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名:炮灰倒进我怀里后(快穿)   作者:成翎   文案:   顾思远也很迷惑,因为他每次一睁开眼,发现那个美貌炮灰都能以各种姿势出现在自己怀里。   对此,顾思远从刚开始的口出狂言“谈恋爱的都是傻子”,到最后的真香“采花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而美貌炮灰对他的态度,也从刚开始的“淫贼放手”,到后来的“敢看别人,我挖了你的眼睛”。   Cp:全能大佬攻×占有欲强受   注:攻、受灵魂一直是那两个,不过每个世界都没有记忆。   he。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思远、谢清宵 ┃ 配角:甲乙丙丁 ┃ 其它:无   一句话简介:那个炮灰跟我走了……   立意:读书学习,遵纪守法。 第一卷 一、ABO校园文的工具人炮灰 第1章 重生   一、   十一月初,立冬刚至。   江南地区对节气的变化最是敏感不过,初冬凉风划过金黄的枝叶梢头,带来丝丝拂面凉意。   北川中学高三一班教室内,同学们正东倒西歪的趴在各自课桌上午休。   突然,静谧被打破,一道破空声,伴着球影飞速闪过。   “砰!”   隔壁桌传来一阵猛烈的冲击碰撞,顾思远伏在课桌上的半身也随之而大幅震动,他立时不悦地眯了眯眸。   与此同时,“啊”的一声清凉惊呼在耳边响起,隔壁桌比他受到的伤害显然更大,那道身影直接不受控地往他这边倒来了。   顾思远来不及思考,反射性地抬手一拦。   若非他双腿底盘稳,这突然而来的重量和惯性的双重作用,恐怕得直接把他怼个人仰马翻。   但也因为他双腿太稳,他亲爱的同桌此刻竟阴差阳错直接在他双腿上落座了。   如此接二连三的动静,尤其此刻这稀奇场面,让大家的目光都聚集了过来。   然后,一声带一声的,教室里发出哄堂大笑。   所有的倦意和困意,都仿佛子在一瞬间被驱逐干净。   顾思远却没心思顾及这些,他沉默看着右前方同桌摆在高高书堆上的小镜子,里面印出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那是十八岁时候的自己。   他出身于一个九转十八弯的偏僻小山沟,父母早逝,一路靠着半工半读和各种奖学金,才有机会进入大学。   不过,虽然前面二十年很是艰难,但相比其他人,索性他还有个好脑子,在大学里本硕连读、一路领先同期。   毕业后,先是留校教学,然后成立科技公司,组建了私人实验室。   从一无所有到功成名就,再加上在男人最灿烂的岁月英年早逝,一路斑斓经历,也算可以出书写传。   而现在,自己却是真的就像那个系统所说的,又重生到了上辈子,而上辈子的一切其实都是一本书里的故事?   顾思远唇角勾起些微的弧度,看不出喜怒。   按照系统所说,故事主角是他们班的沈霆和路嘉阳,两人是一对竹马Alpha,四岁相识,之后一直同一个学校、班级。   只是,随着年龄增长,沈霆某次梦遗中,模糊看见压在自己身下的那张面孔居然是自己的好兄弟路嘉阳,顿时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   从此之后,原本以为的铁杆兄弟情,也开始慢慢地变质,他开始对路嘉阳有着非同一般的占有欲。   但事实上,这感情并非是单向的,路嘉阳也早就意识到了自己对沈霆不同一般的感情。   不过,他们两人都是Alpha,两家也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AA恋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因此,路嘉阳便把这分感情压抑在了心底,自尊和骄傲也不允许他主动开口。   升上高中之后。   路嘉阳长相不差,学习成绩优异,再加上性格温和,这样的Alpha很难得,于是身边便聚集了不少的Beta、Omega同学一起讨论学习。   但沈霆作为主角攻,占有欲和霸道性格自然也不同一般,对此他嫉妒气愤至极。   于是,在抱着同样的别扭心思之下,他也开始故意和班上的Omega走近。   而炮灰男配谢清宵,也就是正坐在他怀里的这个同桌,就在那时猝不及防闯进了两主角的生活中,最后成为他们认识到自己感情的催化剂。   谢清宵是个Omega,在这所遍地富二代的北川私立高中,家庭出身只能算是中等,但其长相清灵绝艳无双,而且学习成绩极其优秀。   不仅如此,他自高一入学以来,便被学校里的众多Alpha追求,却始终不为所动,只言自己高中阶段只想好好学习,因而又被部分人笑誉为“高岭之花”,是北川私立高中颇有美名的人物。   但这样看似美貌出尘的谢清宵,其实却因为一桩往事,而对主角攻沈霆很有好感。   沈霆虽在面对路嘉阳时容易犯糊涂,但其他时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自然能察觉出谢清宵对他的好感。   两人的外貌气质同样出色,站在一块倒真似珠联璧合,如此便常常让身边人打趣不已,对此,沈霆全都没有否认。   当然,沈霆这样做,本意只是想稍稍气气路嘉阳,以让他能回头和自己重归于好。   可路嘉阳生性敏感倔强,根本不是轻易服输低头的人物,两人关系变得越发剑拔弩张,最后终于爆发了一场巨大争吵,开始了冷战。   这冷静下来,倒让沈霆越发认清了自己的心意,知道自己不能失去路嘉阳。   他决定低头认错。   于是,在今年七夕情人节的时候,沈霆精心准备了礼物,想要送给路嘉阳,同时也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   但就在当日,他却阴差阳错撞上了一位Omega给路嘉阳表白的场面,沈霆当即气红了眼,冲上去恶声恶气要路嘉阳给个解释。   而此时,谢清宵恰好受老师之托,来找沈霆有事。   路嘉阳本就气沈霆在外人面前不尊重自己,此时又看到谢清宵,情绪更是火上浇油,沈霆自个还跟谢清宵不清不楚呢,有什么资格管自己?   当即,他便口不择言起来,说什么“沈霆不太厚道,自己都有美人作伴了,现在怎么能来破坏兄弟的感情之类等等……”   而对于这番言论,沈霆的愤怒可想而知。   下一刻,他便当众牵起了谢清宵的手,然后又把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转送给了谢清宵。   于是,因为情人节当天的这番行为,所有人包括谢清宵自己,都默认两人开始交往。   尤其从此之后,每次沈霆被路嘉阳气到后,都会故意对谢清宵亲近暧昧几分,谢清宵也就越发被他这若即若离给弄得不可自拔。   而路嘉阳在心酸之余,也会开玩笑地叫谢清宵大嫂,还会打趣两人感情好。   以至于到最后,谢清宵发现了沈霆和路嘉阳的关系,意识到自己不过是沈霆用来刺激的路嘉阳的工具之后,整个人性格大变,对路嘉阳充满敌视,不择手段。   最后,在沈霆的厌弃针对之下,失去了一切。   不仅被学校退学,更在刚成年后,便被自家爱财如命的父亲和继母,半卖半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有严重家暴倾向的土豪Alpha。   “本次任务:改变谢清宵悲惨命运,让其获得幸福。   成功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无法获得奖励。”   熟悉冰冷的机械音,一字一顿道。   按照系统给的时间线,现在是11月初,自七夕情人节后,谢清宵和沈霆确立恋爱关系差不多两个月。   顾思远脑中虽然已经转了一圈,但现实中不过瞬息功夫。   他眯眼看了自己腿上的纤瘦人影一眼,又歪头看向那颗正在地板上轻轻跳动的罪魁祸首篮球,面无表情道:“谁干的……”   …… 第2章 白瞎   二、   刚过变声期的少年Alpha嗓音意外的低沉沙哑,有些说不出来的性感韵味。   他怀里的谢清宵一时怔住,竟忘了要站起来。   “踏踏……踏踏……”   跑动声交错响起,顾思远和谢清宵眼前光亮被稍稍挡住,两个高大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前不远处。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进教室,球一时没拿稳!”黄承小跑着捡回篮球,一边手还不忘轻轻拍着,一边嬉皮笑脸地道歉。   谢清宵蹙了蹙眉,想说些什么,但扫到和黄承一起过来的沈霆那英俊的面孔,顿时只面色微凉道:“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嗯。”黄承咧开嘴,干笑了笑。   他又指着两人的奇异姿势道:“你们这是……”   谢清宵这才意识到什么,瞬时从顾思远的腿上闪身站起。   同时,他好看的面容微变,下意识朝着沈霆看了过去,似是想得到什么反应。   沈霆挑起剑眉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笑道:“你没事就好。”   少年Alpha气质飞扬,面容俊朗,运动后的模样更加青春迷人,不知多少Beta、Omega心中小鹿轻跳。   但身为他男友的谢清宵,心里一时却只剩下了无言酸涩,为沈霆刚刚的大气爽快,也为他的毫不在意……   “喂……”正在这时,一道磁性男音伴随着指节轻敲桌面的动静,打断了各人思绪。   几个当事人纷纷看向发声的顾思远。   顾思远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只是平淡地挑眉看了黄承一眼,又指了指地面上的书本和试卷。   黄承被他这轻飘飘的目光,看得浑身一个激灵。下一刻,身体已经比大脑先反应过来,弯腰开始捡取刚被篮球砸在地上的东西。   而被这一打断,谢清宵也霎时收回各种莫名思绪,回身开始收拾起自己一团乱的课桌。   沈霆却似有所觉般,打量地看了顾思远一眼。   在他的印象中,顾思远是各科老师最爱的学生,是北川高中之光,但为人却阴沉冷淡,这样的人跟他们显然不是一路人,虽然同窗近三年,但沈霆与之来往极少,甚至话都没说超过十句。   但此时此刻,这人虽然外表、打扮看着都还跟过往无二,但整个人给他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是种内敛又高傲的矛盾感,最重要的是气势格外迫人。   沈霆自幼气场就超过绝大多数的同龄Alpha,这还是他第一次感觉到有人能跟他不相上下。   “好了,我就放这儿了。”那边,黄承动作极快地把地上东西都捡了起来,胡乱堆到了顾思远两人桌上。   “嗯。”顾思远也没有硬要他再整理的意思,怕越弄越乱。   沈霆扫了一眼,见事情已经解决,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这时,谢清宵整理桌子的动作忽然也停了下来,仿佛被抽去全身力气般,下巴沉甸甸压在堆得高高的书山上,不知在想什么。   顾思远余光瞄到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系统传送给他的那个故事,忽然抬手抚上自己似乎残存温热的膝盖,轻轻笑了一声。   “呵……”   谢清宵的情绪正是敏感时候,自然将这一声听了个分明,霎时抬眸朝他看了过来。   刚刚还无甚情绪的黑白眸子,顷刻间便盛满潋滟光彩,配着那精致如画的面孔,真是惑人到了极点。   顾思远挑眉暗道,上辈子他除了学习,就是想法子搞钱搞事业,对身边的一切都不太关注,但也隐约知道自己高中时的Omega同桌似乎是个大美人。   只是可惜,不知为何这位大美人同桌在高考前忽然就退了学,之后就再也没听过他的消息。   当然,现在他已经知道原因了。   顾思远懒洋洋靠在椅背上,再度瞥了谢清宵那明净绝艳的面容一眼。   这还真是可怜玉骨委尘沙……一宵冷雨葬名花。   所以,高三的学生还是应该好好读书,谈什么恋爱,那么作死,毁了自己的一生,也白瞎了这副好皮囊。   “你……你那眼神什么意思?”谢清宵此时的语气却并不友善,边询问,还边下意识挺直了背脊,他向来是不愿让人看到脆弱的一面。   简单的白色衬衣校服,因为他的动作,而越发笔直服帖,只是那腰线背脊太过纤瘦,这般动作并不能让他添上几分气势,反而增加了一股别样的清纯感。   尤其谢清宵看除了沈霆之外其他人的时候,丹凤眼会习惯性地微微上挑,顾盼之间愈发潋滟生辉,也愈发叫人想攀折落泥。   “嗯?你在跟我说话吗?我在看外面的风景。”顾思远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随意地转移了个话题,锋利带轻嘲的目光被严严实实遮挡住。   初来乍到,就激怒任务对象,并不是什么好选择。   谢清宵一时语塞,显然是被顾思远这坦荡荡、面不改色撒谎的态度镇住了。   但同时,他心下也有些后悔刚刚自己的疾言厉色。   他原本不是情绪冲动的人,可每次碰到沈霆相关好像就很难冷静下来,或许是自己心底里也对沈霆的感情太没信心,所以才会迁怒旁人……   不管顾思远是否在笑他,他都不该做出这般表现的,除了显得自己气短还有什么用。   下午第一节 课是英语课。   英语老师也同时是他们的班主任,向来对他们要求严格,这会儿,就掐着秒表一般,半分不耽误地踩着铃声踏进了教室。   到了高三,课本上的内容早已结束,每天接触最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试卷。   尤其他们学校上个星期刚刚月考结束,这周成绩出来后,各科老师每天的上课内容就是分析评讲卷子。   英语课当然也不例外。   顾思远看着英语试卷上跟自己如出一辙,但相对有些稚嫩的字体笔迹,曾经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浮现在心头。   他拿起试卷随意地过了一遍,分数还算过得去,149分,仅仅最后的作文扣了一分而已。   他细细看了一遍。   就是很平白直铺的描述,可能用了几个对于高中生来说相对复杂的句子结构,和些许有新意的单词和词组,文章没有任何错误,也没有什么巨大闪光点。   那一分,扣不扣其实都无所谓的。   顾思远不再纠结,将试卷翻到了前一页。   英语老师Miss张正在讲这一页的阅读理解,Miss张是个很有活力的人,讲卷子的时候,习惯于在教室前后左右的走动。   这会她刚好走到后排,“啪……”手上的也教鞭顺势落在了两位同学的桌面,她看着两人一脸冷笑:“睡得很舒服啊?”   …… 第3章 嘲笑   三、   那两位手中竖起来以作遮挡的试卷,直溜溜倒了下去,下一刻,人也就“唰”得站了起来,眼中难掩茫然和惊吓。   Miss张扫了眼他们掉在桌上的英语试卷,越看越来气,教鞭连敲:“你们居然还睡得着啊,这都讲过多少遍的东西了,居然还能丢分?你们两真是好样的,现在……给我到后面站着去。”   “哦。”那两人立刻苦巴巴地离开座位,往教室后方走去。   见状,Miss张脸上冷笑更深。   而一直等到他们背靠到了后墙壁,她才继续道:“呵呵,你们两是真有意思啊,就真的这么走过去了啊,试卷不拿了、笔也不拿了啊,是不准备听课了吗啊,以为我叫你们到后面站着是去玩的吗?”   “哈哈……”   说到这里,也不知哪个字戳到了班上同学们的笑点,一个个全都笑嘻嘻回过头来看热闹。   靠。   那两人这才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连忙又一溜烟冲回自己的座位拿过笔和试卷,但脸却完全尴尬地烧红了,睡意也全去了。   不过,Miss张的怒意显然没有到此为止。   她又指着那回头笑得最大声的几人:“你们笑那么开心啊,是我讲过的知识点全对了吗,还是跟顾思远一样考了149啊?”   呃、大家赶紧捂住嘴巴。   149是考不到的,重新投胎也不可能。   谢清宵虽然没笑,但也偷偷瞧了眼旁边顾思远的试卷,心里有些佩服。   他自己其实也考了142分,这个分数不低了,但是跟顾思远比还是差远了,最重要的是,顾思远发挥地非常稳定,不管卷子难易,他每次都能考这么多。   不过,顾思远却仿佛压根没听到这些赞扬,神色始终毫无波澜。   Miss张看向沈霆和黄承的方向:“就你们两,我看笑得最开心了,不会以为我没发现,你们先前也在偷偷睡觉吧?午休时间不睡觉,跑出去打篮球很爽吧?”   沈霆和黄承深叹倒霉,赶紧也站了起来。   Miss张继续道:“都高三了,一个个还跟个不懂事的小孩一样。尤其是你,沈霆,你明明各科底子都很好,就是态度不认真,我改卷子的时候,就发现你错了好几个不该错的地方。”   反正在老师眼中,每个班都有那么几个看起来脑子很好,但就偏偏不用心的人。   “你们四个……下课之后把这卷子上写错的题,每道给我抄20遍,放学之前交给林灵,林灵送到我的办公室,不交不准走。”Miss张也不愿意再耽误时间训人,嘱咐道:“林灵,别忘了啊。”   林灵是他们班英语课代表,立刻回了声:“好。”   “是。”那四人也满脸不情愿地应道。   Miss张开始继续讲题,继续沿着教室前后左右走动。   时间就在不断重复的上下课之间流逝。   而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顾思远和谢清宵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这很正常,两个人本来都不是什么话多的人。 第三节 课下课时。   林灵离开座位,走到那四个在英语课上被罚抄的家伙身旁,玩笑着道:“四位大哥,你们的罚抄都差不多抄完了吗,我可不想第四节 下课不能回家,得留在这里等着收你们作业啊。”   “我的天呐,救命,还有罚抄,我英语课一下课就忘了这回事,你写了吗……”   “当然写了,谁想放学还留下来!”   “混蛋,居然不提醒我一下……”   教室里一阵小小的手忙脚乱。   这已是习惯的场景,每次交作业前都会同样地上演着,虽然这回只有四个参与者,但依然盘出了一场戏。   “沈霆,你肯定还没开始抄吧?”这时,黄承回过头,带着一股小小的窃喜道。   沈霆白了他一眼,冷笑道:“看来你是写好了。”   黄承一挺胸,十分自傲道:“那必须的,刚刚化学老师讲卷子的时候,我就在下面偷偷抄完了,好学生就是像我这样的,懂啊吗?”   听他说这话,沈霆和路嘉阳都不由自主地嘲笑了起来:“好学生,真是个好学生!”   化学老师是个年龄挺大的老头,资深教师,课也讲得很好。   但或许是年龄大了,没心思和精力再去整天跟小年轻们斗智斗勇,所以他一向要求学生们必须自觉,上课时也基本不会盯着你,反正你交钱上学,你不听是自己吃亏。   正在四处催作业的林灵,有些郁闷地看向笑得正欢的沈霆:“大哥,你还笑呢,你是不打算交罚抄了吗?”   沈霆翻了翻自己的英语试卷,发现错的还真不少,每个二十遍,想想都头痛。   他摆了摆手,自暴自弃道:“写不完了。”   林灵无言以对,顿了片刻,方才静静道:“行吧,既然这样,那我明天就直接跟Miss张说了,沈霆说他不抄也不交的啊。”   这话这么生硬,林灵显然是不太高兴了,这也是所有课代表的炸点。   谢清宵的座位在第四排,跟沈霆的位置就只隔了黄承这一排,把他们的对话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见这状况,他连忙看向沈霆,语带劝哄安抚道:“沈霆,英语试卷给我吧,我帮你抄完好了。”   话语刚落,黄承的同桌陈俊就立刻笑嘻嘻起哄道:“有对象的人就是幸福啊,尤其还是个大学霸对象,作业都有人帮忙写了。”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所以,旁边座位的人都听清楚了,也都轻轻笑了起来。   大多数时候的高中生活都很枯燥,这点小事已经足以让大家滋生些许乐趣了,并不夹带什么坏意。   谢清宵耳后染上几许樱色,但漂亮的双眸里却氤氲出丝丝笑意,明显是很乐意模样。   “不用。”就在这时,一道淡漠至极的男声响起。   沈霆懒洋洋靠在座椅背上,对着谢清宵摇摇头。   然后,他一抬手臂搭在了同桌的路嘉阳肩上,对着人眉眼带笑,一副哥俩好的模样:“就算要写的话,也让这家伙帮我写。”   “有人帮你还不乐意,非得赖上我了。”路嘉阳却不满地瞪了他一眼。   “就找你怎么了?”沈霆一把搂住他,假装恶狠狠。   “哈哈,好了好了,我帮你写……”路嘉阳嘴上虽在抱怨,眼里却满是无奈笑意,人也已经很是从善如流地转过身,一把扯过他的书包,认真地翻出了试卷和作业本。   沈霆是个领地观念很强的人,就算是父母,或者是平日跟他形影不离的黄承,也不能随便翻他的东西、动他的包。   当然,谢清宵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也不能。   但除了路嘉阳。   陈俊对眼前这场景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想要打圆场道:“嗯,我们都要向霆哥学习,心疼自己的Omega……”   说着,还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干脆闭嘴了。   林灵同样不懂这些谈恋爱的人,不过沈霆能交作业就很好,她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谢清宵眼中碎星般的笑意,仿佛被呼呼冷风吹过,尽数熄灭去。   他手掌紧撑在座椅边沿,背脊挺直地仿佛僵尸一般,慢慢转过身。   “哈……呵……”   突然,一道极轻微但却极清晰的笑意传入耳中。   …… 第4章 打架   四、   谢清宵霎时红了半边脸颊,甚至不用转头,他就能清楚明白知道顾思远这笑声是冲着他来的,这笑声里满是嘲讽恶意。   但他不明白,这个向来活在自我世界里、旁若无人的Alpha同桌,为何今日屡屡对他发出嘲笑?   难道是今天被篮球砸到桌子生气了?   还是先前不小心坐他腿上,给他压骨折了?   羞臊气愤完全代替了其他情绪。   谢清宵的身体不再僵硬,他昂起下巴瞪向顾思远,几乎是色厉内荏道:“你在笑什么?很好笑吗?”   “嗯,很好笑。”顾思远从容点头,静静看着他,瞳色黑沉,“需要我也给你讲讲这个笑话开心一下吗?”   “……”   对上他平静的双眸,不知怎地,谢清宵忽然就整个人怔住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情绪蔓延上心头。   第二次了。   才半天而已,已经第二次了,明明让他这么难过的人是沈霆,他现在就算吵赢了顾思远,甚至就算打死顾思远,又有什么意义呢?   谢清宵轻牵了牵嘴角,觉得自己真的好像个笑话。   顾思远目光微顿,看着眼前这人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可怜模样,反思自己是不是真得有点过了?   ……   接下来的一节课上完,这一天的课程就结束了。   走读生正常放学回家,住校生晚饭后七点会再来教室自习。   高三的生活重来一遍,对于绝大部分人来说恐怕都是种巨大摧残。   对于顾思远倒没有什么区别,前世他呆在自家研究所的时候,时间安排比这还要规律紧凑地多,小巫见大巫罢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记得他上辈子在高二夏令营的时候,参加全国数学奥林匹克竞赛拿了一等奖,随后就被Q大提前录取,保送名单好像在高三开学后不久就已经确定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升学压力。   第二天清早六点,顾思远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出门开始跑步。   他住的是北川私立十分稀有的单人寝室,这是当初填中考志愿时,北川将他从省重点挖过来的优待条件之一。   校园里安静地有些过分,今天是周六,北川私立的高一和高二生,正常双休。   他们高三则要继续上课,只周末一天假。   跑了大约十圈之后,速度渐渐地慢了点,时间也差不多了。   一道清浅的英语朗读声传入耳中,顾思远眯了眯眼,不远处的大树底下,正站着一道晃悠来晃悠去的消瘦身影。   俗话说,只有努力过,才知道天赋有多重要。   然而,现实中的大部分人,都还没努力到要拼天赋的地步。   对于知道认真学习、积极向上的人,顾思远倒是观感不错,看来就算是恋爱脑,其实也有可取之处。   顾思远微勾嘴角。   然后,下一秒就对上了一双清冷好看的眸子。   谢清宵的家就在本市里面,离学校公交车四十分钟,打车就更近,他本可以走读的,但是因为和父亲继母关系不睦,他干脆就选择了住校。   这个选择虽然不免遭到了继母和弟妹们的冷嘲热讽,认为他翅膀硬了,不把他们当成家人,但另一边他却也得到了几年的平静生活。   只是,谁能知道,起个早出来背单词居然还能碰到顾思远。   或许是被昨天顾思远那时不时的冷笑嘲笑等等,给搞地条件反射了,谢清宵这会一看见顾思远的笑,顿时就竖起了浑身的刺。   他下意识检查了下自己周身,发现并没有什么值得嘲笑的地方,便冷冷看着顾思远,“你又在笑什么?”   顾思远:“……”   想对任务对象散发点善意,都这么难吗?   顾思远跑完步,回寝室冲了个澡,就提着早餐去了教室。   “哎,这是我们班新转来的帅哥吗?”   “天啊,这Alpha好帅好有气质……”   “哎?这不是顾思远吗!”   “我靠我靠,真的是学神,学神怎么突然变这么帅了,少了刘海、取下眼镜就跟换了个人一样。”   “我的妈,怎么感觉比我老公还帅!”   “你昨天不才说比老公xxx(影视明星)是世界第一帅吗?”   ……   一旁的Alpha们听着这些beta和Omega们的叽叽喳喳,深深表示无语,同时表示酸楚。   成绩比不过顾思远就算了,脸也比不过了吗?   或许是昨天沈霆的冷淡还是给谢清宵造成了些许伤害,也或许是顾思远的嘲笑给他带了心理压力。   谢清宵今天一天,都没有再主动去往沈霆身边凑。   以至于顾思远想继续执行任务,嘲讽人看笑话都没有机会。   这一天,就这么十分平静美好地度过了。   唯一不作美的,就是最后一节课时,天空淅淅沥沥得下起了小雨。   北川高中的惯例,每周六最后一节都是班主任的课。   这节课结束,不管走读生,还是住校生可以直接回家了。   虽然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天假期,但坐在教室里的大多数学生,还是兴奋地心都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千等万等,好不容易等到下课铃响。   就在这时,班主任Miss张突然想起什么道:“对了,你们高三第一次联考的成绩出来已经好几天了,今天回去之后,除了顾思远外,你们其他人都务必跟家里说明一下情况,麻烦他们安排下周一下午的时间空出来,到学校来开个家长会。”   听到这最后一句,教室里所有放假的欢喜气氛都一散而空,只听得一声连一声的唉声叹气。   北川高中是私立,在这里读书的大多数学生家庭情况都不差,平时一个个狂得无边,但是一提到考试成绩,一提到请家长,一样个个都成了孙子。   更有那几个调皮的学生在下面打趣。   “哎,我就是我自己的家长,到时候就我自己来开行不行?”   “我想起来了,我爸妈全那天好像要去外地出差,能不能不来了?”   “哎,要不然我花钱去大街上请一个妈吧……”   ……   班主任听着他们胡扯八扯地没个完,当即轻敲了敲讲桌,冷笑道:“谁家来不了的,赶紧到我这报备一下……好歹开学的时候,我这里都留了家长电话,我等会就打电话一个个问,是不是真的那么忙?一个下午的空闲都没有?”   说完,也不再搭理他们的装模作样,将开会的具体时间写在了黑板上后,就转身出了教室。   “啊……”   少年人,不管悲伤还是喜悦,仿佛都特别的短暂。   还没半分钟,大家又开始呼朋结友地讨论着,待会要出去吃什么好吃的?要去哪逛一圈?至于家长会什么的,还有两天呢,再说吧……   吵吵闹闹的,不一会教室里就差不多散得一干二净了。   “清宵,还是你好啊,压根不用为家长会担心,哎,我就要完蛋了……”霍亦靠在前排的墙上,边等谢清宵收拾书包回家,边随意地抱怨着。   谢清宵心情倒确实还不错。   他那虚荣又薄情的父亲,平时对他基本没什么好脸色,唯一能算得上和颜悦色的时候,就是每次看到他考试排名的时候。   不过,谢清宵把书包拉链拉上,看着小霍同学肩上几乎无一物的单肩包,没好气道,“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轻松的高三生了,一本书和试卷都不带回家的。”   霍亦不服气地撇了撇嘴。   反正他也不会写,带了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他看到谢清宵隔壁桌面上书包都没拿走,甚至堂而皇之摆了一大堆闲书,忍不住道:“谁说的,这位同志就比我轻松多了。”   闻言,饶是谢清宵今天一大早才被顾思远气了一通,也忍不住想发笑。   你一个班级倒数的,跟人家早早就确定下的保送生比什么?   而此刻。   话题当事人顾思远正坐在学校的小阅览室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书,一边悠闲地等着这淅淅沥沥的雨势暂歇。   他原本打算在下课之后,就去趟商场配台电脑,为赚钱做准备。   前世学过的知识和技术,虽然还在他脑子里;但前世赚得钱,却是完完全全消失不见了。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却一直没有减缓的趋势,阅览室楼下的室内篮球场里,断断续续传来篮球撞击地板的声音。   今天下雨,到处都是积水,只有阅览室一层的这个室内篮球场在开放。   人多地少,矛盾争抢自然产生,更何况这两拨对峙的人马原本就有旧怨在身。   “我靠!”   上篮被拦了下来,黄承暴怒,三两步走到对面那群人身前,怒火冲天道:“你他妈故意找事是吧?”   沈霆偏头向着为首者,不屑地嗤笑一声:“单凯,你要是有事就说事,没事就别逼逼;想动手我也奉陪,不然就赶紧滚蛋。”   “呵,沈大少爷的脾气不好,我早有耳闻,”单凯单手托着个篮球,有一下没一下地往上抛着,嘴角挂起狰狞笑意:“不过……你以为你在冲谁耍威风呢?”   “哐!”一声,手上的篮球猛地往地上一砸直接弹飞起来。   他身后的那群小弟本早就跃跃欲试,见状,立刻默契地一涌而上。   一场乱斗就此展开。   谢清宵看着眼前这一切,忙急急切地喊了一声“沈霆”,声音却很快就淹没在喧闹的人群中。   他本来放学准备回家的。   结果沈霆三人打算打会球再走,路嘉阳热情地喊了他一起过来看球。   谁知道就直接打起来了。   …… 第5章 救美   来不及再想更多,谢清宵他赶紧一推身旁目瞪口呆的霍亦:“阿亦,你赶快去保安室叫大叔他们过来一趟。”   “好……好。”霍亦从这混乱中回过神来,连忙点头。   跑了几步,他又回头提醒道:“清宵,你自己小心点啊,这群Alpha天天吃饱了没事干,就知道闹事。”   谢清宵见沈霆挨了好几下,便欲上前帮忙。   他在Omega群体里已经算是身体素质较好的了,但面对这群常年打架斗殴的年轻强壮Alpha,却是完全无能为力。   现在的结果就是,人还没靠近,就被给一把推开去老远。   前不久他们学校刚打过表演赛,为了欢迎领导莅临,还在室内篮球场四角摆了几大盆精致花卉。   刚刚打得过于激烈,也不知是被谁把花盆砸破了,谢清宵被推得就直接摔在了碎渣上,上半身及时闪开倒没事,但小腿处直接被划破,点点血星绽开在雪白的碎瓷片上,仿佛画上的一般。   “沈霆……”谢清宵疼得不行,下意识唤了句。   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回应。   顾思远皱了皱眉。   他本就坐在窗边,楼下的动静突然变大,他自然听得分明。   他站起身,单手插兜,低头往楼下声音来处看去,貌似是他们班的学生。   尤其那道摔倒在地上的消瘦身影很眼熟,好像是谢清宵。   ……   “嘉阳!”   谢清宵刚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就在这时,黄承突然大叫出声。   “嘉阳……嘉阳被打到了,沈霆你别他妈顾着打架了,快过来看看!”黄承急切地喊道。   果然,那边沈霆立刻停了手,在挨了几下痛揍后,成功拨开众人来到路嘉阳身边。   看着路嘉阳痛苦地抱着膝盖,沈霆脸色黑沉至极,一把将人抱起来,二话不说往篮球场外冲去,黄承也立刻跑着跟了上去。   “沈霆……”谢清宵看着人离开,连忙急急喊道:“沈霆……”   他抬步欲要跟上,但小腿伤口处却因为这动作传来难忍的疼痛,迫不得已停顿耽搁了一下。   “沈霆……”   片刻后,他再抬头时,却发现已经失去了沈霆等人的身影。   谢清宵看着安静的篮球场门口,眨了眨眼,整个人沉默下来。   顾思远站在二楼窗前,眯眼看着马上就要出校门的沈霆等人背影,又低头瞧瞧篮球场上表情麻木的美人同桌,嘴角不由噙上一丝笑意,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有趣的场景。   他扔下手中的书,转身往楼下走去。   “艹!”   单凯不爽地一脚踢飞了脚边的篮球,他本来就是诚心想找沈霆干架,这好不容易放假了,老师们基本都走了,也没其他人会看见,学校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谁知道还没真正打上一会呢,沈霆这孙子就跑了……   路嘉阳他妈一个Alpha,挨一下就挨一下呗,怎么了,就沈霆喜欢瞎矫情,跟死了亲媳妇儿似的。   想到这里,单凯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抬眼扫向站在篮球架下无表情的美丽少年,发出一声大笑道:“看来咱们沈大少爷将古人言贯彻地很好啊,兄弟如手足,对象如衣服,这就把自己的Omega给丢下了……”   “哈哈哈,沈霆这点不错,很有咱们混江湖的潜力。”   “不错不错,沈霆这小子也算有点可取之处。”   单凯的那几个小弟也赶紧嘻嘻哈哈地附和着。   谢清宵没有理会,只垂眼看着被碎瓷片划伤的小腿脚踝,鲜血正在在缓缓地晕染着白色袜子和帆布鞋。   随意的洒点,有些许自然之美。   还挺好看的,他其实也会画点油彩,也许可以回去试试。   单凯冷眼打量谢清宵的沉默,却并不打算放过。   他邪肆的笑着走近:“沈霆虽然走了,但今天的事得有个说法吧,你既然是他男朋友,那这事你得好好给咱们个交代吧……”   声音就在头顶不远处,谢清宵终于抬眸看向来人,神态却一如既往的清冷出尘:“所以,你想怎么样,换成来跟我决斗吗?”   倔犟强势的姿态,完全不像是一个Omega在面对一群Alpha。   单凯眯了眯眼。   他最讨厌这样的眼神,不过,越是这样脖子昂得比谁都高的人,折下他的时候就更有趣刺激。   单凯如蛇般的目光在谢清宵身上上上下下地扫过,笑道:“咱们北川高中鼎鼎有名的高岭之花虽然被沈霆摘下了,但他貌似是不怎么珍惜,不过哥们都是怜香惜玉之人,谢清宵,刚好今天也是周六了,不如咱们一起出去唱唱歌喝喝酒如何?交个朋友吗?”   “我们一定比沈霆会疼人,每一个Omega可都是宝贝,哪能像沈霆那样,一心只有自己的Alpha哥们?”   说着,他就要动手搭上谢清宵的肩膀。   谢清宵下意识要跑开,但身前不知何时,却已经围满了单凯的那帮狐朋狗友。   他只得往后退了数步。   可他本就站在篮球架下,这会再退,后背便直接贴上了球架,再无退路。   谢清宵冷着声音道:“你们想干什么,强迫Omega是犯法的。”   “喝个酒不至于强迫吧?你看沈霆把你留下来,不就是为了跟我们赔礼道歉的吗?”单凯轻笑,有力的手臂就要搭在谢清宵的肩上。   突然,一道破风声,划破空气而来。   “啊……!”   下一刻,单凯捂着手臂,痛苦地大叫起来。   一只满气篮球从他手臂上重重弹开,飞出数十米远,方才落到地面上转了几圈。   顾思远轻轻吹了声口哨,暗赞道,自己的准头一如既往的不错。   那篮球是他刚从楼上下来的时候,被单凯踢飞的,马上就要砸到楼梯的窗户上。他正好遇上,秉着维护公务的心理,自然抬脚勾停,此刻不就发挥了巨大作用。   谢清宵“唰”一下昂起了头,往单凯身后看去,湖水般的眸子仿佛盛满了碎星般闪亮。   只是,在看清来人面孔的瞬间,那些光亮又尽数散去。   顾思远保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居高临下般瞥了谢清宵一眼,嘴角勾着不变的笑意。   真像一只可怜的小狗狗啊,被主人抛弃了……   今天这篮球场上这一段,在原世界线中,也是比较具有转折性的情节。   好似是主角攻沈霆因为球场使用权问题,和学校体育班的学生发生了冲突。   最后,殃及池鱼,主角受路嘉阳和谢清宵两都因此而受了伤,但沈霆眼中却只有自己的竹马,抱着路嘉阳就跑了。   身为他男友的谢清宵却被孤零零丢下,最后成为单凯等人怒气的承受方,遭到羞辱和伤害。   当然,故事到此并没有结束。   在沈霆抱着路嘉阳冲去医务室后,两人不知因为什么又发生了争执,最后针尖对麦芒不肯互相退让。   路嘉阳怒说了一句:“既然这样,你还管我做什么,你去找你的Omega啊?”   沈霆当时正在气头上,自感一片好意被辜负,听了这诛心的话,一拳砸到沙发上,最后竟然就真的又跑回学校去找谢清宵了。   等他走回学校旁边小巷的时候,正好碰到单凯等人拉着谢清宵,硬逼他跟他们去KTV喝酒玩乐。   沈霆自然趁势救美于水火。   虽然,谢清宵会遭遇这意外事故,本就是由沈霆引发的,但人身在绝望中时,向来有种斯德哥尔摩心理。   这事之后,谢清宵不仅没有半分责怪沈霆,反倒对沈霆的爱意和占有欲彻底觉醒,将他视为人生目标之一。   顾思远踏着悠哉的步子,慢慢向谢清宵和那群人走去。   单凯看罪魁祸首如此嚣张姿态,也顾不得手臂的疼痛,便一拳朝着顾思远冲了过去:“你这家伙哪里蹦出来的,想管闲事你他妈有这个命吗?”   顾思远微微侧身躲过拳风,同时伸出手,一把精准捏着他的手腕,将人给拖到一边,垂眸淡声道:“说话就好好说话,动手动脚干什么,你爸妈没告诉你要关爱Omega吗?”   “放……放手……”手腕处传来碎骨般的疼痛,单凯忍不住挣扎起来。   “凯哥?”几个狐朋狗友见状,急忙凑了过来,“你小子谁,赶紧放开我们凯哥!”   顾思远手上不放,腰部微转,便将单凯当成沙包挡在了身前,那帮人的拳脚全都落在了单凯身上。   顾思远笑了一声,语调慵懒又随意:“体育统考只剩半个月就开始了吧,我这手上可没个轻重,要是因此耽误了大事,单凯同学不是还打算复读吧?”   …… 第6章 比赛   六、   “哼!”闻言,单凯咬了咬牙,心头微紧,体考对体育生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但是就这么认怂,显然有损他大哥身份。   这时,他刚好瞄到谢清宵依旧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于是,他立刻便把顾思远当成了对谢清宵有好感,趁沈霆不在,就在Omega面前充大哥的热血少年,当即冷笑道:“想管闲事,人家认识你吗?”   “你猜?”顾思远捏着他的右手微使劲,神情依旧没有半分波动。   谢清宵抬眸,定定看了顾思远一眼,又看了看单凯身旁那一群还在跃跃欲试,要冲上来帮忙的狐朋狗友们,心里微紧。   又想到先前沈霆离开时,毫不犹豫的背影,他当即有些破罐子破摔般,苦笑了一声劝道:“顾思远,这不关你的事,……你先走吧……”   说是这么说,但心里却不是这么想,气势明显地不足,看着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顾思远挑眉。   他要是真现在转身就走,很难不相信谢清宵立刻就会哭出声来。   他一边凶残地挟持着单凯,一边迈开大长腿两步走到谢清宵面前,左手抬起他的下巴,柔软细嫩的脸颊肉在大手中挤出可爱的形状。   “Alpha天生有保护Omega的责任,乖孩子,别说蠢话了。”   这语气霸道又带着些许轻挑。   若是平日,有人敢这么对他,谢清宵必然跳起来给他打出屎,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心脏仿佛泡在暖洋洋的海水里。   他眼神软了下来,喃喃唤了声眼前人的名字:“顾思远……”   “顾思远……”单凯边挣扎着,边蹙了蹙眉。   “啊,顾思远,这名儿怎么这么耳熟?”   “是感觉有点熟悉。”   “靠,这是不是那条幅上面的。”突然,狐朋狗友中有人大喊道。   他们北川高中作为私立学校,在那些省重点高中学生眼里,向来就是学渣聚集地。   不过,学校也跟人一样,就是越缺什么越在意什么,北川高中每年都会花丰厚奖学金去挖成绩好的学生过来装点门面。   上学期末顾思远被Q大提前录取的消息出来之后,他们这个所谓的私立贵族学校,彻底改变形象,当了回暴发户。将“热烈祝贺我校高三一班顾思远同学于XXX奥林匹克竞赛获得一等奖,被XXXX大学提前录取”的红条幅,挂了满校园前后大门以及四周围墙,直到现在都还没拆下来。   务必使每一个经过的人,都能看到这个好消息。   当然,看得最清楚的人,还是他们北川高中的人。   大部分学生就算并不知道顾思远长得什么模样,但这三个字的姓名,却是深深刻在了心里,毕竟每天都要在那红条幅下来来来去去。   单凯扭头看了眼顾思远,有些怀疑道:“你是顾思远,我们学校一班那个顾思远?”   顾思远转过身,懒懒嗯了一声:“应该是吧!”   单凯呆了一瞬,立即吐槽道:“好学生居然也学人打架?”   顾思远冷冷道:“结果你还打不过我这个好学生。”   谢清宵看了他一眼,这人还挺有幽默天赋。   “……”单凯。   单凯家里是做生意的,有些小钱,当初能进北川高中,就是塞了钱的。   他爸自己小时候没条件读书,所以就对他的要求特别严格,一心想让他当个文化人。他也知道他爸的底线在哪,平时打打闹闹,但是一直也不敢把学校和高考的事弄砸。   全校都知道顾思远是北川高中的宝贝,他要是把人怎么了,校长八成能把他直接赶回家,这要是被赶回家了,他爸或许不会杀了他,但暴揍一顿、吊起来抽绝对是少不了的。   想罢,单凯恶狠狠瞪了顾思远一眼:“看在你叫顾思远的份上,先前你用篮球砸人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谢清宵必须留下,你滚吧。”   顾思远迷惑地看了他一眼。   他拎着单凯的右手施加几分力道,“你是不是搞错了情况,知道现在谁是刀俎,谁是鱼肉吗?”   “什么刀啊鱼的,我又不爱吃鱼肉,只爱吃牛肉。”单凯更迷惑地道。   “……”顾思远。   “……”谢清宵感觉在这么下去,自己心里的忧伤就要被搞笑占据了。   “哎,你们几个,不回家也不去吃饭,在这杵着干嘛呢?”   保安的声音通过手里的小音响传了过来。   霍亦风风火火地从门口跑过来,拉住谢清宵:“清宵,我刚怎么好像在警卫室窗户看到沈霆那混蛋走了,他走了,怎么还把你留在这?”   谢清宵刚刚已经淡化的情绪,重新掉回沉沉深渊。   他嘴角微牵,仿佛毫不在意般轻笑道:“呵,谁知道呢?”   霍亦嘴巴张了张,没再继续问了。   不知道为何,他觉得这样的好朋友,变得有些陌生,有些叫人害怕。   另一边,面对突然出现的保安。   顾思远右手一用力,将单凯拉近,亲切地拍拍肩道:“这不是在交流待会儿球赛的进攻策略吗?你说是不是?”   单凯这帮人鬼混了这么久,脑子里就没有向大人告状这说法,当即就顺势点点头。   还趾高气扬道:“你这老头,连打球也要管?”   “热爱运动、锻炼身体还不行吗?”   “你以为谁愿意管你!”保安也有些生气。   不过,虽然嘴里骂着,人却还是一直站在这里,看来是打算等这帮人散去了。   单凯烦躁地蹙了蹙眉,今天真是不顺,球没打成,架也没打成。   正在这时,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声响起。   “倒也是,既然在篮球场上,自然要用篮球解决问题。”   顾思远一边说着,随手扔开了单凯的手腕,将自己的校服衬衣袖子往上捋了捋,露出健美有力的小臂。   整个动作看起来潇洒又利落。   站在一旁的谢清宵和霍亦,都不由被他的自若和自信,弄得心脏微跳。   终于得到自由的单凯,却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虽然没有加入篮球校队,但全校从高一到高三,所有篮球技术好的人他都认识,除了校队之外,技术唯一能说跟他不相上下的,也就沈霆了,所以他才看沈霆不顺眼,   眼前这家伙都不知哪嘎啦蹦出来的,虽然有几分力气,但篮球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不要小瞧了篮球啊……   “打球好,打球好。”保安也在一旁应和道。   他虽然不认识顾思远,但对单凯这几个泼皮却是有几分了解的。   现在虽然看着是单凯这帮人处在下风,但谁知道这些泼皮还有没有后招,万一闹出事咋办,现在既然能用篮球解决,那就不要多生事端。   高中生时间多么紧,要是耽误了学习多不好啊!   顾思远盯着单凯几人,嗓音沉沉:“怎么,不敢吗?”   “嗤……跟我提篮球?”单凯揉了揉手腕,冷笑一声道:“小子,待会别哭着叫爸爸。”   顾思远嘴角微勾,却没再回应,和高中生放狠话,实在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片刻后,单凯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篮球,看向顾思远:“先来个简单的,三分球比赛,会吗,大名鼎鼎的学神?”   说完,他直接退到了三分线外。   酝酿准备片刻,整个人一跃而起,篮球砰地砸在前方的框上,轻轻转了小半圈,最后顺利落进篮网中。   当即,场上响起一阵掌声,那几个单凯的狐朋狗友兴高采烈地大呼小叫道,“跟凯哥比篮球,真是什么来着,鲁班家门口当射手……”   “滚你爹的蛋,有没有文化,玩游戏玩傻了吧,那明明叫鲁班门前耍大刀……”   “你们两少给篮球队丢人,那他妈是个成语,班门弄斧!”最后一人几乎喊破了嗓子。   单凯微微侧首,似笑非笑地看了顾思远一眼,那目光里显而易见地轻蔑和鄙视。   顾思远直接无视了他。   他大长腿后退几步,便同样站到了三分线外,宽大的手掌抓着只篮球轻轻拍击,“咚咚”轻轻地撞击着地面,同时眯眼瞄着不远处的篮筐。   整个人仿佛一把藏锋已久的宝剑,蓄势出鞘前的那一刻,叫人最是胆战心惊。   无论这球进不进,谢清宵都觉得有一种极为满足地东西从心里溢了出来。   忽然,拍地声停止。   顾思远小腿轻蹬地面,整个人一跃而起,上半身仿佛弯成一张弓,修长有力的手臂轻轻一送,篮球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破空向前。   下一刻,“砰”地篮球已经落地。   唯有篮筐下方轻轻颤动的网格,证明刚刚确实有球经过。   “我草你妈,空心三分……”有人忍不住惊呼。   单凯脸色变得难看无比,狠狠瞪了一眼刚出声的家伙,又对着顾思远道:“五球三胜,还有,接着来。”   “对,还有四球呢?”那帮小弟里立时有人反应过来,当即义正言辞道:“这家伙运气真好。”   “是啊是啊,这家伙走狗屎运了……”   “再来再来,凯哥打爆这孙子!”   听着这叽叽喳渣,单凯心里舒服不少。   …… 第7章 一对一   七、   霍亦格外激动地拉住谢清宵袖子:“进了,真的进了,学神居然还会打篮球的,真厉害啊……”   谢清宵偷偷看了眼依旧一脸淡然的顾思远,嘴角轻轻勾起微不可见的笑意。   单凯捡回篮球,轻轻拍了几下,开始了投第二次三分。   但不知是不是被刚才顾思远的表现影响的情绪,凭他的技术,这次居然砸到篮筐后打偏飞出去了。   “靠……”单凯和几个小弟都忍不住骂了句爹。   顾思远面色不变,跟上一球一样,轻轻拍球,漫不经心瞅篮筐,大约拍了四下后,整个人再度一跃而起。   “嗖”一声,篮球再度以完美的弧线飞了出去,飞进篮筐,然后落地。   毫无疑问,又是一个空心三分球,甚至比上一球看起来还要优美自然。   “靠——”   “靠靠,这小子他妈不是靠运气啊……”   “这小子真的有两下子!”   “难怪敢主动跟凯哥叫板!”   单凯的那些狐朋狗友忍不住惊呼。   霍亦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啊,顾思远好帅,清宵,你说是不是!”   “嗯。”谢清宵忍不住轻轻鼓了鼓掌。   单凯却再没有心思管这些,他深深看了顾思远一眼。   而后镇定地开始投第三球,或许是知道顾思远并非靠运气,压力变成动力,这次他倒是找回了手感,成功投进了三分球。   投完后,他立刻去看顾思远。   却见顾思远还是那副懒懒地散漫模样,从第一球到现在,连眼神都没有变过。   在运动场上,明明是正式格格不入的衬衫、西裤校服,此刻反而更给其添了几分说不出的迷人味道。   顾思远也开始投第三球。   依旧是一如既往的优雅弧线,依旧是干净利落地空心球,连落地声都依旧地悦耳。   顾思远看向单凯:“还要比吗?”   说着,他突然拿球向后退了数步,一直退到后方的半场线外,“别那么麻烦,来点有难度的吧?”   “这家伙不会……”有人微微惊道。   正说着,顾思远脚尖轻蹬地面,再度优雅地起跳了。   “真的是半场投篮。”   “靠,这家伙……”   “真会装逼啊!”   看着篮球在空中划过的长长弧线,气氛热烈超过之前许多,一声接一声。   半场投球,在某些篮球比赛中,也是可能会出现的惊天一笔,让人津津乐道许久,但是这种事往往需要运气和手感,越一本正经地追求,就越是难得。   “啊,看来还是没什么难度……”   顾思远轻蹙眉,看着一如既往落进框中的篮球。   “啊啊啊……好帅!”   篮球馆门口处响起一片呼喊。   今天因为放假撞上下雨,到现在也还有些许人留在学校,路过此地看到有人在比赛,很自然便停了下来。   篮球厉害不可怕,但是一个学神篮球这么厉害就让人津津乐道了,如果这人同时还气质出群、长相绝品,那就足以让全校大部分Omega尖叫嘶吼了。   顾思远手掌托着篮球,看向单凯淡淡道:“还有必要再继续吗?”   “哼。只会几下花架子算什么,篮球可不只是光投球这么简单……”单凯还是不肯死心。   他堂堂篮球校队输给小喽啰,以后还怎么好意思上场。   顾思远斜眸覻了他一眼,点点头:“好,手下败将,你想怎么样。”   单凯恶狠狠看他:“男子汉就要一对一。”   “可以,不过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轮再来就要赌注了。”顾思远懒洋洋道,刚刚还在托在掌心的篮球,轻轻跳跃到细长的食指尖上,开始悠哉悠哉地转动起来。   “真会装逼。”单凯翻了个白眼,冷笑道:“赌注就赌注,你说赌什么?”   “放心,你输了,我是不会让你去陪我唱歌和喝酒的。”顾思远神情冷淡:“只要从此之后,你看到谢清宵就绕路走。”   他想起上辈子到最后,谢清宵跟沈霆彻底撕破脸之后,好像就是跟着单凯这帮人凑在一起搞事的,倒还真是不打不相识了。   “哼!”单凯面色微寒。   “啊……好会啊,顾思远……”霍亦忍不住小声地惊呼道,“又会装逼又体贴人。”   谢清宵看着顾思远冷淡俊朗的面容,轻轻咬了咬嘴唇。   “同意就开始。”顾思远将球扔到地上,开始捋袖子。   “好。”单凯咬着牙点了点头,“那要是我赢了,今天谢清宵不仅要去跟我们喝酒唱歌,从此之后你见到我得喊大哥,然后再绕路走。”   “我只能做自己的主,做不了他的。”顾思远却理直气壮地摇了摇头。   谢清宵先是一顿,而后几乎毫不犹豫看向单凯道:“我同意。”   “很好。”单凯目光如炬。   顾思远:“谁先进攻?”   单凯道冷冷道:“三局两胜,让你先来,免得说我欺负人。”   顾思远语气更淡:“想欺负我?重新投胎都不可能,只要这次结束了别再找其他借口就行。”   这态度真是极其张狂。   顾思远微微跑了两步,适应脚上的皮鞋。   而后弯腰开始运球,单凯速度极快地移到他身前防守拦截。   “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以为打篮球跟他考试一样呢?”   “凯哥可是我们队里的盖帽王,右翼杀手,除了队长,谁没在他手上吃过亏,就这小子……”一个小弟趾高气扬道。   谢清宵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那几个家伙先是心里下意识一虚,而后想到这可是个柔弱的Omega啊,他们有什么害怕的,立马以更凶的目光瞪了回去。   不过,这时候谢清宵的注意力,却已经重新转回了场上的顾思远身上。   单凯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之人。   他已经发现了顾思远有习惯动作,每当往右边移动时,眼神却都会往相反的方向瞟一瞟。   因为人类本性,右手右脚比较灵活,所以打篮球突破时,往右边突破也更灵活顺畅。   而他绰号右翼杀手,就是因为他眼神极好,容易发现对手习惯动作,往往能在对手准备突破时就提前挡住。   就在这时,单凯发现顾思远的习惯动作出现,立刻快速往右边挡去。   下一刻,人影却在左侧消失,单凯马上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立刻转身回挡,然而这时,顾思远已经迅速起跳。   高高的三分球弧线划过,白色的篮网轻动。   “bingo!”   这一把,可比站着不动投篮刺激多了。   谢清宵清冷的脸蛋上,都难得出现了些许兴奋的粉红之色。   单凯看着捏紧了拳头:“你……”   “右翼杀手?”顾思远轻轻吐出这个中二的外号时,嘴唇忍不住抖了抖。   他轻轻道:“不过,很可惜,我是左利手。”   “呸!”单凯轻骂道。   真尼玛晦气,居然刚好碰到左撇子。   他冷冷道:“别以为一次就赢了,现在攻守转换,该我进攻了。”   顾思远没有反驳,默默弯下腰开始防守。   单凯随之半蹲身体,手掌有序地拍打着篮球。   单凯的篮球基础还算扎实,短短时间内,身体稳稳地左右晃动,假动作不断。   不过,面前之人却如同铜墙铁壁,不管他往哪边踏出闪避,都会发现有人挡在身前。   单凯不是有耐心之人,持续一会之后,额头上的汗渐渐出来了。   又过片刻,想到一对一是自己主动提出的,想到顾思远先前的表现。他心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硬撞上了前方的身影,既然突破不了,那就自己打开通道。   在猛烈的撞击之下,前方身影果然缓了一瞬。   抓住这一瞬间,单凯原地一跃而起。   然而,篮球还没来得及脱手,他就发现眼前升起一道更高的黑影,下一刻,手臂处传来剧震,篮球已经脱手而去。   “啊……”   “天,被盖帽了。”   “靠,老大居然被盖帽了!”   “老大居然……”   “学神力气大就算了,但个子不到一米九吧,弹跳怎么这么厉害?”   单凯落到地上后,惨白着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怎么可能发生?   他居然被一个书呆子盖帽?   又一轮攻防转换。   顾思远进攻,这回却是从右边突破成功。   看着在空中跃动的身影,单凯彻底变了脸色,谁能想到一个在他们眼里平日只会死读书的家伙,居然不论打架还是打篮球,都这么厉害。   “其实,我左右手一样方便。”顾思远稳稳又轻巧地落地,面无表情道:“二胜,结束了。”   …… 第8章 改变   八、   “啊!啊!顾思远好帅!”   “学神天下第一帅!”   “太牛逼了!”   场边观战人群发出一道道尖叫喝彩之声。   霍亦激动地拉着谢清宵衣袖:“太牛了,太牛了,顾思远帅死了!以后,他就是我偶像了!”   谢清宵只轻笑着点点头,但此刻心中已是一片澄净。   单凯看向顾思远,咬牙切齿:“哼,真是好本事。”   顾思远表情始终冷淡,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输得那个呢?   听了单凯的话,也只平静说了一句:“不要忘了自己的赌注。”   “不会忘。”单凯冷冷道。   说着,他看了谢清宵一眼:“我不会再找你的麻烦,只是,我劝你你最好离沈霆远点,我跟他的事还没完,他那德行……哼……”   谢清宵笑意微收,语气却漫不在意:“放心。”   顾思远看了看外面已经完全停下的雨势,满意地点点头,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又对着谢清宵打了个响指:“好了,该走了。”   谢清宵瞪圆了眼,但却拉着霍亦乖乖跟上。   离开篮球馆,走了一会儿后。   霍亦忽地发现什么,赶紧紧张地搀着谢清宵:“清宵,你腿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谢清宵刚还不觉得,现在动起来了,才发现先前小腿上的伤口竟有些叫人难以忍受,每走几步就忍不出发出抽气声。   “待会去诊所看看。”   听着后面的动静,尤其那时不时的抽气声,顾思远蹙了蹙眉,目光里染上些许烦躁,但却没有再多做些什么。   再多……就过了。   三个人,就这么一前两后地走着。   “顾思远,今天真得谢谢你!”走到学校门口的岔道时,谢清宵突然郑重地鞠了一躬道。   霍亦也赶紧点头,笑着道:“谢谢学神。”   顾思远懒洋洋地立着双大长腿,一手随意地拎着校服,一手捋了捋头发,将其爬成大背头,瞟一眼谢清宵道:“这就完了?”   谢清宵眨了眨眼:“嗯?你想要什么谢礼?”   顾思远也不知怎么想得,随口浪了几句:“喝酒唱歌……”   这欠揍的话语,配着此刻他这潇洒随意的大背头造型,倒真有一股说不出的性感渣苏感。   谢清宵忍不住翻个白眼,笑了一声。   这人平日看着仿佛不是凡间中人,但其实真的喜欢一本正经搞笑。   顾思远也暗叹,任务对象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美人,连翻白眼都那么可爱。   想了想,他认真道:“那来点实际的,给钱吧。”   “啊……”谢清宵这下是真的愣了愣,良久才略吞吐道:“你……你要多少?”   顾思远:“看服务给。 ”   谢清宵瞥了撇嘴,就你刚刚那口花花的行为,不投诉就不错了。   虽这么想,谢清宵还是从口袋里拿了钱包出来,将里面的现今全都摸了出来,一把递给顾思远。   又补充道:“不够的话,我再去银行取。”   “够了。”顾思远接过理了理,大概有一千多块。   他瞥了谢清宵一眼,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意味:“不错,很大方,看来这英雄救美的生意以后能常做,这还要谢谢沈霆同学多给机会?”   看似是在夸赞,实际是在嘲讽。   谢清宵却没有像之前几次那么气急败坏。   他只是深深看了顾思远一眼,所以,顾思远这么在意沈霆是为什么呢?   他勾了勾唇,看着顾思远认真道:“或许真该谢谢他,我平日其实也不会带这么多钱在身上,只是下周是沈霆的生日,我带钱要去买礼物的”   顾思远对上他的目光,眯了眯眼。   谢清宵也静静看着他,眼中意味更深。   就在这时,顾思远突然略微夸张地“啊”了一声。   谢清宵眨了眨眼,心中莫名其妙的情绪散尽,换之疑惑地看向他。   顾思远嘴角牵起目前为止最真心的笑意,指了指他身后道:“听你这么说,我真是对沈霆同学深深感激,也深表歉意。现在,你男朋友好像正过来了,你把他的生日礼物钱都给我了,希望他不会介意吧?”   说完,他就摆着手,灵活地钻进了一辆刚叫停的出租车里,整个人消失不见。   谢清宵一时哭笑不得。   接着,他才慢慢转过了头,果然,沈霆那张不羁英俊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霆面无表情走上前,打量他一眼,又是那句熟悉的话:“你没事就好。”   谢清宵看着他的气定神闲,想起顾思远刚刚带着嘲讽的笑意与调侃,心里莫名地涌上许多情绪。   对着沈霆的无限耐心,一时间仿佛也散去了大半。   他眯了眯眼,问出了早就想问的话:“沈霆,路嘉阳伤得很重吗,你刚刚怎么跑得那么快?”   他被沈霆丢下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了,而每次似乎都和路嘉阳有关。   “还好。”沈霆随意答道。   谢清宵似乎在意料之中,于是,他目光更深,盯着沈霆继续温声问道:“那……你刚刚跑那么快?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你的对象?”   他的声音很飘忽,有些说不出来的意味。   一向咋咋呼呼的霍亦,看着他,都有些不敢再出声。   但沈霆却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或者说压根懒得在意。   他不耐烦地捋了把头发,略气冲道:“你现在没事就行了,别老提嘉阳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别那么多事。”   谢清宵眯了眯眼,眸中一闪而过的幽光。   以往每次想要确定他的心意时,沈霆都是一副这么不耐烦,仿佛爆发边缘的表情。   谢清宵是对这份感情很珍视的,所以很怕自己会惹沈霆生气,怕沈霆因此而离开他,所以每每这个时候他都会主动道歉,或者转移话题。   但此刻,谢清宵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   他淡淡看了沈霆一眼,就转过头对霍亦道:“我们走吧!”   沈霆在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微微挑眉。   北川高中的学生条件都不错,所以校门口常年有大量出租车等着接客。   车开了一会儿。   霍亦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抱怨:“我真是奇了怪了,沈霆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可是他的男朋友哎,他就这个态度?”   谢清宵靠在座椅上,笑了一声,似是满不在乎,又似是自嘲道:“他不一直都这样。”   霍亦更气了:“当初明明是他主动追求你的,现在这样算什么,你腿伤成这样他看不到,路嘉阳一个Alpha磕一下,他就跟死了爹似的。”   谢清宵舔了舔唇,看着车窗外飞快倒退的风景沉默下来,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心里却有些模模糊糊的想法,欲要破土而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晰……   这时,霍亦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十分欣喜地说道:“不过……清宵,你跟以前不一样了哎?”   谢清宵看他一眼,温和笑了笑:“哪里不一样?”   霍亦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以前你可维护沈霆那瘪犊子了,每次我说他坏话,你都假装听不到,甚至还转移话题,现在都知道附和我了。”   谢清宵静了静,目光波澜不惊,“现在这样不好吗?”   “当然好了,说明你已经长大了,认识到了沈霆那家伙的本质。”霍亦一本正经道。   谢清宵点头,不知想起什么,嗓音轻柔却坚定道:“我也觉得挺好的。”   霍亦鼓鼓嘴:“哼,沈霆也就长得帅点,跟学神比,可差远了。”   谢清宵看着他,有些想问,你为什么要把他们两个人对比,他们明明是完全不同的人……   …… 第9章 明显   九、   北川高中距离市中心,出租车不过十几分钟。   顾思远指挥着司机直接到了一家电器商城前下了车,他来这里自然是为了买手机和配置电脑的。   对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来说,赚点钱倒不是多难的事,但想赚大钱,却也需要一定时间和资本人脉的积累。   就目前而言,最轻松的不过炒股和卖程序,而电脑都是最必备的配置。   他刚走进电器城二楼,销售员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帅哥,是来买电脑吗?大概需要什么价位的?”   顾思远神情淡漠:“我自己配。”   销售员笑容不变,他们这个电器城毗邻A市大学城,经常有年轻大学生过来配电脑,他们很多人都是其中行家。   电子计算机这个行业,完全不能以年龄判断,而且,往往越年轻的人可能越厉害。   只是,今天这位也实在帅气地过分,都有些不像理工狗了。   因为早有准备,也省去了反复和犹豫挑选的时间,不到二十分钟,一切就都按照顾思远的意思配备好了。   顾思远当场坐了下来,准备尝试着写几个程序。   他做事的时候,一向心无外物。   不知何时结束,身后站了一个人。   这人大约二十出头,看他回过神,立马颇为兴奋道:“你也是A大计算机系的学生吗?”   A大是他们省最好的大学,主校区就在他们本市,在全国也能排到前十,虽然跟Q大还有些距离。   顾思远摇摇头:“高三。”   那青年微瞪眼,但稍后越发惊喜:“那你是自学的,很有天赋啊?我们加个微信吧,你现在高三的话,高考要不要报我们学校,我是计算机系大三的学长,到时候我带你混啊……”   顾思远看他一眼,面无表情道:“可以加微信。”   那学长是个热情性子,见他如此,便轻笑着道:“怎么?只加微信?是怕考不上我们A大吗?”   A大计算机系是热门专业,最近几年最低录取分数线也有670。   顾思远淡淡道:“已经被Q大录取了。”   “不要怕嘛,年轻人就要有一些……”那学长继续一脸笑意道,说着,他突然顿了顿:“你刚刚说……Q大录取?你的意思是已经被Q大提前录取了。”   顾思远点头。   那学长看着眼前这家伙始终宠辱不惊的模样,忍不住叹口气,哭笑不得道:“好吧,你比学长厉害。我叫江和风,你呢?”   “顾思远。”   顾思远之所以跟他说这么多话,也愿意加微信,是因为他们上辈子就是熟人。   后来他成立科技实验室的时候,江和风就在那里面担任计算小组的副组长。   他先前直奔这家电器城,也是因为江和风曾经说过,他在A市上大学时,没事最爱来这里闲逛。   江和风在大三时,就已经确定保研了,而且跟的导师非常厉害,和多家大型互联网公司都是合作关系。   既然有现成的人脉在这里,顾思远自然不会舍近求远。   ……   周末。   谢清宵用了一上午时间,将各科试卷都解决了,吃过午饭之后,就带上手机准备出门。   他刚一瘸一拐地走下楼梯,客厅里就传来一道讥讽女声。   “在家里真是一会都待不住,昨晚才回来,这会儿就往外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是龙潭虎穴呢?”龚丽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水果盘,一边看电视一边吃着。   谢清宵脚步顿住,瞥她一眼:“我出门换药。”   龚丽语塞一瞬,但对上谢清宵那冰冷的眼神,又立刻忍不住反唇相讥道:“哼,一个Omega整天受伤,也不知道在学校里是干什么的?”   谢清宵懒懒地笑了笑:“龚阿姨,与其关心我在学校干什么,不如关心关心谢高阳和谢高含在学校干什么吧,不然作为一个学生,怎么每次考试都能倒数呢?”   “你……”龚丽气得瞪大了眼,将果盘往茶几上一扔。   这小兔崽子。   她自打嫁给谢成峰后,也给谢清宵使了不少的绊子,可这小子表面看着一副高高在上、目下无尘的,但是其实根本就心思深沉、鬼精鬼精的,而且还阴损地要死,一点不肯吃亏。   每次,她只要稍稍作践了他。   这小子转过头就有办法,几倍的从她那两兄弟身上找补回来。   到最后,她除了仗着长辈的身份,时不时刺他几句,竟完全拿他没办法?   而且,她其实嘴上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这小子每次在他爸面前倒是装得楚楚可怜、善解人意,可一到她面前却是冷嘲热讽、牙尖嘴利。   但偏偏他又是真得很能忍很能装,从小到大……十几年啊,都能够装得一如既往,学习成绩又不错,谢成峰这个死鬼,一直拿他当做金面子、摇钱树。   想到这里,龚丽就感觉胸口积着一口血,不吐不快。   “一个Omega,小小年纪,心思就这么深沉,整天就会装模作样的,哪里像一个正常高中生,哼,真是半点不讨人喜欢。”   谢清宵猛地抬眸,看她一眼,眼珠漆黑,深沉无光。   龚丽吓了一跳,又不甘心地捂着胸口道:“怎……怎么,我说错了吗,你小小年纪,心思恶毒刻薄,没有Alpha会喜欢你这种Omega的!”   谢清宵没有再理会身后龚丽的气急败坏,拖着伤腿,一步两步地走出了小区门口。   他平时是要住校的,为了下周换药方便,昨晚就下意识选择了学校附近一家风评很不错的私人诊所包扎伤口。   医生叮嘱他,每天都要来换药。   只是,他刚准备走到诊所门口,隔着玻璃门,却猝不及防看见里面有两个熟人。   诊所隔间里,沈霆小心翼翼地将路嘉阳半抱到床上,又关切道:“不痛了吧?”   路嘉阳摇摇头:“其实还好。”   上药时,沈霆就一直巴巴地蹲在旁边。   路嘉阳只要稍一皱眉,就能引来沈霆一阵对医生声讨。   “医生,你轻点啊,没看到他眉头皱着吗?”   “医生,你行不行啊?”   “医生,你到底会不会上药啊?”   “医生,你没看到他痛得很吗?”   “医生……”   听到最后,不说医生发没发火,路嘉阳都有些尴尬地拍了下他:“沈霆,好了,我哪有这么弱不禁风……”   不过,虽是抱怨语气,但看得出来他眼角眉梢都是幸福的味道。   医生昨天就对他们两印象深刻,这会便打趣道:“你们这些年轻小情侣啊,就是脾气燥昨天还吵架呢,今天又跟什么似的!”   路嘉阳有些脸红道:“不是,医生你误会了……”   医生翻白眼:“误会什么啊,年轻时候才有这样的闲心吵架恋爱呢!”   闻言,沈霆立刻配合地哈哈大笑起来。   路嘉阳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谢清宵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路嘉阳换药用了将近半个小时,他就拖着伤腿,在诊所外面饶有趣味地站了这么久,看了这么久……   直到,最后沈霆重新抱着人出来的时候,他居然还下意识地躲了起来。   等那两人乘车离开,他也才出来,一撅一拐地离开了,连药都忘记去换。   懵懵懂懂的,谢清宵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儿去,就沿着林荫道往前。   不知走了多久,小腿处有些难忍的刺痛,他抬头四顾,想要找个休息的地方,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在风中招摇的鲜红国旗,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温度。   难怪周围的景致越来越熟悉。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进了北川的校门。   今天是周末,学校里的高三生都回家去了。   不过,却也还是有人在的。   昨日阴雨连绵、寒风阵阵。   今日便补偿似的,天朗气清,一大早太阳就高挂在东方的天际。   午饭后,顾思远便在校园里找了个阳光充足的地儿,悠然地坐在石凳上,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一边抱着盒冰淇淋。   他前世童年和少年时期,生活艰难,根本没怎么享受过零食,等毕业后一心扑到研究上,别说吃美食,就连一日三餐都没个常规时间。   重生一世,他自然怎么自在怎么来……   兴尽之时,他颇为满足地眯了眯眼,像是阳光下慵懒打盹的豹子。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假象,一旦有猎物出现,他便又会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击即中。   顾思远向来敏锐,被人盯着看那么久,自然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淡淡问道:“你想吃?”   “啊?”谢清宵懵了懵。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赶紧摇摇头:“不想。 ”   顾思远把冰淇淋盒子放到桌上,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悠然道:“黑还是白?”   谢清宵已经渐渐能跟上他的脑回路了,轻笑一声,随意地回了个“白吧!”   顾思远点头:“坐。。”   要说象棋,谢清宵多少还会一点。   围棋,他连规则都不清楚,索性他也没心思,干脆就跟着顾思远瞎下。   不过,顾思远倒也不介意。   他也没指望这人跟他认真下,只是看这家伙状态不怎么行,对任务对象施舍一点好心和耐心罢了。   谢清宵抓着棋子又慢慢放下,看向顾思远,试探般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顾思远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说你有一个朋友?”   谢清宵点点头,像是无所谓般道:“对,我确实是有一个朋友,就算如果他发现……他男朋友可能不喜欢他,不在乎他,你觉得……”   顾思远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眼皮微抬,懒懒道:“沈霆不喜欢你,这不是很明显吗?”   …… 第10章 分析   十、   清宵舔了舔唇。   一会儿后,才颇为无奈道;“都说了是一个朋友。”   顾思远压根不理他的狡辩,直接道:“答案很简单,因为沈霆喜欢路嘉阳啊。”   谢清宵盯着对面人:“你……也这么觉得?”   一时间,他也不知该形容心中的感觉,既有种云破天青、尘埃落地的实感,又有几分匪夷所思和难以接受的挫败感。   顾思远扬了扬眉,诚心嘲笑他:“你不是说是你朋友吗?”   谢清宵没有再跟他争论的意思,只垂眸低低笑了一声。   片刻后,他才摸着手上的黑棋子,嗓音带着些许无措的迷惑问道:“可是……且不说路嘉阳也是Alpha,就说他们两人明明从小就认识,这么多年,既然相互喜欢,为什么非要……”   非要……拉我入这场可笑的棋局?   后面的话,谢清宵没有说出来,也说不出口。   纯黑色的棋子,在他玉白纤细的指尖来回盘旋跳跃,衬得几根手指真仿若美玉雕成。   顾思远将空了的冰淇淋盒子,精准投掷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摇摇头道:“谁知道你们这些小年轻的爱情游戏?”   谢清宵本有些低沉的心绪,被他这话又激了起来。   他看着对面人,轻轻翻了个白眼道:“我们是小年轻,难不成你是中老年吗?”   说完,他皱了皱鼻子,一把抢过顾思远手边剩下的那盒冰淇淋,狠狠挖了一大勺。   初冬的天气,这一大勺入口,立马将人来了个透心凉,谢清宵忍不住嘶了一口气,继续问道:“如果他们是两情相悦的话,那我这样算什么?”   顾思远看着自己被强占的冰淇淋,有些心疼,语气冷冰冰道:“过路人呗。”   谢清宵被气笑了,抬头微恼地瞪了他一眼。   过了一会,像是自嘲,又像是发泄道:“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七夕那天明明是沈霆主动送礼物给我的,路嘉阳平日里也积极喊我大嫂的,我什么都没做,结果现在我好像成了最倒霉的……”   顾思远看着被戳得烂糊糊一样的冰淇淋,沉默了。   谢清宵却是个执著的人,湿漉漉的圆眼睛,小鹿般可怜兮兮地盯着他,里面满是初生般纯净的执着。   顾思远轻轻咳嗽一声,他一个从来没有感情经历的人,现在居然要给人当感情导师了,希望不要误入歧途吧……   他想了想,尽量理性分析道:“三个人的感情纠葛里,不论对错,不被爱的那个人到最后肯定是最可怜最倒霉的。”   “你听起来确实很无辜,但感情的事很难勉强,你现在只有两种选择,一是及时止损,彻底断了对沈霆的念想;二是奋起报复,让他们两人付出代价。”   听到第一个选择,谢清宵百无聊赖,甚至神色暗淡;听到第二个,他微微睁大了眸子,显得很感兴趣。   顾思远暗道:“难怪后来走歪了,骨子里就是个狼人。”   考虑到自己的任务本质,顾思远继续分析道:“但是,你现在是个高三学生,最好以高考为重,为了感情折腾耽误时间、花费心力,其实本末倒置。”   想到高考,又想到他那个奇怪的家。   他现在能在谢成峰面前有几分面子,让龚丽母子屡屡吃暗亏,不得不说,他那勉强称得上优秀的学习成绩,占了很大权重。   于是,谢清宵鼓鼓嘴巴,继续低头戳冰淇淋,显得很是意兴阑珊的模样。   “当然,这还只是其一,最重要的是沈霆家有权有势,他本人也是个厉害角色,就凭你这小身板,孤军独战,十有九成压根不能对他们怎样,甚至还可能激怒沈霆,最后带来难以预估的后果,你承受不起的后果。”顾思远一锤定音。   谢清宵连冰淇淋也戳不下去了。   他看着顾思远道:“那我就这么算了吗,我就白白被利用了……”   顾思远道:“冒昧问一下,你对沈霆的感情很深吗?非他不可吗?为什么?”   谢清宵顿了顿,脸上久违地浮现一丝尴尬羞惭之色。   半晌,他才撇了撇嘴道:“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他了,他帮我解过围,虽然是无意的,但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他的身影就深深印在我心里了……”   “……”顾思远深深看了谢清宵一眼,很有出息啊,那么小就早恋。   ……   高三的时间本就比平日过得更加快些,一天的假期很快结束。   周一对于全世界的大部分人来说,都不是什么快活的日子。   而对北川高三一班的同学们,这个周一尤其不快活,因为下午即将到来的家长会。   不过,对顾思远倒没什么影响。   因为他前天买的一支股票,昨天长势不错。   另外,虽然这辈子才一面之缘,但他在微信上跟江和风的交流也不错,讨论了不少有用的东西,接下来等把小程序写出来之后,大概就可以通过他的关系变现了。   时间就是这样,你越想它慢点,他就越快。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过去,下午上课的铃声响起之后,明显能感觉出大多数人的紧张和心不在焉。   家长会的正式召开时间是下午四点,也就是下午第二节 课结束之后。   不过,有些家长会来得比较早,比如沈霆的母亲。   沈家是北川高中的股东,沈母更是学校的名誉董事,趁着来学校开家长会的时间,刚好也顺便和校长稍微谈了谈。   下午第一节 课下课之后,沈母就来到了他们班级外等沈霆以及路嘉阳。   沈母提着一份包装精致的下午茶,递给路嘉阳,音调温柔道:“嘉阳,这时我刚刚特地让人买来的,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店的点心。”   “嘿嘿,谢谢阿姨,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路嘉阳立刻惊喜地接过,一只手抱着沈母的胳膊开始撒娇。   沈霆见着这一幕,也难得语带撒娇地对自己母亲道:“妈,怎么只给他带了,没有我的份吗?”   沈母很是坦然道:“很明显,没有你的份。”   沈霆似是对此情景习以为常,继续带着几分笑意问道:“妈,你到底是谁亲妈啊?”   沈母摆摆手,打趣道:“当然是乖乖嘉阳的,你是路边捡来的。”   闻言,路嘉阳当即得意地朝沈霆一扬眉,模样神气至极。   沈霆丝毫不介意,反对着他宠溺地笑了起来。   沈母也抬手轻摸路嘉阳的脑袋,又是欣慰又是无奈的笑着配合,心里却像曾经无数次地感慨过的,再次叹道:嘉阳怎么不是Omega呢,不然就可以嫁进他们家了……   家世匹配,知根知底,人又乖巧懂事,多好啊!   下课后,谢清宵就坐在位置上整理试卷,抬起头时,目光平静地扫过了沈霆等三人。   他撑着下巴,饶有兴味地欣赏了一会。   嗯,看着真和谐,这样的好像才是一家人。   “嗤……”耳边响起一道轻笑。   不用想,谢清宵都知道是谁,这家伙真是每次都恰逢其时。   他当即收回全部心神,转头嗔怒着看向顾思远:“同学,你这每天就靠着嘲笑我,来寻开心吗啊?”   顾思远从书本里抬起头,一脸无辜迷茫看着他道:“你在说什么?”   谢清宵些些蹙起眉头。   在他眼里,顾思远一直都是副智慧冷静,精明强干的模样,倒是难得见这么茫然可爱……   不过,他还是不信任地打量了眼顾思远手上那本破破烂烂的书,封面上《老夫子》三个熟悉大字映入眼帘。   他面色变了变,轻咳嗽一声道:“你刚刚一直在看书,所以也是在笑书里的……”   “那不然呢……”顾思远肯定地点点头。   谢清宵心虚地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顾思远想了想,斜眼看着他道:“还是你又做了什么蠢事了?”   谢清宵跟顾思远相处几日,旁的罢了,但这面不改色胡说八道的本事,却是学到了几分精髓:“我一直坐在这,话都没说一句,能干什么?”   不过这话,好似却是下意识默认了自己以前确实干了很多蠢事。   顾思远嘴角微勾,在桌子上翻了一通,递过去一张数学试卷:“行吧,今天表现很好,奖励做点题放松开心一下。”   谢清宵一把接过,看了几眼,倒是颇为惊喜道:“哪里来的,题型很新颖啊!”   后排的两个学生看着这场景,一愣一愣的。   做数学题来开心?   难道不会越来越痛苦额吗?   果然,学神和学霸的世界我不懂!   不过,谢清宵却没有立刻就低头写卷子,而是起身要往外走。   “想起来了,老王中午让我去他办公室,第二节 课前要拿一套数学试卷发下来的。”   顾思远悠悠然道:“嗯,一路顺风,就算出门近距离看见了什么,也不要痛哭流涕啊。”   闻言,谢清宵差点翻个白眼。   只是,刚从他身后走过时,突然想起什么,拉着他的领子道:“你不是说,你一直在看书吗,刚刚也不是在笑我吗?”   顾思远:“……”   失策!   小伙子不谈恋爱的时候,还挺敏锐啊……   …… 第11章 心思   十一、 第二节 数学课很快结束了。   班主任来到教室,把所有学生都赶了出去,将拨冗前来的家长们迎了进来。   顾思远这个全年级唯一没有升学压力的人,没有家长,也不需要来,他干脆回了寝室继续写程序,赚钱如救火。   家长们坐在自己孩子的座位上,重新体验当了把学生,其中一部分还都是工作上的旧识,趁着会议还没正式开始,正在随意地聊天。   “赵总,好久不见?”谢成峰满脸堆笑地跟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打招呼。   那中年人犹豫一瞬,才反应过来,疏离地笑道:“是雅韵阁的谢总啊?”   雅韵阁是A市曾经一个有些声名的老字号古玩艺术店,前些年虽然收益一直不算太好,但因为货源清白、东西真,在本地的风评却极好。   而近些年来,听说换了主人,开始走下沉市场,经营状况一路上升,但是调子却掉了下去。   本市那些自认有些身份的人呢,都不大愿意光顾了。   不过,对于店主而言,其实也说不上哪条路更好,一饮一啄之间,自有定数。   “是敝人。”谢成峰笑意半点不减,继续道:“真是巧了,没想到您家孩子跟我们家居然是同班同学?”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总也笑着接话道:“实在忙啊,以前都是孩子他妈来开家长会的,这不孩子都高三了,学习还一直不行,我也想跟老师仔细谈一下了。”   “是,您是大忙人。”谢成峰继续恭维道。   赵总看他一脸轻松,半点不担心孩子成绩的样子,问道:“谢总家孩子很听话吧?”   “嗨,性子别扭着呢,也就成绩还说得过去。”谢成峰摆摆手。   赵总眯眼想了想,颇带惊喜道:“我刚刚看了黑板边贴得成绩排名,第三的那个孩子好像就跟谢总同姓……”   谢成峰点点头,难掩笑意:“这是我家大的。”   赵总脸上的笑容越发深了:“哎,我家那臭小子能有他一半的分数我都知足了……”   谢成峰受宠若惊:“赵总客气了,他一个Omega,成绩再好将来也就那样了。”   “Omega成绩那么好,更不容易啊,孩子很聪明。”赵总干笑着夸奖道,自家孩子自己能说,别人可不能说。   教室里家长们倒是社交的愉快。   教室外走廊里三五成群挤在一起的学生们,大家心情就十分不一了。   霍亦站在谢清宵身边,上半身靠在阳台扶手上,语气绝望道:“我要死了,今晚回去我妈肯定得拎着我的耳朵说教?”   谢清宵道:“你就是太懒,老师不也说你脑子很聪明,但就是不爱学,所以成绩才这样。”   霍亦切了一声,十分诚实道:“呵,我觉得你想太多了,我自己有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吗?我要是真聪明,不用老师说,我早就认真学习了。我现在偷懒,就是给自己个心理台阶下罢了,不然,岂非让我明晃晃承认自己就是笨得不行,所以才会考这么点分吗?”   “很别致的说法。”谢清宵竖起大拇指。   天生的聪明并不高人一等,后天的努力更值得追捧。   “你脚受伤了?”正在这时,一道低沉男声,突然在愉快交流的两人耳边响起。   谢清宵抬头看向来人,扬了扬眉,没有说话。   霍亦撇了撇嘴:“这不是沈霆沈大少爷吗?”   沈霆没理会霍亦,继续问谢清宵:“是周六在篮球场受的伤?”   霍亦冷笑一声:“我还以为你瞎了呢,到现在可算是终于看见了?”   沈霆眉头蹙起,同时目光不悦地看向谢清宵。   他当然知道,霍亦会对他这么个态度,都是为了维护谢清宵之故。   所以,他压根不需要理会霍亦,霍亦既然是谢清宵的朋友,那现在这种情况就是谢清宵该解决的问题,如果谢清宵还想跟他继续交流的话。   谢清宵本是在饶有兴趣地观察沈霆,此刻,感受到沈霆目光里的情绪,他直接就忍不住古怪地笑了一声。   确实,若是在往日,压根不用沈霆的目光示意,只是听到霍亦这么语气说话,谢清宵就会不动声色地转移个话题了,他从来是给不肯让沈霆难堪没面子的。   可现在……呵。   沈霆看着他的笑,脸色微沉,目光更加不耐烦:“你笑什么,是不是、好不好也说句话啊……”   谢清宵继续笑着,抬手将脸颊边的头发捋到耳后,嗓音轻轻道:“说什么,说对,说是的,我就是在前天傍晚篮球场受的伤。”   “不过沈霆,你那天跑走得那么快那么决然,甚至就算后来再次见面,居然也没发现我的腿受伤,那现在再来问,又有什么意思呢?为了让自己心灵安宁吗?”   沈霆蹙起眉。   他没想到一向在他面前温声细语、极尽讨好的谢清宵,居然也这么会刺人。   就因为没发现他受伤这点小事吗?真无聊。   沈霆嗤笑一声,懒得再继续交流了,直接转身离去。   他跟谢清宵在一起,本来也不是想真正交往,所以需要多说一句话,多花一点心思,都是让人厌烦的,更没心情玩这种撒娇、冷战的游戏。   而且事实上,本来直到刚才,沈霆也都没注意谢清宵的腿伤这点小事,就算注意到了,以他的性格,通常也不会主动来询问。   只是路嘉阳发现谢清宵行动不便,想到前天他们几个先跑了,然后有些心里过意不去,就劝着沈霆过来问候一声。   霍亦看着沈霆的背影,气得差点跳起来:“他这什么态度啊,他脑子有毛病吧,谁让他过来了?谁求他过来了?笑得那么阴阳怪气干什么?”   “嗯,应该就是有病。”谢清宵对沈霆的突然离开仿佛完全无感,他悠闲地趴在阳台上,手撑着下巴点点头,语调平静。   霍亦转头,打量着谢清宵,满意地点点头。   谢清宵果然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把沈霆看得跟眼珠子似的笨蛋了。   谢清宵感受到他目光里的深意,忍不住笑了笑。   又微眯着漂亮的眸子,随意地扫过某处。   沈霆刚刚神色不豫地离开,而现在已经在路嘉阳的安抚下笑逐颜开。   霍亦顺着他的目光,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愤愤道:“他跟他那好兄弟关系那么好,干脆跟好兄弟过一辈子算了,还谈什么恋爱啊。”   谢清宵又笑了一声,语调却死水般毫无起伏道:“嗯,你怎么知道他不想呢?”   “你说什么?……”霍亦惊奇地瞪大了眼。   ……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教室里开会的家长们陆陆续续地走了出来。   走廊上吵嚷一片。   有几个脾气爆的家长,已经等不及回家,就把自己的猴崽子拎着一顿教训了。   谢清宵眯眼看向不远处正拉着人,在兴高采烈说什么的谢成峰,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好的预感。   很快,谢成峰就挤开人流,到了谢清宵面前。   然后,神秘兮兮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竟难得带着些许慈祥和满意,这实在是上天下红雨般的存在。   谢成峰压低声音问道:“刚刚我听人说,你跟沈家的少爷在谈恋爱?”   谢清宵眯了眯眼:“嗯,谁说的?”   谢成峰带着隐秘的欢喜轻声骂道:“你这家伙怎么回事,既然在和沈少爷谈恋爱,怎么也不跟爸说一声?”   “谁说的?”谢清宵不悦地皱起了眉。   谢成峰看他这个反应,欢喜也散去不少,语气生硬道:“怎么,我是你爸,我还不能知道吗?你还真是翅膀硬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谢清宵的反应,开始忙着四处搜索着沈霆的身影,想过去打个招呼什么的,但却没看见人影。   突然,他眼睛一亮,指着某处道:“那是沈夫人的包吧?”   谢清宵懒懒地点点头:“好像是吧。”   “你这孩子,那你还不快送过去,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呆手呆脚的……”谢成峰边骂便催促道。   谢清宵并不想再凑上去。   但是,比起被谢成峰神经质地说教,然后甚至可能干出些让人尴尬的事,他宁可去给人送包。   夕阳投在北川高中颇有设计感的西式大楼上,仿佛油画一般精美优雅。   大楼僻静长廊下,有人在说话。   沈母拉着沈霆的手臂,柔声道:“我虽然早就知道你谈恋爱了,但是刚刚才算正式见到他的模样,就是先前你在走廊上说话的那个漂亮Omega吧?”   “嗯。”沈霆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沈霆,从小我和你父亲就对你不大管束,但是,我必须要说一句,你找Omega的眼光可有待商榷啊。”   “咱们这样的人家,要说对另一方没有要求那是假的,但是多强求家世一致其实也没有。只是……我见惯了那些从底层爬出来的人啊,我第一眼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这人不是那么安分的,里面心思极重极深,你将来掌控得了吗……”   嗓音和腔调仿佛无比温柔包容,但言辞和眼神里高高在上的鄙薄却难以遮掩。   闻言,沈霆却也没有反驳或辩解,只轻轻笑了笑,搭着母亲的肩头道:“好了妈,只是随便打发时间的恋爱而已,有必要想这么深吗,还扯到将来去了,回去找几个阿姨一起喝茶美容去吧啊!”   “你啊你……你心里有数就好。”儿子自小有主意,她和他父亲向来都是不干预的,只是,沈母难免又无奈地叹一口气,“……哎,可惜嘉阳怎么不是Omega呢?”   沈霆乖巧的笑了笑。   初冬暖阳,两人气氛融洽,一副母慈子孝的美好画面。   拐角处,谢清宵靠在一根粗壮的立柱上,手中随意地拎着根皮包带子摇晃,脸上表情莫测,似是在笑,细看又不大像。   他只是突然想起昨天下午,龚丽跟他吵架时说得话。   “你一个Omega,小小年纪,心思这么深沉……”   其实,说得也没错。   他本来就心思深沉。   就在这时,谢清宵感觉肩膀突然被轻轻拍了下。   …… 第12章 不会   十二、   他瞪大了眼睛往后看去,看见那人面孔的瞬间,先是一喜,而后整个人浑身一颤,面色比刚刚还要难看数倍。   他突然明白过来,此时此刻最叫他尴尬的,并不是在背后让人如此的贬低评价。   而是,这样低到尘埃里的评价却被人听到,尤其是被顾思远听到。   顾思远看着他突然如此大的反应,怔了一瞬,而后似乎明白过来什么,眯了眯眼,眸子中有幽光闪过。   之前班上开家长会时,他回了寝室写程序。   然后,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来吃晚饭,哪里知道走到半路,居然还让他碰到了看起来很有趣的场面,这是他原本的想法。   但此刻,心中那些趣味和嘲笑全都散去,只剩一股无法言说的烦躁与火气。   他抬手,轻轻按住谢清宵的肩膀。   谢清宵没有动作,眨了眨眼,对他挤出个干涩的笑容。   顾思远余光扫向前方那对母子,嘴唇无声动道:“给你看个好玩的。”   谢清宵微微瞪眼,直觉不大好,但不知为何,内心却有些十分的期待,并不想阻止……   下一刻,“啧……咳咳……”   一道很是轻悄,但在这僻静处却十分醒耳的咳嗽笑声响起。   大约十几米外,沈母和沈霆的神色不约而同一变,纷纷转头往声音源头处看去。   于是,他们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顾思远、谢清宵……”沈霆看向那随着笑声出现的两道身影,哑着嗓音问道:“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顾思远长身玉立,单手插兜,迎着夕阳微笑道:“你说呢?”   沈霆面色愈加阴沉。   顾思远勾了勾唇:“反正该听得、不该听得,都听到了。”   沈母到底年龄和城府在那里,她先是轻拍了拍沈霆的肩膀,而后看向顾思远两人,轻声道:“听沈霆的称呼,看来两位都是沈霆的同学了?”   顾思远冷笑一声:“何必明知故问?”   沈母蹙眉,语气同样淡漠到了极点:“我竟不知,两位都是高三的学生了,居然还有躲着偷听他人说话的习惯,回头我倒要问问老师是怎么教的……”   沈母自诩出身高贵,一辈子都体体面面,这样背后说人的行为,被当事人当面逮个正着,着实叫她又恼又尴尬。   否则,依她往日展示出来的温柔性格,断不会对两个小辈如此疾言厉色。   谢清宵狭长艳丽的眸子眯了眯,嗓音夹冰蘸雪般道:“难道会比背后说人是非,更没有教养吗?”   顾思远是在帮他出头,他当然不能只躲在后面。   被当事人如此直戳脸面的指责,沈母竟一时语塞,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不体面、不委婉的人。   “谢清宵,你疯了!”   见母亲受辱,沈霆大怒,带着情绪的Alpha信息素不受控制地迸发。   谢清宵不管性格再怎么强势,但生理上是个Omega,顿时就被压制地有些说不出话来。   顾思远一把将人拖到身后,属于顶级Alpha的信息素同样往前迸发。   他满脸冷笑道:“果然,这才是两位的好家教,欺负Omega?呵呵,真是相当的好家教。”   虽然是不成文的规定,但是由于Alpha天生对Omega有气信息素和气场压制,所以为了维护珍贵且数量极少的Omega,所有对Omega出手的Alpha都会被视作最下等的存在。   沈霆盯着对面那隐隐要压过他的Alpha,沉默片刻,收回了自己的信息素。   接着,他突然问道:“我很好奇,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熟了?向来孤傲不合群的大学霸顾思远,怎么会对我的男朋友这么关心?”   谢清宵首先怔了怔,而后忍不住抿唇微微笑了起来。   顾思远悠悠侧眸,看了沈霆一眼。   这眼神其实并不锋利,蜻蜓点水一闪而过罢了,但沈霆却莫名有种被看低到尘埃里的感觉,感觉这目光里藏着一股浓重无比的嘲讽轻视意味。   不过,不论沈霆在想什么,顾思远也没有兴趣探究了。   本来只以为是个不分轻重的中二少年,没想到却是个本性深藏的低劣大蠢货。   顾思远懒得再理会他们,还是来时的姿势,单手插兜,慢悠悠地朝着食堂方向荡了回去。   谢清宵目送顾思远离开。   再想起沈霆刚刚的问题,他又忍不住想笑。   他和沈霆从确定关系到现在,差不多整整三个月了,这期间沈霆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他,从来没有主动关心过他、问过他一句,更别说会为他吃醋什么的了。   可是现在,在这么难看的时刻,他居然问出了这样的话,真是……   这不仅表示沈霆其实什么都懂却一直在装糊涂,更表示现在的沈霆根本就不是他幼时印象中的模样了。   只有在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时候,才能显露出这个人可鄙阴暗的心思。   谢清宵上前几步走到沈夫人面前,递过手上的昂贵皮包,漫不经心道:“刚刚从教室里捡到的,应该是您的没错吧?”   沈夫人面色愈发难堪,却强忍着不适道:“谢谢。”   谢清宵继续道:“不检查一下吗?万一有什么东西丢失了。”   “不……不必。”沈夫人语气疾速,一把接过包包置于身后。   沈霆看着他,冷声提醒道:“谢清宵,适可而止。”   闻言,谢清宵抬眸,定定看了沈霆一眼。   沈霆还未反应过来这一眼的含义。   “呵……”突然,谢清宵就轻轻笑了一声,这笑声不带一丝烟火气,就像春天里的风铃那么优雅动听、快活自在。   沈霆眯了眯眼,他倒是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这个不怎么走心的临时男友,确实是一个相当的美人。   “拜拜了,沈霆。”谢清宵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郑重地说了一句。   说完,他也不等沈氏母子的反应,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教室方向走去,步子越来越轻快,仿佛全部执念和枷锁都被尽皆放下。   走到最后,谢清宵几乎要连蹦带跳起来。   不过,这快活心情却着实没能持续多久。   他刚到教室的后门处,就被早就等待在此的谢成峰给逮个正着。   谢成峰急急问道:“怎么样,包给沈夫人送去了,有没有活泛懂事一点,沈夫人对你印象好吗?”   谢清宵想起那两人说不出话的表情,十分淡定道:“应该还行吧。”   谢成峰立刻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我就说嘛,我儿子人长得好,学习好,谁看了能不喜欢?”   谢清宵又想笑了,今天是个好日子啊,大家突然说话都变得好有趣哦……   想想他长这么大,哪怕是没分班之前考第一的时候,谢成峰也没这样夸过他。   现在,就因为他给人送了个包,跟沈霆谈了个早已经分手的恋爱,瞬间就成了世上最好的儿子。   谢成峰自顾自说着,不知想起了什么,又问道:“哎,我问你,我刚坐你位置上开会的时候,怎么旁边没人啊,你那同桌家里没人了……”   闻言,谢清宵面色一沉,蹙了蹙眉。   Alpha才是世界上最八卦的人。   他朗声道:“爸,你说话注意点,我同桌是顾思远,你进校门的时候,应该有看到他名字的,他是不需要开家长会的。”   谢成峰眼眸微亮,这个名字他倒有印象:“那个竞赛拿了一等奖,被Q大提前录取的?”   “嗯。”谢清宵浅笑着点点头,面上不自觉带出几分得色,这份得意来得莫名其妙却又难以忽视。   “不错啊,你这同桌还不错。”   谢成峰难得点点头夸道,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回忆之色……他自己也是国内TOP大学毕业的,高中时也曾做代表被当众表彰过。   不过很快,这情绪就完全褪尽。   学校里一时的荣誉算得了什么呢,等进入社会之后,你才会发现有些人的起点,很可能是你一辈子都达不到的终点……   多么叫人绝望的距离?   一个父母双亡、无依无靠的普通高中生,和堂堂沈家大少爷的差距,差不多就是这样。   谢成峰重新看向谢清宵,难得耐心地叮嘱起来:“你要和沈少爷好好相处,懂事一点,体贴一点,不要惹他生气,让他对你感情越来越深,将来你要是能嫁进沈家……”   听到这里,谢清宵看了谢成峰一眼,淡淡道:“不会的。”   …… 第13章 无关   十三、   谢成峰疑惑:“什么不会?”   谢清宵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看似漫不经心道:“不会再跟沈家有任何关系,跟沈霆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谢成峰听着,却似是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他才盯着谢清宵道:“你说什么……不会再有关系,什么意思,你们分手了?”   谢清宵点头:“嗯,差不多吧。”   谢成峰死死瞪着他,要不是人多,很难不让人怀疑会直接冲上来一把给他掐死。   谢清宵尽力忽视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看表:“你不是说马上要准备去B市出差吗,晚上七点的飞机,再不走,马上赶不上了?”   谢成峰仿佛没听见,皱着眉头继续问道:“为什么分手,是不是你又耍你的少爷脾气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要整天一副清高死人样,既然长得不错,就多笑笑,学着讨人欢心,这都不会吗?”   谢清宵懒洋洋道:“沈霆他有喜欢的人了。”   谢成峰:“那还不是你没用,不然他怎么会喜欢上别人?”   谢清宵眯了眯眼。   正在这时,谢成峰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秘书打过来的,提醒他去机场。   谢成峰应了几句后,挂了电话,握着手机的右手指向谢清宵:“你……等我从B市回来,我再跟你好好说。”   说完,他就直接转身往校外走去。   这次他去B市,是要跟一个大供货商谈合作,绝对不能耽搁,否则……   “嗯,一路顺风。”   谢清宵眯眼看着自家父亲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嘲讽的笑意。   ……   顾思远今天心情不错,食堂吃完晚饭后,回了寝室继续写程序。   看谢清宵先前对沈夫人的态度,便能大概知道他跟沈霆差不多玩完了,那么自己的任务也算勉强完成一小半了。   这么看来,拆一桩姻缘,还挺容易的。   谢清宵前世的悲剧,一半是由于沈霆的不负责任,另一半却是因为他那见钱眼开的父亲和继母。   而沈霆的问题现在解决了,接下来就是他那对父母。   跟钱扯上关系的问题,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但也是最简单的。   顾思远一边写着程序,一边跟不时亮起的微信好友聊天,这好友自然是前几天才认识的江和风。   自从顾思远和江和风成为微信好友后,两人就经常会聊到关于写程序的问题。   江和风跟他透露,自己正在帮导师介绍的公司写外包程序,繁琐又事多。   顾思远听了后,稍稍给了他一点建议,便顿时让江和风惊为天人。   随后,江和风就把顾思远也拉入了他的工作微信群里,到时候这个小案子完成之后,收益自然也少不了他的。   顾思远加入这个微信群,自然不是为了这点外包杂务的蝇头小利。   不过,事情得慢慢来。   他毕竟现在还是高三学生,得先拿出足够的手艺来,才能让别人对他信服,好组成团队,开始真正的大生意。   高三的生活,表面上总是波澜不惊的,像是深海水面下的冰山,经过长久的蓄势,等着迎来爆发的那一天。   就算前一天的家长会,让大家回家之后度过了十分难忘的一天,但第二天又恢复如常了,因为很快新一轮的统考又要开始。   连让大家充分悲伤和反省的时间都显得不足。   不过,在完全安下心来学习之前,谢清宵还有一件事要彻底收尾。   “沈霆。”谢清宵轻轻喊道。   沈霆置若罔闻,反而转过头去和路嘉阳说话打闹。   听他自然是听到了,只不过他此时还对昨天谢清宵的言辞作为十分烦躁,所以故意装作听不到,不理会。   其实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样做。   自从七夕节一时冲动跟谢清宵确定交往之后,他偶尔也会因为谢清宵的主动感到烦躁,每到这种时候他就会假装听不到看不到。   这么说起来,谢清宵其实是个蛮识趣的人,一般就会知道自己沉默离开了。   不过,今日显然与往常不同。   谢清宵站到他的课桌前,敲了敲桌面朗声道:“沈霆,我找你有事。”   前后座位的人,都被这动静吸引地余光微撇。   沈霆终于抬眸,却是光明正大地敷衍道:“我现在有事,回头再说吧!”   “一分钟就行。”谢清宵依旧冷冷看着他,眼神仿佛冰里藏火。   沈霆不耐烦地蹙眉,吃错药了吗,这家伙……   路嘉阳也感觉到谢清宵整个人情绪不对,他推了推沈霆的胳膊;“大嫂有事找你,你还在这磨蹭什么?”   听着这称呼,沈霆不悦地蹙眉。   但对上路嘉阳时,眼神却依旧温柔包容,他揉乱了路嘉阳的脑袋,又矫健地起身跳了出去,路过谢清宵身旁懒洋洋道:“走吧。”   谢清宵心无波动,点点头,率先往外走,走在沈霆前方。   两人走到教室拐角处。   他们班的教室靠近楼梯,有一大片宽阔地域,一般是老师们临时找各班学生谈话时呆的地方。   谢清宵手上一直拿着个盒子,此刻伸手递给沈霆:“还你。”   沈霆蹙眉接过,打量一圈:“这是……”   谢清宵看向他平静道:“七夕那天你给的。”   沈霆打开看了看,想起来了,这份他花了不少心力买到的礼物,虽然没有到正确的人手里,但他依然记忆深刻。   不过后来,他做了更有心意的送给路嘉阳。   他随意地揉捏着:“都送你了,你不想要,就扔了吧。”   “物归原主最好,”谢清宵摇摇头,又继续道:“其实当时你只是扔了这东西给我,什么都没有说,也许当初就是我误会了,不过,现在还是彻底说清楚吧!”   “你是要分手?”沈霆好似才明白他想干什么。   谢清宵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这个讽笑的弧度,几乎跟顾思远一模一样了。   他平静道:“说分手……我都怕是自作多情,因为我感觉我们压根就没有在一起过,不过,既然你都说了,那也行,就当是分手吧,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普通同学关系了。”   沈霆眯起了眼,定定地看向谢清宵,仿佛是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片刻后,他把手里的东西扔向垃圾桶,“砰”一声炸响。   他看着谢清宵,一字一句道:“行,随便你吧!”   两人说话的地方,就在走廊拐角,离他们班和隔壁班都不远,听着这动静,霎时便有好事的人,伸出了脑袋。   谢清宵没什么被人围观的爱好,对着沈霆点点头,便直接转身离去。   沈霆也转过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些古怪的情绪。   短短几天而已,他好像已经看了好几次谢清宵的背影,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他沈霆从来都是最先离开、最先放手的人。   谢清宵走回自己座位的时候,同桌的顾思远正在旁若无人的玩手机,而霍亦则坐在他的位子上,一脸便秘的表情在偷看。   按照校规,手机等电子产品是不能出现在学校的,否则会被没收保管。   不过,这项规定显然对顾思远没有意义。   他已经被保送了,还一直留在学校上课,一是因为他暂时没地方住,二是因为学校求着他留下来继续参加高考。   谢清宵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霍亦赶紧蹦起来:“清宵,你回来啦,我靠,学神在看奇怪的东西,一大堆数字和折线红红绿绿、变来变去的,我看得头都痛了。”   谢清宵扫了一眼顾思远的手机屏幕,没看错的话,这东西不就叫股票吗?   他带着怀疑地表情看了眼霍亦。   但是随后,更加惊奇地看向了顾思远。   他虽然还是个高中学生,但也知道如今很流行的一句行话:“入市有风险,投资需谨慎。”   顾思远本身就孑然一身,居然还玩这么高风险的东西,到时候连个给他兜底的人都没有。   不过,自己好像还有不少存款,到时候要是实在不行,可以暂时……   “你没事吧?你是不是去跟沈霆打架了?”   霍亦扒拉着谢清宵,他是刚看到谢清宵和沈霆两人一脸要爆炸的表情出了教室,这才跑过来关心好友的。   谢清宵笑着摇头:“想什么呢,你以为我傻啊,我能打得过他?我是去分手的。”   霍亦惊奇地瞪圆了眼。   一直在玩手机的顾思远,也抽空抬眸瞥了他一眼。   谢清宵则一脸淡定地坐回自己位置,但语气中不知为何却带着几分得意:“就是这样。”   顾思远垂眸轻笑了笑,突然感觉今天的股票可能会继续涨。   …… 第14章 软饭   十四、   这个周日,谢清宵照例回家了一趟,本以为会迎来谢成峰先生的狂风暴雨。   但没想到完全白担心了,听说谢成峰在北京认识了一个什么货商,已经跑到内蒙去了,接下来可能还要去西藏,没一个月都压根回不来。   谢成峰是搞文玩艺术品的,经常在外天南地北的跑,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他的离开让谢清宵这么开心。   能过平静日子,谁想每天打打杀杀呢?   于是,谢清宵在同桌顾学神的监督下,又重新投入了无边的学涯与题海之中。   就在这飞逝的时光与平静的学习中。   身为高三学生的他们不会想到,于此同时,平静的互联网市场上,正在波诡云谲,即将改变他们未来生活娱乐方式。   不久之前,在顾思远的协同之下,江和风他们所在的工作群,已经将所有的外包程序全部结束了。   至此,他们那一群大学生,也对顾思远的能力有了充分的认识。   于是,顺理成章,他们重新组成了一个更加亲密强大的团队。   紧接着,顾思远研究了一下现在几个合作大厂的情况,决定要他们自己主动开发程序、建立网站,然后跟对方谈判合作。   刚开始,大家对他的想法还嗤之以鼻。   毕竟是一个高三的学生,就爱胡乱幻想。   但随之,顾思远把一份粗略的设计图纸和构想,发到群里之后,大家突然决定,好像真的可以做哦……   其实那些大厂的人,纯技术上还真不一定比他们强多少,顶多是经验丰富和对市场的把握强点,但是看了顾思远的计划书,他们觉得比自己之前接到的大厂那些还要完备新颖。   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   互联网时代,压根不缺少一夜成名、一夜暴富的机会。   不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有先例可循,他们个个也都是顶级学府的最优异学生,别人能做,他们为什么不能做?   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名为远行科技的新兴公司应运而生。   公司的法人是江和风,但是仔细分析,就会发现最大投资人和决策者只是个身份证年龄刚满十八岁的少年。   程序和网站初步出来之后,他们先是请代理人送到版权局做了登记,然后江和风等人便开始在身边大学生群体中推广使用。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向之前合作过的几大公司,发送了投资意向邀请。   现在的网站程序只是最基础的,他们需要更多的流量,更高效的服务器,更大的推广力度,可这都是他们几个学生目前的财力权势做不到的,所以,让利一部分出去是必须的。   这些都是顾思远曾经的成果。   现在提前了几年,但效果一样好,慧眼识珠的人一样多。   很快,除了其中一家大厂可能尚未重视,其他的几个大厂都很快给出了反馈,同时要跟他们见面详谈。   不过,除了最后的签字需要顾思远在场,其他的一切就都交由律师和职业经理人来进行拉锯式的漫长谈判。   顾思远打开手机看了看股票,还好还在上升。   网站和APP虽然是将来稳定的资产,但目前却还没有任何盈利,甚至还吞了他不少钱。   现在,短期的资本积累还是得靠股票。   谢清宵抬头时,无意瞄到他的手机页面,想起盘旋自己内心已久的担忧,忍不住偷偷问道:“你……你现在还有钱吗?”   顾思远见他那小模样,忍不住随口逗道:“没了,马上就要去街上讨饭了。”   鉴于顾学神这人惯常一副冷静精明样,就连胡说八道的时候,也是十分的一本正经,以至于谢清宵经常判断不出来他说得话真假。   二十秒后。   顾思远看着微信上突如其来的红包到账信息。   五千块钱,普通学生省点,能过一学期了。   他点了接收,然后转头看向谢清宵,郑重道:“感谢我的天使投资人,您一定会有好报的。”   谢清宵点点头,同样郑重道:“也感谢您的祝福。”   “难怪不再上赶着沈霆了,原来是养了吃软饭的。”正在这时,一道煞风景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谢清宵脸上笑意微收。   坐在他后排的是黄承,沈霆和路嘉阳的死党。   曾几何时,从他和沈霆确认关系以来,这家伙就一直一副看不惯他的模样。   刚开始谢清宵还不太知道为什么,现在成了局外人,很多事情就慢慢变得明朗起来。   但是,也越发让他纳闷了,果然不是一家人,不是一家门,沈霆、黄承这对死党在对待感情上的脑回路,都让他十分的难以理解。   黄承是喜欢路嘉阳的。   可路嘉阳喜欢沈霆。   而且,黄承也很明白,自己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沈霆,长相不如沈霆,家世不如、脑子不如,甚至连最喜欢的打篮球都不如。   所以,他压根就不敢说出来。   索性,沈霆和路嘉阳两人性格都是别扭的,迟迟不敢确定自己的心意,所以三人就一直顺利维护着所谓兄弟关系。   可谢清宵出现后,一切有了变化。   自打沈霆跟谢清宵在一起之后,路嘉阳大部分时候都很不开心。   全世界都知道你们相爱,除了你们自己。   黄承心里其实知道,只要自己在中间帮两人说清了,就什么误会也没了,沈霆和路嘉阳就能快活地生活在一起了。   但是他却不甘愿,因为这样,他就真的完全没有机会了。   可看到路嘉阳难过,他内心又会被愧疚和无力感折磨。所以他就一边说谢清宵的不好,希望沈霆能早日分手,但又偏偏就是不给沈霆把事情说透。   他心里只希望,最好他们三人能一辈子都孤身一人,然后以朋友关系相处。   但是呢,现在谢清宵把沈霆甩了。   黄承依然不开心,因为他发现,沈霆自那之后似乎变得有些奇怪,和路嘉阳的关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还越发有些紧张了……   谢清宵自是不知道这些情况的,在跟沈霆拜拜之后。   黄承这些人也就自然而然滚出他的世界了,如果不是黄承刚才突然的发疯,他甚至都快忘了班上还有这么帮人。   想罢,他回头瞄了黄承一眼,十分和善地笑道:“我的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顾同学也是堂堂正正凭脸、凭脑子吃得软饭,你就算嫉妒……也没用啊,先天条件摆在这了。”   顾思远十分给面子的接话:“谢谢爹妈生得好脸好脑子,更谢谢谢清宵同学慧眼识珠。”   “你们,你们两……”   黄承涨红了脸。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跟沈霆路嘉阳一起长大的,但是偏偏只有他长得奇奇怪怪,比那两的脸差远了,自然离顾思远也差远了。   更不用说比脑子了,他那成绩和顾思远比,别人还以为顾思远少考了几门呢。   不过,黄承又想到什么,气极反笑:“呵呵,也就是现在高中,让你们有坐在我面前的机会,等毕业以后,大家压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顾思远自然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只是,一个普通甚至到愚蠢的富二代,在他面前说这大话就很没意思了。   顾思远眨眨眼,分外诚恳道:“言之有理,毕竟,如果不是同学您在我们两交流时突然横插一嘴,我的世界也出现不了您这么嘴碎的Alpha,希望同学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谢清宵捂住嘴,想笑不能笑。   及时到来的上课铃声,缓解了这糟糕的场面。   数学老师王刚充分发挥自己学科特色,精打细算踩着铃声、手托一沓试卷走了进来。   他直接看向谢清宵:“来,把试卷给大家发一下。”   “好!”谢清宵应了一声,离开座位往讲台上走。   走之前,他还不忘看了眼满眼火气、攥着拳头蓄势待发的黄承,和神色泰然、只要张嘴就能全程不带脏字但气死人不偿命的顾思远,一时竟也分不出来,这两到底是谁更幸运点。   …… 第15章 校庆   十五、   北风呼呼,下周就是元旦了。   而元旦前一天,刚好也是北川高中的校庆日。   北川高中建立至今,不过短短二十载,说不上什么底蕴厚度,但也正因此,学校对这些所谓能提升底蕴的、聚集学生感情的活动,就分外的在意。   两个节庆放在一起庆祝,就连他们高三学生,都能够难得前后调休出整整三天的假期。   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这周一早上,各班委员十分难得地去学生会开了了会。他们高中的学生会,似乎也只有每年的这种时候才仿佛真实存在。   此刻,文艺委员周洁站在讲台上,敲了敲桌面,吸引大家的注意力:“下周五就是学校的二十周年校庆日……”   “啊……太好了,那周五是不是不用上课了。”   “按照惯例,是的。”   “太好了,那天我要多买点零食来吃。”   “那天也不用穿校服吧……”   周洁话还没说完,下方就迎来了一阵激烈的讨论。   周洁只得继续道:“按照惯例,校庆当日晚上会有文艺表演,学校说了,那天还会请市里面的领导和市电视台的记者,所以,每个班级至少要表演一个节目。”   此话一出,刚刚的喧闹仿佛是假的一般,一瞬间,满室只剩一片寂静。   周洁早就料到这个结果。   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可爱的脸,但是目光所过之处,仿佛带上了千斤坠,所有人的脑袋全部沉沉垂了下去。   大家好像都一个心态,找乐子的时候最积极,轮到自己了,很不得当场埋土里。   周洁叹口气:“逃不掉的,必须要有的,大家不如想想到时候表演啥吧?。”   “哎……”   一阵阵叹气声响起,比两节课前的数学考试时还多。   “哎……去年的时候,表演得啥啊?”有人问道。   有人心领神会道:“不如还让去年上台的人去吧,我觉得去年我们的表演就很好,很棒。”   这人甩包袱的心思实在昭然若揭。   “去年高二啊,今年都高三了,学习的时间都来不及了,哪有时间去排练表演?”马上有人接话道,赫然便是去年他们班的表演者。   “是啊,是啊,我还要写卷子呢?”   “说得对,谁不是啊,高考只剩几个月了,哪有心思表演啊?”   大家个个振振有词,一本正经地胡说。   仿佛平日里,在下面偷偷看小说,偷偷睡觉的人不是他们一样,突然间就变成了一等一热爱学习的新时代好学生。   “真的不能推了吗,学校难道不想我们高考时为校争光了吗?表演多耽误时间啊,让那些高一高二的多出几个得了!”   “是啊,是啊,我们高三学习压力多大啊!”   周洁神情木然地听着大家胡扯,推是肯定推不了的,不然她早就推了。   不过,说到学习压力时,突然有人福至心灵。   “说起来,我们班也还是有人完全没有学习压力的啊!”   “哎……有吗?”   于是,顾思远这个昨天还在商场上纵横捭阖,前一秒还在兴致勃勃看看《老夫子》正开心的人,就这么突然天降大锅。   文艺委员看救命恩人般的目光,直接投了过来。   亲爱的同桌谢清宵,更是没有一点同学爱,直接捂着嘴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顾思远冷嗖嗖瞄了他一眼,然后转头看向讲台上目光灼灼的文艺委员,百无聊赖道:“唱歌行吗,唱歌还是会一点的。”   