别闹了……在外面,回去再说。”   孽明装作没听懂,道:“回去?回房间?安舒在睡着,还有位姑娘在一边……你好这口?”   于扶苏羞红着耳朵道:“你特么别装傻,我说……我说回枫桥。”他声音越来越小,没说回枫桥干什么。   “行吧。”孽明嘴边勾起一抹坏笑,吻了他的额头,道:“但是你不觉得突然被‘打扰’更刺激吗?”   于扶苏:“……”   他发现明哥不仅把自己肚子里压抑了许多年的黑水全部倒了出来,而且好像解锁了什么不得了的属性。   于扶苏:“滚一边去!”   孽明坐了起来,十分满意地看着于扶苏笨拙地整理衣服。   于扶苏站了起来,手指成弯蹭了蹭被吮吸到红润的嘴唇,转开视线道:“谈正事,你……对雪山妖了解多少?”   孽明啧了一声,坐在床铺边一伸手就把于扶苏又拉了回来,强行塞在怀里,道:“谈正事用的着站起来谈吗?”   于扶苏:“……”   行吧行吧……   他道:“长老们对雪山妖了解多少。”   孽明的手搂着他的肩,淡淡道:“根本没多少。”   “实际上他们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今天我们烧死的那只,是他们见到的第一只。”   于扶苏感觉靠在他怀里说话怎么说怎么不对劲,好不容易克服了诡异感,清声道:“那你有什么发现吗?”   孽明看着门外愈来愈大的风雪,道:“雪山妖这种东西不常见,石头这种死物本来就很难修炼成妖,何况是整座山成妖。”   “还有,我很奇怪,我一直觉得周围的灵气场十分诡异,说不上来的堵塞。”   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于扶苏仰着的脸,挑眉道:“当然也可能是憋的。”   于扶苏:“……”   他发现孽明纯心逗他,说十句话有七句话是调情。   于扶苏从背后给了他一巴掌,道:“给我正常点。”   孽明不在意地把他搂得更近,正经道:“关于那二十四瓣荷花我倒是知道一点。”   他道:“那荷花瓣是分开生长的,直到每一片长成,才会聚集起来。聚集时宛若昙花一现,瞬时释放大量纯净无染的灵气,很适合净化,故可用来压制心魔。”   于扶苏皱眉:“那我们岂不是要找二十四个地方?”   孽明:“嗯,而且要在成熟之前找到,不然待它们聚集起来,一瞬间即失去了作用,又要等四年后的这个时候。”   四年……好熟悉的一个时间段。   于扶苏眉皱得更深,道:“和每次祭祀祭品的时间相同吗?”   孽明伸出手,在他的眉心揉了揉,展开了其中紧蹙的焦虑,责怪道:“不许皱,不好看。”   于扶苏:“……”   “我跟你谈正事,”他把孽明的手拿开,脸红道:“你再说一些不正经的话,我现在就走。”   孽明无辜且非常有理道:“哪里不正经,你在想什么。”   于扶苏被他气得无话说,一不做二不休地往门外走去。   孽明:“喂。”   门外的暴风雪越来越大,整个世界变作了呼啸的黑与白,让于扶苏莫名感到心悸。待他踏出门,昏暗的门前灯光闪了闪,继续奄奄一息地照明。   一片雪花落到于扶苏的睫毛上,忽地,系统传来刺耳的警报声。   【系统】警告!检测到您的身边有活物正在苏醒!请尽快离开原地!   于扶苏:“什么?”   他转头环顾空无人气的黑夜,身边掀起刺骨的寒风,像是恶鬼的咆哮一般,让于扶苏想起了那“看不见的怪物”,不知为何一阵毛骨悚然。   接着孽明从后面抱住了站在雪中的他,在他耳边呼了一口热气,拿他打趣道:“师父啊,你的思想才不正经吧。”   有安全感的温度包围了于扶苏,他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些,声音夹杂的热气而出,问道:“孽明,你有感觉到什么动静吗?”   孽明见他神情不正常的严肃,先暂停了玩闹,道:“没有……但非要说的话,那灵气场变得更加凝滞一些了。”   于扶苏信孽明胜得过系统,抿了抿唇,但还是觉得不对劲。他的头稍微一低,突然瞳孔收缩。   孽明抱住他的手上除了那个海棠刺青,多了一些黑色的扭曲印记!   于扶苏抓住他的手,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和乱码胳膊上的几乎一模一样!   孽明看到了自己的手,挑了一下眉,并不是很在意道:“嗯?”   于扶苏担心地要命,道:“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被标记的?”   刚才孽明这只手揉自己眉心的时候还是好好的,这印记一定是在外面的这一会儿出现的。   孽明将手抽出来,装作不小心地在于扶苏的鼻尖上蹭了一下,沉静道:“没事。”   于扶苏:“可是……”   系统很会监视使用人的心理活动,发现了好时机钻空子道:“是否花费三个月生命值,购买一条关于此任务的线索?”   “艹!”不得不上钩的于扶苏毫不犹豫道:“快说你个奸商!!”   【系统】:支线任务提示:二十四瓣荷有一种奇效,可以催生,使修为或者形体在短时间内达到一种境界。   这没头没尾的线索给于扶苏泼了一盆寒夜里更冷的水。   随着系统不断地警告音,于扶苏根本没有那么多脑子去推断这句话跟哪里有关联。系统只是不断地发警告,而孽明丝毫感觉不到周围哪里有灵气波动,于扶苏不知所措,紧紧握着孽明的那只手,道:“我们先去找安舒,找安舒好吗?”   孽明感觉到握着自己手的于扶苏在轻微发抖。   他的眼眸闪烁了一下,把于扶苏拉近,轻轻地啄了一下他的嘴唇,道:“别担心,我在这。”   于扶苏点了一下头,系统的提示音和疯狂的风雪一样,越来越刺耳。   于扶苏把刚得到的线索和孽明说道:“你知道二十瓣荷有催生的奇效吗?”   孽明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什么?”   于扶苏继续道:“就是可以使形体和修为在极短的时间内达到一种境界……”   他不说话了,因为他看见正在飞快思考的孽明眼睛忽然睁大。   于扶苏心猛跳了一下:“怎么了?”   “你先走——”   蓦然以迅雷之势,迅速到于扶苏根本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就被一把飞剑强行御起。   他看见孽明刚召出荷华,就几乎快成了一道残影,向一个方向冲去!   而于扶苏被荷华载着飞向高空,强大的剑气给他织成了一道十分安全的屏障,风雪不侵。   于扶苏那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喊道:“孽明!!”   与此同时,系统的提示炸在耳边。   【系统】:已苏醒。您已脱离危险区域。   于扶苏搅成浆糊的思绪突然在不安与紧张的逼迫之下,强行清明了起来。   雪莲峰是一座座峰形成的峰群,之前他们没有在意。此时的于扶苏居在高空,有些颤抖地环望四周,加上今天刚被孽明烧掉的那灰蒙蒙的以及脚下村落所在的山峰——   刚好二十四座。   伴着一声非人的震耳怒吼,村落千家万户灯火大亮,有的不知情的人家出来探头,寻找声音来源。   于扶苏的瞳孔一缩,他的身下的大地忽然覆雪抖擞,有几处地方直接从缝隙处裂开。   缝隙中缓缓张开的,是一双巨大的眼睛。   他想起了系统说的——“你没有看见恐怖,而是身处恐怖之中。”   原来他们所在的地方,就是在一只即将苏醒的雪山妖的身上!   那雪山妖挥出了巨爪,明白了目前形势的村民们四处逃窜。   可根本逃不了哪里去。   于扶苏在慌乱的人群寻找,只见火光乍起之处,有一个他看见就感到无比安心此刻却孤影一人的身影。   孽明本是冲向安舒和乱码所在的房屋,骚乱的人群一下子减慢了他的速度。   周围妇孺老人男人的喊叫,以及骂声哭声烦得他要命,他吼了一声:“都给我滚开!!”   他一阵罡风冲散了身边如蚁群般胡窜的人流,正当再起身时,忽然听到了一阵哭声。   那是一个跌落在地走散了的孩童在喊妈妈。   风雪拍在孽明和那孩子的脸上,孽明“啧”了一声,看了他一眼。他咬了一下牙之后,做了一个抉择,祭出了一顶乾坤罩。   那是很久之前小师妹还整天黏着他的时候给他的,范围较大但有限,却是防护能力最强力的一顶,已可以当护身符。甚至能在关键时保命。   金光一闪,在他区域的大片人突然被罩住,那孩子被光芒一耀,吓得不哭了,呆呆地看着强行在乾坤罩上加固的这位顶天立地的仙师。人群一滞,有人呐喊:“在那边!仙师在施咒!”   人流随潮一般开始疯狂地涌向这边。   孽明突然从乌泱的人群中冲出,奔向安舒所在的远处房屋!   于扶苏在天上拼命地击打荷华剑气形成的屏障,死活就是出不去。   于扶苏嘶哑道:“系统!!”   【系统】:建议您不要冲动,您目前生命值勉强能够撑到完成任务之时,而且冒然下去对您没有任何好处……   上一个机械音未落,警告音突然打断——   【系统】:警告!您的处境危险!   于扶苏一低头,看见那只巨型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   从高空之下拔地而起一只巨爪,轰然向他袭来!   又是于扶苏未来得及反应,漆黑的天空再次扶摇凝墨,厚重如漩涡的乌云中央劈下一道天雷!   巨爪瞬间成渣,被荷华剑气挡住,护得于扶苏丝毫未伤。   他只要说了“我在这”,那么这一定是安然无恙的。   于扶苏眼睛爬上血丝,转向快速移动的孽明身上。   他的荷华和四脉血统给了他,保命的乾坤罩给了众生,他还剩什么?   一条血统代表着一个阶级的储灵能力,现在平平无常的他再也不是那个灵气强大到把天雷用着玩的的八妖天才了。   却是仍旧的不服输,玩命。   孽明刚施完一道天雷,那边的火妖技法明显光芒失色。   他今天能够一击致命,是因为灵气盈满状态,而且击中的是雪妖的要害也是利刃的地方——口腔。   口腔……   对了!这妖的嘴在哪儿?!   于扶苏连忙低头寻找,在他的视线下,能够清晰地看到大地上一个似人的庞大而丑陋的五官成形。   于扶苏却是犹如被当头浇了九尺寒冰,突然地僵住。   孽明已经赶到了房屋。   而那巨兽的嘴,就显现在这排房屋之下。   毫无征兆地,大地裂开,将处在上面的死物与活物一并吞噬。   然后轰然合上。   大地归于寂静。 第89章 长大   “孽明!!”   于扶苏一声在万千声响中微不足道的呐喊,此刻在寂静中刺耳十分。荷华感受不到主人的气息,剑周身散发的光芒黯然失色,剑气防护也即刻消失。   那巨大的畜生还未死,不住地低吼,山上的石岩和覆雪一起滚落,仿佛天崩地裂。   于扶苏连剑都御不稳了,好不容易才从高空落下去。他眼圈发红,沙哑道:“系统,给我实力加成——能杀了这只妖。”   【系统】:实力加成费用较高,您的生命值所剩勉强……   于扶苏:“你他妈快点!”   【系统】:已支付一年生命值,开始实力加成。   于扶苏身边开始凝聚白色的光芒。   雷妖之前已经加成过,此刻实力无限提升的,是地妖。   在这天寒地冻的环境下,白雪覆盖的土石拔地而起,掀向那巨妖的眼睛!雪山妖似乎感觉到了皮肉被揪起的痛苦狂吼一声,用巨爪去阻挡。   而于扶苏已然动了杀心,手上一用力,成蛟龙之势的土石穿透了那东西的巨爪,刺向了他的巨型瞳孔。那妖有点智力,剧痛当中闭上了另一只眼睛,然后沸乱碎石,朝于扶苏和正在向乾坤罩涌的那群人砸去。   于扶苏一锤大地,地妖的技法蜿蜒地使前方裂开一条缝痕,以迅雷之势爬到雪山妖另一只眼睛闭合之处。   一声非人的惨叫。   那些碎石也被乾坤罩挡下。乾坤罩正在慢慢闭合,带着里面的避难人群飞向上空!   雪山妖已经全瞎,一只手被孽明劈碎,剩下一只在胡乱的扑腾。   于扶苏起身,周身环绕着被加成过的地妖一步一裂的威力和气场。他抬眼望向方才大地闭合之处,还未来得及赶过去,就在此时,熟悉的怒吼从四面八方传来,犹如形成了一阵强力的音波。   于扶苏环绕一周,瞳孔一缩。   二十四瓣荷的花瓣分布在二十四座峰的地下,并且催化了雪山妖的形成,只要不受到巨大的刺激,雪山妖会安静的伏地,专门吸收活物的生气。那些被“标记”的人扭曲的印记,只是在被吸收活气之后留下的痕迹,就好像吸血鬼留下的牙印。其实并没有每年刚好七七四十九个,而是被逼着出来承认的,只有四十九个而已。   他们每四年就要去“祭祀”,后来的和平并不是祭品换来的,而是二十四瓣荷聚集之后失去作用雪山妖进入沉睡了而已。   雪山妖也喜欢吸食生气旺盛且新鲜之人的灵气,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村里那些思想激烈试图反抗的人,以及外来人总是死于非命了。长老感受不到异动的灵气,那是因为他们呼吸的每一寸空气,都来自妖物!   此刻,二十四瓣荷控制的二十四座峰逐渐苏醒了,在如雾般的暴风雪之中露出一双双巨大的眼睛。   于扶苏低低地骂了一声。由于采花镇的花妖洞内迷阵较多,那指南海针给了韩鹿鸣他们使用,不然他们此刻也不会才将荷花瓣的位置推算出来。   但是这也太巧了,为何就在这时候,所有的雪山妖全部都苏醒处于狂暴状态了呢?难道是不忍心看到同伴被讨伐吗?这么相亲相爱,那孽明烧死那只雪山妖的时候,他们早就出来了。   于扶苏地妖加成的劲儿似乎只是拉平和一只雪山妖对抗的能力,此时已经消下去大半。   于扶苏:“系统——”   【系统】:检测到您周围有四只雪山妖,需要支付四年生命值,您的余额不足。   于扶苏:“艹……”   就在他精打细算地想和系统讨价还价时,忽然有一只雪妖怒吼一声,紧接着,一把重剑飞来,伴着碎石飞溅,插到于扶苏面前。   紧接着一声女声吼叫——“老宋你他妈又抢人头!”   “我凭本事抢!怎么着你打我啊。”   三道剑光划过,带着一声宋怜子无奈的叫唤:“嫂子你管管他,无法无天了都。”   宋武:“略。”   于扶苏:“……”   宋怜子看到了他,御剑飞来,道:“于老师!我们来帮你了!”   接着宋武和南霄也飞落下来,宋武把重剑拔出掂了掂,问候道:“于掌门好!”   南霄拢袖,他之前与于扶苏本就有矛盾,加上又被宋怜子胡编的话误导,并不是很待见于扶苏,只是在一边沉默不语。   宋怜子问道:“明哥……额,孽掌门呢?”她猜也猜得出孽明肯定跟着于扶苏。   于扶苏心头一提,不知所措道:“他刚才……被雪妖吞了。”   宋武一皱眉:“这东西的腐蚀能力极强,不过他的话应该能撑一段时间。”他道:“于掌门,这四只交给我们,你去劈开这玩意的嘴……你能吗?”   于扶苏看他一眼,淡淡道:“能。”   宋武朝他一笑,语气怎么听怎么暧昧,道:“得,我白担心什么,我们于掌门当然没问题。”   于扶苏没时间跟他多聊,朝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了。   宋武回头笑道:“走吧霄我们……哎……霄你走这么快干什么!”   南霄在他骚完就御剑而去对付一只雪山妖去了。   看透了一切的宋怜子拍拍宋武的肩膀,对他道:“老宋以后在外面收敛一下哈,你是有正主的人。”   宋武:“?”   ……   那被乾坤罩罩住的人们向下俯视,刚能看见于扶苏将那方才闭合的大地扯开了一个口子,滚石顺着悬崖峭壁一般的两岸坠落到更加深处的渊底,于扶苏还不知上面的众目睽睽,扒开这玩意儿的嘴以后就已经精疲力竭了,实力加成也消失了。   于扶苏朝崖底大喊:“孽明!”   除了狂暴的风雪无人回应。   那被戳瞎了眼咧开嘴的雪山妖此刻已经没了动静,大地不在颤动,于扶苏跄到了崖边,差点掉落下去,又喊了一声。   然后他的瞳仁里映入一片火光。   霎时崖底烈焰升腾,孽明踏着烈焰升了上来,身后背着昏迷的……乱码。火焰熄灭,孽明看到了跪坐在崖边的于扶苏,一怔道:“你怎么下来了?”   现在的于扶苏跟刚才那个手撕雪山妖的疯子判若两人,脸上净是灰尘,披头散发的,只留下一双眼睛还是清明闪亮的,特别委屈地看着孽明。   孽明:“……”   于扶苏爬起来,先狠狠地给他几拳,然后抱住他,闷声道:“你他妈的吓死我了——啊……”   孽明轻轻抚了一下他的后背,道:“我都说了别担心,我就下去取个荷瓣,花点时间……”孽明一挑眉:“你不信你男人吗?”   于扶苏真是又想哭又想把他重新踹下去,两种情绪一结合,就变成了一句带着哭腔的“你去死好不好。”   在天空之上,被乾坤罩护着的那群百姓们,看的一清二楚:“……”   孽明把乱码放下,没做多少调侃,神情有些严肃,看来是真有什么重要的事。他道:“你先做好准备。”   于扶苏:“?”   孽明将荷华召回,插了一句:“下次要是我跟它断开灵识了你用你的连上就好,它认你。”   于扶苏看了一眼荷华,荷华铮铮飞过,坠入崖底,不一会儿,便载着一个昏迷的人上来了。   这个人……   这个人是个青年,端正又秀气,眉正紧蹙着,里面有股说不出的坚毅,所谓是柔中带钢。   于扶苏:“……”   他无语当然不是因为这男的长的好看啥的,而是……   他妈的这是安舒啊!!   这是正是他在狐缘的回忆中见过的那个柔弱的书生,安舒。   于扶苏惊呆:“这咋回事?!”   孽明低低道:“他跌下去的时候触到了藏在雪山妖腹中的二十四瓣荷华的……一瓣,因为孕子果所生灵体与这种灵气充沛的神器东西天然契同……然后就融合,并且催生了。”   于扶苏:“……”   原谅他一时接受不了,刚刚还能抱着他脖子甜甜地喊“师父”的儿子,突然就长成青年了……连青春叛逆期都直接跳过去了艹。   于扶苏道:“他没有感觉到不适吗?”   孽明:“我给他检查了一下,一切正常,灵脉比以前还更通了。”   于扶苏看向安舒,那件小的校服不合身了,他身上正裹着孽明的大氅,在冰天雪地之中,有点冷得发抖。   于扶苏头疼道:“先把他安置好吧……”   ……   宋武南霄宋怜子一行人收拾完雪山妖之后就把村民安顿了下来,接下来几天开始寻找其他的荷花瓣。   其余近二十座山的雪妖还在沉睡,也就是说荷花瓣的灵气并没有生长到很旺盛的地步,给几个人的探测造成了很大的麻烦。   每个山的挖找,这次耗费的时间比较长足足有一个月的时间。   那天孽明见于扶苏一人弄瞎了雪山妖的眼睛,有些不可思议,潜意识觉得他又乱来了,期间就让于扶苏待在村落里,哪也不许去。   村落里的人,已经把这几位奉到至高无上了,自然不敢怠慢,把于扶苏伺候得比在枫桥山庄还要滋润。   安舒昏了很多天之后苏醒了,然后发了一个下午的呆。   于扶苏给他解释了一切,他也有点不能接受突然的身体变化,心智上还是那个小安舒,泪汪汪地看着于扶苏,他的声音本就清朗,委屈起来还带着些奶声奶气,道:“怎么办啊师父。”   于扶苏:“……”   他疏导了安舒好一会儿,带他出去缓解心情,然后发现他比自己要高五公分。   于扶苏更加:“……”   怎么一点都没有孩子长高了的喜悦呢?   安舒虽然高,但身材偏瘦,加之有些柔和的长相,显得整个人都有些弱不禁风。他蜷起腿来抱住,道:“师父……我整个人都很奇怪……”   于扶苏笑道:“没有。”   安舒不信他,把半张脸埋在胳膊窝里,看起来要哭出来。   于扶苏安慰道:“你现在长大了,可以娶青灵了啊,所以别不开心……”   安舒:“那是不是……也得被放入那段记忆了?”   于扶苏也有点不忍心,因为一次意外,就把他本该无忧无虑的时光给全抹杀了,过早的要承受一切。   于扶苏道:“你不愿意的话……可以再等等。”   “师父……”安舒默了一会儿,道:“我没有不愿意……”   他道:“只是以后不能和师兄师姐还有师父们那样玩了……”   于扶苏摸摸他的头,笑道:“只要你想啊,随时都可以。”   长多大都是他的小安舒。   于是于扶苏仗着孽明外出不回来,晚上一直陪着安舒睡。   这小子从小到大一样,抱人抱得特别紧。现在凭借身高差不多能把于扶苏整个都搂在怀里了。   于扶苏睡不着的时候就在他的头顶比划比划,心想,唔,孽明那个臭小子大概还要比他高五公分。   所以,堂堂枫桥于掌门,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和安舒吃饭和安舒睡觉,醒了教乱码写字,后来变成了教一个村子的孩子,偶尔眺望着夕阳,想孽明啥时候回来。   于扶苏觉得这个小子故意吊他,不然一个月他都守着传音石,孽明都没有主动联系他。到是宋怜子隔三差五地和他视频通个话,他才能看一小会儿认真工作神情严肃的孽明,还有宋武每次必要闲的没事找家暴吃。   其实就一眼于扶苏就很满足了,也没有让宋怜子打扰他。他们这种在最大限度不毁坏山脉的情况下,平均一天多就挖找完一座山的速度,虽然用灵气加持,也已经是很高强度了,保持这种速度,不得不专心致志心无旁骛。   突然有点想……   一个月后,一群人土头灰脸地回来了。   于扶苏也终于明白了系统这次的任务奖励的用途。   他们一共集齐了二十三瓣,最后一瓣早和安舒融为一体了。于扶苏找借口混过去,用系统复制了照着其中一瓣复制了一瓣。   这样,这次一行就大功告成了。   村民们给他们举行庆功宴,风尘仆仆的孽明却拉着于扶苏与世无争地回房。   “……”于扶苏越看他越像个憋了很久没狩猎的狼,一声不吭的,很让他心里打怵。而自己就好像被娇生惯养了一个月终于养肥了的羊似的。   果不其然,一合门于扶苏就被他强行压在门上“撕咬”了一阵。   唇齿上强烈的攻势根本让于扶苏来不及抵抗,只能乖乖地让他吃干抹净。很久之后,于扶苏终于忍不住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推他了,孽明才饶过他的嘴唇。   于扶苏都不去想这家伙熟练不熟练的问题,喘气活命要紧。   孽明弯下身子,头枕在于扶苏的肩上,道:“我想你了……”   于扶苏喘完了气,轻轻拍他一巴掌:“想我……你连个传音都不给我发?”   孽明:“我想快点弄完快点回去,不能耽误时间。”   于扶苏埋怨道:“传个音耽误你多长时间……啊?”   孽明一笑,淡淡道:“忍不住了。” 第90章 再遇   于扶苏:“……”   他不想这么快!他还没准备好!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再忍一忍。”   于扶苏的腰被孽明揽着,一只手曲在两人中间,捂住了孽明的嘴。   孽明只剩了一双眼睛,看着他,眨了一下,笑意溢满眼角:“嗯?”他敛去了方才绰绰逼人的攻势,语气里是迁就的温和,道:“行吧,什么时候你说了算。”   于扶苏……最受不了这个。   他有想过自己和孽明在一起后的相处模式,可理论总是比不过实践的。他发现自从两人坦白心意之后,明哥性格就完全ooc了。   他想或许这小子有两面,一面带点小坏的柔软,将人裹起来的时候有说不尽的温暖可靠,他把这一面藏了很久很久。平常给世人看的都是另一面,这一面全都是刺,藏着炸药暴躁易怒,将另一面遮掩的讳莫如深。   但倘若有人愿意忍受被扎得鲜血淋漓地靠近他,他也会犹犹豫豫地把另一面露出来,把你包住疗伤。   于扶苏最受不了他带着鼻音吐息出来的温柔,就感觉好像是苦尽甘来的冰糖一样,甜的他一时不知所措,总觉得自己不配似的。   他脸上泛起一抹红晕,道:“你不许再这样说话。”   孽明又很疑惑:“我怎么样了?”   于扶苏不管他,蹭了蹭下嘴唇被他咬破皮的地方,挣开他道:“大家都在庆功宴,不出席不礼貌。”   孽明咂了一下嘴,道:“行吧……”   出门的时候,于扶苏鬼使神差地想去牵他的手,又不是很大胆,二者若有若无地手背相贴。孽明感受到了,连看都没有看,毫不拖泥带水地直接抓住他的手,交叉着十指相扣。紧紧地。   犹如饴糖咽肚,于扶苏有点小孩子脾性,心满意足地笑了笑——他特别想回去发帖发朋友圈发说说发微博挨个炫耀,就算被那群大老爷们骂白日做梦、死基佬,他也忍不住想嘚瑟。   这个人叫孽明,某直男小说网站男性角色人气排行榜常年霸榜第一,被封为神的明哥。坐拥无数老婆粉迷弟粉。在这个世界更是手劈鲤宫踏云台,一个人闻之必丧胆的强大存在。   原先,他佳丽三千,后宫天天着火,无数美人在男主光环的笼罩下为他神魂颠倒。   现在,他是我的了。   ……   宋武这个人比较真性情,十分的大方开朗,他能帮上忙的都会帮,完了以后不求回报。不看他戏精自恋的一面,整个人说白了就是个情商为负数的傻·逼。   南霄虽然每天都提醒自己一遍不要和傻·逼计较,但是这个傻·逼与众不同鹤立鸡群,总是不轻不重地刚好触碰他的发火线。有时候很让人怀疑他就是故意的。   这就不难解释为什么于扶苏看见他俩的时候,一般都是单向殴打的家暴现场了。要不是于扶苏那次亲眼看见南霄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宋武,他还真以为他俩有什么深仇大恨。   于扶苏恭恭敬敬地和三个人道了谢,并与枫桥山庄的名义许下与清流岛世代交好的契约。   然后便与孽明道别了村里人之后,带着安舒和乱码回了枫桥山庄——乱码在于扶苏走之前求他,他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只想继续跟着仙师继续深造。于扶苏本来收徒就不挑,虽然乱码没有修仙方面的天赋,但是机灵聪明,也是个可塑之才。   清流岛一行人继续驻扎在此地为村民们消除以后的祸患,于扶苏一行先行回去。   安舒在愁怎么和青灵解释自己突然变大的事。而于扶苏正愁怎么解释他和孽明的关系。   瞒是肯定瞒不住的,孽明如此一个占有控制欲极强的人,不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于扶苏脸上宣誓“这是我的”就已经是十分克制了。   孽明同样的借口给乱码和安舒封了耳朵,淡淡道:“你介意吗。”   于扶苏:“嗯?”   孽明:“和师兄妹们说。”他问这句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像只伸出爪小心试探的小动物。   于扶苏道:“当然不介意。”   孽明眼睛里闪过一圈光亮,语气里有些极力克制的期待,道:“什么时候说。”   于扶苏扶了一下额,道:“这几日对付百清心魔,门派里都比较忙,过去这阵子吧。”   孽明:“好。”   于扶苏望着天边,那里有云遮着,看起来不是怎么明朗,让人发愁。   可他们至少在往前走不是。   孽明似乎用余光打量了一下身边人的身量,道:“扶苏。”   于扶苏:“……”   这摘去姓氏的亲昵称呼他还是第一次从孽明嘴里听到。他心尖一阵发麻酥痒,虽然有点不适应,但是莫名地很喜欢听。   于扶苏:“……啊?”   孽明:“你穿红色很好看。”   于扶苏不知道接啥,一正经谈起恋爱来反倒和他生疏了许多,干巴巴道:“我……我也觉得是。”   我他妈在说些什么。   孽明继续挖坑:“这样吧,我这里有件红衣,改天让人改一改尺寸,你穿上试试?”   于扶苏顺口就答应了,也没去想这小子除了校服哪儿来的红衣。   孽明一挑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于扶苏:“?”   穿件衣服有什么大不了的。   ……   听说青灵因为安舒外出,这个月一直心不在焉,一共给百清打了盘子瓶罐加起来大概十个。   直到看到了回来的安舒,第十一个。   百清:“……”   安舒抿唇低头,青灵愣成了一座石像,二人相顾无言。   百清一皱眉,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于扶苏给他解释了一通,他的眉心才稍稍放松,的确二十四瓣荷与孕子果融合,除了催生,其他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青灵已经阔别这幅面容很久了,因为眼前的这个人,他疯狂过也痛哭过,这些记忆揉碎进他的脑海里,以为能够一步步随着岁月一起消化,可此刻当这副面容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时,他才发现,十年的时间是不够的。   到底要不要把那段的记忆还给安舒,其实是他没有想好。   久久伫立了很久,直到于扶苏开口打破了沉寂:“那个……要不我们先走,你们俩谈一谈?”说完了还想百清使了一下眼色。   被打了十一个瓶罐的百清无力发表什么意见。   三人出门去,留下屋子里两个沉默的人。   孽明和于扶苏回来的算是早的,纪蒿和韩鹿鸣还在采花镇,说三日之后返回。而陈雪凝和朱莺主要是取东西,也不知为何拖这么久。   于扶苏门下一时冷清了许多。   在百草堂的时候,跟着的乱码似乎对里面的药草配方很感兴趣,逗留了很久。为人师表于扶苏再次充当伯乐,给百清门下又添新丁。   百清简直想掐死这个混账。   乱码兴奋地用那一个月习得的不熟练的汉语连谢了于扶苏和百清。而百清收了荷花瓣计划着下一步的配方,毫不心疼新手,让乱码去取药了,他递给乱码药品的名单后发现,里面有几步需要灵火熬制,便硬下头皮想要找有火妖血脉的孽明帮忙,却被毫不留情地拒绝。   于扶苏连忙给百清铺台阶,求情道:“你去吧,大概也花不了几天,早点做完也能早点对付心魔。”   孽明想也有道理,便看起来很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百清收起刚要抽搐的嘴角,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地方,撂下一声:“今日申时三刻在百草堂。”   直到那个身影离开,孽明才负起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于扶苏一眼。   本能感觉不好的于扶苏:“……干什么?”   孽明一步一步走过来,刚好把于扶苏逼到墙角。   步步后退最后蜷缩成一根柱子的于扶苏:“……”   孽明一低头,看着于扶苏的眼睛道:“我累。”   