文艺委员见大事终于解决,哪里还敢有要求,立马一口答应:“行,当然行。”   教室里也爆发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为自己的逃过一劫。   谢清宵十分好奇地看向自家同桌,小小声道:“你居然还会唱歌?”   顾思远瞟他一眼,声音冷厉道:“刚才笑得很开心啊?”   谢清宵假装不知道,眼珠子乱转:“啊,你在说什么,我有笑吗?看错了吧?”   霍亦习惯性地课间到谢清宵这儿玩耍,听了他们的对话,十分给面子道:“学神果然不愧是学神,深藏不漏,狡兔三窟,不仅会打篮球,还会唱歌,毫无疑问北川高中第一男神……”   “狡兔三窟,哈哈……”谢清宵这下是真的笑出了声:“这个词很符合气质。”   “说什么呢?找打。”   顾思远本懒懒靠坐在椅子上,离他们二人隔了不短的空间,这会气笑之下,凭着天生的手长腿长优势,拿着《老夫子》就直接敲到了谢清宵头上。   “哦……”   谢清宵捂着脑袋,倒也不负自己心思深沉的声名,暴力之下,立马很是识相地点了点头,满脸认真道:“那狡兔三窟错了,北川第一男神才是对的。”   说完,当事人还没反应,他自己就又乐滋滋笑了起来。   顾思远无奈地摇摇头。   这家伙是彻底放飞天性了,哪里还像传说中那个所谓的“高岭之花”。   高三的时间过得极快。   远行科技终于确定好合作对象,跟几家大厂签定了后续合作协议。   前期的谈判虽复杂漫长,但一旦确定好了真正开始,足够的资金注入,以及大量专业人士的进驻,远行这艘小船便瞬间扩张成了巨舰,开始飞速的运转航行起来。   仅仅半个多月时间,他们开发的APP就已经在全国几乎大半的高校蔓延开来,接下来,就是扩大到白领以上等等更广大的阶层。   而在这时,阳历年的最后一天,也于飘飘洒洒的细雪中到来了。   今天一大早开始,整个学校就陷入了别样的热情与喧闹之中。   下午,顾思远穿着惯常的校服西装,按时来到了大礼堂之后,立马受到了后台所有人的注目,实在是在一群花里胡哨和猴子屁股中间太突出了。   他们班班长和文艺委员早早就来等候,见到他立刻迎上来问:“学神,你待会穿校服上台吗?”   顾思远点头:“嗯,跟歌相合。”   “你唱校园歌?”文艺委员立马反应过来。   顾思远:“差不多。”   班长盯着他老妈子般道:“学神,你待会上台之后,千万不要紧张,我们班所有人都会支持你的。”   顾思远靠在墙边,拿着手机调试调子,边道:“我不紧张。”   班长点点头:“不紧张好,不紧张就好,只要发挥出你平时的水平就好。”   顾思远从来是他们班级的象征,让这样一个学神上台表演,班长总觉得是对他的亵渎,也怕他待会表演万一失利,会给心理留下阴影。   顾思远抬眸,瞥他一眼道:“我没有平时,我从来没有上台表演过节目。”   班长双眼微瞪,感觉心脏要直接跳出来了。   顾思远继续道:“不过,我在国家大会堂进行过竞赛和讲解。”   班长和文艺委员深吸一口气,霎时什么心都放下来了,虽然从上周一到今天,他从来还没有看顾思远排练过,但就是莫名地很安心。   顾学神跟他们压根不是一个领域的人,他们实在没必要操心太过的。   两人平静下来,不再围着顾思远,开始去做自己的事。   北川高中全校学生都知道顾思远的大名,但真正见过顾思远的却不多。   毕竟,顾思远基本不参加什么校园活动,每天只是教室寝室食堂三点一线,如果不是有心,全校几千人,想碰见也殊为不易。   而这会儿,顾思远一袭新熨的贴身黑色西装校服,目测长度近一米二的大长腿挺拔立着,平时随意打理的黑发,今天特意用发蜡固定成有型的大背头,露出极其英俊锋利的五官,让人过目难忘。   他一手捧着杯热水慢慢喝,一手拿着手机轻轻跟唱,他站在那儿,仿佛自成一个世界,连空气都变得沉静清凌起来。   “好高!好帅!”   “顾学神居然这么帅的吗?”   “不仅脸帅,关键气质好啊,只是穿校服,感觉就把大家都给比下去了!”   “啊……我待会要去问学神要微信。”   “我也要,这么优质过分的Alpha!谁放过一定会天打雷劈的!”   一群画好了舞台妆的Omega和Beta,聚堆凑在不远处,开始热情的讨论起来。   为了不打扰到顾思远,其实他们的说话声音并不大。   但是因为坐得位置靠近门边,就正好被偷偷离场溜来后台,想看看顾思远状态的谢清宵一字一句听了个清楚明白。   …… 第16章 玫瑰   十六、   谢清宵脚步顿了顿,内心升起些许说不出的烦躁不快。   “哼。”他站在门边,朝着屋内角落处的人影看去。   其实,也就腿长了点,脸帅了点,气质好了点,脑子聪明了点,篮球打得好点……说不定唱歌也好点而……而已嘛……   顾思远向来敏锐,忽地抬头,视线便直接与谢清宵全神贯注的目光对上。   不知怎地,谢清宵突然耳后爬起微红,脚步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顾思远轻笑一声,抬起握在一次性纸杯上的四根手指,招呼道:“过来。”   被热水浸润后的Alpha嗓音,虽依旧低沉却带着凌凌的不容置疑。   谢清宵下意识就迈步走了过去。   “怎么来这了?”顾思远边问边收起手机,抬手松了松校服的领带,顺便解开里面衬衣的第一粒扣子,整个人的气质瞬间由冷峻变得不羁。   谢清宵也是等站到人面前之后,脑子才清醒了些。   他看着这人清爽不羁的背头,突然想起了他跟单凯比篮球的那个下午。那时结束后在校门口,这人也是这副校服衬衣、以及背头的模样,仿佛从始至终都没变化。   但自己却是变了很多,各方面都是,包括审美。   “来看看你准备地怎么样了?”   顾思远嗯了一声,懒懒笑道:“那倒是要多谢来自同桌的关切。”   “哦……不用。”   谢清宵觉得自己大概就是那种爱之欲其生的人,一旦看什么顺眼了,那就真是哪哪儿都好,这会儿,只是看着顾思远墨黑带笑的眸子,都感觉要被那深邃给直接吸进去了。   班长和文艺委员走了过来:“谢清宵,你也过来看顾学神啦?”   谢清宵赶紧回过神:“嗯,随便看看。”   班长继续道:“顾学神的节目就在第二个,前面的主持人正在开幕,他们第一个开场表演的已经在候场了,马上就要轮到顾学神了。 ”   谢清宵笑了笑:“啊,那我要赶快回自己的座位了。”   顾思远点点头:“去吧,我也走了。”   谢清宵回到大礼堂的时候,还没坐稳,就被旁边的霍亦给一把逮住。   霍亦瞪着他:“去个厕所这么久?”   谢清宵心虚:“嗯。”   霍亦拧了拧眉:“哼,说实话,是不是趁着这时间,偷偷去后台看男神了?”   谢清宵坚决否认:“我是这样的人吗?”   霍亦冷哼:“你就是。”   谢清宵沉默了,他承认他刚刚确实有点被顾思远的美色所迷惑。   就在这时,舞台上的开场歌舞节目迎来了结束。   “感谢各位的辛苦表演,好,接下来就欢迎由高三(一)班顾思远同学带来的歌曲独唱。”   随着两个俊男美女把报幕员的声音,舞台上的灯光一变,幕布缓缓往两边拉开,先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校服西裤包裹的大长腿,然后是只穿了白衬衣的上半身,最后是英俊锋利的面孔。   跟这喧哗热闹的气氛格格不入,给人一种错觉,他仿佛不是来高中舞台表演的,而是要去什么国际大赛上做演讲报告。   不过,当音乐响起,当他张嘴开嗓的那一刹那,大家就明白,那确实是错觉。   简直了……   怎么会有人不论做什么都能做得这么好?   下方的手机和摄影机声音,不断响起,都想留下这一刻。   而到中间副歌部分,突然转换升起的高音,更让场内忍不住爆发出一阵阵热烈掌声和惊叹。   “厉害啊,我的天……”   “太牛了,这歌我试过很多遍,每次都唱不上去!”   “这是顾学神吧,咱们学校大红条幅上的那个吧,怎么连歌也唱得这么好啊?还让我们怎么活啊?”   这是普通同学的情绪。   “啊啊,好帅好厉害,妈妈,我想要他!”   “这就是学神吗?太牛了,这世上还有什么他不会的吗,除了娶我……”   “从今以后,这就是我新老公了,我要上去给他送花!”   这是迷妹迷弟的情绪。   谢清宵听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言语,突然眼神闪了闪,某颗本就坚定的种子,彻底在心底生根发芽。   一时间心内又是紧张又是喜悦,以至于后面的节目,他基本都没怎么看得下去。   欢乐的时光总是迅速。   三个多小时的文艺汇演,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不过,直到最后整个演出结束,顾思远也是给人留下印象最深的表演者之一。   但是,现在正被诸多北川高中学生惦记着的顾思远同学,却正在经历人生的一次重大抉择。   他看着递到眼前的一支红玫瑰,随口问道:“这算是对我今天辛苦上台表演的赞美吗?”   谢清宵看着他,平静道:“也算,但还有更原始的意思。”   顾思远眼皮微抬:“嗯?”   谢清宵先笑了笑,示意道:“我手很累了。”   顾思远看着他的笑,突然沉默下来。   谢清宵瞬时从心底里升起一种不安感,比他曾几何时面对不耐烦的沈霆时,这沉默更让他仿佛五感具裂百倍。   谢清宵缓缓放下了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你有什么想问或者想说的吗?”   顾思远上前一步,握住他攥着玫瑰的手,认真一字一句道:“玫瑰很漂亮,让人看着便忍不住心生怜爱,想要保护,但是以前我从没有收到和拥有过玫瑰,同样,以后我也没想过它会出现在我的生活,我……”   和聪明人说话,只要暗示就很明白。   谢清宵听着他的话,感受着手腕处传来的温度,突然间对自己有些无语。   曾经他以为沈霆情人节送礼物给他,是因为喜欢他,从而一头陷了进去,但其实,他只不过是人家感情生活的调剂罢了。   现在又因为顾思远对他的帮助,而又以为别人对他有好感,但是他怎么忘了顾思远其实是直到最近才跟他有了些接触,他们同桌都将近一年了,之前顾思远从来没有对他有过什么特殊。   他就这么缺爱吗?   谢清宵抽回自己的手,皱着鼻子眨了眨眼,甚至嘴角还挤出一丝笑意,语调听不出半分情绪地道:“是,我……我搞错了,没事,对不起。”   说完,他直接就转身走了,走了几步,突然又跑了起来,背影看着十分的慌乱。   顾思远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   “他是喜欢上你了,他在跟你告白。”   这时,突然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冰冷机械音响起,是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已经很久没出现的随身系统。   顾思远垂眸道:“我现在知道了。”   “那你怎么不去追回他?”系统问道。   顾思远面无表情道:“我……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爱他,并且打算好和他共度一生?”   他重回这个世界,原本只是想顺利执行任务,并没有想牵涉到其他。   他喜欢一切尽在掌间,很讨厌发生预料之外的事,比如感情就是。   他更不喜欢人被感情弄得面目全非的样子,他或许确实对现在的活泼可爱、狡黠灵气的谢清宵很有好感,所以也越发不愿回忆系统传给他的上辈子最后面目全非的谢清宵,更不愿意自己也去接触这种会让人面目全非的感情。   而且,他对谢清宵最开始是怜爱,现在看他更多是可爱,但这就是爱吗?   明明上一世也是同样的人,他们两个也是同桌,但什么都没有发生,现在因为他知道了谢清宵上辈子感情是哪个的不幸,所以就发生了这种改变……这正常吗?   他如果连自己都没弄清楚,就直接贸然地开始,是否会给谢清宵造成二次更大的伤害,他来这个世界的任务,原本是要让谢清宵幸福的……   系统:“……”   你这脑子里,两句话不离谢清宵,左一句觉得谢清宵可爱,有一句怕他不幸福?甚至都考虑到将来了?这还不是爱?   你不要仗着自己是个人,就驴我这个电子狗啊……   系统冷冰冰道:“宿主,你不答应他,难道你就不怕谢清宵将来又遇到一个沈霆这样的人吗?他又不会跟你一样只想跟学术和金钱过一辈子?”   闻言,顾思远面色瞬间冷凝起来。   居然还会有……   这社会的渣男这么多?   人非要谈恋爱吗?那……他能不能后悔?   …… 第17章 别走   十七、   文艺汇演刚刚结束,此刻校园里到处都是人,声音太喧杂太吵闹,让顾思远的心情越发有些微烦躁。   他抬眼看到不远处的阅览室,打算进去安静呆会。   走到楼下的时候,刚好路过一楼的室内篮球场。他眯眼看了片刻,忍不住又想起了谢清宵,那时候可怜兮兮的像一条小白狗。   啧……   回忆到这里,顾思远身体微僵,片刻后,他径直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他可能需要用冷水洗把脸。   “哗啦啦……”   顾思远边洗手,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眉眼冷峻,嘴唇极薄,一看就不是什么深情之人,更不像是能与人相守一生的。   但是,想到不久前系统说得那些话。   顾思远拧眉,一拳砸到洗手台上,暗骂:“你大爷的!”   他从小在山村长大,村里的那些男人没事就爱聚在一起说些脏话荤话,谁家大腿白、谁家哪里长了个痣等,各种乱七八糟百无禁忌的,他倒是也听了不少,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脱口而出。   想到村里那些男人的话语,他忍不住也想起了谢清宵白皙的肌肤,还有之前捏他脸时柔软光滑的触感,他眼睛渐渐红了起来,呼吸也变得十分急促。   ……不对劲,他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些?   顾思远摇了摇不知何时变得昏沉发胀的脑袋。   与此同时,一股陌生的信息素味道,清晰浓烈地传了过来。   顾思远瞬时满面通红,身体百骸传出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燥热之感,撑在洗手台上的手臂青筋暴起。   他刚刚进卫生间的时候,就大概闻到了这味道,但是当时心里有事,没多想,只当成是清洁阿姨放的清新剂味道。   现在,这个状况,这分明是发情期Omega的信息素味道。   “路嘉阳……”   “路嘉阳,你在哪?”   就在这时,卫生间外出现一道急切的喊叫声。   顾思远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   他来不及多想,赶紧揉揉脑袋,攥着拳头便往卫生间外冲去,却迎面和一道人影撞上。   是沈霆。   沈霆拽住他,大声问道:“顾思远,你看到路嘉阳了吗?”   顾思远深蹙起眉,感觉脑袋仿佛要爆炸,他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掉沈霆胳膊,粗喘着呼吸道:“你自己进去看。”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外冲去。   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几步,一股更加浓烈的信息素味道扑面而来。   沈霆这傻逼直接把卫生间门打开了。   顾思远的呼吸越发灼热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脏跳快得仿佛马上就要脱离自己而去,无法拒绝的生理反应汹涌而来,几乎要将人直接淹没。   他强忍着身体几乎要炸开爆裂的痛苦,扶墙酿跄着往前走了几步,最终在看到走廊尽头的阅览室时,用力推门将自己关了进去。   顾思远坐在地上,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路嘉阳会在元旦二次分化成为Omega,沈霆和他也因此事而终于关系突飞猛进,最终修成正果,这是原本世界里的一个重要节点。   但是,因为谢清宵和沈霆分手之后,他就没再把目光放到这两人身上,以至于今天阴差阳错居然祸及到自己。   顾思远想出去用冰水兜头而下,但他不敢重新返回卫生间,那里有二次分化成Omega、正处于发情期的路嘉阳。   他也不敢下楼回寝室,他现在这个状况,可能会无差别攻击遇到的Omega。   他的易感期还有几天才到,加上今天又要登台表演,所以身上根本没带抑制剂。   他咬了咬牙,准备硬生生挺过去。   他是顾思远,他的理智绝对不可能被这种可笑的生理反应胜过。   然而,就在这时,阅览室门口位置突然一阵冷风袭来,同时,伴随着一道甜美的信息素味道。   顾思远仿佛是正在沙漠行走多日的流浪客,突然闻到了绿洲水汽的味道。   “顾思远……是你吗……”谢清宵轻声地问着。   他之前告白失败,就回寝室整理行礼准备回家了。   但是从寝室出来,路过这边一楼的室内篮球场时,却忍不住进来看了看,那里是顾思远曾为他战斗过的地方。   后来,在准备离开时,听到好像楼上是沈霆在喊叫顾思远的名字。   他不知道怎么想得,就走了上来。   不过,现在他却无比庆幸,因为他一上二楼,就闻到了浓烈的Omega信息素味道。   他脸色一白,就开始急忙寻找顾思远的踪影。   “谢清宵……”   顾思远看着站在月光下,精致得不似真人的身影一步步走近,只感觉身体里那一股爆炸般的灼热再也无法抑制。   他握着拳头,靠着身旁的书架勉强站了起来,用力一把推开来人:“走,快走开!”   谢清宵毫无防备,被推得一个趔趄,腰背直接撞在书桌沿上,立时疼得额头冷汗就冒下来了。   但……此时此刻,后腰处的疼痛,又哪里及得上心上半分。   他扶着课桌慢慢站直身体,惨白着脸蛋深深看了一眼顾思远,仿佛在做什么决定,又像是与什么做告别,而后直接转过身,就要往外走。   因为刚才腰背的猛烈撞击,背影还微微躬着。   然而,他刚走到门口,就被一道猛烈的力道拉了回来。   明明就因为这人的靠近,顾思远整个几乎都快要炸开了。   但他潜意识里,却只知道不能让这人就这么离开,谢清宵刚刚的眼神,心碎木然到了极点,他害怕一旦让人走了,就真的会永远失去。   窗外皎洁清澈的月光,通过窗户投进室内,照在谢清宵精致惨白的脸蛋上,越发有种朦胧的美。   顾思远一手狠狠攥着他的手臂,一手用力掐住他的腰扣在怀里:“别走……不准走!”   谢清宵顾不上被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脑袋彻底成了浆糊,刚刚推开他要他走开的人是他,现在拉着他不让他走的人也是他。   顾思远滚烫的脸,贴上谢清宵冰凉滑腻的脖颈,闻着从他腺体里散发出的似有若无的信息素味道,忍不住惬意至极的长长叹了一声。   下一刻,本能驱使,他直接偏头嘴巴贴了上去,还忍不住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谢清宵被这热度烫得浑身一颤:“顾思远,你……”   就在这时,腰上的手顺着脊背缓缓爬了上来,吻也渐渐换了位置,从脖颈到敏感的耳后、到下巴,一直寻到微张的殷红唇瓣才开始停下,然后转换成疯狂的攻城略地。   谢清宵被迫昂起头承受,瘦削的身体被挤在顾思远和冰凉的墙壁中间,完全没有拒绝和反抗的余地。   顾思远仿佛饥渴已久的成年猎豹,逮住自己的猎物后,便凶猛地死死咬住不放手,任凭他天崩地裂。   谢清宵被吻得浑身发软发热,甚至在唇齿间尝到些许淡淡的血腥味。   大概也是因为血腥味的刺激,顾思远渐渐停下了疯狂的亲吻,但还是不住地在他脖颈间轻轻蹭着、舔吻着:“谢清宵……谢清宵……”   谢清宵听着自己的名字在他口中辗转,眼中几乎渗出泪来,嗓音颤抖问:“顾思远,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近在咫尺的Alpha声音一贯的低沉磁性,信誓旦旦道:“谢清宵,你是我的。”   谢清宵眼中的泪彻底流了出来,滚烫的泪珠划过冰凉柔嫩的脸部肌肤,带来一丝轻微的刺痛。   他却突然轻轻笑了笑。   只要现在这一刻是真实的就好。   “来吧,做个临时标记,你会舒服很多。”他抬手抓住顾思远的胳膊,微微闭起眼,侧过脑袋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和腺体彻底展露出来,仿佛在献祭一般。   顾思远本就墨黑的眸子,瞬间变得无比幽深。   眼前人姿容无双,无一处不精致,脖颈更是如此,修长优美无比,而在这白皙光洁的皮肤之下,隐藏着一个小小的腺体,那是Omega身上最重要和脆弱的部位。   他抬起宽大的手掌,在那处轻轻摸了一下,立刻迎来眼前人的一阵瑟缩。   下一瞬,他直接低下头,朝着纤细脖颈用力咬了下去。   …… 第18章 小黄人   十八、   牙齿刺穿腺体,属于顾思远的像是新雪清茶般冰凌凌味道的Alpha信息素,如同潮水,汹涌而来,以不容退让的姿态,将他包裹起来。   谢清宵的背脊不受控制地的战栗起来,这战栗里既有被占有的恐慌,也有种莫名的兴奋愉悦,他忍不住红了脸颊。   顾思远似是感觉到他的颤抖,双手愈发用力,以一种极其强势霸道的态度,将他狠狠纳入怀里。   谢清宵被迫昂起的下巴,磕在他坚硬的肩膀上,两个人贴合地毫无缝隙。   伴随着体内澎湃流淌的冰雪清茶味,谢清宵恍然觉得,此时此刻,两人仿佛已经融为一体,甚至灵魂也不分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顾思远抬起头,眼神渐渐清明,发现面前人全身似乎都沾满了自己的气味,他颇好心情地勾起了唇角。   同时,映入眼帘的还有一抹鲜红,刚才太过急切,咬得时候没注意分寸,谢清宵白皙的后颈上血迹醒目。   顾思远赶紧两手一松,将人给放开,想要伸手从口袋里找出纸巾什么的。   他两辈子也没标记过Omega,只有理论经验。   而谢清宵感受着身后突然失去的温热,以及那被飞速推开的动作,只以为顾思远是清醒后现在又后悔标记他了。   他面色突变,一时苍白冷酷地可怕,抿了抿唇,猛地一推顾思远:“顾思远,你混蛋!”   然后,就要抬腿往外跑去。   顾思远向自来反应神速,察觉到人有要跑的趋势,就立刻一把拉住了,将人半抱半搂地控制在怀里:“怎么了,脖子上还在流血呢?”   谢清宵第一次这么气自己是Omega,力气和反应速度完全不及人,他气红了眼睛:“关你什么事,你放开我!”   顾思远不了解被临时标记后的Omega,是不是都会像谢清宵这样情绪不稳定。   他手臂微微用力,将怀中人掰正过来,同时另一只手捏住谢清宵的下巴,盯着人平静问道:“到底怎么了,就算要走,也说清楚再走!”   谢清宵此时浑身就像泡在雪水里一般冰凉,听到顾思远这般冷淡语气,更是觉得又心寒又委屈,天下的Alpha都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他不想再回答。   但他这点力气,在顾思远眼里就跟不存在一样,反被以更大的不容置疑的力气卡住。   谢清宵气得要死,跟个青蛙似的直蹦。   顾思远看着他这样,忍不住嗤笑了一声。   谢清宵只觉自己受到了巨大侮辱,越发再用几分力气,手臂抬高挣扎时,骨头砸到身后坚硬的的墙壁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顾思远止住笑,低声劝道:“让你乱动,砸到了吧,手怎么样,痛吗……”   闻言,谢清宵目光微转,当即顺着他的话,嘴里发出嘶嘶的抽气声,一边疼痛难忍般压着嗓音道:“啊……疼,好疼,墙上好像有钉子,砸到钉子上了……”   这时月光被乌云挡住,室内大半在黑暗里。   阅览室的墙上确实挂着不少挂画镜框,加上久无人来管理,有钉子露出也不是不可能,要是生锈了,到时可能还需要打破伤风。   顾思远看不清具体情况,只想起眼前人一个多月前小腿伤成那样,也没任何示弱的倔强模样,下意识便以为他这次真的痛得厉害。   见此,立刻将人松开,去拉他的胳膊看:“怎么砸钉子上了?伤得是这只胳膊吧,有没有破皮……”   顾思远将他的衣袖捋起,一寸一寸的抚摸查看,温热的大手瞬间将冰凉覆盖。   一只手臂细细检查完,就马上不停歇地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谢清宵透过朦胧月光,看面前的高大身影动作,英俊的脸上焦急之色也不似作假。   那之前为什么拒绝他,刚刚又为什么推开他……   谢清宵吸了一口气,轻轻垂下头。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啊,他就是这么缺爱,抓住一点温暖就舍不得放开。   谢清宵舔了舔唇,轻声问道:“顾思远,你是不是很看不上我的,你以前……好像就经常经常嘲笑我,我那时好像还生过气……”   顾思远将他两只手臂检查完毕,只看到些许红痕,没有任何伤口,已经反应过来这家伙是在骗他。   不过,他有种莫名预感,之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不及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重要。   “没有。”顾思远肯定答道。   或许最开始,是有那么一点点做任务的同时,顺便看笑话的意思,但那也是因为没接触过看不明白,后来就没有了,这一世的谢清宵是完完全全的受害者。   顾思远手上拿着纸巾,轻轻贴在面前人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淡声道:“我拿个纸的功夫,也不知道瞎跑什么,血都流到前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我给抹脖子了?”   谢清宵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指尖有些许的湿润。   他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感觉自己先前可能误会了什么,想了想,盯着面前人低声问道:“你刚刚临时标记后,就立刻推开我,是为了找纸巾帮我止血……”   闻言,顾思远剑眉蹙起,抬手打住话题后认真道:“等一下,我标记后什么时候推开你了,我明明是放开你。”   说着,他沉默一瞬后,继续道:“我……我只在你刚进来的时候推了你,当然,这点我也确实做得不对。”   “哦。”谢清宵突然笑着应了一声。   顾思远瞥他一眼,这就笑了?刚才气什么呢?   感受着掌下皮肉肌肤的冰凉,他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披在谢清宵身上,然后拉着人出了图书室。   路过门口的时候,他看着丢在地上的大背包问了一句:“这是你的吗?”   “嗯。”谢清宵甜甜点头。   顾思远一手拎起包半背在肩上,一手继续牵着人往楼下去:“走吧!”   “好。”谢清宵这会的心情非常不错,就像个布娃娃似的,被随意揉捏摆布,只会闷声随着主人动作。   幸好这会天色晚,幸好明天放元旦假,学校里的师生和教职工都走得差不多了。   不然,他两这模样,恐怕要引来一群人围观了。   走到一半,谢清宵抬头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这路不太对,这是往教职工宿舍去的地方。   谢清宵舔了舔嘴唇,拽住顾思远。   顾思远顺着力道停下脚步,侧头往人看了一眼,冷冰冰道:“怎么,刚才折腾用力太过,现在走不动了,是想要背吗?”   谢清宵没在乎他话里的嘲讽意味,反而隐秘地看他一眼,凑过去低声道:“今天就……是不是太急了?”   顾思远剑眉微斜:“嗯?”   谢清宵看这人又恢复一副惯常冷静淡漠的模样,想起先前在图书室里这人的火热霸道不容反驳,忍不住被这反差感弄得喉间发痒起来。   但,他还是保留了一两分的理智,继续劝解道:“我们还是高中生,现在就那个……恐怕……”   顾思远终于明白过来,忍不住低笑一声,伸手捏住人的下巴,盯着他仔细打量几眼:“想什么呢?”   谢清宵的脸在他宽大掌间变形,却还是坚持道:“那前面不是你的宿舍吗?”   他们班人都知道,顾思远是被北川高中以极优条件挖来的,不仅学费全免、有奖学金,甚至在学校里还有单人宿舍,跟老师们住在同一栋楼,设施条件很好。   顾思远突然低下头,凑近到他颈间。   温热的呼吸喷在敏感白嫩的脖颈间,谢清宵霎时一个战栗,感觉全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顾思远闻着谢清宵身上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嗓音低低道:“你身上现在都是我的味道,难不成你想就这么回宿舍或者直接回家,被人围观审问?”   “啊……哦。”谢清宵今晚短短时间内大喜大悲过甚,倒是真没注意到这个问题。   他被顾思远临时标记,身上沾染了Alpha的信息素味道,至少得几天才散掉。   顾思远继续道:“刚好明天开始放元旦的假,三天过去就差不多,今天先在我那呆一晚,明天的话,看情况再说。”   谢清宵眼神犹疑:“就这样啊?”   顾思远捏捏他柔软的脸颊,好整以暇道:“那不然呢,还想做什么,真看不出来我们谢清宵同学,原来内心居然还是个小黄人……”   听到这话,谢清宵忍不住猛地咳嗽了起来。   什么……什么小黄人……   顾思远也无意再看人尴尬,没继续乘胜追击,捏了捏他的手,转身继续走。   突然,手上又传来一股力道。   顾思远回过头,沉默看着他。   “刚刚……你说得走不动了,可以背的……”说着,谢清宵白天鹅般昂着通红的脸蛋,偏过了头去。   …… 第19章 约会   十九、   教职工宿舍楼大门,需要刷门禁卡,管理阿姨已经放假回家了。   顾思远背着人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沿途一直没碰到什么人,他住得单人寝室在三楼右侧最角落,有单独的卫生间和一个小阳台。   开门之后,谢清宵依依不舍地从自家男朋友背上跳了下来。   顾思远把灯和电热器打开,然后走到衣柜前拿出了一套睡衣,偏头对着谢清宵毫不避讳道:“我进去洗澡,你先自己待会,无聊就去玩电脑。”   “哦……”谢清宵点头。   他这会正在好奇地打量顾思远的房间,地无纤尘,墙壁洁白,陈设简单至极,除了一张木床和衣柜,就只有靠墙的长长的大办公桌。   办公桌上摆着电脑和饮水机,还有一大袋零食,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看得出来,顾思远在寝室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这张桌前度过的。   一切都跟他想象中没有多大区别,完全是顾思远的风格。   “哗哗……”一阵流水声,打断了谢清宵的思绪。   他受惊般往卫生间的方向看了一眼,他居然跟Alpha单独过夜了……通过磨砂的玻璃门,能模糊看见里面高大挺拔的人影晃动。   不知想到什么,他的面颊慢慢染上了些许粉色。   顾思远洗澡速度迅速,大约十分钟左右,就开门走了出来。   他边擦着头发看向谢清宵,不带任何情绪道:“进去洗澡,刚好里面热气还没散去。”   沐浴后的人,带着一股清新到极点的味道。   谢清宵乍一看到自家男朋友的模样,就忍不住再次为美色所迷惑。   不过,他偷偷看了眼男朋友脖子以下,一直系到了最上面一颗的扣子,好像没有肉体可看了,刚才想太多了……   谢清宵有些遗憾地走到自己的大背包前,从里面取出睡衣,往卫生间走去。   顾思远完全没有接上他的脑回路,拿着杯子到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就坐到办公桌前,开始惯例检查今天的通讯和邮箱情况。   等他把基本的东西看完之后,看了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发现已经过了二十多分钟。   他蹙了蹙眉,转着椅子往浴室门方向看去。   刚一转身,就看到门啪一声打开了。   穿着一身棕色小狮子连体睡衣的谢清宵,正脸蛋红扑扑的站在门口。   嗯……顾思远眼眸微眯,心中既惊奇又有些新鲜。   原来私底下的谢清宵,居然是这种风格?好像……很可爱的样子,让人想抱在怀里揉揉。   谢清宵对上他的目光:“嗯……怎么了?”   顾思远轻咳一声,摇头:“怎么这么久,看你脸马上要脱水了,去接杯水喝吧,喝完上床休息,别着凉!”   “哦。”谢清宵呆呆地点头应了一声。   睡衣上的小狮子耳朵,也跟着他的动作抖了一抖,看着更呆萌可爱了。   顾思远赶紧转过头去,看向冰冷的电脑桌面,工作让人冷静。   谢清宵喝完水,躺在床上玩了大约一个小时手机,抬头一看,顾思远还在聚精会神地看电脑。   他鼓了鼓脸颊,起身去卫生间。   路过顾思远身后的时候,忍不住余光往电脑屏幕扫了一眼。   然后,震惊地瞪圆了眸子。   他迈着略僵硬的步子,边往卫生间走去时,脑子边胡乱神游。   原来他男朋友是这种冰冷闷骚型的吗?   顾思远刚刚一本正经浏览的居然是网购页面,亲眼目睹他手指不断地轻点,然后就有数件各种不同动物样式的Omega绒毛睡衣被加进了购物车。   ……   谢清宵继续回床上躺着,过了半小时,手机也玩得没意思了。   就在这时,忽然感受到外侧的床榻微微下陷,宽大的被子被掀起,微微进了些许凉风。   要来了,要来了,终于要来了……   谢清宵瞪大眼对着里侧的墙壁,不知怎得,身体就直接僵硬起来了。   然而,过了大约十分钟,身侧除了最初的那点动静,之后就什么也没有了。   谢清宵僵硬的身体直接僵麻了,他忍不住微微动了动。   但是,身旁依旧毫无反应。   他忍不住又动了动手脚。   顾思远看了眼时间,转过身拍了拍他:“十二点二十了,还不睡觉吗?”   顾思远作为一个计划星人,几乎每一天的各时间点都做了详细安排,什么时候起床,什么时候运动,什么时候睡觉、吃饭,他都会定时定量的完成。   今天如果不是因为谢清宵过来了,他应该十一点半就入睡的。   “我睡不着。”   谢清宵转过身去看着他,在昏暗的床头灯光里轻轻眨了眨大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仿佛蝶翅扇动,朦胧又迷人。   顾思远蹙眉:“为什么,哪里不舒服?”   谢清宵摇头,手拉着被子没说话。   顾思远想到刚刚转身时,不小心碰到谢清宵的脚,凉的吓人,Omega的体温是比Alpha要低一些。   沉默片刻,他伸出手将身旁毛茸茸的小狮子搂到了自己怀里,还低头在被他之前咬破了皮的腺体上轻吻了一口:“好了,睡吧!”   谢清宵身体一僵。   这好像……更睡不着了。   他男朋友怎么这样,管撩不管埋的……   谢清宵又开始忍不住神游天外。   不过,虽然自以为会睡不着,但是听着身后人平稳的心跳,感受着暖洋洋的温度,他还是渐渐睡着了。   甚至第二天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顾思远已经不在床上,他都毫无所觉。   他想起之前见过顾思远跑步的情景,这么冷的天还要坚持,谢清宵微微感慨,男朋友的好身材保持的真不容易,不过自己也算是受益者。   谢清宵躺在床上幸福地打了个滚,昨天晚上睡得真不错,连做了什么梦都没记住。   这对他这种浅眠星人而言,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体验。   等他起床洗漱完毕,顾思远也刚好开门回来,并且带回了两人份的早餐。   谢清宵盘腿坐在椅子上,吹着电暖气,边喝豆浆边优哉游哉地想,他跟顾思远已经提前走上居家过日子的节奏了,还不错。   吃完早餐后,谢清宵开始恢复学生的身份,写磨人的数学和理综卷子。   顾思远则继续打开电脑工作。   偶尔有不确定的地方,谢清宵会叫过顾思远给他讲题,当然这种时候也不多。   到了十一点四十,顾思远关了电脑。   “中午出去吃吧,要吃什么?”顾思远问道。   谢清宵拿起手机:“我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和男朋友一起出门吃饭,务必要选一个好地方,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   可是来回挑了好几家,最终还是放弃了。   谢清宵不免想起顾思远之前还说过暂时有经济危机,自己还赞助了他五千块钱。   谈恋爱之后,大家的花费好像都会明显增多。   或许以后,一起吃饭逛街,自己可以抢着付账。   顾思远看他跟有选择困难症似的,一时半会也搞不定,再这样都要过了午饭时间,拿起外套道:“先出门,到时看到什么顺眼就进去。”   “好。”   两人坐出租车来到了市中心。   下了车走在路上,谢清宵还全神贯注盯着手机,全靠顾思远牵着走路。   “去这里怎么样?”顾思远看了看不远处的店面。   谢清宵看着前方装修精致的西餐厅,摇了摇头:“我不爱吃西餐。”   顾思远又看向一家日料:“这个呢?”   “我不喜欢吃生的东西。”谢清宵再次否决。   顾思远微微蹙眉,又抬头四处看了看,倒是发现了一家熟悉的店面。   上次跟那几个大厂的合作方来吃过,味道还不错,而且环境也很好。   他捏了捏谢清宵的脸,直接决定道:“去那家,那里看着不错。”   谢清宵看向自己男友,是不是故意的,怎么挑选得一家比一家价格昂贵?   可是……所谓事不过三,自己再拒绝是不是不大好,好像Alpha都是特别要面子的……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同样出来吃饭的沈霆,看着两人亲密的身影,微微蹙了蹙眉。   顾思远直接牵着谢清宵走到了那家店门口。   今天是元旦,餐厅也做了适当的装扮,显得热闹又好看。   站在门口的迎宾小姐看着两人,十分恭敬道:“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   谢清宵终于想到了拒绝的借口,拉着顾思远小声道:“这里需要预约哎,今天元旦,节假日,肯定早就满客了,咱们换家吧。”   顾思远刚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就传来一道带着恶意的男声。   “哼,这本来也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 第20章 兼职   二十、   下一刻,三道人影走到了他们身侧,赫然便是沈霆、路嘉阳还有黄承三人,他们倒是关系好、形影不离。   而刚刚出言嘲讽的,自然便是黄承了,   谢清宵蹙了蹙眉,但却不打算理会,今天他是出来约会的,为了这些东西败兴不值得。   而一旁的顾思远更是全然当这些人不存在,只看向前台问道:“今天是必须要预约才可以吗?”   前台彬彬有礼地点头:“是的,先生,非常不好意思,因为目前本店的位置已经全部定完了。”   顾思远平静点头:“你稍等,我打个电话。”   说完,他拿出手机,将电话拨给了许久未曾联系的助理。   “哼,装得还挺像那么回事。”黄承看着顾思远的动作冷哼了一声。   就在这时,谢清宵突然斜过凤眸,冰冷至极地扫向了他。   因为沈霆的关系,黄承跟谢清宵也还算熟悉,只觉得他爱装模作样,却从没见过他如此冰冷渗人的时刻,忍不住心中微寒,声音不自觉小了起来。   路嘉阳见此,也觉得有些尴尬,抬手拍了一下黄承打圆场道:“他开玩笑的,大家都是同学,如果你们没有位置的话,不如跟我们一起,我们提前预定了一个包间。”   沈霆在谢清宵转身时,无意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冰雪清茶味,这是顾思远Alpha信息素的味道,他们难道已经……   不知为何,他竟也顺口接了一句:“反正人不多,来也可以。”   这话说得随意,但却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变了脸色。   路嘉阳瞳孔微缩,按照以往,若遇到这种情况,第一个不耐烦的恐怕就是沈霆了,他从来不是那么好心的人。   可如今却?   黄承也忍不住迷惑地看了一眼沈霆。   谢清宵冷漠地摇头:“不必了。”   说完,再不理会其他,转过头继续专注地看向自家男朋友。   顾思远已经接通了电话,正在说事:“我在上次来的这家xxxx店,今天客流量大,他们需要预约……”   “对,就是那家……”   “嗯,好,你去跟她交流。”   顾思远说完了这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那个前台经理:“麻烦听一下。”   前台接过了电话,听了片刻,然后打开电脑开始查询。   很快,她便连连对着手机道:“是的,有的,没问题,不好意思。”   挂了之后,前台把手机还给了顾思远,同时递过来一张精致的黑色卡片,笑容极其灿烂迷人:“先生,很抱歉让您久等了,这张卡片请您收好,下次再来直接出示即可。”   顾思远将卡片转手递给了谢清宵,问道:“那现在我们可以进去吗?”   前台点头:“当然,我们有为您这样尊贵的客户常年预留包间。”   黄承不愿相信,指着顾思远追问道:“你没搞错吧,他怎么就……”   前台笑容不变:“当然不会,顾先生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收回去。”顾思神色漠然地看了黄承指过来的手指一眼,然后上前一步,伸手牵起谢清宵:“我们进去吧!”   在路过沈霆和路嘉阳身边时,他淡声道:“刚刚好意心领了。”   沈霆的眉宇间渐渐聚起一道淡淡的风暴。   黄承看着两人身影消失,十分不爽地道:“不就是个死了爹妈,全靠死读书拿奖学金过日子的穷小子吗?装什么逼啊?”   路嘉阳看了眼沈霆,又对着黄承道:“别乱说话,我们也进去吧。”   另一边,谢清宵木愣愣看着这走向,直到在包间里坐下后才回过神来。   他拉了拉顾思远的衣袖:“你的人脉很广啊?还是你之前炒股发财了?”   “做兼职时候认识的人。”顾思远神色轻松,说着,他拿起了电子菜单递给谢清宵:“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这是个大户,不用为他省钱。”   “好的。”谢清宵笑着点点头,也没有再多问,拥有一点点秘密会让Alpha更有魅力。   所谓贵的东西,除了贵点,没有其他毛病。   这家店的东西,差不多就是应了这句话。   谢清宵本来只是想出来跟男朋友约个会,再随便填个肚子,结果因为东西太好吃,全程吃变成了最重要的,约会反而成了陪衬。   不过,谢清宵作为一个体贴的Omega,还是会照顾到自己的Alpha的,自己吃的同时,不忘给顾思远添菜。   “远远,吃这个。”   “咳咳!”顾思远正在喝饮料,这一声叫得他差点把杯子甩出去,他抬头看向对面正甜甜笑着的人:“好好说话。”   谢清宵得意地一扬眉,漂亮地凤眼眯起:“怎么了,我难道不能叫得亲密一点吗?”   顾思远看着他,沉默一瞬,无奈地点点头。   谢清宵笑容愈发灿烂,他总是为自家男朋友冷冰冰的气质所着迷,但也爱他这面对自己时偶尔无奈的样子。   想罢,就将桌上更多的菜,推到了他面前。   顾思远这会倒也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下一刻就双倍地给他添回去。   到最后,用餐结束时,谢清宵看着空了的诸多餐盘,摸了摸自己肚子上的软肉,忍不住勃然色变。   自己竟然吃了这么多?   他犹疑地看了眼顾思远,想到最后的菜都是他夹得,很难不怀疑,这是自家男朋友在为自己给他取小名的故意报复。   难道以后,自己也要跟着他大清早的起床跑步了?   顾思远完全没发现自己男朋友脑袋里的胡思乱想,他起身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大衣穿上,对着人道:“走吧,不是说想要出去逛逛?”   今天是元旦,外面举办各种活动,十分热闹,刚才来的路上谢清宵就满眼星光。   谢清宵抬起头,看向居高临下站在他身侧不远的男人。   浅黄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过分深邃冷峻的眉眼,长长的黑色呢子风衣,衬得他身形越发挺拔卓然,看着一点也不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学生,反而有一种成熟男人的性感味道,还有种柱天踏地般的踏实感。   想着,谢清宵脸上笑意渐深,他“唰”得从椅子上站了过去,然后,往人身上一蹦。   顾思远怕他摔着,赶紧伸手将人搂住:“吃个饭也能这么兴奋?下次还来这里好了。”   “嗯,那每周末都出来吃饭。”谢清宵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闻着人身上熟悉的清雪新茶气味,心里愈发有种说不出的□□甜蜜。   哼,就算是故意想喂胖他,也无所谓了,有这样的男朋友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思远不理解他的快乐,伸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头发:“可以,那现在先下来走吧!”   “嗯。”谢清宵跳了下来,拉着顾思远往外走。   ……   三天的假期转眼就走到了尽头,   元旦的最后一天,谢清宵准备要回家一趟。   顾思远刚好准备去公司一趟,说来除了签约的那天,到现在已经大半个月没过去了。   公司所在的科技园,离谢清宵的家只有几公里,两人刚好同路。   这会,谢清宵身上属于他的ALpha信息素味道已经淡得几乎没有了。   出租车在科技园里停下。   “这就是你兼职的地方?”谢清宵看着面前的大楼,颇有新奇之感   “嗯。”顾思远点点头:“这里到你家不远,要我陪你过去吗?”   “不用了。”   谢清宵心理倒是很想,刚被临时标记的Omega情绪会变得脆弱,对自己的Alpha有过分的依赖感。   但理智阻止了他,一个月前谢成峰才因为沈霆的事,跟他发生过争论。   万一他跟沈霆分手,又跟顾思远交往的事再被他知道,那恐怕正要闹出事,毕竟谢成峰这人嫌贫爱富的心思实在很明显。   顾思远看他的情绪似乎有些低沉,想到系统信息中关于他家庭的记载,直接道:“回去之后,如果有什么事,立刻打电话给我。”   谢清宵本还有些紧张的心情,被他这冷冰冰却暗藏关切的语气给完全冲散了,他轻笑了一声:“哈哈,知道的我是回家,不知道的以为进龙潭虎穴呢?放心吧。”   顾思远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抬起下巴示意:“上车吧,我看着你走。”   谢清宵坐上出租车后座之后,突然又将车窗按了下来,朝外面看去。   今日出门前,顾思远特意换了西装皮鞋,不过为了保暖,上身还是套着一件黑色大衣,站在充满科技感的大楼前,整个人气质冰冷而干练。   谢清宵最喜欢看自家男友穿大衣的样子,又一次为这份气质所迷。   顾思远走到车窗边:“嗯,怎么了?”   谢清宵没说话,招了招手。   顾思远微微弯腰,以为他有话要说。下一刻,便感到脸颊传来一触即分的温热柔软。   “真的走了,明天见!”谢清宵认真道。   顾思远看着出租车在眼前启动,抬手摸了摸脸,忍不住轻笑一声。   这就是谈恋爱吗?其实还不赖。   出租车即将拐弯的时候,谢清宵忍不住再次回了头,隐约看到有个人从刚才的大楼里跑出来,然后对着顾思远微微鞠躬,开始说些什么。   他轻轻笑道,看来自己男朋友的这兼职做得还不错。   …… 第21章 礼物   二十一、   谢清宵到家的时候,谢成峰也刚刚从西藏那边出差回来,整个人意气风发,正在兴致奇高地跟谢高阳、谢高寒兄弟两聊天,看样子生意做得还算顺利。   谢清宵见人喊了声:“爸。”   谢成峰看他一眼:“回来了? ”   谢清宵点点头:“嗯,我先上楼去换个衣服。”   “等一下。”谢成峰叫住他,“你过来坐下,我带了点东西回来,你挑一个,我刚好也有事要跟你说。”   谢清宵停住脚步,眯了眯狭长的眸子。   然后,等再转过身去时,却已然是满面笑容:“好的爸,谢谢爸。”   他把背包放在楼梯扶手旁,走到沙发上坐下,笑着看向坐在对面的谢高寒道:“小寒今天真精神,这带的项链是爸刚带回来的礼物吗,不错啊,对了,你们班这星期应该也把上周的月考卷子发下来了吧,考得怎么样,比前次有进步了吗?”   谢高寒本来正在幸灾乐祸看热闹呢,他一听他爸刚刚那语气,就知道要跟谢清宵说得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谁知道谢清宵这个阴毒家伙,居然又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来了,偏偏还是老一套的问学习成绩……这个小人。   谢高峰顺理成章把目光投向了谢高寒,看样子也很想知道答案。   谢高寒脸上挤出个干涩的笑意:“还……还行吧!”   而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人满意。   谢成峰面色微变:“你都高二了,以为还有多少时间给你浪费,都是一个学校,怎么跟你哥差那么远,天天在学校里干什么呢?”   谢高寒嘟囔道:“哦……”   谢清宵十分和善地继续道:“是不是在学校早恋了?谈恋爱最耽误学习。”   谢高寒脸色微变。   他虽然不比谢清宵貌美出尘,但在Omega中也算长得清秀可爱的,追他的人不少,他最近确实有跟个Alpha在谈恋爱,所以成绩甚至比上个月还退步了一些。   这会,一下被说中心事,他忍不住恶狠狠瞪了谢清宵一眼。   谢成峰自然把这看在眼里,立刻训道:“书没读出个什么名堂,早恋倒是学会了,你哥把这事说出来还不是为你好吗,你看看你什么德行!”   龚丽在谢成峰发怒的时候,向来是不敢说话的。   但他心疼自己的小儿子,就伸手扯了扯谢高阳的衣袖,示意他帮帮他弟弟。   谢高阳作为谢成峰的唯一的Alpha儿子,说话还是有些分量,忙解围道:“爸,你刚不是说有事要跟大哥说吗?”   谢清宵冷笑着着瞥他一眼,又看向谢成峰,语气自然亲热:“对了,爸,你要跟我说什么来着?”   “对。”谢成峰点点头,又愤怒地训了一句谢高寒:“都是你耽误我的事。”   他看向谢清宵:“咳咳,清宵,上个月我去出差之前,你说你跟沈少爷分手了,到底怎么回事?”   谢清宵神情复杂地叹道:“嗯,是分手了,其实认真说起来,也就是刚刚跟小寒一样的问题,高中生、尤其高三的时候,谈恋爱就真的太耽误学习了,根本无法两头兼顾。”   “而且,沈霆他一个大少爷,心思也没个定数,我一坐下来学习没时间陪他,他就跟别的Omega搞到一起了。”   谢高寒一听这里,立刻瞪大了眼:“谢清宵,原来你也早恋啦,那你刚刚还好意思说我呢?”   谢清宵目光炯炯地看着他:“是啊,所以我知错了,我已经分手了。”   而谢成峰听着这话,却只觉有什么大大的不对。   他去出差前,谢清宵提到跟沈霆分手,好像不是这个态度啊……   他想了想,方才顷刻一声道:“学习虽然重要,但沈少爷也是难得的人才,你怎么就不能好好处理两者的关系呢?他既然喜欢过你,说明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你回校之后,还是多花心思讨好讨好他,争取能够重新……”   听到这里,谢高寒首先就气得不行。   他爸这也太双标了吧,刚还骂他只知道早恋不学习,这对谢清宵就完全反过来啦?   他气呼呼道:“爸,谢清宵自己都说他谈恋爱,成绩要不行了,你怎么还这么惯着他,到时候高考,说不定还没我考得好!”   “你给我闭嘴,有你什么事!”   三番两次被这蠢儿子打断,谢成峰也生了火气。   谢清宵垂眸,嘴角微勾。   但很快,他就抬头看了谢成峰一眼,神色惘然道:“爸,小寒其实说得有道理……原来每次沈霆找我陪他去打球喝酒的时候,我心里也是想去的,但是我一想到爸你,就实在无法做下这个决定。”   谢成峰直皱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记得爸最喜欢读书好的孩子,从我很小刚上幼儿园的时候开始,爸爸就抱着我跟我说要好好读书,要力争向前,要考顶级大学。”谢清宵面上带出些怀念之色。   “这些年来,我一直记着您说得这些话,将它放在心间最重要的位置,希望能够不辜负您的期待,所以,一切会耽误我学习的事务,我都尽量远离。”   谢成峰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心里竟有一时的柔软。   不管怎么样,谢清宵这些年确实乖巧懂事,优秀的学习成绩也让他在同行同事之间,颇有些面子和炫耀资本。   就在这时,谢清宵又捏着拳头继续道:“爸,尤其是刚刚听你训小寒,我就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爸,您放心吧,我一定不会忘记您从小到大的教导、辜负您的期待。这世上绝对没有什么能够阻拦我学习和高考的,尤其是沈霆这样只会耽误我学习,还是个大花心的Alpha!”   谢成峰被他这立军令状似的表态,弄得一愣一愣的。   关键,他也不能自打脸,说自己以前的话不对,更何况这旁边还有谢高寒这个蠢兮兮随时想冲上来反驳的家伙瞪着眼呢……   良久,他缓缓道:“你是个好孩子,很有心,沈少爷确实是贪玩了点,但……”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谢清宵就目光明亮地看向他:“是,就是,沈霆真的很贪很花,这次也是他先劈腿移情别恋的,他要是能够有道德有底线一点,现在我也不用纠结了,所以爸,你要不然帮我出头,去请人教训沈霆一顿?”   谢成峰面色微变。   他的财力在沈家面前,不堪一提,他怎么会怎么敢对沈霆做什么?   “这事还是算了,两个高中生的早恋,弄得家长出马不好看,到时恐怕也会耽误你的学习,现阶段还是学习为重。”   “嗯,爸,您说得也有道理。”谢清宵狠狠点头:“既然这样,我也上楼写卷子去了,下次考试就是期末联考了,希望我的分数能不让您失望。”   说完,他就起身直接往楼上走去。   谢成峰坐在沙发上,看着谢清宵的背影,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过,这时他的电话又响了起来,还是那个在B市认识的大货商。   谢成峰很快就没有心思再想那么多了,如果能跟这位老板把关系维护好,商品线路打通,自己的公司说不定能就此上一个台阶。   慢慢下去,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跟沈家平起平坐了……   ……   元旦的三天假期转眼即逝。   周一早上。   顾思远到教室的时候,拎了两份早餐过去。   短短三天时间而已,他都自动养成照顾小男朋友的习惯了,不过,感觉还不错。   谢清宵坐在位置上,看到他手上拿的东西,顿时喜笑颜开:“是不是给我带的?”   顾思远点头:“还能是谁?”   谢清宵一点也不在乎他的冷淡寡言,一把接过道:“谢谢远远。”   听着这个称呼,顾思远感觉自己又喉咙痒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现在时间还很早,教室里暂时没什么人,只有最前面几排的位置坐了几个同学。   顾思远偏过头,冷冷睨了一眼谢清宵得意洋洋的模样。   谢清宵看着他,心下不安:“光天化日,你想干什么?”   顾思远里也不理他,他手长,直接一把扯过人按在了怀里,然后,手伸到谢清宵外套内腰下开始呵痒痒。   嗯,这下让他的小男朋友笑个够。   谢清宵细皮嫩肉的,最怕这个。   他大恨自己前几天把这个弱点暴露给了顾思远。   可惜,他一个Omega,在顾思远这种强大Alpha面前,根本就没有挣扎反抗的余地。   最关键的是,他明明痒得要死,他还不敢笑出声,教室里虽然人很少,但也有人呢……   他在顾思远的腿上怀里打滚,两手拉着顾思远的衣袖,可怜巴巴求饶,嘴唇无声道:“我错了,我错了,远远……”   “……”顾思远面色冷酷看着他。   完全哪看不出来知错的模样呢?   谢清宵又挣扎了一会,终于是没劲儿了,他身量小,可怜巴巴地缩在顾思远怀里,就跟个黏人的家养小动物似的。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一凉,有什么东西套了上来。   啧,真变成家养的了。   他抬手摸着,仰头看向顾思远:“这是什么?”   顾思远咳嗽一声,神情淡淡:“嗯,元旦礼物。”   谢清宵一下来了劲,这是他们确定关系后,顾思远给他的第一件礼物。   他“唰”一下,从顾思远的腿上由躺蹦到坐了起来,双手抱着男朋友的脸亲了一口:“远远,我爱死你了。”   “……”他们两人后排,刚刚走进教室的几个同学面面相觑。   一大早上的,这么刺激…… 第22章 高考   二十二、   顾思远把后知后觉终于害羞僵硬成一团的小男朋友,搬到了他自己的座位上去。   谢清宵立马一手握项链,一手做枕头趴在了课桌上,发誓不到上课自己绝对不起来。   顾思远看着桌面上马上要失去温度的早餐,蹙了蹙眉。   然后,他抬手拍了拍谢清宵。   “啊……张嘴。”   谢清宵慢慢侧过仍泛红脸颊,嘴唇无声动道:“干嘛?”   下一刻,嘴里就被塞了一个蒸饺。   谢清宵这才感觉到胃里的空虚,鼓着两颊跟小松鼠似的,慢慢咀嚼了起来。   顾思远又夹了一个塞到自己嘴里。   小男朋友太能闹腾,来教室好一会儿了,早餐才吃到嘴里。   谢清宵看着那筷子又进了顾思远的嘴里,脸顿时更红了。   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早餐,谢清宵的害羞之心暂退。   谢清宵深深看了眼自家男朋友,这心里素质真不是自己能比的,怎么能就这般淡定,视他人如无物。   教室里的其他同学先是震惊,然后就麻木了。   人家这么大大方方的,你有什么好说的。   而部分Omega却还是有些伤心,放假前才被顾学神的气质美貌和歌声迷倒,谁知道三天假期过去,学神这就已经是名草有主了。   于是,也自然就有个别人会酸那么一两句,觉得谢清宵很有心机手段,才和沈霆分手不久,居然就和顾思远搞到一起去了。   不过,这也就是停留在私下闲聊中罢了。   说到底,他们还都是一帮学生,而且他们高三一班是北川高中最好的班级,除了个别人之外,大多数学生在这个时候也都还是学习为重的,别人的私事说两句也就算了。   根本不可能闹出什么针对、羞辱之类的事,而谢清宵作为一个心思深沉之辈,也显然不是那种会被校园暴力的人。   说起上辈子那种情况,谢清宵会被弄到退学、身败名裂的结局。   最主要的还是因为沈、路两家长辈的参与干预,沈家是北川私立高中的董事,也是本市有名的富豪,而路家虽然财力一般,却算是所谓的书香世家,在本市教育系统有些地位。   那会儿,沈霆不仅让沈、路两家校内施压,还在外对谢清宵的父亲公司施压。   而大人们为了避免后续麻烦,处理事情的手段往往会不计代价、过于粗暴。   元旦过去之后的下一次放假,也就是除夕了。   而在这之前,首先迎来的是期末联考,联考是他们省北边十个最好的高中一起出卷,而实际上使用这张试卷的高中至少上百,北川高中就是其一。   到最后,所有学生的成绩难免会一起比较。   于是,这学期的最后一个月里,北川中学高三各班的空气,都变得比往常紧张起来。   谢清宵也稍稍减少了一些和男朋友撒娇的时间,更多的功夫都放在了背书和刷题上。   不过,也有人似乎完全不被这氛围影响,依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天下课,谢清宵下楼后被冷风吹了一个激灵,才发现居然忘了戴围巾,他要转回去拿,让顾思远在楼梯口等着。   刚走到教室后门拐角的地方,便听到里面传来了两道争吵声。   “沈霆,你能不能别把我当成弱不禁风的Omega?”路嘉阳有些气恼道。   沈霆道:“你现在本来就是Omega。”   但这话却戳中了路嘉阳的伤口,他冷冰冰瞪了一眼沈霆后,就直接转身跑出去了。   而谢清宵这会却尴了个大尬,一时离开也不是,进去也不是。   下一刻,就直接跟开门的路嘉阳对上。   好了,什么也不用想了。   “怎么还没进去?”顾思远沉稳的嗓音从身后传来。   “哦,马上。”谢清宵决定装傻,对着呆立的路嘉阳道:“让让。”   路嘉阳木然地移开了身体。   