于扶苏:“……”   他想起从前那个倔得灵力透支到快要死掉都没喊一声累的人,大概和眼前的不是一个。   他不满道:“这刚回来,你又让我去帮忙,我的体力可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于扶苏一时没回过神来,怼了回去:“那你闲着那么多体力干什么。”   孽明淡淡道:“当然用在床上。”   于扶苏:“……”   他补充道:“你要是不愿意在床上也行。”   于扶苏:“立马滚蛋!”   但是眼前这位爷是铁了心的不滚蛋了,还越凑越近,鬼都能看出来他在打什么意图。于扶苏生怕再突然有个弟子路过什么的,两个堂堂枫桥掌门人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这般实在有伤风化。   于是他妥协道:“究竟想干什么快说!”   孽明不废话,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于扶苏冷漠脸:“……”   他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外人经过之后,他才抓住孽明的衣襟,试图把他拉下来,结果后者八风不动。于扶苏越来越觉得那天晚上照着安舒笔画他的身高就是在自取其辱,沉默了一会儿,耳红道:“你……你低下头。”   明哥:“我不。”   于扶苏:“……”   啊啊啊啊混蛋——   他只好很没有出息地一踮脚,啄了孽明一下,离开的时候还被这臭小子故意反咬住了一片唇。   孽明回味道:“嗯,甜的。”   满脸红透的于扶苏忍不住对他说了史上第一次的恼羞成怒的脏话:“艹,你个混蛋狗崽子……”   然而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孽明一挑眉:“师父,你这话很危险。”   于扶苏内心荡漾着省略号。 第91章 挚手   此后,于扶苏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感。   感觉像是在高中的时候偷偷摸摸背着家长早恋似的,为了不打扰到门下弟子们在对付心魔期间的工作学习(……),两个人努力地——应该说只有于扶苏努力地在人前隐藏关系,只有在旁无他人之时,才能牵个手接个吻什么的。   本来,其实伪装起来并不难,但是谁都猜不到明哥突然出其不意地想出什么法子来闹他,每天在差点暴露的边缘徘徊,搞得于扶苏觉得谈恋爱跟混FBI似的。   总之心神憔悴。   他不知道那天青灵和安舒谈得怎么样了。   青灵的内心及其矛盾,他不知道曾经的安舒对自己到底是怎么看的,也不愿意让他回想起来曾经受过的苦,于是并不打算把那记忆给他放回去。   但是,那里面承载着他与他一起生活的过往,缺了那些青灵从一颦一蹙之中喜欢上他的点滴相处,这个安舒,便不是那个意义上他爱的那个人了。   安舒还是一根筋的小孩子,受到于扶苏的鼓励以后,执意想要把记忆取回来,他觉得他有责任承担以前的一切,不管是快乐还是痛苦的。   意见不合的结果就是……不欢而散。   一不开心或者心情不舒畅的时候,安舒总爱来找于扶苏。   而于扶苏心情不通畅的时候喜欢去后山。   望星亭是个好地方,一天之内,朝午暮,景色各有千秋。   “青灵说他还没有想好。”安舒把头埋在于扶苏怀里,闷声道,“为什么啊……”   安舒不同于以往那个小个头的家伙了,现在都比于扶苏要高,还如此这般往怀里钻,于扶苏总觉得有点别扭。   安舒:“师父,你说青灵他会喜欢我的……”   于扶苏被他的头发搔得有些痒,给他顺了顺毛,道:“为师不会骗你的,青灵他对这段记忆的想法与你不同,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舒儿你要耐心一些。”   安舒特别喜欢于扶苏的声音,抚过明月的风一入耳,心便能安下来。这个人有一种长辈的可靠感,总让人忍不住地依赖他。   小孩子的心情也是直来直去,被于扶苏一安抚,安舒也不再纠结了,只露出一双眼睛盯着于扶苏闪闪发光,甜甜地喊“师父”。   于扶苏感觉心里有块地方被射中了一样,身边飘满小红花,满心欢喜地揉安舒的头。   正当于扶苏撸安舒撸得正开心的时候,身边草地一阵簌簌作响,孽明走了进来。   一阵风带着他的衣摆缓缓吹过。   安舒感觉到一阵背后发寒。   孽明道:“安舒。”   安舒:“大师兄……”   孽明走进来,瞥了他一眼,道:“一百遍礼仪经抄完了?”   安舒瞪眼道:“大师兄我……我出去和师父说了啊,为什么还要抄……”   “你师父同意了你出去。”孽明道,“但我同意你回来免罚了吗。”   安舒:“……”他可怜巴巴地望向于扶苏。   还没等于扶苏说话,孽明冷冽的目光盯到他的身上,安舒就好像从前那个见到孽明气儿都不敢喘一口的小肉块一样,连忙把求救的眼神收回来,暗自委屈。   于扶苏:“……”   孽明:“给我去藏书阁,待会我再去吊你。”   安舒突然想起来抄礼仪经前面还有个“打断腿吊在藏书阁里抄”的修饰词,登时欲哭无泪。弱弱道:“知道了……”   安舒拉耸着脑袋去藏书阁了。   孽明目光转到于扶苏身上。于扶苏亦感受到背后一阵寒。   孽明整理着衣袖,凉飕飕道:“师父,你是不是忘了你有男人了。”   于扶苏:“……”   孽明:“这么快就让别人在你怀里打滚,怎么着,你嫌我不够疼爱你吗。”   于扶苏真是震惊于他这个不论对象谁都泼的醋坛子了,道:“那是安舒!”   孽明:“怎么?”   于扶苏心中再次升起省略号,终于忍不住道:“你究竟要怎样啊,难不成为师除了你谁不能碰了?!”   这个孽明倒是想,但是有点不现实,他走向于扶苏,道:“但至少你和我做的事情,与他们都做不到。”   “……你不要无理取闹!”于扶苏红了一点耳朵,小声切齿道,“接……接吻难道不是吗?!”   孽明理所当然道:“不是。”   “亲一下又不会少块肉,要是你哪个弟子溺水,你还能不救了?”   “要是韩鹿鸣强行要求你亲他,不行就去死,你难道还不管他了吗?”   于扶苏:“……”他看着孽明用如此认真的神色说出这些“明言明语”,叹了口气。   幼稚死了。   他实在应对这家伙的胡闹已经到心神憔悴了,于是扶额道:“孽明,我不想这样。”   孽明沉默了一下,道:“你说什么。”   于扶苏道:“为师……也是男人,你的一些过度控制放在我身上……我也会觉得不舒服。”   孽明不服气道:“我什么时候过度控制你了?”   于扶苏不语,抬起头来,望进孽明的眸子。   孽明的手指微撮了一下,坐到他身边,沉默很久,才干巴巴地放缓了语气,道,妥协道:“行,那我不说什么了,不过你以后必须申时左右在屋子里,别乱跑,我大概那时候从百草堂回来——否则我一点火不会帮百清烧的。”   于扶苏:“……”   还说没有控制,连威胁都用上了这个混蛋小子。   于扶苏冷冰冰道:“我不。”   这个反应孽明始料未及,一皱眉,有些不安地回道:“你什么意思。”   于扶苏感受到了,孽明对自己会同意和他在一起这件事是十分意外的,以至于他毫无安全感。   尽管平常装作没事调个情拿捏熟练的样子,但却是想尽一切办法宣誓于扶苏的所属——他急于想让别人知道两人的关系。   他也想过两个人的道路并不是一直一起走的,尤其是他们长寿的修仙之人,分离是必需课。   于是他尝试着离开于扶苏近一个月的时间——   最后还是受不了,变本加厉地索取了回来。   他一点都离不开于扶苏,真的。   这个人身上大概带着罂粟的气息,让人上瘾到毒入膏肓产生幻觉,看到的其余地方都是黑若深渊风雨飘摇,只有他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种种一切,都是源于他伤痕累累下的不自信。他怕于扶苏只是一时兴起,他怕他会反悔。   于扶苏倒是很理解这种心里,这是一个等了很久都得不到自己心仪东西的小孩,乍一被给予,不知所措,恨不得把那上面绣上自己的名字,让别人都拿不走。   他只是等太久了,真的是怕了得而复失了。   于扶苏抿了抿唇。说实话,他很想立马把孽明抱住使劲揉他头,不听他任何解释狡辩,告诉他“你个傻子,为师不是一时兴起也不是报恩,就是想和你过一辈子”。   于扶苏道:“就算我答应你,你以后一定还会阻止我和别人接触的,你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了,我受不了。”   孽明一愣,骨节逐渐被自己扣得发白,表面强行淡定自若的样子,语气放柔和道:“那你想怎么样。”   于扶苏认真道:“我想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我也想和枫桥山庄在一起一辈子。”   他看见孽明的眼睛亮了一下,又转瞬间黯然失色,然后装作满不在乎道:“挺好的。”   于扶苏道:“我今天就和你说到清楚,这两句话是根本不同的。”   孽明垂下眸子,嗤笑了一下,听着。   于扶苏道:“如果说,有人告诉我你跟其他男男女女有什么关系,我一点也不会在意。”   孽明:“……”   于扶苏继续道:“因为我知道你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说了喜欢我,就不会骗我的……对吧?”   孽明不语,自然是默认。   于扶苏:“我信你,我就会很安心,不会吃任何人的醋。我知道你是我的,别人再怎么浪,你还是我的——除非你亲口告诉我,你说的一切都是假话。”   似乎有只小动物在他的心里猛然撞了一下,孽明看着自己相扣的十指,淡淡道:“不会……”   于扶苏笑了笑:“那你能不能也这么相信我?”   孽明的目光转向他。   “你信我,枫桥山庄是我的家,你觉得我对待他们与你都没有什么不同,那是你有一个和他们都等同的身份,都是我的家人。”   于扶苏有些不好意思地嗫嚅道:“但是你……你还有一个身份,你还是我的……爱人,你能给我枫桥的其他人都给不了的感情。”   “所以说,这两份‘想在一起’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你知道吗?”   后山的风总是微凉的,拂过二人的发梢,像是彼此的气息吹打着彼此。   孽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心情舒畅了些,但嘴上还是继续逞强,道:“你总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于扶苏抿了抿唇。   他觉得有点丢脸,方才的一番话竟然把自己也说的不知名地躁动起来。   他也觉得言语承诺太轻浮了一些,还不如给孽明一些实质的东西。   他咬了咬牙,手覆在旁边人的手背之上,主动过去吻住孽明。   唇齿分离时,他的气息一点点吐到心上人的耳坠。   于扶苏紧张到有点发颤,道:“那好……你要做吗?”   孽明的眼睛微微睁圆。   ……   众所周知,他于扶苏从前是个直男。虽然现在已经直成了一盘蚊香,但是那一些惯性思维还是青涩的。   他从之前的腐女妹子口中得知,断袖也是要分攻受的。虽然他坚信孽明一个眼神就能让人乖乖趴下等好,就算太阳打中间出来明哥也不可能是在下面的人。但是,还是死活不能接受自己居然是受这件事。   他觉得自己可以再争取一下。   争取的结果就是,被吃干抹净。   ……   那日已是傍晚,他们在后山折腾了很久,于扶苏再次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躺在自己房间了。   于扶苏:“……”   他一扶额,呆愣愣地。   他方想起身,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一阵难以启齿的撕裂的疼痛。他感受到那里是清凉的,大概在他睡着的时候孽明给清理过并上了些药,但是还是疼。   于扶苏皱了一下眉,扶着酸痛的腰又慢慢躺下,红色漫上脸颊。   他的胳膊挡住双眼,昨晚在后山的一幕幕过电影似的闪过眼前——他内心狂吼。   啊啊啊我都干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艹!!   已是清晨,外面有鸟的清啼,孽明推门进来时,便把那脆生清新的旋律也放了进来。   他长发披散未束,穿着常服,半张脸沐在阳光里,把那海棠的颜色渲染淡了,整个人褪去了戾气,温柔了下来。   他道:“醒了?”   孽明走进坐在床边,将一碗温热刚好喝的粥递过去,道:“趁热。”   于扶苏:“……”   他躺着不起来,冷漠道:“起不来,疼,你滚。”   别以为你装乖我就记不清你昨天干了什么!   孽明一点脾气也没有,温和道:“那我喂你。”   于扶苏艰难地翻过身去,继续冷漠无情,道:“不吃,你滚。”   孽明道:“疼?你昨天不是还说很爽的吗。”   于扶苏脸腾地炸了,差点冒热气。他翻过身去看着孽明,恼羞成怒道:“那还不是你……你你……”   于扶苏真是后悔答应这个“得寸进尺”四字成精的衣冠禽兽。   事实上,孽明的技术出奇的好,于扶苏前期除了有些胀痛并没什么影响。   但是……但是正当他后面神志不清的时候,被这个人逼着不知叫了多少声“夫君”“哥哥”“相公”,还有一些不可描述的话。   于扶苏瞪着他,道:“你……你简直……”   孽明舀了一口粥,给他吹了吹,一挑眉,道:“是你要做的,我怎么了?”   于扶苏:“……”   孽明见他沉默,继续道:“你当真不吃?”   于扶苏:“不吃!”   “那好吧。”   于扶苏眼睛一瞪,只见孽明把粥放在旁边之后,把他的被子给掀开了。   于扶苏惊道:“你干什么!”   孽明箍住他弯曲的双膝,道:“别乱动,给你上药。”   他的双膝处皆是红彤的擦伤,伤口上还沾了些泥土,如果不处理,很容易感染。   孽明一边涂一边人畜无害地道:“下次小心点。”   于扶苏:“……”   他简直气不打一出来,以至于脸憋得更红。怪他不小心?在后山这种地方,到底是谁要求他跪姿的?!   于扶苏:“……你。”   孽明给他轻柔地吹了一下,抬起头来:“嗯?”   药膏自带的清凉效果拂过小小的一阵风,于扶苏不禁把腿向后挪了一下。   他嗫嚅道:“你……你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熟练?!这事他今天必须得问出来。   他要证明自己为什么会在下面这件事,原因不怪自己,而是怪孽明这莫名其妙的熟练度。   孽明似乎懂了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在其额头上落下一吻,道:“没办法,天生的。”   于扶苏:“……”   他要和这混蛋掰了。   ……   不枉为人师表于扶苏把自己徒弟伺候的一派饕足,孽明就像一只把猎物标记了的狼,原先满到要溢出来的控制欲终于消退下去半分,至少能安安稳稳地在百清那里呆着帮忙了。   这时候于扶苏才发现,他之前的任务是有多杂忙。   按照正常速度,大概一天都要待在百草堂才能勉强做完每日进度。而之前孽明却要每天抽出好几个时辰扔下任务过来找他。   被临时手下这么嚣张地旷工,百清要是看不出这俩师徒之间有什么微妙的关系,那就是眼瞎。   百清以寻药为理由,抽出点时间,去找于扶苏谈了谈。   茶杯被轻轻地放下,拿着他的主人开口道:“你想好了?”   于扶苏一怔:“啊?”   百清毫不废话地切入主题,道:“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青灵……和安舒两个人怎么样你也看到了……”   于扶苏回过神来,打断他道:“他们这么样,关系到我们了吗?”   百清将茶酌了一小口:“于扶苏,我的意思只是提醒你,你该想的是更长远的未来,你这个年纪了,不应该像你那个徒弟似的只凭一腔意气。”   他抿唇道:“意气易凉,到时候后悔,大概就不好受了。”   于扶苏看了他一会儿,低头道:“我觉得他不会。万一,我是说万一,他哪天不想和我玩了,我生活也得过啊,还能不活了咋滴。”   百清一抽嘴角,阴森道:“所以说你是真的跟你那大徒弟搞在一起了?”   不小心被套出话来的于扶苏:“……”   百清一脸“伤风败俗”的表情对着于扶苏,道:“你可真是个爱护徒弟的好师父,都爱护到床上去了。”   “那个……咳。”于扶苏强行扯开话题道:“咳……你刚才……刚才说说安舒和青灵啊,我觉得呢,二人并非走不下去,可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缓冲。”   于扶苏把茶饮尽,有点尴尬地讲着道理,道:“毕竟记忆在,二人的过去还是活着的。”   听到“记忆”和“过去”,百清明显一顿,继而平淡道:“有记忆和过去那又怎样。”   于扶苏不明其意地看着他。   百清不在继续,只道:“还有……你不怕孽明知道你……”   话未落,突然有弟子急匆匆地闯进来。   “报!韩师兄回来了!”   不知为何,于扶苏的眼皮猛地一跳,他没有听到另一个名字。   他皱眉:“纪蒿呢?”   那弟子头上凝着滴滴汗珠,道:“没……没回来。”   于扶苏见他的神情,就知是纪蒿一定出了什么事,面露担忧之色,赶了出去。   ……   韩鹿鸣的情况也不是很好,他左臂喝腹部上缠着绷带,带着新鲜的血污。   他见于扶苏来,毫无征兆地给他单膝跪下。   于扶苏惊道:“鸣儿起来,你干什么。”   韩鹿鸣眼里爬满了血丝,像是几夜不眠不休,他沙哑道:“弟子无能……”   于扶苏一懵,道:“到底怎么了……纪……”   韩鹿鸣:“……没有保护好师弟。”   于扶苏吸了一口凉气,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平静道:“他怎么了?你这伤又是怎么一回事?”   韩鹿鸣低着头,似乎刚才下跪的动作扯到了伤口,嘴唇苍白,道:“师弟他……出了心魔。” 第92章 异瞳   话一入耳,于扶苏似乎脑子嗡得一声宕机了。和于扶苏一起赶来的百清对心魔此词异常敏感,两个字刚一入耳,他便瞪大圆目:“什么?!”   纪蒿他得了心魔?   于扶苏:“他人呢?!”   韩鹿鸣惨白的嘴唇几乎要磕出血来,沙哑道:“跑掉了……徒儿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于扶苏强行把自己的脑袋开机,看到了韩鹿鸣的一身重伤。凭他的身手就算在孽明面前也不至于如此狼狈,除非……   于扶苏皱眉道:“你这……是纪蒿伤的?”   韩鹿鸣抿了抿嘴唇,沉默。   于扶苏知道肯定是了。   他道:“鸣儿,你先起来。”   韩鹿鸣长跪不起,望着于扶苏和百清二人,发颤道:“师父,真人,你们有办法……治好师弟吗?”   已有百清心魔的前车之鉴,他把枫桥山庄搅得何等支离破碎大家用了十年才从痛中领悟。   他不想那个本该自由自在的师弟就如此堕落成一个疯人。   百清和于扶苏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   只是对付百清心魔他们已经心神憔悴,现在又冒出一个,而且尚未与纪蒿分身,实在是棘手。   见于扶苏犹豫,韩鹿鸣也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办法了,孤注一掷地给他双膝跪下,叩首。   于扶苏惊道:“鸣儿你做什么?!”   韩鹿鸣颤巍道:“师父……无论什么方法,还请您和我一讲,我竭尽所能也会去做的……”   韩鹿鸣做事一向沉稳且条分缕析,于扶苏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冲动不顾一切地央求。   于扶苏无奈道:“你啊……”   韩鹿鸣:“师弟……师弟的心魔因我而起……”他咬了咬唇,“我有必要负责下去……”   于扶苏也知道,多半是怎样的。   纪蒿对韩鹿鸣的心意于扶苏早就明白了。   他看似大大咧咧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实不然。   那个在年三十小心翼翼劝于扶苏不要答应韩鹿鸣的纪蒿,像极了一个什么也抓不住的沙漠旅人。   只有求之不得而又放不下的可怜人,才会卑微地央求别人——不要喜欢我的心上人,好吗?   连那么一点点嫉妒和醋意都是微小不值一提的。   于扶苏道:“你不必苛求自己,这件事,我会想办法的。”   韩鹿鸣声音像在砂纸里喇过,带血道:“谢师父……”   然后便倒了下去。   ……   孽明亦得知了这件事。听于扶苏的通知,到了百草阁。   韩鹿鸣的伤口很深,似乎感染得厉害,以至于他晕倒之后,高烧不退,昏迷了很久。   于扶苏刚给他的额头敷上一根湿毛巾,模糊不清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柔而不失厉的眉毛蹙着,表情十分地痛苦,好像在梦里,看见了谁的离开似的。   孽明正好进来,把这一幕尽收眼底。   于扶苏尴尬地看着他:“……”   孽明默了一会儿,走进来,道:“怎么样了。”   于扶苏:“正烧着,没醒。”   孽明:“我问纪蒿。”   于扶苏摇头:“不知。”   孽明低头看着受伤不醒的韩鹿鸣,脸色不是很好。   他虽然没有说对韩鹿鸣所伤心疼得撕心裂肺,但是至少还是有一点感触的,何况他是被心魔所伤……   心魔……   孽明绝对不允许这玩意儿在伤枫桥山庄的一人一丝一毫。   他转头,对于扶苏说道:“你最近不要乱跑,待在我身边。”   于扶苏以为他那控制欲又犯了,刚蹙起眉,就听孽明以请求的语气道:“行吗?”   百清:“……”   于扶苏眉舒开,看着他眨了一下眼。   他道:“心魔若是出其不意地出现,我怕他会伤你。”   于扶苏点了点头,他现在的能力的确护不好自己,自己的生命所剩无几,支付不了什么牛逼的技能了。   孽明一颗心安了下来,道:“纪蒿他能去哪里……”   话未落,息声的尾句忽然被一阵冽冽寒风吹的呼啸取代。倏然门口黑风凝起,地上浮现法阵,在其中央,缓缓凝聚出一个人影。   纪蒿的声音冷冰冰的响起:“不用找了,来了……”   他话未落,忽然一团灿烈的火光朝他门口炸去,瞬间将门轰出一片黑糊的洞。   孽·从不给反派说话机会·明,甩了甩手上的烟气。   于扶苏:“……”   地上的阵法黯然失色,传送阵破了。   与火球擦肩而过的纪蒿:“……”   孽明淡淡道:“来了就别走了,还有什么话就说吧。”   他已站在床榻前,身后护着于扶苏与昏迷的韩鹿鸣。   心魔可能还带着一点纪蒿对孽明的敬畏,愣了一下,继而嗤笑道:“没用的,你以为我会亲自来吗?”   这只是一个他的人偶而已——用来传话的,真身不知躲在哪里。论是谁,只要有点智商是绝对不会把自己往孽明这张虎口里送的。   纪蒿——或是心魔,身着黑袍,总是嬉皮笑脸的俊颜上挂着阴森的笑,给此时他的异瞳添了几分妖治和狠厉。   于扶苏着急道:“纪蒿,您能听到吗?”   纪蒿笑了笑:“师父你在说什么,我就是他,他就是我,有区别吗?”   心魔症前期极不稳定,真主和心魔之间会频繁切换,按说这种程度的语言刺激很容易使他的真身理智重回。   纪蒿的心魔大概是已入膏肓了,已经有了独立的自我意识,居然还会狡辩。   这玩意儿就像一团变异病毒,等利用完了原主自己就会分裂出去。   他的病症到底是什么时候如此之重的?   不可能,若是逐日累积加重的话,与他夕日相伴的同门师弟不可能看不出来。   除非……   孽明愔愔道:“百清。”   这好似是在叫人,可一旁的百清并没有反应,只是脸色苍白,鬓角留下一滴汗,死死地盯着纪蒿。   是了……这他的心魔,他怎么可能感受不出来呢?   孽明继续道:“你是百清心魔。”   纪蒿哈哈笑了,阴阳怪气道:“是也不是。这小子早就有入魔的征兆,我发现时早就大概成了型——勉强用一下。”   心魔说白了还是一团不是真实存在的东西,不能用唯物主义的物质能量守恒定律来解释,他们可以附身的。   自然是那些本就心中有罅隙的人更好附身一些。   结果,纪蒿的心魔也因一个成熟心魔的附身而得到了催化。最后弄出眼前这一个人——纪蒿他负着手,手指闲闲地敲着。笑道:“于扶苏,你可真是门派不幸,教出来的徒弟都真有出息——”   孽明阴森道:“纪蒿,你再阴阳怪气一下试试。”   “纪蒿”:“……”   这不是对心魔说的,而是对纪蒿已经印到生理上对孽明恐惧的一点本能反应说的。   “纪蒿”莫名其妙地感受到一股心悸和背后发凉。   他把语气稍微一调,清了清嗓子,嗤笑道:“我不跟你们计较这个,我就问你们一句,还想要这个小子吗?”   于扶苏冷道:“废话少说。”   纪蒿——即百清心魔一挑眉,笑道:“于掌门真爽快,不枉我这个蠢货孪生暗许你这么多年……”   百清:“……”   孽明:“……”   于扶苏:“……”   啥?   他刚才好像说出来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百清心魔的孪生……于扶苏尴尬地朝百清笑了笑,尬不择言道:“哈哈师弟你别听他胡说哈。”   死也没想到自己本来已经死亡且打算深埋多年的秘密就这么被自己的心魔当众说了出来,百清咬着唇,脸上青白交替,差点五颜六色了。   于扶苏:“……”   难道他真的有什么致命的吸引力?!或者是他其实是穿越到逆后宫小说里然后拿错女主的剧本了?!   孽明缓缓道:“哦?”   套着纪蒿皮的百清心魔完全跑偏了话题,新奇道:“怎么着于扶苏,他没和你说吗。”他嗤笑了一下,“出息……我还不就是因为这个才从他心底滋生的……”   被扒了个底儿掉的百清:“你他妈给我闭嘴!”   孽明语气平静地可怕,就好像安静的海面下即将爆发出的岩浆:“遮掩做什么,好事,说出来听听。”   于扶苏:“……”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觉得自己也完蛋了呢?!   百清前无史例地双耳通红,怒道:“那也是以前了,你要和你师父百年好合扯上我做甚,难不成舔过于扶苏的猫猫狗狗你也要赶尽杀绝?”   明哥一理袖:“是的。”   百清:“……”   百清心魔圆场道:“他这话说的没错,若不是他死心了,我也不会分生出来了——你放心。”   女主于扶苏道:“哎不是,你们在聊什么话题偏了大哥们……”   孽明看着百清:“我觉得你可以再证明一下,比如被送去清流岛和个亲什么的。”   百清:“滚!”   于扶苏:“哎你们!”   场面一度陷入了混乱,一会儿之后,孽明把话题强行拽回来。   他道:“什么条件,换回纪蒿。”   “纪蒿”眼睛一弯,笑了笑,道:“把韩鹿鸣给我送过来。”   于扶苏:“你要做甚?”   “实不相瞒,这个小子的身体里有点东西,还挺有用的。”   心魔负着手,门前踱步,声音充满笑意,道:“你们人啊,不是相信有缘分和轮回这种东西吗?”   众人沉默,看着他。   “纪蒿”指着自己笑眯眯的异瞳双眼,道:“这是标记。”   异色瞳本来就少见,纪蒿没有多提,于扶苏也一直以为这是什么天生基因,也没多想。   此刻却被心魔的一番话给说懵了。   什么标记?!   心魔有着喜欢吊人胃口的反派经典特征,笑道:“你们还记得还魂灯和四方献祭术吧?”   他啧了几声,继续吊胃口:“说实话,我一开始只是想让那个青灵发疯,吸引你们注意力而已。没想到发现这神器居然和这俩人有点关系……”   心魔森森笑道:“有些事,韩鹿鸣记不起来,可就不好了。” 第93章 迷雾   胃口吊完了,纪蒿道:“想清楚了吗?”   于扶苏在疑惑余震中没有缓过神来:“什么?”   纪蒿点了点他身后躺着的韩鹿鸣,他双目还在紧阖着,手抓着于扶苏的手腕。   纪蒿笑道:“把他给我。”   孽明冷道:“就这个?”   纪蒿一挑眉:“当然。”   然后同样的火光准确砸向了人偶——倏地黑影碎裂,只留下黑色烧焦的痕迹。   孽明:“可以滚了。”   于扶苏:“……”   孽明的目光收了回来,顺便在百清身上一剜,落到了于扶苏的身上。   他努力地装作并不在意韩鹿鸣抓住于扶苏的手,道:“心魔需要韩鹿鸣,他只要在这里,心魔真身迟早会出现的——不然就会派人来。”   就好像曾经被他利用来偷孩子的纪蒿一样。   孽明:“不管他说的多么天花乱坠,我们还是占主导等着吧,守株待兔。”   孽明又看了韩鹿鸣和于扶苏一眼,然后召出来了封山印。   于扶苏无语:“……孽掌门你又要封山?”   孽明:“你在山庄里好好待着。”   他补充道:“我秘密找人去寻找心魔真身的处地,留一手先发制人。”   于扶苏什么都不用考虑,有一个孽明似乎问题就解决了,惯得他脑袋都要发锈。   于扶苏:“好吧。”   ……   他不知道韩鹿鸣身上到底有什么,让百清给他的六魄做了一个检查。   真的检查出来了问题。   于扶苏眉头像是要锁成了疙瘩,问道:“你确定?”   百清:“我检查三遍了,确定。”   他深呼一口气,眉头和于扶苏皱得如出一辙。道:“他管记忆的一魄缺着——也不能说是缺着,因为没有任何断裂的痕迹,像是天生短一截。”   于扶苏嗓子有些干哑,有一种不是很好的预感,道:“这说明……什么?”   “说明……”百清道,“他可能是被人复活的。”   于扶苏:“!!”   他看了一眼紧抓他手的韩鹿鸣,不可置信道:“什么?”   韩鹿鸣可能死过一次。   然后被人从他死的那个年龄段开始复活,故之间的记忆并不是被切割断裂——而是本来就没有的。   “复活”人的方式,目前于扶苏就知道三种:系统,孕子果,四方献祭术。   系统是不可能的了。而孕子果之事是百清心魔计划的,绝非偶然,也不可能让韩鹿鸣再碰上。   那只有四方献祭术了。   于扶苏一阵心悸,道:“那跟纪蒿又有什么关系?”   百清摇了摇头。   好像一道破云而出的微光又被遮住了,一切开始再次扑朔迷离起来。   于扶苏揉揉眉心,道:“等鸣儿醒过来吧……”   他深深地望着禁闭双眼的韩鹿鸣,不知他温润的眉目里,到底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被荆棘剌出的伤痕——一个人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把那些伤痕全部藏起来,只露给别人温柔的笑呢?   于扶苏不知。   可能韩鹿鸣也不知,只是习惯性地把失去从前一切的迷惘和不被理解的痛苦慢慢地消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于扶苏展开了他的手心,望着禁闭里面的纹路发呆。   他是真的以长辈的心情心疼这个孩子。   ……   孽明也操了一个长辈的心。   他故意让青灵和安舒一起去寻心魔附身的纪蒿真身下落,强行让这俩尴尬了许多天不说话的人一起共事,告诉他们要是他们敢中途因私人矛盾而任务失败,回来俩人都完蛋。   青灵安舒:“……”   感觉大师兄就跟强行安排相亲的逼婚严父似的……   本尊一边助百清一切的炼药事务,一边管理门派,吩咐各弟子加强戒备。还要待在于扶苏的身边,以护其周全。简直恨不得一人分成三人用。   但是于扶苏一直在韩鹿鸣身边陪床,颇有若是他不醒就要废寝忘食不眠不休之意,明目张胆地在孽明发火的边缘打擦边球。   擦了这么多天,终于给孽明点着了。   孽明不瞒道:“你给我把饭吃了,然后滚去睡觉。”   于扶苏带着黑眼圈的眼睛望着孽明:“没胃口……”   孽明盯着于扶苏,表情冷冽,暗暗发着阴火:“我不管,明早再过来,不然你试试。”   他意思表达得很明确,给韩鹿鸣陪床可以,但是糟蹋身体绝对不可以。   于扶苏道:“……”   他想了想,道:“你就让我待一会儿,等鸣儿醒了,我搬去和你一起住,行吗?”   这话一入耳,刚要爆发的孽明一下哑火:“……” 第94章 我的   孽明硬生生地将火气咽下去,咳了一声,正经道:“照顾徒弟是好的,但是你也要休息……”   于扶苏强憋着笑,给韩鹿鸣盖上了薄被,起身来,走到孽明面前,给了他一个安抚的轻吻,道:“行了,闹什么别扭,我给你做饭去——”   孽明眸子里有光闪了一下,道:“你才闹别扭。”   于扶苏:“坐着去。”   孽明依言坐到了床边。   于扶苏笑了笑,去厨房把他早就准备好的饺子汤端来。   他觉得孽明就像一只被捡回来家养的狼,放不下面子在主人怀里撒泼打滚,总是喜欢呲着獠牙做特例独行的叛逆分子,但只要主人想起来他,愿意摸一下头,他便安分了。   于扶苏把碗递给他,孽明沉默了一下,接过来,不咸不淡道:“你能不能改善一下他的面相?”   狗粮都比他长的好看。   于扶苏:“不能,不吃拉倒。”   孽明虽然嘴上说不好,但是还是吃了。于扶苏在一边慈祥(……)地看着他。   孽明:“……”他道:“你干什么……”   于扶苏不知为何,只是看着他吃东西,就能咂摸出一点日常的温馨,就好像每个有人陪伴的早晨,一醒来就有热乎的面包牛奶和早安吻似的,令人心中发暖。   于扶苏道:“你把手圈一个圈……像这样……对。”   然后他幼稚地从圈的底下钻进去,猫似的从孽明怀里露一点身子。   孽明:“……”   于扶苏看着他懵然的表情噗嗤笑了出来。   他照着从前看微博里情侣秀恩爱的经验,道:“呐,把我送给你了。”   孽明眨了一下眼,竟是忍俊不禁,笑道:“谁教你的。”   自从坦白那天做了之后,二人坦诚了许多,于扶苏在他面前不再端着什么面子怕丢脸,傻的跟个孩子似的那一面也就无拘无束地展现了出来。   于扶苏:“我自己想的……怎么你不要?”   孽明挑眉,把双手圈得更紧,道:“不会做饭不会自理的傻子,我不要你还能有谁要你。”   于扶苏:“……”   他冷漠脸:“滚蛋吧,我不送你了。你快去找个会做饭会自理的,我不配我不配。”   孽明:“怎么着还不能凑合了?”   于扶苏:“闭嘴,分手。”   孽明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两双清亮的眸子对上,他缓缓低下头去,靠近这个扬言要分手却还是在他怀里不动的傻子。   正当二人又要进行互相交换呼吸的小活动的时候,韩鹿鸣闷哼了一声,手指微微收缩,缓缓睁开了眼睛。   幸好于扶苏听到了他微小的动静,他猛然转头,及时从孽明怀里拔了出来,急切地凑上前去:“鸣儿,你醒了?”   离吃荤就差那么一点点的孽明:“……”   韩鹿鸣刚一清醒,就被大师兄泼来并不友好目光搞得不明所以,艰难地破开被污血锁了许久的嗓子,沙哑道:“师父……大师兄……”   于扶苏把即将要起身的他压回去,道:“不必……你躺着就好。”   韩鹿鸣吃力地躺回去,嗯了一声,第一个问题便是:“师父,师弟……师弟他怎么样了……”   于扶苏摇了摇头。   韩鹿鸣急切到炙热的目光暗淡下去。   于扶苏:“我们已经派人去寻,你不必担心。”   韩鹿鸣喉咙干涩,带血地咳了好多声,于扶苏连忙指示孽明端杯水过来,弄得韩鹿鸣喝点水都有些犹豫,莫名其妙地偷偷瞄了一眼孽明。   于扶苏:“纪蒿没有和你说些什么吗?”   韩鹿鸣摇了摇头,道:“师弟的心魔太突然了……他曾经企图把我带走……但我受伤之后逃了出来。”   他仰头看着于扶苏:“师父……师弟他不是故意的,他只是一时受到控制了而已,并没有……”   百清心魔曾经害死于扶苏一次,百清这个真主被孽明牢押了十年。韩鹿鸣负责关看百清,百清的痛苦他是知道的——他不想让纪蒿步入后尘。   于扶苏:“我知道,那不是他的心魔,那只是百清心魔的附身而已。”   韩鹿鸣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便放心地舒了一口气。   至少情况比他想象的好一点了。   于扶苏有些踯躅,最终还是犹豫地说了:“鸣儿啊……你能记清你小时候的事吗?”   韩鹿鸣明显一愣,然后缓缓地摇了摇头。   于扶苏沉默了一下,道:“你的父亲呢……”   韩鹿鸣:“好像是有一天,我醒来,什么都不知道,话也不会说,大概是十五六岁年纪吧……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我的父亲。”   他道:“他说我好像是……生了什么大病,触及到了脑部。”   于扶苏:“你对之前的事一点也不记得了吗?”   韩鹿鸣发了一回神,像是慢慢揭开在伤口上贴了很多年的药布,笨拙地怕把伤痕再撕出血来——他愣愣道:“我记得……我好像曾经很喜欢……很喜欢一个男孩……”   “然后……我开始觉得……我可能与别人不太一样。”   长年累月不见阳光的伤痕暴露在空气中,韩鹿鸣无措的眼睛抬起来看向于扶苏,几乎是有些惧怕地不敢看孽明。   他知道大师兄是反感他的。   人在受伤的时候,神经总是无比脆弱的。其他时候他还有多年练就出来淡然以及于扶苏给他的鼓励做护盾,现在他什么也没有,就是一个赤裸而可怜的人。所以比任何时候都怕人的冷眼和嗤笑。   孽明自然观察到了他的神情,盯了他一会儿,淡淡道:“你没有不一样。”   韩鹿鸣的目光惊讶地从于扶苏的安慰的笑颜上移开,落到孽明身上。   孽明:“你来到这里,穿上枫桥校服,就是和我们一样的。”   韩鹿鸣不知孽明今天究竟怎么,还以为是更高层次的冷嘲热讽,一时没有说话。   孽明:“况且,你怎么样也不是别人能说了算的,‘别人的看法都是狗屁’,也包括我的。”   于扶苏看向孽明,知道了这人虽然倔得像块石头,但在关键时刻,却是能理智分析利弊的。   韩鹿鸣有些不可思议:“大师兄?”   孽明转过头去,轻轻蹭了一下鼻尖,突然道:“对不起。”   韩鹿鸣:“……”   孽明补充道:“我之前那些话。”   韩鹿鸣什么感觉,一时说不上来。   就好像一个一直对你冷漠无情的长辈,在你最迷茫的时刻,向你伸出了手一样。这感觉和对于扶苏那样一直以来的支持是不一样的。   他只是望着孽明的背影发呆。   韩鹿鸣启了启唇,想说些什么。   孽明转回头来,又继续道:“还有。”   韩鹿鸣:“?”   孽明宣誓主权道:“你断袖就断袖,不准打你师父的主意,他有人了。”   韩鹿鸣:“……”   于扶苏:“……”   韩鹿鸣:“什么……”   于扶苏觉得他这个师父可以再解释一下,刚想说话,就被孽明一把拽起来环在怀里。   于扶苏像只被抓的兔子,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要挣扎,就听孽明掷地有声——   “我的。”   韩鹿鸣眨了眼,神情看不出什么太大的波澜——毕竟他早就知道了。   于扶苏:“鸣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我……”   这个混蛋!刚刚还夸他明事理,非要在韩鹿鸣现在这种处境来表明他俩的关系吗?!故意雪上加霜吗?!   韩鹿鸣笑道:“没事的师父,祝福你们。”’   于扶苏:“……”   孽明微一仰头,神情不变,眼神中的得意却是快要溢出来一般。   于扶苏无奈笑道:“好吧,我还以为你会……”   韩鹿鸣:“我想了很久你说的话,可能我并不适合‘柏拉图式爱情’,你说的对……可能是我想多了。”   为人师表于扶苏很欣慰,但是还没有欣慰够,就被孽明的眼神强行逼着找理由离开韩鹿鸣身边。   一出百草阁,孽明就道:“你跟韩鹿鸣说什么了?”   于扶苏:“……”   他道:“说我喜欢你。”   孽明:“……”   他冷道:“你以为我会信吗?柏拉图是什么?”   于扶苏:“你看,你让我说,说了你还不信。”   他补充道:“那是位伟大的哲学家。”   孽明:“……说人话。”   “他说……”于扶苏笑了笑,道:“……我现在被某个醋坛子搞得真的没有人要了,完了,你又嫌弃我,怎么办?”   孽明一挑眉,一下子把他的肩搂过来,道:“谁说的。” 第95章 陷淤   青灵和安舒调查了一下纪蒿的家乡。因为纪蒿从前也是名声在外,知道他的人还不少,打听便容易了些。   不过纪神偷结的仇人也很多。   青灵和安舒几乎是一边躲一边问,终于到了人口中,纪蒿的家乡。   俩人的关系还是很僵硬,一路并没有说什么话。   安舒小孩子心性,喜欢和不喜欢直来直去,他不知道青灵在想什么,但直觉以为他心情不好,一直小心翼翼的。   老村的色调黑白,枯枝和老鸦给其铺上了一层岁月的旧色,不显得衰老,而是古韵悠长。   门口筛豆子的妇人向脏兮兮的围裙上摸了一把手,道:“嫩们找啥?鸡嚎,什么鸡嚎。”   安舒青灵:“……”   青灵字正腔圆道:“纪,蒿。绞丝旁的纪,草字头的那个蒿——”   妇人:“甭说介些个,俺不识字。嫩说长哈子模样。”   安舒转向青灵:“她说什么……”   青灵嘴角一抽,心想纪蒿真的是这里人吗?他是怎么做到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的?   青灵道:“两个眼,不一个色儿。”   安舒也从怀里把孽明的人像画给掏了出来,展开。   孽明的画技莫名的炉火纯青,妇人注视了画面上的人很久,摇了摇头一皱眉:“不晓得,去找俺婆婆,人晓得多。”   青灵:“好吧……那麻烦您了。”   妇人朝屋里扯开嗓子大喊:“葛三鸡——促来带人上嫩奶奶那哈!”   两人:“……”   一个矮矮胖胖的青年走出来,应声道:“来了。”   青灵听声音,发现那个名为葛三鸡的年轻人的口音不同于这个妇人,比较标准,至少他能不费力气听懂,心便放了大半。   青年憨憨的,看起来没有什么心思,对他们说,这是他的后母,从外村嫁来的,故与这里语言不通。   青灵和安舒被葛三鸡带着去了他的奶奶那里去。   两个人着装不凡,相貌都是上等,葛三鸡不禁多留意了几眼,问道:“二位是修仙之人吗?”   青灵道:“是的。”   葛三鸡继续奇怪道:“那您来这里是有什么要事吗?”   青灵眯了眯眼,他的眼睛里带着小钩子,歪头道:“我们找人啊,不知道小哥哥你知不知道?”   葛三鸡被他一声小哥哥唤得结巴了起来,道:“找、找……找什么人啊?”   青灵笑道:“你知道有一个人叫纪蒿吗?”   “纪……”恍若有人拿着锤敲了那青年一下,他怔住,好久才吐出名字的下一个字,“纪蒿……”   青灵暗暗一挑眉,见他的神情,知道他大概是知道些什么,准备继续套话,凑近了葛三鸡,语气带了点俏皮的撒娇,“小哥哥是知道喽?能不能告诉我呀……”   青灵一顿,缓缓低头,发现安舒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只手抓在了他垂下的衣袖上,抿着唇盯着他看,眼睛里闪烁着不知是什么。   安舒委屈道:“青灵……你是不是生我气啊……”   小孩子的心绪很简单——之前青灵不和他说话,他以为青灵心情不好,但是此刻他却发现青灵对陌生人也说话,只是单独地不理他而已,自然就觉得青灵生他气了。   青灵:“……”他无奈,没来的及应付小孩子不合时宜的询问,没多做什么表情,只是轻轻地拿走他的手,食指比在唇上,示意他先安静一会儿,然后继续询问正事。   安舒负在背后的手搓了搓,默默地把头低了下去。   葛三鸡沉浸在这个名字带来的余惊当中,没有注意别人的神情。呆呆道:“我知道他……我小时候认识过他……”   青灵连忙追问:“你知道他的家在哪儿吗?或者……他还有家人吗?”   葛三鸡连忙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   他这掩饰得十分拙劣,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是知道点什么却不愿意说出来。正当青灵想办法继续套话的时候,葛三鸡道:“我奶奶家到了。”   青灵拉住了他的胳膊,笑嘻嘻道:“别走嘛小哥哥,等一会儿你带我们回去呗。”   葛三鸡被他三言两语给拖住了,没办法回去,就在一边不安地杵着。   老太婆上了年纪,走路都有点不稳,说话颤颤巍巍气若游丝,但是好歹不是方言。   葛三鸡甫一把她叫出来,她那已经年久失光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在挽住他孙子胳膊的青灵身上一扫,声音兴奋地提高了一个度:“三鸡,这是哪儿来的俊姑娘!”   青灵:“……”   老人扔了拐杖上去握住青灵的手,激动不住道:“哎呀呀,你说我这个孙子老大年纪了也没讨着个媳妇,一讨就讨这个这么俊的——呀呀,姑娘你这手真大,经常干农活吧!”   青灵:“……”   葛三鸡耳朵红了一半:“奶奶!不是,他不是……”   ……   老太太知道这位俊姑娘是个男人之后震惊了许久,又知道了不是他期待已久的孙媳妇,刚放出光芒的眼睛再次暗淡下去,说话又气若游丝了。   安舒坐着,紧抓着衣摆,余光瞥向青灵,不知在想什么。   青灵又动用惯用套路,道:“老奶奶,你认识一个人吗……就是一个男的,眼睛不一个色儿……”   青灵直接把介绍他名字的过程给略过去了,他看着这老奶奶也不大像识字的样子。   老人缓慢的点了点头:“之前……这里是有一个小孩是这样的……”   青灵眼睛一亮:“您能跟我们说说关于他的事儿吗?”   老人微微仰头凝视了青灵一会儿,叹了口气:“这个小孩……比较难说……”   老人像是不想掀起什么陈年,腐臭罐子的盖子,警惕地缓缓道:“你们了解他干什么?”   青灵道:“不瞒您说,他是我们的师兄,前几天失踪了。”   老人一皱眉,惋惜地道:“不详啊……”   青灵:“?”   老人:“她的母亲……原是我们这里一个戏楼的管事……许多年前去世了,现在那戏楼也荒废了。”   “这孩子本来就是不该出生的。”   老人的语气里带着迂腐却又虔诚的迷信,道:“他……唉。”   青灵快要急死了,道:“他怎么了……”   老人摇了摇头,把这个话题跳过去,道:“他的母亲是个好人,但是……手上沾过人命。”   青灵实在不知道手上沾过人命和好人是怎么能共生起来的,便道:“这事纪蒿知道吗?”   老人疑眉:“纪蒿?”   青灵:“就是那个眼睛异色的孩子。”   老人继续摇头:“他母亲怎么可能让他知道。”   青灵沉默了一会儿,道:“那……他母亲伤过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老人以为这件事裹了这么多年终于掩藏不住,报应终究来了,便也如实回答:“也是一个孩子。许多年前,一个男人带着一个男孩从外地来到这里暂住,就是在那个时候。”   青灵表情逐渐变了,道:“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害死那个男孩?”   老人颤颤巍巍道:“就是为了她的儿子啊……”   青灵正色道:“那么请问您,又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空气陷入了一片寂静。   老妪犹如一尊灰败的雕像,坐在原地,枯枝般的手臂静静地放在膝盖上。   葛三鸡在旁边着急了,上前护住他的奶奶,道:“不是的……你们相信我,奶奶他和纪蒿母亲和韩鹿鸣的死并没有关系,她还劝过……”   青灵腾地一下站起来,连带着惊讶地瞪大眼的安舒,不可思议地将那个熟悉的名字拒绝在而外不肯接受,惊道:“你刚才说谁的死?!”   葛三鸡被他一声吓得缩了脖子,像是快要哭出来,道:“我…我一直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就是听过他父亲叫过他……好像,好像是韩鹿鸣。”   青灵与安舒对视一眼。   ……   明月堂。   “神偷纪蒿?”洛疯一扶剑,道,“你的那个……三师弟?”   韩鹿鸣脸色有些苍白,点头道:“是的。”   洛疯皱了皱眉,道:“那可真是……”   心魔这种东西只有修行极剑走偏锋的人才会生出,很难去除,枫桥山庄已有两位重要门生中症,到底他们门派有什么难言之隐?   关键是那个拗得比石头还硬的孽明居然会没事。   这些洛疯没多问,他道:“无论怎样,既然贵派于掌门已委托我保护你,我定会帮忙到底的。”   韩鹿鸣重伤未愈,又要执意来寻纪蒿,孽明炼药无法抽身,于扶苏也护不了他什么,只好委托在明月堂的洛疯了。   韩鹿鸣嗓子哑得厉害,道:“多谢……”   他从怀里掏出了指南海针,道:“心魔……控制师弟将我们从花妖洞里寻来的蛇骨抢走,他可能不知海针的事,便未取……”   “他身上带着蛇骨,我用海针指引,发现他在明月堂所镇守的方向附近,便赶来了。”   洛疯沉默地看着他,忍不住道:“韩兄,我建议你再此休息一下,寻人交给我就好。”   韩鹿鸣抬起眸来,摇了摇头。   洛疯:“你真的……憔悴了很多。”   他见过的韩鹿鸣脸上总是温润可亲的,而此时却像拂过春风以后花期已过,连一个微笑都显得无力疲倦。   洛疯见到过枫桥在危难时患难与共,知道他们师兄妹之间的感情深厚,却不知韩鹿鸣竟为了一个师弟会落魄到这种程度。   他轻叹一口气,道:“那好吧,我们事不宜迟。”   ……   陈雪凝和朱莺不知发生了什么,一直在朱府没有回来,于扶苏担心了好几天,最近才收到她们的来信,说已出发在路上,让他们不必担忧。   于扶苏真的是一个人操了当爹当妈的心。   他正合上信,有人扣门。   于扶苏:“进。”   乱码探出头来,扭捏地用不熟练的汉语道:“仙师……百清真人让我来给你送药。”   于扶苏点头:“多谢,放在那里吧。”   乱码正经打扮起来还是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穿着红色枫桥校服,把药放在了桌子上。   于扶苏看着这经典的眼神,嘴角一抽:“又是治肾亏?”   乱码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那啥,你熬的药吗?”   乱码紧张道:“对的……是我,我、我第一次学这种药,还望仙师不要嫌弃……”   于扶苏咳了两声,摆摆手:“不不不……不是嫌弃你,你会做就很棒了。”   他只是想确认一下,这玩意儿没有被同样在百草堂的孽明偷偷放一些譬如孕子果之类的奇怪东西。   这混蛋每次和他的床语中都会光明正大地暗示他,但是就算是于扶苏理智不清,也是本能的果断拒绝。   乱码脸红道:“仙师谬赞……”   她出去了,留下一碗冒着热气的药。于扶苏端起来,吹了吹,想起来这个药的作用,耳朵莫名一红。   他觉得照孽明这个频率,他的肾迟早得废。必须得节制一下他……   他由此又联想到一些打着马赛克的画面,使劲一摇头,把马赛克甩出去,强行把思绪拖到正事上来。   他整理了一下思路。   首先目前的情况,韩鹿鸣去找纪蒿真身,青灵安舒去调查纪蒿以及韩鹿鸣的身世,孽明在枫桥山庄守着并且炼药,陈雪凝和朱莺在回来的路上。   心魔一定不会来枫桥山庄,这里被封山,除非从里面打开,不然谁都攻不破。何况这里还有孽明,孽明绝对是心魔最棘手头疼的对象,而且能威胁了孽明的东西可不多。   青灵和安舒需要在韩鹿鸣找到纪蒿之前,把纪蒿和韩鹿鸣的身世调查清楚,至少也得让韩鹿鸣知道百清心魔为什么要抓他,纪蒿心魔为何因他生,然后才能对症下·药。   现在他有预感——纪蒿心魔绝对不可能是因为单纯的喜欢韩鹿鸣得不到而生。于扶苏把药喝了一半,皱了皱眉。   这样的话,看似朱莺和陈雪凝运药材和神器回来的路上才是最危险的。不过他已告诉孽明去加派人手迎接,还叫上了宋怜子帮忙,抵御风险的安全系数也变得很高。   韩鹿鸣也有洛疯护着。他是把所有能调动的人缘全都调动起来了,但是于扶苏还是莫名觉得不安。   他突然想起在宋武和南霄赶来的时候,突然暴动的一群雪山妖以及他们那些奇怪的祭祀——既然“雪山妖吃完七七四十九个人之后才会恢复平静”已证明是谣言,那么那些被“祭祀”的人究竟去了哪里?不可能全都冻死了一个都没回来吧?他们那里的村民难道不是很习惯抵御风寒的吗?——这一直是一个被于扶苏遗忘在角落的疑点。   于扶苏将碗放下,敲了敲系很久没用的系统。   正在系统问候的时候,于扶苏眼皮一跳,脑袋嗡得有一瞬发晕。继而恢复的时候,跟平常脑子短路一样,忘了自己要干些啥。   于扶苏:“…那个……嗯…孽明收集咋样了……”   系统正在打开人物属性栏,于扶苏却感到系统的机械音越来越模糊。   他有点困……   趴下去最后一声,迷蒙地听到了系统若有若无的提示……   【系统】:警告,随身健康管理专家提醒您……   于扶苏晕了下去。   一切安静了。   门吱呀打开一条缝,门后站着,身穿红衣的乱码。   她沉冷的眼眸里似乎闪过一些血色。 第96章 敛恨   百草堂里,孽明刚收回火,突然全身猛地一颤,导致火差点扔到别处,百清责怪道:“你怎么了?”   孽明转头望向窗外,只觉得有一股灵气在缓缓流失,心悸的战栗感使他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怎么回事……放在于扶苏那里的封山印为何打开了?   “于扶苏……”   他瞳孔猛地一缩,留下不明所以的百清,踹门冲出去。   ……   “就……就是这样……”葛三鸡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小眼神不住地往神情严肃的青灵身上瞥。   他口中的事实太过离奇玄幻,让青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其实他的经历不逊此,但深在山中不知处,只有亲耳听到了,才觉得这些事有多不可思议……   恶鬼寻仇,生命献祭,重生复活……   青灵腾地站起来,对安舒道:“快拿传音石,我们把这些情况告诉师父!”   安舒忙不迭地从怀里掏出传音石,给他递过去,差点把东西摔到地上。   传音石一闪。   青灵:“喂师父——”   ……   漆黑的洞穴里,只有一束光从顶上打了下来,随着坠落的点点水滴,在洞中显得空灵醉人。   于扶苏在地上被黑色绳索捆得结结实实,处在那一束光中,而身着枫桥红衣的乱码,站在他的旁边,面色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羞涩忐忑,取而代之的是冷漠。   她将黑色的传音石,递在被黑布勒住的于扶苏脸边。   “大概就是这样了……二师兄曾经的死……应该是和草哥有关。”传音石那边的青灵说了很久:“……师父……喂,师父?你在听吗?”   于扶苏瞥了乱码一眼,乱码用下巴示意他吱声。   于扶苏收回目光,用嗓子道:“嗯……”   青灵奇怪:“师父你怎么从一开始就在嗯哼,嗓子不好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于扶苏冷冽的目光再次瞥向乱码。乱码用力把他嘴上的黑布条给揭开。   于扶苏喘了一口气,道:“我……”   他缓缓低头,只见冷刃横在他的脖子上。   于扶苏:“我没事……你们赶快回去,告诉你们大师兄,不要轻举乱动……”   青灵:“好……”   于扶苏只能这么做,他被绑来的这个地方他都不知道在哪,而且乱码绑了他以后,不急着和幕后人汇合,而是一直把他押在这里等着,像是……故意安排,要引孽明出来似的。   于扶苏心中一动。   他分析的时候,以为孽明无懈可击,唯独忘了,自己可能才是他最大的软肋……   每次只要把他绑来,不愁孽明不中计。   踏云台,地下赌坊……每次都是这样。   于扶苏:“……”关键是这次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给绑了真的是岂有此理。   于扶苏:“唉!你等一下你先别挂!”   青灵:“啊?”   乱码的神情凭空添了几分厉色,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又用力一些。   在她赶着把传音石关掉之前,于扶苏连忙道:“我给你说说你和安舒的事儿……”   乱码:“……”   青灵:“……”   于扶苏语重心长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不要老是好高骛远,想那么多未来,还不如老老实实的把握现在。”   青灵无语地像一个出门在外被家长打电话发鸡汤的后辈:“是……”   乱码抽了抽嘴角,更加无语地给他举着传音石。   于扶苏道:“两个人有点罅隙没有关系,有伟人说过,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两个人偶尔闹不合是好事,有助于让感情升华……”   青灵一皱眉:“啊?”   于扶苏:“还有啊,你要追安舒,一定要相信水滴石穿,坚持就是胜利……也不用掩掩藏藏,为师其实已经知道你喜欢他了,早点坦白也好。”   青灵沉默了一下,嗯了一声。   继而,于扶苏放心道:“那好,我挂了啊,你们早点回去……”   乱码早就被他这老干部语气给说的不耐烦了,挂掉传音石,汉语竟是非常的流利,道:“师父可真是为人师表……”   于扶苏表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   青灵目光扫过安舒,葛三鸡和老人,眉头仍未展。   安舒见他的神情,小心的问道:“青灵儿……怎么了啊?”   青灵摇了摇头。   方才于扶苏那几番生拉硬扯的话实在是太奇怪了。   他明明在枫桥村那件事之中就把自己的心意坦白得清清楚楚,为什么于扶苏刚才的话说的好像是青灵一直隐瞒,然后却被于扶苏发现了一样?   他知道于扶苏不会平白无故地说一些废话,除非他是故意的。   是想让他注意他说的话吗?   又注意什么?   ……   乱码道:“师父不必担心,你只要配合一下,在这里乖乖地呆着,我便不会伤你,等事情结束,我会放你出去。”   于扶苏:“雪山妖那件事,是你干的?”   乱码没有正面回答,只道:“师父,说实话,你是我见过修士当中最心善的一个了,你别轻举妄动,我会劝他至少把你的命留住……”   “他?”于扶苏道,“别叫我师父。”   乱码垂下眼帘,显现出红色的眸子里波澜起伏了一下,没有楚楚可怜,反倒是呈现出一种孤独,她道:“枫桥山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师父。”   于扶苏怕被骗,被她的伪装欺骗过一次之后免疫了,没有过多的情感垂怜,道:“是百清心魔让你这么做的吗?”   乱码:“是的。”   于扶苏:“你还挺诚实。”   乱码:“这种事隐瞒没有意义,你也能猜的到。”   于扶苏:“那好,你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乱码是有点冰冷的,像是麻木的冰冷:“我不能说。”   于扶苏:“你不是说隐藏没有意义吗?”   乱码站起来,语气平铺直述,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似的:“如果有一天,师父,孽掌门死了,你会恨害死他的人吗?”   于扶苏眉一凝:“你……什么意思?”   乱码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你会不会疯狂地报复那些人,连带这和他们有关的事、物,一齐倾注仇恨?”   于扶苏不语,只是看着他,乱码在他面前,退了一步,道:“若是换作大师兄,他一定会这么干的——事实上他在你死了十年那期间就已经这么干了,我和他是同病相怜之人。”   于扶苏刚要起唇,就听乱码道:“不要跟我说一些其他的话,什么一切都会过去,我还有未来,什么其他之人都是无辜的——你们能说出这些话,那是因为你没有设身处地。”   于扶苏噎住。   