谢清宵与他擦身而过,去位置上拿了围巾,边往脖子上带便往教室外走去。   顾思远刚好走过来,旁若无人地帮他理了理,道:“走吧!”   谢清宵甜甜地点头,抱住自家男朋友的胳膊。   沈霆站在门口处,看着两人黏在一起的身影,目光沉沉。   路嘉阳冷笑着看了他一眼:“舍不得的话,就去重新追回来啊!”   沈霆回过神来,听清了他的话后勃然色变:“你到底在说什么,别人不知道,你难道不知道我当初是为了什么才……”   路嘉阳冷声道:“可千万不要说是为了我。”   沈霆揉着头发,无奈道:“你……你究竟在想什么,明明变成Omega不是好事吗,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在一起了,到底为什么整天不高兴啊?”   路嘉阳又冷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因为这事,他跟沈霆不是第一次发生争吵了。   他每次想到沈霆得知他二次分化成Omega后,那个欣喜若狂的眼神,心里就涌上一股害怕和无力感。   所以,其实对于沈霆来说,他身为一个Omega是非常重要的是吗?   如果他没有二次分化,他跟沈霆可能是走不到最后的。   而更重要的是,成为了Omega后,沈霆对他的态度变了。   他不再让他跟他们一起打篮球,一起去泡吧打架做那些危险的事,看他的眼神和对他的管制占有欲,也是十分让人不适。   尤其在一次争吵之后,沈霆脱口而出“为什么不能做个像谢清宵那样的Omega?”   这更让路嘉阳彻底崩溃。   两个人争吵的声音,没有特意压低。   已经走到楼下的顾思远和谢清宵,还能隐隐约约听见。   顾思远面无表情。   谢清宵蹙眉,有些疑惑道:“我以为路嘉阳二次分化成Omega后,他们两人的感情会得到最好的解决,也不用再牵连旁人了,但是……”   但是现在却感觉好像变得比以前还复杂和纠结了。   以前那两人其实也因为性格的关系,经常闹矛盾、动不动就吵架红脸,但不管怎样,谢清宵后知后觉那两人眼中是有对彼此的爱意,尤其沈霆对路嘉阳基本可以说是无底线宠溺。   但现在,他却从两人的脸上看出了疲惫。   顾思远没有回答。   不过他想,大概率上辈子的这时候,是因为有谢清宵这个工具人存在,让他们两的感情经受了考验,历经了挣扎才辛苦圆满,于是,越难得到的就越珍惜。   这一世,谢清宵首先放下,不再因爱生恨、从中作梗,而就沈霆和路嘉阳那两个人的别扭性格,典型的没事找事,能自己个就把这份感情给作出天来。   不然也不至于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还一直都在纠结拉扯中度过,最后还要靠各路炮灰工具人,才能确定自己的心意。   这时,一声清脆的拍掌声响起。   “不过,也活该,那两人越折腾越好!”谢清宵鼓着嘴巴道。   顾思远看他一眼,缓缓道:“不是说……你早就不在乎沈霆了吗?”   “哼!”谢清宵冷笑道:“我不在乎他,跟我想他去死,之间有冲突吗?这种傻逼就该遭报应!”   好凶……   一向沉着冷静的顾大佬,被自家小男朋友的气势震住,连忙识时务地点头:“没冲突,说得很有道理,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谢清宵狠狠点头:“嗯。”   高三的时间飞逝。   不管大家心中怎样焦急,期末联考还是如期而至了。   而他们高三生在考试结束后,也还没有放假,要留在学校继续补课一直到腊月二十三。为止   于是,成绩出来的时候,他们就直接在班上第一时间得知了。   顾思远不出意外还是高高在上。   近百个学校用同一份试卷,他也是分数最高的那个。   谢清宵的成绩也不错,全省大约排在百名左右,在他们北川高中全校第三,按照这样下去,基本考上心仪的学校是没问题的。   而令人惊讶的是,路嘉阳往日也算是品学兼优的学生,成绩跟谢清宵基本不相上下,但这回却下降地有些过大,老师和学校都找他谈了话。   至于沈霆,他直接来了个倒数。不过,他成绩一直都很一般,他家也有钱,大家都默认他将来可能要出国,反而没多大关注。   今年除夕放假的时候,顾思远没有再留在学校,惯例回了一趟老家,祭拜父母。   不过在跨年的时候,还是跟谢清宵保持电话一起跨年,谈恋爱的仪式感也很重要。   等到新年回校之后,时间过得就更快了。   从高考倒计时一百天,到倒计时五十天,然后就突然到了最后一天。   高考正式开始了。   考试的最后一天下午,顾思远早早就准备离开公司。   江和风看着他出门,笑道:“今天是你那个小Omega男朋友高考结束?”   顾思远点头。   按照原计划,他也是打算参加高考的,但公司在高速发展之中,高三下半学期时,他留在学校的时间都少了很多,大半时间都在工作,高考的事也就不了了之,反正他已经被保送了。   “你这才是人生赢家啊,不到二十岁,事业爱情全都有了!”江和风忍不住嫉妒地红了眼。   顾思远沉静淡漠的脸上难得挂上一丝笑意,比起上辈子,好像是多了些什么。   笑完,他看向面前人:“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公司就交给你了。”   江和风面色骤变:“你什么意思,又想逃班?”   顾思远老神在在道:“男朋友的人生大事结束,我这个人生赢家不得陪他去庆祝几天吗?”   江和风似乎意识到什么,脸上挤出个淫……荡的笑容:“呵呵,你这家伙,年富力强、年轻气盛的,憋很久了吧?”   …… 第23章 破产   二十三、   “知道你饥渴难耐了,单身狗!”顾思远看着他平静道。   江和风哈哈笑了起来:“倒真是难得,你也会开玩笑?”   顾思远摊手:“那你不是对我太不了解了。”   “对了,你吧小男朋友藏得那么紧,什么时候把人带过来看看,他知道你的事业吗?”江和风又道。   这个年龄有这样的成绩,如果没有人来分享,岂不是如锦衣夜行。   顾思远倒不以为然,不过是上辈子走过的路罢了。   告别了八卦至极的江和风,顾思远坐着车来到了谢清宵的考点之外。   他时间掐的很准,只等了不到十分钟,学校大门就被打开了,年轻的学生们鱼贯而出。   这会,不管考得好坏,大家脸上都是轻松的笑容。   多年苦读,全在今日。   顾思远站在车边,他一身华贵西装人高腿长,气质迫人,十分醒目,谢清宵出了校园门,一眼就看到了熟悉的人影,径直冲过去,往他身上一蹦。   顾思远伸手牢牢搂着他,抱在怀里掂了掂,笑问道:“心情不错啊!”   “啊,考完了!”谢清宵抱着男朋友的脖子亲了一口。   这动作实在亲密。   若是平日,只怕要引起围观。   不过,今日从考点出来的学生,疯狂的不在少数,种种作为都能堪称行为艺术了,他们这边简简单单的拥抱亲吻,仿佛成了最正常的。   “要去哪儿吃饭?”顾思远抱着人问道。   谢清宵摇头:“现在外面肯定人很多,不想出去人挤人,去你那儿躺着吧,吃点东西然后彻夜看电影打游戏。”   “好,那上车吧,我打电话叫人送吃的!”   顾思远下半学期经常要去公司,于是也没再继续住校,而是在学校附近的小区找了房子搬出来。   两人一起坐到了车后座。   顾思远电话结束之后,就看到自己的小男友正手撑着下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他一扬眉:“怎么了?”   谢清宵指了指屁股下的豪车:“你买的?”   顾思远:“公司配的公车。”   “哦……”谢清宵不知想到什么,突然“呵呵”笑了起来:“这要是被别人看见,肯定以为我是你包养的学生。”   顾思远抬手慵懒地松了松领带,而后转过身两指勾起他小巧精致的下巴,大拇指轻轻摩挲:“嗯,一辆车而已,怎么够资格包养我们容貌聪慧无双的谢同学?”   谢清宵脸上笑容更加灿烂,露出两排白皙整齐的可爱小牙齿。   下一刻,顾思远感觉大拇指尖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这细细刺痛中夹杂着叫人归于心浮气躁的温热濡湿。   谢清宵居然咬了他一口。   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问道:“那……不知道顾先生愿意出多少价钱呢?”   顾思远微微扬眉,沉默下来,看样子似是在考虑出一个最合适的答案。   谢清宵也不着急,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盯着人,他最爱的就是自家男朋友这冰冷沉静的模样气质。   就在这时,顾思远突然抬头看他一眼。   谢清宵眉眼飞扬:“怎么样,想好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啊”一声惊呼,整个身体半腾空而起。   顾思远伸出手臂,一把将人捞过来后,面对面安置在了自己腿上。   他微微低头,呼吸喷在谢清宵细嫩白皙的耳上,低沉的嗓音更是直接吐在了谢清宵的心尖尖上:“谢同学倾国倾城,千金不换。本人又岂敢轻言价钱,只能恳求谢同学……给些面子垂怜一番罢了。”   谢清宵动了动耳朵,感觉自己被深深诱惑了。   想罢,他微微抬头,贝齿轻咬了面前人凸起的喉结一口,慢声道:“其实,如果金主都是顾先生这般姿色,我也不是不能屈就降些价钱的,只希望顾先生到时……千万不要叫人失望了才好。”   “……”顾思远。   两人下车之后,拉着手一路疾速走回了顾思远的住处。   出了电梯之后,谢清宵只听见“咔嚓”一声响,屋门被大力关上,自己也被一股力道推到了墙上,随之整个人便熟悉的炙热气息包裹。   柔韧纤细的腰肢被掌心的体温烫得一阵阵颤抖,脖颈后按着的大手微微用力,谢清宵便被迫昂起了头,落在嘴唇上的吻沉稳又相当激烈,他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要被尽数掠夺。   男朋友认真起来真可怕……Alpha的胜负欲吓死人。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宵感知呼吸重新回来的时候,整个嘴唇已经鲜红一片,甚至有微微的刺痛。   而室内一片安静,只能听见面前人灼热沉稳的呼吸,和自己急促飞速的心脏跳动声   “现在,还算满意吗?”顾思远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满意。”谢清宵感觉自己不仅耳内,心也痒得可怕。   他伸出手,正准备要拉住人的衣角温存一番,抬头却发现身前的高大身影已经赫然离开。   顾思远坐在沙发上解掉袖口,随手将衬衣衣袖捋起,露出有力健美的小臂。   他扫了一眼谢清宵的腿间,拍拍身旁的沙发:“站着不累吗?”   一语双关。   谢清宵气得蹦了一下,真不争气,又摸了摸自己还在发烫的脸颊,哼,Alpha真不是好东西!   不过,自己男朋友真的是正常Alpha吗,为什么能够这么抽嘴无情、来去自如,不是说Alpha一般更那个那个的吗?   两人吃了一个还算安生的晚饭。   当然,这只是对顾思远而言。   谢清宵对于男朋友全程的冷漠很不满意。   吃完饭后。   谢清宵强硬地躺在顾思远腿上,一动也不想动。   顾思远想到自己来之不易的假期,和已经不能再等的事,天知道他刚刚是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压下去了,要不是待会还有事要处理,哼……   他垂眸问腿上人:“接下来想去做什么?”   谢清宵睁着大眼睛看他:“你有什么计划?”   一般来说,高考完之后,大家都是出去旅游之类的。   顾思远打开手机,给他看了几张照片。   谢清宵惊喜地瞪大了眼:“游轮啊……”   他这老派的男朋友,没想到居然还是个浪漫的人。   不过,他想了想道:“这种看着像是私人游轮,很贵吧?”   这一年以来,他也知道顾思远的兼职工作很不一般,看他平日出行穿戴就能知道,大概率是个很牛逼很关键的技术人员,但是游轮出海这个花费还是有点……   顾思远道:“不要钱的。”   谢清宵看着他,忍不住纤细的双臂抱紧了自己:“你不会是想把我带到公海上做器官移植买卖吧?”   “……”顾思远。   或许,就像之前江和风说的,他确实应该带谢清宵去自己的公司看一眼。   就在这时,谢清宵的手机响了起来。   谢清宵看了一眼来电人:“是我后妈,她怎么会主动打电话给我?”   顾思远没出声,心内却暗道:来了,最后一件事。   谢清宵也没想太多,直接接通了电话。   听着对面慌乱的嗓音,好一会之后,他才蹙着眉头喃喃道:“你说什么?”   “你爸啊,他被人骗了,所有身家全部都投进去了了,现在咱们家要破产了……财务啊都上门来要债了,你快回来吧!”龚丽的声音半点听不出开玩笑的意思。   说着,她的语气越发急促尖刻,抱怨道:“你爸和我今天打了一天的电话给你,你怎么一直都不接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谢清宵先前还有些难过,此刻听到这话却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了,良久才淡淡道:“我今天高考,手机要关机的,考场也被屏蔽了信号。”   其实他的手机,从昨天之后,就一直放在顾思远身上,刚开始他只觉得顾思远小小的掌控欲真可爱,现在却是要十分谢谢他了,让自己心无旁骛地度过了整个高考。   对面的人似乎窒了一瞬,而后才道:“那你现在考完了吧,你赶快回来吧!”   “嗯。”谢清宵应了一声。   他收起手机站起身时,却发现顾思远已经提前收拾好了,正在门口等着他:“你……”   顾思远平静道:“我跟你一起去。”   谢清宵愣了愣,而后柔柔笑道:“你都听到了?”   “嗯,对面那么大声音。”顾思远显得很淡定,他又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你还是一个学生,他们这么着急的让你回家,是为了什么?”   谢清宵停住穿鞋的动作:“难道让我卖器官?”   顾思远沉静的面孔,难得出现一丝丝裂缝。   为什么他原本高岭之花的小男朋友,现在成了一个逗比?脑子里只有卖器官吗?   …… 第24章 做得好   二十五、   谢家所在的小区,是联排小别墅和高级公寓混存的小区。   这里面除了像谢成峰这样中小企业的老板,大部分住户是附近科技园大厂的中高层管理人员。   两人到达谢家门口的时候,门口漆黑静谧一片,看不出任何出奇的地方。   谢清宵鼓了鼓嘴:“还以为跟电视上一样,会一片混乱,然后很多人在搬东西呢?居然这么安静……”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这样不是很好嘛。”   谢清宵哼了一声开门进去,屋内灯火明亮,气氛融洽,完全看不出破败之气。   龚丽在一旁添茶倒水,而谢成峰正在殷勤地跟一名中年男子说话。   看到谢清宵进来,那名中年男子首先眼睛一亮。   谢成峰也显得颇为高兴:“清宵回来了?”   谢清宵点点头,直言道:“爸,刚电话里不是说家里破产了吗?”   谢成峰面色微促,但很快又换成笑意:“你这孩子怕是听岔了,只是资金周转出了一点问题,现在因为张董的援助,已经彻底解决了。”   说着,他又看向坐在沙发上的中年男人,目光中带着感激与畏惧:“清宵,来叫人,这是张董的秘书乔先生。”   谢清宵迷惑地看了眼这两人,嘴角牵起个干涩的笑容:“乔先生好。”   随后,他便拉着顾思远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   顾思远神态从容,施施然坐下。   “不知这位年轻人是?”那位乔秘书突然目光如炬地看向了顾思远。   谢清宵蹙了蹙眉,转头看向谢成峰:“爸,这是我男朋友顾思远,他本来是听说家里出了事过来帮忙的,现在刚好给您介绍一下。”   顾思远抬眸,对着谢成峰微微颔首:“您好,初次见面。”   “男朋友?”乔秘书首先变了脸色,略带几丝怒气地看向谢成峰。   谢成峰急声骂道:“你在胡说什么?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专心学习,为这个都跟沈少分手了?”   谢清宵挑眉:“是啊,可是现在高考都结束了,再谈恋爱不是很正常吗?”   “不行!”谢成峰喝道:“你立刻给我分手。”   谢清宵看向他,目光犹疑:“请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恕我不能理解。”   谢成峰沉默片刻,目光不善地看向顾思远,缓声道:“我想起来了,你说他叫顾思远,也就是你学校里的那个书呆子同桌对吧,他父母双亡,一贫如洗,这样的人跟咱们家家世匹配吗?你是想去扶贫吗?”   听闻此言,谢清宵脸色骤变,下意识先看了一眼顾思远。   却见他的男朋友还是惯常沉稳冷静、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模样,显然是一点也没把谢成峰的话放在心里。   谢清宵稍稍放下心。   他再看向谢成峰,语气变得格外强硬:“爸,现在是21世纪了,您不会还想来包办婚姻那一套吧,还扶贫?就您那点动不动就破产的家财,顾思远还真看不上。”   谢清宵暗道:或许现在顾思远还比不上谢成峰有钱,但就凭他现在这么年轻就能在最前端的行业站稳脚跟,出入都有公司配车,用不了几年谢成峰就被甩在身后了。   谢成峰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话,见着乔秘书脸色十分难看,便拍桌子怒吼道:“我不知道你被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药,我生你养你这么大,连这点事都做不了主吗?”   “呵……”一道笑声,在室内突兀响起。   几人目光移了过去。   谢清宵看向自家男朋友,这种笑声感觉很久没有从他嘴里听过了,居然还有些怀念。   顾思远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之上,神情从容地看着谢成峰道:“谢先生,就不要继续扯这些底气不足的话了,不妨直说吧,比如您跟那位张董利用谢清宵做了什么交易?”   谢成峰面色变幻。   谢清宵虽早有不好预感,但此刻才真正确定:“爸,你们做了什么?”   谢成峰躲开他的目光。   不过,那位乔秘书显然不是什么好耐心的人,见状直接道:“谢总还是直接跟令公子说清楚吧,两只腿的蛤蟆不好找,两只腿的人还不好找吗?张董是最嫌麻烦的人,否则也不会找上你们家了。”   谢成峰立刻红了脸。   犹豫片刻,还是直接道:“清宵,张董给咱们家公司注资度过危机是有条件的,他希望你能嫁给他。”   谢清宵惊呆了:“张董是谁,他为什么会认识我?我才刚过十八周岁,我还没上大学,我怎么结婚,您在开什么玩笑?”   “准确地说,不是结婚,只是做免费的孕夫罢了。”顾思远面色冷如冰雪,“毕竟,A市商业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青禾投资的张董不仅风流成性、还家暴成性,已经打跑了三任妻子,对了,这位张董今年贵庚50岁整,大概是报应,至今还没留下孩子,现在终于想找个身家清白、学历较高,还能让他为所欲为的Omega结婚生子。”   这隐秘信息被他一口道破,屋内另外两人都变了脸。   “年轻人,你是谁,看来知道的倒不少!”那乔秘书开始仔细打量顾思远,总觉得在哪里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谢清宵听完顾思远的话,简直震惊倒极点,他冷笑着看向谢成峰道:“我看您真是疯了,这种事我不可能同意的。”   谢成峰大怒,指着谢清宵道:“你不同意?难道你想看着我们家破产倒闭吗?”   谢清宵点头:“很想,最好现在就破产。”   “你这个逆子!”谢成峰差点直接撅过去。   谢清宵双眼微眯,他装乖卖巧、讨好谢成峰那么多年,结果现在谢成峰却还是想卖子求荣,既然如此,那他何必再忍?   哼,他自来就不是什么以德报怨的人。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顾思远手指轻点,缓声道:“谢先生最好不要晕得那么快,事情或许还有其他转机。”   谢成峰冷嗤一声道:“转机?我难道还能指望你个毛头小子给出解决办法不成?”   “这不关他的事。”谢清宵边说着,边走过去开门。   很快,他领着一位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和几名制服警察走进了大厅内。   那警官的其中一位率先走了出来,问道:“请问哪位是谢成峰先生?”   “我是。”谢成峰立刻起身:“您好,请问您是?”   “我是缉私队的,我姓李。”那为首警官正色道:“我们今天查获了一批走私货物,据其中一位嫌疑人交代,货物款项的一部分是由你合谋提供的。”   谢成峰面色瞬间苍白。   另一边,乔秘书看到那位走进来的年轻人,却是颇为惊喜道:“这是徐特助,怎么大驾光临了?”   “是乔秘啊?”那被唤做徐特助的年轻人客气点点头,而后看向坐在沙发上的顾思远,径直走到他身旁:“我来找我们顾总。”   “啊……”乔秘书眨了眨眼,似乎没听清楚,良久才慢吞吞道:“你说的顾总?是远行科技的创始人和最大股东顾思远。”   徐特助点头:“自然是。”   乔秘书看向顾思远年轻地过分的面庞,难以置信地颤抖着指尖道:“他……他是顾思远?”   “如假包换,所以,乔秘对我们顾总还是应该客气点吧!”   徐特助看着他指过来的手,目光森寒。   乔秘书刷一下收回手。   业界所有人都知道,远行科技是黑马传奇,短短不到一年时间,便从一个小小的生活社交网站,翻身成为当今市场不容忽视的互联网资本之一。   而其创始人更是传奇中的传奇,至今为止,大多数人只听过他的名字,而未见其人。   所以,大家更多猜测可能是海外华人资本,或者是哪个大家族豪门的后代。   谁也没想到居然只是这样一个父母双亡、白手起家的年轻人……   “谢先生,请你跟我们回去一趟配合调查。”那头海关就差亮出银手镯了。   “不,不,这其中有误会。”谢成峰拼命摇头,面色惨白地可怕。   他猛然看向顾思远,恳求道:“顾总,顾总,您帮我解释一下。”   他刚刚虽然在跟海关交流,但却也听清了乔秘书的话。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生意人,他对市场的风云变幻还是很关注的,也自然知晓远行科技是一个如何庞大的资本。   而这样的资本,跟海关那边的关系肯定是很好的,不管是保释还是其他,处理起来都会容易得多。   顾思远嘴角微勾,正欲说话。   但衣袖却传来了轻轻的牵扯,他抬头看过去,却是谢清宵对他摇了摇头。   顾思远神色不变,对着海关客气地伸出手:“几位同志辛苦了,谢先生恐怕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我相信警方和法律一定会公正处理的。”   对面人也点点头:“自然是误会,说来这次本就要多谢顾总提供信息,协助办案。”   “这是什么意思……”谢成峰彻底变了脸色:“顾思远,你做了什么,你不能这样,我是谢清宵的亲爸,我是你岳父!”   ……   两人再次回到顾思远的住所时,已经月上中天了。   阳台上落地窗开着,夏日的夜风缓缓地吹了进来。   谢清宵去接了一杯水慢慢喝着,顾思远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没有说话。   谢清宵低头看他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谢成峰跟走私案牵扯在一起,所以,之前过来的时候才那么胸有成竹的样子?”   顾思远点头。   谢清宵又问:“也是你去通知海关的?”   顾思远点头,面上虽依旧波澜不惊,心中却有几分惴惴,说到底谢成峰是谢清宵的亲生父亲,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什么感受。   谢清宵将杯子放到一边,长腿一跨,直接坐在了顾思远的腿上,抱住他的脖子轻声道:“做得好!”   顾思远垂眸轻轻笑了起来,谢清宵总不会叫他失望。   谢清宵脑袋靠在他肩膀上轻轻道:“你知道我有一对继弟吧,他们只比我小一岁。我妈是因为他出轨才自杀死的,那时候我才三岁,谢成峰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但我其实什么都记得。”   “我从小就忍耐着,学着做世上最听话的孩子,学着怎么讨好谢成峰,不过,谢成峰这人真的没有心的,还没等到我报复他呢,他就想卖了我,最后报应不爽,却把自己给搞到里面去了。”   说着,谢清宵突然笑了起来。   顾思远没说话,伸手抬起他的下巴,开始亲吻他明净的脸颊,薄薄的眼睑。   上辈子,其实谢清宵在被北川退学回家之后,也还是可以换学校继续读书的。   但是,就在那会儿,谢成峰生意被骗,一朝破产,他为了维持自己的富贵生活,卖子求荣,才让谢清宵的人生彻底走向了地狱。   这辈子,顾思远一早知此事的发生,所以就让人盯着谢成峰那个所谓的生意合作商。   后来经过调查,发现谢成峰跟那人其实是合作走私生意,将国内古董文物私自销向海外,所谓生意被骗,只不过是恰巧遇到个更黑心的,被黑吃黑罢了。   于是,他就直接将收集的资料上交了相关部门。   而昨天中午的时候,海关就直接将那群准备偷渡的文物贩子抓了个正着,赃物和赃款也一并成功收缴。   谢成峰作为国内走私的一环,虽然被中途抛弃,但犯罪未遂却是实打实的,已经足够他喝一壶的了。   一吻结束。   谢清宵目光直直盯着自家男朋友,轻笑道:“不过,到现在我才知道,顾先生居然有那样的身家,看样子我是真的要委身被顾先生包养了?”   顾思远靠在沙发背上,单手捏住他的下巴,盯着人懒懒道:“那么……现在,这位被包养的谢同学,应该做些什么取悦我呢?”   他忍耐地足够了,一切也都可以了。   谢清宵鼓鼓脸颊:“那顾先生这回……可不要再让人失望了哦。”   然后很快,他就知道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暴风雨中飘摇的小纸船,随便一个小小风浪,就能将其彻底打翻。   到最后,谢清宵是直接昏睡过去的。   自然,之前那个问题的答案自然也不言而喻,事实证明,顾思远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 第25章 番外   二十五、   “谢清宵, 元旦才放三天假,你还回老家啊?你家在江南吧,挺远的了?”   Z大的Omega男生寝室里, 室友看向正弯腰收拾行李箱的人问道。   “嗯,元旦那天刚好也是我高中的校庆,顺便回去参加。”蹲在地上的少年抬起头,直接露出那张清艳出尘的面容。   说话的Omega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就算是已经过了快一个学期, 他也依然忍不住为自己这位室友的美貌倾倒。   这就不怪学校里的那些Alpha,就算在谢清宵放话自己有男朋友后, 还要整天追着他跑。   谢清宵很快收拾好了东西, 背着包、提着箱子准备出门。   室友是个热心人, 站起来道:“我帮你提一下箱子吧,哎,咱们估计大二就可以换寝室了, 这鬼地方七楼连个电梯都没有……”   “不用, 太麻烦你了,箱子也没多重。”谢清宵笑着摇头。   “没事,刚好也快12点了,我下去顺便吃个午饭。”室友直接提起箱子的半边把手, “走吧!”   谢清宵虽然看起来脾性稍冷, 但平日在学习上帮了他很多, 再加上这么一个大美人, 就算他自己也是Omega,整天看着也心旷神怡啊。   谢清宵跟室友两人提着箱子, 确实轻松不少,一路聊天着就下了七楼。   高考之后的那个暑假, 远行科技的公司总部就迁移到了B市,毕竟这里才是国家的政治经济中心。   谢清宵的高考志愿也填了B市,这样他们两人就还是在一个城市。   唯一不美的就是,他们Z大规定新生第一个学期必须住校,所以谢清宵和男朋友的同居计划被推迟了不少。   或许是元旦将至,今天的Z大校园里十分热闹。   两人刚出宿舍楼门口,就被这迎面的新年气氛扑了个满脸,心情也变得无端热烈起来。   然而,总有扫兴的人。   “清宵,祝你元旦快乐!”   谢清宵看着凑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大束鲜花,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然后,才对着鲜花后的人道:“谢谢学长,但是花还请收回去吧。”   这半年来他的追求者不少,而张文宇是其中最叫他心烦的。   张文宇看着面前人冰雪似的脸蛋,不仅没有放弃,反而心更痒痒了。   他本身长相不错,家里条件也好京市本地人,父母开办了一家律所,他又是金融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自入校起,便是风云人物,一直是被Omega倒追的,但是他一个都没看上,直到新生入学时,一眼看到谢清宵。   “清宵,我没什么意思,只是想祝你新年快乐而已!”   “嗯,我收到了。”谢清宵点头,冷淡道:“现在请让一下,我要走了。”   这语气太僵硬,张文宇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跟他一起来的几个同学,和一旁的围观人群,都忍不住为其感到不平。   这一片宿舍楼住的都是金融学院的学生,而张文宇是金融学院的学生会副主席,平日为人还算大方,一直以来颇有人气,更别说其中可能还有对他有好感的。   “张文宇这半年对你也算有耐心了吧?”   “谢清宵,你对学长怎么这个态度?”   “不就是长得好看了点吗,就这么拿乔?张文宇的条件够好了吧?”   谢清宵眯了眯眼,面色更冷:“我说过很多遍,我有男朋友了,你们对插足别人的感情这么热衷吗?”   张文宇早就听说了谢清宵有男朋友。   但他从来不以为然,谢清宵现在大一,就算真有男朋友,还不就是高中时候谈的吗,高中时候能见识过什么好Alpha。   现在这个社会,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最优秀的Alpha就要占据最好最优的Omega资源,谢清宵这样的人如果跟一个普普通通Alpha在一起,岂非明珠蒙尘?   而且,谢清宵越这般不为所动,说明他越重情义,这样的人追起来不是更值得、更有成就感……   张文宇盯着他:“清宵,你现在说话天真,我不怪你,你以后会明白的。”   谢清宵听着他故作成熟的话语,差点冷笑出声。   这帮Alpha们一个个感觉良好,虽然对自己被带绿帽深恶痛绝,但却又以从别的Alpha手中抢夺目标为荣,感情贞操观淡薄至极。   谢清宵懒得再理他,转身就要走。   将顾思远与这种人放在一起相比,简直是莫大的侮辱。   张文宇眼神带上了火气:“谢清宵,你真要如此犯傻?我最后说一遍,你收下花,今天的事就算了了。”   “不了又怎样?”   就在这时,一道低沉却冰冷的男声传了过来。   谢清宵惊喜地抬起了头。   其他人也朝着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年轻男子,快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黑大衣向来是最难撑起的服饰之一,但这年轻男子身形高大挺拔,长相冷峻深邃,气质出色,叫人实在无法挑出任何不是,只能沉浸在他强大的气场之中。   顾思远走到谢清宵身边,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这么冷的天,怎么还在下面耽误这么久?”   谢清宵抱住他的胳膊,笑容灿烂:“马上就走。”   “嗯。”顾思远点点头,伸手提起他的箱子。   “你是谁?”张文宇不甘心地问道。   顾思远表情冷漠:“我是谁?这还不明显吗?小朋友,给你个忠告,以后不要再随便放狠话。”   被一个外表看着像同龄人的家伙,如此居高临下的训斥,张文宇涨红了脸,气急败坏道:“你算什么东西?”   “啊,是……是顾总吗……”这时,一个路过的男生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   “是顾思远吧?我刚就觉得超级像,但是不敢认!”   “啊,是顾总,真的是顾总吧!”   “顾总来我们学校了,是来演讲的吗?”   顿时,整个场面都沸腾了起来。   远行科技刚成立的时候,顾思远一直保持低调。   但现在,远行达到如此规模之后,想低调也很难了,至少在年轻大学生之中,顾思远这个名字还是被众人所知的,毕竟每天用的最频繁的应用,就是他开发的。   尤其大家在得知顾思远年龄跟他们一般大,而且长相也过于优越之后,更是把他视作了偶像来崇拜,这不比追那些明星小鲜肉刺激多了。   “我的天,谢清宵的男朋友居然是顾总?”   “远行科技的顾总啊,什么身家啊,这也太幸运了吧?”   “难怪,有了顾总,当然看不上张文宇了。”   而张文宇则是脸色惨白的可怕。   趁着大家激动的时候,顾思远和谢清宵两人则快速离开了现场。   一直到上了飞机之后,顾思远才有时间跟他的小男朋友算账,大手掰过白皙的脸颊开始审问:“有什么要说的?”   “啊呜……”谢清宵被捏得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不过双目中却是雀跃明亮的光芒。   自家男朋友平日总是八风不动的模样,所以,这难得的小吃醋,反而让人爱得不行。   “远远,好几天没见了,我想死你了。”谢清宵伸手抱住男朋友的脖子亲了一大口,才耍赖般吞吐道:“这能怪谁呢,还不是有的人忙得要死,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也从不来看我。”   顾思远大拇指按着他殷红的唇,神情冷峻道:“使美人计就算了,还把责任推到我头上。”   最重要的是,又叫他小名……   谢清宵一点也不怕他的冷脸,反而跃跃欲试地挑衅道:“怎么,你是想惩罚我吗,就现在?就在飞机上?”   顾思远盯着兴致勃勃、满面春风的小男友,沉默一瞬,然后一把将人按回他自己的座位上,同时用毯子给严严实实裹了起来。   现在的小年轻啊,真是不好说,脑子里天天在想些什么?   ……   按照惯例。   北川高中每年的校庆和元旦的晚会都是合二为一,会在12月31号这天下午举办的。   两人回去的时间正好赶上,顾思远更是作为名誉校友,受到了热烈欢迎,还邀请他上台做了一段演讲。   而除了他们之外,原高三一班的同学,也来了不少,看完文艺汇演之后,班长就张罗着想大家一起出去吃个饭,联络一下交情。   在聚会中,两人见到了许久不见的沈霆和路嘉阳。   那会高考之前,两人就还一直在折腾,以至于最后成绩都下降的厉害。   高考成绩出来之后,路嘉阳的底子在那里,到底还是上了所普通的一本,而沈霆则不行,最后就只能去了国外读书。   不过,沈霆这会却出现在了这里。   听八卦成精的霍亦同学表示,好似是沈家的生意近一年来不太好,沈霆还没读几个月,就中断学业回来学着经营公司了。   而且,路嘉阳和沈霆也在这过程中彻底分道扬镳了。   只看沈霆如今这一脸落寞的模样就知道了,哪还有当初北川高中校霸的神采飞扬、少年意气?   对此,谢清宵还是不免暗暗跟顾思远嘲笑了一番。   哼哼,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必然也会被感情所抛弃,到最后什么也得不到。   到了十点左右,顾思远和谢清宵两人便要牵着手离开。   众人也不敢有什么意见,反而全都起身相送。   角落阴影里,沈霆又灌了一口酒,看着顾思远的众星捧月,看着谢清宵越发的光彩动人,心里沉沉地往下坠。   两人回到早就定好的酒店。   谢清宵洗漱完,从卫生间出来,一眼就看到摆在房间里的大行李箱,抬头问站在阳台上的顾思远:“对了,我一直就想问你,我们在这就住一天而已,你带个这么大的箱子,里面都是装的什么?”   顾思远单手插兜,神情淡定:“或许你可以去打开看看。”   谢清宵瞄了一眼顾思远,然后“噔噔蹬”跑过去开箱。   十秒钟后。   谢清宵拎着一件奶牛连体睡衣出来,又转头看着箱子里剩下的小兔子、小恐龙、小鳄鱼等等动物,目瞪口呆。   顾思远淡声道:“一周年纪念日。”   谢清宵想了想:“临时标记一周年?确定恋爱关系一周年?”   确实是一年前的今天,因为路嘉阳的二次分化,阴差阳错让他们发生了接下去的一切。   顾思远沉默一瞬,道:“也可以这么算。”   “也可以?”谢清宵不干了,气势汹汹质问道:“有这么勉强吗,那还能是什么其他一周年?”   顾思远清了清嗓子,认真道:“看你穿小狮子睡衣一周年。”   “啊……”谢清宵漂亮的小脸蛋顷刻爆红,吞吞吐吐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脑子就仿佛长在了脚上,自动自觉地滚进去了卫生间,换上了那间小奶牛睡衣走了出来。   他轻轻摸着头上的牛角,双眼水润地看向自家男朋友:“这样可爱吗?”   顾思远吸一口气:“可爱。”   直到每套睡衣都换了一遍,然后昏睡过去时,谢清宵突然后知后觉地想起:去年今日的晚上,顾思远好像就在电脑上加了一堆睡衣到购物车里,原来就是为了等今日吗?   自家男朋友,可真的是个活体闷骚。   他是该开心呢,还是开心呢?   ……   三年后,谢清宵大学毕业。   他并没有进入远行科技工作,而是决定继续深造,日后争取留校执教。   不过在这之前,更重要的是,两人要登记结婚了。   顾思远作为最尖端前沿行业的从业者,必需时时刻刻接收最新社会风向消息,也需要更多收集用户反馈,自然在各个平台都有社交账号。   而那一天,他除了公事之外,第一次发了日常,是两张照片,分别晒的是结婚证和结婚照。   这张照片一PO出来,就立刻被网友直呼着“嗷呜嗷呜”地转发开了。   照片上面,一黑一白西装的两人,尽皆外貌出众,气质过人,说是天作之合也一点不夸张。   其实三年前,随着元旦顾思远在财大的那一次露面,大家也都知道了当今最受年轻人欢迎的钻石王老五,早早就有了对象。   若是一般的富豪,有个大学在读的情人,可能会被误解会包养之类。   但大家上网查了顾思远的资料,又加上乱七八糟的同学爆料,得知两人曾是高中同学,还是同班同桌,在高三顾思远还没发家的时候,两人就开始谈恋爱了。   那这就没什么好讨论的了,谁还规定高中时候不能跟同学谈恋爱吗?   于是,大家就只十分地感慨了一番,学霸就是学霸,高三这么紧张的时刻谈恋爱,居然还考进了TOP级的大学,我等凡人实在望尘莫及。   而现在,两人经过五年爱情长跑。   终于从校服到西装,校园爱情走向现实,顾思远这种人帅多金还深情的Alpha,简直让人不要太向往。   不少Beta和Omega年轻网友都纷纷留言。   “太感动了,其实毕业也不代表着分手啊!有钱人也不一定就喜欢乱搞啊,我们顾总真是绝世好男人!”   “老天爷啊,下辈子也请赐我一个顾思远这样的Alpha吧!”   “楼上的同学,想要拥有顾思远,首先,你要有谢清宵这样的美貌,这样聪明的脑子,其次还要有早早看中潜力股的眼光。”   “呜呜……做梦都不让做了吗?”   “哈哈哈,楼上不要伤心,顾总这样的Alpha亿里挑一,现实中更多的还是渣Alpha,有点钱就花心,没钱也不耽误花心,所以清醒点更好,免得被骗了。”   “好像被安慰到了……还是在网上看看顾总这样的绝世好Alpha就够了!”   而对于远行科技来讲,自家老板这形象也正面到了极点,简直就是公司的活招牌,外界风评不要太好。   要知道现在多少企业家、明星等等,都在整日想方设法地立爱妻顾家人设呢?   谢清宵枕在顾思远的腿上,手指翻着网友的留言信息,嘴角始终就没下来过。   顾思远结束电脑上的工作,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对婚礼的举办,有什么想法吗?”   谢清宵扬起脑袋,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道:“婚礼不重要,弄起来还麻烦,不如想想去哪度蜜月,要度多久呢?你好久都没陪我出去玩了?”   顾思远想到自己马上要提出请假后,公司那些人凄惨哀叫的嘴脸,然后坚定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   谢清宵跳起来抱住自家男朋友的脖子,mua一口甜甜蜜蜜道:“老公,我最爱你了!”   顾思远反手将人按入怀里,深深吻了下去。   嗯,公司里那些没有漂亮对象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到他甜蜜的负担……   身为老板多请假,岂非天经地义!   漫长的后半生时光中,两人感情一直很好。   其实认真说起来,顾思远的身份地位摆在那里,也曾遇到过一些不信邪不知趣的人投怀送抱。   谢清宵得知后,还跟顾思远撒娇闹脾气了几回,只是,他那点小伎俩,如何能逃得出顾思远的手掌心,最终还是在人怀里黏黏糊糊化成一团。   顾思远性格十年如一日,淡漠冷峻,但却给了谢清宵十足的安全感。   直到后来,远行成为世界上市值最高的公司之一,顾思远身边也从未出现过其他人。   谢清宵一直被时光善待着,他博士毕业后,就留在了学校教书,生活安宁平静,到了五十岁时,还是一个迷人的Omega。   还曾被一个不知情的留学生,当众追求告白过。   他回去后,乐滋滋地把这事告知给了顾思远,以此证明自己的魅力,让顾思远要懂得好好珍惜他,然后……他就成功得到了十分沉重难忘的珍惜。   第二天躺在床上起不来时,只能一边揉着腰,一边暗暗嘀咕:怎么都五十岁的老头了,还这么厉害啊……   …… 第二卷 二、娱乐圈团宠文里的炮灰 第26章 今朝   一、   S市, 翠林大酒店。   豪华总统套房内,顾思远刚恢复了些许意识,就感觉到怀里猛地摔进一具纤瘦柔韧的身体, 他得亏及时扶住门框才站稳了。   门口传来一道带着窃喜的模糊嗓音:“先生,接下来就好好享受吧!”   顾思远这会脑袋里一团乱麻,疼得几乎要爆炸,双手又要顾忌着怀里的人, 等抬头再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 门口已经没有了任何人的踪影。   他浑浑噩噩地关上了房间门,拖着怀里人一起躺到了床上。   按系统所言, 每次穿越到一个世界里, 都会有这么一遭灵魂和身体的排斥反应, 不过这反应似乎强烈得有些不正常。   而就在这时,怀里那冰凉滑腻的身体突然不要命地在他身上蹭了蹭。   或许是身心实在难受,又或许是这怀里人的冰凉感又太吸引人, 于是在闭着眼的情况下, 顾思远十分从心地抬手摸了几下。   下一刻,耳边直接传来了“嗯、呃、啊……”的惑人嗓音。   这几声倒是瞬间把顾思远模糊的脑袋,给直接叫得清明了。   他两指按着太阳穴坐起了身,却被自己额间的温度烫得一怔, 而呼吸间的灼热也更证明了这点, 他这具身体正在发高烧。   难怪这回的反应这么大。   他眯着眼走到房间的壁柜上找了一通, 果然发现一个小药箱, 翻出退烧药就着矿泉水吞了下去。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这药确实见效快, 顾思远顿时就感觉自己舒服了不少。   到这会,他才有精神去管那个刚刚被他迷迷糊糊带进来, 现在却趴在床上扭成了一团的人。   他走到床边,伸手将人翻了过来。   顾思远看着这人的面容,愣了一瞬,只觉得实在是熟悉不过,仿佛在哪里见过,但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他冷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嗯?那你……你又是谁啊?”床上这人半睁着迷茫的大眼睛,语气却颇有些飞扬。   不过,露出来的这张容颜实在昳丽俊秀,好看的过分,就连顾思远这样向来冷漠的性格,也无法对他生出什么恶感。   见顾思远沉默,年轻男人似有些不满,继续含糊道:“说啊,你是谁啊?我……我是谢今朝。”   谢……今朝?   顾思远眯了眯眼,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那应该是不认识的人,凭他的记忆力,是不可能记错的。   所以,刚刚的熟悉感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也沦落成庸俗的视觉动物,觉得人长得好看,内心故意套近乎?   就在这时,脑袋针扎般的刺痛了一下。   随之,便是大量的陌生信息灌输了进来,一道熟悉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宿主,您好,这是您本世界的任务对象——谢今朝。”   “本次任务:改变谢今朝人物结局,让其获得幸福。   成功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无法获得奖励。”   顾思远呼出一口气,原来是任务对象。   就在这时,床上那人开始哼哼唧唧起来:“热,好热啊……”   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开始扯自己身上那单薄的衣服。   顾思远回忆刚刚接收到的信息,想起眼前人跟他不一样,可不是发烧,而是被人给下了药。   他轻轻摇了摇头,彻底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弯腰将深蓝软被中蜷缩的纤瘦身体,打横抱了起来。   人一到怀中,顾思远又踌躇一瞬,这手感也有些深入骨髓般的熟稔。   他抬脚踹开卫生间大门,将怀中身躯放进了浴缸,打开了花洒的水阀。   温水兜头而下,谢今朝立刻不受控地一哆嗦,迷迷糊糊抓住了身旁顾思远的手臂,难耐地呢喃着,“不要……困,我要睡觉……”   顾思远看着人小猫似的想往他身上蹭,眯了眯眼。   然后,继续加大了阀门。   他半坐靠在一旁的水台上,一边看着人冲水,一边在脑子里过了遍这个世界的剧情。   这个世界的故事主线,发生在娱乐圈,是一本团宠文。   团宠主角受名唤齐然。   齐然的父亲齐冠宇是一家公司董事,大哥齐泽是备受看好的创业板新人才,二哥齐润是娱乐圈长红近十年的顶流小生,粉丝无数。   而齐然,则是这个家里最受宠爱的小儿子,被父母及弟控哥哥们捧在手心。   本来按照正常轨迹,他会在常春藤名校上学,毕业后进入自家公司,拥有一份事少钱多的工作。   可齐然因为迷恋上目前最年轻的影帝云衍,也就是本文的主角攻,而一心也只想进入娱乐圈,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在对家人各种撒娇之后,齐然终于如愿进入了《山河风起》剧组。   《山河风起》是本年度最受期待、投资最大的古装传奇剧制。   不仅邀请到目前最年轻的影帝云衍下凡担任男主角,还有新晋流量男星谢今朝出演男二。   而齐然在剧中,就是扮演男二的贴身护卫,一个心智单纯却武功高强的特殊少年,戏份虽不多人设却很好。   不过,齐然却因为首次拍戏,在片场总会闹常识性笑话,而谢今朝跟他对手戏最多,为了不耽误拍摄进程,便经常对他提点指导,也会帮他挡下一些其他演员的酸言酸语。   时间一长,两人就成为了朋友。   某次无意中,齐然看到了谢今朝的手机桌面,发现他居然是自己二哥齐润的粉丝,便私下向他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同时为了感激谢今朝的照顾,自己可以介绍二哥给他认识。   于是从此后,谢今朝对齐润越发照顾。   就连对方工作室要剪两人的花絮,炒作神仙友情,甚至真人CP,谢今朝都说服自己的经纪人同意了。   《山河风起》播出之后,虽然因为不大符合下沉市场品味,而未能数据大爆,但却在精英阶层好评颇高。   除了男主角得到视帝提名外,这剧热度最高的就属谢今朝和齐然的神仙主仆cp剪辑了。   关键不仅剧中,在现实中两人也感情极佳,整天在微博上互相艾特传话,还经常私下里约饭、打游戏等。   观众看了都直喊着上天赐我一个这样的好朋友。   齐然则凭借着这友情CP的炒作东风,和后续资源的给力,被大量业内和老追星人买股,直接从纯新人跃升成二线演员。   对于谢今朝的帮助,齐然也确实给出了回报。   不仅介绍二哥齐润给谢今朝认识,还开玩笑说要让谢今朝做自己的二嫂。   齐润作为一个弟控,在听了齐然这番言辞后,便直接笑着说“好啊”。   而谢今朝面对偶像,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就这样,齐润跟谢今朝在一起了。   不过,齐然虽身为团宠,身边所有人都把他宠上天,但却也有那么两个人一心只想要害他。   《山河风起》播出不久后,主角攻云衍再度回归电影圈,开始拍摄一部名为《凶手》的悬疑电影。   这电影齐家的公司有参与投资,所以齐然也想方设法进了这剧组饰演男三,跟云衍开始了二搭。   这时候的云衍跟齐然两人,已经开始交往了。   齐然是投资方的人,和男主云衍关系又好,平日也表现乖巧,导演编剧下意识便对他关照有加,甚至经常主动给他加戏。   而这样一来,争端自然出现。   尤其让《凶手》剧组男二的扮演者张晨十分不满,张晨是去年靠仙侠剧新爆火的流量小生,之前通过置换资源,好不容易进入了这电影剧组,想要通过此跻身电影圈、打开戏路,所以对自己的戏份非常在意。   于是,张晨在拍摄中经常给齐然使绊子。   可齐然身为团宠主角受,不仅一一化解,甚至还借此直接将张晨给赶出了剧组,属于张晨的男二戏份,也全加给了齐然。   这部《凶手》拍到最后,跟双男主几乎没什么区别。   几个月之后,《凶手》制作完成,并成功在院线上映。   电影制作效果确实很好,加之近年来腐文化盛行,齐家又给了足够的营销费用,云衍和齐然这对一正一邪的警匪CP取得了巨大的热度和口碑。   到电影最后下线时,票房已经逼近15亿,是国内近些年来票房最高、口碑最好的警匪电影。   齐然则是直接跻身一线地位,成为电影咖,获得各大电影节男配和新人提名。   不过这结果,却让当初被踢出剧组的男二张晨目眦欲裂,在他看来,如果没有齐然从中作梗,这一切成果都本该是属于他的。   于是,在某次晚宴时,他买通了会场的员工,给齐然的水里下了点东西,并要把他送到酒店一男客户的房中。   只是计划中途,却被刚好出来透气的谢今朝撞见,谢今朝看齐然似乎状态不对,便上前询问情况。   而那服务员心虚之下,竟反手把谢今朝给打晕了。   正在这时,云衍又刚好从拐角过来了。   那人匆忙之下干脆扔了齐然,带走了昏迷的谢今朝。   齐然药性发作,在看到心上人云衍过来之后,天雷勾动地火,两人直接开房滚上了床,完全没顾得上被殃及带走的谢今朝。   而另一边,那服务员带走谢今朝之后,看到谢今朝比齐然长得还好看,居然就自作主张换了目标,决定把谢今朝送给总统包间的那个男客户,也就是原身顾思远。   顾思远是天力娱乐老总顾宏轩的继子,七岁时跟着母亲进的顾家。   不过,他母亲只是顾宏轩的第三任妻子,而顾宏轩的前两任妻子,还给他生了三子一女。   所以,顾思远在顾家的地位一直就十分尴尬。   从小,他就被顾宏轩的三个亲生儿子欺凌羞辱,母亲为了讨好顾宏轩,是从来不敢帮他说话的。   这种环境下成长的顾思远,自然而然心理就阴郁扭曲了。   不过,他也有喜欢的人,就是主角受齐然。   因为顾家和齐家是世交,小时候他被欺负时,齐然曾经给他递过一张纸巾,从此后,他就将齐然当成了心里的白月光。   这回,顾思远是意外得知有人在设计齐然,他便用了点手段和原来的客人换了房间。   他喜欢齐然,但又为自己的身世自卑,所以并不敢对齐然说明自己的心思。   可这回时机太巧,阴差阳错,那就算最后真的事发也怪不到他头上,说不定他和齐然还真的能从此修成正果……   可是,谁能料到,最后被送来的人居然是谢今朝,这叫顾思远满腔热情被泼了冷水,一时愤怒无比!   最后,直接发泄到了谢今朝身上,不仅狠狠折腾了他,还拍下了诸多不雅照。   谢今朝醒来后,面对眼前的一切,几乎天崩地裂。   可他又不敢报警,他是公众人物,这种事一旦曝光,也就意味着他的事业生涯从此毁了。虽然他是受害者,但是从此后观众看到他这个人,永远只会首先想到桃色话题,先例比比皆是。   而且,他也怕会失去好不容易在一起的男友齐润。   于是,只能在顾思远的威胁之下,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不过从此之后,由于心理别扭原因,谢今朝却还是渐渐就和齐然疏远了,甚至还连续几次发生了资源争执,也再没有向以往那样退让。   在谢今朝心里,首先要怪顾思远这个罪魁祸首,其次就是因为帮助齐然才……   而齐然对于这情况,却是首先天真地去问了自家二哥齐润:是不是跟谢今朝吵架了,为什么最近谢今朝突然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很不好?   齐润作为一个资深弟控,自然把责任都推到了谢今朝身上,只道:然然既然不喜欢他了,那二哥就跟他分手吧!   而另一边,在这时谢今朝却又收到了顾思远的消息,拿不雅照威胁他、侮辱他,要与他见面。   接二连三,谢今朝突然明悟了,人的欲望是没有尽头的,他不能再受其控制。   他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说出去,首先,他便打给了自己的男朋友兼偶像齐润,希望能得到他的鼓励和支持。   然而,齐润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要和他分手。   谢今朝原本对齐润便只有偶像崇拜,并没有什么爱慕心思,但此时却是将其当成最后一根稻草,忍不住问齐润:要和自己分手的原因是什么。   可齐润的答案,却让人更加崩溃。   齐润表示:自己本身就从来没喜欢过他,跟谁谈恋爱都根本无所谓,当初之所以会选他,只是因为齐然高兴,现在齐然不喜欢他了,所以才要跟他分手。   对此,谢今朝只能苦笑。   而另一边,顾思远却因为一直没有等到谢今朝的回应,愤怒之下将直接谢今朝的不雅照片给公布了出去。   谢今朝因为上部戏的播出效果极差,最近一段时间原本名声就十分不好,黑子遍地、观众口碑也烂。   这次艳照事件一出,几乎瞬间便泛滥开来,风评直接降到了地底。   什么同性恋、偶像失格、私生活混乱、滥交之类的词都跟他的名字连在了一起。   最后,记者采访到了齐然面前,问他对这昔日神仙友谊CP另一方的看法。   齐然想起不久前谢今朝对自己突然的冷淡,便只轻飘飘说了一:“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做错事,那承担后果是肯定的。”   这话看似中肯,但某种意义上,却几乎就是直接点名说网上一切关于谢今朝的风言风语都是真的,成为了压死谢今朝的最后一根稻草。   到了此时,谢今朝也无所顾忌了。   他想着就算死,也要拉着别人一起下地狱,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顾思远。   他委托私家侦探调查,搞清了顾思远的身份后,直接找上了顾思远的家。   然而,他却震惊地发现,顾思远和齐然似乎是旧识,两人聊天说话、举止熟稔,顾思远看向齐然时,更是带着掩不住的爱慕渴求。   而随后,他又看到云衍开车来接齐然,两人偷偷拥抱接吻,俨然是情侣做派。   谢今朝终于想起来,那天在酒店的时候,最后好像就是云衍来了,那人才放了齐然,带走了他。   本着你不仁我不义的心思,他当即拿出手机拍下了云衍和齐然的亲密照片,决定曝光他们。   只是下一刻,他便被云衍的保镖发现了踪迹,夺走了手机。   齐然看着被保镖按住的谢今朝,却惊讶地睁大了眼,“今朝,你想做什么,你就算自己出了事,也不至于来害我吧,我们不是朋友吗……”   而这一次,齐然表面上放过了他,让他毫发无伤地离开了。   但稍后,却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二哥齐润。   齐润这个弟控,自然不会放任谢今朝这种不稳定因素在外界,他对谢今朝下了药后,又把他送给了大变态顾思远。   顾思远对于能够帮齐然解决问题,自然不会拒绝,况且经过那一次之后,他也对谢今朝这种火辣美人也有点食髓知味。   直到某次,顾思远一时大意,被谢今朝逮到机会捅了几刀,两人扭打一团,最后双双从阳台坠楼死亡。   最后的最后,主角受齐然一路向上,事业成功,爱情幸福,在电影电视剧中都取得了巨大成就,几年后的某次颁奖礼上,云衍跟其正式求婚。   两人得到所有人的祝福,成为毫无疑问的神仙眷侣。   而曾经的谢今朝,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名匆匆过客,几乎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   顾思远关上水阀,垂眸看向在浴缸里睡得像头小猪的人,微微讥讽笑道:“真是怪可怜的!” 第27章 跟着   二、   第二日早晨。   谢今朝眯着眼, 习惯性地蹭了蹭被子,准备赖床再睡个回笼觉。   不对……自己好像没裸睡的习惯吧?   谢今朝眉眼渐渐阴翳,开始回想昨晚失去意识前的事。   他从来不爱喝酒, 但昨晚来得都是制作公司和业内高层,他不好拒绝,就喝了几杯,然后实在头晕出去透气, 碰见齐然……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啪”地一声开门轻响。   顾思远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看见床上人正阴着一张漂亮面孔, 便冷淡地招呼了一声:“醒了?”   很性感很英俊的男人。   但是……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   谢今朝的双目立刻满是警惕与防备, 下一刻, 反射性得要从床上跳起来,却发现自己身无遮挡,又只能立刻尴尬地滚回去, 用力扯起床上被子挡住身体。   他这是……   一大清早, 顾思远本也还没什么精神,但这会却被谢今朝一惊一乍,猴子般活泼的动作弄出了几分些许兴味。   更别说,这人这慌里慌张的蠢笨模样, 也让他下意识觉得很熟悉。   他眼神微眯, 迈开长腿朝人走近几步。   谢今朝见状, 身体不自觉往后微退, 捏着被子的修长手指更紧了紧。   明明清冷出尘的面孔,却露出如此任人采撷的表情?   顾思远眼底笑意更深, 像是戏弄猎物般,大手握住谢今朝精致脆弱的脖颈, 一把将人扯到自己面前,嗓音低沉道:“如果嫌昨晚运动不够,现在可以继续。”   谢今朝被迫昂起头,双颊传来阵阵疼痛,心底更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不安慌乱。   他咬紧了牙,恶狠狠喝道:“你给我松手!你……别碰我!昨晚发生了什么?”   闻言,顾思远轻轻挑眉,很是洒脱地松开了手。   下一刻,“砰……”一声沉闷轻响。   谢今朝刚刚用被子将自己缠得太紧太严实,这会却动作不便起来,顾思远松手之后,他反应不及加之惯性作用,人直接就摔到了床下,后背肩胛骨撞在了坚硬的实木床头柜上。   因为昨晚的药物作用,他本就浑身不适,这一突然冲击更让他难耐地痛呼出声,清冷好看的眉眼霎时皱成一团。   顾思远眯了眯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挣扎。   谢今朝气得浑身颤抖,瞪向顾思远的两束目光,恨不得立刻化身镭射激光。   因为气恼羞怒,他那本就绝色的面孔,愈加艳丽无边。   顾思远垂眸片刻,最终还是上前一步把人给抱了起来。   算是对任务对象的难得仁慈,也算是为了心中那一抹熟悉感……   考虑到谢今朝刚刚在自己手上不小心受了二次伤害,这一回他放开人的动作倒是异常的轻柔,并且还体贴地为人重新盖好了被子。   谢今朝却显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目光一直停在他身上,阴鸷至极。   良久,他才靠在床头压低嗓音道:“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   顾思远后退几步,坐到一旁的沙发扶手上,面无表情回道:“顾思远,一个好心人,这里是我的房间。”   