乱码淡淡道:“就像你,永远想不到你死的时候大师兄的痛苦,你不是他。也永远无法用‘如果’来说大师兄殒命之后,你会怎么办。”   “所以不用说我了。”   于扶苏感觉她好像从外表冷漠到了心底的每一处。人的心都是炙热的,只有在产生裂痕之时,外界的冰冷才会渗进去。如果一直没有一个人来暖,来补,总是会彻底结冰的。   于扶苏叹了口气,他并不惊奇于乱码的演技为何如此高超,一个木偶是最容易被装饰的。   他抬头道:“你化作的这个女孩,是你的爱人,对吧?”   乱码沉默了一会。   然后她一闭眼,红光闪烁之中,人影变得高大挺立。光在消逝之后,站在原地的,已然是一个红瞳的白发男子。   男子的脸像是打磨过的冰雕,塑造得棱角冷冽,却又在沐光中透出些微微的柔和。他整个人好像是从传说里走出来的王子一般,被一头白色长发映得英俊不真实。   他道:“是我的养姐。”   养姐这个词在他嘴里吐出来时,仿佛撒上了晨中的碎光,温柔得不像话。   于扶苏明白,他能把一个人的神态演的如此真实且毫无破绽,那个人一定是他十分熟悉又亲近的至亲。   于扶苏知道真的乱码已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她是个很温柔很可爱的女孩。”   男子抿了抿唇,道:“红瞳是恶兆——我是个怪物。”   于扶苏看着他。   “只有姐不嫌弃我。”   “很久之前,长老就说我有缺陷——我大概只会恨不会爱。”   他紧紧盯着于扶苏:“姐是世上最好的人,但我学不会爱她,我想,大概我正常的话,我会很爱很爱她——可是我现在不会。只能恨害死她的人。”   “我很痛苦,师父,像大师兄一样。”   于扶苏的心情很复杂,一时没法措词。他发现他一直用师父和师兄来称呼枫桥的每个人,即使在是这种,他把自家师父绑架出来的见鬼情况之下,也没有改口。   他蹲下来,看着于扶苏,道:“我想学。”   这是一种情感缺失症,脑部的缺陷,学肯定是学不会的。   他红色的眸子看得于扶苏背后发慌。他缓缓道:“师父,你吻了大师兄,说你喜欢他。”   于扶苏:“……”   艹了这小子当时不会在暗中观察吧?!   他的耳朵瞬间红了一半,道:“干什么?”   白发男子继续平静道:“你们在一起了,可怕他不放心,后来就和他在后山上做了。”   于扶苏:“……”   艹了这小子为什么连这个都知道?!!   于扶苏脸红腾地炸了,道:“你到底想说啥?!”   男子冷冰冰的语气里带着些许天真,道:“是不是干了这些事,就能喜欢上一个人,或者让别人喜欢上你?”   于扶苏:“……”   ……   青灵:“什么?!师父被绑了?我刚才才和他通传音石……”   孽明一蹙眉,他最疯狂的一阵过去了,余留下可怕的平静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青灵:“师父说话特别奇怪……”   不出多长时间,孽明已经把那个骗过他的从外面带回来的乱码姑娘的底翻了个朝天。   他发现这姑娘应该是死了的。   她学巫卦,埋名隐姓——但是在第一次村民的祭祀当中就被推出去当祭品了。   与第一次初涉雪山妖的倒霉人儿们居然遇上了雪妖罕见的中途苏醒觅食。   然后尸骨无存。   他还查到与她关系密切的另一个人。   孽明眉头皱了起来。   白发,红瞳,二十四峰上有他设得激起妖怪兽性的阵法。   那阵法,竟然可以反天雷,孽明无法用暴力解开。   初步推测,这人几脉血统未知,但一定五脉以上,有一脉与孽明相同的——天妖。   其名为那姑娘所取,绣在一件被遗弃的破旧的小孩衣服上——敛恨。   青灵的话把孽明的思绪拉了回来,把于扶苏对他说的话,大体重复了一遍。   孽明神情一凝。   “那两句名言,你再重复一遍?”   青灵道:“好像是万物都有什么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还有一句水滴石穿——”   青灵一顿,恍然大悟道:“师父不会是被绑到了山洞里了吧?”   还是那种头顶岩有开口的溶洞。 第97章 他爱   白发男子——敛恨,保持着蹲下身子,盯着于扶苏看。   于扶苏像只被逼到穷途末路的兔子,又侥幸又紧张地望着一只初生什么都不懂的狼崽。   他下意识地向后一挪,道:“你想干什么?”   敛恨胳膊放在膝上,头稍一歪,食中二指一并,把于扶苏的下巴微微抬起,疑惑道:“师父,你在紧张。”   这是个比较暧昧的动作,于扶苏不知该作何语言,说多了显得自己矫情,不说他又不懂,只能:“……”   于扶苏:“你……你知道威胁人应该是个什么动作吗?”   敛恨:“?”   他一脸好奇地写满了“我哪里做的不对?”   于扶苏:“你把手往下,对……放在脖子那里。”   敛恨:“……”   于扶苏继续指导:“然后十指掐……就是这样,以后不要随便钩人家下巴,有事掐脖子知道吗?”   敛恨:“……哦。”   虽然这般教别人怎么绑架自己才是正确的场景十分诡异,但是于扶苏薄脸皮宁愿这样也不愿意跟个被逼良为娼的失足少女似的。   他刚想松一口气,结果轻轻掐住他脖子的敛恨目光向下一移,眉心稍稍一蹙,随后手也随着目光移了下去。   于扶苏身后一凉。   敛恨冰冷得犹如在冷水沾过的手抚上他的锁骨,顺着形状开始描摹,把于扶苏惊出了一身冷汗,大气不敢喘一口。   直到手指覆上了几处淤红处。   敛恨道:“大师兄的。”   于扶苏:“……”   他低头一看,敛恨的手指所到之处,果然点着孽明留下来的触目惊心的标记。这种爱.欲的记号就这么暴露在敛恨灼灼的目光下,让于扶苏有一种被孩子问自己是怎么被造出来时的羞愧感。   这他妈是个什么事?!我为什么会在这个破山洞里跟个臭小子谈论这些问题?!   于扶苏狡辩道:“……不是……”   敛恨:“哦?”   于扶苏:“蚊子咬的。”   敛恨沉默地盯着他,当他上一句话耳边风。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突然,敛恨发出一声嗤笑。在空当的山洞里,像是无边黑暗里突然响起一声不知孰凶孰吉的铃声,让人既提神又毛骨悚然。   他的红瞳里闪着幽幽的光,让刚才还以为他是个天真的“孩子”的于扶苏突然想起了,那个故意激起雪山妖不过万千生灵涂炭的冷血之人,也是他。   敛恨道:“师父,我恨别人骗我。”   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带着一种威慑,让人寒起一层皮毛。   于扶苏强行镇定:“你到底想说什么?”   敛恨:“我已经说了,我想让你教我‘喜欢’这件事。”   于扶苏突然气盛:“这就是你们抓我来的目的?!”   敛恨老实道:“抓你来是用来威胁大师兄的,是心魔的事。现在这是我的事。”   于扶苏一咬唇,冷冷道:“我不会教。”   敛恨的红瞳又以那种狼的般的目光盯着他。他道:“行吧……”   于扶苏并没有松一口气,而是回盯着他。   忽地,他的眉心一凉,然后又此处,麻木如电击的感觉传遍大脑,以致一片空白。一瞬间于扶苏什么都没来的及想,瞳孔的光芒一下子变得涣散。敛恨一手接住倒下来的于扶苏。   同时,系统显现出来提示框。   【系统】:亲爱的于扶苏玩家,您已退出登录。目前您的任务完成度为90%,生命值仅剩三个月,请您尽快登录完成任务,否则当作注销账号处理。   敛恨静静地,手竟然一瞬拂过了操作界面,眼神略过那些他不懂得名词和句子。低头看了一眼靠在他肩上的于扶苏,自言自语道:“这就是他说的……未知神力?”   ……   【系统】:您好亲爱的新玩家!您登录成功。   ……   青灵挂了孽明的传音石,拉起安舒,朝葛三鸡和他的奶奶道了谢。   安舒:“我们去哪?”   青灵神色严肃:“回枫桥山庄。”   安舒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后面,直到出了村子,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出了什么事吗?”   青灵哄小孩子的语气,道:“没事……”   安舒停下脚步,深深低下了头。   他还在这里妄谈什么喜欢与否呢?青灵一直还当他是个孩子——犯错了事有家长,不用承担责任,还需要别人保护的孩子。   孩子又懂什么是喜欢呢?那感情在青灵眼里大概就想一个大哥哥给了他一块糖,然后他心生欢喜一般单纯吧?   不是这样的……   青灵正在心急,安舒突然就停下来,他语气里带上了些许不耐,他回头道:“你又想……”   安舒把青灵搂过来,紧紧地抱着他。   安舒的身高只够到埋在他的锁骨处,瞪大了双眼,他下意识地想推开安舒,却突然发现……他在发抖。   安舒强行镇定下来,蹩脚地学着大师兄的语气,“霸道”地说:“不要把当成小孩子,我知道该怎么做。”   青灵:“……你先放开我。”   安舒:“我不。”   青灵:“别逼我发火。”   安舒的模仿失败,破罐子破摔了,不说话,只是抱着他的胳膊慢慢收紧。   青灵发现自己根本推不开他,于是有些恼羞成怒,道:“你到底回不回去了?”   安舒弱弱道:“你先别生我气了……”   青灵咬了一下牙,道:“看来你是不想回去了。”   他用了最大的力气挣开他,安舒连忙抓住他的手腕,道:“我只是想你别生气……我…我回去。”   青灵一甩手,道:“那好,我走。”   安舒有些慌了,他不知青灵心中的焦虑和事态的紧急撞到了一起,只是有些颤抖道:“青灵,你别……我……”   青灵赌气地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却在身后之人说出下一句话来时,怔在了原地。   “对不起……跟我回去,好不好?”   ……   “这个地方……之前没有见过。”   洛疯回剑收鞘,环顾四周,对身后的韩鹿鸣道。   韩鹿鸣凝神看着手中的指南海针,道:“不动了。”   而旁无一人。   洛疯眉一皱,退后一步与韩鹿鸣靠近,道:“心魔不在这里。”   韩鹿鸣蹲下身子来,手中施了一个咒法,在藤条满布的石面上,缓缓地显现出一条白花花的蛇骨。   洛疯低头看着被故意扔到这里引导他们的蛇骨,握剑的手收紧,道:“被骗了。”   他拉起韩鹿鸣,道:“我们快走。”   韩鹿鸣瞳孔一缩,在被洛疯猛地拉起来的时候脑中仿佛一阵震荡的黑,凝聚了很久的神才重新看到事物。   洛疯揽住踉跄不稳的韩鹿鸣,道:“韩兄!”   他的手抓紧了洛疯的衣袖,颤抖片刻后又放开,虚弱道:“你先走……我可能……有点……”   纪蒿再捅他的剑上放上了什么东西。他的伤口内里与这里空气中的东西仿佛有着什么感应,撕裂般地疼。   洛疯:“我来是护你周全的。”   韩鹿鸣抬头,看着拔剑凝神的他,身沐白光正在召唤白虹。   他突然瞳孔涣散,眼中倒影的白虹中的洛疯身影逐渐模糊,世界逐渐被白色入侵,以至于再无他物。   韩鹿鸣:“洛掌门?”   无人回应。   韩鹿鸣看着周围雪白的世界,心道:“这是哪?”   ……   哄得一声,洛疯的白虹炸掉了山洞,他背着昏厥的韩鹿鸣在碎屑中腾空而出,他将蛇骨小心翼翼地塞到韩鹿鸣怀里,看着表情痛苦的韩鹿鸣道:“韩兄你再坚持一会儿。”   一道剑光刺向他。   只差毫米的距离,洛疯倾身躲开,锋利的剑刃削过他的发尾,在其凌空身一转之间,缓缓落下。   洛疯狠厉的目光一侧,瞳孔中倒影地白影一闪,显现出一个人心。   一身白衣,头戴白纱幕篱的,洛无心。   他笑了笑,温声道:“好久不见。”   洛疯眼神并无波澜,只是淡淡道:“纪蒿,同样的把戏不要用两次。”   “洛无心”一挑眉,道:“你不知道幻神有读心的术法吗。”他指着自己的脸,道:“这明明是你自己心想的,怎么还怪我玩把戏……”   洛疯一道白虹甩过去,没给他说完的机会,直奔主题道:“韩鹿鸣他是你同门师兄,如果你还有点良心,让他醒来。”   “洛无心”轻松地躲了过去,仿佛听了一个笑话一般地道:“洛掌门,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百清和纪蒿心魔结合体,想要我这种东西有良心,你在做梦吗?”   洛疯冷冷地看着他,任这他永远都忘不了的声音砸向他的耳膜,道:“你给我变回去。”   “洛无心”哈哈大笑:“看看吧洛掌门,你这还不是放不……哎!”   有一道白虹差点砸到他,“洛无心”皱眉道:“我说你们这些天才,就不会好好听别人说话吗?”   洛疯不废话,在他逃窜期间,凝聚了无数道白虹,织成一个球状的网,将“洛无心”困在其中。   他的假面褪去,化作百清的脸,阴鹜的眼神在白虹穿梭的缝隙中盯着洛疯,笑道:“我是洛无心的弟弟,身上流着和他一样的血。”   洛疯的手指收缩,那球状的网也跟着收缩。   他知道,他从无心手记上看到过。这个人和洛无心一半的血腥罪名捆绑在一起,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知道了洛无心骗他的海棠花,其实是这个人喜欢的。   他从小被蕴养的一身浩然正气,大义无私,容不下一点恶人邪祟。这身风骨的模子,是他心中憧憬的洛无心给他的……后来他才知道他的信仰金玉其表下,是一团黑暗的败絮。   他无法接受,也想不通,怎么会有人演技好到骗了他从小到大。   他再也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白虹的烈焰突然更盛,炙热的光芒仿佛要把心魔侵蚀殆尽。   百清心魔嗤笑道:“我的傻哥哥啊,爱和恨都太极端了,给他一点恩情他大概就死心塌地了。”   “在遇到我的时候,他一直想杀了你和你爹,篡夺明月堂掌门位。”烈焰逼人的光芒映进他的瞳孔,他看向八风不动的洛疯,道:“不过,后来,他是想真心待你的。”   “谁知道呢,你给了一些从来没人给他的东西……”   洛疯手指微微一蜷,像只穷途末路地狼,眼白布满血丝,冷道——   “谁在乎。”   话音落,球状牢笼忽然聚成一个白点,炸开。   在光芒散去之后,那地方空无一人。   又是傀儡。   怪不得百清心魔会选择入侵纪蒿,顶尖幻神的傀儡真是一个不要脸的赖皮工具。   洛疯静默在原地,仿佛浩然的天地间孑然一人的游者。   韩鹿鸣不知在昏迷中看到了什么,闷哼一声。   洛疯一偏头看向背上的他,担忧地叫了一声:“韩兄……”   ……   雪莲峰,客栈。   敛恨道:“饿吗?”   于扶苏朝他笑了笑:“饿又怎么样,你做给我吃吗?”   敛恨摇了摇头:“我不会做饭,以前都是姐姐做给我吃。”   于扶苏站起来,道:“想让我做饭了就直说,不用拐弯抹角地问我饿不饿,混蛋狗崽子。”   敛恨:“哦……”   于扶苏道:“等会儿我去问一下这里的厨房能不能用,你要做好我被厨娘赶出来的准备。”   敛恨点了点头,看着正在收拾茶具的于扶苏。   他的脖颈间,被孽明标记处又新加上了另外一个人的印记。敛恨稍一撮手指,那小小的法阵便显现出来。   这是心妖的法阵。   这是一种很偏的妖统,连知道的人都很少,史书记载的例子只有两三例,稀有程度不亚于天妖,但是攻击力甚微且使用者难修炼而不为人知。   人在学习了和记忆了东西之后会储存在大脑里,变成一种“内存”,必要时大脑会读取“内存”出来,已实现重现。   心妖的作用是按照主人的意愿随意给别人的“内存”蒙上一层假像,虽然无法消除“内存”,却可以实现,改变一个人的作用。   即更改记忆和过去,甚至性格。   于扶苏收拾好了,转身出去,回头道:“我建议你先点两个裹腹的菜。”   敛恨:“我吃你做的不够吗?”   于扶苏:“你别后悔啊。”   敛恨:“?”   他的红瞳里闪烁着于扶苏走出去的背影。   现在,那个于扶苏爱着的,吻过的,有过床第之欢的那个男人,变成了他。   孽明就像顽固地爬满他大脑的神经,无处不在,加之于扶苏潜意识里的强烈抗拒,他费了很长的时间,才把孽明大部分都替换掉。   ……   凝墨的天空一声雷响,惊雷坠落之后,本只有一个漏光小孔的山洞轰然倒塌,石块碎裂地掉落,砸进里面积水的坑洼。   孽明挥翼而降,落在废墟之上。   他踏着碎岩,走了一步,眼神忽然瞥到一角。   他瞳孔一缩。那是一件枫桥的红色校服。   孽明过去顿身捡起,眉心凝了一股愤怒和狠戾。   来晚了一步。   ……   于扶苏:“做好了。”   敛恨:“……”   于扶苏:“你这是什么表情?”   敛恨:“这是什么?你把面粉和肉放在臼里捣了?”   于扶苏耳廓一红,道:“你又不是没见过……”   敛恨看着他,低头看了那一碗红红绿绿可打马赛克的东西,一脸冷漠。   于扶苏:“喂你?”   敛恨:“不用了谢谢。”   于扶苏抿了一下唇,道:“你……心情不好吗?”   敛恨:“嗯。”   于扶苏揉了一下他的头,道:“别担心了,心魔的事总会解决的……你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地方和我说。”   敛恨一愣,红瞳瞪着于扶苏看,一眨不眨。   他道:“你像我姐姐。”   于扶苏笑道:“你还有姐姐啊……很亲吗?你都没和我说过——唉!”   敛恨抱过他,头埋在他的颈窝,道:“嗯……很亲。”   …… 第98章 敌人   于扶苏一笑,道:“能和为师说吗?”   敛恨抬起眼来,道:“不行。”   于扶苏:“行吧。”   然后他捏住敛恨的后颈,满脸“开心”道:“看来你的翅膀长硬了?”   敛恨:“……”   大师兄的家庭话语权很低的吗??   敛恨边刷新一下自己的认知,边拿掉于扶苏的手,道:“不想说。”   于扶苏从他怀里挣出来,单膝跪着蹲下身,像安慰小朋友似的微仰头盯着他,微笑道:“不想说就不说吧,总有一天你会说的……开心一点。”   他伸手去扯敛恨的脸颊,试图让这个没有表情的冰山露出丝笑容。   敛恨的眼里像点了一圈温和的涟漪,倒影着眼前人的身影,心中不知何味。   他已经阔别这种滋味很久了,他觉得世上最好的人,他的养姐,已经去世了近二十年,这些年里,他紧抓着这一点小小的温度和憎恨,茕茕孑立地隐身在黑暗里,从来不敢奢求再遇见点光。   很久之前,百清心魔就找到了他,协助他报仇——他激活雪山妖,将那群人们挨个做上标记,让他们被迷信又愚蠢的同类推去做可笑的祭品,也体验一下那被集体抛弃的绝望,然后,扔去给百清心魔做血尸。   百清告诉他,他们的敌人是孽明。   就算他住处偏远,他也对这个人见之丧胆的男人早有耳闻——纯八妖,两上古血统,劈踏云台。   孽明是他们的敌人?那他们还瞎扑通什么?   一直无畏无惧的敛恨当时毫不犹豫地对不自量力的百清心魔嗤之以鼻。   但后来,他才知道百清那莫名其妙的自信来自于哪里。   这个男人有个致命的软肋。   他想,为什么大师兄会为了这么痛苦的事去舍弃自己傲人的天赋,甚至不惜下跪?为什么明明可以把世界一切强权都以他的规则踩在脚下的人,会忍辱负重地守十年,还师父的清白?   他的情感有缺陷,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会爱,若是沉溺于一颗心,只有在那心死去之后才会感受到撕心裂肺。痛苦属于爱的一部分,却是敛恨对爱认知的全部。   这么痛苦的事,为什么还会有人去前赴后继地去寻取呢?   苦尽甘来的甜会格外温暖吗?   他不知道,他也想试试。   这是个狡猾的把戏,他能把原本属于孽明的都抢走,但他却说服自己只是借孽明的位子试一试。   可是在眼眸里映下一个温润笑颜之后,突然就不想还了,想耍赖。   这个人是一株罂粟,要是想远离,那么起初就不能碰一下。   他学着他养姐的模样潜伏在于扶苏的身边,不想承认的是,他潜意识地上了瘾。   敛恨:“师父。”   于扶苏:“嗯?”   敛恨:“可以接吻吗?”   于扶苏:“……”   他向后一挪,严肃道:“我是不是和你说了,不许白日宣淫,不然就分开睡了?”   敛恨:“哦。”   大师兄的话语权果然很低。   于扶苏抿了一下唇,一歪头,看着神色无波澜,甚至像一摊死水的敛恨,皱眉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怎么今天……”   敛恨面无表情说着孽明的台词:“憋的。”   于扶苏:“……滚。”   他沉默一会儿,做了思想斗争,最后咳了一声,转过头去道:“那……就一下,你不准咬,明白?”   敛恨新奇地看着他。   于扶苏:“你你……你看我干什么,闭眼。”   敛恨:“哦……”   他甫一闭上眼睛,就感觉到于扶苏抓住了他的胳膊。   还没等他凑上来,突然那“未知神力”发来刺耳的提示音。   【系统】:警告!有危险正在接近!   突然耳边炸起人们的尖叫,客栈的木材倾塌,逃命的人儿蜂蛹而出。   于扶苏停下了动作,抬头一望之时,瞳孔猛缩。   天空之上乌云凝墨,如龙蛇的闪电蜿蜒曲折其中。一人巨翼挥动,从天而降。   敛恨啧了一声。   这么快就找来了。   孽明焦急之中,看见了完好无损的于扶苏,这才松了一口气,语气仍带着失而复得的急切,道:“过来!”   于扶苏盯着他的目光陌生得狠厉,将敛恨向自己这边一扯。   孽明觉出他的神情不对劲,一皱眉,只听那陌生的白发红瞳男子缓缓说道:“为什么要过去?”   孽明没有给反派说完话的习惯,知道他是绑走于扶苏的元凶敛恨,一道愤怒的天雷破天而出,砸向他的方向。   谁知于扶苏竟然一步上前挡在了敛恨身前。天雷对于扶苏没有伤害,他毫不费力地当下了这一击。   孽明惊诧唤道:“扶苏?”   于扶苏充耳未闻,像一个紧盯哨防的士兵怒视自己的敌人,眼神在孽明身上一动不动,对敛恨道:“你认识?”   敛恨:“不认识。”   孽明愣了一下,心脏像是忽然凌空,然后重重摔下。他登时明白敛恨一定是在于扶苏的身上做了什么把戏,升腾起一股愤怒,对敛恨吼道:“你干什么了?”   敛恨面无表情,只对于扶苏道:“师父,你到一边去。”   于扶苏:“不行,你现在……”   敛恨朝他一笑:“没事,师父,我能应付了。”   于扶苏一抿唇,还未等说出下一句话,就被敛恨一个防护罩给圈住了。于扶苏被单向隔绝了外界的声色,看不到也听不到二人,拍了拍防护罩,道:“你个混蛋崽子——”   本属于自己的位置突然被无耻地占有,愤怒酸意和杀气以及不可置信搅和在一起,几乎要溢出,孽明阴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敛恨道:“大师兄,你打不过我。”   孽明没有反驳,阴森的目光盯在他身上。   敛恨:“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剥给师父血统,要是放在之前,我抵不过你的。但是现在,绰绰有余。”   孽明:“你再叫一声师父,我撕烂你的嘴。”   敛恨摇头道:“于扶苏现在是我的爱人。”   天雷落下,伴着围观人的惊呼,又把客栈的屋顶劈得更碎。   敛恨躲开,眼帘一抬,就见孽明在碎屑与灰尘纷飞当中踏了出来:“你他妈敢再说一遍。”   敛恨负着手,道:“大师兄,别逞强了,刚才那一击天雷是你极限了吧。”   孽明不语,手中握紧着荷华,却因为灵气不支而有些轻微颤抖。   使用一击全力的天雷可以让一个普通灵力的修士透支丧命,而他现在的储灵能力比普通修士强不了多少。   自从他割舍血统之后就尽量的避免使用天雷,可是面对同样拥有天妖的敛恨,他必须硬着头皮用。   敛恨道:“大师兄,你为什么喜欢于扶苏?”   孽明:“关你何事。”   敛恨也不语,沉默了很久之后,道:“我想要他。”   孽明一咬牙,道:“你可以想死。”   敛恨幽灵般的红眸子看着他,道:“这由不得你,我只是告知你一下。”   敛恨:“他现在不记得你,你想拿回去的话,要么他自己动摇,要么我死。”   孽明的瞳孔一缩。   他仍然是毫无波澜着,漫不经心地说出足以让一个人的心重创的话:“我现在就是‘你’,要是他对‘你’的感情动摇了,我真不知道你坚持还有什么意义。”   孽明拳头骨节捏得发白,冷道:“那就你死。”   敛恨:“……哦。”   一字落下,两道残影迅速交织,在人肉眼捕捉不到的分秒之内,不知闪过何多的刀光剑影。风卷残云地,飞来横祸的客栈的二楼屋顶可怜的没了,孽明召来的乌云降下了暴雨,电闪中雨声轰然。   于扶苏本来敲着防护罩,拖着下巴无聊着,突然一怔,继而双眸失色。   有一个声音仿佛是回荡在记忆里的幽灵,空灵道:“这个人很危险,不要信他。”   这个人……   这个人是谁?   于扶苏想是被牵线的木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直到眼睛模模糊糊凝聚出事物,防护罩不知被谁劈开了,眼前是一片雷雨交加的景色,以及透支到极限的孽明。   孽明站在他面前,被淋得湿透,在防护罩最后一抹灵光消逝的时候,抓住了于扶苏的手臂。   他的语气里带上了哀求:“跟我走。”   于扶苏背后一凉。   不知哪里的感觉,就像他的大脑里被一位暴虐的君主统治着,不由他分说,只是下来命令——这个人很危险,不能信他。   他就像愚忠的臣子,不得不从似的。   于扶苏惊恐道:“你……你放开!”   孽明紧抓不放,片刻不停地从怀里掏出传送符,他方才仅剩的一点灵力刚好能把他安全地传送到枫桥山庄。   敛恨从雨中踏来,他得重新刷新对发了疯的孽明的实力认知了——真的是什么都能做出来。自己竟然被他抗到势均力敌了。   不过也只是强弩之末。   敛恨淡淡道:“扶苏,我们走。”   于扶苏脑海中嗡得一声,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面对这正在施传送法阵的孽明,忽然挣开,将他一推,道:“你在干什么!”   孽明又反手抓上,道:“跟我走……”   眼看自己身上的法阵就要奏效,于扶苏甩开孽明,不知为何腾起一股带着杀气的反抗之意,他本想伸手去破那传送符,却不料一道剑光突然横在了他的眼前。   孽明也没想到。   他在很久之前,让荷华认了两个主,一把灵剑一生也只有一个主人,它们是主人的另一个生命,只有疯子才会把自己的灵魂割开,给另一个人保管一份。   直到传送符的光芒消逝,孽明已经单膝下跪,不可思议地缓缓低头,看到了胸膛的鲜血淋漓以及血肉之处穿透的那一把剑。   于扶苏没想这样的,这把剑感受到了他的恐惧和抗拒,自己突然就出现了……   他愣住了:“我……”   敛恨的脚步声渐进,冰冷的犹如踩在脚下的雨水,道:“师父,走吧。”   于扶苏缓过神来,应了一声,去到了他身边。   敛恨撑着防护罩给他遮雨,牵起了他的手腕。   于扶苏皱着眉头回头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孽明,雨水将血冲淡成粉红,流到他的脚下。   这个人……不是敌人的吗?   为何他会感到一阵簌簌的心颤啊……   算了……   他摇了摇头,跟上了敛恨的脚步。 第99章 寄身   ……   韩鹿鸣身处一片洁白之中,知自己是在做梦,却不知梦境为何处。   他试着向前走了一步,却一步踏碎了空白,裂缝从他的脚下蜿蜒开来。   终于白幕碎掉,眼前终于浮现出了清晰事物。   这是一个村庄,在一个戏楼前,化着装的戏子们以及看客进进出出,热闹十分。   韩鹿鸣有些奇怪。   这是哪儿?   正当他疑惑着,想要一步踏进戏楼的时候,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看到一个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少年。   他的手负在背后,依靠在墙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有时朝戏楼里张望一下,好像在等人。   韩鹿鸣:“……”   如果他没感觉错,那么这个有点紧张的少年大概是……他自己。   小韩鹿鸣又朝同一个方向看了一眼,忽然一圈涟漪泛在了眼眸里。   韩鹿鸣一挑眉,朝着他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个还穿着龙套戏服的少年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偷偷地朝小韩鹿鸣笑了一下,然后不放心地四处查看有没有认识的人。   韩鹿鸣怔了一下,看到这双瞳孔异色的眸子时,他就知道这是谁了。   纪蒿确定自己“安全”之后,赶紧朝韩鹿鸣跑过去,小声急促道:“走走走……趁我妈不在……”   小韩鹿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他拽出去老远。   小韩鹿鸣无奈地笑了笑:“你不和阿姨说一下吗……”   纪蒿:“说什么说啊,她八成就拉我去练戏……我早就练烦了!”   小韩鹿鸣笑着:“那上次还让我陪你练。”   纪蒿:“嘿嘿……”   韩鹿鸣站在原地,熙熙攘攘之中,看着两个少年从自己身边跑过去,心中不知升起了何种滋味,鬼使神差地随着他们的脚步跟了上去。   他心中有一种空荡的惊诧和酸楚混合之感。   什么时候……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师弟认识的?   这里究竟是幻境,还是……真实回忆?   行人愈来愈少了,两个少年并肩走着。   纪蒿稍抿了一下唇,瞄了旁边的小韩鹿鸣一眼,又小心翼翼地将目光收回。   小韩鹿鸣的神情亦是如此,偶尔两人的目光巧合地对上,于是像是而笑,眼里各自闪烁着彼此,以及迎着的光。   跟在身后的韩鹿鸣停住脚步,垂了一下眼帘,目光寸步不移地看着前方两个身影。   纪蒿的手背轻轻一触身边人的手背,风似地若即若离。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手掌轻触,直到十指相扣紧握。   这大概是意气的少年们不知天高,不畏人言,青涩而又大胆的勇敢了。   小韩鹿鸣好久才说出话来,道:“去……哪儿啊?”   纪蒿心脏沉浸在狂跳之中,对方冷不丁地问出一句,他不知如何作答:“啊?”   小韩鹿鸣朝他一笑,不再发问,二人紧牵着的手——已经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二人走了一会儿,纪蒿低着头,终于开口说话了:“那个……你和韩叔叔说了吗?”   韩鹿鸣一滞,手握紧了几分,道:“我……提了一下。”   看他的神情,纪蒿也知道他父亲的反应并不是怎么……好。   纪蒿有些失落:“好吧……”   韩鹿鸣诚实道:“我爹说要我安安分分的……若是没有能力,就不要去走偏道。”   虽然没有明意点出,但话中的含沙射影,韩鹿鸣这个年纪,该听出来了。   纪蒿道:“我妈无所谓,她还挺喜欢你的。”   韩鹿鸣:“……”   他没想到纪蒿和纪母能够如此坦然,眼有波澜地看着他。   纪蒿给了他一个大大的露齿笑,撒娇道:“我不管,我这辈子非你不跟了,你要是抛下我,我就……我就咬你。”   也许只有这般年纪的少年,才有勇气谈一辈子,一双清亮的眼睛未染尘埃,看得很远,以为自己的目及之处,便是尽头了,也不知究竟懂不懂爱情。   韩鹿鸣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这算强买强卖吗?”   纪蒿哈哈地笑着,立马丢了刚才的失落,扑到韩鹿鸣的肩上,勒着他的脖子,道:“我不管……我就是你的人了韩哥哥!”   韩鹿鸣被他唤得耳廓泛红,扒开他的脑袋,道:“别闹了……”   纪蒿继续撩他,嘻嘻道:“你是不是早就喜欢我了?不然我那天偷亲你,你反咬得那么凶……”   韩鹿鸣轻轻捂上他的嘴,耳朵已经红透了,道:“嘘……”   纪蒿剩下两只眼睛布灵布灵地看着他。眼里倒映着另一个少年的身影,他想把这影像永久地留下来,一眨不眨。   小韩鹿鸣看着他,像在他嘴唇上落吻一样,啄了一下手背。   “嗯……”   纪蒿的眼睛闪了一圈光。   “唉?!你干什么……”   “这样多没意思,快韩哥哥,把手拿开,我亲你,别捂着嘛!韩哥哥~”   “……”   韩鹿鸣的嘴唇有些苍白。   明明有心魔给他的梦境做了手脚的这种可能,他没有去信。   眼前的场景太过真实,人的一颦一笑里都找不出瑕疵,若是伪造的,那未免也太不可思议。   就好像……就好像他曾经喜欢的那个男孩,真的是他朝夕相处的小师弟。   韩鹿鸣什么也不记得了,对少年时期唯一的印象就是他曾经懵懂地深爱过一个人。   是少年拿着刻刀在灵魂上刻下的天荒地老,因为无知青涩,所以刻得毫不犹豫。   已是深入骨髓,传说中的轮回也泯灭不去。   总之就是……很爱很爱。   韩鹿鸣微微蜷了一下手指,一只手捂住了一半因奔波劳累而苍白的脸。   “到底怎么回事……”   突然头疼欲裂。   他痛苦地一拱腰,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脸颊——韩鹿鸣的瞳孔猛地一缩。   手的主人的声音幽幽地从他耳边传来,暧昧道:“韩哥哥,你不用怀疑了,就是我……”   心魔一身黑色衣袍,犹如顽固在记忆里不散的鬼混,缠着没有过去的韩鹿鸣。   韩鹿鸣道:“你……”   “纪蒿”笑了笑,道:“师兄……我可以让你什么都想起来。”   他从背后环住韩鹿鸣的脖子:“你只要听我的话。”   ……   于扶苏环望了下面一圈,道:“我们到明月堂的地盘来做什么?”   敛恨不语,只是御着剑,衣袖在空中纷飞。   他已经打算无耻到底了,待他将原先附着到于扶苏身上的“未知神力”交给百清,助百清心魔的计划完之后成,他便带着于扶苏隐居,让孽明永远找不到。   我绝对不会让于扶苏自己跑调,大不了再让他忘了整个枫桥山庄。   他偷偷地向后看了一眼于扶苏,抿了一下唇,道:“扶苏。”   于扶苏抬头:“啊?”   敛恨:“若是我要隐居,你和我一同吗?”   于扶苏:“……”   他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开始规划老年生活了啊?你个掌门跑了枫桥山庄怎么办?”   敛恨淡淡道:“枫桥山庄重要,还是我重要?”   于扶苏:“……”   这小子已经醋淹山庄一次了,不是已经被他治好了吗?怎么还要卷土重来?   敛恨看着他的神情,继续道:“你前半辈子都许给了枫桥,后半辈子就不能全留给我吗?”   于扶苏道:“情话对为师无效。”   敛恨盯着他看。   于扶苏:“……御剑时要看路。”   交通安全意识缺乏的敛恨并不理会,继续看着他,语气故意地有些失落:“不能吗?”   于扶苏:“……”他咳了两声,道:“那……那也得等枫桥的一切事物办妥了。”   敛恨:“不行,太晚。”   于扶苏拿执拗的他没辙了,道:“行行行,我回去嘱咐一声就先跟你搬出去住,后续事再慢慢处理,行了吧?”   敛恨:“哦。”   他这要求确实放在此种情形处境之下有些突兀和无理取闹,但是于扶苏还是迁就他了。   可是这“属于”孽明的迁就,并不是他的。   若不是他鸠占鹊巢,那个站在于扶苏身边,倍受珍爱的,该是孽明。   他蜷了蜷手指,他本应该高兴的,但此时却不知是该作何心情。   于扶苏与他共站一剑,搂着他的腰,低着头,看了一会脚下的剑,沉默了许久才问道:“阿恨呀……这个灵剑,只听一个人的话吗?”   敛恨:“嗯,通常只认一个主人。灵剑是使用者的血肉铸成,与意识连接,要是分认二主,是要强行割裂的,会很痛苦。”   于扶苏:“……哦。”   敛恨:“怎么了。”   于扶苏:“没事没事。”   那个人的灵剑,怎么会听他的话呢?   ……   【iOS】:提示,您的关联账号即将进入注销倒计时,请提示其尽快完成任务或者续费!   陈雪凝盯着突然蹦出来的弹框,沉默了一下。   啥?师父干啥玩意呢怎么还没跟明哥好上?   最后一个收集任务就是孽明,化解生命威胁不就在眼前吗?   陈雪凝关了自家系统的对话框,对趴在他她身上睡得跟个树懒一样的朱莺道:“唉……醒醒,该走了。”   朱莺哼唧了几声,不情愿地转醒,往陈雪凝锁骨窝里拱了拱,道:“师姐……再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   “师父大概出事了。”   朱莺立马醒了。   ……   “喂?大师兄,大师兄!”   朱莺一手扶着传音扣,焦急地踱来踱去,道,“传音扣联系不上……到底怎么回事?”   本来账号快要注销放在拖延症晚期的于扶苏身上并不为奇,但是大师兄无故失踪,大概就把这件事衬托得不简单起来。   陈雪凝神情并不好。   他们拖了几日没有回去,哪能料想到山庄里出了什么事?   陈雪凝:“系统,给我切换到关联账号。”   【iOS】:跨人体切换风险较大,不建议执行。   陈雪凝:“快点。”   朱莺见她的神色不好,跑过去蹲下来,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慰道:“师姐你不必担心……可能是大师兄闹小脾气离家出走了。”   陈雪凝:“……”   ……   刺耳的撕拉声消退,陈雪凝的眼前重新凝聚起事物——却是借用另外一个身体看的。   她一皱眉。   她的视角里看到了于扶苏。   怎么回事?系统不是在师父身上,我现在不应该和师父同体?   只听于扶苏道:“阿恨,我们在这等了一个时辰了……你不饿?”   自己附身的主人道:“有点。”   一个陌生的声音。   陈雪凝脑子飞速地转动,得出一个推论。   完蛋,师父的系统可能被人抢了。   阿恨?阿恨是谁?   还没等她与脑海中的角色对上号,忽然眼前一阵黑风凝聚,中心逐渐显现出两个人影。   陈雪凝又一惊。   这两个人是穿着黑袍的草哥和……二师兄。   韩鹿鸣的眼神发散,神色冰冷,像个牵线木偶。   于扶苏道:“鸣儿?!”   纪蒿心魔看敛恨道:“办妥了。”   于扶苏心中一跳,看向敛恨,不可思议道:“他说什么,什么办妥了?”   敛恨不回答他,对心魔道:“然后?”   心魔笑了笑:“恭喜你,你放假了。”   敛恨并没有太多的喜悦:“哦。”   于扶苏:“你们两个……一伙?”   心魔看向于扶苏,道:“于扶苏给他们还回去吧,要是他不愿意走就交给我……”   敛恨:“他跟着我。”   心魔一挑眉:“怎么?”   敛恨把呆愣状态地于扶苏搂过来,道:“以后他跟我走。”   于扶苏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敛恨的脸,懵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阿恨?”   “你……你骗我?”   敛恨看了他一眼,他锁骨上的心妖印痕一闪,于扶苏登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敛恨将他拦腰抱起,淡淡道:“我会消除他这段记忆的。”   心魔嗤道:“有勇气……孽明呢,你不怕他过来削你?”   敛恨抱着于扶苏转头走了,毫无波澜道——   “死了。”   陈雪凝惊颤了一下。   心魔一怔,继而大笑了起来,道:“好啊……不愧是你。”   视角转向怀里于扶苏安静柔和的侧颜,一直没有拿开。   但陈雪凝已经没有心情去脑补和歪歪了。   他说,他说大师兄……大师兄怎么了? 第100章 一山   敛恨抱着于扶苏,忽然身体里的未知神力发出提示。   【系统】:您的关联账号中正在登录本系统,请确认持有账号是您本人授权,网络诈骗不胜防,中招亲人两行泪。   敛恨:“???”   陈雪凝心中一惊,艹了,忘记开免打扰了!   她心绪一波动,敛恨忽然察觉出,神色一厉。   登时陈雪凝感觉如千山压顶,灵魂被搅裂似的眼前一黑。   感觉身体里的外力消失之后,敛恨轻轻低首,目光落到于扶苏的一张侧脸上时,便柔化了下来。   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有趁可机抢走他。   孽明已经死了,他无耻的耍赖可以一直下去,也没人拦得住他。   心魔:“……”   他虽然是个融合体,但还是多数以百清心魔存在的。   他看着敛恨的神情,从刚才就察觉出了不对,现在更加确定了,皱眉道:“别告诉我你也看上于扶苏了。”   敛恨抬眸看着他:“是。”   心魔扶额。   他看了一眼他怀里的于扶苏,吐槽道:“你知道在他身上栽了多少个男人吗?”   敛恨:“……关我什么事。”   心魔好心好意地劝道:“我——应该说是我的那个同生,暗许了他不知多少年,已经可以说是明摆在那里了,于扶苏还是到死也没看出来——最后他被剥血统,还被囚禁到心如死灰。”   心魔跟个劝导女孩子不要误入歧途,要保护好自己的居委会大妈,继续列举道:“我旁边这个,韩鹿鸣,也曾经对于扶苏有过心意——于扶苏拒绝得连点犹豫都没有。”   “还有孽明,这小子念了他十年,为他疯了十年,只要不眼瞎都能知道他什么心思了——结果于扶苏一回来,仍然把这当成绝美的师徒情。”   敛恨:“……”   心魔:“于扶苏他不是断袖——他骨子里就是个直来直去的男人,他觉得自己喜欢什么就想什么,其他的一切不会考虑。”   敛恨:“你很懂?”   百清心魔愤恨道:“我跟他从小长大我还能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看不上我就是他眼瞎。”   敛恨:“……”   心魔气得都不分自己和百清真身了。   敛恨:“你想说什么。”   心魔冷漠:“死心吧,他不会喜欢你的,我知道你有心妖,但是强求来的总会有破绽,到时候他可能会恨你。”   敛恨咬了一下唇:“何故。”   心魔:“要是你早一点遇见孽明,把他杀了,让于扶苏记忆里不再有这个人,你大概还有机会。”   心魔让他将他身上的未知神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敛恨照做了,灵气流转的手放下,不甘地说了一句:“但是他现在已经死了。”   心魔淡淡道:“你都知道,于扶苏死了十年的时候,孽明怎么样?”   敛恨沉默。   心魔招呼木偶般的韩鹿鸣跟上,嗤笑道:“你最好一点破绽都别出——于扶苏只会比孽明的做法更极端疯狂。”   “不要不信,听说过吗,越是看起来温和的人,动起真格来越疯。”   话尾落下,黑气中心,韩鹿鸣和“纪蒿”消失。   敛恨默默地搂紧了于扶苏。   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   明明根本不会爱的一个人,第一次特别特别渴望得到。   渴望到不惜作弊,用谎言来骗取。   或许他还是会爱的,只是那一颗种子休眠了,埋在深冬的雪里。终有一天他会跪在三尺深的皑皑之中,用冻的皲裂通红的手指,把他挖出来,交给一个人。   他小心翼翼地学会了开心,然后想把藏着自己会萌芽的爱的种子交给自己最最最好的姐姐,可姐姐还没有看到,便走了。   一个满怀期待的小孩子,双手冻得通红,站在原地捂着奄奄一息的种子不知所措。   更残忍的是,姐姐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以后他要与孤独和黑暗一起长大。   他想念姐姐,简直要发疯。近乎麻木的生命里出现了一缕光。   敛恨想,我喜欢于扶苏,是因为他像姐姐,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替代了姐姐,我替代了孽明。   可不可以……算扯平了?   那种于扶苏不能说他耍赖也不能恨他的扯平?   敛恨轻轻收紧搂住怀中人的胳膊,自欺欺人地想着。   ……   “师姐!师姐——”   陈雪凝生生地被朱莺叫魂似的拉了回来。她猛然挣开眼睛,刚好对上正准备掐她人中的朱莺的眼睛。   朱莺颤抖道:“师姐你吓到我了。”   陈雪凝草率地摸了摸他的头以示安慰,朱莺发现,她的手也正在抖。   朱莺疑惑:“师姐?”   陈雪凝道:“找大师兄……不,找……找宋前辈……”   ……   于扶苏缓缓睁开眼睛,阳光打在脸上,有点耀眼,于是用胳膊遮住了双眼。   敛恨道:“再睡会。”   于扶苏:“我不困了。”   敛恨道:“哦,你饿吗?”   于扶苏摇了摇头。   这本是一个很晴朗的早晨,可于扶苏身处其中,总觉得自己只是加了一层温暖的滤镜,内里却有些空乏。   总觉得哪里缺了什么。   敛恨道:“那喝药。”   于扶苏笑了笑:“不想喝。”   敛恨:“不行。”   于扶苏道:“你告诉我郎中到底说什么了,我这药都喝了好多天了,哪有风寒得这么多天都不好的。”   敛恨:“没事……你头晕吗?”   于扶苏道:“不要敷衍我。”   敛恨抿了抿唇。   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几天前他改掉于扶苏一切关于枫桥山庄的记忆,带于扶苏到了一个偏僻村庄落居。   本来以为别无他事了,可于扶苏开始频繁的昏厥,一次时间比一次长。   医生都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这其实是系统给他的生命值进入倒计时的征兆而已,但是两人现在都不知。   敛恨把他搂过来,侧脸轻轻靠在他的发旋,道:“扶苏。”   “嗯?”   “要是我那天做了很错很错的事,你会恨我吗?”   于扶苏抬头看着他,笑道:“什么错事,你先说来听听。”   敛恨:“让你觉得,你其实不喜欢我。”   于扶苏:“???”   这是什么新的情话吗?   他道:“不会,傻子。”   敛恨道:“这是你说的,你一定记住了。”   于扶苏忍俊不禁,笑着笑着,忽然耳鸣了一下。   他还以为自己不小心笑岔气了,结果一种熟悉的昏厥感袭上大脑,以致还没来的及自嘲便大脑一片空白。   于扶苏轻轻地靠在了这个人的肩膀上。   过了许久,敛恨才感觉怀中人有点安静过头了,皱眉道:“扶苏?”   无回应。   他瞳孔一缩,发现于扶苏手的边缘竟有些接近透明。   于扶苏“假死”了很多次,可这次是他最后一次机会,离死亡最近的节点。   此刻却连系统登录不上。   “于扶苏!”   ……   青灵道:“怎么样了……宋前辈,师父……”   百清脸色苍白,嘴唇好像及其难以置信到无法正常张开,道:“没有……任何生命迹象了。”   在场人几乎脑子里同时嗡了一声。   朱莺扯起一个难看的笑容,道:“你开玩笑吧真人,哎呀……我知道你跟大师兄有点矛盾,别逗我们了,我们都看出来了……哈哈……”   百清僵硬道:“我没开玩笑。”   朱莺声音戛然而止。   安舒看向在床上躺着的孽明,呆愣的眼神一下子模糊了。   他突然想起自己被罚的礼仪经还没拿给大师兄看。想起和三师兄偷跑出去买的红豆糕还没拿给他尝……   想起很小很小的时候,这个老是凶巴巴地说自己不会哄小孩的大师兄,每天晚上坐在他床边讲于先师的故事,一直守到很晚,给装睡的他盖好了被子再走……   他还是没法长大,控制不住眼泪,哇得哭了出来。   “真人你骗我们……大师兄,那么那么厉害……”   这是他最崇拜的人啊。   朱莺长大了,早就学会把泪咽到肚子里,强忍着,眼圈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没了灵力,无法驱动任何法器的人,落在人海里,是很难被找到的。就像那些普通老百姓,没有外物加持,根本无法快速定位。   他们近乎是用了古今来最偏的术法,大海捞针的把孽明给找到了。   跪倒着,胸膛直穿荷华的孽明。   屋中的气氛很压抑,宋怜子强忍着被感染的像要哭的心情,冷静下来。   本来男主光环在,孽明就算灵力竭尽,也是不会被人轻易杀死的。   除非他“自己杀死自己”。   因为荷华是他的所属物,男主光环自然不会防御它——但这绝对不可能是孽明自杀。   宋怜子皱眉,眼睛目及到了孽明脸上扎眼的红色海棠。   正好陈雪凝凑了过来,很沉重道:“宋姐……”   宋怜子:“怎么了?”   陈雪凝道:“我的系统检测到,明哥附在荷华的元神割裂了,荷华——有两个主人。”   宋怜子瞪大了眼睛。   另一个主人是谁不言而喻。   陈雪凝:“于老师可能正被控制着,他的系统也被别人所夺,一定不是出于本意。”   宋怜子咬了咬牙。   要是清醒得于扶苏知道了自己把孽明置于如此地步……会怎么样?   宋怜子道:“他人现在还能找到吗?”   陈雪凝摇头:“不知所踪……而且他的生命值也所剩不多了。”   宋怜子对目前穷途末路的形势骂了一声“motherfucker”。   她道:“那就先找到心魔和韩鹿鸣把这些破事都解决了,明哥……明哥我再想办法。”   陈雪凝小声惊道:“宋姐你有办法?”   宋怜子眉头未展:“或许吧……”   有的作者写文前会构思很多个大纲,取其中最优来写,宋怜子是这样一个作者。   她的这本小说构思了很久,最后在两个脱颖而出的大纲中犹豫。最后选择了明哥主角的一本。   另一本被搁置的,主角叫敛恨。   她本以为他们单纯的穿越了一本同人里,谁知事情没那么简单。这个世界大概是各种复杂元素的融合。   一山不容二虎,主角只能而且必须有一个。   只要敛恨死了,他们大概能触发穿书的唯心定律中的这一条,获得让明哥活过来的办法。   只能……这样了。   宋怜子捏紧了拳头。 第101章 破梦   宋怜子耳边的传音扣突然响起。   一边的宋武道:“怜子,这边有点起色,我们找到了一个人。”   宋怜子眼睛一亮:“什么?”   还没等宋怜子问出下一句,就听到那边的环境里杂音——   “还想跑。”   “不不不……不敢了别打我。”   宋武朝另一边喊了一句:“媳妇你轻点打,好不容易找到的线索……”   然后宋武哀叫一声:“啊啊疼疼疼……”   南霄怒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了,叫一声‘媳妇’死一次?!”   宋武:“我错了……夫人。”   南霄:“你他妈……”   宋怜子:“……”   她扶额道:“够了老宋,到底怎么回事……”   “哦,我们这里找到了一个异族人,好像以前在地下赌场的时候和心魔有点关系,他说他知道心魔在哪儿。”   宋怜子:“异族人?”   “是啊,汉语说的还很溜。”他瞥了一眼一旁被南霄押着的可怜巴巴的人,说道。   若是纪蒿和韩鹿鸣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人——曾经喊过他们爸爸的律大人。   律大人的现状大不如从前,最大的财源地地下赌场没了,十年里已经从一个大腹便便的老爷,变成了扒窃作生计的小偷。   他还很非主流地把眼睛搞得不一个色儿,盲目模仿纪蒿的“神偷”,妄想当个梁上君子。   然后就在扒宋武和南霄的时候被抓了个现成。   命运到处是巧合。   律大人哭诉道:“听人说在哪里又出现了一个地下赌场,而且附近有出没过血尸——大概……大概那个人就在哪里炼化血尸……我只是听说,我也不是很清楚……饶了我吧。”   宋武把传音石从他嘴边拿回,道:“听见了吗怜子?”   宋怜子:“汉语说得的确很溜。”   宋武:“我也觉得。”   宋怜子:“你们先去找到心魔,你把定位发给我,我让人支援你们,别伤他,他还附在纪蒿身上……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问出敛恨和于扶苏在哪儿!”   宋武:“明白了……孽明呢?那小子找到了吗?”   宋怜子沉默了一下,最后道:“他……已经……”她没说下去。   宋武噎了一下,从短暂的不可思议而产生的呆愣之中缓过神来,道:“怎么会……”   宋怜子道:“会有办法的,于老师我都搞活了,不差一个明哥。”   宋武勉强一笑,道:“好吧……”   宋怜子:“老宋你和嫂子一定小心一点……等完了事,我坑于老师一顿饭。”   宋武:“一顿不够,三顿。”   宋怜子笑:“好。”   宋武挂了传音石,深呼了一口气,道:“霄,我们速度加快一点吧。”   南霄点了点头,一掐律大人,冷道:“带路。”   律大人大概好学了十年的汉语,好歹把各种称号啥意思给搞清楚了,求饶道:“哎哟哟……轻点……大哥轻点。”   宋武笑了笑,道:“霄,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南霄对他突然发问感到很疑惑,道:“说什么?”   “这几天……额不,最近都在处理枫桥山庄的事,也没有时间打理清流岛,陪陪你什么什么的……”   宋武挠了一下脸颊,笑道:“有点不务正业哈……”   南霄看了他一会儿,转过头去,淡淡道:“你不一直都在我边上烦我吗。”   宋武一噎。   说实话,他被长老们逼着相了好几次亲了,他也没办法跟几个大家闺秀相处了一段时间,结果还没等他跟姑娘们解释自己的已有他人的心意,人家却先行把他甩了。   理由无一不是,太爱管闲事了,一点都不顾家。   这本无可厚非,宋武是一个豪爽到为帮别人把自家定岛神器取出来无偿外借,冒着生命危险替人消灾三顿饭就可以打发了的“不务正业”的掌门。   他想霄这么一个挑剔又细腻的人,这样下去他大概得三天一小跪,七天一顿打的,但是没有。   这个男人无怨言地跟着他奔波来奔波去,除了对他的嘴欠拳打脚踢之外,从来没有对他这不顾家的性格发表一点意见。   或许真的喜欢,根本没有罅隙和怀疑的苦涩,只是每天能看到对方就很甘甜,无论是在路上栉风沐雨,还是在家中红泥火炉。   “霄!完事之后于掌门请我们吃饭,一起去呗!”   “闭嘴,你滚前面跟那个异族一块带路去。”   “……你不爱我了。”   ……   韩鹿鸣不知,他的意识在梦境里一瞬的犹豫,置在现实当中,已是他的身体被控制了许多天。   韩鹿鸣拿走纪蒿的手,道:“我不想想起来。”   纪蒿一挑眉:“韩哥哥你在说什么?”   韩鹿鸣抓着他的手,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纪蒿笑道:“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师兄。”   忽然纯白的背景切换了,换成了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雷鸣一声,白光劈下,将仅有一只残烛勉强染亮的小屋子照得如死了的白昼。   屋子里的人的脸被雷电耀得惨白。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对女人说:“你可要想好了……这…这是伤天害理的!”   年轻漂亮的女人给老太太跪下,道:“葛长老,我求您,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但是我别无他法了。”   女人的表情变得有点惊恐:“他就要来了……”   老太太深深闭上了眼睛,道:“纪蒿这孩子……你为什么当初要把他生出来呢。”   这话一入耳,女人的眼圈立即变红了,狠厉道:“蒿儿他没有错,我也没有,一切都是那个混蛋……”   老太太沉默了一会儿,雷又劈了好几轮,雨越下越大,她的声音如摇动的残烛,道:“那色狼侵犯了你,你又杀了他,仇怨本已平——可他的亡灵在你肚子里的孩子上做了标记,不日还魂,在他身上吸食骨肉……”   老太太道:“若是神来评判,的确是他害理。”   女人磕头道:“请您帮我……”   老太摇头:“蒿儿的眼睛叫阴阳瞳,是恶鬼夺魂的标记,没法去除的。”   “但是可以找一个替身……”   女人的指甲几乎扣进了掌心里,道:“找到了。”   老太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度,道:“你知道蒿儿是真心喜欢那个孩子!若是他知道……”   女人拉耸着头,绝望道:“我别无他法……蒿儿他……从小就没有朋友,那个孩子是第一个他如此亲近的。”   老太转身,朝堂中供奉的神像跪下,深叹了一口气。   女人死气沉沉道:“您说……您说代替者必须与蒿儿是同等年龄的少年,与他心思相通,这样才能让夺魂的恶鬼‘认错人’……我只能找到这么一个符合条件的了,若不是如此,我又何尝不是想自己代替蒿儿去死……”   老太迎着闪烁的雷光,深深地闭上了混浊的眼睛,道:“别说了……我帮你。”   女人又给老太磕了两个响头。   老太:“给我那孩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   女人沉沉道:“姓韩,名鹿鸣……”   一声未完,门口突然传来一声瓷碗碎裂的声音。   两人双双猛地朝门看去。   那个小小的,流着鼻涕的孩子还保持着端茶水的姿势,呆愣愣地。   他听到了他两个朋友的名字。   “奶奶,纪阿姨……你们……你们要拿鹿鸣做什么?”   ……   这漆黑的夜,映入了韩鹿鸣的眼中,他在原地震惊到说不出话。   “纪蒿”盘上了韩鹿鸣的脖子,咬着他的耳垂,轻轻吐息道:“韩哥哥,我这条命是你换来的,我把他还给你好不好?”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和师弟,真的曾经认识吗……   那他最初喜欢的那个男孩……   韩鹿鸣的拳头缓缓攥紧,骨节扣成了可怖的白色。   “纪蒿”道:“韩哥哥,你说说话呀?”   忽地他瞳孔一缩,韩鹿鸣单手拽起他的衣领,猛然将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摁到了墙上。   “纪蒿”后背重击,吃痛地闷哼了一声。   韩鹿鸣手上的力道大得出乎意料,勒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   他双手抓住韩鹿鸣的胳膊,吃力道:“师……兄?”   韩鹿鸣的神色阴沉得可怕,像只发怒的狼,眼睛里似乎闪过血光。   他冷厉道:“你让纪蒿出来和我说话。”   “纪蒿”笑道:“韩哥哥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纪……唔!”   他的脖子被锁住。   韩鹿鸣冷漠道:“我耐心有限。”   不知为何,心魔突然心里稍有生了一点畏惧感,和面对孽明的害怕不一样……是一种很不知所措的恐惧。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被温润完全驯化过,他只是不愿意计较罢了。   心魔也不再装下去了,便阴森地笑道:“这就是你的小师弟的身体,你还想怎样。”   他身后的木板墙碎裂,韩鹿鸣抵着他将他撞向地面,身边的场景碎为虚空。   韩鹿鸣冷怒道:“从他身体里滚出去。”   “纪蒿”抓住他的手,桀桀笑道:“你不会以为你能抵得了我吧韩鹿鸣,这里可是我做的幻境。”   韩鹿鸣将他拎着领子拽起来,道:“这是师弟的能力。”   心魔以为气得他脑子坏掉了,笑道:“是啊,现在难道不是我的了吗……”   他的瞳孔一缩。   心魔惊道:“韩鹿鸣……你……唔。”   周围寂静一片,只有白色的虚无中站着的两人。   韩鹿鸣紧紧地咬着他的唇,没给他一点说话的机会,舌便侵入深处。   他根本挣脱不开。   韩鹿鸣一只手压着他的后脑,以至强迫他一动也不能动。   终于,他瞪大的瞳孔逐渐涣散,身上的黑袍碎成黑色的碎片,如同噩梦散去一般,从他身上消散。   脸上的阴鹜散去,露出来干净带些孩子样阳光的坏气儿。   纪蒿的心魔是韩鹿鸣。   韩鹿鸣自愿给了他,便解。   但是韩鹿鸣的吻并不止于解开纪蒿的心魔。