好心人?   谢今朝第一次见人能自夸地这般坦荡荡。   他耐着性子继续问道:“那我为什么会这样……”   顾思远知道他想问什么,直接打断反问道:“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会这样,我昨天本来独自在这休息,结果你却突然被扔了进来,然后还自己脱光了衣服,十分孟浪的往我身上蹭,对我动手动脚。”   “……”谢今朝。   这人在放什么屁呢?   他谢今朝这么个从小美到大的绝世大帅哥,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照镜子,都在感慨自己为什么这么帅,从来只有别人对他有企图的,他怎么可能对别人强取豪夺?   正在这时,顾思远睨他一眼补充道:“不过我向来是个很洁身自好、正直有原则的人,所以,如果你脑子还清楚的话,应该会明白你身上什么也没有发生,刚刚我只是跟你开个早晨小玩笑罢了。”   “呵,那还真是谢谢你了。”谢今朝扯了扯嘴角。   看他这样,顾思远又从心底划过一种熟稔之感,想了想,他突然又一本正经否定道:“嗯……也不能说什么都没发生。”   谢今朝心脏飞了起来:“你……你还做了什么?”   顾思远手臂相交,语气淡淡:“鉴于你过分的热情,之后我助人为乐,将你扒光扔进卫生间冲了一个澡,你可以向我表示感谢。”   “……”谢今朝。   谢今朝觉得自己一辈子无语的次数,也没有这一早上多?   不过,想到自己特殊的职业性质,谢今朝顾不上计较那些,只紧跟着问道:“那除了洗澡……你昨晚应该没有拍照摄像吧?”   要知道,他诸多同行的大好事业,都是毁于无意留下的照片、小视频什么的。   顾思远懒洋洋瞥他一眼,冷漠道:“我没那个爱好。”   谢今朝心神微定。   也不知道为何,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对于顾思远肯定的话语,他脑中却下意识抱着百分的信任。   顾思远抬起手腕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   见谢今朝情绪还算平静,他站起身一边解开浴袍带子往隔壁换衣间走,一边冷声道:“与其在我这浪费时间,不如好好想想你身边出了什么问题?那个把你扔过来的人是谁?你好像还是个什么明星吧,幸好昨晚碰到的是我,否则……”   剩下的话音,消散在关门声中。   谢今朝蹙了蹙好看的眉,昨晚的一切,他回去之后会搞清楚。   低头看见地毯上散落的自己衣服,又抬头看人确实关上了门,他疾速从床上跳下来,风一般冲到卫生间里,随便扒拉了一件浴袍套上。   然后,又回去捡起了地毯上的衣服,从旁边的置物柜里取出挂烫机,随便熨了熨倒还能见人。   等顾思远打理整齐出来,谢今朝也已经换上了他自己的衣服,白色卫衣、淡蓝牛仔裤,清冷之感犹在,却又透着一股青春逼人的气息。   他正拿着部手机,在边充电、边打电话:“微姐,你昨晚怎么没等我一起回去?”   方微先跟身边的人打了声招呼,捂着手机走到摄影棚外面,才蹙眉道:“不是你让小何跟我说,你喝了酒身体不舒服,所以要先走了吗?”   “小何跟你说的?”谢今朝眯了眯凤眼。   “是啊,”方微回道。   想了想,她似乎察觉到哪里不对,立刻补充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昨晚没回去吗,你现在在哪?”   谢今朝蹙了蹙眉。   片刻后,才敷衍道,“回去了,我自己打车回去的,我就是问问。”   “哦,那就好,不过这个小何怎么做事的,刚入行的就是不靠谱。”方微放下心,又叮嘱道,“对了,下午三点有跟齐然的双人访谈没忘吧,你状态一定要好,上午别打太长时间游戏,我一点半带司机去你家。”   “好。”谢今朝点点头,挂了电话。   他跟公司签了五年,再过两个月就要合约到期了,公司一直在劝他续约,但是他却没什么继续的打算。   他现在签的公司,是当初参加校园歌唱大赛时被发掘的。   公司以培养爱豆和歌手为主,影视资源等同于没有,而现在这个低迷的乐坛,不拍戏几乎等于半退圈。   更别说谢今朝如今能红,也是靠着两年多前出演的一部校园网络剧,所以,他是必然要走影视路的,这样一来续约自然就不可能了,那是在自误。   可经纪人方微手底下不只带了他,还有一个女歌手和一个男团,方微的人脉都在各大电视台综艺部以及音乐制作人方面,在影视资源上十分匮乏。   方微还是公司的股东,一旦他跟公司解约了,那方微跟他的缘分也就到这里了。   所以,近来方微放在她他身上的注意力渐渐变少,出现倏忽也是必然的。   谢今朝鼓了鼓嘴巴,继续翻着手机,看看有没有什么急需回复的问题。   翻着翻着,又回到了通讯记录,看着拨出的两个未接电话,都是打给齐润的,一个是他昨天下午打的,一个是刚刚打的。   突然遇到这么奇怪的事,他想和男朋友交流一番很正常,而且昨晚的事也多少和齐然有些关系,他也想问问是什么情况。   不过,从昨晚到刚刚,齐润却一个都没接他的电话,也没有打回来。   谢今朝忍不住撇撇嘴,暗道:这男朋友有还不如没有呢,如果是打过去的人是齐然的话,他肯定跟哈巴狗一样迫不及待了吧……   想着齐润变成哈巴狗的模样,谢今朝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完,他就一愣,他怎么好像突然对齐润充满了不满和恶意……   另一边,顾思远穿好鞋,看谢今朝露出这样奇奇怪怪的表情,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拎着车钥匙直接道:“我要走了,如果你继续发呆下去,到时候就麻烦你去退房了。”   闻言,谢今朝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我也走了。”   这家酒店的宴会厅很出名,经常有各种娱乐时尚活动来租借场地,他刚刚往下看了一眼,附近围了不少的记者。   不惭愧的说,他如今热度也算正高时候,一旦被拍到去独自退房,还不知道会传出什么谣言?   顾思远去大厅办理了退房手续后,便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却发现身后传来小小的动静,他眯了眯眼,加快了几分步伐。   地下停车场内,本就光线一般,在路过一个转角处时,谢今朝发现失去了前方的踪影,不由有些着急。   “你跟着我做什么?”这时,后侧方的消防门内传来一道冰冷低沉的男声。   谢今朝浑身一抖,慢慢转过脸去。   却发现顾思远高大的身影,居然出现在了自己身后,此刻正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   谢今朝有些尴尬。   半晌,避开了先前那个问题,慢吞吞反问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顾思远却不是会轻易被绕开的人,依旧面无表情地继续问道:“说,跟着我想做什么?”   谢今朝嘻嘻笑了一声,然后,睁着水润大眼睛可怜巴巴道:“你有车对不对,能不能带我一程?”   顾思远挑眉:“嗯?”   谢今朝认真解释道:“外面很多记者,我不能出去打车。”   顾思远:“你是明星,没有助理或者经纪人吗,让他们来接你。”   谢今朝更尴尬了:“我马上要解约了,有些事最好不要让原公司的人知道太多。”   闻言,顾思远冷笑一声:“贵圈真乱。”   谢今朝见他如此态度,以为是被拒绝了。   忽然,空旷的停车场内不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正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谢今朝心内微急,准备钻进消防通道内躲避一下。   正在这时,他左边两步远的黑色奥迪车发出一声“滴”轻响。   他手臂处也传来一道大力,再然后,整个人就被塞到了奥迪车的副座驾上。   又是“砰”地一声轻响,几乎眨眼间,谢今朝发现身边的驾驶座上,也已经坐上了一个高大身影。   顾思远系好安全带,开始启动汽车,语气冷淡:“看我做什么,安全带不会系吗?”   “会。”谢今朝连忙应道。   黑色的奥迪轿车缓缓开出了停车场,驶上城市大道。   车内一片沉默。   谢今朝微微偏头,看向身旁这人英俊冷漠的面孔,缓声道:“谢谢。”   顾思远全神贯注看前方的路,双目静如深渊:“嗯,你要在哪下?”   谢今朝赶紧报了地址,离酒店并不算远,只有八九公里。   然后,车内又陷入一片安静。   不知道是空气流通不好,还是因为心绪问题,谢今朝脑子里一片混沌,开始下意识的天马行空起来。   想着想着,不知怎地,就想到这人之前说的扒光洗澡什么的,此时此刻,两人共处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呼吸都仿佛交织。   饶是谢今朝心态从来很好,也不禁微微有些不自然。   正在这时,鼻间忽地传来一股极淡的冷香,新雪清茶般醒脑,但却转瞬即逝,待想再细细闻时,已经什么也不剩。   谢今朝猛然回过神来,笑着问身边人道:“你这车上用的什么香水,味道还不错,回头我也用着试试。”   话说出去,迎接他的却是一片沉默。   谢今朝不禁有些尴尬。   就在他以为这人不会回答时,身边传来一道淡淡声音:“没有,车上没放香水。”   “哦。”谢今朝眨眨眼,只以为刚刚的冷香是错觉。   刚好前方红灯,车缓缓地停了下来。   顾思远伸手递过一张名片,淡淡道:“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后续遇到什么问题需要负责,随时联系。”   负责?   谢今朝微微侧身,伸手去接名片。   就在这时,他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冷香,从顾思远的手腕和衣襟上。   原来不是车载香水,是他身上的味道。   谢今朝微微怔住。   “嗯?”顾思远目光微压,对这人动不动就发愣的状态,显然不太满意。   谢今朝赶紧一把拿过名片,垂眸扫了一眼,颇惊奇道:“居然是电影学院的老师?”   他偏头看着顾思远一身整齐笔挺的西装,头发打理得丝毫不乱,人模人样地确实像个文化份子,虽然沉默寡言又会气人了点……   顾思远没有回应他这无聊的感慨。   前方绿灯亮起,他轻点油门,车又重新启动,缓缓汇入车海。   原身虽然是顾宏轩的继子,也上了电影学院,但最后却没有进入天力娱乐工作,而是在硕士毕业后就直接留校了。   现在,已经是一名授课讲师。   当然,这并不是因为原身淡泊名利,对顾家的娱乐产业不感兴趣,只是在顾宏轩有三个亲儿子的情况下,他这个继子若跳得太高,只会平白惹人生厌。   而电影学院是国内最知名的娱乐圈后备基地,目前大半的导演、编剧、演员,几乎都是从他们学校出来,这里是结交娱乐圈人脉最好的地方之一。   原身行事低调,将野心和锋芒掩藏,只是为了另辟蹊径,谋取更多罢了。   周三的上午,已经过了早高峰,市内交通基本一路畅通无阻。   低调的黑色奥迪车,平稳停在一个老旧小区前。   顾思远看一眼不远处形同虚设的门禁和心不在焉的保安,对着正在解安全带的谢今朝挑了挑眉,淡声道:“看来你还不怎么红?”   谢今朝动作一僵,半晌,才撇着嘴道,“还是电影学院的老师呢,对娱乐圈的红人一点也不了解,我要是想换地方住那还不是随便的事!”   顾思远点点头,不以为然道:“红人?虽然我并没看过你任何一部作品。”   谢今朝终于恼羞成怒,“砰”一声关上车门!   顾思远并不在意这无礼的反应,一直目送人进入小区,才不紧不慢踩下油门,掉头离开。   大约十几分钟后,车子畅通无阻开进了电影学院,并在某栋堪称建筑学艺术品的教学楼侧面停车坪熄了火。   这会正是大课间,学生们或步行、或骑车穿行在校园中,电影学院的学生比起一般大学要少许多,而留在校园里的就更少,大二之后,大都找了各种渠道在外拍戏。   顾思远作为本校最年轻的讲师之一,学生们基本都认识他,纷纷停步问好。   顾思远淡漠点头回礼,往办公室走去。   昨晚睡前,他便进了原身的教学系统查看,确认了今天的第一节 课是在下午两点,所以,现在还有四个小时的缓冲时间。   按照前世习惯,顾思远首先打开了原身的邮箱,将近期的邮件重新查看一遍,把几封急需答复的,都先处理回复了。   除了一些会议通知和邀请,其他都是学生发来的毕业论文,其中两封顾思远帮忙仔细批注修改了一遍。   而某一封他看得较久,并非是因为写得太好,却是实在差得离谱……   不仅数据胡编乱造,马上就毕业了,居然专业词汇还这么混乱,甚至好几处文献引用错误?   顾思远眯了眯眼,直接将这封邮件打了回去。   接下来,他关闭邮箱,开始查看原主的备课笔记和课件,这都是前世做习惯了的事,几乎没有任何生疏感。   不知过了多久。   “咚咚……”一阵敲门声响起。   “进来。”顾思远立刻道。   “顾老师。”   陈垣推开门,面带一丝温文笑意喊道。   顾思远看他,“嗯,有什么事?”   陈垣递上一份厚厚的A4纸论文,“老师,这是我的毕业论文,刚刚也发了电子档给您。”   顾思远一手接过论文,一手拿过刚取下的眼镜重新戴上,嗓音平淡:“嗯,陈垣?”   闻言,陈垣惊讶地笑了笑,语气很是随意道,“思远哥,怎么几天不见,你还不认识我了吗?”   顾思远微微眯眼,这才抬眸认真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很快,从记忆深处翻出了这人的全部信息。   陈垣,表演系大四学生,同时也是主角受齐然的铁杆竹马好友,在谢今朝和齐然闹翻之后,帮齐然把谢今朝踩进地狱的人之一。   顾思远和齐然自幼相识,陈垣对此自然清楚,这也是他会特意托了齐然的关系,找顾思远当他论文指导老师的原因。   电影学院的规定是,大一学生不准出去拍戏,必须要留校上满一年的课。   但陈垣因为家世原因,从大一上学期冬季便开始请假拍戏,所以大量缺课考勤不过关,期末测验成绩也很差。   到了大四,便妄想通过论文导师的关系直接毕业。   顾思远神色不变,看着他道:“论文的问题,我在邮件中回复过你了,数据问题很大,你根本没有做过大量调查问卷、数据筛选,回去重做!”   陈垣的笑容僵在脸上:“思远哥……现在已经是四月了,还有一个多月就要答辩,你让我现在重新做调查问卷?”   这跟原来说好的不一样。   顾思远双手交叉,问道:“时间不够?”   陈垣肯定点点头。   顾思远嘴角微勾,嗓音温和到极点:“这很好解决,我会联系你的辅导员,帮你申请延毕,你现在还有一年加两个月的时间重新去准备,听说你这四年的考勤状况也很差,相信你的辅导员对此会很乐意。”   ……   “这次采访的内容非常丰富,相信粉丝们肯定会很高兴,两位老师辛苦了。”   摄影棚内,星星娱乐的美女主持人收起话筒,起身笑对谢今朝和齐然道谢。   两人也连忙牵起个假笑。   说是采访,其实不过来来回回都是同样的问题,他们自从认识以来已经回答了无数遍,闭着眼都能知道答案。   谢今朝将外套搭在胳膊上,快步走出摄影棚,待会他还有个商务推广要拍。   在进入商务车的前一刻,齐然拦住了他:“今朝,我……有话跟你说。” 第28章 私课   三、   谢今朝扫他一眼, 眉宇间酝酿出些许不快,对于昨晚发生的事,实在不是让人多么高兴, 迁怒齐然是很自然的事。   不过,具体情况还是要搞清楚的。   谢今朝点头,嗓音淡淡:“嗯,我刚好也有话想要问你。”   两人坐进保姆车, 助理和司机都暂时下去了。   齐然咬了咬唇, 面上依旧一派天真地问道:“你昨晚还好吗,有……?”   若是平日, 对齐然他自是抱着无尽耐心的。   但此时, 谢今朝突然觉得车内空气有些闷, 心里更升起一股无法言说的烦闷,仿佛半分也忍受不了。   他靠在椅背上懒懒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不好的话, 现在还能在这做双采吗?”   齐然似是被他的态度伤到, 微愣片刻,才尴尬地轻笑:“那就好,那就好……”   谢今朝目不转睛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问道:“不过, 我现在更想知道的是, 你昨天后来去哪了?”   闻言, 齐然蓦地想到昨晚的火热和亲密, 不禁身体一颤、脸颊微红。   谢今朝蹙眉:“嗯?”   见人一直目不转睛盯住他,齐然脸色马上一收, 开始吞吐答道:“后来助理出来找到我,就把我送回家了。”   谢今朝瞳孔骤缩, 几乎是气极反笑:“我为了救你,被人打晕带走了,而你却安心回家睡觉了?齐然,你真是让我长了见识。”   “啊……”齐然牙齿咬到舌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他连忙摇头辩解道:“不是……不是,今朝,你听我解释,我昨天喝多了,完全没有印象,我不知道你被带走,我……我也没办法?”   刚刚听到那样毫不犹豫的回答,此刻再看人一脸惶急模样,谢今朝只觉得万分的好笑。   他嘴角微斜,冷冷道:“喝多了,所以没有印象?那……你既然不知道我被带走,你刚刚又为什么问我昨晚好不好?”   “今朝!”齐然被他突然凌厉的目光,刺得心脏微颤。   但嘴中却还是下意识为自己开脱:“今朝,你不要这么咄咄逼人啊,我问你是因为关心你,我们……认识也不短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就是知道你是什么人才这样。   谢今朝百无聊赖,懒得再听辩解,平静地摆摆手:“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已经明白了,没事的话,你就下去吧。”   “今朝……”齐然受伤地看着他。   突然,他似是想到什么,十分高兴的道:“对了,今朝,我二哥早上打电话给我,说他电影已经杀青了,明晚就要从英国回来了,不如我们一起去接他吧?”   谢今朝侧头看他一眼,突然缓缓笑道:“早上打电话给你的啊,呵,很好,真好啊!”   齐然看不懂他的笑,下意识便道:“那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然二哥看到会担心……也会不高兴的……”   又是这招。   “呵。”谢今朝牵了牵嘴角,冷笑道:“那就让他不高兴吧!”   齐然有些懵,眨了眨大眼睛,半晌才吞吐问道:“今朝,你今天怎么了?你这样是跟二哥吵架了吗?我可以去帮你教训二哥。”   “跟他无关。”谢今朝十分平静。   他跟齐润虽然已经交往近半年,但相互之间却并没有多么深的感情。   最初,他只是隔着一层屏幕喜欢齐润扮演的角色,后来齐然将人介绍给他认识,他也仅仅有种见到偶像的喜悦。   可是,不知道怎么搞的,当初齐润提出要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是懵懵懂懂地答应了,或许所有粉丝面对偶像的这种提议,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更多是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不过,就算确定了关系,他们这种工作性质,本来就不方便见面。   其中仅有的几次见面,还都有齐然在场。   原本谢今朝心里还是挺在乎齐润的,毕竟是喜欢了几年的偶像,他也知道齐润重视齐然,所以他便把这份感情,都反馈到了齐然身上。   而齐润对此,显然也很乐见其成。   但最近,他脑子里总会冒出些莫名其妙有大病的想法,可仔细想来……又似乎就是真相。   谢今朝深深看了一眼齐然。   ……他觉得自己可能是有什么病,齐润大概也有病,他认真地觉得,齐润可能是为了哄齐然高兴,当初才会提出跟他在一起的。   “今朝,你怎么这么看着我?”齐然心头一慌。   谢今朝嗤笑一声,摇摇头:“没事,只是想到了一些好玩的东西,对了,你还有事吗,怎么还不下车,我待会还有工作。”   “今朝……”齐然期期艾艾叫了一声。   但对上谢今朝依旧不变的满眼冷漠,他嗓音不觉低了几分,半垂着脑袋道:“……好吧,没事了。”   “嗯,慢走。”谢今朝点头,接着他打开车窗,对等在外面的司机和助理轻声喊道:“你们上来吧,我们可以回去了。”   说完,他便直接微阖双目,靠在了椅背上。   齐然站起身,最后又看了谢今朝一眼,便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从小就被家里人宠着长大,就算现在出道到了混杂的娱乐圈,也还有二哥和云衍护着,他并不习惯热脸贴人冷屁股。   就算这人是曾帮过他的谢今朝也一样。   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开离停车场。   谢今朝闭目半天却没睡着,干脆拉下眼罩,掏出手机开始玩开心消消乐。   方微坐在隔道旁的座椅上,看了他一眼,缓声道:“齐然现在的发展确实还不错,之前电影大卖,口碑形象经营地也正面,你现在的情况……你和他像以前一样多互动,卖卖友谊CP,对你应该也有好处的,弊大于利。”   闻言,谢今朝头也不抬道:“呵,你也看出来我们发生矛盾了。”   方微点点头,就齐然刚刚下车时那脸色,还有什么看不出来的?   她又瞥一眼谢今朝,见他依旧在埋头玩游戏,压根没怎么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当即不悦地蹙了蹙眉。   接下来的语气变得冷淡了不少:“今朝,娱乐圈里每个人的际遇不同,就算是朋友,就算是曾经不如你的人,若是能把握住机会,发展也会有天差地别。”   谢今朝终于抬起了头,轻笑道:“微姐,你觉得我跟齐然发生矛盾,是因为看不惯他现在发展要超过我了?”   方微没说话,但这时候,沉默就代表着默认。   娱乐圈这个名利场,不红是罪,所以对于红,大家都不择手段,同样,对于他人的追赶竞争,危机意识也最是敏感不过。   齐然入圈不过短短两年,但发展势头可说是如日中天。作为一个曾经靠着跟自己炒CP才有存在感的人,如今却已经要将自己甩在身后,这种失衡感,在娱乐圈这个名利场更会被放大数倍,不管是多么好的心态,恐怕都难以接受。   方微想,如果是自己,肯定接受不了。   “今朝,我们也合作五年了,我是跟你说心里话,齐然从出道参演的电视剧《山河风起》,到现在的电影《凶手》,短短两年一共播出四部作品,但是几乎每部他都弄出了水花,不管是借的外力还是什么,这都是本事。你也知道,这个圈子有多么迷信,一个这样有红气的演员,接下来必然会极受业内和投资方的青睐。”   说到这里,方微稍稍停顿了下来,目光斜斜看着谢今朝。   谢今朝抬眸看她一眼,点头赞同道:“嗯。说得很有道理。”   方微这才继续道:“我最近也听说了齐然接下来的几个资源,目前看都非常不错,他现在只要再多一部主抗的作品,那就真的在娱乐圈站稳脚跟了。”   “啊,这么说起来,齐然这条路走得也是真够可以的啊,就连云衍当初也没有他这般顺利吧,真是让人羡慕啊……”谢今朝撑着下巴,真心地笑了起来。   “小红靠捧,大红靠命,这是老道理。”方微老神在在道,说完又继续劝他:“你也不是新人,该知道捆绑炒作是维持热度最好的方式之一,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组合出道,还有各种捆绑的四大小花,四大小生之类的了,这也是普通观众最喜欢看的。”   “嗯。”谢今朝乖巧地点点头应了一声,然后道:“不过,微姐,你也知道我上部剧的反响不太好,我现在更应该适时离开观众视线一会,跳得太高只会惹人厌。”   他撑了个懒腰,悠然道:“所以,我准备这段时间去上个演戏班进修一下。”   “你……”方微带谢今朝五年,对其的性格也算有了一定了解,谢今朝平时几乎什么也不挑剔,但一旦真做出了选择,那就是谁也改变不了的。   眼看着谢今朝迟迟不续约,自己跟他大概也就这两个月的缘分了,日后好不好也不关自己的事了,那就没必要把关系弄得太僵。   见状,她眨眨眼换个话题:“这也好,你一向都很有主意。既然不进组的话,这边刚好有几个不错的综艺邀约过来,你从中间挑几个吧,飞行或者常驻都可以试试。反正从现在定项,到之后录制,再到播出,恐怕也还有至少一两个月的时间,你虽说要离开观众视线,但也不能忘了巩固一下粉丝热度……”   方微真觉得谢今朝其实挺适合上综艺的。   谢今朝虽然长着张冷美人面孔,但性格却很反差,而且很有一股拼命三郎风格,上综艺会很讨人喜欢。   只是,谢今朝不是科班生,是歌手转的演戏,大概是为了证明自己一直潜心当演员吧,除了宣传影视剧外,他基本都埋头在剧组,没上过任何综艺。   这在如今的娱乐圈,算是很罕见了。   “好。”谢今朝从她手中接过平板,划拉着屏幕,开始细细查看邮箱里的几份综艺邀约。   ……   顾思远下午的两大节专业课结束后,便驱车回了家。   原身在被电影学院聘为讲师以后,便在附近的高级住宅区租了一套精装公寓。   进门之后,顾思远自觉地在几间房都转了转,顺手将原身的一些遗留物全部处理了,又在网上重新买了生活用品。   一切收拾停当后,已经深夜。   顾思远简单准备了晚饭,便开始坐在电脑前盘点自己的资产。   按照记忆,顾思远很快将原身杂乱的各类型资产,评估成一串串冷冰冰的数字。   顾宏轩平日对他虽不热切,但也没有苛待,毕竟原身虽然狼子野心,但表面却一直伪装地一副老实懦弱模样。   对于顾宏轩这样身份的人来说,继子懂事省心,那么适时表现一下自己的大方也无伤大雅。所以,平日给他的基本生活费,跟那三个亲儿子是差不了太多的,只是没有私下的各种补贴罢了。   而且,每次年节时,其他人给的红包压岁钱,也都被交给原身自己存了下来。   再加上顾思远在电影学院也当了几年的老师,各种考前培训还有其他,跟娱乐圈搭上关系后来钱的渠道其实挺多。   到现在,原身账户中也积累了接近八位数的资产。   这些资金,顾思远自然不会让它们继续这么呆下去生灰。   他除开散买了几个公司的股票,剩下的便在经过调查沟通后,全部投入到了一个叫做智林科技的新孵化公司之中。   处理好这一切,就在顾思远准备上床休息时,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   “你好。”   “思远哥,是我。”齐然嗓音一如既往的清澈。   在原主意识里,齐然好像几乎没有主动找过他,除非是有事找他帮忙的时候。   这个世间点……   应该是上午陈垣的事。   顾思远蹙了蹙眉:“有事吗?”   齐然被顾思远的冷淡弄得微怔,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不过很快,他就继续玩笑道:“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思远哥怎么突然这么公事公办了?”   顾思远没心情跟他打机锋,冷冷道:“没事的话,那我挂了。”   “等一下,”齐然连忙打断:“思远哥,是阿垣的事,他跟我说,你卡住他的毕业论文了,是真的吗?”   顾思远:“是。”   齐然连忙抱怨道:“思远哥,你是不是当老师太久了,都不知道普通学生的痛苦了,也不知道写一篇论文多折磨人,而且这论文还关系到阿垣能否顺利毕业?你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   顾思远捧水杯喝了一口,嗓音越发清冽冷漠:“或许我可以把他的论文和平时考勤表直接发到网上,让网友们和他的粉丝们看看,给陈垣通过论文然后顺利毕业,对普通大学生而言,究竟是是仁慈还是残忍?”   “思远哥。”齐然气恼地叫了一声,“你怎么突然这样,说话这么咄咄逼人?”   顾思神色不变:“既然没什么正事,我挂了。”   说完,他也不管对面的反应,直接就按了电话。   齐然站在自己卧室里,听着手机传来的“嘟嘟”声,差点反应不过来。   他觉得顾思远是不是疯了,平日里都是想方设法地往自己身边凑,哄自己开心,今天却跟吃了枪药一样。   不知怎地,他又想起了今天下午谢今朝的模样,这两人的形象在他心中几乎重合。   他身边的人怎么好好的,突然就一起疯了?   ……   顾思远完全没把这个电话当回事。   之后的几日,他照旧上课下课,指导学生论文,顺便处理自己的资产。   同时,还抽时间去约见了那个智林科技公司的创始人。   这个公司是他筛选调查了目前市面上所有同行业类型公司,考虑到人员背景、技术特点等多方面的因素后,才最终选定的。   智林科技公司的创始人名唤程鸥,只有二十七岁,跟他是同龄,刚刚从国外名校毕业归来的小富二代,一心想着大展拳脚。   静谧的咖啡馆里,对面的青年看完了顾思远的计划书后,双眼冒光几乎失态道:“你真的要用这个技术,入股我的公司?”   顾思远轻啜一口咖啡:“我就坐在在这里,还有什么其他的说法吗?”   程鸥笑容灿烂:“只是太兴奋了,我的公司一直在尽力攻克这个方向,但却一直没取得突破,现在是纯靠政府支持,不然工资都难发出来,不过如今有了这个东西,马上就能来个大翻身,我爸也不会再让我回家继承他的养猪场了。”   顾思远继续道:“那么你对我提出的股份和管理权划分,有什么不同意见吗?”   程鸥几乎是颤抖着摇头:“没有,完全没有,你这样的大神能看上我们新公司,是给我面子。”   顾思远轻轻笑了笑。   他在自己原本世界死亡时,科技发展比这里要先进不少,他本就是生物医药和互联网智能科技的专业大拿,拿出些震撼当世的小东西,自然得心应手。   他朝对面伸出手,神情依旧淡漠:“那么,以后合作愉快。”   程鸥迫不及待:“合作愉快,合作愉快,以后你就是我老大。”   之后,要进行的便是签订合同、公司改名,以及申请专利事宜,而这些,他们两都只要关键时候动动手就行,具体的繁琐过程都交给了专门的代理所和律师代办。   顾思远虽然在外有了更大的事业,但学校里的课还是照常,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而这一日,他的办公室迎来了客人,是他们表演系的副主任。   顾思远嗓音淡淡:“有个明星要上私课?这是好事,但怎么找到我了,我还年轻,只怕经验不够,指导不了。”   副主任笑眯了眼:“现在是毕业季,其他老师好多都带了研究生,忙得不行啊,小顾,你不要妄自菲薄啊,我是看过你的课的,非常不错,指导这个年轻明星是完全可以的,而且补课费用也很可观的。”   顾思远现在不缺这点补课费。   他有这给人当私教的时间,股市上百倍的都赚回来了。   副主任继续劝道:“这个谢今朝,听说在你们年轻人中间还是很受欢迎的,我看了人也确实不错,很有礼貌,正在我的办公室等着呢……”   “我同意了,你让他直接过来就行。”顾思远嗓音坚定,面上却还是一派冷淡。   “你要不然过去见一面再说,实在不行再拒绝嘛……啊…同意了,这就又同意了?”副主任眨了眨眼。   他看着顾思远的冷脸,本都已经做好他拒绝的准备了。   哎,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一会风一会雨的…… 第29章 指导   四、   两分钟后。   顾思远的办公室门被再度敲响。   他之前虽然同意了给谢今朝开私课, 但那是公事,以他的个性,必然不可能就坐这白白浪费时间干等着人的到来。   这会儿, 他习惯性地打开了邮箱,正在批改学生的论文。   等听着声响,便微微抬头应了一声,“进来。”   谢今朝来之前听副主任说了, 系里一位很有才华的讲师应下了给他上课的事。   他还挺激动, 不过,这一对眼就完全愣住。   一是因为这要给他上课的有才华的讲师, 居然是顾思远。   二是因为顾思远居然带了眼镜。   说实话, 第二个给他的震惊比一还大。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 顾思远给他的印象就是个超级装逼的冷面大侠,浑身哪里哪里都是又冷又硬的。   但是现在,这一带上眼镜之后, 镜片很薄并不宽圆、银边的镜框细细绕过, 架在挺拔的鼻梁上,黝黑深沉的眸子好似蒙上一层轻纱,棱角分明的冷峻脸庞也被遮去些许,浑身的冷意就这么被中和了五分, 给人一种浅浅文气, 气质却越发神秘深邃。   顾思远倒也不是第一次见识谢今朝在他面前发愣, 但还是第一次发现, 这发愣中带着掩藏不住的花痴。   他眯了眯眼:“室内光完全被你挡住了。”   “哦,不好意思。”谢今朝猛地惊醒, 跳脚般赶紧往旁边一让。   他在娱乐圈虽算不上什么大高个,但也有179, 这站在狭小的门口,室内确实暗了不少。   顾思远放下鼠标,对着人淡声道:“请坐。”   “谢谢。”谢今朝立刻乖乖地挪到了靠右墙的沙发上坐下,背脊挺直,双手置于腿上,仿佛小学生一般。   顾思远看这人模样,那股莫名的熟悉之感,又慢慢涌上心头。   他微蹙眉,开门见山道:“既然要补课,那你对课程的具体方向是否有要求?台词,表情,眼神……还是,直接从头开始,根据我的意见查缺补漏、针对训练。”   谢今朝想了想,真诚且恭谨道:“听您的。”   顾思远点头:“那上课时间?”   谢今朝继续恭谨道:“看您的方便,我接下来的两个月,除了需要录制一个飞行综艺,以及几个商务活动外,基本没什么工作,嗯……如果临时有事,我会提前跟您商量。”   顾思远点点头。   确实还算个听话有礼貌的人。   就在这时,谢今朝突然举手道:“不过老师,上课地点能不能放在我家?”   “……我前几天搬了新家。”   怕人拒绝似的,他又补了一句。   顾思远果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透过冰冷的镜面传出来,越发清冽见底。   谢今朝不知怎得,竟被看得心中一虚。   他赶紧开口解释道:“就……我刚刚过来的时候,已经引起了一些学生的围观,所以之后如果在学校里常来常往,恐怕不会太方便。”   “嗯,可以。”顾思远神色不变,嗓音沁凉:“号码多少。”   谢今朝几乎是反射性道:“186xxxxxxxx。”   但是一报完,又立刻忍不住暗骂自己,这语速也太快了吧,恐怕他听都没听清吧,更别说记下来了。   ……怎么每次被这人的目光一扫,自己就忍不住心虚啊,好像生怕下一秒这人就要冷笑开嘲讽了一样?   ……自己是上辈子被这人嘲笑过,留下心理阴影了吗?   谢今朝抬起头,正欲要重新慢慢报一遍号码时,却只见办公桌后的那人修长手指轻动,接着自己的手机一阵响动,赫然便是微信上的好友申请过来了。   谢今朝伸出细白的手指按了同意,一边暗戳戳道:记性好,真的了不起哦……   谢今朝到电影学院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多,两边耽误了一会,已经四点多了。   马上就是学生下课或者觅食的时间,他不敢再多呆,提出要告辞。   顾思远顺势站起身。   谢今朝愣了愣:“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下去就行。”   顾思远取下鼻梁上的眼镜,嘴角微勾:“我也要出门。”   “哦。”谢今朝鼓了股嘴巴。   然后,就乖乖等在一边,看着顾思远熄灯断电关上办公室门,再跟在他的后面,踩着他的影子,连蹦带跳往楼下走。   大概是玩得太忘神,以至于他没发现顾思远的脚步也在渐渐放慢,配合他的节奏。   一直到走到停车坪时,谢今朝才反应过来。   明明是自己要先走的,怎么全程懵懵懂懂地跟在顾思远身后了,跟个小太监似的……   呸……那顾思远不就是皇帝了?   谢今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侧前方的人,微黄的夕阳下,他深邃俊美的侧脸仿佛镀上一层光辉,背影高大挺拔,却散发着无边冷峻沉稳的气质,叫人敬而远之。   哼,倒是比皇帝还皇帝呢……   谢今朝忍不住对着他的背影做起鬼脸。   顾思远向来敏锐,余光从下楼开始,就一路注意着这家伙的各种小动作。   他转过身,微微挑眉:“有什么事?”   “啊……”谢今朝眼珠乱转,突然目光一亮,三两步快走到自己的车旁,对着前方的顾思远举了一躬道:“顾老师再见!”   说完,也不等顾思远反应,就直接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油门一踩,绝尘而去。   顾思远摇头,轻轻笑了一声。   又怂又爱撩。   目送谢今朝的车消失在视线之后,顾思远也就立刻开着自己的车离开了。   他今天这么早离校,是因为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来自于原身的亲妈,目的是让他回顾家吃晚饭。   他拒绝了,但是没有成功。   顾家的别墅占地极广,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自然无法与市中心占得一隅,因此十分靠近郊区,从电影学院开车过去,即使避开了晚高峰,也花费了快一个小时。   顾思远进门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大半。   除了顾宏轩和顾老大惯常不在家,估计在哪工作应酬。   屋子里,顾二和顾三,还有他同母异父的亲弟弟顾小四都在,此外,还有齐然和齐润两个不速之客,都正在举杯对饮,宾主尽欢。   看到他的到来,除了顾小四还在胡吃海塞,其他人都是目光沉沉。   顾思远仿若未见,只点头淡淡道:“我来晚了。”   他这态度倒叫人侧目。   毕竟在在场之人眼里,顾思远从来都是低眉顺目、阴郁懦弱的,何时这般气势凌人过,跟以前几乎旁若两人。   齐然更是盯着他看了好几眼。   “真是天大的架子,每次还都要我们等。”顾三忍不住冷哼道。   从小到大,他也是欺负原身顾思远最多的。   顾思远恍若未闻,径直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坐下。   顾母忍不住拉了拉他衣角,轻斥道:“今天路上不好走吗,不是提前跟你打好招呼了吗,怎么还是这么晚?”   闻言,顾思远看了她一眼,冷声道:“就算是吧。”   顾母蹙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大家都在等你……”   见状,顾三冷笑一声:“刘备打孩子给谁看呢?”   顾母脸色一变,急忙道:“文瑞,你误会了。”   “确实误会了,我也从没见过,酒尽菜残……也算等人的。”顾思远一边擦着手指,嗓音冰冷。   这话一出,其他人还没反应,顾母首先就一巴掌过来了:“你怎么说话的?”   不过顾思远自不是白白挨打的人。   他微微用力,扶住顾母的手腕让她坐下,淡声道:“母亲,起身的动作小点,差点碰到我了。”   顾母脸色几变,双目带火般怒瞪着顾思远:“你……你……”   这时,一向名声不错的顾二终于缓声道:“阿姨,既然思远人已经来了,就别计较那么多了,让他好好吃饭吧。”   坐在他下首的齐然,也笑眯眯打圆场道:“是啊,思远哥是在学校工作的,最近又是毕业季,改论文什么的都忙死了,时间肯定不如我们方便。”   闻言,顾思远突然抬头,对着齐然轻笑一声,然后拿出了手机。   齐然微愣,没想到顾思远疑似疯掉了之后,笑容居然会变得这般……这般迷人。   顾三见齐然的模样,忍不住冷哼道:“阿然,你还帮他说话,这家伙完全不识好人心的,还好意思说留在学校改论文呢?明知道阿垣是你介绍的,居然还故意让阿垣延毕,到时候阿垣肯定又要被网上那些屁民们叽叽歪歪了。”   顾家、齐然还有陈家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这几家的二代自然是从小就认识,相交很深,尤其齐然身为团宠主角,更是几乎人人都爱他,连顾老三这个二世祖也不例外。   “还有这样的事吗?”顾二也温声道,“思远,陈家跟我们也都是熟人,你办事还是要斟酌一二的,不然到时候,爸知道了也不好办。”   就在这时,顾思远放下手机,抬头看了这三人一眼,缓声道:“不用到时候,我已经发了。”   “啊……”齐然和顾二、顾三都微微懵了懵,不知道他突然说的什么东西。   顾思远嘴角微勾,一字一顿道:“我说我已经把陈垣的论文和考勤表发到网上了。”   齐然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疯了!你想害死阿垣吗?”   “你你……你真的是疯了。”顾三也没想到他刚刚拿手机居然是做这种事,他简直目瞪口呆。   顾思远这个永远唯唯诺诺的家伙,是被逼疯了,所以突然逆反吗?   这样陈家不会跟他们顾家闹矛盾吧?   要知道因为毕业论文毁掉的明星,可是有先例的,甚至还会因此祸及到一大批人。   顾二的视线也转了过来。   向来不正眼看顾思远的他,此时目光中全是对顾思远的不满和怒意。   他跟陈垣倒不是很熟,对于陈垣接下来会怎样也不在意,顾思远一个继子的做法,显然也不会对顾家和陈家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大不了将顾思远赶出去就是。   可是顾思远刚刚的作为,是在他出言相劝之后,这是在挑衅他的权威,是他万万不能容忍的。   就在这时,齐润突然出声道:“是在微博上发的吗,思远的微博应该没多少粉丝吧,现在删除还来得及,估计没多少人看见。”   齐然也反应过来,急忙道:“对,对,你快去删了。”   顾二也点头道:“去删了吧,几句口舌之争罢了,不必闹大。”   顾母更是伸手,要直接去抢他的手机。   顾思远随手拿过手机,眼眸微眯,缓缓吐出几个字:“没发,刚刚骗你们的。”   那几人先是一喜,而后是更深重浓厚的愤怒。“你这个疯子!”   这家伙怎么敢,怎么敢……这么戏弄他们?   他们看着顾思远的目光,几乎要把他给直接活吞下去。   “不过,下次就不一定了,所以,还请各位到此为止,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也不要再让我听到难听的话。”顾思远站起身,移开身后椅子,轻轻颔首:“我饱了,各位慢慢吃。”   桌子的末端,顾小四看着顾思远的目光,满是崇拜。   厉害,真是厉害死了。   他哥平时看着那么没用,没想到随便几句话,就能把顾二个顾三给气成那样,还能让老妈拿他没办法。   他也要学。   ……   将人气个半死的顾思远,心情显然很不错。   尤其是回家看到自己的股票账户,以及接到程鸥的通知之后。   程鸥表示,经过半个月的投入研究,公司的技术成果以及初步展现出来了。   他马上就要邀请几个合作商来参观。   再然后,大概就可以开始慢慢盈利了,技术也会在使用中不断精进提升。   顾思远睡了一个带着金钱味的好眠。   第二天的到来,更让他的开心继续甚至加倍。   顾思远给谢今朝的课程时间安排地很紧密,完全没有过度的时间,这天的下午就直接开始了。   按照谢今朝微信上发过来的地址,顾思远来到了一个崭新的小区。   距离电影学院和他的住处都很近,开车只需十分钟。   出发之前,顾思远就给谢今朝发了短信。   他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养蜂造型的黑衣人站在保安亭那里东张西望。   顾思远缓缓划过去,按下车窗。   谢今朝看到熟悉的奥迪车开过来,取下墨镜,露出巴掌大的小白脸。   也不用人招呼,他直接开门坐上了副驾,然后伸出头对着保安道:“这是我请的老师,接下来两个月可能每天都要来,麻烦你把车牌登记一下。”   保安点头。   顾思远在谢今朝的指挥之下,将车停在了地下停车库。   而进入谢今朝家之后,他比谢今朝这个主人更像主人,直接坐到沙发上,开口第一句话就是:“手上有现成的剧本吗?”   谢今朝将刚刚倒好的温水放在茶几上,点头道:“有。”   他虽然上部剧播的情况不太好,但毕竟热度流量还在那里。   每个月投到他邮箱里的剧本邀请,没有上百也有几十。   他初步筛选了一部分,其中几本比较看中的,还打印了纸质版出来。   这屋子虽然搬进来没几天,但所有东西都已经归置好了。   谢今朝走进书房,抱了大概六七本纸质剧本出来:“因为还是邀约阶段,所以片方都只给了剧情简介和前面两三集的剧本,这几本是我看了之后,觉得相对比较好点的。”   “嗯,也就是说,这些你都看完了是吗?”顾思远瞥了他一眼,直接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浏览起来。   “对。”谢今朝应了一声。   “好。”顾思远点头。   手上这本他翻得极快,在谢今朝眼里,跟没看没什么区别。   然后很快,顾思远又换了一本。   大约,五分钟之后,他将手上的剧本递给谢今朝,用笔指着某一页道:“这一段,现在演给我看。”   “啊……”谢今朝微懵。   顾思远懒懒靠在沙发背上,解开扣子,将衬衣袖子往上捋了几分,露出健壮修长的小臂:“不是说都剧本看过了吗?还有什么问题?”   说实话,谢今朝挺怕在顾思远面前丢脸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时其实是个挺不在乎别人目光的人,但在顾思远面前就是突然而然地包袱很重。   明明他们才是第三次见面。   但等抬头对上顾思远坚定冰凉的眼神,谢今朝就知道自己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没有问题。”谢今朝接过剧本,认真又再看一遍。   手上这是个古装悬疑偶像剧本,顾思远划得这一段是男主与女主的初见。   没想到顾思远这样冰冷生硬的人,选中让他试的居然会是这种剧本、这种浪漫片段。   剧情是户部发往山东救旱灾的三十万两白银,在现场点银、交接给御史台时,被检查出居然只有五万两真银,其他则全是外层镀银内里铜铅。   二十五万两白银不翼而飞,户部尚书几乎吓死当场,而御史台风闻奏是,见此半点不迟疑,直接进宫禀报给当今圣上。   皇帝盛怒,责令锦衣卫协助三司(御史台、刑部、大理寺)查清这起官银盗换案。   初步来看,官银盗换有两种可能。   一是官银在户部银库里封存时,被偷偷盗换。   二是官银进入户部之前就有问题,这批被换的银子最初是浙江布政使去岁上交的秋税。   但不管一还是二,户部全都难辞其咎,失察之职跑不了。   男主身为锦衣卫镇抚使,就受皇命负责差清户部内部的情况。   但户部里的相关人员抓了一批,受不过刑罚死去的也有数人,却迟迟没有太大突破,找不到幕后主使。   这一日,户部四川清吏司主事的家仆,前来顺天府衙门报案,言道自家老爷昨晚喝多,掉进水井里淹死了。   可家里的小姐不相信,非说老爷是被人害死的,让他来报案。   不管是怎么死的,最近因为官银盗换之事,整个京都风声鹤唳,所有跟户部扯上关系的,大家都不愿沾手。   这种情况之下,女主作为顺天府衙门新来的仵作,就有幸跟随几个平日被排挤的推官和捕快去了户部主事家中查案。   然后,女主就通过验尸证明这位主事确实被人所害,还帮忙指出了在场的一位嫌疑人。   可嫌疑人有武艺在身,他们这几个临时凑成的队伍压根拦不住,眼看着嫌疑人就要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逃脱出去。   这千钧一发时刻,男主带领手下登场了。   因为已经翻过很多遍,谢今朝看得也很快。   三分钟后,谢今朝从沙发上站起。   随着他站立的动作姿势,顾思远就知道谢今朝是个有点表演天分的人。   看完了接下来的表演,顾思远对谢今朝就更有几分满意。   顾思远自己虽然两辈子都跟演戏没什么关系,但是原身的记忆被他继承,原身这个表演系讲师的身份是实打实的。   再加上顾思远的学习能力之高之强,在电影学院的这段时间,顾思远也去旁观了一些资深教授讲课,不仅将原身的东西融会贯通,还更好的的总结提炼出了一套自己的理论见解。   顾思远问道:“你对这个角色有什么看法?”   谢今朝看他始终面无表情,也不知好是不好,只能按自己的理解说:“这个剧本的男主是个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锦衣卫,不同于一般的正派男主,他冷静理智,为了查案不惜一切代价……”   顾思远静静听着他的讲解。   谢今朝是个有天赋的人,他会给要演的角色构建一套逻辑,带着脑子在演戏,并不是导演的工具人。   不过……   顾思远看向他,淡声道:“你理解的都不错。但是,你知道为何剧本要将两人初见的这些细节,描写得如此详细吗?”   谢今朝:“塑造角色特点,也为了给女主留下深刻印象。”   顾思远继续道:“是,塑造角色,给人留下印象。你刚刚演得已经算不错,但仅仅是不错。”   “这是一个偶像剧,偶像剧的男主有自己特殊的使命,你演出角色的这些行为特点,除了是让角色性格完整,给女主留下印象之外,更重要的是,让观众通过这些细节爱上你演出的这个角色,如果观众不深深爱上你,这部剧演了有什么意义。”   谢今朝第一次听到这么功利的说法,还是从外表一本正经、冷若冰山的顾思远口中,下意识瞪圆了眼。   顾思远继续道:“所以,通俗一点来说,之所以出场铺垫这么多,就是为了给男主装逼、塑造苏感用的,让观众一眼被他吸引,心跳加速。”   谢今朝轻咳两声:“装逼,苏感?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顾思远冷冷看他一眼:“少打岔,我并没有与世隔绝。”   …… 第30章 工作室   五、   谢今朝是个乖巧的好学生, 连忙鞠了一躬:“对不起,顾老师,我错了, 顾老师。”   “嗯。”顾思远也是个大方的好老师,淡淡应了一声后,抬眸对他道:“你看看。”   话音落下,他眉眼微凝, 浑身气势猛然一变, 仿佛变成那个辣手无情的锦衣卫镇抚使。   他突然出现,如天神降临, 一脚将逃走的嫌疑人踢回现场之后, 鹰隼般冰冷锐利的眼神, 居高临下扫过原先在场之人。   在看到他们双目里的惊喜和赞叹之后,却懒懒地垂下了眼皮,但又能发现眸子里一闪而过明亮的光彩, 那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信, 以及对这些无能庸人的不屑。   谢今朝从这几个细微的表情动作里,看出那冷静智慧、强大冰冷的锦衣卫,其实也有自己浅浅的幼稚的可爱的情绪。   仿佛宝藏一般。   这一闪而过的反差,让人念念不忘。   顾思远此刻临时作为男主, 明明看得应该是对手演员。   但作为一个局外人, 谢今朝却觉得他也是在看自己, 在对自己放电, 一时间,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好帅, 想叫老公……”   然而,话一出口, 谢今朝就想要立刻猝死当场。   顾思远也收回眼神,神奇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淡声道:“就是要观众这个反应,这就是偶像剧男主的意义。”   不过,嗓音里却夹杂着一丝难以掩盖的笑意。   “嗯。”谢今朝木然僵硬地应了一声,但内心却只想立刻化身穿山甲,刨个坑给自己埋起来。   太丢脸了。   他堂堂七尺男儿,纯爷们儿,怎么会被天雷劈了一样,说出那么丢人的话。   ……   顾思远无疑是个高明的老师。   谢今朝也无疑是个不错的苗子。   在现场考验教导之余,顾思远也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谢今朝之前拍摄的好几部戏。   虽然很多剧情不怎么样,但其实谢今朝演技并不尴尬,更没有什么值得诟病的五官乱飞,而且全部都是原声,声线和台词都相当不错。   尤其是最近这一部,让谢今朝要决定暂时停工、淡出观众视线的这一部,其实表现最好。   但是,如今为什么谢今朝却被扣上流量的帽子摘不下来,留给人的印象是木头,不会演戏呢?   这可以说有观众对流量演员先入为主的原因,但他自身不懂得展现也是问题。   谢今朝无意是个内秀的人,演绎角色有自己的理解,还很认真肯吃苦。   在顾思远指导设计角色过程中,谢今朝还总是会向他提出疑问,这个角色的性格设置不是这样的,你这样的反应是不是不太合理,角色会不会崩掉。   这种说法自然没错。   但他对演员这个职业有误解。   演戏光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是完全不行的,除了面对角色本身,更重要的是面对广大的观众。   完整的人,身边就有很多;完整的角色,纸片人也有很多。   观众凭什么要被你吸引?   所以,演绎角色时偶尔这种小小的不合理,反而会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发现这个角色的反差萌,从而注意到你、爱上你。   因此,该和对手演员互动的时候,就一定要互相给戏,该装逼炫技的时候就一定要积极争取,暂时抛下一点不合时宜的逻辑。   有时候,对也是错,错也是对。   尤其是在偶像剧中,观众根本不在乎你这个角色是否一板一眼、从头到尾的完整。   他们在乎的是活生生的人,会引起共鸣,引起心脏跳动的人。   不过,在顾思远的强硬管理要求下,谢今朝的演技表现,还是一日千里的往前奔跑着。   而在这时,他也再次接到了经纪人方微的电话。   方微惯常的又问了他几句有关续约的事:“最近这段时间,大老板一直在催呐?”   谢今朝笑了笑:“微姐,你还不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之前不直说,也是怕你不好交代。”   方微叹了口气:“没有别的可能了吗,这次如果续约,大老板是同意你拿公司股份的?”   谢今朝道:“说一点不在乎钱是假话,但若说只为了钱,我又何必考虑这么久,微姐,你知道的,我一心想要继续演戏的,也想走得更长远一些。”   “嗯,知道了。”方微的调子降了些许。   虽然早有预料,但这还是第一次亲耳从谢今朝口中得到直接否定的答案。   方微不觉有点可惜,谢今朝是他们公司如今最赚钱的艺人,也是她带过的最省心的艺人。   如今解约,对与她自己,对于公司都是不小的损失。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今朝也没留下任何把柄,公司想拿出什么威胁都没手段。   谢今朝咬了咬殷红的嘴唇,恳切道:“微姐,这几年谢谢你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一定范围内,大家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   方微的脸色好看几分:“嗯,你也是我带过最省心的了,你现在合约也只有半个月了,有看到什么合适的下家吗?说出来我也可以给你参考参考。”   谢今朝摇头:“递过来的多,但还没看中的。”   他虽然因为上部戏的播出,口碑不大好。   但因为外貌出色,年龄又小,流量比他大的没他年轻,比他年轻的没他外貌出色流量大。   所以,目前青春市场这一块,他的商业价值几乎一骑绝尘,就连齐然也比他稍有不足。   那些看中他商业价值,想签他的公司确实不少,不过提出的条件都在一定范围之内,关于影视作品的质量更没有保证,甚至还需要带新人。   带新人他倒并不排斥,娱乐圈的新鲜血液本就是慢慢来的,但是,他自己现在都还没什么特别拿得出手的作品呢,带新人不是杀鸡取卵吗……   闻言,方微心情倒是愈加不错,语气也柔了下来:“也不急,你还年轻,慢慢找合适的就是了。对了,今朝,月前签的那个水果台的悬疑冒险综艺,刚刚导演组联系我,说周末要开始录制,刚好接下来几天也没有商务活动了,你好好准备一下。”   听到这个,谢今朝顿时双目微亮:“好,辛苦微姐了。”   听到他快活的语气,方微却苦笑几分道:“辛苦什么,这也算是我给你接触的最后一个活动了。”   谢今朝眨了眨眼,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方微又继续道:“嗯,不说那个了,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那么多不错的综艺,怎么还就偏偏选了这个《谁是冒险王》呢?”   谢今朝神色淡然:“既然是为了维持热度用,那就选热度高的。”   他一直是这个综艺的忠实观众,早就都很想参加来着。   不过这个综艺实在过于火爆,各个明星都十分愿意积极,制作方经常是提前一年就定好了人选。   再加上他这两年一直呆在剧组,档期也很紧,一直凑不到一块,直到最近刚好能够上。   方微深深叹了口气:“那你到时候注意一下,少说多做吧哎,千万别强行出风头。”   提起这个综艺,方微之所以这此般如临大敌,实在也是有缘故的。   《谁是冒险王》这个综艺到目前为止已经是第五季了,是难得的的播放量和网络评分双高的综艺,故而积累了一大批家族粉。   又因为是悬疑冒险,对嘉宾的综艺天分要求一般,反而对智力和体力有巨大考验。   综艺的老粉丝们,个个也都很有优越感,几乎每一期的飞行嘉宾都要被他们评头论足一番,被骂拖后腿的更是不剩枚数。   不过,热度也是实打实的高,大家还是前赴后继地参加。   有几个常年不红的演员通过这综艺,一夕改变风评提升热度;但也更多人因此而被编成段子,挂上各大网站头条,风评一落千丈。   谢今朝第一次上竞技综艺,就选这高难度的。   而且他还是个风评不佳的流量,这简直就是那些综艺粉们最爱表现优越感的人群。   谢今朝自己心态倒是很放松,不过嘴里还是表示了感谢:“知道了,微姐,谢谢你提醒了,我录制时候会注意的。”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几句客气的话,就挂了电话。   顾思远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全程听完了他们的对话。   这会,便直接问道:“为什么不考虑自己开工作室?”   谢今朝看向顾思远:“你是说我不续约之后?”   顾思远肯定点头。   谢今朝顿了顿:“我正式演戏才三四年,娱乐圈都没什么人脉,而且……”   说到这里,谢今朝鼓着嘴巴瞪了顾思远一眼,哼哼道:“你之前不也说了,你都还没看过我的什么作品,这也就代表着我的作品覆盖度一般,我的地位也根本不稳,那些影视公司就算有什么好剧本,根本不会首先考虑我,如果我不能成为他们自己人的话。”   看他气呼呼不服气,却又不得不认命的模样,顾思远忍不住微勾嘴角。   不过,对谢今朝刚刚的话,他却是不认同。   他淡定摇头道:“不对,不仅是你,我分析过影视市场,就算比你年龄大的那几个三十岁的流量,还有那些跟平台或影视公司签了分约的流量,其实都没有被好剧本考虑过。”   “虽然你们这些流量看着很是繁荣,资本也在大力宣传你们,但其实真正的能拿奖的好本子,根本不会送到你们手中,除了那些自带资本的资源咖。”   谢今朝捧着热水喝了一口,水气上升,薄薄是氤氲在他双瞳前,目光被洗得越发澄澈明净。   他看向顾思远,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顾思远坐在沙发上,身姿清朗挺拔,语调冷静到无情:“也就是说,不仅仅是你,在座的所有流量,其实都是弃子。”   “从始至终,资本市场就很明白很理智,对你们的定位就很清晰。找你们拍得大都是偶像剧,就算是电影,也基本只有青春狗血恋爱,或者是哪个冷门导演带不起票房了,找你们去客串一下,让你们的粉丝帮忙弄出个漂亮的预售,以便能得到影院的排片。”   谢今朝本来只是想被冷静一下脑子,但听着听着,面色变得尴尬不已,最终忍不住咳嗽几声:“你说话一向这么直接吗?”   “总比自欺欺人好。”顾思远神色平静。   谢今朝彻底沉默下来,因为他知道顾思远说得都是真话。   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是你自己最初选择的,也是旁人给你定下的,想要突破何其困难。   顾思远看着他继续道:“你签了这些所谓的影视公司之后,他们给你的本子顶多从粗制滥造的偶像剧,变成投资巨大、制作稍精良的偶像剧,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大的区别。”   说着,他突然摇摇头:“嗯,也不对,可能还是有区别,那就是你需要带新人了,他们会在主演的剧里加戏。”   谢今朝没有对他的结论发出什么疑问,而是反问道:“那你知道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签大公司吗?”   “因为稳妥,因为风险小。一个是大浪淘沙,一个是屎里淘金。”顾思远淡淡回道,“如果是之前,你做出这种选择,倒也不能算愚笨,只是没有什么新意罢了。”   “之前?”谢今朝眨了眨眼,纤细洁白的手腕撑着下巴,清澈目光直直看向他,“那现在呢,现在跟之前有什么区别?”   顾思远靠在沙发背上,轻扯了扯领带,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我,现在,你有我了。”   谢今朝看着他慵懒又性感的动作,觉得自己的心好像在蠢蠢欲动。   他托着下巴痴痴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帮你。”顾思远道:“帮你考察每一个项目的优劣,帮你选择最优稳妥的营销方案,我的存在比任何大公司的优势都要突出,而且你还不必背负大公司带来的劣势。”   谢今朝觉得,自己马上就要上钩了。   他尴尬得转移话题问道:“可你不是老师吗?”   顾思远笑了笑:“请容我再次向你介绍,我姓顾,顾宏轩的顾。”   顾宏轩是当今娱乐圈最顶尖制作公司的老板,谢今朝自然听过这个名字。   他立刻反应过来:“你是顾总的儿子,不对啊,他不是只有四个儿子吗……”   “所以,这就是我找你合作的原因。”顾思远点头:“我是他的继子。”   谢今朝想了想,神秘兮兮道:“所以,你的目的……是要挖顾家的墙脚?”   顾思远摇头,一字一顿道:“是要新建起一座大厦,直接掩盖掉那座墙,让他们从此长在我的阴影里,而你是我选中的其中一块砖石。”   当然,这只是他乱说的,顾家完全没在他眼里,娱乐圈这点小地方他更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更好完成任务,更好帮助谢今朝,找个貌似合理的借口罢了。   谢今朝却完全当真了,从见第一面开始,顾思远就是有让他百分百信任折服的能力。   他甚至忍不住心脏飞速跳动起来,他万万没想到,有人能把这种事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不过,他承认自己被狠狠诱惑了,有野心有破坏力的男人最迷人。   “那么,合作愉快。”谢今朝伸出自己的手掌,笑容璀璨。   顾思远伸出大手,轻轻在他掌心拍了一下:“可以了。”   谢今朝对着一触即逝的感觉,以及掌心慢慢红起来的印子。   工作室成立第一天,就被自己的经纪人暴力了。   这个合作还有必要继续吗……   顾思远一旦决定做一件事了,动起来那是相当快的。   不过短短两天,工作室的选址和资质就已经给办理下来了。   除了招聘了几位新助理和剪辑、修图、文案、公关等人,还不知道从哪给谢今朝找了一位执行经济人。   这效率自是不用说。   但谢今朝对与执行经纪人的存在,发表了小小的不满。   不过,顾思远立刻表示,自己并没有时间跟着他跑剧组或者拍摄商务,必须有一个人来分担这些工作。   谢今朝也表示,自己从来没见过架子这么大的小白经纪人。   这明明第一次进入娱乐圈呢,工作室才成立三天呢,这手上还就只有他这一个艺人呢,就胆敢对他这个当红流量这么敷衍了……   顾思远表示,自己不是来给他当经纪人的,是来给他当老板的。   谢今朝表示,自己是出了虎穴又进狼窝,这样自己给自己找顶头老板的,还有谁?   啧……   而就在这时,《谁是冒险王》综艺的录制也开始了。   这一回,陪谢今朝去录制现场的,不再是方微,而是换成了顾思远新招聘来的执行经济涂凝。   《谁是冒险王》是一个集密室逃脱、解题推理为一体的综艺。   除了某几期露天,大部分都是室内录制,谢今朝参加的这一期,录制地点刚好就在京市的某个知名环球乐园。   录制这一天,又恰巧是周末。   提前在网上得到风声的粉丝们,早早就来到了环球乐园,想要远程围观,再加上原本就有出游计划的游客,今日这乐园里简直人山人海。   谢今朝从保姆车上下来,故作高冷淡定地扫了眼自己的粉丝群体,心底暗戳戳地乐了乐。   快两个月没营业,线下居然还有那么多人。   不过,当视线扫到他粉丝群旁边的那一小堆人时,双眼眯了眯。   “凝姐,这期齐然也在?”   涂凝似乎被顾思远科普过有关齐然的爱恨情仇,闻言便道:“原定的三个飞行嘉宾是你、席霜和程若枫,不过程若枫最近跟经纪公司有点矛盾,很多外部活动都被推了,齐然马上有剧要上映,大概趁机补位了过来宣传新剧的。”   “哦……”谢今朝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做错事的人是齐然,就算要避,也该是齐然避着他。   这么一想,他跟齐然倒是真的很久没见了,还有他那个二哥齐润也是,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   这段时间忙着上演技私课、忙着开工作室,一切都围着顾思远转,都忘了世上还有其他有关的人了。   节目的正式录制要到下午才开始,他们提前过来,是所有参与嘉宾们要一起吃个饭熟悉一下。   对于这点默认规矩,大家自然都会遵守。   就连一向以爱作妖闻名的新晋小花席霜,也早早就赶过来了。   其他人更不必说。   而齐然更是团宠光环闪现,已经完全和大家聊成一团了。   见到谢今朝过来,他还亲热地打了个招呼。   《谁是冒险王》除了每期三到五位的飞行嘉宾外,还有四位常驻嘉宾。   节目从第一季到第五季,常驻嘉宾也有过小小的变动,但李老师却一直都在,他成熟智慧、还有独特的搞笑实力,算是这部综艺主心骨般的存在,在国内综艺届也是极具话语权的前辈人物。   除了李老师之外,其他三位常驻嘉宾也都是目前娱乐圈的当红一线,汪雪是国民度、时尚度极高的国名女神;季浩英是背景颇厚的新一代四大小生;卢言言则是娱乐圈难得的女流量演员,后两人都是第五季才新加入的。   李老师热情地招呼大家:“其实我们在场的也都是熟人了,就不要客气了,来来,大家先走一个,然后该吃吃该喝喝,不要拘束。”   大家自然不会不给他面子,立刻热热闹闹地举杯相庆。   娱乐圈说大也大,说小也小,他们这里坐的七个人,除了席霜算是新人演员,因为刚好有新剧在水果台上映,得到了来综艺宣传的机会。   其他六人基本都是一线或者接近一线,平时各种打交道的场合多的是。   就连谢今朝这个没怎么上过综艺的人,也曾经去李老师的另一个节目里宣传过新剧,更别说其他人了。   吃过饭之后,再休息一个小时,录制就要正式开始了。   而这时候,被谢今朝吐槽不负责任的经纪人顾思远先生,正在和他远智科技公司的合伙人程鸥见面。   司机开车,带他们两人去拜访公司的第一个大客户。   “这家环球乐园,已经引进了我们最新的实时动态全息仿真技术,而且您看前面的那些摄制人员,听说今天刚好要在这里录制一场很热门的密室解密逃脱类综艺,啧,等这项技术呈现在大众面前,相信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程鸥神采飞扬地介绍道。   顾思远看着这乐园惊人的日流量,以及前方围成一圈的人群,赞同地点点头。   这种线下推广方式,到时再买些网络KOL,确实是不错的想法。   “啊,谢谢,小谢……”   “朝朝好帅!”   “谢今朝!”   突然,那边人群爆发出一阵尖叫。   程鸥见自家老大拧起了眉,赶忙拍马屁表忠心道:“这些人可真吵,素质不大行!”   顾思远撇他一眼,冷冷道:“哪里不行了?”   “……”程鸥。   他这是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   ……   …… 第31章 录制   六、   谢今朝他们午后休息了一会, 几人去补了个妆,正式录制就要开始了。   三个飞行嘉宾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过游乐园的小道, 前往录制场地——花园古堡。   这也是刚刚粉丝发出尖叫的原因。   程鸥看着自家老大对那边似乎很有兴趣的模样,边道:“听说这个综艺录制,会有现场观众名额,可以去找负责人问一下, 让他们弄出两个名额来, 我们到现场看一下。”   顾思远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可以, 去现场观摩一下综艺嘉宾和观众的反应, 以便对我们的技术效果做出调整精进。”   程鸥竖起个大拇指:“老大真负责, 不仅技术好,还注重用户体验。”   “咳咳……”顾思远轻轻咳嗽几声,低声道:“去吧!”   古堡并不算高大, 一共四层。   第四层只有一个阁楼, 第一层则是一个巨大的客厅,现在,大厅被一分为二,已经坐满了人。   左边大约占客厅五分之一的部分, 摆了一张椭圆的长桌, 桌边已经坐了四个节目的常驻嘉宾, 以及摆了几台摄制机器。   而右边就热闹了, 除了一张巨大的荧幕,旁边还有数十台小屏幕, 正在实时传来古堡各处的影像。   在机器的下方,则摆放着十几排、大约一百多张桌椅, 其中大部分位置都已经坐了人,这些就是现场观众,他们将最先最全看到综艺录制的全过程。   导演也会根据现场观众的实时反馈,将最有趣、最刺激的片段精华剪辑出来,两个星期后在电视台和视频网站上传播放。   谢今朝他们三走进古堡的时候。   一眼就看到了屋内乌压压的人头,不过对于右边的一切,他们只当不存在,直接往左边的椭圆长桌走过去。   从到古堡大门前的那一刻,录制就已经开始了。   席霜看着提早到来,坐在长桌边神色肃穆的四位常驻嘉宾,侧过脸对着谢今朝神神叨叨问:“我天,好可怕,这就是传说中最后的晚餐吗?”   谢今朝瞥她一眼:“那你这个犹大还不去坐下?”   席霜:“……”   这就是当代男流量的风度吗?   但这两句对话,却让在场之人呵呵笑了起来。   李老师笑道:“既然来了,就过来坐下吧,马上要开始抽签分组和讲规则了!”   话音刚落,仿佛映衬似的,室内便响起了一段“刺啦刺啦”的危险声音。   与此同时,一道蓝光闪过,一道类似阿兹卡班摄魂怪打扮的黑色身影,漂浮在椭圆长桌的正中心。   黑色身影张开恐怖的大嘴:“在落座之前,三位玩家请先接受裁判组检查。”   谢今朝等人皆是一怔。   席霜更直接蹦起来,躲在谢今朝身后:“鬼啊,有鬼啊……”   谢今朝作为一个对外形象是高冷Bking的人,手指攥得发白强忍着镇定道:“看李老师他们这么淡定,就知道是假的啊。……”   齐然看着李老师那四人一脸忍笑的表情,也道:“四位老师故意等着看我们笑话呢!”   “啊……是吗?”席霜慢腾腾的又爬了起来,却还是半遮着眼睛,才敢看那张桌子。   李老师显然已经经过了之一遭,笑嘻嘻道:“录制之前,导演就跟我透露这次的拍摄很不一样,乐园引进了一种黑科技,到时体验感一定会非常好,现在看来果然不假,听说这只是开胃小菜,等游戏开始之后,有更有趣的。”   “……”其余六人。   你不要一脸期待地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这本就阴森森的古堡,突然出现这么个形象,还不够吓人啊。   就在这时,不知从那个角落走出三位头带面罩的工作人员,他们各手持一个仪器在谢今朝等三人的身上,细细扫描起来。   接着,各人身上的手表、手机、首饰,以及各种电子、金属小玩意都被没收了下来。   齐然打趣道:“幸好为了行动方便,今天穿得是运动裤,没有系皮带,不然尴尬大了……”   席霜也心有余焉地点点头:“还好我穿得是无痕内衣,不然才尴尬呢。”   “咳咳……”   虽然大家都知席霜以作妖、乱说话闻名,但一个二十一岁的小女孩,在综艺里说出这种话,还是让在座之人轻轻咳嗽了几声。   这时,谢今朝突然举手:“裁判你好,我想请问,是只有我们三需要检查吗?”   “所有人都需要。”那黑色身影肯定道。   谢今朝轻轻笑了笑:“可是四位老师被检查的时候,我们不在场啊,你们都这么熟了,万一有所保留呢?”   四位常驻嘉宾一懵,好家伙,新人第一次来就敢给他们下马威。   #这就是现实版的领导吃饭你转桌!#   #你一个弱蛇想要压地头龙!#   现场观众中的综艺粉丝,很多本来对谢今朝这种流量观感不大好的,见状却也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上综艺就是为了这效果,四位常驻嘉宾最初愣神之后,对此不仅没有意见,反而跟他开了几句带着威胁性的小玩笑。   这不检查还好,一检查居然真的从汪雪和季浩英身上摸出几件东西,一个小小的发夹、还有电子表。   他们在耍赖撒娇之后,还是被坚决地没收了,这又引起了现场观众的一阵嘲笑。   导演对此很满意,对谢今朝也很满意,综艺就是要这种效果。   齐然淡淡瞥了谢今朝一眼,真是没想到还挺会表现的……   重新检查完毕,圆桌上那道恐怖身影再度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我的身前摆有签筒,下面请七位玩家抽签分组。”   按照以往规矩,一般是李老师第一个上前开始的。   但是,那黑色身影顿了一顿之后,突然黑黢黢空洞的目光从谢今朝脸上扫过,补充道:“为了表示公平公正,后到来的三位玩家请先行抽取。”   现场又爆发出一阵笑声,这黑衣裁判明显是记仇了。   席霜神经兮兮拉住谢今朝:“这裁判是活人吗,他居然会看你哎?”   谢今朝苦笑着摇摇头,不过却也不推辞,第一个站起来抽签了。   签是硬卡纸做的,谢今朝抽出来之后,末端涂成了绿色。   紧接着的是齐然,他抽出来的末端是红色,看来是按颜色分的组。   席霜早早等在一旁,齐然结束之后,她就立刻伸手抽了出来,末端也是绿色。她看了一眼谢今朝,心里不安道:“不知道有几种颜色,会分成几个组,应该只有两组吧?”   谢今朝安慰自己道:“应该吧……”   他们两说话间,李老师也抽完了,是红色。   席霜松口气:“应该只有红绿两组,那我们组至少还有一个人,太好了。”   然而,下一刻汪雪的签出来了,末端涂的是黄色。   席霜和谢今朝捂住脸,简直想昏过去。   很快,剩下的两个人也抽完了。   季浩英黄色,卢言言红色。   目前分组情况:   红组:李老师、齐然、卢言言。   黄组:汪雪、季浩英。   绿组:谢今朝、席霜。   也就是说,谢今朝和席霜两个最年轻的家伙,第一次来上综艺的新人被分到了一组,还有且只有两人。   其他人同情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都投了过来。   毕竟,这节目是会淘汰人的。   他们两这样的,说不定十分钟都挺不过去,就直接GOGO了,那这一期节目等于白来了,什么镜头都没有了。   席霜没有一点合作友爱,毫不留情地甩锅谢今朝:“肯定是你刚刚太狂了,得罪了裁判大爷。”   谢今朝绝望地叹气:“让我冷静一下。”   #年少不知社会深浅啊!#   李老师笑眯了眼,过来拍拍谢今朝的肩膀:“不要沮丧,年轻人就要拿出刚刚质疑我们的气势,说不定还是可以活过十分钟的呢!”   齐然作为谢今朝曾经的神仙友谊CP另一方,也上前道:“朋友本身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这话很有综艺效果。   其他人、包括现场观众都哈哈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另一位常驻汪雪却是举手不平道:“都知道李老师解密最厉害,他们那组还有三个人,我们这两组岂不是送人头了?节目组没有什么额外线索提供吗?”   黑衣裁判显然早有准备,金属摩擦般的声音响起:“为了相对公正,人数少的两组,将各自拥有一张特殊卡片。”   “太好了。”黄绿两组四人微松口气。   工作人员端着一张托盘走了上来,汪雪和席霜作为两组代表上前抽取。   看到了各自手中卡片内容后,席霜表情不错,那是一张原地复活卡,虽然只有一次使用机会。   汪雪拿着卡片笑了笑,表情不悲不喜。   她抽中的是一张场外求助卡,之前几季也曾出现过几次,就是说可以从现场的一百多位观众中抽取一位成为同伴,一起闯关。   不过,前例证明,这些场外人大部分都是嘴炮玩家,网上纵横捭阖、指点众生,真正开始游戏之后,不拖后腿那都是奇迹。   现场的观众气氛倒是很热烈,一个个积极举手,表示想去组队的愿望。   摄像机从张张兴奋的脸上扫过,然后投射到大屏幕上,不过汪雪眼珠乱转,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就在这时,她余光不知扫到了什么,突然亮声喊道:“我选好了。”   李老师等几人打趣道:“你看你看,这表情明显不对劲,看来是瞄到了什么有趣的人吗?”   汪雪轻轻笑了起来,然后手直直指着不在摄像头里的门口方向,毫不犹豫做出了选择:“我就选这位先生。”   李老师有些近视,看不清人脸,只模模糊糊道:“哈哈,待会等人来之后,我们要采访一下,汪雪同学选择那位男士的原因是什么?”   “这是可以说得吗?”汪雪先是半捂着嘴笑起来,而后漂亮的凤眼一眨,直率答道,“当然是……因为帅!”   听到这个原因,摄制组众人、包括其他刚刚在走神的嘉宾们,目光一时全都集中过来。   然后,几乎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果然发现,眼前这被汪雪随意选中的男人,确实是英俊帅气得出奇,甚至比起他们在场几位精心化妆过的男星,更胜有一股说不出的高贵冷峻魅力。   谢今朝和齐然却奇怪地眨了眨眼。   助理导演带着摄像机走到那被选中的男人身边,热情笑道:“那这位先生,我代表摄制组邀请您加入我们的综艺录制,您认为呢?”   “恐怕不大方便。”不等顾思远拒绝,程鸥便首先挡住了移过来的摄像镜头,主动为自家老大解忧。   助理导演自然颇有急智,立刻打圆场道:“拒绝了,这位先生居然冷酷无情地拒绝了我,我们节目现在已经这么没有吸引力吗,先生你没看过我们《谁是冒险王》吗?”   “没看过。”顾思远摇头。   所谓粉到深处自然黑,现场的一百多位观众除了一些关系户,大多都是节目老粉,见状,直接当场毫不留情地嘲讽起来:“哈哈哈,碰壁了吧,人家看不上你,看老李还敢吹自己是国内第一综艺。”   不过,这时顾思远又冷静地开口了:“虽然没看过,但是游戏可以参加。”   助理导演总算松一口气。   程鸥迷惑地看了自家老大一眼,自己今天怎么马屁总拍得差口气。   难怪说伴君如伴虎呢……   这时,助理导演显然为了搞事,又挑了挑眉多问一句:“先生,我能问一下,是什么促使你改变了注意吗?”   “哦,我看到谢今朝了,我是他的粉丝。”顾思远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圆桌旁的谢今朝,语气冷淡道。   助理导演:“……”   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见到偶像的喜悦和激动啊……   不过,助理导演还是很敬业地将镜头切到谢今朝脸上,打趣道:“我们节目组今天可是沾了今朝的光了。”   谢今朝连忙挤出个笑容,对着镜头十分客气道:“能有这么帅气的男粉,我十分荣幸。”   汪雪也凑过来笑嘻嘻道:“可惜抽中求助卡的人是我这组,不然今朝就能和粉丝并肩作战了。”   谢今朝:“那还要请雪姐多多照顾我的粉丝了。”   就顾思远那一句话能气死八个人的表达方式,他很怀疑,最后黄组的人会不会因为内讧而集体阵亡?   当事人顾思远看了身旁的程鸥一眼,低声道:“你和司机先回去吧。”   “好!”程鸥点点头。   不过,离开之前,他表情神奇地盯了自家老大一眼,敢情你老是来追星的,真是青春年少啊!   顾思远面无表情地走到汪雪身边:“你好,我是顾思远!”   走近之后,汪雪愈能感觉到这气势迫人,连忙笑了声:“你也好,我是汪雪,希望待会我们合作愉快。”   顾思远点头:“一定。”   季浩英也勉强挤出个笑:“我是季浩英,咱们三是一组。”   顾思远:“嗯。”   谢今朝瞄了瞄四周,挪着步子凑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回事?”   顾思远面不改色胡扯:“来办事,刚好路过。”   到处都是摄像机,谢今朝也不好说太多,只小小声叮嘱道:“待会录制中,你最好少开口说话,不然我怕你等节目播出之后,黑粉比我还多。”   顾思远冷嗖嗖瞥他一眼:“那倒是,毕竟你稍后游戏恐怕也活不过五分钟,黑粉想骂都没机会发挥。”   “……”谢今朝。   瞧瞧,瞧瞧,就这说话方式……不招黑也是出鬼了。   这时,齐然也笑嘻嘻凑了过来,直接大大方方道:“思远哥,你怎么来了这?”   汪雪好奇道:“你们居然认识啊?”   齐然点头:“是邻居,从小就认识。”   席霜惊奇道:“从小认识,那大帅哥怎么还说是谢今朝的粉丝?”   这话一出,场面静了静。   可以想象,等节目播出后,如果这一段不剪掉,席霜必定要被齐然的粉丝大撕一顿,谢今朝恐怕也跑不掉。   不过,节目组导演可能会喜欢,撕逼也是热度。   裁判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下面介绍游戏背景与规则。”   “八十年前,白家名震A市,白家主娶了四位姨太太,有两子一女,这一日,最受宠的四姨太生下了一个儿子,第二日醒来,却发现新生儿死在了三楼婴儿房中……”   “……现在各位玩家穿越到了八十年前的白家,请帮忙找出杀死婴儿的凶手……”   “不过,除了大厅之外的所有区域,都可能存在危险。城堡共有三件标记武器,一旦被标记武器击中就会死亡;另外,三姨太患有麻风病,只要被她接触到身体的任何部位就会立刻死亡。最后,屋内设施陈旧,请大家脚下小心,不要遇险……”   “大厅是你们唯一的保护所,同时也是游戏结束的标志。死亡者会被工作人员带下大厅,找到真正的凶手并且有证据者,可以自己下来大厅结束游戏。”   “现在,游戏开始,请玩家上楼。”   三个小组在裁判空洞可怕的眼神监视下,依次上了楼梯。   之后,大家默契地便分成三个方向,开始搜寻这座宅子的线索。   顾思远作为一个外来者,保持低调,跟随汪雪和季浩英行动。   谢今朝选择直接略过二楼,上了三楼。   既然婴儿是在三楼死的,那么三楼留下的线索肯定是最多的。   席霜其实不想去,她觉得三楼真有婴灵在飘,尤其是见过了刚刚的黑科技之后,但是她现在不去,待会就只能一个人行动了,那更可怕。   席霜缩在谢今朝的身旁东张西望,小心翼翼道:“我们这一组是最弱的,所以我们一定要精诚合作、互相帮助,不抛弃不放弃啊!”   “当然。”谢今朝一脸冷漠地点头。   席霜看他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下微定:“你以前玩过这种密室冒险吗?”   “没有,”谢今朝摇头,但立刻又信誓旦旦道:“不过,我经常看冒险节目,尤其《谁是冒险王》我每期都看。”   席霜心更松了些许:“那看来你还是有经验的……”   就在这时,他们右侧的房间突然响起一阵“啪啪啪”地拍门声,同时伴随着沙哑破碎的笑声,以及不知从哪传来的一道若有似无的叹息声。   “啊……”席霜双腿一软,差点就直接跪了下去。   然而,她没能。   因为她身旁那位她以为的老玩家,直接“啊啊……”发疯般地尖叫起来,然后双手掐住她的肩膀,躲在了她的身后。   她想倒,都没地方。   “……”席霜。   就在这时,门后拍打撞击的动作愈发剧烈起来,甚至带着门框上金属件的“嘎啦嘎啦”响作响,仿佛下一刻,门就要直接倒下,屋内那个恐怖存在也会冲出来跳到他们面前。   这会,两人连恐惧都没有时间了。   谢今朝喘息着道:“快跑。”   说完,也不等席霜反应,就要抬腿第一个往前冲去。   席霜平日像个没脑子的,但关键时候却反应灵敏,反手一把揪住谢今朝的衣摆:“带我一起。”   谢今朝人还没站稳,奔跑的速度突然被止住,一个酿跄直接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脑袋一低,视线恰好跟旁边房间的最下门缝重合,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珠,从门后缝隙里直直看了过来。   “啊……”   谢今朝叫得比杀猪声还大。   席霜以为他摔怎么样了,刚想问问情况,结果也直接跟那黑白眼珠对上。   “啊!”   下一刻,她直接一把甩开谢今朝,不要命地往走廊拐角处奔去,直接化作一道无形黑影。   另一边,正在二楼查看情况的黄组,也遇到了自己的意外。   一个举着带血大砍刀的厨师,幽灵般突然跳出,就开始拼命地追着汪雪等人乱砍。   汪雪和季浩英立刻拔腿就跑。   顾思远单手插兜站在走廊正中间,静静看着那个跑动的肥胖厨师。   在人快要到达之际,长腿一伸去绊,胖子的惯性本就比一般人大,立刻腿下不稳。   顾思远微微侧身,避开他倒下的动作,同时疾速出手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另一手做刀砍状,直接斜斜敲在厨师的手腕上,因为剧烈疼痛,手掌应之而松   。   “啪……”刀掉在了地板上。   顾思远一手扔抓着胖子厨师,一手捡起刀细细打量起来。   而后,他眼神猛地一变,刀风呼啸,冰冷的刀尖直直指向还趴在地上的厨师:“回你的地方去,不要来碍我的事!”   厨师二话不说,连滚带爬地逃离。   “……”黄组其他人。   这样也可以吗?   NPC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 第32章 实力   七、   通过这一遭, 黄组的汪雪两人算重新认识了顾思远。   感情这位现场观众不是来拖后腿的,而是真大腿。   不管最后他们能不能解密,就凭大佬这身手, 他们起码不用一看到个人就疯狂奔跑躲避了,这才有时间慢慢寻找证据线索啊。   三个人又继续前走,寻找线索和NPC。   顾思远在一扇门前停下了脚步。   旁边的房间门,突然被打开, 一道穿着旗袍的丰腴妇人站在门口。   “老爷不在, 你们找老爷有事?”   这是他们上来之后,遇到的难得清醒的人。   汪雪很是珍惜, 她笑道:“大太太?”   那妇人点点头, 温声道:“老爷的书房, 所有人都是不能随便靠近的,你们快走吧。”   “好。”顾思远应住,又问:“那您知道白老爷现在去哪儿了吗?”   “这时候, 按例应该是在四太太那里听戏。”大太太几乎不经思考道, 说完,她立刻拍了一下自己:“哎呦,我忘了,如今只怕是不成了, 可能去二太太那喝茶去了吧。”   说着, 她似乎兴致不大好, 复又叮嘱道:“你们四处去问问吧, 就是别在这书房门口呆着了,老爷的书房力是很私密很紧要的。”   顾思远等人点头同意。   大太太便啪一声关上了门。   顾思远看了眼不远处摆放的铁艺观赏模型, 伸手在上面摸了摸,稍后, 一小段细长的铁条出现在掌心。   汪雪反应过来:“你要撬门?”   季浩英也惊讶:“大佬,你还有这手艺?”   “第一次,不一定成功。”顾思远微微弯腰,将细铁条成功塞进了书房门的锁口,同时附耳贴过去。   旁边两人也弯腰,细细看着。   就在这时,清脆地一声咔响。   顾思远抬手推了推门,开了。   汪雪和季浩英对视一眼,大佬的第一次,水准都是这样的?   进了书房后,几个人也不用招呼,开始各自翻找起来。   顾思远故技重施,撬开了书桌上的两个带锁抽屉,里面基本都是一些汇票、合同、账本之类。   此外,就是一本牛皮日记本。   顾思远直接打开,虽然可以看出日记开始时间久远,但至今为止记载篇幅却并不算多,日期隔得近的不过几天,隔得远的有大半年,而且每篇的内容也都很简洁,全部都只有几句话。   顾思远一页一页翻过去。   汪雪凑过来,眼睛一亮:“这是日记本?”   “嗯。”顾思远视线不动,嘴上回应道。   季浩英看他动作:“翻这么快,大佬你是有什么确定线索了吗?”   顾思远:“差不多。”   这日记本并不算大,三个人挤一块,也看不清。   汪雪、季浩英离开书桌继续搜寻。   他们在书架上一本本摸着,汪雪突然发现某部大部头书本的硬度不正常。   她招呼季浩英:“这里这里。”   两人合力把书搬下来,书柜后方露出一个小巧的保险柜。   恰好这时,顾思远将日记本看完了,也走了过来。   汪雪积极道:“大佬,保险箱能开吗?”   顾思远面色不变:“我试试。”   汪雪和季浩英就见他一步用铁条,二不上耳听,直接上手转密码。   然后,连续的四道咔咔声后,保险箱门打开了。   “这这……”两人对视一眼。   这也太不科学了吧?   顾思远难得好心地解释道:“我刚看日记发现,几乎每年的八月十二,白老爷都会写一篇像是感慨怀念类的日记,大概这个日期有什么特殊,所以随便试了试。”   季浩英举手:“等等,你刚刚不是在乱翻吗,这么短的时间,你不仅把内容全看完了,还把日期都记下来了。”   顾思远面不改色:“顺便。”   “额……”汪雪和季浩英倒吸口气。   顾思远伸手将保险箱里的东西取出来,除了一些金条和地契之外,还有一样东西很特殊,是一份英文报告。   汪雪和季浩英顿时傻眼了。   他两都当年上的都是艺术院校,成绩本来就一般,更何况这报告上的英文还基本全是生僻词。   一眼看过去,除了最上方标题的“The……of……”,还有报告开头的“Dear Sir”这几个单词,以及最下方的中英文双语签名外,其他基本一个不认识。   他们下意识把目光投向了顾思远,却见大佬确实正在认真看。   大约五秒钟后,顾思远把报告重新塞进保险箱,所有东西恢复原状。   汪雪好奇:“大佬,那英文写得什么?”   两人丝毫都不怀疑顾思远刚刚看那么认真,可能是在不懂装懂。   顾思远也果然不负所望:“是一份诊断书。”   季浩英:“乖乖,八十年前治病都出英文诊断书的,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堕落了。”   顾思远摇头:“是进步了。那时候的西医院,大多都是洋人主导,也只有权贵看得起,所以才会出英文报告,现在的医院都是我们自己人。”   听了这话,汪雪和季浩英当即会心一笑。   三人从书房出来,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他们和迎面而来的红组三人相遇了。   不过,对方显然不像他们那么轻松,个个气喘吁吁,似是从什么恐怖的地方离开。   于是,李老师看到对面黄组优哉游哉的模样时,好奇了:“你们这是没去找线索?”   顾思远反问:“你们从大少爷那里出来?”   李老师点头:“言言这丫头问了句是不是他杀的弟弟,结果他就发飙了,给我们追得呀……”   顾思远点头:“这样啊。”   “不对……”齐然惊奇道:“思远哥,你怎么知道是大少爷追得我们?”   顾思远没回答。   李老师愣了愣,之后倒是很快反应过来:“这二楼,是白老爷、大太太、二太太和大少爷住的地方,看来你们是遇到过其他人了。”   顾思远点头:“差不多吧。”   汪雪和季浩英对视一眼,他们除了碰到大太太,还有从楼梯间佣人房冲出来的胖厨师之外,并没有碰到其他人啊……   这时,顾思远转头对他们二人道:“这边看得差不多了,去三楼看看现场吧!”   说完,就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汪雪两人对他的话,自然没有任何意见,直接跟了上去。   李老师看着三人的背影,老谋深算地眯起小眼睛:“看来这个临时求助来的家伙,是个有两下子的。”   齐然先是点点头,然后又笑道:“不过还好,我们虽然被追,但倒也得到了一些线索。”   “嗯。”红组三人对视一眼,心情都颇不错。   而此时此刻,三楼的某个拐角处,正有两道惊魂未定的身影,正是绿组的两个家伙。   先前席霜在看到门缝下的眼珠后,毅然决然地抛弃了自己的队友逃跑,说好的精诚合作、不抛弃不放弃成了一纸空文。   不过,谢今朝到底是个男生,虽然启动比她稍慢,但最后两人是一同尖叫着到达了长廊的拐角处。   之后,两人就一直靠着墙壁在休息。   不知过了多久,席霜看向谢今朝道:“我们接下来不能这样了,要冷静要合作,这些东西其实都是假的,根本没必要害怕。”   谢今朝点点头,一脸冷漠道:“嗯,说得对,不然就算安全活下来,也一点线索都得不到,这次游戏还是失败的。”   席霜点头:“就像最开始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   谢今朝点头:“不抛弃不放弃。”   “宝儿……宝儿……”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拖长的呼喊声,由远及近从他们身后传来。   两人吞了口口水,同时往后看去。   却见是一个长发披散、身穿睡衣的年轻女子,轻轻笑着,仿佛脚不落地一般,慢慢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看到谢今朝两人后,速度明显加快,一边开合着血红的嘴:“我宝儿呢,是不是你们……是不是你们偷走了我的宝儿?”   谢今朝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尖叫,然后各自化作一道风往前奔去。   刚刚说好的要冷静、要合作,全都当做不存在。   不过,这古堡是个开口的矩形,他们本身在拐角处,再往前跑也只剩一个尽头的房间死路。   谢今朝首先到达走廊尽头。   席霜在后面张牙舞爪地尖叫“等等我”,然后发现彻底没了去路,顿时白着脸满眼绝望。   她灵光一闪,拉着旁边谢今朝的衣袖:“你是男的,你还打不过她吗,你快上,去揍她!”   这话出口,那睡衣年轻女子阴恻恻的目光,就直接瞄上了席霜。   “啊!”席霜拉着谢今朝:“快去快去!”   “我从来不对女人动手!”谢今朝咬着牙拒绝。   “她不是人,她是女鬼!”席霜瑟瑟发抖。   突然,谢今朝背后不受控地歪了歪。   他转头一看,身后一直靠着的门居然是虚锁,此刻正斜了一道口子。   谢今朝脸上一喜。   然而,下一刻,整个身体一歪,身侧传来一阵剧烈撞击,身边的席霜化成一道闪电,怼开他率先进入了屋内,并且“砰”一声关上了门。   “……”谢今朝。   就在这时,走廊的另一边楼梯尽头处,忽然传来一道走动声。   那睡衣年轻女子脸色一变,转过头往来时所在慢慢走去。   谢今朝松口气,回首轻轻拍门:“人走了,快让我进去。”   席霜小心翼翼开门让他进去。   两人干笑着对视一眼,决口不提之前互相抛弃背叛的事。   谢今朝冷着张俏脸,马后炮道:“我们刚刚还是紧张了,看她那样说不定不会攻击我们,她说不定就是死去那个孩子的生母四姨太,我们其实还可以找她问点线索。”   席霜也点头:“对,下次不能这样了,都太激动了,还是要冷静要合作。”   谢今朝同意。   “呵呵……呵呵……”就在这时,屋内突然响起一道轻飘飘的清脆笑声。   两人对视一眼,“啊……”疯狂尖叫起来,然后就连滚带爬地往门边冲。   但是,刚刚进来时锁得太紧,能套上的全套上了,这手忙脚乱的,又是民国的钥匙,他们一时半会根本打不开。   “啊啊……”席霜急得大叫:“都怪你,为什么锁这么多啊?”   谢今朝更加生气:“你比我早进来一分钟,都没发现这里面有人吗?”   “咚咚……咚咚……”   就在这时,门外也响起了有节奏的敲门声。   谢今朝本来一只腿抵在木门上,好借力开锁,这几道敲门声吓得他往旁边一闪,生怕待会门上突然破一个洞,然后就伸进一只血红大手来。   “怎么办怎么办?”席霜也崩溃:“前有狼后有虎,我们死定了。”   “开门。”   适时,门外响起一道冷漠男声。   “啊啊……”席霜震惊:“这个鬼居然还会说话?”   谢今朝也心有余悸:“声音还这么冷嗖嗖的,肯定是个百年厉鬼……”   “开门,再不开,我撬门了。”外面的声音越发冷厉。   席霜抓着谢今朝:“怎么办,这个鬼他还会撬门,他还威胁我们。”   她却发现谢今朝突然沉默了。   她摇了摇谢今朝的肩膀,绝望道:“我的天,你不会吓懵过去了吧,难道接下来要我一个人……”   谢今朝肩膀一抖,拍开她的手,犹疑着道:“不是,我感觉……外面的可能不是鬼。”   “啊……”席霜不解。   谢今朝手再度扶上锁扣,不知道是因为知道外面的人后,心顿时定了下来,刚才怎么也解不开的锁,这会倒是很流畅地打开了。   他手腕微微用力往后轻拉,一张满是寒冰的俊朗脸庞映入眼帘。   谢今朝松一口气,甚至还轻轻笑了出来。   “怎么,取你狗命的百年厉鬼就在眼前,知道死期将近,破罐子破摔了?”顾思远面无表情道。   “啊……”谢今朝尴尬。   得罪了经纪人兼老板怎么破?   汪雪则是捂着嘴笑了起来:“好家伙,你们居然把我们组的大腿,当做厉鬼?”   谢今朝举手投降:“我错了。”   席霜也跟着道:“我也错了。”   季浩英看着两人,倒是露出了颇为惊奇的表情:“你们两居然还没淘汰?看来合作地不错啊?”   谢今朝和席霜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笑开。   席霜大言不惭道:“过奖,我们两都是属于理智冷静的人,又有合作意识,所以还找到了不少线索,你们呢,怎么样……”   谢今朝也问顾思远:“你们这么快就上三楼来了,在二楼没找到线索吧?”   顾思远瞥他一眼,没说话。   季浩英倒是有心嘚瑟:“我们是一无所知,不过顾先生说他心里有数,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只是暂时还缺少关键证据。”   谢今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澎湃不已。   我靠,这鬼地方这么恐怖,居然真的有人还有时间找线索吗?而不是吓得到处乱跑吗?   到时候,综艺播出岂不是衬得他这一组很废的样子。   “呵呵……嘿嘿……”   突然,还是那道极清极脆的轻笑声,从他们身后的房间中传了出来。若不是处在这个阴森的古堡中,这笑声倒是听着天真烂漫极了。   古龙说,行走江湖最不能惹的三种人,和尚、女人和小孩。   和尚暂且不说,但在恐怖故事中,尤其是中式恐怖故事中,女人和小孩往往是真的叫人心底发寒,君不见拍个悬疑电影、恐怖电影,许多都是以女人、小孩的笑声、恐怖童谣等作为开场或者结束。   故而,此时此刻,除了顾思远之外的其他四人,全都是眉头一紧,谢今朝更是直接拉着顾思远的衣袖,躲在了他的身后。   顾先生虽然也很可怕,但是面对鬼怪时,却很有威慑力。   嗯,“鬼见愁”估计是个不错的名号。   就在这倏忽间,房间内慢慢转出了一个人,真的就是转出来的。   一个穿着桃红芭蕾服装,脸色涂了厚厚的百分、嘴唇血红鬼一般的年轻女孩,就这么转着圈跳着舞嘻嘻笑着,出现在了他们面前。   阴森破旧的古堡里,年轻跳舞的女孩,这对比太强烈了。   顾思远打了个响指。   那女孩好奇地看了过来,脚下却始终不停。   顾思远问道:“你是白家小姐?”   女孩摇头:“我不是,我是小天鹅。”   汪雪皱了皱眉。   顾思远单手插兜,点点头,顺着她的话道:“原来叫小天鹅,难怪舞蹈天赋这么高?”   “……”众人。   大佬,睁着眼睛说瞎话呢?他们都是娱乐圈人,这舞跳得咋样分辨得出来的。   不过那女孩却显然很高兴。   “呵呵……咯咯……”真的就像白天鹅一般,完全足不沾地,直接飞过来了。   再加上那涂满白粉的脸和血一般的嘴唇,冲击力实在够大。   “啊……”   在场的两位女士都忍不住尖叫一声。   这就是黑科技吗,专门用来吓人吗?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你虽然芭蕾舞天赋很高,但很可惜似乎没有经过名师指点,剧情表现有点落伍了?”顾思远道。   女孩先是气呼呼鼓了鼓嘴,又带着点恳求道:“那你说怎么办呢?”   顾思远指向汪雪:“我这里有从意大利请来的舞蹈专家,她可以指导你,不过我希望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汪雪看着突然被cue的自己,很是兴奋,总算有点价值了,连忙就做出几个芭蕾的经典的动作,如果不是服装不便,恐怕会更好。   女孩再没心思顾及其他,立刻跟着学了起来,一边道:“那你问吧!”   顾思远道:“前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啊……”女孩一直舞动不停的动作,到这时居然一乱,同时惊慌着道:“我知道了,你是来调查那可怜孩子的死亡。”   顾思远点头:“对。”   “嘘,不能说。”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珠乱转着,同时伸出手指轻轻吹了一声:“千万不能让它听到,它是如来佛祖,它有千里眼顺风耳,你快走吧!”   说完,女孩就直接旋转着飘走了。   顾思远伸出想拉人的手,停在半空。   他第一次有点烦自己研究出的这个黑科技,如果是真人,他就一把挟持住了,想跑也跑不了,非得问个清楚不可。   楼梯上又传出了动静,然后,红组的三人走了出来。   李老师看他们正对着一扇门发呆,表情不大好,笑呵呵道:“看来线索找得不太顺利啊……”   “嗯。”顾思远应了一声。   谢今朝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其实我有些线索,要不然我们合作吧?”   顾思远看着他,薄唇微张:“想吃白食?做梦。”   “……”谢今朝。   你一个一百多斤的人,说出来的话怎么这么冰冷呢?   …… 第33章 鬼见愁   八、   “我现在要去事发的婴儿房中看看情况。”顾思远忽视谢今朝的表情, 对着自己的两个队友道。   红组的李老师三人表示,巧了,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谢今朝从被拒绝的沮丧中回过神, 梗着脖子也硬跟了上去,席霜自然也不会留下。   一般按理来说,碰到这种凶杀案,大家首先就该上三楼来看现场的。   不过, 这毕竟只是个综艺节目, 也不是真让你来当警察破案的,难道还让你看婴儿尸体吗, 会被上面和谐播不出来的。   所以, 节目组给出的说法是, 孩子已经被下葬了。   节目既然这么设置,表示尸体上也不会有什么影响游戏结果的线索。   综艺的节奏就是提前设置好一些谜题,让大家按着顺讯不断解开, 最后分析出这个白家古堡背后的故事, 同时再看嘉宾被追杀地痛哭流涕,就更好了。   到底是综艺,细节不重要,煽情和有趣才重要。   故而, 像红黄两队都是有经验的人, 就会从下往上慢慢来一点一点收集线索。   至于谢今朝和席霜, 他们这种一上来就往三楼跑, 然后被吓得魂都没了,就是纯傻。   三组人进入婴儿房内后, 各自观察。   房中安置的东西并不多,到底是八十年前。   只有一张婴儿床、一张柜子、一张木桌, 旁边放着两张矮凳,和一个大木盆。   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地面也清理地干干净净。   顾思远在婴儿床边仔细看了几遍,然后,第一个准备离开了。   谢今朝连忙停下东张西望的动作,准备跟上。   顾思远突然停在门口,看他一眼,嘴角溢出轻笑。   这眼神很轻很淡,这笑声也很浅很情,但里面的意思却很明白。   不知道为什么,谢今朝就是对顾思远的嘲笑十分敏感,仿佛上辈子就刻在骨子里了一般。   于是,他一下子骨气就上来了,冷哼一声,转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席霜作为猪队友,也赶紧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   席霜轻轻戳了戳谢今朝的肩膀,问道:“怎么一直不说话,想什么呢?”   谢今朝转头一看,这才发现走廊里居然又只剩他们两人了。   他淡淡道:“还能想什么,他们两组貌似都找到线索了,我正在推理呢,仔细想一下,我们两人最明智,来三楼最早,说不定其实已经阴差阳错发现过什么关键线索呢?”   席霜双眸一亮,赞同道:“对,我们肯定也已经发现了,只是一时忽视了,看那两组一个个神气的模样,连让我们跟着都不愿意,哼,不就仗着都比我们多一个人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谢今朝闻言,十分人菜瘾大地道:“是吧,好像他们就一定能找到关键证据一样,说不定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呢,说不定我们待会转个角就发现关键凶器了。”   “有道理。”席霜握紧拳头:“反正我们可不能认输,接下来还是要一直精诚合作,让那红、黄两多了个人的组好看。”   这个对话,如果换个背景,大概就是部门里业务最差最低的两个员工,看到同事们升职加薪、得到表彰,忍不住心生妒忌,然后开始不管逻辑、乱七八糟的嚼舌头。   谢今朝对席霜招招手道:“我们走。”   “好。”席霜点头。   走了几步,席霜突然睁着懵懂的大眼睛问道:“对了,我们去哪啊?”   谢今朝撇撇嘴,对这个队友彻底绝望:“我想去问问之前那个穿睡衣的四太太,她是孩子生母,肯定知道什么,至少知道哪些人对孩子有恶意,说不定她当初怀孕的时候,也受到过陷害什么的?”   席霜立刻反应过来:“我懂,我懂,我最爱看宅斗小说了。”   只不过,事情远没有这两个傻子想得顺利。   他们走到那位四太太房间门口的时候,就看到屋里已经站了几道人影。   赫然便是李老师、齐然几人。   席霜无措地看向谢今朝:“这下怎么办?”   谢今朝沉默。   齐然察觉门口的动静,探出头微微笑道:“你们也来了,我们马上就要问完得到线索了。”   李老师也看他们,笑眯眯打趣道:“你们不是一直在三楼吗,现在才来啊?”   谢今朝死鸭子嘴硬:“没有,我们上来三楼得早,之前就跟她打过交道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路过而已。”   席霜也难得有合作精神地点点头:“嗯。”   说完,跟着谢今朝一起转身就走。   一直走到大概他们听不见的地方,席霜才微微撇嘴:“哼,看他们那样真是够得意的哦,有什么好得意的,说不定等下四太太就发疯拿刀子追着他们跑。”   谢今朝叹口气:“要是真像你说得那样就好了,那我们就坐收渔翁之利。”   话音刚落,他们身后不远处突然响起尖锐凄厉的一道嘶吼。   “都怪你们,都是你们的错!啊……”   两人转头一看。   竟然真是齐然三人神色惶急地从先前房间跑出来,而四太太举着把红缨长枪紧随其后。   “我靠,居然真的发疯了!”席霜震惊。   谢今朝赶紧拍她:“他们三人在一起,都不敢动手反抗四太太,说明这红缨枪八成是标记武器,你可别看热闹了。”   席霜赶紧回过神:“对对对,快跑!”   就在他们简单的对话间,李老师因为年龄大、跑得慢,已经被四太太追上了。   不过,四太太却没有对他一击杀死,而是让其举起双手,押着人回了房间。   随着“砰”一声,房门关上。   一切动静便都消失了,长廊恢复寂静。   “这是搞嘛?”   谢今朝两人逃跑的脚步停下,四目疑惑。   正在这时,齐然和卢言言两个漏网之鱼,刚好也逃跑到了他们身边。   席霜好奇,顺便幸灾乐祸地问道:“你们刚刚不是交流地很顺利吗,都要得到线索了,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卢言言白她一眼,压根懒得回答。   大姐,就算看好戏,也收敛点啊!   齐然向来树立的是家世良好、学历素养高的形象,对她的问话,倒是笑着回了几句:“刚开始是挺顺利,李老师离开之前,最后又随口问了一句,她就突然发飙了。”   “问了什么?”谢今朝暂时抛下隔阂,好奇追问。   齐然微笑着咳嗽一声:“秘密。”   卢言言碰了碰齐然的手臂:“我们要走了,虽然李老师被抓了,但是我们手上的线索也还是足够继续查下去。”   等两人走后。   席霜又问谢今朝:“现在怎么办?四太太被惹怒了,咱们就算回去,肯定也问不到什么了?”   谢今朝撑着下巴道:“那就去之前那个眼珠的房间,他那么喜欢趴地上看,说不定前天晚上刚好看见了凶手呢,那我们就不用胡乱推理了……”   席霜有点犹豫,实在是先前被那眼珠子真的被吓得不轻。   直到现在,还是只要一想起,浑身鸡皮疙瘩就都起来了。   谢今朝看她一眼,不屑道:“那都是假的,有什么好怕的?”   “……”席霜。   大哥,之前不知道谁叫得跟杀猪一样。   现在看不到,就抖起来了哦……   她撇撇嘴,自觉不能被看扁:“那走吧,希望这次不要再遇到什么人了。”   谢今朝心里隐隐不安:“别乌鸦嘴。”   另一边,黄组三人也正在走廊上穿梭。   汪雪道:“可惜了,这回从大小姐和婴儿房里没得到什么有用的……”   季浩英笑道:“没得到才是正常的,咱们这一行够顺利的了,再来要天妒人怨了。”   顾思远摇头:“谁说没有?”   “……”汪雪和季浩英。   他们知道大佬不会说一句废话。   但是那婴儿房比鬼还干净,那白小姐更是疯疯癫癫的总共只说了两句话,能有什么线索?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突然传来“啪啪”地拍门声,以及诡异地笑声。   汪雪两人一怔。   却见顾思远依然面不改色,甚至停下了脚步,开始敲对面的那扇门。   “来了?”一道幽幽男声居然从下面的门缝里传出来。   汪雪和季浩英低头往下一看,正对上黑白分明的眼珠,“啊……”尖叫声划破长廊。   绿组两个踮着脚尖往这边来的人,顿时一怔,然后加快了脚步。   转过拐角之后,谢今朝和席霜对视一眼,果不其然,那个眼珠的房间门口,正站着三道人影。   顾思远看向打开门的年轻男人:“二少爷?”   这长相跟刚才的声音和眼珠子,完全不匹配。   年轻男人点点头,心情似是不错:“你们是来找小弟的死因吧,终于有人来问我了?”   顾思远面不改色:“那看来你是确定知道什么了。”   二少爷摇摇头:“我只是大概听到了动静,能不能有帮助还不一定。”   顾思远:“说说看。”   二少爷继续道:“我是报社的编辑,前天晚上我熬夜写稿到凌晨一点半左右,然后,大约两点一刻左右吧,我躺在床上时,听到了门外有人喘着粗气经过,那喘气声是个男人。”   顾思远扬起剑眉:“你晚上要熬夜写稿,这个习惯白家没人知道?凶手会这个时候刻意从你门边经过,不论是上楼还是下楼,他完全都可以从另一边的楼梯走,不是更近?”   闻言,二少爷微微笑道:“你观察地很仔细。不过,我不是经常要半夜写稿,只是这几天而已,有的人大概还没注意到这点。最近是因为北边的战事胶着,我们报社又额外开了一刊专门报道战争相关消息,稿子也催得急,往往傍晚收到电报,第二天一大早就要见报,所以这两天我才会熬夜。”   顾思远面色沉了沉:“国家风雨飘摇,与每个人都有关。”   “嗯。”闻言,二少爷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方才又继续之前的话题:“至于凶手为什么不从另一边的楼梯走,而非要绕到更远的这边,其实你应该知道原因的。”   顾思远点头:“因为大小姐每天晚上都会起来偷偷练舞。”   二少爷轻笑:“我就说你肯定知道。”   这时,走廊另一边传来了动静。   是齐然和卢言言两人,和白老爷和大少爷一道上来了,他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下去的二楼。   顾思远扫了那边一眼,突然压低声音问面前人道:“白老爷也知道她偷偷跳芭蕾舞吗?”   “啊……”二少爷手指蜷了蜷,片刻后才答道:“应该不知道吧,我爹他为人比较保守,看不得这些东西,要是知道肯定早就把舞衣舞鞋都扔了。”   顾思远最后看了他一眼:“再见。”   “几位,你们在我的宅子里转了半天了,到底查到什么了没?” 白老爷五十岁的年纪了,看着倒很有精神,大步地走了过来。   顾思远轻声道:“差不多了。”   闻言,白老爷眼神亮了亮。   大少爷却顿时脸色大变:“你们最好查清楚点,不要胡说八道。”   顾思远瞥他一眼,淡淡道:“怎么胡说八道,难不成说是大少爷你杀了你亲弟弟?”   “你胡说什么?”大少爷双眼瞬间血红。   顾思远神色不变:“不是你,这么激动干什么?”   “你敢冤枉我,我杀了你!”   大少爷叫嚷着,突然腰间双手一抖,不知从哪里掏出把带标记的手枪,直直指向顾思远。   “我靠,虽然知道这是八十年前,但手枪这种BUG武器有必要出现吗?”   诸人震惊,脚步微动,下一刻就准备逃跑。   然而,这震惊却实在没能持续多久。   一条笔直长腿闪过,带起一丝风力,狠狠踢在大少爷的手腕上。   “啊……”一声痛呼响起,手枪随之落地。   大少爷一慌,又立即弯腰去捡枪。   然而,低头的瞬间,那把枪的枪口直接顶在了他的脑袋上。   顾思远轻轻笑道:“站起来。”   “不是,我天……”谢今朝虽然早知道自家经纪人是个鬼见愁,但看着这一切还是震惊到了极点:“他为什么可以这么张狂?他的字典里就没有退让和逃跑两个字吗,被枪指着的瞬间,居然不是害怕,而是毫不犹豫反抗。”   “……”   其他人表示,我们也很想知道。   尤其是黄组的两人,他们只是想随便抽个场外援助,谁知道抽了个大杀器。   这时,白老爷焦急的声音响起:“哎,这位先生,我家大小子刚只是开个玩笑,你还是把枪收起来吧?这东西看不上开玩笑的。”   “呵……我也是开玩笑的。”顾思远轻笑了声,果真撤回了枪,甚至还在指尖悠闲地转了两圈。   然后,他转头笑看向谢今朝道:“我要去一楼大厅了。”   这话里的炫耀意思实在明显不过。   谢今朝忍不住嫉妒地皱了皱鼻子。   白老爷还有大少爷,也跟着顾思远组的三人一起往一楼去了。   红组和绿组各两人都还留在原地,显然不打算就此放弃。   席霜看着前方的背影,不忿道:“哼,看他们黄组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胜利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谢今朝想到顾思远走前特意对他炫耀,胡乱应道:“说不定其实压根就猜错了凶手,事到临头,功败垂成。”   席霜也开始畅想:“说不定马上角落里就冲出一个拿着标记武器的NPC,然后对着他们一通乱砍,一组人瞬间全军覆没,让他们还猖狂去。”   谢今朝想了想,终究清醒了片刻道:“顾思远手上有枪,NPC估计也不敢出来了。”   席霜:“就算NPC不敢,要是我拿到标记武器的话,我就对着他们打黑枪,应该还有一件标记武器吧。”   红组的齐然和卢言言,闻言看了他们一眼,无言以对。   感情这两位线索一个没认真找,竟花时间在这做梦了。   就在这时,“咔”一声脆响。   四人回头一看,却发现是身后那一直在“砰砰”拍响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接着一个披头散发、看不清男女的人蹦了出来,离门边最近的卢言言被她扑个正着,下一刻广播传来森冷的声音:“卢言言淘汰。”   除了被挟持的李老师,这还是到现在为止,第一个被淘汰的玩家。   几人一愣,这怎么回事,没看到标记武器啊?   对面的二少爷看着那披头散发的人,瞪大了眼道:“三娘,你的门怎么会开的?”   几人立刻反应过来,按照游戏的背景介绍,这位三太太是个麻风病患者,只要被她碰到皮肤的人就会立刻死亡。   “啊……”幸存的三人立刻分成两个方向,疯狂逃窜起来。   而齐然和谢今朝恰好一个方向,三太太追得也是这个方向。   顾思远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身后的动静,好奇地回头看了看。   谢今朝大概是因为今天逃跑的经验太丰富,比齐然的速度快了些许。   这就跟野外遇到熊一个道理,你不需要跑多块,只要比其他人快就行。   眼看着,齐然就要被抓住了。   顾思远决定等等再下去。   齐然抬头看到前方的顾思远,却连忙大叫道:“思远哥,救命。”   顾思远懒懒回道:“马上。”   齐然刚松一口气。   就在这时,三太太整个人已经冲了上来。   广播适时响起:“齐然淘汰。”   顾思远嘴角微勾,右手平举起手枪,单眼微闭瞄准,然后射击。   “啪……”一声轻响。   一道蓝光闪过,三太太的身影直接消失。   而三太太原来的位置上,落下一颗小小的橙黄圆珠,这分明是玩具枪子弹的模样。   谢今朝张大了嘴。   尼玛,他刚刚看着顾思远潇洒的动作,差点在心里喊老公好帅,结果居然是玩具枪,他怎么有种被小学生调戏的感觉?   顾思远似乎察觉到他的眼神,转身往楼下走去时,偏头瞄了谢今朝一眼,眼里笑意淡淡。   谢今朝鼓着嘴,对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齐然被工作人员带下去时,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知怎地,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极为不好的感觉。   三楼再次恢复寂静。   席霜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居然又是黑科技,今天老娘被这鬼玩意是耍了个够!”   谢今朝冷哼道:“谁不是呢?”   两人一起骂骂咧咧。   突然,目光一闪,刚刚三太太消失的地方,不知留下了一个什么东西。   两人慢慢地挪了过去,却看清那是一件匕首,还是一把带标记的匕首。   心心念念的杀伤力NPC和标记武器,就这么出现了?   两人顿时心头一动。   席霜抢先道:“谢今朝,你翻盘的机会来了。”   谢今朝看她:“不是你说,要是有了标记武器,就立刻去打顾思远他们队黑枪的吗?”   席霜讷讷:“顾思远不是你粉丝吗,对你肯定没有防备,你偷袭起来成功率更高。”   谢今朝摇头:“不行,既然我是偶像,我怎么能做这种事,等播出以后,粉丝估计要全部都脱光了。”   呵呵……在看过顾思远先前空手夺枪、一击即中的表现后,谁敢拿着把匕首就不要命地去送死啊。   气氛一时安静下来。   两人沉默对视片刻。   在某些方面,他们可以说是同一种人,所以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和对方其实本质上都是色厉胆薄、光说不练的纸老虎。   顿时,也就不继续拆穿了,讪讪地相看一笑后,缄口不言起来,之前的对话当做不存在。   嗯,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习惯就好。   就在这时,难听刺耳的广播响起:“游戏结束,恭喜黄队三位玩家成为本次的冒险王。”   “……”谢今朝。   有点后悔了怎么破,现在拿着匕首下去将他们都灭了,自己还有赢的希望吗?   …… 第34章 委屈   九、   谢今朝站起身, 伸了伸懒腰,骨骼咔咔响:“我倒要看看谁是凶手。”   两人下楼后,一眼就看到顾思远身形板正、冷漠从容地坐在椅子上, 仿佛君临天下的帝王般尊贵。   这时,心中不约而同冒出个想法,输给一个这样的人,好像也不是很丢人。   然而, 还没等他们想更多, 右边的现场观众席,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剧烈的大笑, 笑声中还夹杂着什么……   “哈哈哈, 笑死我了, 废柴组来了。”   “我真的服了他们两,真是废柴欢乐多啊,居然还阴差阳错活到了最后。”   “怎么会这么搞笑啊, 那两人全程不是在被吓地哇哇乱叫, 就是在各种白日做梦祈祷别人倒霉……”   “别说,他们两做的梦其实还真都以别样的形式出现了,只可惜遇到的是顾大佬这种王者杀器,结果什么作用都没起到……”   谢今朝和席霜:“……”   是在说他们吗?   他们一个高冷BKing, 一个绿茶小妖精, 形象就这么没了?   ……   “凶手为什么是白老爷?不是大少爷吗, 他一听你问凶手, 好家伙,都直接掏出枪来了?”席霜看着最后公布的结果, 万分不解问顾思远。   可见枪对于生活在21世纪和平国度的他们,是多么大的冲击。   谢今朝也眨眨眼:“白老爷为什么要杀自己的小儿子?难不成……”   作为男性, 在某些方面总是比较敏感。   顾思远点头:“你猜得不错,那孩子根本不是白老爷的,不过他杀人的理由并不是因为这个。”   “这还是一个还挺复杂的故事。白老爷去医院检查身体,发现自己失去了生育功能,但因为自尊心,他不敢让别人知道,所以,他暗中给自己的太太下药,设计她们和野男人发生关系,直到确定她们怀孕之后,就装作一脸无辜的捉奸在床。”   “在那个年代,女子遇到这种事,还被丈夫抓住,几乎跟当场死亡没区别,但这时,她却发现丈夫居然不怪自己,还温柔小意地安慰自己,那岂不让她们愧疚悲苦极致。”   谢今朝瞪着漂亮的眼睛,急急道:“这就是PUA吧,他肯定是想更好地控制她们。”   顾思远点头:“是,通过这份愧疚和把柄,白老爷将这些女子从心灵到身体都牢牢掌控在了手心,他就是这座城堡里的王,所有人都对他的话无比顺从。