这张脸出现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吻得更深。   只到纪蒿差点喘不过气来,睁开了眼睛,愣得跟个傻子一眼。   唇齿分离之时,彼此的舌尖上都余留了些许彼此的温度和津液,韩鹿鸣紧紧地搂过他,颤抖道:“对不起师弟……”   纪蒿刚从傻子状态恢复过来,眼睛便一片湿润。   他最后的记忆就是,他不受控制捅了韩鹿鸣一剑,然后看着韩鹿鸣拼尽最后的力量逃走,他的意识消失殆尽。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这几天经历了什么。   纪蒿声音有些发抖,道:“我……我没有在做梦吧?没有吧……师兄。”   韩鹿鸣紧张地有些口不择言:“其实是在做梦……也不是……这是幻境,我们在幻境里面。”   纪蒿:“……”   韩鹿鸣:“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个地方是假的,但是我……是真的。”   他一只手遮住半脸,自嘲道:“我在说什么。”   纪蒿猛地扑过去,扑倒在他身上吻他。   他道:“师兄,鹿鸣,韩哥哥,以后我是你的人了,我不管你已经亲了我了,你就是我男人了。”   纪蒿把头埋在他的颈边,道:“上床随便什么时候都行,只要你别玩的太过,我就在下面。我不需要你有房,住在枫桥就挺好……要是你想要小孩,我们可以去领养一个……再不行还有孕子果。总之怎么样都行,你不许半路不要我……”   韩鹿鸣:“……”   他听着纪蒿几乎把往后五十年的生活给计划好了,连忙打住,道:“我不会的……不会半路不要你……”   纪蒿的吐息一点点地打在他的脖颈边,勒住韩鹿鸣不放,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韩鹿鸣回抱过去:“嗯……”   虚空破碎。   百清心魔恍然张开眼,咬牙道:“韩鹿鸣……”   话音未落,周围炸起一圈白光,将心魔锁入其中,心魔甫一动弹,折芳便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心魔怒道:“你知道你,你爹是怎么死的吗?!都是因为这个小子!你居然……咳!”   心魔的脖颈上被折芳磕出伤痕来,流出似血的黑气。   韩鹿鸣冷道:“我不知道。”   心魔:“你……”   他通过还魂灯,看到了韩鹿鸣被纪母当为纪蒿的替死鬼之后,所发生的所有事。   活下来小纪蒿最终知道了这件事,在痛苦和愧疚之下,终于去找了刚刚经历丧子之痛,蒙在鼓里的韩鹿鸣父亲。   一个父亲,能做什么呢?   他求来还魂灯,把儿子可怜的残破魂魄养进去,把四方献祭术集于自己身上,一个人承受了万人该承受的灵魂撕裂,将韩鹿鸣复活了。   他何尝不想杀了纪蒿和他的母亲,为儿子报仇?   或是把这个用了自己儿子命的小子扔进四方献祭术的阵眼里,让他承受万人之剐?   可当纪蒿跪在他的面前,哭着叫了声——   “爸。”   “对不起,我给鹿鸣偿命。”   “我求您了……别怪我母亲,我会把鹿鸣换回来的,我会的。”   韩父深深地闭上了眼睛。   他没想过韩鹿鸣会走这条路,也没想过支持,但是他永远忘不了那天儿子鼓起近乎最大的勇气和他说:“我有喜欢的人了……对不起,爹。”   他当时就想,何必呢。   他几乎孤独了后半辈子,剩下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韩鹿鸣有个幸福的家庭,亦能有能让他孤注一掷去爱的儿女,一切都安顿了,在把他们败落的家门发扬光大。   他最初的心愿其实就是想让儿子快乐罢了。   何必让他非要“走”正常的路呢。   他最终还是没忍心去杀纪蒿和纪母。   他把纪蒿的这段记忆封锁,自己去把儿子的命给换了回来。   一时走了错路无法回头的纪母又以命相偿,换来了让韩父可以余留于世的一点时间。   韩父叮嘱了懵懂无知的韩鹿鸣之后,把印着鸳鸯纹的一对玉佛——本来是给韩家儿媳妇准备的,交给了儿子。   然后殒命。   这一场闹剧便落定了。   若不是心魔在还魂灯里找到了蹊跷,这两个年轻人会永远地记不起所有的事,分道扬镳。   四方献祭术重塑的躯体灵力充沛,可与各种灵魂契合,最易心魔安身,与孕子果塑得天差地别。   他本想利用这段记忆和纪蒿,把韩鹿鸣逼出破绽,好彻底的取代他的躯体。   可没想到竟适得其反了。   韩鹿鸣:“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个全新的人,要是哪一天,你想起来一些残酷的事,不要囿于过去去怪罪谁,也不要在未来太在意别人的话,一切都过去了。只要向前看,就好了。”   “这是我爹和我说的。”   韩父的最后的话。   那时候他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把它藏在心里,现在才发现,原来这句话,早就沉进了未来和过去的脉络,在他心里一直亮着灯。   还解开记忆的纪蒿道:“什么啊?”   韩鹿鸣回头,表情温化下来,和他笑道:“没事。”   心魔本想出声,却发现脖子被锁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这个男人一边对纪蒿带着春风和煦的笑,一边若无其事地用恐怖的力道锁着他,他甚至能从折芳中感受到了这人隐隐未散的愤怒。   心魔:“……”   混蛋姓韩的去他妈的温润君子如玉。   韩鹿鸣对纪蒿道:“师弟刚恢复,先到一边休息,我来解决。”   纪蒿:“哦。”   他心安理得地往后挪了挪,给韩鹿鸣腾出空间来。 第102章 恢复   心魔:“……”   他桀桀道:“行吧,韩鹿鸣。”   韩鹿鸣一凝眉,一只手将心魔的脖颈锁住,甫一用力,只听心魔说道:“我若是死了,于扶苏也活不了。”   韩鹿鸣圆目一瞪,道:“你什么意思。”   心魔笑了一声,在只有他看的到的地方浮现出了一个消息框。   【系统】:检测到您的生命正受到威胁,是否寻求帮助?注:余额仅剩两个月,可给优惠。   心魔不知余额是于扶苏的生命,笑了一下道:“需要。”   【系统】:面部识别失败,请输入支付密码。   心魔:“???”   韩鹿鸣的折芳一刺,剑刃所到之处如鲜血般的黑气横流。心魔抓住剑刃,手上应力抵住韩鹿鸣灼灼逼人的攻势。   纪蒿在一旁:“韩哥哥加油。”   心魔:“你——”   霎时,二人同时一滞,只见身边忽然法阵乍现,强光刺得二人张不开眼。韩鹿鸣一手抓住心魔,猛地向后一退。   强光消失之处,显现出一个人。   准确的说应该两个人——白发红瞳的男子和他里的于扶苏。   韩鹿鸣和纪蒿看清了那昏迷的人,皆是一惊,叫道:“师父?!”   心魔松了一口气,道:“敛恨!你来的正好……”   还没等他这一口气松完,敛恨突然闪现到他眼前,亦拽起他的衣领,把他从韩鹿鸣手里抢过来。   他的眼睛已然爬满了血丝:“究竟是怎么回事?!”   心魔的目光缓缓向下移动,看到了敛恨怀里竟开始透明的于扶苏。   韩鹿鸣和纪蒿也看到了,他们经历过于扶苏濒死时的场景,知道这是师父的生命进入倒计时的征兆,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   韩鹿鸣的折芳转向,刺向敛恨。   敛恨倾身一躲,看清韩鹿鸣之后,如狼似的眸子从原先攻击状态变得有些惊愕,道:“二师兄?”   韩鹿鸣一皱眉,他并不认识这个人,道:“你是谁。”   敛恨恢复了平常的表情,道:“现在没时间和你说这个。”   心魔在一群人争执中趁乱逃走,飘在高处绝对安全的地方,回答敛恨的问题,道:“我怎么知道他什么情况,大概是要死了吧。”   纪蒿恶狠狠地盯着敛恨道:“你对师父做了什么?!”   敛恨沉默。   韩鹿鸣冷道:“把师父还给我们。”   敛恨抱着于扶苏的手紧紧收缩,又害怕这逐渐透明的身躯一碰即散似的,慌张地不知该如何用力,他道:“你有办法?”   韩鹿鸣额上凝聚一滴汗,嘴上却平静地说着:“有。”   敛恨圆目一瞪。   心魔:“哦?你还玩诈吗?”   韩鹿鸣心里只想先把敛恨先稳住,把于扶苏先夺回来,后续再说。他瞥了一眼空中正在看热闹的心魔,冷道:“我劝你有空快逃,不然你等着。”   心魔:“……”   他这才想起来跑路。   可没等他念决完毕,这黑黢黢的房屋又被一群人破门而入。   几具在外守着的血尸飞进来,倒在地上呻吟。   宋武走进来,拍了拍手,笑道:“我们都到了你老巢了,你还想跑啊?”   心魔瞳孔一缩,传送符的念诀完毕,他的头上浮现出法阵,却被一把剑一击击碎。   南霄已然飞速到了他面前,拽起了他的衣领,向空下一摁——   “废话什么!”   宋武一伸手拽住要逃走的律大人的后领,称赞道:“我老婆就是棒。”   南霄本来抓着心魔的脖子,闻声皱眉,转头看他:“老婆是什么?”   宋武一本正经:“怜子和我说的,他们那里的方言,就是最好的兄弟之类的。”   南霄:“哦。”   宋武一挑眉,笑道:“那以后我就叫霄——老婆了。”   南霄:“可以。”   被掐着的律大人和心魔仿佛两道光:“……”   另一边的敛恨就像只好不容易稳定下情绪却又被惊动了的猫。死死地盯着韩鹿鸣,道:“你骗我,你只是想把师父要回去。”   韩鹿鸣:“我没骗你。”   敛恨摇了摇头,抱着于扶苏向后退。   宋武正经起来,低沉道:“围住他——他必须得死。”   韩鹿鸣和纪蒿不知所言何意,只听宋武接着道:“孽明死了,他干的。”   一句话将纪蒿和韩鹿鸣震惊在原地,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道:“什么……”   敛恨云淡风轻道:“不是我。”   怔了许久,纪蒿眼白一下子爬满血丝,道:“你——”   敛恨怀里的于扶苏动了动。   就在这个各方僵持的场面之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敛恨感受到了这一微小的动静,低头惊喜道:“扶苏?”   韩鹿鸣纪蒿:“师父!”   敛恨立即提高了警惕,离开了韩鹿鸣几丈远,低沉道:“你别过来。”   宋武:“你们别冲动,于扶苏被篡改了记忆,醒来也是护着他。”   韩鹿鸣默默攥紧了拳头,紧盯着前面的二人。   于扶苏耳鸣眼花了好一阵,眼前在凝聚出事物,他喃喃地叫了声:“阿恨?”   敛恨:“我在这里。”   于扶苏:“……你干嘛,这是哪?你……放我下来啊。”   敛恨:“现在不能放。”   纪蒿急道:“师父,你快回来!”   于扶苏转头看着他,皱眉道:“……你是谁啊。”   纪蒿颤抖道:“我是纪蒿……十多年前被你捡回来的。”   于扶苏:“?”   宋武道:“你说这些也没用,杀那个白发男的,快点!”   于扶苏瞳孔一缩,瞬间下地将敛恨向身后一推:“你们想干什么!”   敛恨一懵,抿了抿唇,盯着他眼前的于扶苏的发旋,不知在想什么。   宋武:“霄,看住这个异族和心魔。”   南霄:“好。”   他继续道:“纪蒿鹿鸣,你们把于扶苏抢过来,我去对付白头发……”   话刚一落,于扶苏还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宋武的身形已经闪到他身旁了。敛恨瞳孔一缩,立即去抓挡在他身前的于扶苏。   结果被宋武挡住:“好好打架,不要想三想四。”   敛恨:“滚!”   只一会儿的功夫,韩鹿鸣和纪蒿已经把战斗力相当于无的于扶苏拖走了。   纪蒿:“师父——你冷静一点,我们是你徒弟……喂!”   于扶苏挣扎:“我没有徒弟!你干什么,放开我……唔!”   韩鹿鸣表示歉意:“对不起师父,冒犯了,您先安静一会儿吧。”   被噤声的于扶苏:“唔……唔唔!”   宋武的战力是名副其实的一个大派掌门应有的实力,可以说是孽明剥血统之后的九州最强。敛恨对上他,一直占上风的位置被逆转,加之于扶苏被抢走的急躁,一向冷静的仿佛没有表情的敛恨发了怒,道:“这是你自找的——”   天上凝聚乌云,天雷在瞬间曲折盘旋完毕,劈下。   宋武一滞,接着躲过去,在紧接着的雷电闪中躲来躲去,他扶着耳上的传音石,吼道:“怜子你他妈的为什么没和我说他有天妖——”   传音石撕拉几声,宋怜子的声音传来:“我和嫂子说,他说你不是经常嘚嘚嗖嗖的嘛!这对你来说都是小事!”   宋武:“……”他看向南霄,只见他“最好的兄弟”面无表情地给他竖了拇指。   宋武:“……”   天空飘来五个字:“谋杀亲夫啊——”   宋怜子:“老宋你坚持一小会!我们来帮你了!!”   传音石里的人声甫一消失。宋怜子效率非常高地御剑而来,穿梭在雷声盘旋的乌云当中。   紧跟着她的,还有陈雪凝以及青灵。   陈雪凝话不多说,一到战场,先行朝被纪蒿和韩鹿鸣治服住的于扶苏奔去,他还不忘惊讶地吆喝一声:“草哥你醒了?”   纪蒿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陈雪凝接下来大喊:“把于老师打晕!快!”   纪蒿:“……你们一个个的这是跟师父结仇了吗?”   纪蒿边说着,一个手刀将于扶苏打晕。   陈雪凝随手把被南霄押着的心魔也拽了过来。   心魔被拉的猝不及防:“你做什么?!”   陈雪凝:“把不属于你的东西还回来!”   敛恨挥着巨翼从天上降落,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于扶苏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的眼白里的血丝瞬间如荆棘遍布,一字一句道:“还,给,我——”   天雷应声劈下,霎时现场寂静无声且亮如白昼。   天雷仿佛把时间都拖慢了。   ……   【系统】:亲爱的最高管理员,欢迎您登录系统。   陈雪凝:“给我把控制最高权限启动。”   【系统】:启动中……   【系统】:已按照您的要求强行为用户于扶苏登录,提示,于扶苏仅剩生命十小时整。   ……   周围陷入一片可怕的白色。于扶苏在一片白色中恍恍惚睁开了眼。   眼里却映入了另一个人的脸。   那人脸上刻这一朵红色海棠。   于扶苏倒吸一口凉气,霎时向后退了好几步,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孽明”:“……”   他稍一转头,对着上帝视角正在隐身状态的陈雪凝道:“师姐……你确定真的行?”   陈雪凝:“我觉得不行,你的演技不如你三师兄精湛。”   青灵:“……那你干嘛不让他上?”   陈雪凝:“我怎么知道他突然好了,没有准备……别闹了,干正事。”   “孽明”清了清嗓子,转过头去,皱眉道:“你在说什么,师父。”   这是陈雪凝制造出来的幻境,她拥有捏造这个世界的最高控制权,但不能改变人物的想法。   她想,若是想让于扶苏醒过来,一时杀不掉敛恨,只有从他自己本身的记忆里找破绽。   她苦思冥想了很多天,去过大师兄的房间找思路。   她扫过墙上的字画,俊秀的笔触,描绘着的,书写着的,无一不是那个人的相貌和名字。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陈雪凝也找不出什么华丽的词汇来形容孽明对于扶苏的感情。只觉得,大师兄真的是爱惨了师父。   手头做的每一件事都与这个人息息相关,他的名字,样子,一颦一笑,爱吃什么不喜欢什么,半夜在什么时候会惊醒,惊醒后又会到哪里去散心。孽明都一清二楚,和记生命里的大事一样刻在心里。可能这些小事在他心里比什么都重要,甚至自己的生命。   陈雪凝腐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认真地看待他们之间的爱情。发现其实与其他并没有什么两样的,都是情到深处自然甘愿,赴汤蹈火不辞辛苦。   她感叹着,向后踱步,不小心磕到了桌子。   桌子上一只小小的风铃,带着蓝色的穗子,响着脆声,跌在地上。   它像一个匆匆来不及带走的珍贵之物,被搁置在这里很久了。   那时候的陈雪凝看着这个风铃,瞪大了双眼。   ……   她道:“青灵,准备好,别忘了我教你的台词。”   青灵:“到位。”   她一闭眼,脑海中蓝图重组,将世界翻了一个样。   于扶苏头晕目眩,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他身处熙熙攘攘的人群当中。   一块牌匾上磕着风流倜傥的三个大字“风月街”。   于扶苏:“我怎么会在这儿?”   有人突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紫衣人,手上缠着红绳,站在他的咫尺。   身边的夫妻搭档在吆喝着:“鸳鸯结!编一个送小礼品!”   于扶苏:“唔……”   紫衣覆上他的手。他笨拙的手指,在这个人温热的手掌中,耐心地指引下,成功地将鸳鸯结编制完毕。   他望着两只紧握着的手,发了好一会儿呆。   还是感觉……好熟悉……   那夫妻俩笑嘻嘻道:“啊呀两位客官!可真是厉害!必定是恩爱许久了吧!”   人群中发出起哄的笑声。   于扶苏从呆愣中缓过神来:“啊?”   “不是……我……”还没等他解释,只见紫衣的眼睛投过面具,盯着他看,继而又转向了地摊上的小商品。   于扶苏:“你想要吗?”   商贩道:“两位客官挑吧!我们免费送两件!”   紫衣不语。   于扶苏蹲下神来,一只手扶着下巴,在一群花花绿绿的商品打量着。   他眼睛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闪蓝光。   就好像在晴空万里的单调色彩天空之上,飞过来一只鸟儿,让人移不开眼。   他呆滞了很久,眼里映入两只蓝色穗子的风铃。   于扶苏鬼使神差地将手伸过去,恰好,和同样伸过手去的紫衣手背相触。   这触一下好似有什么魔力。于扶苏只觉得世界的嘈杂全都不见了。他转向紫衣,与他对视。   于扶苏:“你……”   你……是谁?   陈雪凝在上帝视角的位置指挥道:“青灵。”   青灵——紫衣缓缓摘下了面具。   这是连于扶苏都不曾知晓的记忆节点。故敛恨更不知,便没有修改。   所以,他被修改的记忆里的破绽就在这里!   面具甫一摘下,于扶苏瞪大瞳孔。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那个人的脸。   入耳的是清脆的铃声。   一响之后,是一个晴天,他在鲤宫恢宏的殿前,笑着问他:“看什么呢?”   他将它藏在怀里,只留下蓝色的穗子的一个尾巴。   “没什么。”   “哦?心上人送的?”   “是。”   于扶苏猛地又从场景里抽离,耳边的清脆之音仿佛有清神的功效,二响之后,他从迷糊中醒来,正在一个雪夜,被毛绒大氅包裹着,依在一个人的怀里。   “还冷?”   “唔……”   他像仓鼠一样露出一个头来,仰头看着他,近在咫尺,又看不真切。   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他腰间的一只风铃。   三响。   那个人缓缓地拿开了面具。   于扶苏与他相视,一下子热泪盈眶。   他怎么这么迟钝呢?那那只风铃明明和他藏在胸口珍藏的那只是一模一样的。   眼前模糊的于扶苏道:“你是……你到底是谁……”   “孽明”一挑眉,道:“扶苏,我觉得你穿红衣服特别好看。”   于扶苏不语,紧紧地盯着他。   不知何时,他的紫衣已变成鲜红,是民间最普通的新郎服,在他身上,却又好似下凡而来的仙者的贵衣,大红色衬得其更加英俊。   于扶苏声音里有些噎声,道:“你想……干什么。”   孽明笑了笑,道:“我这里有一件红衣,你穿上试试?”   他手中的是一件相同的婚服。   本是他母亲亲手为儿媳织造的女式婚服,在陈雪凝和青灵赶过来之前,葛凡连夜改成了男式。   于扶苏呆愣愣地不知该做些什么,他道:“我……”   孽明:“伸手……”   上帝视角的陈雪凝本来凝神聚气,突然一阵悸动,猛然转动视角,发现幻境的一处已被撕破,敛恨闯了进来。   敛恨在心急之下,竟被南霄和宋武联手对付的狼狈不堪。   他看到了于扶苏,于扶苏和“孽明”也转头看向了他。   敛恨:“师父……扶苏你过来……”   于扶苏看到他一身是伤,担忧地皱眉道:“阿恨……你怎么了?”   青灵的应变能力不是盖的,他继续转过头来,道:“扶苏,别分心,穿好……”   敛恨之前装作乱码之时在百清身边做事,自然是被受百清这位妖精首徒的照顾,于是耐下来一口气,沙哑道:“青灵……你别逼我动手。”   “孽明”给于扶苏扣上最后一粒扣子,然后把火红的盖头给他蒙上。   他轻轻掀起一角,对上于扶苏闪烁着满是红色以及他的眼睛,道:“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谁都抢不走。”   他把呆滞的于扶苏拦进怀里,呢喃道:“我喜欢你,扶苏。”   陈雪凝感觉自己傻了似的,当事人还没怎么样,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这俩人,费了多大事啊。   终于……   敛恨拳头攥紧,眼神变得阴鹜无比,手上凝聚了一团灵气。   “这是你逼我的……”   于扶苏的手,缓缓抬起,抱住了眼前人,紧紧地。   【系统】:恭喜您!亲爱的玩家于扶苏!您最后一个角色孽明收集完毕!隐藏部分开启!本命物:定情风铃。收集方式:承诺。   陈雪凝内心,明哥果然是不一样,收集方式都是两个字!   【系统】:您已成功完成游戏任务!生命威胁消除!游戏愉快!记得在应用商城给个好评呦!   陈雪凝:“……”   【系统】:系统将不会消失,留在您的身边,留已下载的应用供您使用。   系统的机械声音一入耳,于扶苏的脑内仿佛涌入了流过了沧海桑田的洪流,从万物山川起源,淌过岁月,到了头,是一片空白。   于扶苏在空白中站立。   他听到了一阵带着回音的声音,曾在那个人少时梦境里听过——空灵且清澈。   那个兰质蕙心的女子将剥好的芋头放在他的盘子里,笑了笑,道:“仙师,明儿很喜欢你呢。”   于扶苏拿着无从下口的芋头,懵然道:“啊?”   孽母笑道:“我对他开玩笑,是要娘拥有儿媳的那种喜欢吗?”   “……”于扶苏一笑,“您真会开玩笑。”   孽母:“冒犯了,仙师。”   于扶苏笑着点了一下头:“无事。”   孽母笑起来时的眼睛十分好看,与孽明相似至极,她继续道:“但是您猜明儿他说什么……他红着脸,说,也不是不可以。”   于扶苏被芋头烫着舌头了:“啥。”   孽母给他递过去水,眼睛弯弯地,笑道:“仙师,小心一些。”   于扶苏:“哦……”   孽母:“这些粗食委屈您了。”   于扶苏:“不委屈……除了有点烫。”   孽母真的是一个很爱笑很温柔的女人,他掀开帘子的一角,十分慈爱的看着厨房里围着围裙忙来忙去的小孽明,道:“我对他说,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于扶苏一愣。   孽母语重心长,像是在烛光下对着小孽明在说道道:“喜欢不能模棱两可的说‘也不是不可以’,如果你真的倾心于一个人,那个人是谁是什么身份娘都不在乎,娘在乎的是,你能不能给那个人一个承诺。”   “无论对方是女孩还是男孩,他们也都是他们父母心头最珍贵的宝贝,凭什么要跟着你吃苦呢?你要是不能给人家一个承诺,告诉他跟着你就能在精神上和物质上幸福一辈子,那你就不要和别人说你喜欢人家。”   于扶苏对这在此年代算是标新立异的爱情观给吸引住了,耐心的听着,待她停顿,不禁发问:“那……什么才算是承诺呢?”   “那……什么才算是承诺呢?”   那时候的小孽明也是这么问的。   孽母笑了笑,说:“你要亲手给他(她)掀开红盖头,告诉所有人和他(她)你的心意。”   “天地人鉴证,永远不许反悔。”   此后在孽明心里,什么都不算“永恒”,只有亲手牵着心上人在众人面前三拜之后,才是一段天荒地老的开端。   青灵心如死灰道:“师姐,我会被大师兄怎么搞死?”   陈雪凝:“你做了好事,节哀顺变。”   ……   所有的记忆蒙上的伪装被冲垮。   几天来的全部事情毫不留情地铺在他的眼前。   敛恨冲上去,手中的灵气已经消失。和他一起跪坐在地上,焦急道:“扶苏?”   他的手的透明已经恢复了,敛恨这才松了一口气。   低着头的于扶苏冷冷地笑了一声。   泪顺着他的脸颊低落在地,混在瓢泼的大雨里,看不清。   他声音阴沉且颤抖,很多地方甚至哽咽的气声,道:“我……我杀……我杀了……孽…明……”   敛恨愣住。   “孽明……孽明……他死了?”   他的尾音抖得厉害,像是带上了问句。   敛恨:“我……”   伪装被撕得一点不剩,只剩下一个赤裸裸无赖且无耻的他。   他竟然第一次有了后悔之心,后悔为什么没有听心魔的话。   他猛地抓住敛恨的衣领,电闪雷鸣中嘶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磅礴大雨倾盆下着,有时闪过照彻天边的雷,像是老天在为什么可怜的人鸣哭似的。   敛恨的红瞳里倒映着于扶苏沾满雨水,痛苦的脸,不知所措。   他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在失去了,好不容易从九层寒冰下刨出来关于爱和感情的种子……   他不能再失去了……   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紧张得口不择言道:“你说过……不会怪我。”   于扶苏笑了,拽着他的衣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他放肆地笑着,然后转为撕心裂肺的哭声,与雨声混杂着一齐轰然落下。   “怪我……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杀了他……是我。”   “我错了……我认错,你把他还给我啊……”   “我只要他啊……你把他还给我……”   “我求你了……”   “对不起……”   陈雪凝以及在场的所有人不忍地闭了眼睛,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怜子只觉得有东西噎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要是她想的那种方法复活不了孽明,救赎的希望和救赎的人都消失了,对于扶苏来说,是不是太过残忍。   敛恨静默在雨中,低头就能看见眼角已经红透,声音沙哑,哭得不顾形象的于扶苏。   这个男人是枫桥山庄的主心骨,在最痛苦艰难的时刻,就算在暗地里悄悄地郁闷,也不曾在众人前展现自己一丝想要退缩的软弱。   此刻却在他眼前泣不成声。   敛恨张了张唇,却发现自己一句话也说不出,心疼得简直要炸裂开。   心疼这种感觉,也是眼前这个人让他第一次领略到的。   他不想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   明明假象更好接受一些,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去撕开面具,去看令人窒息的真相呢?   他颤抖道:“对不起……”   于扶苏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恨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心软,和敛恨相处了许多天的记忆犹存,以至于让他无法狠下心来杀这个人。   他只能甩开他的衣领,踉跄地站了起来。   韩鹿鸣和纪蒿连忙上前扶住他,道:“师父……”   于扶苏甩开所有伸过来想要扶他的手,喃喃道:“孽明呢……他的尸体……在哪儿?”   他道:“系统!你出来!”   在场人大都不知系统为何物也看不到,以为于扶苏在说疯话。   【系统】:24小时为您服务。   于扶苏:“……我还能活多久。”   【系统】:您的生命威胁已经解除。   于扶苏笑了:“哈?”   他可笑道:“我怎么又可以活了,不是吧,有什么意义?”   陈雪凝担忧道:“师父,你说什么……我们还……”   宋怜子拦住他,道:“你先让他冷静一下。”   “我什么都干不了,战斗力废渣一个,你们救我干什么……”   “让我去死啊?”   宋武看不下去了,一部上前,南霄在一旁没拦住。   在刚才的战斗中的伤口淋在雨中,血都冲淡了,宋武一手拽起颓废的于扶苏的衣领,道:“于扶苏,给我清醒一点。” 第103章 余生有你。   于扶苏嗓音低沉且沙哑道:“你他妈谁啊……你管的着我了……”   宋武给了他重重地一拳。   在场人皆是一惊,南霄对宋武道:“混蛋你疯了!”   于扶苏瞳孔是失色的,所有的人都在雨中淋得落魄无比,他是里面没有了灵魂的落魄。   他缓缓地擦去嘴边的血迹,不语。   宋武抓起他的脸,逼迫着他环视一周,最后落在纪蒿青灵等人站立的方向。   他道:“你给我好好看看这里还有谁,枫桥山庄的人,你的徒弟,他们废了千辛万苦把你救回来,你他妈就为了个孽明寻死觅活,你让他们怎么办,你还是个掌门吗?!”   于扶苏呆愣愣地,苍白的手把他的手拿开,勉强地笑道:“换作是你呢。”   宋武一皱眉。   于扶苏挣脱了他的束缚,小小地一团蹲坐在地上,颤抖道:“为什么你们每个人都让我考虑这个考虑那个,连死都不能由自己所愿……那我该怎么办啊,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啊……”   宋武看着他,道:“总会有办法的。”   