大小姐叫他如来佛祖,因为城堡里的每个人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其实……呵,大小姐每晚偷偷练芭蕾舞的事,他早就知道了,只是懒得揭穿,还觉得她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很有趣。”   “等下,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汪雪十分惊奇,明明他们黄队三人全程都呆在一起啊。   她又问道:“难道是日记里写了,不对啊,我也看了,他就没哪篇日记是超过二十个字的,这能写清楚什么事?”   顾思远摇头:“我本来没想到这回事。但是很巧合,通过两位少爷各自的出生日期,倒推大概到十个月前,白老爷分别在日记本上写下了两篇有着相似情绪的日记,文字和笔迹里透露出地那种既得意又愤怒的情绪,简直力透纸背。”   “等下,你的意思是,你就看了那么一遍,就把整本日记的内容,包括每一篇所对应的日期、字迹全都滚瓜烂熟背了下来。”席霜举手震惊脸。   而红队三人和谢今朝也同样把目光投向了顾思远。   黄队的两人“哈哈”两声,一副得意先知的表情看了他们一眼。   哈哈,总算轮到尔等来震惊了。   顾思远没理会这几个家伙,继续道:“但是这种操控手段,在三太太身上出了点问题,她是上过女子高中的新学生,因为家里欠了债,才嫁给白老爷做姨太太。我猜想,她在被这样对待后,应该不愿麻木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可能想要离婚,想要离开白家。但习惯了掌控他人的白老爷怎么可能同意,所以她得了麻风病,被关了起来,从此只有那方小小的天地。”   “而四太太,则是因为怀孕地太早。大太太和二太太,都是在进门一年后才开始怀孕的。也就是说,让四太太怀孕的野男人人,并不是白老爷安排的,四太太是真的主动红杏出墙了,而这无疑是对白老爷权威明目张胆的挑衅,他怎么会放过那两个人?”   “在以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他很轻易就发现了那个野男人,那是他名义上的长子白家大少爷。于是,他的愤怒更盛,他想出了一个自认为很绝妙的折磨两人的法子。”   众人都睁大了眼睛:“什么法子?”   顾思远沉吟一声,才慢慢答道:“比如等到孩子出生后,突然告诉大少爷,四太太其实是他的私生女,只是四太太娘家得罪了政府的人,他不敢公开她的身份,所以才以纳妾的名义接她回来照顾,但是却从来没有碰过她。”   “卧槽,变态。”众人震惊到极点。   “那大少爷不知道长辈们之间的龌龊事,岂不是会以为和自己的亲妹妹好了,那生下的孩子……我的天,大少爷要是想不开,真的可能会动手去杀孩子。”   “不对,那这样的话,为什么白老爷又是杀人凶手?”   谢今朝突然道:“或许是因为这个。”   他指了指不远处大屏幕上的资料卡,上面显示大少爷是个雕刻家,手腕一周前受过伤,但是婴儿却是被捏断喉骨死亡的。   谢今朝虽然胆子小,但正常时候,脑子却是很清醒的。   白老爷那种变态,或许是躲在门外亲眼看着大少爷动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大少爷手腕受伤,心里又慌乱痛苦,孩子当时并没有死亡,只是暂时闭气,但大少爷却没有发现。   可尾随其后的白老爷显然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他进去补了一下。   这样就能成功看到四太太和大少爷下半辈子都在痛苦折磨中度过。   汪雪和席霜听完这个故事,不约而同看了顾思远他们一眼:“你们男人真的好毒辣变态。”   顾思远耸耸肩,这只是个粗糙的故事。   不过,他眯了眯眼,这虽然只是故事,但其实也表示人是不会傻一辈子的。   大太太、二太太跟白老爷日夜相处,心里肯定也慢慢生了怀疑,所以之前才会一个引走白老爷,一个出来明面告诫、实际确实提醒顾思远书房里有重要信息。   而二少爷也是家里难得的明白人,才会斟酌着告诉他嫌疑人是个男性。   ……   他们一行人从古堡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乐园里五颜六色的璀璨灯光,对比天际挂着的点点散碎寂寥星子,显得夜空愈高愈远。   这气氛很适合离别。   席霜和谢今朝这对损友,经过了一场劫难,互相加了微信。   汪雪和季浩英则在跟顾思远打招呼,开玩笑道:“大佬,你不论身手还是脑子都这么厉害,生活中是干什么工作的啊,特种兵吗?怎么会到这里乐园来玩?”   顾思远摇头:“刚好过来工作,今天的黑科技是我们公司开发的。”   众人一脸震惊:“靠。”   敢情把他们吓得哭爹喊娘的东西,都是他搞出来的?那他们对这次游戏结果很不服。   开玩笑的。   齐然目光沉沉地看了一眼顾思远,他确认眼前的这个人,跟以前完全不同了。   他想起顾思远先前强大睿智的模样,想起他对谢今朝的自然亲近,心里涌上一股无比别扭的情绪。   良久,他挤出个笑容问道:“思远哥,你在外面开公司,怎么也没告诉叔叔阿姨和我们?”   顾思远瞥他一眼,冷淡道:“随便玩玩罢了,没有必要。”   齐然面色微变。   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其他人见状,赶紧出声告辞。   看到人都走完后,谢今朝拉了拉顾思远:“我们也走吧,有点冷了。”   顾思远点头:“嗯。”   “你们两住一起?”齐然瞪大了眼。   谢今朝斜起漂亮的凤眸,轻声对着顾思远道:“你没有告诉他吗?”   “……”顾思远。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过,顾思远显然也并没有搭理齐然的意思,干脆顺着谢今朝的话道:“有什么好说的,又不熟,走吧!”   “哦。”谢今朝嘴角抿起,狠狠点头。   齐然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高大挺拔和清瘦柔韧,目光幽深不见底。   ……   顾思远和谢今朝并肩走到停车场的保姆车上。   这几天,他在远智科技公司没什么事,会主要负责经营谢今朝这边的事务。   新来的助理小王见到他们,立刻笑嘻嘻问道:“谢哥,听说这次综艺你跟顾哥是对手,最后结果怎么样了?”   谢今朝沉吟片刻,诚实道:“还行吧,我们两都活到了最后。”   小王兴奋地笑了:“我之前看这节目怪难的,你们居然都活到了最后,那表现肯定很不错吧……镜头也肯定够够的。”   谢今朝点头:“嗯。”   顾思远靠在座椅上,斜斜覻他一眼:“我如果记忆没出错的话,除了李老师被挟持,这次就卢言言、齐然两个人阵亡了,但似乎齐然阵亡两分钟后,我就赢得胜利了,也就是说,你就比他们多活三分钟不到吧?”   “……”谢今朝。   不拆台会死吗?顾思远都装了一整个综艺的BKing了,让自己一会儿怎么了?   就在当晚八点,《谁是冒险王》的官方账号,在几个社交平台同时公开发布了本期的录制嘉宾,并将几个人直接艾特了出来。   这下还得了,简直捅了马蜂窝。   《谁是冒险王》作为近年来的第一热度综艺,别的平台也就算了,光是微博账号的粉丝就有六百多万。   然而,除此之外,又还有不少从四面八方赶来的谢今朝和席霜两人自带的黑粉。   他们直接在官宣微博下面骂翻了天,最高的一条,直接骂了一万多赞,这里面必然更多是路人的点赞。   以至于谢今朝的粉丝甚至都不敢去控评,毕竟这时候控评跟拱火没区别。   “这一期的导演是有什么毛病吗?”   “我们冒险王是不是要停播了,现在怎么什么人都能上了?”   “谢今朝祸害了那么多电视剧不够,还要来祸害我们综艺吗,我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真是够够的,三个人两个都五毒俱全,谢今朝一个万年不变死人脸,席霜一个史上第一绿茶,我真是心疼齐然,要跟这两个人同台?”   “就这两人上我们综艺,是来活体演绎什么叫丢人吗?”   ……   然而,只是简单的骂骂,两人的黑粉和对家粉还不甘心,他们决定去综艺超话开贴,势必要让整个超话沦为谢今朝和席霜的黑超。   《谁是冒险王》的超话,基本都是节目死忠粉,每天讨论很积极,因此综艺榜的排名常年第一,十分好找。   不过,等到黑粉们点进了超话之后,才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跟官博下面骂声一片不同,综艺超话里居然是一片岁月静好,要知道这个节目的粉丝平日可是最刻薄不过的了,今天怎么回事?   现在的娱乐圈,既封闭又开放。   不管什么电视剧,或者综艺,都总会突然出现那么几个自曝的内部人员。   《谁是冒险王》也一样,每一期录制完毕,这几个内部人员都会提前来超话稍稍透露些许消息,以激起大家追综艺的热情。   而今天自然也一样,早在官博官宣之前,就已经有几人陆陆续续地开贴了。   一个ID叫‘永远爱冒险’的超话14级用户,发地主题帖子被顶得很高:“我靠,我靠,今天才真正地知道了游戏大魔王是什么意思?”   “是这次的飞行嘉宾很牛逼吗?”评论区马上有新鲜的‘路人’号问道。   “是齐然吗?”一个‘路人’号假模假样问道:“之前就听说齐然好像是国外名校读书的,脑子很好,游戏闯关特别厉害。”   又有一个‘路人’号出没:“不是齐然,难道还会是谢今朝吗?看着就一副木愣愣模样,呵呵,他要是行,我把脑袋卸下来当凳子坐……”   以前谢今朝和齐然关系还不错的时候,两家爱粉丝关系就都特别不好,动不动就要撕逼。   谢今朝粉丝嫌弃齐然吸血自家,齐然最开始一个三无素人,如果不是靠着跟谢今朝炒什么神仙友谊,根本无人问津,偏偏粉丝还不承认,还爱嘴贱。   齐然粉丝则最看不得这种言辞,说自家齐然家境好,是富家小少爷,出生起点就是谢今朝人生的终点,是谢今朝自己想抱大腿。   而尤其今年,谢今朝播的剧风评奇差,齐然跟云衍的电影火了之后,齐然家粉丝更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没事就要冷嘲热讽谢今朝几句。   不过,齐然这种一路顺风的资源咖人设,自然没办法吸到足够死忠粉,所以一直不如谢今朝粉丝能打。   但是,齐然粉丝也有办法,那就是养一大堆路人号,来拐弯抹角夸齐然的同时,再暗戳戳踩踩谢今朝。   这综艺超话里,齐然家粉丝就又习惯性表演装路人,讨论地热火朝天。   那原博似是一眼看到上面的回答,立刻回了一句:“哈哈哈,老兄放心,你的脑袋肯定能抱住,这节目谁是大魔王,都不会是谢今朝的,他……不行,笑死我了,想想还是要笑!”   那齐然家‘路人’号见到这个回答,心下略松了松,哼,他就知道谢今朝不行。   不过看着博主后续的回复,又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这时,楼主有开始正儿八经回帖:“这期的飞行嘉宾都不错,不过大魔王跟他们无关啦。”   有节目老粉问道:“不是嘉宾,难道是素人,这期有场外援助的素人吗,可是以前几季素人都很废啊……”   楼主回道:“这次的素人很不一样。”   老粉们好奇了:“怎么不一样?”   楼主卖关子:“总之就是不一样,到时候你们看吧,不叫老公就是我输,天,简直完美啊。”   “一个素人这么能炒作,不会是想出道吧?还是节目安排的托啊?”这时,一个‘路人’号突然道。   “现在是个人都想出道了。”   “之前也是有素人在滤镜美颜下吹上天,结果一上镜就见见光死。”   “真会炒啊,这次综艺同台的齐然、汪雪都算颜霸吧,这素人真是胆大,居然敢在他们面前吹颜值……”   那楼主也是在粉圈摸爬打滚的人,一看这些回复,就知道这些人底下披着什么皮。   还有谁比他们这些在现场看完全程的人,更清楚顾思远到底什么样。   楼主继续道:“好了,回最后一个,这一期真的很好玩,我们现场观众几乎全程笑撅过去了,可以说,就算是五季加起来,这一期也能算是最有意思的之一了,大家下下周六晚上一定要看啊,哦不对,现在已经凌晨了周一了 ,那就是下周六了。。”   齐然看着超话里的言辞,扔下了手机,默默趴在床上。   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参演的几部戏效果都不错,不过却没有一步单抗的。   所以,大家夸他有潜力,但地位却依旧不稳固。   而马上,他第一部 一番上星剧要播出,为了这他才来上综艺宣传,可是看着网上帖子反馈,提到他的不过鸡零狗碎。   不管红黑,所有人都在关注谢今朝,或者席霜。   就连顾思远,甚至都比关注他的多。   他又忍不住想起之前顾思远跟谢今朝的交流,这两人是什么时候搭在一起的,这两人也是突然就对他的态度大变了。   过了一会,他眼神暗了暗,似是下了什么决定。   拿起手机打给了自家二哥,几乎是响起的瞬间,电话便被接通了。   “然然,想二哥了吗?”对面传来宠溺的男声。   齐然笑了笑,“对啊。”   顿了一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慢吞吞道:“二哥,你是不是和今朝闹矛盾了,最近,好几次了,我看到今朝跟别人很亲密的样子,对我的态度也变得……”   齐润眸子微眯,“是吗?谢今朝他跟别人暧昧,还对你态度不好?”   齐然憋了憋声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哥,是你要和今朝分手了吗?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可能就是我误会了什么,无意惹他生气了,你帮我说说情,我去跟今朝道歉,毕竟……是二嫂呢,以后大家可能还要一起生活很长时间……”   齐润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轻斥道:“胡说什么,没有人能让然然受委屈,更被说无缘无故就去低头了,然然既然跟他处不好,那二哥干脆分手好了。”   齐然眼神闪了闪,嘴上依旧巴巴道:“二哥,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不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齐润继续道:“为了然然,二哥怎么会委屈?我们才是最亲的一家人。”   这边,谢今朝正在和顾思远讨论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现在综艺也录制完了。   他从上一部剧杀青到现在,已经整整五个月了。   虽然说着要淡出观众视线,但是这么个没有期限的淡法,估计粉丝要受不了了,毕竟还是个流量男演员。   就在这时,他突然接到了齐润的电话。   而不知道为什么,他看到来电通话上的名字,第一反应却是偷偷摸摸看了一眼顾思远,好像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顾思远从平板里抬眸,覻他一眼:“看我做什么,接电话。”   “哦……”谢今朝乖乖应了一声,点了接听,“你好。”   那边,齐润蹙了蹙眉:“我是齐润。”   谢今朝音色冷淡:“听到了,有什么事吗?”   齐润似是一时没反应过来,眯了眯眼道:“你吃错什么药了?”   “……”谢今朝。   到底谁吃错药了,这好好的,他才说一句话呢,这家伙居然就骂人?   “你要是有事就说事,要是没事我就挂了。”   齐润冷哼一声:“既然你不想要面子,那我也不转弯抹角了,我们分手吧。”   “嗯……”谢今朝脸色变了变。   分手?原来他们还在交往吗?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又偷偷瞄一眼对面的顾思远。   齐润见人久久没有回应,冷声道:“我当初跟你在一起,也只不过是为了哄然然开心,在我们家,没有人能让然然受委屈。”   委屈?   谢今朝想了想,他怎么给齐然委屈受了,都懒得跟他说话。   难道……是今天晚上离开游乐园之前,他故意拉着顾思远要走,不让齐然跟他说话?   ……哟,那这样的话,这委屈以后可还多着呢?   他势必见一次阻止一次。   谢今朝嘴角微勾,笑容妖冶。 第35章 夜袭   十、   谢今朝微微侧头, 对着电话说了最后一句:“齐先生,你实在太明智了,分手很好!我那样对待齐然, 实在罪大恶极,以后恐怕还要恶贯满盈、罄竹难书。就这样,拜拜!”   齐然一个二十多岁、一百多斤的人,还整天“思远哥、思远哥”的?   谁是他哥啊?   等他雄赳赳气昂昂地挂了电话, 一抬眸才发现, 顾思远正定定地盯着他。   谢今朝语塞:“干……干嘛?”   顾思远目光冷淡:“我刚刚如果没听错的话,你刚刚是在和谁分手?”   “是……怎么了?”   谢今朝抱着个抱枕, 慢慢后退缩到沙发角落, 也不知道怎么个姿势, 明明也是将近一米八的人,却把自己缩得跟只小猫儿似的,肢体连带声音都透露着无比的虚心。   顾思远双手交叉置于大腿上, 盯着他, 神色冷峻:“你之前有谈恋爱,怎么不早跟我说?这么年轻就谈恋爱,可见没有事业心,早知如此……”   “啊……不要!”谢今朝连忙举起双手道歉。   “对不起, 我错了, 我跟齐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怀疑当时脑子不是我的,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联系了,我们半年一共才见了几次面, 而且每次还都有他弟在场,到现在其实连手都没有牵过, 真的,我还是个清白干净的好男人……”   说着,说着,谢今朝又觉得奇怪,这是艺人对经纪人的保证吗?   怎么感觉像是劈腿出轨被抓现场。   嘿嘿……   顾思远眯了眯眼。   这般听着,谢今朝对齐润的感情,完全不像系统传输给他的里面那般重视。   他眸色冷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遵命。”谢今朝连连保证。   不过,还没过几秒钟,他又抬起水润润的大眼睛,偷偷瞄一眼顾思远:“就真的……完全再也不能谈恋爱了吗?跟谁也不行吗?”   说着,他左眼微阖,对着顾思远轻轻眨了几下。   如果顾思远是个老司机,就该知道这个动作叫wink。   但现在,他只是冰冷无情训斥道:“眼睛抽什么,你才几岁,你是个明星,不谈恋爱会死吗?至少过了三十岁再说。”   谢今朝泄气了。   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两人在床上的时候,他都要作死地逗某人说他已经三十岁了,让人喊哥哥,然后被收拾地哭爹喊娘。   “对了,我说的那个剧本看得怎么样了?”顾思远很快又谈回公事。   谢今朝点头:“看完了。”   这剧本其实就是一个多月前,顾思远第一次来谢今朝家里给他上私课时,让他试的那个悬疑古装戏,剧名《锦衣玉京》。   最近,顾思远不知道怎么又多弄到了后面十集左右的剧本,让他考虑接下来要不要参演这部戏。   说实话,这《锦衣玉京》剧本上案件演绎挺扎实的,剧情节奏把控也很紧张紧凑,改编之后的台词立意更有拔高,作为一个架空悬疑偶像剧,能到这个地步着实不易。   只是看剧本的话,比他之前参演的那些S+大制作电视剧还要靠谱点,他挺想演的。   但是,如果演员能一切只看自己心情就好了。   这戏的班底和投资太不行了,导演之前拍的几部剧,评分也基本没有及格的,编剧则一直是导演的御用,最重要的是,他们完全没有拍摄古装偶像剧的经验。   他以前都是演S+大戏的,突然去演这么一部,只怕粉丝会气疯了,观众也以为他扑疯了,商务那边更会以为他咖位掉光了。   “你是演员,只需要关心剧本和表演。”顾思远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摆正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道:“剧组沟通和后续舆论问题,是我这个经纪人的工作。”   谢今朝怔了怔。   以前,都是经纪人劝他不要任性,不要由着性子选剧本,投资低这个那个人会嘲笑你,扮相不帅不美粉丝会不高兴的……   他慢慢伸出手,一把握住顾思远有力的手掌,看向人的目光里都是星星:“好,那我要演。”   顾思远点头,双眼仿佛容纳天地:“放心,这部剧不会叫你失望的。”   “嗯。”谢今朝狠狠点头。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那我现在就去联系导演,希望能尽快开机,你空档太久了。”   谢今朝笑眯了眼:“嗯,去吧,辛苦我的大经纪人了。”   顾思远静静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   “怎么了?”谢今朝笑眯眯。   顾思远目光落在自己手上那白皙纤细小一号的手,冷冰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放手。”   “……”谢今朝。   好小气的男人哦……摸一下怎么了?   另一边,王导愣愣看着被挂掉的电话,狠狠搓了把脸。   但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最终又狠狠心,伸手薅了几把自己脑袋上没剩几根的毛,结果发现居然真的薅了三根下来,又忍不住伤心欲绝。   表情一会儿喜,一会儿悲,跟上演变脸似的。   导演的夫人兼御用编剧胡女士,端着盘水果走出来,见他这这样,赶紧上来拍了拍:“老王,你咋了?就算剧组要解散了,你也别疯了啊,人还在,钱总能赚回来的!”   “老王,你可别吓我啊……”   王导回过神,拿起水果盘里的一颗草莓塞进嘴里:“真甜。”   胡女士眨了眨眼:“真疯了,从前不是最讨厌草莓的吗?”   王导演哈哈大笑一声,对自家夫人眨了眨眼:“现在让我吃下一筐草莓都可以,哈哈,哈哈,我的剧组可以顺利开机了。”   “滚蛋吧,现在草莓那么贵,你想吃一筐我还舍不得买呢?”胡女士锤了他一下。   然后又一愣,盯着他道:“你说什么?能开机了?”   “嗯。”王导得意点头。   王导的公司是个小作坊,常年拍贫穷粗制的谍战片以及一些乡村苦情大妈剧,他自己导演同时兼任制片人,胡女士则是编剧加财务,请的演员也大都是那些名不见经传的熟面孔。   在过去十几年里,虽然比不上那些耳熟能详的大公司,但是卖给各大卫视,还是能维持收支平衡的。   可惜近些年,普通人的娱乐活动变得丰富,电视开机率大大降低,电视台基本不赚钱了,于是买剧的价格也是一压再压。   像王导的公司,首先就是受到冲击的。   他公司拍的剧,受众全是中老年人,只在电视台受欢迎,视频网站上的年轻人基本不看他们的剧。   所以,各大网络平台也就根本不买他的剧。   若是以前,各大电视台盈利情况好的时候,都抢着想买下独播好聚拢观众,但如今连年亏损的情况下,不找网络平台来分担,电视台一方根本负担不起全部制作成本。   没办法,为了养活公司里的几十口人。   王导从去年开始,也开始研究视频网站和现在年轻人喜欢什么。   前段时间,在胡女士的建议下,他才买了一个虽然不算大火,但有一些粉丝、而且比较适合改剧的网络IP小说《锦衣玉京》,并跟绿果视频的人谈好了后续投资和播放档期。   演员也很快确定了人选,都是娱乐圈的二线,其中男主易迟是绿果视频最近力捧的新人小生,女主陆若文则是王导之前合作过的演员,曾有过大热作品,只不过后续不行咖位又掉了下来。   可惜就在一个月前,《锦衣玉京》开机前夕,易迟的经纪人通过关系,搞到大制作《昭雪录》出演男二的机会。   《昭雪录》男女主全是目前最当红的,男主是影视双开花、粉丝无数的齐润,而女主则是三年连爆两部剧、如日当天的小花夏瑜,光是排番位,都让制片方伤透了脑精。   而巧合的是,题材还跟他们这部小三无网剧近似,都是古装悬疑探案,大概率也会在明年上半年同期播出。   在易迟心中,他们这《锦衣玉京》那跟炮灰就没区别,所以,他毫不犹豫在开机前辞演了。   能在《昭雪录》这样的大制作中当男二,哪怕是挨骂,也能搞出些存在感,比拍《锦衣玉京》这种三无网剧好多了。   演员的档期,一般都是提前几个月,甚至半年就定好了,这时候要找个咖位差不多,还跟视频平台关系好的男演员,简直太难。   眼看着,这剧就要开不起来了。   没办法,王导只能司马当活马医,几乎给大半个娱乐圈的男演员都投了邮件邀请。   没想到,还真的有了回复,峰回路转。   胡女士惊讶地将老公挤到一边,自己在沙发上坐下:“咋回事,原来那易迟又回来了?”   王导撇撇嘴:“才没有,是找到新的演员了。”   胡女士点头,又犹豫:“平台那边能接受吗?”   “这还不接受,他以为他是什么三四亿的大投资吗?”王导撇撇嘴,颇有几分媳妇熬成婆的嚣张。   他看向自家老婆,笑眯了眼:“刚刚是谢今朝的经纪人打电话给我,说他想要参演男主角。”   “谢今朝?就那个很火很火的流量?大街上到处都是广告的?”胡女士有些不敢置信。   王导飘飘然地点了点头:“就是他。”   胡女士捏捏自家老公的小胖脸:“谢今朝来演的话,项目肯定能开,但是就你这投资的金额,付完人家片酬后,拍不到一半剧组就得停摆吧……而且,就他的咖位,那女主是不是也要换人啊,这能行吗?”   王导摇了摇头:“他经纪人说,之前预定给的男主什么价格和待遇,他也一样就行了,女主也不用换。”   “真的假的,老王,你这走路上怎么好好的天上掉馅饼了?”胡女士喜不自胜。   说到这里,王导狠狠抱了一把自家老婆:“这都要多谢你啊,他经纪人说了,是因为看了你的剧本,觉得很不错才要来演的,还特别提出,希望之后拍摄中千万不要出现飞页之类的随便改戏。”   胡女士也忍不住翘起二郎腿来,一挥手道:“那必须的,咱们公司啥时候干过这种事啊,剧本都是一早就写好的。”   王导又暗戳戳道:“他这个经纪人听着声音很年轻,但眼光是真得很上上啊,他还夸了我呢,说看了我的戏后,发现拍摄和剪辑都非常优秀,可惜之前拍的题材受限,没被人发觉出来。”   胡女士点头:“嗯,那这个谢今朝的团队确实不错。哎,说起来,我之前还看了他前两个月播的那剧呢,虽然剧是被骂得不行,但他在里面其实演得还行,演技不差的。”   王导蹙眉:“真的,你可别因为他救了咱,就昧着良心说话?”   胡女士拍他,翻白眼:“我还跟你说假话,他演得真的不错,这剧里就他一个正常人。”   王导也皱眉:“那他怎么被骂得最惨。”   胡女士冷哼一声:“你还不知道现在咱圈子里有些人啥德行,年轻时候也是被骂得狗血淋头的,现在年纪一上来了,也是老戏骨了,整天批评这个批评那个,再加上那些小年轻的粉粉黑黑爱凑热闹呗。”   王导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又道:“那就更好了,我得赶快去确定一下,争取剧早点开机,再不来公司要被拖垮了。”   ……   王导这边急着开机,顾思远更是效率奇高的人。   很快,所有问题就商量好了,约定几人三天之后直接去影视城见。   王导大概是对顾思远的工作极度满意,前两天甚至大方地把《锦衣玉京》的全集剧本都发了过来,还兴致勃勃地问顾思远有什么不满意需要改的地方?   顾思远快速看完之后,确实提出了几个小小的修改意见。   王导和胡编剧收到之后,不仅没有不满,反而更对他赞叹不已,只觉他是天下第一有品位和眼光的人,当经纪人实在屈才了,差点挖了谢今朝的墙角。   而整日紧盯顾思远的谢今朝,这回却没能顾得上,因为他突然对进组拍戏有了应激反应。   这天晚上,顾思远照例浏览完财经股市后,熄灯睡觉。   谢今朝搬了新家后,房间地方足够,离电影学院也近,顾思远如果有必要,就会直接在这留宿。   今晚刚躺下不久,却发现房门被推开了,接着飘飘荡荡进来一个黑影。   他眯了眯眼,没有出声。   那影子进来后,目的很明确,直奔他的床铺位置,然后靠着床头边上坐下了。   过了不知多久,那黑影突然悠悠叹了口气。   顾思远不打算继续容忍了,他伸手啪一声按亮床头灯。   “啊……”   谢今朝被突然起来的声响和光亮,给吓了一跳。   串天猴般跳起来后,却发现床上顾思远黝黑发亮的眼睛,正直直盯着他,瞳孔深邃无比,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   顾思远单手微撑床垫,利落地坐了起来,冷声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我的房间?”   谢今朝迎着这目光,初始有些心虚躲闪。   不知怎地,就又变了态度,轻挑地眨了眨眼:“前几天刚刚分手,内心孤独寂寞,这不发现我的经纪人其实也是绝品,想搞个夜袭罢了,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就露馅了。”   跟他耍流氓?   顾思远嗤笑一声。   闻声,谢今朝只以为顾思远要狠狠嘲讽他一顿,然后提溜起他扔出去。   下一刻,顾思远冰冷刺人的目光,从他精致的脸上、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扫过,又渐渐往锁骨下移动。   毫无疑问,谢今朝是个大美人,尤其是这会儿穿着松垮的睡衣,更将这份美演绎地朦胧勾人。   谢今朝感觉面前人想要用目光剥光自己。   他咽了口口水,反射性地伸手想紧紧睡衣领子。   下一刻,天地颠倒。   腰上温暖有力的大掌微使劲,直接将人给掀到了床上。   …… 第36章 闷骚   十一、   “顾……顾思远?”谢今朝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呆了呆。   但随即, 他又故作淡定地眨眨眼,不疾不徐轻笑道:“怎么,你也认为我的建议很值得考虑?”   顾思远看着身下这人, 眼睫毛仿佛受惊蝴蝶般不住颤动,却还是硬要瞪着大眼睛放狠话,忍不住低低笑了几声。   谢今朝这下真得恼羞成怒了:“你……你笑什么?”   顾思远忍住笑,低声嗓音低沉道:“我笑古人诚不欺我, 《卫风》中描写的美人竟真实存在, 今朝当如是,只不知冰肌玉骨, 为谁可怜……”   “我冰肌……玉骨?”谢今朝睨着他, 笑容妖冶, 喉中调子故意拖得老长:“关于这个,你怎么会知道的?”   顾思远嗤笑一声,握着纤细腰肢的大掌, 轻轻摩擦了几下:“谢先生记性真够差得, 难道忘了第一次见面时,我给你洗得澡,那时候你全身就已经被我看过了,最后给你擦干时, 甚至每一寸……我都亲手一一丈量过。”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 他的声音渐渐轻忽缥缈起来, 辅以腰上大掌的温度, 仿佛直接勾着人进入虚幻的回忆里,在那个时候, 自己正在被这人用粗糙大掌一寸寸抚摸。   “……”谢今朝。   靠。   明明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顾思远就一脸冷傲高贵、不近人情的模样, 结果全他爹都是装得,内里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闷骚。   现在的社会和人心,都这么复杂了吗?   就在这时,顾思远握着人腰肢的手掌再次一动,一把将谢今朝连人带被,都给推到床的里边去了。   随后,他自己又从柜子里重新拿出另一床被子,在外边盖好睡下了。   “说吧,到底有什么事?”   谢今朝扣了扣被这人睡得温热的薄被,慢慢腾腾道:“我紧张。”   顾思远乍一下没明白。半晌,才疑惑道:“紧张明天去剧组?”   谢今朝地点点头:“嗯。”   顾思远偏头看他:“这并不是你的第一部 戏,投资也并不大,为什么会如此,难道是因为上一部剧的后遗症。”   谢今朝没有说话。   顾思远明白了。   谢今朝前两个月播的剧,是一部出版IP改编的女性职业剧。   当然,打得虽然是职业剧的名号,但是懂都懂,职业部分悬浮无比,主线其实是谈恋爱,把原著还注水改得四不像。   女主角是资历咖位比谢今朝高一档的女演员钱宜,钱宜今年三十岁,古装热剧出道,后来自己又主担了数部大剧,国民度极高。   之前,因为想要突破戏路和提升商业价值,转去拍了几部电影,但电视剧和电影市场有壁是真的,几部电影不管担主还是担配的,全部扑街,不说票房了,就连业内好评都没有。   而这部女性职业剧,是钱宜电影折戟,沉寂一年后,重新杀回电视剧市场的作品。   原本也算万人瞩目,没想到出来后却是这么个效果,各种傻叉片段和弱智台词直接被嘲出圈。   不过钱宜有电视剧代表作,有国民度,大家对她并不会太过苛求,但戾气总要发泄,谢今朝这个流量男主演,自然成了最好的渠道。   虽然,这部剧是钱宜的公司投拍的,剧里的男二女二都是钱宜公司的人,编剧也是钱宜公司的。   但是这些,观众是不需要看到的,千错万错肯定都是流量的错。   只要一提起来,人家印象就是谢今朝演得那个烂剧,不少黑粉甚至趁机刷起 #谢今朝滚出娱乐圈# 的话题。   也就是因为这部剧的反响太差,谢今朝才想淡出观众视线一段时间的。   而在原世界线中,谢今朝在爆出艳照等莫须有丑闻后,之所以几乎一瞬间人人喊打,毫无反抗之力。   也正是因为这部剧播完不久,观众对他的印象处在十分不佳的时候,一点即燃,一触即发。   想到上辈子谢今朝最后的结局,又想到近日鲜活骄矜的谢今朝。   顾思远对身边人升起一股无法忽视的怜爱。   他抬手摸了摸人的脸颊,指尖轻柔,又抬手按在了脑袋上。   谢今朝心脏微软,只觉自己其实误会顾思远了,这家伙也有十分温柔的一面。   然而下一瞬,脸上的大掌微一用力,谢今朝被迫侧过脑袋看向顾思远,同时,熟悉的冰冷嗓音响起:“既然如此,你是打算退出娱乐圈了?”   谢今朝懵了懵,吞吐道:“没……没到这个地步吧?”   顾思远嗤笑一声:“虽然说当初你是因为大学校园歌赛被发掘的,但我看过你的唱歌和舞台,在娱乐圈不具备任何优势,纯靠脸撑罢了。你的粉丝一大半都是那部爆火的校园剧吸来的,你要是不继续演戏,他们很快就会跑光,那你还靠什么留在娱乐圈,靠脸皮厚吗?”   “……”谢今朝。   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求安慰的没错吧?   怎么听着感觉自己废物本废、人生无望了呢?   顾思远又问道:“你是不是怕这部剧拍完播出后,又挨骂?”   谢今朝鼓着包子脸,没说话。   顾思远道:“你那么怕,为什么不退出娱乐圈,舍不得娱乐圈来钱快吗?”   谢今朝瞪他。   顾思远仿佛没看见他的眼神,继续道:“你要是真那么怕,就退出吧,不用担心钱,我可以根据你往年的平均收入,接下来每年都按一样的数字付给你。”   谢今朝一把扒下捏在自己脸颊上的大手,猛地扑到顾思远身上,骑坐在他腰上恶狠狠道:“我喜欢演戏。”   顾思远再次抬手,按下他的脖颈,冷冷逼视着人道:“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怕自己喜欢的东西。”   谢今朝被脖子上的手臂按得整个人都贴在了顾思远身上,腰也酸,心脏也难受。   他突然生出一股无边委屈:“那我就是喜欢啊。”   顾思远手臂微松,语气也软下分毫:“这个话题,我们在几天前应该已经讨论过了,但看来你还是很愚钝,演员的本职是什么?”   谢今朝吸着嗓音道:“选剧本和表演。”   顾思远道:“那你觉得《锦衣玉京》的剧本和男主人设如何?你能否胜任演出这个角色?”   谢今朝想起之前看的剧本,还有这些天顾思远对自己表演的培训:“剧本很好,我觉得我可以演,也很想演。”   顾思远点头:“那就可以了,这就是演员所能做到的极限。对了,你知道上部剧那么多演员,为什么只有你被骂得最惨吗?因为你不会转嫁责任。”   谢今朝蹙了蹙眉,只感觉顾思远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鬼话了。   果然。   顾思远语调依旧平静:“既然现在剧本没问题,你也没问题,那等剧播出之后如果还烂得不行,甚至还有人骂你的话,你也要学会转嫁责任不挨骂。到时候,你就花点钱去买通稿,说是经纪人我为了钱逼迫你去演三无剧本,说导演和编剧为了关系户整天加戏改戏,你也是纯纯受害者,你有那么多粉丝,这点声音还传不出去吗,怕什么……”   谢今朝目瞪口呆。   这操作够可以的,经纪人好样的。   顾思远看他:“还有什么疑问?”   谢今朝摇头,反应迅速:“没有。”   “很好。”顾思远点头,又随即微抬下巴,示意坐在身上的人可以下去了。   谢今朝被他唬得一愣一愣。   刚要从这人腰上爬下去,突然,他嘴角轻勾,垂眸看向这人英俊到极点的脸庞,音调悠长道:“对了,那你刚刚说得要每年给我钱还算数吗,这是什么意思,这位顾先生,你是想要……包养我吗?”   “……”顾思远。   现在的小年轻看着一副好面孔,内心都这么黄暴的吗?   整天脑子里都是什么?   ……   这一晚,谢今朝睡地很好,内心所有犹豫恐惧全消。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蜷缩在顾思远怀中,面对那人怀疑的目光,他都很是淡定地调戏了回去。   吃完早饭后,他和顾思远就带着早早收拾好的行礼,坐上了去往影视城所在的航班。   《锦衣玉京》这部戏是个架空的古装,主线就是男女主携手探案,最后揭露幕后真凶的故事。   没有什么特别突出优美的外景,所以只要全程呆在横店影视城就行,这也刚好省下不少成本。   到达酒店,吃过午饭后,顾思远、谢今朝就和导演等人正式见面了。   王导以前没怎么关注过谢今朝这类型的演员,所以第一眼看到谢今朝和顾思远两人一起来的时候,一时竟分不清两人谁是演员,毕竟都长得这么一副绝世好相貌。   等顾思远开口叫人的时候,他才猛然回过神,这声音在这段时间,实在太让他熟悉了,说是救命之音也不为过。   这次的拍前会谈很顺利。   谢今朝向来是好伺候的人,只要保证剧本没问题,他对剧组没有提出任何要求,甚至为了交流方便,也和剧组其他演职人员一起住得这个快捷酒店。   王导等人大大松一口气,对流量的印象都改变了不少。   而更让王导兴奋的是,顾思远在看了他们的初步拍摄计划和场地服装后,居然决定追加投资。   《锦衣玉京》是王导公司制作,绿果平台播放的A级投资剧,两边总计投资是一亿一千万,其中还包括了后期的宣传营销费。   一亿多啊,看着真是不少了,但现在这个物价暴涨的时代,每天的场地租金和数百个群演、工人的费用就要哗啦啦近百万流出去。   所以,在场景布置、服装首饰上就没法那么精细。   关于这点,精益求精的顾思远肯定不能同意。   顾思远看向王导:“我可以再跟投五千万。”   导演睁大了眼。   现在的热搜上,你时不时总能看到有些演员嚷嚷着自己有演技,却没好本子拍、没有导演制片人找,尤其是那些一线顶尖的演员。   可说实话,他们在娱乐圈也混了这么多年,家财不说数十亿,几个亿肯定有的,人脉也很丰富,如果想拍好本子,自己出钱组局肯定是可以的。   但为什么始终只是嘴上喊喊,却始终不愿意有任何动作呢?   因为,怕担风险。   数据显示,影视投资是所有投资之中,赔本率最高的。   做演员的话,只要按部就班拍完整部剧,就有上千万的死工资拿,哪怕拍的不好,被骂两句,对那些地位稳固的一线演员,也只是不痛不痒。   但是自己拉班底组局呢,那万一拍得不好,赔出去的可是真金白眼,能有安稳钱赚,谁想操那个心冒那个风险?   王导搓了搓手,忍不住又问一遍:“您说真的?”   “嗯。”顾思远点头。   王导兴奋过了头,急急道:“不用跟今朝商量一下吗?”   顾思远平静道:“他的事我决定就行。”   这时,顾思远又道:“这部戏最后预留的宣传费用是多少?”   王导伸出根手指:“一千五百万。”   顾思远继续道:“不必,全部改成制作费,后续的宣发我会来接手,把这个宣传费和那五千万一起折算成投资份额算进去。”   “真的?”王导兴奋地连连措手,只想冲上来抱着顾思远喊爸爸。   “太好了、太好了。”   他以前拍抗战剧和大妈剧,这些都是压根不用投放宣传的,只要电视上放了,那些大爷大妈调台时觉得不错,就会主动去看。   所以,说实在话,他在新媒体和互联网上,还真的没有什么特殊宣传渠道,对之后的宣传正抓马呢。   而顾思远作为大流量谢今朝的经纪人,在这方面肯定有人脉有经验,到时候运作起来,肯定比他这个第一次的好得多。   顾思远像个帝王般,巡视完这部剧相关的一切后,就要准备离开了。   他招呼过谢今朝,打了几句招呼,表示明天再来看他。   女主演陆若文正跟谢今朝对台词,看到顾思远离开,好奇问道:“谢老师,你经纪人不跟你住一起吗?”   “……”谢今朝。   他要怎么解释,他经纪人吃不得苦,要撇下他这个当红一线流量,自己一个人去住这镇上唯一的五星酒店呢?   就是这么豪横。   六天后,是王导找人算的良辰吉日,也就是《锦衣玉京》正式开机的日期。   而开机的前一天晚上,则是顾思远和谢今朝录制的那一期《谁是冒险王》上线播放的日子。   这一晚,顾思远也放下了他高贵的架子,挤在谢今朝的房间里,和他一起看这期节目。   …… 第37章 瞎子   十二、   《谁是冒险王》剧组, 显然也对这期节目的播放效果充满了信心,在开播之前几个小时,就剪辑了大约50 秒长短的不露脸片段出来, 并且在各个平台都买了数个热搜投放。   水果台的剪辑和字幕,向来冠绝国内,更别说这一期能发挥的东西实在太多,虽然看不清人脸, 但大家还是被这诡谲刺激的气氛, 和嘉宾们之间惊险有趣的对话给吸引了。   除去微博上是惯常的粉黑混战,其他短视频平台的真正路人看完之后, 都纷纷在底下问, 节目什么时候播, 并且艾特了各种id呼朋唤友来看。   八点二十分一到,节目正式在电视端和网络平台同步上线。   《谁是冒险王》本身有强大的观众基础,一开播就几乎直接冲到了各个热度榜单的第一。   按照惯例, 镜头先给到了故事发生地, 那个阴森破旧的古堡一个全方位大特写。   然后,突然气氛一转,乐园里午后阳光普照,光辉灿烂, 四位常驻嘉宾在嬉笑怒骂中同时登场了。   这个时候, 弹幕上都还算和谐。   直到李老师临时兼任主持人, 满面笑容地说道为大家介绍今天的三位飞行嘉宾之后, 网络平台的弹幕马上跟连珠炮似的,变得乱七八糟。   黑子们尽情表演。   “怎么又是这个谢今朝, 怎么我看个综艺还有他?”   “我还记得之前看电视剧时,谢今朝那演技差点呕得我三天吃不下饭!”   “我们内娱真得要完, 就这种艺人,居然还一直有人请!”   “谢今朝垃圾,快滚!”   不过这综艺节奏实在很快,而黑子的数量也根本无法与真正的观众相比。   因为城堡大厅里,那椭圆桌上黑科技恐怖裁判的忽然出现,弹幕上一片都是“啊啊,害怕……”   “xxx保护我!”   “麻麻抱紧我!”   黑子的言论,也随之完全被压了下去。   接着,节目就进行到搜身了。   几位工作人员走上前,拿着仪器让明星们抬手抬脚,指挥得团团转。   弹幕上有观众忍不住感叹:“谢今朝这张脸长得真不错啊,身材也好,看这大长腿。”   “是啊,虽然演戏一般,但这脸和身材真是没话说!”   平时倒不觉得,但有了对比之后真格外强烈。   检查的工作人员一米七多点的个子,在普通人群中算是不错了,但在这谢今朝一米八面前,就是矮了半个头,尤其身材和身姿对比更强烈。   就好像每次看明星机场安检图的实时候,因为旁边路人的对比,会衬得男明星一个个像小巨人似的。   有黑粉很不服气:“现在男星当花瓶都这么得意了?”   “还有没有自尊心啊?”   “我们内娱真得要完了!”   谢今朝粉丝也不服气,难免反驳了几句:“原来内娱是掌控在我们谢今朝手上,他一不行,内娱就要直接完了!”   不过,这争执在庞大的路人观众群体里,很快就被淹没。   因为,节目的第一个大笑点出现了。   屏幕里,谢今朝正在胆大包天地质疑节目组,常驻嘉宾们并没有在他们的监视下搜身,他怀疑可能有黑幕,不公平。   弹幕上机智网友立刻各显神通,纷纷玩梗:“领导吃菜你不仅转桌,你还把桌子掀了。”   “很好,年轻人无知无畏。”   “李老师:谢今朝,你这次节目录得很好,下次不要来了。”   “对,做得很好,但是下次不要再来了。”   “哈哈……”   而在常驻嘉宾们也被检查完毕后,黑科技裁判主持抽签时,特意先冷嗖嗖的看了谢今朝一眼,称为了保证公正公平,让谢今朝先来抽时。   弹幕上又重新热闹起来:   “那张科技黑脸看谢今朝的时候,吓我一跳,不会是记仇了吧?”   “哈哈啊,机器人也那么小心眼,居然还记仇!”   “记仇嘴脸很好,接下来继续。”   “小心被穿小鞋啊!”   而等两分钟后,抽签结果出来,谢今朝和席霜这两个新人菜鸟被分到一组的时候,观众直接狂笑不能自抑。   “哈哈,谢今朝好可怜,一朝失言千古恨,但是我好想笑怎么回事。”   “哈哈,哈哈,果然被针对了吧!”   “肯定是被针对了,我们裁判大人明明长着这么一张吓人嘴脸,怎么做事小气巴巴还怪可爱的!”   “哈哈,让我们大家来贝一下,谢今朝究竟几分钟会被淘汰!”   “好惨又好好笑!”   谢今朝的粉丝们,看着自家宝贝的表现,和弹幕上越来越和谐精彩的发言,总算是彻底放下了心。   自家宝宝果然很厉害啊……上综艺也能一下抓住人的眼球。   不像那个齐然,装腔作势,无聊又虚假。   齐然的粉丝们确实心情一般,看到现在为止,这节目基本是谢今朝一个人的秀场。   自己崽崽是高贵小少爷、是正经演员,自然不会跟谢今朝这流量一样装疯卖傻出风头,但是怎么就没其他人来抢抢谢今朝的风头呢?   眼看着观众对谢今朝的观感越来越好,真是让人不爽。   他们两家粉丝是明码的对家,只要看到对方好过一点,就浑身不舒服。   然而,事实倒是很快如齐然粉丝所愿,有人来抢风头了,只是这人却让他们更加不爽了。   在汪雪终于选定了场外求助的人选,李老师笑嘻嘻问她为什么的时候。   汪雪捂着嘴,直白又害羞地说出了自己的理由:“因为帅。”   于是,屏幕前的观众和现场的嘉宾一样,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随着镜头看了过去。   那是跟在场的男明星谢今朝、齐然完全不同的帅气,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冽、英俊、锋锐、沉稳、高大,瞬间叫人折服。   屏幕上几乎一瞬间被各种感叹词占满。   “帅,真的帅!”   “我靠,我靠,真的好帅!”   “能被雪姐这种老油条夸帅的男人啊,这气质这身板!”   “脸蛋在气质面前不值一提,这就是我的天选新老公啊!”   “流口水……吸溜吸溜……”   尤其,副导演在殷勤问顾思远要不要参与录制他们综艺的时候,顾思远一脸冷漠,而身旁的程鸥跑出来拒绝时,更让顾思远的魅力被无边放大。   毕竟,真正的帅哥都是BKing,都有小弟代为发言。   人员全部到齐。   正式录制也开始了。   而这接下来,就更是让顾思远的魅力被放大了百倍不止。   尤其看到其他人都在拔腿狂奔,但顾思远却淡定自若、不躲不避,更在手起刀落之间,反客为主地将NPC给吓得逃跑。   特别是这时候,水果台后期还搞怪的打出了个提示标语【专业动作,请勿模仿】。   弹幕上顿时一片鸡叫。   “啊啊啊……老公!”   “老公为什么这么帅这么牛逼!”   “前面的在叫谁呢,这明明是我老公!”   “你们自己没有老公吗,为什么要叫我的?”   就连惯不爱发言的男性观众,也点评道:“反应真快,看身手,是真正练过的。”   屏幕之前的谢今朝,也是第一次看到这场景,忍不住心脏扑通扑通。   太会装逼了!   但是,等他看清屏幕上五颜六色的各种老公弹幕时,脸色立时又完全黑了下去。   哼,你们这些人自己都没有老公吗,怎么随便乱叫!   想着,他微恼怒的瞪了身旁的家伙一眼。   顾思远也正好抬眸,冷峭地看向他道:“怎么,你吃醋了?”   谢今朝面色陡变。   被看出来了?   ……眼前这家伙,怎么这么直接的?   他手足无措地嗫嚅两声:“吃醋……怎么了?还不许人吃醋的吗?哼……”   正在这时,肩头突然附上一股温热。   谢今朝心中微动,难道……   下一刻,只感觉那只大掌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然后是手臂等。   顾思远冷嗤一声:“就你这身板,难怪粉丝只知道喊崽崽,老公是谁都能当的吗,吃醋嫉妒也没用。”   “……”谢今朝。   尼玛?   他是吃这个醋吗,谁想当老公了?他只想喊老公好吗?   谢今朝气呼呼抖开顾思远的手掌。   你要是没这个意思,就不要动手动脚,还说些让人误会的话!   屏幕里的综艺播放继续向前,这会顾思远黄队三人,已经来到了白老爷的书房门前。   大家看到顾思远从模型上掰了一根铁丝下来,嘴里说着自己是第一次撬门,结果轻轻松松不到三秒钟把锁给开了。   等进屋后,顾思远又如法炮制,开了几个抽屉。   大家先是习惯性在弹幕上一波“哈哈哈吹”“老公牛逼”“老公天才”,然后不知谁开得头,画风突变。   “我靠,看来我老公是惯犯了啊,身手那么好,还会开锁。”   “大家注意,这里有三个小偷,他们分别是xxx、xx……”   “好的,我看到这里有人入室盗窃,我马上就举报给白老爷!”   “大家说话小声点,不要把警察叔叔和白老爷招来。”   “小声也没用,我刚才已经录屏了,哼哼,机智如我JPG……”   屏幕前的网友们先是被综艺里的片段逗得捶床,又被这些沙雕网友笑得鼻涕泡都出来了,于此同时,还要在各个账号上呼朋结友让他们地过来看《谁是冒险王》。   真的太好笑了。   很快,汪雪和季浩英发现了隐藏在书架里的保险柜。   网友们纷纷虎躯一震,在弹幕上调侃:“接下来请顾思远先生表演开保险柜!”   “都怪我老公先前太厉害,这保险柜不开也得开了!”   “很好,这次我也会录屏的,等节目结束之后,这位先生势必要去一趟警察局。”   不过,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如沙雕网友所愿。   屏幕里,只见顾思远空手上前,握住保险锁旋钮,轻轻转了几圈,然后“咔”门开了。   网友们目瞪口呆,这什么操作?   而等顾思远三言两语,跟队友解释完原因后。   弹幕上就只剩一片的6666了。   “就刚刚那翻日记本,比我数钱还快的速度,竟然把内容全部记下来了。”   “我来膜拜大佬!”   “大佬参加错综艺了,这智商记忆力,应该去隔壁《最强大脑》!”   “我突然觉得自己配不上老公了,我期末考试前,老师画好重点让我背题,我都想死。”   “一家里总要有那么一个笨蛋,对我老公的情谊是不会变质的,老公保佑我下次考试不挂科!”   弹幕上开始一片祈求保佑的话题。   顾思远已经彻底奠定了自己的高大上大佬地位。   而这时,镜头也终于给到了谢今朝这边。   网友们还没来得及从刚刚最强大脑的打击震撼中回过神,首先对上的就是门缝里的一颗黑白眼珠子。   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不妨碍大家害怕,正想要抓着身边人惊叫一会,却听到屏幕里传来了一道堪比过年村里杀猪时的惨叫声。   这么一对比,他们的害怕仿佛不值一提了。   而更让大家惊讶的是,这道杀猪般的声音,居然是从平日偶像包袱几百斤重、永远帅气过人的谢今朝口中发出的。   “怎么回事,没认错人吧,这是那个装逼男谢今朝吗?”   “哈哈哈,我的妈,这声音叫得,我家楼下还以为我偷偷在家不法作案呢?”   “我靠,马上我楼上也要来敲门了?”   谢今朝的粉丝们看着自己偶像的表现,无奈扶额,以前只有她们知道谢今朝胆子小,这下全国人民都知道了。   她们干脆开始自黑:“不关粉丝的事,要骂就骂谢今朝。”   “我们粉丝胆子很大的!”   “无事粉丝吹,有事自己抗。”   一阵尖叫过后,大家就看着谢今朝和席霜两个怂货,躲在拐角处马后炮开反思大会。   两人嘴上说得那叫一个好听,什么接下来要精诚合作,互不抛弃。   屏幕前的观众们也差点就信了他们的鬼话。   然而,等到身后再次传来NPC的动静。   这两个人确实很默契,直接毅然决然抛弃了对方,一个个撒丫子跑得飞快。   尤其是席霜一把撞飞谢今朝,自己躲进了房间里,还不忘“砰”一声关上门的时候。   大家简直笑疯了……   弹幕上都是一个个“???”   “这就是传说中的精诚合作、互不抛弃?”   “是我太成熟,不懂这个社会了吗?”   “散装绿队!”   “感天动地队友情!”   然而这还不止,偏偏谢今朝和席霜两个人是完全没有逼数的。   在NPC四太太离开后,两人又瞬间忘记了之前互相抛弃的黑历史,再次信誓旦旦说要合作,要冷静取得胜利。   典型的人菜瘾大!   网友们已经看透了他们的套路,等着他们被自己打脸。   果然,等下一刻房间内传来阴森女孩笑声的时候。   这两人毫不意外瞬间恢复散装本性,不仅只顾独自逃命,送队友起来还比谁都溜。   “哈哈哈”“早知如此”“果然散装”等字眼,几乎一瞬间占满弹幕。   而在这两个胆小家伙,把门外的顾思远认作百年厉鬼,并且说尽坏话的时候。   网友们就直接是笑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哈哈哈,谁再说这两笨蛋胆子小,我跟谁急!”   “谁有他们两人狗胆包天,当面就敢把顾大佬说成厉鬼了!”   “我真的受不了了,为啥能好笑成这样啊,他们两是来参加喜剧综艺的吧?”   虽然经过一番误会波折,但黄队和绿队总算安全会师,在和屋内白大小姐进行了一番交流后,顾思远又成功得到一些线索。   而谢今朝却厚着脸皮想蹭上去,结果被无情拒绝后,这一幕又成功让屏幕前的观众狂笑不止。   但更好笑的,却是绿队这两没有逼数的被拒绝后,立刻恼羞成怒,开始碎碎念、白日做梦。   网友们实在忍不住发弹幕的手。   “我想知道,这两人是节目组特地请来活跃气氛的吗?”   “哈哈哈,这两为什么能一直这么废柴,还始终这么自信啊?”   “真人菜瘾大,被打脸无数次,还坚持着最初的理念,互不抛弃,哎哟,笑死我了!”   “我要有他们这心理素质,什么面试过不了啊!”   “哈哈哈……”   接下来,观众们就看着绿队这两人,总算积极了一把主动去找线索,可却又纷纷因为慢一步,而连续折戟。   顿时,有种自己看着的蠢儿子长大的感觉,弹幕上甚至开始心疼起来。   “怎么就不能让我两个宝贝找到点线索呢?”   “哎,真是怪心疼的,两孩子明明害怕地要死,还要努力去找线索!”   只不过,这心疼实在没能持续多久。   因为那两货,本质上就不是个好东西。   在最后一次被顾思远拒绝后,谢今朝和席霜两个笨蛋,又习惯性开始白日做梦,祈祷顾思远的队倒大霉,而自己天降好运,并且还动起了歪点子。   “这两熊孩子,还是欠的!”   “等被顾大佬收拾一顿后,就知道社会深浅了!”   “哈哈,哈哈,提议不错,我有点想看顾大佬虐这两废柴孩子了!”   “我发誓,我真的很担心两熊孩子,但是也想看他们被顾大佬虐怎么办,麻麻真是太坏了……”   “哈哈,我也是!”   只是,这两家伙显然并不能让他们如愿。   因为太废,所以只敢在嘴上逞凶,就算拿到了武器后,两个散装队友之间也都是巴望着对方去上。   互相推脱谦让良久,最后结果,就是谁也不敢真的上前得罪顾思远,大话终究只是大话。   “看来还是我们不够了解两熊孩子!”   “实在是太怂了,太怂了!麻麻捂脸!”   “怂怎么了,胆小命长,我们两孩子虽然人又菜瘾又大,但好歹活到最后了呢!”   “哈哈,笑死我吧就!看完这两人,我一个星期的疲惫都没了!”   “两孩子这绝世颜值,要不是都太熊太怂又太散装,多么般配的CP啊!”   “哈哈哈,这两绝世神颜,光看脸真是绝配!”   磕CP是人类的天性。   不论看剧还是综艺,但凡火一点的,不论性别或年龄,观众都能给你组一堆CP出来,尤其能将明星唯粉气得上窜下跳那种最好。   就在这时,不知弹幕上是谁发的“这两一个德行,当兄妹还差不多,实在磕不起来,还不如磕顾大佬和谢今朝,或者顾大佬和席霜呢?”   “可以说吗,我早就想这么磕了,顾大佬和谢今朝不是绝配吗,尤其顾大佬还是谢今朝粉丝呢?”   “是,之前就想说了,顾大佬对谁都冷着脸、没什么话,但是却逗了谢今朝好几次哎,总觉得带着淡淡的宠溺呢?”   “我更磕刚刚顾大佬一枪击毙NPC后,对着谢今朝那一笑哎,啊啊啊,好迷人!”   “楼上就是我亲姐妹,今朝崽崽还对大佬背影做鬼脸,好可爱!”   谢今朝为了实时看到网友反馈,就算顾思远出现时满屏的“老公”让他很不爽,但弹幕却也是全程没关的。   于是这会,他就突然发现本来都在各种嘲笑他的弹幕,不知怎的就画风突变,成了一片粉红泡泡现场,而且还是磕得他和顾思远。   嘿嘿,网友不知道吧,他们两人屏幕外现在正排排坐一起呢。   饶是谢今朝向来算个脸皮厚的,也不由耳根微红起来。   他忍着心里的甜叽叽,故意压着嗓音,仿佛不好意思般道:“啊哈,顾思远,你看到弹幕里吗,他们居然在磕我们的CP哎,好好笑哦,你不会介意吧……”   结果……他说完半天,身边却一点反应都没。   谢今朝蹙了蹙眉,慢慢侧过头去。   却发现身边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得离他几米远,这会儿,正拿着一台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很是专注的样子。   靠,媚眼又抛给瞎子看了……   …… 第38章 看什么   十三、   虽然确实很生气, 但想靠近这个人的心是挡不住的。   谢今朝还是慢慢挪了过去:“你在看什么?”   顾思远瞥他一眼:“在看网友看完综艺后的反馈。”   闻言,谢今朝忍不住有些得意:“我看了弹幕,他们好像挺喜欢我的。”   顾思远点头:“你这么可爱, 喜欢你很正常。”   “……”谢今朝。   怎么好好的,就突然说话这么好听了?   搞得他刚刚差点就脱口而出问道,既然那么可爱,那你喜欢吗?   顾思远又转过头看着他:“你对炒和席霜的CP有什么想法?席霜的经纪人来联系我了, 他说想趁着现在国民好感度高的时候, 利用一下。”   谢今朝有点跟不上他的脑回路,愣愣道:“那你觉得呢, 我都听你的。”   顾思远剑眉微扬, 对他的反应还算满意。   “除了剧播期间因为角色需要, 作为年轻男星,其他时候最好不要有真人男女CP存在,你知道现在的观众很容易当真。如果是男男CP, 网友们还顶多只拿CP粉的话当个笑话看, 但是男女的话,尤其是男方,一个处理不好,很容易给观众留下渣男的印象, 我研究过, 已经有很多前车之鉴了。”   “哦……”谢今朝点点头, 然后, 又颇为犹疑地看了他两眼。   见状,顾思远目光微寒, 冷冷道:“怎么,你还有不同意见?”   谢今朝赶紧摇头。   他哪里敢?   他犹豫了片刻, 轻声问道:“除了和席霜……你看到其他的了吗?”   顾思远停顿片刻,轻咳一声道:“哦,是你刚刚问过的那个,是说我和你的CP吗?”   谢今朝点头,睁着春水般的眸子:“你真的看见了?”   顾思远点头。   到了综艺最后一段时,弹幕上几乎一半人都在刷,他怎么可能看不见?   他垂下眸子,对着谢今朝温声道:“这个CP,对你百利而无一害,我不是圈内人,所以,CP粉所有的好感都只会投射和反应在你身上,而且还能帮你分担席霜那边带来的压力,我认为……倒是没有必要阻止。”   听完后,谢今朝眨了眨眼,愣神良久,才举起大拇指称赞道:“你……你的想法好理智哦,所以,这就是你的第一反应吗?”   顾思远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是你的经纪人,为你思考,甚至为你牺牲名誉都是应该的。”   “……”谢今朝彻底无话可说了,慢慢地转回了身去。   哼,在顾思远这里是没有什么答案了,他决定去微博上看看,刚刚好像看到那些CP粉说要去建超话什么的了?   现实中没指望,还不能自己去找粮吗?   顾思远停下翻手机的动作,微微侧眸看着身边人纤瘦的背影,眯了眯眼。   他之前一直就怀疑谢今朝对齐润的感情,似乎不像系统说得那样,但是现在,他慢慢意识到似乎是因为,谢今朝把这感情转移到他身上了?   所以,谢今朝是喜欢上他了吗?   真是没想到,他来这个世界执行任务的主要手段之一,居然是通过出卖男色吗?   ……虽然,谢今朝确实很好看,也很可爱,他有时候也想要把人抱在怀里揉揉。   但是,好像不久前,他才警告了这家伙不许谈恋爱……   手机上又响了几声,是席霜的经纪人在追问他。   顾思远垂下头,毅然决然回复了对方自家谢今朝拒绝炒CP的意思。   说完这些,他又点进了《谁是冒险王》的综艺官博。   各个视频剪辑里,带他大名和谢今朝大名的播放量和评论最多。   