于扶苏听不见他说话,只是把头埋在双臂之间,止不住的发颤。   韩鹿鸣走过来蹲下,朝他伸出一只手,小心道:“师父,我们先回去,这里冷……行吗?”   于扶苏摇了摇头。   他就像个没了家的流浪小孩,窝在一个角落,哪里也不敢去。   陈雪凝抿了一下唇,道:“师父,大师兄在山庄等着你……没骗你。”   于扶苏抬起头来看着她。   陈雪凝道:“你忘了?”她小声道,“我是最高管理员。”   于扶苏盯着她的笑容,不知在想什么,就好像沙漠旅人抓住了一只已经枯掉的草,聊胜无于。   于扶苏推开一切扶手,自己挣扎地站了起来。   雨停了,他抬头一看,原来只是一把伞遮在了头顶。   伞的主人沉默不语,是方才单膝跪地的的敛恨。   于扶苏表情冷然,他已经没有心情去善良地当什么都能原谅的圣父了,一只手推开他,继续暴露在雨中,道:“你滚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一眼。”   敛恨似乎是早就料到,神色平静。但是毫无波澜的眼角还是透了红。   他用错误的方式学会了爱,那学出来的也必定是错误的。   他嗓子微微有些干:“我送你回去。”   于扶苏:“滚!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宋武:“怜子鹿鸣纪蒿,你们把这个人拉下去,锁好了。”   敛恨充耳未闻,抓住了于扶苏的衣袖,道:“只有孽明可以吗。”   于扶苏甩开他,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只觉得无比刺耳。   他道:“你滚开!”   敛恨再次被甩开,沉默了很久。   他什么也没有了。他妄想用可怜来伪饰一切,却空留下一声可恨。   爱是很痛苦的,敛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可原来知道和学会是完全不同的。   他苍白的嘴唇点点发颤。直到看着于扶苏被青灵和陈雪凝左右护着走远了。他才开口道——   “那好,我把他……还给你。”   这一声沉沉的,像是某个月夜信徒在神明面前的忏词。   幽静而廖远。   于扶苏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瞳孔猛缩,一片霎白。   ……   雨好像停了又好像没停,世间所有的事好似都是这样的,黑与白错与对可怜与可恨交缠不清,足以让缠在里面的人喘不过气。   可人是总是有记性的生物,他们再见到光之后,便记住了它们的样子,就算在闷人的黑夜当中,也还能有个念想,黑夜便不是那么漫长。   ……   【iOS】:“亲爱的最高管理员,检测到书中出现严重错误,缺少主角参数,已将主角人物恢复原始数据,待启动。”   陈雪凝在启动孽明的按钮上徘徊不动。   你说世界上为什么那么多你死我活?非要逼人做出一个选择呢?   她撑着下巴,心想,真特么烦人。   然后伸手,摁了下去。   ……   一年后。   ……   宋武:“这场面。”   今天的枫桥山庄格外的红艳,门前熙熙攘攘地,给平时清冷的仙地带了些人气。   南霄:“你闭嘴。”   宋武转过头来,把他带着的纱帽给摘掉,道:“老婆你害羞什么!”   南霄眼睛一瞪,道:“你——”   还没等他一句话说完,人们看到了他的脸,都围了上来,道:“哎呀……是宋掌门和南…掌门啊!”   南霄下意识的地用衣袖挡脸,虽然已经无济于事。周围人围上来嘘寒问好,南霄整个人都是僵的。宋武淡然地把他的手拿下来,笑道:“没事老婆。”   南霄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宋武在众人惊诧的眼神中拦过他的肩,朝着人群道:“今天是枫桥山庄大喜的日子,宋某也想宣布一件事。”   然后宋武就大逆不道地,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南霄的嘴唇一下。   南霄:“……”   在场的不乏女子,被这一幕苏得要晕厥过去。   南霄紧紧地抓住宋武的衣袖,薄眼角一下变得羞红,狠狠把他拽开,道:“混蛋你干什么?!”   他几乎不敢看向人群,只是紧盯着眼前的人。宋武的拇指指肚轻轻抚着他的脸颊,道:“没事。”   人群中窃窃私语着。   “鲤宫覆灭了之时,南掌门不是失踪了吗?”   “我还以为他要报仇呢。”   “他怎么和宋掌门在一起的……”   南霄的拳头骨节扣得发白。   他在怕。他怕人云亦云,被不友好的眼光洗劫。   若不是敬畏人言,他早就抛了这鲤宫掌门位不做,在十几年前就朝这个他默恋许久的傻子坦白心意了。   是宋武的坚持让他有了一点点可以坦白的勇气。但这勇气还不足以让他在俗世面前风雨不惧地站着。   他故作镇定地瞥了宋武一眼,道:“回去再收拾你。”宋武却一点也不动摇,道:“霄,不要怕。”   一声入耳,四周忽然传来小姑娘的呐喊:“宋掌门,南掌门!不管怎么样,祝你们百年好合!”   南霄一愣。   一时一声激起千层浪,有人喊着:“我们是从雪峰村那里赶来赴宴的,谢谢你们为我们除害!”   “祝你们幸福啊。”   “早生贵子!”   “哈哈哈……”   人群一阵哄笑。   有人疑惑:“现在的人思想都这么开放了吗……”   旁边的人拍着他的肩,道:“兄弟,要是我们接受不了,那我们还来这里赴枫桥山庄的宴干什么?”   “啊?”   “得,您还不知道啊,今儿的婚宴是于掌门的两位弟子的。这两位弟子俱是男子啊。”   “……”   还是一个人类,一个妖精。   九州可从未听说过这种奇事,各方都被枫桥邀请来红红火火地看热闹。   南霄站立在原地,懵然地接受着嘈杂的祝福,愣愣地说不出来话。   宋武揽着他,笑道:“我说吧?”   南霄:“滚。”   宋武:“来老婆再亲一个——”   “你——”   人群起哄:“来一个!来一个!”   ……   朱莺按着传音石,道:“师姐,这里有抢风头的。”   在布置台忙得不可开交的陈雪凝:“赶走赶走。”   朱莺穿着一身喜庆的粉,姣好的身材把这在常人身上很土的颜色穿出一种别样的好看,她一抱臂,歪头看着哄闹人群中的俩人,道:“他们现在在……舌吻?哟,摁头了……刺激!”   陈雪凝:“……”   她停下手中的活,摁着传音石道:“……我有一个朋友说他想康康。”   朱莺忍俊不禁,道:“哈?什么朋友……”   陈雪凝:“我朋友说,你可以用传音石把画面传过来。”   朱莺哈哈大笑:“好了师姐,我逗你呢,刚才就亲完了,现在是大型家暴现场。”   陈雪凝冷漠,继续干活:“赶走赶走,我朋友说不想看了。”   朱莺笑出了眼泪,关了传音石,把正在跑和正在杀得宋武和南霄两位贵客请进山庄。   陈雪凝系好了屋梁上最重要的一个大红结,边下木梯边自言自语地“嫌弃”道:“真是女大十八变,白拉扯这么大,连师姐都敢骗了,一点没有小时候可爱。”   她拍了拍手,看着堂里忙碌的人群,叹了口气,心中又开始感慨。   ……   一年前,在那个磅礴大雨天里,她的眼里映入了最后一道白光。   那个主角选择的按钮不是其实她摁的,可以说是……敛恨他自己选择的,他选了灵爆自杀,是他自己主动放弃了争夺权。   陈雪凝不知对这个人该如何评价,只觉得惋惜吧。   敛恨不坏,只是……遇到的人太晚了。   宋怜子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一本书只能有一个主角,所以,系统的唯心主义大法把孽明又给复活了。   只是复活的时间很长,是孽明的年龄。   近乎癫狂的于扶苏抓住这个希望傻傻地等了,这比孽明等他的十年还要长,但是他一点也没有怨言。   他这么个易满足的人,一点点希望就足够了,从来不贪得无厌。   ……   他们回来之后,处理了很多事。   韩鹿鸣坦白了自己和纪蒿的关系,于扶苏门下完成了师徒七人,断袖五人的壮举。   两个人去故居寻亲骨,在父母墓碑前跪拜守丧,把之前留下来的孽障摆清,去了很久,断断续续地和枫桥保持着联络。   百清心魔被押入地牢,估计还有个一年半载才能完全净化完毕。   而青灵经过这一次,明白了些什么,回去和安舒和解,并向于扶苏请下了一个婚宴。   于扶苏当然同意了。   他们把安舒的记忆放回去的时候有些忐忑不安,但是安舒却是如常——除了回去把青灵揉成狐狸形态,抱在怀里哭了一会儿。   不是因为那些过去的悲惨回忆而落泪,而是为了……他安舒也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了。   一切都挺好的。   然而长辈于扶苏在儿子大喜之日差点睡过头。   ……   陈雪凝:“好……椅子在往右移一移,好,很好……那个葛凡啊!你可以让宾客们进山门了!”   还没等葛凡出去,于扶苏一下子踹门进来。   他顶着一头乱毛,打开门道:“葛凡!你干嘛不叫我!完蛋……”   葛凡道:“掌门……我看你昨天太劳累了……”   于扶苏给安舒改婚衣改到了深更半夜。   于扶苏挥挥手,让他先去忙着,整理着衣衫对陈雪凝道:“雪凝,宾客们来了吗?”   陈雪凝:“都进来了……师父,你先休息一会吧,待会宋姐和洛疯哥他们就来了,你给点惊喜。”   于扶苏:“我现在只希望他们慢点来——”   陈雪凝:“……”   赶时间的于扶苏道:“安舒呢?安舒去哪了?”   陈雪凝:“在后山呢。”   ……   青灵蹲在亭边,在逗一只小黑猫,笑道:“好久不见啊,你跑哪里浪了?”   小猫:“喵~”   安舒给他披上一个外套,道:“早上有点冷,别着凉了。”   青灵一挑眉,起身抱住他的脖子。   安舒一懵,猝不及防地搂住他,无奈地一笑:“干什么。”   青灵道:“啊!我的相公哥哥这么会体贴人呀……”   安舒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嗫嚅道:“别乱说……还不是……”   青灵:“今天就是了。”   他蹭着安舒的鼻尖说道:“保证让相公哥哥明早下不来床。”   安舒:“……”   二人相视而笑,直到彼此的呼吸靠近……   于扶苏:“咳咳咳……”   二人一惊。登时好像早恋被长辈抓包的少年,分开且立正站好,异口同声道:“师父,你什么时候来的!”   于扶苏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额,也不是现在继续,坐下……我和你们说点事。”   二人坐下。   于扶苏给安舒整了整仪容,道:“转眼就是大小伙子了!”   安舒:“要不是二十四瓣荷花……我觉得还可以在转几眼。”   于扶苏:“……”   “你这小子啥时候学会地玩梗。”   安舒朝他吐舌笑了笑,好像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道:“师父,你想说什么呀?”   于扶苏语重心长道:“从今天开始,青灵与你一同生活,你要是让他受一点委屈,我就把你开除师门。”   “听见了吗臭小子。”   二人一怔,继而对视一眼。   安舒:“师父……你到底是哪方‘父母’呀?”   青灵:“我可以临时变卦嫁给你嘛师父,你帅到我了。”   于扶苏:“……”   他扶额,看着眼前咯咯笑地两个年轻人,一时觉出了时光的痕迹。   他笑了笑,后山的景色仍然是那么清净,风拂过人脸颊的时候,连带着烦恼也一同扫去。   他想,要是孽明也在这里,看到那个整天被他军事化管理的小安舒长这么大了,大概也会很欣慰吧。   二人的笑声渐渐淡了,紧接着一声惊喜地吆喝:“二师兄!三师兄!你们回来了!”   于扶苏眼前一亮,韩鹿鸣的温润笑容和纪蒿一身活力气儿闯入眼帘。   韩鹿鸣笑道:“师父,好久不见。”   于扶苏朝他点了点头,锤了锤冲过来抱住青灵安舒两人的嘻嘻哈哈的纪蒿,道:“养得徒弟翅膀硬了,竟然敢这么多天不回来。”   纪蒿抬头道:“这不是过得太滋润,乐不思蜀了吗?”   于扶苏给他一拳。   这一个个的。   ……   新郎两人该去打扮了,于扶苏和韩鹿鸣纪蒿两人下了山,一路上平平淡淡地聊着,思念不轻不重,就好像家人出了个差回来而已,不过也总能找到话题聊。   大堂的宾客已经满座了。   百清在前简单地说了几句,转身后看到于扶苏,脸黑下来:“你是刚睡醒吗?”   于扶苏:“你怎么知道。”   百清:“瞧你的衣服和头发……快去换。”   于扶苏:“事多。”   百清回头布置道:“待会拜高堂的时候,你得上座,别给山庄丢脸成吗于掌门?”   于扶苏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对身边的韩鹿鸣和纪蒿道:“你们先去宾客那里敬酒吧,我一会儿就来。”   ……   于扶苏推开了寝室门,一声铃声响,牵动着门上的一串风铃奏起歌来。   于扶苏笑道:“别吵。”   于扶苏走进屋子,屋子的墙壁上具是关于他自己的字画。若是不知情人,一定会以为于扶苏是个自恋狂。   只有知情人知道,这些字画全部出自孽明之手。   于扶苏惭愧,他怎么也画不出像孽明那样的炉火纯青,于是想去找些他身边的物品聊作思念。却没想到,孽明身边的每件东西都与于扶苏息息相关。   根本就找不到一件不带着自己气息,完全关于孽明的东西。   那时候的于扶苏捧着荷华,看着剑佩上,孽明刻下的“扶苏”,发了很久的呆。   开始等他的那几个月,于扶苏的眼泪总是不值钱的。   他终于知道,他根本就不了解孽明究竟有多爱于扶苏。反正要比于扶苏对他的喜欢要深得多。   于扶苏想要努力比他爱自己的心更喜欢他多一点。   于扶苏打开衣橱,里面挂着孽明平常穿得衣服,他随便挑了一件,当作婚宴上的正式服穿上。   这样就好像是两个人一起看着安舒成家了。   袖口有点大,于扶苏挽了一下,沐浴在阳光里,衣服中带了些暖暖的气味,他笑了笑,俯身嗅了嗅。抬头的时候眼眶却有些发红。   他真的想他了……   孽明那十年究竟是怎么过得啊……   突然传来拍门声,只听宋怜子道:“于老师你好了没?!”   于扶苏:“来了!”   他打开门,发现洛疯也在旁边,洛疯朝他作了个揖,道:“恭喜于掌门。”   于扶苏以笑相迎道:“有失远迎。”   那些日子洛疯帮了不少的忙,清理现场血尸的后续工作都是明月堂自愿承担的。而且他主动去找墨林社承认了自己多年的误解,还了枫桥山庄一个清白。   最近他又开启了戒骨台,集合奇术修士把那地方反向开发,竟把其开垒成一块可助血统修炼突飞猛进的宝地。   宋怜子拍了拍洛疯的肩,笑道:“于老师,你可得好好感谢一下洛掌门,他做这些,可都是为了你啊。”   于扶苏指了指自己:“我?算了吧我觉得其实当个战力渣没啥不好……”   宅男是死也不会粗去运动的。   宋怜子笑而不语。   三人一起赶去大堂,中途路过乾坤舍,一群男孩女孩新弟子,扑上来喊掌门好师父好。连着洛疯和宋怜子一起喊姐姐哥哥好。   被一群身高还在他胸口以下的孩子们热情包围。洛疯有点懵,手僵着无处安放。   像是早就安排好了似的,他们齐声喊着“恭喜于掌门!”   于扶苏好不欢喜,挨个头揉着,毫不在意自己快要迟到了。   在嘻闹的宿舍前,有一座假山,假山中间有一块石头前摆着一碗红红绿绿的饺子汤,还温热着,大概是早上才做出来的。   那块石头上写着两行联,不知出自谁之笔——   “敛去浮烟寻他处,恨晚难得早佳人。”   饺子上的雾气轻轻飘着。   ……   百清:“于扶苏!我让你换个衣服你特么去睡了个回笼觉吗?!”   于扶苏:“吵什么吵,大喜的日子——”   百清道:“我求您了,快去入座吧,宾客等着呢。”   于扶苏:“是是是,知道了,亲家。”   百清:“……”   他们的定位是,于扶苏是“婆家”,百清是“娘家”。   ……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大堂让开的红道上,两位新人已经走过来了,于扶苏赶紧入座。发现另一边的对称位置也有一个座位,便对身边站着的百清道:“入座啊亲家。”   百清放弃挣扎了,道:“这是给你大徒弟留着的。”   于扶苏一愣,看向那个空座位。   他笑了笑,行吧。   枫桥山庄人原来都讲求仪式感的。   新人伴着众人的目光,走到了于扶苏的跟前,于扶苏笑着看着他俩。   青灵掀起一点红盖头来,朝于扶苏和自家师父吐了一下舌头。   百清无奈地摇了摇头,笑道:“休要胡闹。”   随着一声一拜天地喊起,青灵赶紧放下盖头,和安舒牵着红结,齐齐地拜了。   “二拜高堂——”   于扶苏赶紧正襟危坐。   安舒和青灵转过身,对着于扶苏和那个空椅子,刚伏下一点身子。   突然人群看向另一边,那边的尽头洛疯喊了一声:“且慢,大家请稍等……冒犯了。”   于扶苏一挑眉,看向主贵客席上的宋怜子。   宋怜子用口型对他道:“惊喜——”   于扶苏:“……”   怎么着洛疯要截婚吗??   他看向洛疯,后者竟朝他笑了笑,他第一次见洛疯的笑容,有点懵。   洛疯:“刚才耽搁了些时间……”他转头道——   “孽兄,你总算来了。”   他这一声好像有什么魔力似的,全场都静了。   于扶苏感觉呼吸乍止,脑子里嗡得一声,想道。   谁,他叫谁?   然后一个黑衣束身,上纹红色海棠的,身材颀长之人从门口的台阶上踏上来。   如雕刻般的清朗英俊,面容似霜,脸颊刻一朵海棠。   他开口道:“你开垒的那个破地方效果时好时坏的,谁知道他会出什么茬子,怪我?”   洛疯:“怪我。”   连这刻薄的语气也一点都没有变,以至于让于扶苏一下就认了出来,然后泪水盈眶。   他这才感觉颤抖的自己被百清摁住了,百清道:“你冷静一点,还在婚宴上。”   于扶苏用发红的眼睛看着百清,只见他一幅毫不惊讶地模样,便道:“你早就知道?”   百清:“就你不知道。催生他的二十四瓣荷花还是我照着原版复制养的。”   于扶苏转向主宾客席,发现所有的人。朱莺,雪凝,鹿鸣,纪蒿,南霄,宋武,宋怜子,几乎都是用相同的目光看着他,就连安舒和青灵,也是笑意满满。   于扶苏:“……”   这一个个的……   他猛然把目光转向踱步而来的人身上,只听孽明道:“看我一个人不够吗?”   于扶苏一听他的声音,眼泪便直下。   孽明朝他笑了笑,入座之后,手一只手伸过去给他蹭了蹭泪,道:“行了,允许你先看别人……安舒还要成亲呢。”   混蛋……这个混蛋。   于扶苏强忍着,直到新郎新娘送入洞房,他才在众目睽睽之下,踉跄着爬起,扑过去抱住孽明。   众人:“哦~”   礼乐队很懂变通,刚结束的喜乐再次奏起。   于扶苏深深地把头埋在孽明怀里,紧抱着他不放,颇有再把这个人勒死然后永远地揉到心里的趋势。   他闷闷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道:“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   孽明抚上他的后背,道:“怕你等不及。”   于扶苏真想踹他一脚,但是又不舍得,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直到礼乐声和祝福声齐齐落定。   ……   纪蒿看着拥抱的于扶苏和孽明,以及远去的安舒和青灵,托着腮道:“师兄,你啥时候也能和我入洞房啊?”   韩鹿鸣给他夹了一块肉,挑眉道:“今晚?”   纪蒿:“……”   “韩哥哥你变坏了。”   ……   残烛的红火摇曳着。映出了帘幕里两个人的剪影。   于扶苏和他十指相扣,两唇交缠。   夜里的时间还是很漫长的。   ……   不知是第几次了,于扶苏满身是汗,再次搂住孽明,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怎么也嗅不够。   孽明道:“我感觉你有点黏人了?扶苏?”   于扶苏狠狠地在他的颈窝处咬了一个牙印,大概我是劲头还没过去,脸皮也厚,道:“你是我的……哪都不许去。”   孽明一挑眉:“还变霸道了。”   他反身又颠倒了位置,笑道:“行吧,那我把我都给你……”   于扶苏不讲理地不让他说完话,抬起身来又吻住他。   丝毫没有考虑明天一早,自己的腰该如何是好。   ……   枫桥山庄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无论过多少年都不会变样,那些让于扶苏着迷的枫树还是如旧的红。   于扶苏想,要是人能够料到自己往后余生,他在看到如今之景的时候,那么在第一次听到系统音响起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不会是抱怨,而是朝着那片火红的景色,开心道一声:“你好啊,枫桥山庄。”   这往后有风风雨雨,但我庆幸能与你存在。   还有……   他沐着阳光睁开眼,看着旁边熟睡的脸颊轻轻吐息着热气,拍打在他的脸上。   他朝孽明的怀里拱了一下。   孽明感受到了什么,被于扶苏枕着的手臂弯曲了一下,把这个人搂着。   还有,在第一次见到那个穿着干净白衣,从台阶上走下来的那个少年时,说一声——   “往后多多指教啊,小狼狗崽子。”   ……   全文完。 第104章 后记   1.关于我和你们   提笔,额不,提键盘不知该说些啥。   感谢这么多天的陪伴吧。   到现在还清楚的记得刚开始时收到长评和吐槽以及一系列票的时候的激动劲儿,特别开心。   我一直觉得看完一本书,必须要学到点什么,不然妄论看书,只能说是吃网络垃圾。   但是第一本正式要写下去的书,想要有人气,我不得不套个牛逼的标签和模板。   然后就有了这个无比中二的书名和烂大街的穿种马文梗。   好多人告诉我开始一看到你的书名就不想看了,幸亏强忍了下去。   我:……   看大家评论有人说,我的每一个章都很费脑子,句子精心打磨之类的。   其实并没有,像宫崎骏老爷子做动画从来不写大纲,到了哪一步人物该做什么那是他们的选择,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   我只是把他们写出来而已。   我觉得我费了点脑子的,是关于父母与子女的那一段讨论,以及柏拉图式爱情和“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曾经在课上讨论过,我把我的想法拿到书里来了,又怕哪里误导你们,再三考虑才下的笔。   你们可能有点不记得了,这些地方和主要剧情也没多大关系。但是我印象很深。   最后的时候更新有点不稳定了,经常闭关,因为我也在忙。   对了你们有没有喜欢的句子之类的233,说出来将是我不竭的动力。   最后的结局我其实并没有按照大纲写,大纲是比较惨的那种HE,时间线错乱了,两个人都忘了彼此,一切都是重新开始……   但是你们太可爱了。   我不忍心了。   说实话我本来就像弄一个温馨搞笑向的,突然来这么个结局有点像故意的似的,一点也不自然。   总之,要记得每天都要可爱,这样可能就会改变一些什么。   一个人,一个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   2.关于人物   这么说吧,要是选一个伴侣的话,明哥和于老师之间我选于老师233   就很沙雕每天逗你笑,又心思很单纯的一个人,脾气挺软又善解人意,到关键时刻很牛逼的于老师。   明哥的话还是当我领导吧,朝夕相处的话我大概会被他气死。离他远点敬畏他一点反而觉得他还不错,我大概也是这么一个人,吧……   死心塌地这一点是我选攻的原则,我绝对不会写渣攻,明哥本来也不渣,只是我套模板给他安了个原种马文男主的帽子,其实后面也跟这个帽子没多大关系。   明哥动心了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然后鹿鸣是我哥草哥也是我哥。两个哥哥,一个温柔到什么都给你考虑到,一个皮到带你翻墙倒瓦到处玩,平常互损完了还什么都给你担着。这是什么神仙生活。   本来我想把草哥设定的很攻很攻,然后一个反转告诉你们他是在下面的!   然后发现草哥担不起这很攻很攻的重任。   这两个人其实都有一点自卑吧,然后找到了彼此,抱团取暖。   然后宋武是兄弟,南霄是老师(不写作业也能混过去爽),怜子是姐,雪凝是老婆(我也不知道这么巧就重名了,取得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个歌手……)朱莺是闺蜜,百清是宿管阿姨(?)   其实我很费脑子刻画的一对是洛疯和洛无心。一个绝对赤诚,一个虚伪至极。   本来想让他们在一起之后,洛无心才身亡的,后来心想,算了吧。   洛疯这孩子大概不会想这些事,只是因为崇拜无心,就甘愿为他鸣不平这么多年了。   其实无心也原来是个好孩子,和敛恨一样,对的人遇见的太晚了。   但是没有如果啊!   所以对身边的人好一些吧。   你们喜欢谁呢。   3.关于番外。   本来预先订下的有好几个,但是我都给砍的差不多了,有一个于老师穿越回现世的番外,但是是在原先大纲结局的背景下失去了记忆以后穿的。   现在结局改了我感觉没啥必要了。   不过我会对一些人物和情节做一点小补充,所以留了一个小小的流水账似的番外。   更完了就是真正意义上的完结了。   5.最后   欢迎大家写书评,画同人图,或者写同人文,总之拉更多的人入坑狼狗。   不需要太多的票,需要你们的可爱。   当然票也欢迎233   我相信你们能够办的到的,毕竟你们的可爱不是盖的。   如果有可爱做了这些事想让我看到,可以在第一条评论里留言我,告诉我在哪里看。我会看到的。   感谢!   # 番外 第105章 番外1   1.   孽明长发披散,穿着一身白色的居家衣。怀还掀着,只在腰间堪堪地束带,露出一边锁骨和印着海棠刺青的肌肤,像是故意把上面宣誓主权的红印露给别人看似的。   “你猜。”   他本在轻轻收桌上已凉的饭菜,听到于扶苏发问,便只手撑腮地坐下,语气里无不透漏着调戏笑意地回到。   于扶苏:“……”   他趴在床上,抱着一片被子,一睁眼就看到孽明在他眼前忙来忙去,每一个动作都十分轻缓,生怕扰醒他的样子,忽然心中升起一股甜意。   便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你这一年都去哪儿了……”   然而事实还是告诉他,他高兴的太早了。   孽明故作忧愁道:“我一醒来是没有记忆的。”   于扶苏一惊,下意识地弹起身来,腰上的酸痛霎然一刺,使他又默默躺下。   于扶苏急道:“那你……那你是怎么……”   孽明一本正经道:“但我记得家中已有妻室,我得回去,不然让佳人年纪轻轻便落得空房……”   他还没说完就迎面接住一个枕头,听于扶苏气道:“我看你好的很。”   孽明藏在枕头低下一笑,继而站起来,把枕头又塞到于扶苏脑袋底下。刚好他是趴着的无一,方便了孽明行凶。   孽明一只手把于扶苏已经够炸的毛揉乱,轻轻把他的脸摁在柔软的枕头中。   于扶苏:“唔……”   然后坐在床边,道:“你再睡一会儿吧,剩下的事我去处理。”   于扶苏半张脸都埋在枕头中,只露出俩眼睛看着孽明,后者俯身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前者闷闷地打趣道:“咱家明哥变温柔了,是我的错觉?”   孽明已起身走到了门口,闻声转身拽了拽衣领,道:“是错觉。”   于扶苏看到他颈上鲜红的印记:“……”   “混账你回来给我穿好衣服啊混账啊啊啊——”   一大清早,近乎整个枫桥山庄都知道了。   于掌门占有欲特别强。   于掌门表面看起来一本正经,温温和和的,其实私底下很霸道很有侵略性。   于掌门……   于扶苏躺在床上骂了一天的孽明。   ……   孽明是这样一个人。   他只记得自己想记住的东西,其余的都是废品。   也就是在岁月长河漫长的枯燥痛苦中,为了那一点转瞬即逝的温柔甘甜就能赴汤蹈火的人。   刚醒来那一年发生了啥他不记得了。   若是努力回想,也只能想起一段撕心裂肺的肉体之痛。   “孽兄。”   洛疯皱着眉头把他身上缠绕着的三条灵气所盘旋而成的锁链给斩断。   他纵然是那种不愿言语的人,但孽明这人真的不得不让他啰嗦起来。   他道:“你又八脉同修。五脉同修已是勉强,你的身躯是催生而成,而且……”   孽明:“我知道,你不用再说一次。”   洛疯:“那你倒是听。”   他又道:“一脉重修就已经够痛了。”   恍如把自己的四肢全部割开一条缝,然后把筋挨个抽出来。   洛疯觉得这个人才是个疯子,感受不到任何感觉的疯子。   他刚醒的时候,的确是没有记忆的,催生而成的后遗症是,记忆要后来慢慢恢复。   一个脑子一片空白的人能做什么呢?   孽明拼了命的想要变强,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初生的他就像个婴儿一样,还没有那么变态的忍耐力,有时候会疼出眼泪。   连话都说不完整的他,整天看着手背上的海棠印记发呆。   可能想要变强可以保护一个人的本能已经刻到灵魂里了,以至于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还没想起来,身体先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   从想起来那一天起,他的眼泪大概再也没有了。   ……   孽明不语,合眸继续凝炼出三条锁链,缠绕己身。   洛疯摇了摇头,道:“枫桥山庄发请帖了。”   孽明缓缓张开眼睛。   “下一个月,婚贴。”   ……   2.   南霄第一次见到宋武的时候,就觉得,这个人脑子有病。   那时候他一身青衣,在鲤宫最大的一棵白玉兰下练剑。   不知何时一朵花瓣落到了肩上,他停下,慢慢地拂去,就在转身的时候,看到了远处的黑衣少年。   那少年在看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微笑,对着口型:“你真好看。”   南霄:“……”   后来他才知道,这个人是清流岛的少主。   清流岛和鲤宫的关系甚好,自从那一次他们来拜访家中以后,宋武来得就愈发频繁。   他的招呼的方式很生硬,看得出来他在故意和自己套近乎。   南霄此人一向清冷,于是就有了,门被轰然关上,宋少主被连人带剑一起被踹出去的场景。   隔两天就会上映。   有时候连宗主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劝南霄对宋掌门的独子好一点。   南霄听了。   然后第二天在把宋武赶出去之前,好心提醒了一句:“我要踹你了。”   宋武:“……”   然后再次体验到了飞的感觉。   ……   冰总会有消融的时候。   何况人总是要比冰暖一些的。   宋武坐在石桌旁看他练剑,道:“霄,下一个月我就不来了。”   南霄挥剑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他没说话,装作并不在意地行云流水又挥完了下一套剑法。   宋武食指挠了挠脸,道:“你理一下我嘛。”   南霄不语,继续练他的剑。   宋武好像有点失望,南霄第一次见他的无不在闪光的眼眸暗了一下,起身有些尴尬道:“好吧……那我走了……”   南霄:“慢走不送。”   这是第一次他对他说超过三个字的话。   宋武眨了眨眼,脚步停下看着他,但还是走了。   只到剩了一人,南霄停下动作,望着人影消失的地方发呆。   ……   南霄觉得自己莫不是疯了。   没人来烦他,他反而觉得不对劲了?   他的佣人也挺烦的,但是他没这个感觉。   只是那个傻子而已……   他不擅长说话,每次说出来的话都不知道怎么着就惹到人了。加之他性子比较高傲,干脆平常就不说了。   他不敢主动跟那个傻子说话,万一哪一句说错,自己掉价不说,那个傻子再不理他了……   毕竟第一次有人愿意这样接近他。   ……   他觉得宋武可能真的不理他了。   一个月后,他数着,他还是没有来。   南霄听说长老们安排他相亲,他不要,整个月被关在清流岛不许出来。   南霄扶茶的手指敲了几下。   相亲啊……   “霄。”宋武一身疲惫,看着眼前的南霄幻化成的中年男子,道,“你……你干嘛弄成这副模样。”   南霄的父亲去世了,他头扎白绳,守丧。跪坐在灵前。   南霄太年轻了,鲤宫的人年高望重,自然是不肯听他的话的。   他没法子,只能采用这种掩耳盗铃的法子。   他不想当掌门的,他想逃,但是逃不了。   南霄头也没回:“你来干什么。”   宋武:“额……来看看你。”   南霄:“我很好。”   宋武故作从容的笑了几声:“那就好啊!”   笑声很假,因为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想说,没事,霄,我在这里,你要是想哭就哭呗!当掌门其实挺好玩的,你要是哪里不会我教你……总之别不开心啊。   还有啊……我好像喜欢你。   那些相亲的姑娘们我一个都没留下,我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喜欢你。   真的,我没骗你。   这种场合或许真的不适合说这些话,宋武自觉脸皮很厚,却还是没有腆着脸说出口。   ……   南霄被安排好的大弟子很会说话,直到墨林社把李亭的罪行全部暴露出来,鲤宫名声彻底败落之时,他才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原来他身边的每个人都在骗他。   他不会看人,他这个掌门真的当的很烂很烂。   他很久没有见到宋武了。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地下赌场的废墟之上。化作老人模样的宋武朝他发了火。   就是因为于扶苏。   所有的人都把枫桥山庄豢养血尸的事信以为真,只有宋武和宋怜子不信。   南霄不明白为什么宋武三番两次地反驳自己,就为了给于扶苏和他的大徒儿澄清。   凭什么……   他也想有人能替他说话啊。   行吧,他承认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都干不好的笨蛋,但是又没有人教他该怎么明辨这些复杂的是非,他不想当这个掌门,一点也不想。   他比于扶苏差远了,于扶苏他承担责任,死也要和枫桥山庄一起扛着,多么坚毅的一位君子,谁人不欣赏。   他就是个逃避还纵容恶人的小人。   凭什么祈求他会站在自己身后?   他在鲤宫主殿塌陷地那一刻,是这么想的。   后来……后来就看到他来了。   仿若初见似的,宋武又开始整天热脸贴冷脸过来找打。   这个傻子不计原因不计面子地给他道歉,包括在踏云台,在地下赌场废墟的事。   南霄能有什么办法不原谅。   ……   如果说,让他选择他能够回味一辈子的人,他觉得他可以选三个。   第一个是那个迎着光的黑衣少年,朝他挥手笑的那个。   第二个是躺在他大腿上,演得奄奄一息,说着“遗言”,说着喜欢他的傻子。   第三个是第一次床第之欢时,与其食指相扣,伏在他耳边轻轻喃语的男人。   “你再怎么卑劣,再怎么笨蛋,我就是喜欢你。”   …… 第106章 番外2   1.红糖   ……   于扶苏发现乱码姑娘有点感冒。   也是,雪山峰那个地方常年寒冷,她的身体适应了那个环境,换到枫桥山庄来,总会因为不适应而抵抗力下降。   自从把乱码带回来,于扶苏就少见她了,她整天跟着百清忙前忙后,也够呛有时间去逛逛山庄。   他一直想那天带乱码去看看,至少问清楚她的名字,结果因为山庄的事太多了,这个想法就一直延后。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导致凌晨像夜一般黑,于扶苏起床之后便去了百草堂,利用毕生所学,搞了一碗药汤。   本着神农氏尝百草的勇气,于扶苏试了一口,差点把昨天晚上的胃给吐了出来。   于扶苏吐完了,扶着墙,无奈地看着那碗黑汤药。   “仙师?”   乱码和门进来,看到了于扶苏时一挑眉。她的语气有点明显得发懒,可能是因为风寒原因。   于扶苏憔悴道:“是你啊……”   乱码道:“您若是要什么汤药,吩咐我们就好,不用亲自劳烦的……”   于扶苏笑道:“我自然没事。”   他慌忙地把桌上的夺命药收拾了,道:“你今天别忙活了,百清这人没人性,姑娘家家地忙活到大半夜对身体不是很好……”   乱码笑了笑,一蹭鼻子,嗓音有些沙哑:“我没事的仙师。”   于扶苏收拾好了,笑道:“这是命令,为师的话都不听了?”   乱码被于扶苏强行命令一点活都不许动,她坐在一旁看着于扶苏挽起袖子,沐浴在稍熹微的暗色里,不熟练地把刚才搞乱的药草分类。   乱码的神情没有伪饰得很完美,在于扶苏暂时看不到的背后就会显现出一点冷漠,像是刻在骨子里的。   乱码不禁道:“仙师,大师兄会怪罪我的……”她声音戛然而止,或许是以师兄弟相称还不习惯,有些踯躅。   于扶苏笑道:“无妨,叫就好,你就算喊他明哥也没关系,不要拘束,把这当成家。”   乱码紧盯着他的背影,不知其所想:“嗯……”   她道:“枫桥山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乱码有些犹豫,咳了两声,道:“我可以叫您师父吗?”   于扶苏:“我说了,不必拘束嘛!”   乱码试探地叫了一声:“……师父?”   于扶苏稍一歪头,笑了:“嗳。”   乱码咯咯地笑了起来,止不住的。   于扶苏总觉得在这个小姑娘身上有一些生硬,感觉她是经历了很多,细腻又敏感,以开朗的面具作伪装,不愿让别人察觉似的。   他想,以后过去了就过去了,以后多疼疼这小姑娘一点吧。   于扶苏从药房走之前,留下了一句:“百清再没人性地吩咐你你就给我通传音石,我来找他理论。”   乱码低头笑了笑:“嗯。”   ……   可能于扶苏不知道,有些过去,他是不能过去的。   就比如这个小姑娘,她是早就殒命了的。   他疼晚了。   乱码被于扶苏安排的师兄弟们带着在山庄遛了一圈,直到她回到房间,一天的热情以及看似好奇开朗的笑容全部卸了下来。   她有点发烧,病怏怏的。   人在生病的时候伪装起来,是很累的。   于是她回到房间独自一人时,便露出来隐秘的红瞳以及白色的长发。   她——他瘫门框上,顺势坐在地,懒得起来。   想起来,他因为特殊的眸色和发色被人骂怪物不受待见时,也是在这么一个病怏怏的时刻遇到了捡到自己的姐姐。   敛恨他仰头倚着门框,只见桌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是药。   他记性很好,问味道,大概是于扶苏今早慌忙收拾起来的那几味药材配起来。   上面还飘着雾气,大概是不久之前,人来过放下的。   敛恨他一扶传音石,平时安在于扶苏那里用来监听的东西传来了动静。   “于扶苏,你从今天早上,失踪到现在。”   “谁规定我不能到处走走了。”   “我。”   “滚。”   “你去到底干什么了……一身药味。”   “为人类的医药事业谋福祉。”   “是啊,把人谋到坟里去了都。”   于扶苏:“你是不是一天不跟我顶嘴你浑身难受?”   敛恨眨了一下眼,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走向那碗药,发现下面压着张纸条:“多出去走走,开心一点。”   敛恨这次沉默的时间更加漫长,他慢慢地把纸叠起来,塞入怀中。盯着汤药上倒映着自己的脸。   他捏着鼻子,端着碗一饮而尽。   他觉得怕苦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每次都要姐姐哄着才能下咽药水。   他慢慢放下了碗,睫毛轻颤了一下,抿了一下唇。   甜的,甜的发腻,一点苦味都没有。   因为那个人边吐边尝,最后掺了两斤红糖进去——导致一碗药红糖的含量过高,到底是能喝了。   可终究,为人类谋福祉的于医师搞出来得这碗糖水,是医不好人的。   ……   2.父母。   ……   纪蒿觉得自己真是荒唐。   他觉得自己可能喜欢上了一个只是见了很少面的人。他从小戏楼长大,听惯了一些旖旎的故事,对这方面的感应,要比其他同龄孩子敏感一些。   但纪蒿觉得自己不小了,老大不小已经十六了,可以有一次轰轰烈烈不顾一切的绝美爱情了。   他第一次跟韩鹿鸣接吻的时候,是没有什么愧疚的,毕竟他找得理由是“我想找个人陪我练戏,但是会有一些比较那啥的情节,我不好找人,帮帮我好嘛”,直接把大鼻涕葛三鸡给忽略掉。   结果韩鹿鸣居然同意了。   说实话纪蒿的内心是很慌地,他只是想嘴唇象征性的触碰一会而已,可从不知是谁开始舌上的纠缠时,两人就都乱了。   这是什么神仙的美好巧合,暗恋的人也喜欢自己?   纪蒿和母亲可谓无话不说,他有了一个“小男朋友”之后,第一时间告诉了纪母。   纪母的思想比其他人也要开朗明智得多,她并没有啥抵触之情,甚至想请自己的小女婿吃个饭啥的。   纪母打心底地欢喜韩鹿鸣,孩子知书达礼,谈吐温润礼貌,是怎么个猪油蒙心了喜欢上纪蒿这臭小子的?   她甚至打算把俩人的生辰八字收集起来,找算命先生卜个卦啥的,有什么好日子就定下来好了。   可是她发现,韩鹿鸣和纪蒿的生辰八字是一模一样的。   这真是太巧了,她可能找遍天涯,也找不到一个这样的巧合了。   纪蒿只是发现那天自己的母亲盯着韩鹿鸣发了很久的呆,眼神里有一种凄凉色彩的惆怅。   纪蒿还以为母亲是从舞台上下来,还没出戏。   少年的他愁的是,韩鹿鸣的爹,好像不怎么的同意。   韩鹿鸣是很尊重父言的人,比起纪氏母子,两人的关系更像父母之间该是的那种不厉不淡的关系。   纪蒿第一次去见韩父的时候,尽全力的好好表现,特意在嘴上摸了三斤蜜。为了凸现自己,他还特地在之前拉了葛三鸡排练,让他给他制造台阶可以爬。   但是韩父是一个特别冷的人,话都不愿多说。   纪蒿受到了挫败,回头只能扎到韩哥哥怀里埋怨,太难了。   韩鹿鸣和他道歉,刚想解释些什么,小纪蒿就捂住了他的嘴。   这个瞳孔异色的小男孩笑起来有两个虎牙,迎着阳光说,他知道,韩父一定是一个内心很温柔的人,不然如何能养出韩哥哥这种温柔体贴人脾气又好的小哥哥呢……   他很喜欢看韩鹿鸣被他三言两语就逗得从耳根红到耳尖。   而且想这么一直下去,调戏他一辈子。   但是谁都不知道挡在一辈子面前的是什么。   纪蒿死也不会想到他第一次喊韩父“爸”的时候,是跪在这个人男人的面前,用韩鹿鸣的命换来的。   他的最爱的母亲做了错事,为了保他,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他无法说是任何一个人的错,他只能怪自己。   韩鹿鸣的心随了韩父,皆是很柔软的一颗。   韩父是个痴儿,爱上鹿鸣的母亲也是在一个错误的时间。当时的他也是这么跪在自己家里长辈面前的,求他们能够接受已经病入膏肓,命如残烛的她。   但是没有。   两人孑然于世,韩父想让她好好养伤,她却想给韩父生个孩子,好留个念想。   但是她只撑到了韩鹿鸣降世,给孩子取了名字之后便含笑离去。   他一人将韩鹿鸣抚养至大,终生未再娶。   韩父深深闭上了眼睛。   这个叫纪蒿的小男孩,机灵圆滑,笑起来有虎牙,和她真的是很像,一时有点恍惚。   他想,鹿鸣身上流着他的血,爱的人相似,无可厚非。   若是鹿鸣最后是真心选择了这样一个人,也好。   他在最后其实是摸了摸纪蒿的头,笑了一下的,但是纪蒿那时候已经昏过去了。   ……   清晨有点亮,刚好一束光溜到了床上,把纪蒿耀得睁开眼。   他转了个身,照常地给了旁边人一个早安吻。   韩鹿鸣的眼睛安静地闭着,感受到动静之后笑了笑,道:“早,师弟。”   纪蒿看到他这副长发披散无害柔软的模样心里突然欢喜起来,他笑道:“韩哥哥,骗谁呢,昨晚那么凶的人是谁啊?”   韩鹿鸣慢慢睁开眼睛,睫毛扫过一片红:“嗯……”   纪蒿啧啧道:“人不可貌相啊师兄,万一昨天谁心血来潮去了凝神泉,看到了怎么办?”   “我可真命苦,韩哥哥你这么凶,我还不能叫太大声,被干得可真是辛苦,我……”   韩鹿鸣赶紧捂上他的嘴,轻道:“别……别说了……”   他一点抵抗不了纪蒿这些语言上的调戏,三言两语他便甘拜下风。   纪蒿留出来的眼睛朝他笑了笑。纪大神偷可是从来不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每次总是如愿以偿地引火上身。他凑到韩鹿鸣的耳边,做用户满意度调查道:“韩哥哥,你说我伺候得你舒不舒服?还要再惠顾吗?”   韩鹿鸣用一个忍无可忍的吻回答了他。   ……   他记得第一次和韩父见面的时候,是在韩鹿鸣为了留下他而准备的饭桌上,那时自己喜欢韩鹿鸣的心意还未公开,韩父只当他是鹿鸣交得朋友。   韩鹿鸣端饭去了,空气便结冰了,差点连葛三鸡的大鼻涕一起冻上。   纪蒿努力地找到话题,刚想开口,边听冷冰冰的韩父动身了,给二人各倒上一杯酒,开口道:“能喝吗?”   “……”纪蒿一咬牙,笑道:“当然能。”   他初次里以为酒是一种好东西,清甜里带点辣,一点也不醉人,不知人何意以它消愁。   后来他才知道,韩父特地在酒里掺了水搅了蜜,他才没有被初次的体验辣到嗓子。   ……   纪蒿倒了一杯酒,朝天一敬,摆到身边,然后再为自己倒上一杯,一饮而尽。   他依在石椅上,好像是在和一些岁月倾诉。   他道:“爸。”   “老是跟我妈说得话多,今天难得和您说说话。”   “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盯着那碗酒里,自己的倒影看着,继续道:“我觉得您可以托个梦给您儿子 让他事前考虑一下我的腰,不要事后弥补,这人从来都不听……”   纪蒿笑了道:“他大概最听您的话。”   “爸,妈。”   “我和鹿鸣都很好。”   “会一直走下去的,相信我们啊。” 第107章 番外3   1.算了   ……   百清从小时候一直以为于扶苏是真傻。   他聪明又刻薄,对不喜欢的东西,不感兴趣的事,那是一点也不想在其身上浪费时间。   他觉得于扶苏一点也不会看脸色,自己脸铁青得如此明显,他还是若无其事过来烦他。   这个人太傻了。傻到让他觉得,如果自己不保护他,就没人愿意要他了。   他自诩自己的自尊心过高,说白了就是有点虚荣。他这个年纪年轻气盛,正是到处叛逆,到处吃亏的时候,能有一个能捧着自己有时自大而又幼稚的骄傲的人,是一种微妙的幸运。   那个仰着头盯着他眼睛发光的傻子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每次会在于扶苏清澈的黑眼眸里看到一个盖世英雄。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这个称呼,加上这个傻子自带的加工,让自己的形象光芒万丈得离谱。他有些无奈,但是更多的还是骄傲。   想变得更加强大,更加厉害,终有一天会配得上这个称呼的自豪。   可有一天,他发现其实于扶苏不傻。   那天听掌门说,于扶苏失踪了。   百清疯狂地寻他,最后,一群人在明月堂地戒骨台,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于扶苏。   已经成为一个废人的于扶苏。   他被人绑架了,在戒骨台被剥了血统。   百清看到血泊里那个每天跟在他后面喊厉害的瘦弱的少年时,大脑一片空白地跑过去,听到他口里还在叫自己的名字。   百清懵了。   人在最害怕的时候,会想起的,是自己最崇拜,觉得顶天立地,会来保护他的人。   但他并没有保护好他,甚至没有出现。   他暗自自愧心疼了很久,甚至在一些天里,故意找理由躲着不见于扶苏,他不知该怎样面对这个傻子,怎样还能继续在他眼前装一个假的英雄。   可于扶苏又出乎他意料了,他看起来并不伤心,还如平常一样,补身体修养的药喝完了,就跑来找百清玩,还和他抱怨药太苦了,让百清偷偷加点蜜糖。   这个人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子,百清想。   可如果不是他看到这个小于扶苏在夜深人静身边没有任何人的角落里偷偷抹眼泪,他还会继续这么认为他傻下去。   只有百清知道了,那伙人最初想绑架的,是他这个八神天才。   是于扶苏偷偷地出面,搅乱了他们的人计划,替了他。   这件事于扶苏没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瞒着他的父亲,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他一时贪玩乱跑被抓走了而已。   就像他们以为于扶苏不成大器,没心没肺的盲目乐观,不会为了失去的东西而伤心落泪一样。   百清他终于感觉到自己才是最傻的那一个,一直被小心翼翼保护着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他剥给于扶苏血统其实是自愿的,没有任何人的逼迫。   掌门没让于扶苏知道这件事,他知道于扶苏的性子,于是把他的记忆给尘封了。   百清觉得这样也好,于扶苏不必有多少愧疚,忘了这一切,忘了自己最崇拜的那个没用的“英雄”,继续无忧无虑的傻。   况且百清也无法再真正变成那个英雄了,再怎么努力也不行了。   ……   他知道自己喜欢于扶苏,很多很多年。   心魔因此滋生,他也是知道的。   但他心底却有一种隐晦的冲动,想要放任心魔。心魔可以做一些他做不到的事,他也不敢做的事。   这是一种很极端的释放,他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自己会因此变得更加强大,坚不可摧。   命运可能在某个时刻就已经定了,某个人在某个地点会遇到自己的真命天子,主角的名字在剧本的扉页浓墨重彩的写下,里面密密麻麻的群演,很难有人记清他们的名姓,只是过客。   于扶苏他遇到了孽明。   百清不知什么滋味,只是在猜测出二人的心思之后,心里有一些空落。   因为嫉妒和愤恨心魔全替他担了。   他已经控制不住心魔,以至于心魔以这些为养料壮大,亲手弑了他的心上人。   死心是不存在的。   只是他在看到孽明的疯魔以及不惜生命把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死而复生,实现了于扶苏身上,他觉得,他本就不合适。   他只是灰心了。   他只是一个过客而已,为什么要费劲全力地去试图嫉妒主角呢。   算了。   这两个字,把少年时期萌起,一直在风雨之中守护到现在的心意,给结束了。 第108章 想我了没   于扶苏那天终于问了一个一直想问的问题。   他问孽明:“你给我实话实说,为什么这么熟练。”   这不科学,这一世的明哥没有逆天后宫,也没有三千佳丽,到底这身床上功夫是怎么练出来的??   孽明一歪头,看着枕边的于扶苏,道:“你真想知道?”   于扶苏:“昂。”   孽明挑眉:“叫声夫君听听。”   于扶苏:“我看你是以后都不想在床上睡了。”   “睡床有什么意思,”孽明在他耳边吹风道——“我想睡你。”   于扶苏:“……”   这混蛋玩意儿真的是越来越嚣张了。   他发现真是不能让这个小崽子得便宜,暗戳戳喜欢他的时候,追求得小心翼翼的,一到手了,本性就全他妈暴露无遗了。   ……   于扶苏最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因为实在是闲得慌。   孽明回来把他能够做得事情全包揽了。   他能做的,大概就是,起床,吃明哥做的早饭,遛个鸟,跟系统聊个天,吃明哥做的午饭,遛个狗,吃明哥做的晚饭,遛个狗,陪明哥睡……啊呸,上床睡觉。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他就跟个被包养的那啥似的,什么活都不用干,活得像某只动物。   于扶苏觉得自己该找点事干。   不然就发胖了。   孽明的生活也十分规律。起床,给于扶苏做饭,处理门派上午事务,回来给于扶苏做饭,处理下午事物,回来给于扶苏做饭,批卷宗,睡于扶苏。   于扶苏有时候实在受不住明哥这频率,于是给他定了一个时间表,啥时候不可宣淫啥时候可以碰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明哥休息时间一般都待在于扶苏边上,朱莺有时候来请教什么问题,就会看到那张明目张胆的时间表。   被塞了一口狗粮的朱莺淡然道:“……狗男男。”   于扶苏:“???”   你一开始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任是陈雪凝和朱莺喜欢磕他俩cp,也实在是被明哥嚣张的狗粮冷冷地拍在脸上拍成面瘫了。   感觉把于老师搞到手这件事他可以跟人炫耀一辈子。   大师兄自尊高傲,但为人低调不主动惹是非——除了秀起恩爱来毫不手软。   百清为了防止辣眼睛,早早地搬出去实地调研了。   结果还是逃不掉鸿雁传书的狗粮。   “临近七夕,孽明生辰,汝若不回,吾拖汝回。”   于扶苏亲笔。   百清挥毫写下俊逸不失筋骨的书法。   “吾去汝老母。”   百清一纸鸿书,把五个字的亲切问候传到枫桥山庄。然后继续头疼。   他来到了明府。   上一次替于扶苏到这里拿嫁衣,顺手救了病到不行的明老爷子一命,与孽明的“家人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百清道:“你这次再扎不对,我他妈要骂人了。”   他这话是对眼前这位赶鸭子上架的明家家主说的。   某个曾经霸凌孽明的头头,轿子大少爷,名单字一个精诚所至的诚,其名,明诚。   但这人长的一点也不跟名字一样正直。   明诚抬起眼看了百清一眼:“你已经骂了。”   百清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他和孽明长相是相似的,但是因为娇生惯养,整个人懒散软趴趴惯了,眉眼又带些勾引人的上挑气儿,整个人就像个小妖精。   脾气也跟个妖精似的难伺候。   明诚向柔软的座椅里一躺,道:“太难了不学了。”   百清:“……”   这家伙天赋异禀但啥玩意儿都不愿意精学,属于那种什么都是浅尝辄止的程度。突然提出要跟来明府此地采药的百清真人学医,果然又是三分钟热度。   百清将自己的东西一收拾,将自己胳膊上被明诚用来学针灸的实验针一把一薅,头也不回便走了,扔下一句:“告辞。”   明诚叫住他:“哎,那个百草真人。”   百清:“百清真人。”   明诚:“哦,好。”他一手支着侧头,笑吟吟地道,“七夕将近,您还回去干什么。”   百清脚步一滞。   明诚的声音带些怎么听怎么欠打的少爷气,长叹一口气,道:“他让您回去您就回去啊,回去看于掌门和舍弟卿卿我我的,您不难受吗。”   一句话道出了百清多年的心声。   他还没来得及舒气,忽觉明诚知道得信息量有点多,突然眉头一皱,缓缓回头,看着明诚。   后者的语气里透出了了解一切的自信,嘴角一挑,声音撩拨道:“您还不如在这里跟我一块过呢。”他道,“百清草人。”   “……”   百清:“你去死吧。”   ……   于扶苏展开五字友好的祝福,又闭上,感慨又疑惑道:“枫桥让他们感受不到温暖了吗,咋一个个都不回来。”   青灵道:“大概师父是有人一块过了吧。”   于扶苏像是听了一个笑话,无所谓道:“拉倒吧,他脱单我绕枫桥跑三圈,百清难道不是这本书官方指定的单身担当吗。”   青灵:“嗯……有道理。”   于扶苏莫名其妙地打了两个喷嚏。   孽明淡然地给他递过去一件衣服,道:“所以说你心管得那么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都是不回来。”   于扶苏也淡然地怼他,道:“你其实就想说就你一个人好,我真他妈有眼力见儿最后选了你,对不对。”   孽明:“我没说,你自己说的。”   于扶苏:“接着装,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朱莺像个莫得感情的旁白机器,道:“我觉得二师兄三师兄安舒百清真人为什么非要选择在七夕出去行任务这件事,大师兄和师父你们要好好反思一下。”   陈雪凝亦莫得感情:“我jio着明哥师父,你们都老夫老夫了,稍微收敛一点。”   于扶苏:“???”   这世界为什么变得他开始不认识了??   ……   十分长的小剧场。(纯属娱乐)   《小狼狗》正式杀青,你们想说点什么?   孽明:“肉太少了,于扶苏太容易死了。”   于扶苏:“我太容易死了。最后是传染给孽明了吗,为啥男主也会死。”   孽明:“是你谋杀亲夫。”   纪蒿:“为什么我和师兄没有肉?这不公平!应该让你们看看你们的那个翩翩君子鹿鸣哥哥是怎么残暴,他在床上简直就是……唔!师兄你捂我嘴干什么。”   陈雪凝:“会说话你就多说点草哥。”   韩鹿鸣耳红:“师弟……别乱说话了……”   纪蒿:“嘴上温柔地问你疼不疼,身下还**地*。”   【系统】根据国家相关法律法规,将智能检测到采访中的违规敏感词并消音。富强民主文明和谐。   于扶苏:“牛逼。”   安舒:“所以我是从小到大都在剧组里过的?”   青灵:“其实我这个狐妖设定没啥用对吧。”   宋武:“一人血书求肉。”   南霄:“你在想屁吃。”   百清:“等一下剧本怎么回事??不是完结了吗??最后出现的这个明诚是个什么东西??”   (主持人朱莺:应光大群众要求,说给你配个cp)   明诚:“前辈好。之前我在于老师的梦里演过龙套,你可能不太记得我。”   百清:“前辈让你闭嘴。”   洛疯:“我的座位为什么会安排在这里……”   百清:“??为什么这个人没有cp就可以?!”   洛疯:“?”   于扶苏:“这个人是本书直男担当,你不用挣扎了师弟。”   百清:“???请让我领盒饭好吗???”   心魔:“我替你领了,劝你别来吃,里面有韭菜盒子。”   百清:“……”   (主持人朱莺:据领盒饭的三位表示,我们剧组的盒饭味道很好,不要听信谣言。)   李亭:“……”   洛无心:“……”   敛恨:“……”   葛凡:“NPC表示真的还不错。”   葛三鸡:“我也jio的。”   韩父:“父辈的名字是不打算介绍全了吗。”   孽母:“您不是一个人呀。”   纪母:“加我一个。”   乱码:“两位前辈你们有我惨吗?”   于扶苏:“……对不起!”   明老爷:“父母辈的一块来打麻将吧,人正好。”   律大人:“中华文化博大精深。”   (主持人朱莺:宋姐,宋姐,最后压轴的是你,有啥话要说呢。)   宋怜子:“我特别开心我是这本书的作者,写了这本书。”   (主持人朱莺:居然意外的正常??)   宋怜子:“并且可以让这里面的男人都在一起。”   (支持人:……)   陈雪凝:“牛逼。”   集体:“两个可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