而他名字的视频下,除了一水的老公和彩虹屁外,观众们永远都在求指路,想知道他的身份,想知道他有没有微博或者其他社交账号,想要关注。   不过,很可惜,是完全没有的。   大概也许等他的公司上市之后,以另一个身份会出现吧,在这之前,必须要低调再低调。   这时,王导在微信上发来了消息。   提醒他们今晚早点睡,明天早上八点十二分,是大师算得最好时间,大家必须在那之前全部齐聚片场,然后烧香祈福、开机大吉。   所以,除开整理化妆以及到达现场的时间,大家至少要在七点钟就起床。   想到明天的开机。   顾思远眯了眯眼,点进了谢今朝的超话,里面倒是一派欢喜升腾。   这是自谢今朝上部剧伯完之后,粉丝最高兴的一段时光。   不仅仅是因为有新鲜的谢今朝可以看,而且因为这个节目,谢今朝本来不好的路人缘,似乎瞬间翻了个模样。   微博上关于谢今朝的综艺剪辑片段,已经被路人转了七八万,而且转发评论里面基本都是嘻嘻哈哈,觉得谢今朝反差萌很可爱。   其他短视频APP上,点赞甚至已经破了百万,这还只是今天晚上而已,到了明天白天,才是好感真正开始发酵的时候。   谢今朝的粉丝们,也在很懂得顺应时势,这会儿瞬间化身成世上最软萌可爱的存在,在所有想了解谢今朝的路人下面,礼貌指路。   就算偶尔有几个黄泉路人或者黑子,她们也完全没有争吵反驳的意思,而是乖巧的道歉问好。   简直就是互联网最有素养的用户群,没有之一。   不过,顾思远就算身为谢今朝的经纪人,很向着自家粉丝,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假象而已。   粉丝这个群体,就是叫人可爱又可气。   顾思远放下手机,问谢今朝:“你多久没跟粉丝交流过了?”   谢今朝从小视频中抬起头,想了想道:“两个多月了。不过,我出道以来就是高冷人设,所以粉丝也很习惯我经常不出现。”   顾思远低声道:“那接下来,你差不多隔一段时间的话,就适当发条原创微博或者小视频出去媚媚粉吧?”   谢今朝原本盘腿坐在地毯上,正双手抱着ipad在刷粉丝大触们神通广大、极快剪辑出来的双人小视频。   这会,听了顾思远叫人吃惊的话后,手一时没稳住,那么大一个东西,直接掉下去砸在了两腿间。   他尖叫着跳了起来。   顾思远坐在旁边也吓一跳,同样身为男性,谁还不能理解这份灾难?   他赶紧一把将人抱到自己腿上坐下,又伸出另一只手在那处摸了摸,难得神色焦急:“怎么样,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谢今朝整个人僵住了。   并非是痛的,而是完全没想到,顾思远会做出这种动作。   你想想,被喜欢的人这样抚摸,脸色爆红的同时,那不争气的直接就有了反应。   感受着掌下的敬礼动作,顾思远慢慢将手拿了出来,边瞄着他的腿间,边语气悠然道:“看来是没什么事,反应还迅速得很。”   “……”谢今朝脸色瞬间爆红。   不关我的事,他自己不争气。   我可以解释的,你相信吗?   “呵……”顾思远看着自己怀里完全僵硬成石雕的人,忍不住低低笑出了声。   前几天还会装得多么老练跟他调情,结果现在还没真刀真枪上呢,就这样了……   谢今朝不想说话,双手抱着脸,身体无力地一歪,整个人直接僵硬地砸到了顾思远怀里,脸碰到硬邦温热的胸肌,下意识蹭了蹭。   他决定今天就做一个长在顾思远怀里的树袋熊,谁也不能让他起来,谁也没法让他们分离。   不知过了多久,顾思远伸手捏了捏怀里人白皙纤细的后脖颈。“刚刚跟你说得话,听到没有?”   谢今朝靠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媚粉吗?你还知道媚粉呢?”   顾思远低头看他脑袋上可爱的发旋,出口的话语却一贯冰冷:“干一行爱一行,我有仔细研究过现在的粉丝文化。”   谢今朝依旧额头死死抵着他的胸口,却从缝隙间伸出个大拇指出来:“很牛!”   当个经纪人都能被他整成写论文一般,牛人大概就是这样的。   “明天《锦衣玉京》就要开机了,到时候现场那么多记者,你主演的消息肯定也会传出去。”   顾思远继续道:“这部剧的投资规格和班底,比起你之前演得那些,确实不在一个层次,旁人的酸言酸语倒也罢了,但是你的粉丝恐怕会很难受。”   谢今朝总算抬起了头,在怀里仰着视线看顾思远,就算从这个死亡角度看去,顾思远的英俊也依旧毫无死角,甚至因为太近,显得五官越发深邃,平添一股锋锐迫人。   他看着人问道:“所以,你刚刚让我上线媚粉,是在做安抚?”   顾思远神色不变:“资源的降级是实打实的,一条似是而非的微博想安抚,是肯定安抚不了粉丝的,只是传达出一个态度,表明你其实在乎他们、并且愿意沟通的意向罢了。”   “哦。”   谢今朝点了点头。   但应声之后,却许久都没有再出声,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思远眯了眯眼:“你不愿意?”   “不是……”谢今朝叹了口气,憋闷地揉了揉脑袋,方才开口道:“就是觉得,我这样是不是太阴险了点?”   顾思远似乎一瞬间明白了他的脑回路。   他抬起手,轻拍了拍怀里这人的细腰,冷声道:“下去。”   “……”谢今朝难以置信。   不是吧?   就一句话说得不满意,就不让他坐大腿,也不让人靠胸肌了?   “快点。”头上顾思远的声音催促道。   谢今朝真的恼了,先是抬头凶巴巴瞪了顾思远一眼,然后色向胆边生,直接伸手在坚硬的胸肌上狠狠摸了好几把。   又赶在顾思远反应过来之前,火烧屁股般蹦了出去。   “……”顾思远。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   顾思远手长腿长,力气又大,三两下就把刚蹦出去的家伙,又给重新扯了回来。   他正对面的位置上,不知何时放了一个薄薄的坐垫,顾思远将人抱过去放下,冷冷道:“让你从我身上下来,是要给你上课。”   “哦……”   谢今朝抱着膝盖缩在坐垫上,这下真是彻底全身都爆红了。   世上还有比这更丢脸的事吗,他怎么好像成了世间第一急色之人了?   顾思远看着他道:“从现在开始,收起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看着我,跟你说正事。”   “哦。”谢今朝立刻睁大眼睛。   顾思远冷冷凝着他:“你觉得给粉丝安抚的做法是阴险,你这想法才是真愚蠢,真对不起你的粉丝。”   谢今朝气哼哼一声,鼓着嘴巴道:“那你解释给我听呗?”   顾思远冷笑一声,问道:“你能有现在,应该很感激你的粉丝吧?”   谢今朝毫不犹豫点头。   自己知道自己事,他长相确实不错,但演戏……虽然顾思远说他有天赋,但天赋是天赋,现实是现实,目前确实就那样。   这个圈子里,有很多演技比他好的人,但他们能得到的资源和金钱都远不如他,而他能有这一切,有大半都是粉丝带给他的。   顾思远继续问道:“那你想过如何回报这份喜欢吗?是通过没事就跟他们聊天、近距离接触,还是拍出好的作品?”   谢今朝坐直了身体:“当然是后面,我想要尽量做个让他们感到骄傲的人……”   顾思远冷冷道:“既然这样,你之前的那些利用想法岂不是很愚蠢。因为两者之间信息的不对等,你做出的很多选择,虽然在当时的你看来已经是最优,但粉丝不知道,所以必然会有各种不满意,就算不是《锦衣玉京》,以后也会有其他。”   “在这种时候,不论发生什么,你都绝不应该保持沉默,更不应该把这当成是利用或者是其他,因为他们很渴望知道你的想法,得到你的回应,你是他们的主心骨,你应该安抚他们,正确引导他们。”   谢今朝眨眨眼,慢吞吞道:“我就是怕真说了,最后结果还是不能让人满意。”   “既然选择做了你这种流量艺人的粉丝,很显然,他们并不怕等待,也不怕一次失望,只是怕无望的等待,怕没有尽头的总是失望。”   “你的沉默,才是在伤害他们,既愚蠢又阴险。”顾思远认真道:“所以,只要不是让他们为你冲锋陷阵,其他时候适当的交流和引导,不是利用,是……爱和在意。”   谢今朝听完他的解释,好半天终于冒出一句:“顾思远,你不去传^销真的可惜了……”   顾思远嗤笑一声:“传销公司一年能挣多少钱,我比他赚得多多了,看得上吗?”   “……”谢今朝。   很好,你牛逼!   一切完全不出顾思远所料。   第二天上午《锦衣玉京》的开机照,被媒体和各大营销号传出去之后,谢今朝的粉丝们直接炸了。   刚开始他们还不大相信,以为是黑子P的图,但最后连开机视频都传了出来,想否认那不是谢今朝,都没办法了。   前一天的乖巧软萌,仿佛都是假象。   大小粉丝个个露出真面目,在自己的微博上,直接艾特公司和经纪人出来骂。   什么“废物”、“吃干饭的”、“你妈死了”各种词语遍地飞。   不仅如此,他们还直接去谢今朝的前公司官方微博下,几乎占满了他们最近发的每一条评论。   而谢今朝的前公司见此,连忙出来发了条公告,表示自己与谢今朝的合约已于日前到期,在此祝愿谢今朝将来一切都好。   也就在这时,一个id为谢今朝工作室的蓝v号出现,转发了这则简短的公告讯息,先是对前公司表达感谢,然后表示此后有关谢今朝的所有事务,都将有本工作室来运营。   这一简单的动作,却让粉丝的怒火瞬间熄灭了了少许。   谢今朝前公司是纯粹的歌手爱豆公司,对谢今朝的影视资源几乎没有任何帮助,而且还经常让谢今朝拖飞机,粉丝们对其可谓是深恶痛绝、积怨已久。   甚至每年,不论什么年节许愿,第一个都是谢今朝赶紧跟破公司解约。   这一会,突然梦想成真,实在是意外惊喜。   如果不是之前有《锦衣玉京》开机的事,粉丝们恐怕已经要开始在微博上转发抽奖了。   不过,还是有人质疑。   离开狗公司是好事,但怎么资源不升反降呢?   《锦衣玉京》这什么狗屁配置啊?   哪里配得上谢今朝的咖位?   就在这时,一个粉丝解释道:“这部《锦衣玉京》,不会就是跟狗公司的分手戏吧?一部戏从定项到开机,起码四五个月甚至半年的,肯定很早之前就接触了。”   “很可能啊,我记得之前那些四小生小花跟公司解约之前,好像都被逼着要么带新人抬轿,要么帮公司消化烂IP库存?”   “肯定是,这剧组肯定给了不少钱吧,垃圾公司要钱不要命。”   “我就说,之前骂垃圾公司,让他给今朝反黑,却什么动作都没有,看来就是故意的,在离开之前打压他,想逼他续约。”   “狗公司早点倒闭最好,还好今朝走了。”   就在这时,又有粉丝道:“我去研究了一下那个《锦衣玉京》,看组训只拍一百天,三个多月很快就过去了,实在不行就当他不存在吧!”   “对,现在自己开工作室了,以后接戏就自由了,这部就干脆当他不存在吧?”   “以前每部戏开机,崽崽都会发微博庆祝开机的,这次什么都没有,他自己肯定也不满意,是被逼去这部戏的,心里说不定多难受呢!”   “对,崽崽被逼已经很惨了,还要被酸黑嘲笑资源下降,我们粉丝不能再怪他了。”   “嗯,我们要支持他。”   不用其他引导,粉丝们自己就脑补了一出戏,十分精彩。   “不行,我不放心,还是得去工作室下面督促一下,虽然是垃圾剧组,但古装造型还是得好好做,不然到时候那些贱黑子又会截崩图出来黑人。”   “说得有理,去督促一下妆造,其他时候就当不存在,反正三个月很快就过去。”   “是,等崽崽跟垃圾公司解约,四年我都等过来了,还怕等这三个月吗?”   “嗯嗯,说得对。”   这一下,谢今朝的粉丝们顷刻间转换战场,直接涌到了新出炉的工作室下面。   一个个妙龄少女,瞬间化身老妈子,给工作室各种指示。   比如什么注意造型,注意各个论坛风向及时反黑,好好照顾自家崽崽请营养师啥的。   此外,谢今朝的粉群,也跟其他明星一样,有那么几个会写小论文或者吹牛的大粉。   这次,她们也在其中发挥了巨大作用,长篇大论。   首先,文字开头声情并茂地描述了一下谢今朝的身不由己;然后就是安抚那些小散粉们情绪,告诉他们接下来保持冷静,相信谢今朝;最后,趾高气扬地@谢今朝工作室v出来警告了一番,教他们以后该怎么做事,不然你全家就没了。   这前后,不过是一天的时间。   影视城,一天的顺利拍摄结束。   傍晚,顾思远陪着谢今朝回到酒店,等人进去洗澡的时候,他登上工作室的微博看了一下。   一打开就是不停歇的提示声,未读消息超过几万条,有的是粉丝的私信,有的是评论,也有的是骂人。   他蹙了蹙眉,干脆一个都不看了。   退出了工作室的账号,换成自己之前买的一个小号,然后开始搜工作室大名id,想着只挑几个转赞评和阅读量最高的看一下。   呵,倒是真不少。   而且全是长篇大论的小作文,都是粉丝写的,有几个账号因为在他经搜谢今朝大名时经常出现,他已经很眼熟了。   不过,小作文倒是写得不错,那一个个那思路清晰的,不抓来写论文和材料真是可惜了。   都是人才。   对这个后续的发展,顾思远心底里是相当的满意,他之所以迟迟不公布工作室的成立,为的就是这个时候。   粉丝爆炸的时候,情绪有个缓冲。   他继续往下翻着。   突然,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出现了,这也是一条微博,还带了他和谢今朝的名字,转发量和评论量很高,但是原博文乍一眼看过去,却什么也看不到,只有白茫茫一片。   按照原博的指示,必须要点进去打开图片之后,一直往下划、往下划,然后才能看到真正的内容。   顾思远真的好奇了。   谢今朝穿着浴袍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顾思远捧着手机在笑,那笑容既无奈又有几分新奇的感觉,可比对着他时还要温柔多了。   真的生气了,敢情他一个活生生的顶流花美男,还比不上个破手机了。   谢今朝鼓着嘴巴轻悄悄走过去,然后,猛地出声:“你在看什么?”   …… 第39章 电影   十四、   顾思远的第一反应是把手机收起来, 然后,才抬头看向来人。   结果,一眼便正好对上谢今朝浴袍松松垮垮的模样, 又因为半弯着腰,领口处洁白精致的锁骨和大片细嫩皮肉直接暴露在眼前。   不知怎地,顾思远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看到的小黄图,忍不住蹙了蹙眉:“怎么衣服不好好穿, 不冷吗?”   谢今朝眯了眯眼, 顿时更好奇了。   现在都六月底马上七月了,大火炉的时候还冷什么?这一点也不像顾思远会说出来的话。   他眼珠转了转, 突然按着肩背“哎呦”了一声, 嘟囔道:“今天吊了好久的威亚, 我感觉身上到处都疼,不知道哪里青了还是破皮了,你帮我看看……”   顾思远一听这话, 哪还有心思想别的, 赶紧将人拉到自己怀里坐下,伸手就去解浴袍。   浴袍落下,映入眼帘的是光滑洁白的脊背,和优雅漂亮的蝴蝶骨。   顾思远仔细打量几圈, 也没见到哪里受伤, 突然脑中一明悟, 今天才第一天拍摄, 哪里有吊什么威亚,全都是室内文戏。   他一低头, 果然就看到某人正拿着他的手机,愁眉苦脸呢……   他垂眸轻笑一声:“打得开吗?”   谢今朝气呼呼瞪他:“居然还设密码, 一个大男人这么小气。”   顾思远刚想要再笑他几句,外面门铃响了。   他先将浴袍给人重新披上,然后才站起身去开门,这时候应该是送晚餐来的。   顾思远走到门口一看,果然是酒店的服务员。   他取了餐付了费用,正要准备关门。   忽然不远处的电梯门开了,里面走出三个人,两女一男。   两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女孩,分别是《锦衣玉京》的女主演陆若文和她的助理,今天在片场顾思远见过了。   另一个男性拉着个推车,上面擂着高高的电器纸箱包装,足足有三个,看示意图是洗衣机之类的,应该是陆若文刚刚买来的。   不过,一次性堆得太高,绳子又没绑牢,最上面的纸箱已经倾斜了大半,摇摇欲坠。   顾思远眉头深蹙,赶紧扔下手中的餐袋,大长腿两步快奔了过去,在纸箱掉下来砸到陆若文和她的助理之前,一把子将其接住。   陆若文看到他,直接双目一亮:“顾先生!”   顾思远点点头。   这时,送电器的小哥上了前来,一边伸手将纸箱摆正,一边不住道歉:“不好意思,不会意思,先生多亏您了!”   顾思远看向他年轻的脸庞,嘱咐道:“为了安全,下次少拿一点吧!”   小哥连忙点头。   陆若文看着头顶的阴影,脸色一白,这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看着纸箱摆好,顾思远转身便要回去。   陆若文赶紧一把拉住了他,感激地鞠了一躬道:“顾先生,刚刚真是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顾思远摇头,又看了看扯住他衣袖的手,蹙眉道:“还有什么事吗?”   陆若文尴尬地松手。   突然,她脑中一转,一手将手上的奶茶递了过去,一手举着手机道:“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请你喝奶茶吧,还有,我超喜欢你的综艺。”   顾思远看着她的手机页面,确实正在播放《谁是冒险王》综艺。   他点点头,接过奶茶道:“再好看,也不要走路的时候看。”   “好的,顾先生。”陆若文笑容灿烂。   顾思远嗯了一声,拿着奶茶回去了。   等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却发现刚刚丢下的餐袋居然不见了,他蹙眉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果然是谢今朝拿了,这会正拿着碗碟往桌上摆放。   他带上房间门,走了过去,坐在谢今朝旁边的凳子上。   谢今朝放好东西也坐了下来,偏过头一眼就看到他手上拿着的奶茶,当即嗓音冷极道:“我怎么一直没发现,你喜欢喝奶茶呢?”   “一般,确实不大喜欢。”顾思远回道。   谢今朝:“那你拿回来干什么?”   顾思远将奶茶放到桌面上,随意道:“你刚出去拿饭菜时没看见吗,这是别人送的。”   他当然看见了。   就是看见了才生气。   谢今朝咬着下唇,看向身边这人高大挺拔的身形,深邃俊朗的面庞,最重要的是沉稳又迫人的气质。   哼,倒的确是有点惹眼哦……   只是网上有人喊老公还不够,现在是现实中也有人喜欢了。   谢今朝越想越气,将刚刚分好的两份牛排,一手一只叉全插起来,嘴巴左右两边各咬了一口。   嘴巴赛得鼓鼓,像个小松鼠。   顾思远抬眸看向他,好笑道:“你这样,我用什么吃,手抓吗?”   谢今朝用力嚼着,将嘴里的牛排咽下去。   而后,才冷冷睨着他,讥诮一笑:“喝奶茶还喝不饱吗,我的西餐可配不上顾先生。”   顾思远看向桌上无辜的奶茶,似是反应过来眼前人的情绪了。   他低低轻笑一声,伸出大手捏住人的脸颊,掰到眼前:“吃醋了?”   谢今朝气哼哼,故意捏了捏自己胳膊上的肌肉:“我吃醋什么呀,我这身板能吃您这国民老公的醋吗?”   这是之前两人一起看《谁是冒险王》综艺直播时,顾思远说过得话。   他无奈摇摇头,真是记仇的小东西。   顾思远伸出手,一把将人抱到腿上坐着,又低下头亲了亲他漂亮的眼睛,嗓音低沉道:“我知道了,以后只要你送的奶茶!乖!”   “……”谢今朝。   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意思哦?   是他想得那个意思吗?   谢今朝深吸一口气,不管是不是那个意思,反正他是不能再等再去了。   他难得主动地从顾思远腿上跳下来,重新跑到餐桌旁坐下,将刚刚分好的牛排火腿等等,全部堆到一个大盘子里,然后推到顾思远面前,嗓音颇为急切道:“吃吧,快吃!”   “……”顾思远蹙了蹙眉。   刚刚是一口都不给他吃,这一下是自己不吃、全都要给他吃。   这就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顾思远勾唇轻笑一声,拿起刀叉一边自己吃,一边喂谢今朝几口。   这西餐是谢今朝自己额外定的,不是酒店的标配,量足以吃饱四个人。   顾思远向来节制,从不暴饮暴食,吃到差不多就停下了。   谢今朝看着还剩的一般,皱起好看的眉:“怎么不吃了?”   顾思远漱完口,又擦了擦手:“差不多了。”   谢今朝却不满地哼哼一声:“吃这么点,待会不行怎么办?”   闻言,顾思远似乎终于反应过来,这家伙在打什么小算盘。   他剑眉微斜,压迫般的目光盯向谢今朝:“你说什么不行?谁不行?”   谢今朝干脆撕破脸皮了。   他豁然站起身,一边伸手解腰间浴袍的带子,一边大大咧咧道:“说得就是你啊,待会事情进行到一半,就没力气了,不行怎么办?”   “呵……”顾思远狭长的鹰眸眯起,深深看了眼前人一眼。   真是好大的胆子。   谢今朝也回瞪过去,理不直气也壮。   这时,他身上的浴袍也完全解了下来,白皙修长的身体被空调冷气激得一颤。   “哼,你要是很行,我怎么会到现在还是清白……喔……”   最后一点声音,谢今朝已经没有机会发出,完全淹没在含糊温热的亲吻之中。   随后,他就深刻地知道了顾思远到底行不行?   甚至到一半时,顾思远还很恶趣味的问谢今朝,想不想知道之前他在手机上看什么?他现在可以直接示范给他看的。   谢今朝整个人迷迷糊糊地,在他轻柔的嗓音引诱下,说了声想。   然后,整个人就是后悔,大写的后悔……   这一晚之后,顾思远在横店又陪了谢今朝三天,然后就直接离开了。   谢今朝突然感觉自己很像被骗炮了。   顾先生这是知道要离开,所以提前安抚他是吗,就像他之前上线发微博媚粉一样?   呵呵……   顾思远回到B市,是因为他接到程鸥的电话,远智科技公司的研究有了新突破,需要他回去执掌大局。   其实,时间也差不多了。   之前,远智科技的动态全息研究成果,主要是被运用在了影视综艺和游戏领域特效之上。   尤其是在《谁是冒险王》热播之后,各种合作纷至沓来。   常听到有人说看某国大片的时候,每一帧都是在烧钱,远智公司的特效远超当今水准,自然价格也更高。   不过,做特效对远智而言,只是开始罢了,现在的一切,都只是为之后打基础。   不论顾思远,还是程鸥,他们最终的目的都是做平台,一个能够全息投影的聊天软件平台,这是未来的趋势。   但仅仅有软件平台是不够的,平台需要机器支持。   这次,他从影视城回去,就是要和国内某家手机大品牌,讨论技术合作开发事宜。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都在各自的事业之中。   顾思远那边几乎是没日没夜,仿佛重新又回到他最初那辈子开实验室的时光,忙碌又充实。   谢今朝几次打电话给他,都是无人接听。   于是,更加确信自己可能是被骗炮了。   ……   就这样,一直到三个月时间飞速逝去。   大项目又大项目的好,小项目也有小项目的好。   大项目从启动开始,就万众瞩目,甚至还没开播,片方就被各种商务塞满,赚回了成本;不过这样一来,难免就会各种资本想往里塞人,都是一个圈子谁也不好得罪,到最后往往成品一般、四不像,被一些黑马作品按在地上锤。   而小项目,譬如《锦衣玉京》这样的,幕后只有单一一家,顶多两家,工作人员基本都是王导的原班底,其他演员也大都是通过试镜来的。   整个剧组里,没有人敢作妖,也就没有了了临时加戏改戏,剧组的进度快得不同寻常,原定的三个月拍摄期一点没有耽误,按时按天地杀青了,剧组统筹简直堪称完美。   杀青当日的上午,执行经济涂凝在谢今朝的招呼下,特地给剧组的演职人员订了一份肯德基全家桶。   而这时,失联已久的顾思远,也终于重新恢复了联系,特地过来接谢今朝离开。   谢今朝一看到熟悉的高大身影,第一反应是跳起来冲过去。   顾思远也笑了笑,伸开手臂。   但是冲到一半,谢今朝突然停下了脚步,站在那里气呼呼瞪了顾思远一眼,深觉自己实在太没出息。   顾思远摸摸鼻子,也知道自己这段时间确实太忙。   他捧着一束鲜花走过去,温声道:“恭喜杀青。”   谢今朝想生气不理他,但是看着鲜花又舍不得,这还是顾思远第一次给他送花呢……   他双手一把抱住花,对着人哼哼一声:“居然还没忘了我呢,我忙碌的大经纪人!”   顾思远没惯常逗他,只是伸长手臂一把连人带花全都搂到怀里,下巴压在他的肩膀上,满足地叹一声道:“想死我了。”   听着熟悉的低沉嗓音。   谢今朝心脏瞬间都软了,什么气恼都没了。   他就是这么喜欢这个人,喜欢到一看到人、一听到声音就什么都忘了。   两人没有在影视城多呆。   顾思远跟王导等人打了个招呼,又顺便商量了一下后续的制作和宣传问题,就搭着最早班的飞机离开了。   这一回去,谢今朝也学了顾思远的缺点,好几天都联系不上人。   这天上午,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   顾思远光着上半身拿过手机一看,是程鸥打来的,说是机厂那边的效率很高,准备在下一期的旗舰机上就直接装载全息功能,发布大会在一个月后召开,到时邀请他一起出席。   顾思远问了几个软件测试的关键问题,程鸥一个一个解释,表示都测试解决了,不会有问题的。   他点点头,对自己这边放下心了,程鸥虽然有时傻了点,但专业上的事从来没有出过错。   正准备再问一下机厂那边的情况,突然,感觉腰间一痒。   谢今朝那边不知何时已经挂了电话,这会正懒洋洋躺在床上,一只光着的大白长腿却嚣张地横到了他这边,脚趾还时不时调皮地在他腰上磨蹭。   顾思远呼吸粗了粗。   他大掌半捂住手机,俯下身在谢今朝脸颊上轻轻咬了一口,然后才重新跟对面的程鸥继续讨论问题。   这一次,他话语尽量又尽量的简洁,大约四分钟后,结束了通话。   手机扔到一边,目光投向那个捣乱的家伙。   床上的人大喇喇躺着,对着他笑得像个小狐狸。   顾思远一瞬间有些要将人拆吃入腹的欲念,他虽向来是个十分节制的人,但也从不是压抑自己欲念的人。   于是,那道冰凉白皙的身躯,被他整个纳入怀中,接着,这道身躯的所有部位都印满了他的标记。   “顾思远……”   谢今朝嘴唇颤抖着,浑身都在颤抖着,但却始终喃喃重复唤着:“顾思远……顾思远……”   仿佛这个名字,就是他的全世界。   第二日,两人彻底从糜乱的生活中清醒了过来。   因为谢今朝的执行经济涂凝直接找上门来了,昨天上午打电话给谢今朝的就是她。   当时,谢今朝应得好好的,说会尽快决定接下来的工作计划,但是想到这几天的失联前科,涂凝有些不信任,所以干脆上门讨债。   “凝姐。”谢今朝看到涂凝,下意识紧了紧衣领,那里全都是印记。   涂凝没有注意到这些,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推给你的那些本子都看了吗,有看中的吗?”   “……”谢今朝。   他能说,他什么都没看吗?   他这几天清醒的时候少,昏睡的时候多。啧,下回不能再这么招惹顾思远了。   这家伙要么禁欲得像个和尚,一旦认真起来就是个饕餮。   “今朝?”涂凝又叫道。   “啊哦……”谢今朝回过神。   “已经定好了,这个还是跟之前一样,我会跟投一定份额共同开发。”一直在旁边办公的顾思远突然出声,将手上的平板扔过来,拯救了谢今朝的尴尬。   谢今朝惊喜地看向自家男朋友,嘟着嘴想要来个亲亲表示感谢。   顾思远一把捏住他的两瓣唇,将脑袋推转了过去。   谢今朝也不介意,嘻嘻笑了一声。   那边,涂凝看着顾思远推过来的项目,微微蹙眉:“是电影?晴天文化的?我推过来的项目里好像没有?”   顾思远点头:“这个本子是我买的,晴天文化在制作青春电影方面经验丰富,之前跟他们家有动画特效方面的合作,所以就顺便请了他们参与制作一起开发,而且晴天文化跟院线很熟,将来对排片有帮助。”   谢今朝听他这么说,知道是顾思远认真选得本子,并且背后搭上了不少关系,当即也不再跟他闹着玩了。   从涂凝手中接过平板,认真看了起来。   这是个青春电影的本子,却不是以往的逃课、打胎之类青春疼痛片,高中生活非常写实,仿佛是他当初的亲身经历,但其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写实中又不乏青春浪漫和热血意气,情节非常扎实。   谢今朝一下子眼睛就亮了。   说实话,就这个剧本,如果导演发挥地好,甚至有可能会成为经典青春电影。   他看向顾思远:“我想拍这个。”   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这本就是为你选的。”   谢今朝的心又满满的了,实在不是他太爱顾思远,而是因为顾思远真的太好太迷人。   因为是青春电影,又想要不错的票房,所以顾思远和晴天文化的计划都是尽早开拍,然后明年暑假七夕的时候上映。   现在已经是十月底,青春电影需要大量的年轻演员,几个主演可以圈内95后或者00后试镜,但配角却还需要从各大高校海选。   于是,这边确定之后,晴天文化立刻开始了立项工作,将试镜邀约发往了每一个年龄合适的演员经纪邮箱中。   这天,晴天文化的选角导演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客气笑道:“是张大经纪啊,你家齐然正是大热的时候,怎么有时间打电话给我呢?”   那边张大经纪也笑了笑:“这不是有事要求你吗?”   选角导演赶紧否了:“可不敢说求,往后恐怕都是我求你呢。”   张大经纪客气几句,便直接道:“既然这样,我也就开门见山了,我是想打听一下你们最近要开的本子《盛夏味道》。”   选角导演眼中立刻闪过一抹了然:“嗯,你也有兴趣。”   那边轻笑道:“我看你们发出来的公告,没有招募男主角的,是已经定了人吗,还是到时候小规模选角?”   选角导演立刻道:“已经定了人。”   他可不敢不积极确认,圈里都是聪明人,这个本子写得确实不错,最近来打听地不是一个两个。   “已经定了啊。”张经纪沉吟一声,又继续道:“不知是哪位小年轻啊,你们晴天的一哥,还是最近力捧的xxx?”   选角导演都否了,而后又道:“你是有人脉的,我就算想瞒你也瞒不了,而且也快开机了,男主人选是谢今朝。”   “好,还是要谢谢你老李,多少也省了我一番功夫。”张经纪道。   这天,谢今朝正在家里节食运动,因为要演一个高中生。   虽然他已经够瘦了,但是跟学生的单薄还是有区别。   就在这时,他接到了自家执行经济的电话。   自从上次之后,他的电话始终保持畅通。   “什么……”谢今朝迷茫又震惊:“我怎么又被黑了?我自从上过《谁是冒险王》之后,不是已经变成国民废柴小可爱了吗?”   “……”涂凝。   自家艺人是不是太自恋了?   …… 第40章 欠揍   十五、   “目前事情还没有闹大, 我是看到你的粉丝私信才注意到的,但这事可大可小,我们要提前有个准备才是, 我现在在你家门口,开一下院门。”涂凝道。   “好……辛苦凝姐了。”谢今朝应了一声,打开了电子锁。   等涂凝进来后,上网指给他一看, 谢今朝才知道所谓的黑, 是个什么意思。   目前确实只能算是在粉圈范围内发散,并没有上热搜, 也没有上各大新闻稿。   刚开始, 是在某个APP的娱乐小组内, 突然有一个自称圈内人士的id,发了个帖子爆料,说什么某位最近风评好转的流量小生, 其实是个同性恋, 曾经跟圈内某知名男星交往过,自己手中有证据。   然后,下面的评论里就反应极快地各种猜测了起来,被顶得最高和最频繁的名字, 就是他谢今朝。   接着, 这个帖子又被微博上的几个娱乐圈大KOL截图发布了。   这传播范围才广了起来, 谢今朝的粉丝自然也看到了, 就生气的艾特了自家工作室,让他们来告黑子造谣。   这样, 才被涂凝看见的。   谢今朝看一眼那原贴就知道,这应该是在暗指他和齐润谈恋爱的事, 他最近确实因为《谁是冒险王》的播出,风评好了不少。   不过,他和齐润的事,除了他们两当事人,就只有齐然、顾思远知道。   顾思远肯定不会干这种事,那这时候突就被爆出来……   齐家兄弟两又是哪根筋搭错了?   这几个月,他忙着拍戏,没跟他们接触,这两人本来都已经完全淡出他的生活了,这个时候主动跳什么跳?   谢今朝百思不得其解。   涂凝微微蹙眉道:“虽然现在还只是小范围传播,但是有心人既然爆了料,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的,必然有其目的,说不定之后还会有反应,你当初有留下什么……”   谢今朝知道她在问什么,摇头坚决道:“不会,不会有证据的。”   娱乐圈这些所谓的爆料证据,顶多就是亲密视频、或者聊天图片之类,但他压根就没有。   之前,他说是跟齐润谈恋爱,但是他们那就跟完成任务差不多,既没有在微信上调过情,也没有在现实中牵手拥抱过,就算见面也还有第三人齐然在场。   哪怕就现在他跟顾思远在一起,但因为顾思远很注意这方面的影响,他们除了工作时候,也甚至都从没有一起出门过。   所以,就算想PS换脸一张亲密图片都不可能。   说曹操,曹操到。   就在这时,大门处发生一阵轻微响动。   顾思远穿着一件黑色薄大衣,推门走了进来。   涂凝抬头看向自家老板,又再次感叹,这么好的条件,不出道当明星真是可惜了。   谢今朝连忙站起来,从他手中接过大衣,挂到一旁的架子上,一边好奇道:“不是说最近很忙吗,今天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思远淡声道:“事情处理地差不多了。”   说着,他看向涂凝:“在门外就看到了你的车,这时候来这里,是因为网上的那个爆料帖子。”   谢今朝抱着他的胳膊:“你居然也知道了。”   顾思远点头。   其实,他甚至比涂凝都更早知道这个消息。   虽然明面上顺其自然,但是他之前就开发了一个小程序,在各论坛实时检测有关谢今朝的负面消息。   半天之前,小程序的红色警告就在不断响起,这黑料是一瞬间爆发的,也就是说,是人为策划的。   “不管是造谣还是爆料,我都很好奇,他搞这个到底有什么目的?”   就在这时,涂凝的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人是晴天文化的选角导演,通话里表示他已经看到了网上的一些消息,又解释说《盛夏味道》这个本子,最近打听男主的人很多,很有可能是资源竞争,顺便把打听过男主的几个公司和明星,都报给了涂凝,希望她心里有点数。   涂凝赶忙对他表示了感谢。   等挂了电话候,才忍不住轻啐一声:“这该死的娱乐圈。”   又看向顾思远两人,正色道:“是晴天那边的电话,说这次今朝被黑,可能是因为《盛夏味道》这个资源。”   顾思远面不改色,冷嗤一声:“猜到了,竞争人选里有齐然吗?”   涂凝点头:“有。”   《盛夏味道》是青春片,虽然为了质量考量,大多都是写实的高中生活,但为了吸引票房,那自然也少不了男女同学间甜甜的青涩恋爱。   别看现在网络上腐女群体跳得更高,但现实中青春电影的消费群体,更多是年轻的男女情侣们、以及只愿意看男女CP的普通路人等,他们是绝对没法接受男主角戏外是个同性恋的。   如果因为这时候爆出谢今朝的同性恋情,而让普通观众完全代入不了、甚至排斥这部片子的话,那对剧组的损失无法估量。   尤其,这部片子是想做成经典青春电影、甚至要争取奖项的,那在影片之外的任何不良传闻,都足以会让其质感和印象大打折扣。   因此,对方的目的不言而喻,定然就是想要借此传闻来给片方压力,为了万无一失,最好换了谢今朝这个男主。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兄弟俩是这么不择手段的货色呢,比我还小心眼的人,这世上也少见了。”谢今朝鼓着嘴。   顾思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低低笑道:“算你还有些自知之明。”   闻言,谢今朝轻哼一声,转过头咬了他大拇指一口,漂亮的眼睛得意眯着,活像餮足的小狐狸。   涂凝看着这两家伙旁若无人的模样,实在没眼看了。   她叹息一声:“不是在说正事吗?”   顾思远坐直身子,淡声道:“不用担心,既然知道是谁下得手,那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我现在就处理。”   闻言,谢今朝好奇地直起身,半跪坐在他身边,忽闪着大眼睛道:“顾总,我敬爱的顾总,您是要分分钟就吩咐你的手下,咳咳咳……”   他说着,还稍稍清了清嗓子,粗着声音嚣张一摆手道:“天凉了,让齐家破产吧!是这样吗?”   顾思远叹口气,一把将戏精附身的恋人直接按进了怀里。   看他脑袋窝在自己胸口,四肢像个青蛙一般扑腾挣扎,却怎么也起不来,总算觉得顺眼了点。   突然,就在这时,胸口处某点微微一热,还带着轻微的刺痒。   靠,感情不是属青蛙,是属狗的。   顾思远终于将人给放开。   谢今朝小脸已经被憋得通红,但眼里依旧星光点点,明亮得惊人,抬头时还不忘对着顾思远挑衅般舔了舔殷红的唇。   “……”顾思远。   真是要翻天了,等晚上就让他知道挑衅老公的后果。   顾思远不再理会谢今朝,伸手拿出手机。   然后,直接在手机相册里翻了翻,找出几张照片,登上了自己的微博小号,往那些娱乐圈大kol的评论区各自发了几张,并且附上一句简评。   真正的霸道总裁,甚至都能带着大汉抢公章、亲自翻墙拍竞争对手的照片,这么一点爆料投稿,难道还非得需要假手他人吗?   谢今朝一直坐在他身边,自然看出他干了什么,本就大的眼睛被他瞪得圆溜溜。   “你……哪里来得这些照片?”   顾思远神情悠然:“一直防着他呢。”   谢今朝立刻改变了自己的态度,抱着他的胳膊亲热道:“亲爱的,你真棒,这下恐怕谁也不会再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了。”   刚刚,顾思远在各大营销号下发送的,是之前就让人拍好的齐然和云衍的接吻、拥抱等亲密动图。   一个话题度正高的影视新星,一个粉丝无数最年轻的影帝,啧啧……   围魏救赵,是最古老的战术,也是最高明实用的战术之一。   涂凝得到了顾思远的处理结果之后,也就彻底放下了心,直接离开了,不再受这两奸夫淫夫的荼毒。   事情发酵地极快。   毕竟顾思远的爆料完全不废话,直接就是有图有真相,是网友最喜欢吃的瓜类型,当即就直接爆上了热搜。   #云衍#   #齐然#   #云衍齐然#   #电影凶手#   #齐润 齐然#等等各种词条,两个人的相关话题,将热搜前十占据了大半。   等齐然和云衍的团队反应过来时,那些动图都已经在微博转发和网友们的吃瓜小群里传了个遍。   夜里,谢今朝浑身瘫软地被顾思远抱着从浴室出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拿起手机上网,幸灾乐祸地想看齐然他们的反应。   随意打开一条热搜吃瓜博,评论就精彩无比。   “我靠,我靠,果然,娱乐圈真正的大料,是从来没有什么预告的,都是直接从天而降!”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那个流量小生和圈内知名大牌的恋情。”   “你们娱乐圈人真会玩啊,原来不仅男女明星二搭会出感情,男星频繁二搭三搭,也是有猫腻的。”   “齐然出道作就是在云衍的大剧中吧,后来那部让他彻底大爆的电影《凶手》,云衍也是男主。”   “何止啊,我记得《凶手》这部电影男二原本是张晨吧,路透都出了,但后来却不知怎么成了齐然,就齐然当时的咖位,哪里够得上这种大商业片的男二啊,而且戏份跟云衍都还差不多了,凭得什么啊。”   听到有人提起《凶手》,张晨的粉丝立刻就像见了血的蚊子一样扑上来啊。   当时,《凶手》电影上映之后,他们家粉丝就跟齐然家撕过,可是张晨那会身上背着古偶流量的牌子,又是被剧组给踢出去的,路人缘很差,所有人都嘲笑他是因为演技太差,导演看不上。   而齐然则是电影届的天降紫微星,被各种电影节提名男配和新人,张晨家粉丝的所有愤怒,在旁人看来都是气急败坏,都是嫉妒和酸。   现在,总算有了发泄渠道。   张晨的粉丝充分发挥战斗力,还翻出了不少之前齐然的影视料。   从出道配角开始,齐然参与的戏好几部都有个共同点,就是永远拿人设最好的角色,同时剧组还总有其他演员会各种原因被踢出剧组,然后那些戏份都会加给齐然。   除此之外,某两次齐然和其他演员有角色竞争,但不久之后,那个竞争演员就会被爆出黑料,角色就会落到齐然头上。   以前,因为那些出事的演员本身风评确实一般,大家也没在意,但现在结合起来一看,却不由觉得心底发寒,这人真是有点点阴毒啊!   “呵呵,天降紫微星,原来是靠屁股降的。”   “谁不说齐然会玩呢,当初拍《山河风起》的时候和谢今朝炒友情CP,现在拍《凶手》又和云衍成了情侣。”   “哦呦,平时一说起来,齐然家粉丝就会吹什么天降紫微星,矜贵小少爷,看看这阴毒作为,哪个字跟他有关啊?”   “你以为的天降,其实早有预谋,背后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勾连和算计。”   看着网友睿智的发言,谢今朝躺在床上,忍不住抱着被子嘻嘻笑了起来。   顾思远端着两杯热牛奶走进房间时,就看这人睡没睡相,两条大白腿都伸在了被子外,还得意地一抖一抖着。   他走上前,大掌握住白皙纤细的脚踝,准备给人塞进去。   谢今朝反应倒是敏感得很,下意识就想要蹬上去,一抬头看见顾思远冰冷的脸,又委委屈屈地按捺住了。   顾思远松开手,端着牛奶来到他身边:“喝一点,准备睡觉了。”   “哦。”谢今朝接过牛奶,咕噜咕噜地灌了起来。   杯子很快就见底了,谢今朝将其放到了不远的床头柜上,又轻轻热热转回身抱住顾思远的胳膊。   顾思远正在看手机上的工作,见状淡淡一声道:“刚不是哭着喊着说不行了吗,现在屁股不痛了?”   “……”谢今朝。   男朋友怎么总爱哪壶不开提哪壶。   半晌,他才鼓了鼓嘴道:“你在看什么呢,进门时不是说公事都忙完了吗?嘿嘿,其实并没有是吗,你今天是特地为我回来的吧?”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少自恋。”   他在科技公司确实是没什么可忙的了,不过,这会齐然和云衍的这事爆出来之后,他又凭空多了一些其他事,现在需要一些收尾罢了。   齐然是这个世界的团宠,不说其他,齐家人是肯定会为他殚精竭力排除不良新闻的。   而且说到底,爆出同性恋情,利用关系挤压同行,顶多只是让他风评上不好听,少一些工作机会,但对齐然这样的富家子弟来说,并不会伤筋动骨。   等这次风波一过去,他和他那弟控成病的兄长,说不定就会立即反应过来,然后又来找谢今朝的麻烦。   这太累赘了,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打蛇就要打七寸,称他病要他命,才是他顾思远的手段。   齐然和齐润两兄弟,明明是一对神经病,但在娱乐圈却一直顺风顺水,最重要的就是他们背后的齐家。   而齐家的主心骨,一是他们的父亲齐冠宇,娱乐公司的董事长;二是他们的大哥齐泽,一家新兴科技公司的总经理。   恰好,现在这两方面,他都有些微涉猎。   哼,如果齐家人他们高高在上、赖以生存的地方乱了起来,那么谁又还有精力去关注这小小的娱乐圈呢?   时间飞快。   《盛夏味道》电影剧组,在十一月份到来之际,悄然地举行了开机仪式。   而这时候的娱乐圈,依旧到处充斥着都是有关齐然和云衍的八卦。   齐家客厅。   齐然放下手机,看向自家二哥抱怨道:“爸和大哥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点小事直到现在都没有压下来,现在网上把我骂得跟什么似的,之前谈好的很多影视商务合作,现在都缩了头。”   齐润摸摸他的脑袋,安抚道:“不用离那些屁民,最近爸和大哥的公司,刚好出了点事,每天连回家的时间都没有,我们这边的事,只能暂时放一放了。”   “哦……”齐然恹恹地躺在沙发上。   其实那些影视商务什么的合作取消,对他来说虽然有点生气,但其实并没有所谓,反正他进圈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   最叫他烦心的,是自从那事爆出来之后,云衍就一直都没有跟他见面了。   想着,齐然忽然问道:“二哥,你知道这事是谁爆出来的吗?”   齐润也深蹙眉:“一点预兆都没有,如果是为了要钱,不会这样干,那就是为了泄愤或者商业竞争,上次那个张晨就对你下药了,这次的人竟然更阴毒一点……”   资源竞争?齐然双目微转。   难道是《盛夏味道》?   想着,他一把抓住齐润的手,急急道:“二哥,是不是谢今朝?”   齐润也立刻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先前做得事,沉吟道:“谢今朝,倒是有可能,但是他反击怎么那么快?”   之前,晴天文化的导演将选角公告发到了云衍的公司,云衍当时看了一点剧本之后很是惊喜,表示如果他再年轻几岁,一定会去争取男主。   在如今搞快钱、资本当道的时代,能有这样出色的本子,实在难得。   齐然那会也在旁边,一听也就上了心,让经纪人去打听了。   谁知道居然早就内定了男主,还是让他厌烦的谢今朝,习惯性地,他就将这事告诉了他二哥齐润。   齐润为了他向来是不择手段的,这次甚至不惜自爆,然后就……   齐然蹙眉,颇为哀戚道:“之前,我跟谢今朝的关系不错,他跟我走得那么近,说不定就有暗暗注意到我和云衍的关系,私下里拿到了把柄,然后这次就直接给爆了出来。”   “没想到他做事居然这么绝,一点也不顾旧情,”说着,齐润眯了眯眼,疑惑道:“可是公司又是怎么回事呢,谢今朝他一个人能让咱们整个齐家都乱起来吗?”   “居然真是你们两搞出来的事。”   就在这时,一段冰冷的男声从大门处传了过来。   齐然身体一正,往声音处看过去,他们大哥齐泽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目光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不知怎地,他忽然心里一虚:“大哥……”   齐润一贯见不得齐然受委屈,见此便直言道:“大哥,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刚只是随便猜测,谢今朝一个小明星,哪有办法搞出那么多事?”   齐泽坐到沙发上,语气依旧极冷:“他没有,顾思远有。”   齐然首先皱眉:“大哥,你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顾思远搞出来的,他……他以前一直那么没用,最近也不就是在外面开了家特效公司吗?”   “说你们娱乐圈看着光鲜亮丽,其实都是草包,还真是没错。”齐泽冷哼一声:“还小公司?此一时彼一时,他人都直接找到我头上来了。”   “大哥……”齐然有些委屈,大哥虽然不如二哥对他予取予求,但也向来是宠惯的,何时这般疾言厉色、夹枪带棒过。   齐泽见状,语气也软化几分:“你干脆就此机会,退出娱乐圈吧,家里也不是养不起你,这样顾思远那边也能到此为止了。”   齐然脸色蓦然大变,惊道:“哥!”   齐泽蹙了蹙眉:“你进娱乐圈不就是为了追求云衍吗,我刚来之前跟云衍商量过了,他接下来也会淡出娱乐圈一段时间,说是要去国外学习导演,你可以跟着一起,不要再给家里找事了。”   齐然皱了皱鼻子。   虽然这样看着是不错的解决方法,但云衍是影帝有几部大热作品,地位稳固,现在淡出圈去国外学习,过几年事情平息后回来,还是有地位的,可他只怕连名字都没有了。   而且,就这样灰溜溜离去,岂不是说明他彻底输给谢今朝了……   齐泽看着他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要是想留下来也行,但是我和父亲是不会再管你了,两个公司不能就为你的这点小事全都搭进去,你要是真有那个解决事情的能耐,尽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齐然看了他一眼,又看向自己二哥。   齐润对上小弟委屈的眼神,忍不住就想为其辩解。   可话还没开口,就被齐泽直接堵住了:“还有你,齐润,你最近也给我安分一点,要不是你为了阿然,屡次做事不择手段,也不会到现在这个地步。”   齐润倒不怕他大哥,马上就想要顶嘴。   齐泽继续道:“这是父亲的意思,你出演的《昭雪录》马上就要上线播出了,那是将近五亿的大投资,公司急着收尾款。你最好不要这个时候也闹出事,被顾思远盯上,如果导致剧不能正常上线,父亲的公司会被这笔钱给直接拖死的。”   “哦……”齐润讷讷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   十二月初,谢今朝在《盛夏味道》剧组快乐拍电影的时候,突然就看到了网上的信息。   云衍和齐然的工作室各发表了一段短暂声明,表示自己会暂时退出娱乐圈一段时间。   不过,他只是乐滋滋地在内心赞扬了一下自己伟大的男朋友,就再没心情关注这些了。   因为《锦衣玉京》后期制作结束,开始进入了宣传期。   《谁是冒险王》的播出,让他的风评提升,但真正能让他站稳地位的,永远只有影视作品。   而于此同时,投资是他们三倍、由齐润主演的同题材大制作《昭雪录》也拿到了发行证,档期就是寒假和开年。   眼看着,这两部剧就要同期对打了。   但是,就连谢今朝自己的粉丝,也没认为自家剧能比得上大制作《昭雪录》。   不谈《昭雪录》那一溜的高大上班底,就说原著ip,堪称网络第一古装探案小说,粉丝无数,剧情扎实,男女主人设绝佳,多少人的梦中情书。   粉丝们现在就祈祷着,自家《锦衣玉京》台词和画面靠谱点,不要出现太多雷人台词,也不要让黑子截到雷图就行。   谢今朝看着涂凝在《锦衣玉京》官博底下跟粉丝们轻言轻语,各种撒娇卖萌,忍不住蹙了蹙眉:“凝姐,你什么时候这种画风了?”   涂凝头也不抬:“我这段时间要小心翼翼点,用剧组官博多多讨好你的粉丝,各种待遇给到最高,没事就发发你的剧照和吹吹你的彩虹屁,毕竟,马上剧的热度和宣传一部分也要靠粉丝们呢。”   谢今朝蹙蹙眉:“这能行吗?我记得粉丝们好像都是视这个资源为耻辱,恨不得当我没拍过,平时基本当它不存在,唯一存在的时候,就是挨骂的时候。”   涂凝道:“人都有悯弱心理,一个任他们打骂折腾,却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怜兮兮乖巧巴巴的剧组,他们是恨不了多久的。”   谢今朝轻笑:“等过几天预告片和片花出来质量不错,你就不怕他们到时候逆反了,说剧组没脑子不会宣传。”   涂凝摇头:“逆反怕什么,顶多骂剧组两句,对剧本身又不会有什么伤害,而且等这部剧戏爆了之后,粉丝们会把之前的打脸当回事吗?到时候肯定是谢今朝一番男主实绩吹起来啊!”   “嗯……好像有点道理。”谢今朝点点头,又眯着眼笑道:“但是,你这话的语气怎么这么耳熟?这么欠揍?”   涂凝也轻轻一笑:“您猜到了,这都是大老板教我的。”   “……”谢今朝。   大老板就是顾思远。   难怪呢……这么睿智? 第41章 陪你   十六、   远在京城的顾思远, 坐在刚结束的旗舰机发布会现场,小小的打了个喷嚏。   程鸥连忙招呼身边的秘书,倒了杯热水递过来:“老大, 你最近也是太辛苦了些,现在坐收成果的时候了,身体可不能拖后腿。”   顾思远接过热水,喝了一口, 摇摇头嗤笑一声道:“大概是谁在背后念叨我。”   程鸥笑容灿烂:“哈哈, 背后念叨你的只怕不只一个,在场的人都在念叨, 没在场的更不少。”   先前的发布会可谓是大获成功, 虽然现在只有这一个手机大厂搭载了他们的系统和软件, 但毫无疑问,合作马上就会接踵而来。   这一技术的出现,比起当年安卓智能系统对于传统手机的冲击, 也不差多少了。   顾思远容自若, 淡淡道:“或许吧!”   程鸥忍不住再次感叹,自家老大这浑然天成的逼王气质,真是学也学不来。   正想着,他就看见顾思远放下手中纸杯, 从椅子上站起身往外走:“之后交给你了, 不要出了岔子。”   程鸥无奈地点点头。   自家老大除了搞技术的时候, 其他时间都是这么任性。   大厂的旗舰机发布会, 向来是万众瞩目的,这次程度尤甚。   几乎是一瞬间热度爆炸, 只要是有年轻人的地方,走到哪里都在讨论新出的旗舰机以及搭载的黑科技系统, 比娱乐圈里最知名的明星出轨热度也不差半分。   各大官方网店,瞬间卡爆脱销。   原本死气沉沉的线下各大实体店,在这凌冽寒冬里,也难得排起了长队、挤满了人。   这在当年卖肾排队买某机的传说过后,是从未出现过的景象。   各个平台的机圈博主,各种测试视频不断传出,给出的评价全是优。   诸多网感较好的明星网红们,也纷纷自己的社交账号上抱怨买不到手机,这种变相的宣传赞美,带动了一波又一波购买热潮。   短短半个月内,远智科技签出的合同就不知凡几,如今正在港股筹备上市事宜。   而顾思远的身家,也在每一秒钟里,以惊人的速度增长着。   就在这样的忙碌中,12月24日平安夜到了。   电影《盛夏味道》经过近两个月的拍摄,终于在江南的某小镇上圆满杀青。   杀青当晚,谢今朝一刻也等不得,连夜乘着飞机回京。   因为这段时间,男朋友又忙了起来,似乎很久都没跟他好好说话了,更遑谈见面。   顾思远知道他要回来,也难得提前下了班。   谢今朝打开自家大门,行李往旁边一扔,就直接往自己男朋友身上一蹦,双手楼主脖子,双腿紧紧缠住他劲瘦却有力的腰,仿佛树袋熊一般。   顾思远抱着人颠了颠:“瘦了。”   “想你想的,你都不打电话给我。”谢今朝脑袋搁在他肩膀上,一张嘴就要淡淡热气扑面,因为天冷嗓子还带着些气音。   顾思远听着人软软的语气,心脏仿佛泡在了水里,就这样抱着人走到沙发上坐下,低头轻轻吻他冰凉的面庞和委屈的双眼。   谢今朝虽然心中委屈,但还是乖乖地扬起下巴配合。   两人温存片刻,顾思远要将人放下来:“晚饭肯定还没吃,我打电话叫人送餐过来。”   谢今朝紧紧抱着他:“不放。”   顾思远摩擦着人的后脖颈,轻声道:“不饿吗?我饿了。”   闻言,谢今朝凑上前,对准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一口,眨着水润的大眼睛狡黠道:“晚饭是什么,能有我好吃吗?”   “……”顾思远。   很好!这个小狐狸精。   这个时候退缩的还算是男人吗,顾思远当即二话不说,抱着人直接往楼上走去。   既然要这么作,那也待会就别怪他手下不留情。   两人这次算是折腾了个彻底。   就算最后,谢今朝哭着喊着求他,顾思远也没有一丝心软。   凌晨结束时,还是顾思远叫了粥来,坐在床边喂已经化成一滩水的谢今朝一口一口吃下。   第二天,谢今朝睁开眼时,已经是中午,窗外正飘飘扬扬地下起了雪。   啧,倒是很合圣诞节的氛围。   他揉着腰,缓了好一会,才慢慢靠在床头上摸出手机,习惯性地登上微博小号刷了起来。   首先看到的便是半小时前,绿果视频和《锦衣玉京》官微同时发了一条预告片,这是自去年五月开机后,剧组的第一版片花,同时也是定档声明。   这条微博先是表明本剧将在1月1号晚8点绿果视频独家上线播出,最后则是艾特出了剧里的主要演员。   虽然这剧的班底名不见经传,原著IP也不算太出名,但是因为谢今朝这个大流量的参演,微博上想要热度的影视剧kol还是很积极地转发了。   而心情最纠结的莫过于谢今朝的粉丝了,既怕这小破剧组拍出个惊天大雷剧败坏谢今朝的名声,而半点都不想给它宣传;另一方面又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剧组官博最近确实讨好他们很用心。   作为人人喊打的流量粉丝,他们还从来没被这样对待过。   就在这时,有一位这半年来经常出现的粉丝id,突然道:“我有罪,我刚刚看完了这三分钟预告片,觉得自己真得爱上这部剧了,拍得真得好好啊,妆容、台词还有画面,我甚至感觉可能会比《那年今日》还要好。”   《那年今日》是三年前让谢今朝爆红的那部校园剧,而自从这部剧之后,谢今朝基本就再没有好评和热度并存的剧了。   所以,这个评价在他们粉圈内部,算是极高极高的了。   “真的假的,你不会收了剧组的钱吧?”有粉丝还是不大相信。   “之前不是都说好了当它不存在吗,这次我们粉丝如果不给他个教训,下次工作室就还敢为了钱给今朝接这种三无low剧组。”   “你们大粉怎么一会这样一会那样啊……烦死了,到底还看不看、宣不宣传啊!”   粉丝们很快分成两派吵了起来。   就在这时,又有源源不断的粉丝id冒出来发言。   “不是……我能说吗,我看完了真觉得很不错、非常好,虽然之前都说要当它不存在,但是想到崽崽拍了三个多月,我……就忍不住打开预告片看了,结果,尼玛,我能说这是我今年看过的拍得最好的古装了吗?”   “我也想说,预告剪得好好啊,崽崽演得也超级好,出场那个眼神苏死我了,打戏也是拳拳到肉,不是慢动作!”   “对对,而且崽崽这次的头套妆容也超级精细,感觉是几部古装里造型服饰最好的,颜狗福利啊,还有台词全都是原声,苏死了!”   “虽然崽崽也不错,但是我还想夸夸剧组,不仅拍得人好看,气氛渲染也好好,该喜的时候喜,该吓人的时候吓人,而且完全不是那种为了悬疑而悬疑,从预告片里就能看出剧情很丰富,节奏也超级快。”   “对,我第一遍看完,就想夸剧情节奏真得很不错,在那些动不动注水一大半的S+大古偶中间,简直就是小清新啊!”   这时,一个粉丝看了上一层的id发言,惊道:“哎,你怎么也看了,你之前不是骂这部剧最狠的吗?”   那id有些不好意思:“那毕竟是崽崽的古装啊,我点开只是想舔舔颜而已,谁知道它一个小破剧组,质量居然还这么好的……”   “你这个摇摆不定的叛徒。”   “……”   就在这时,谢今朝粉圈里最热的那个大粉道:“不如这样吧,愿意看的人就看,觉得拍得不错的人就去宣传,大家各做各得,就不要互相说服了,省得到时候又起内讧。”   这个说法,基本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然后,所有粉丝都默默打开了预告片看了一遍,然后意犹未尽又看了一遍。   最后,除了个别情绪激进的粉丝,大部分人都把这条官宣定档微博转到了自己首页,并且置顶宣传。   于此同时,微博各大影视剧kol的评论区下面,随处可以看见头像是《锦衣玉京》定档开播相关的用户发言。   某短视频平台上,剪刀手也开始将短短三分钟的镜头,各种剪出花来。   嗯,总之一个字,就是真香!   粉丝也是观众,一部剧的质量好坏,其实他们心里比谁都要更清楚,但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偶像,往往要昧着心情说话。   现在,难得自家拍了这样一部精彩好剧,管他之前是怎样,现在它就是自家最大的宝贝,谢今朝的排位都要往后靠。   另一边,微博上的大部分kol虽然都是向钱看齐,但是为了保持名声长久,平时还是会发表一些相对公正的见解,而看完了《锦衣玉京》三分钟预告片后,这些kol很难得对剧基本全是一边倒的夸赞。   也有几个较为保守的,表示也可能全剧的精华都在这三分钟预告里了,希望等正剧播出后还能保持这个水准。   对此,就算有黑子说他们是收了钱才夸的,但也被很快淹没在谢今朝粉丝和书粉的好评中。   《锦衣玉京》原著虽然不算大IP,但能被卖成版权,说明它在同类里已经很不错了,原著粉丝还是有那么一些的,这些粉丝看完预告片后,显而易见很满意,完全成为了一波自来水。   谢今朝看一切完全如自家男友所料的进行,忍不住感叹,似顾思远这般料事如神的人物,真是做什么都会成功。   顾思远端着午饭推门进来,就对上一双满是星星的眼睛,忍不住眯了眯眼:“又在想什么坏主意,昨晚看来还是没有喂饱你?”   “……”谢今朝忍不住揉了揉腰,这个……还是不要了。   他想了想,乖巧地半张开嘴巴:“很饱了啦,人家现在只想吃午饭饭,老公喂我。”   “……”顾思远。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老公什么的就随便叫?   虽然……还挺可爱的。   接下来的几天,顾思远早就安排好的宣传计划,也正式启动了。   《锦衣玉京》基本每天都有两到三条热搜,从主角定妆照、到剧情科普、到分集预告,五彩纷呈。   目的不是其他,就算要让人知道这部剧要播了,在国内,古装剧的地位一直都是最特殊的,几十年来,始终拥有一大批忠实的观众群。   开播的热度打出去了,接下来只要质量好,观众自来水就会源源不绝。   然而,就在12月31号,《锦衣玉京》正式开播的前一天。   红花视频和《昭雪录》突然也发布了定档预告,就在1月3 号,只比他们晚两天开播。   昭雪录原著是顶级大IP,粉丝无数,男女主演当红一线自带观众群,从立项开始,就一直万众瞩目。   这预告一出,一下子便冲上七八个热搜,不仅微博、其他各大平台,也在一瞬间充满了这部剧的相关信息。   书里各种经典台词,男女主唯美剧照,数不胜数,瞬间传遍各个互联网角落。   他们《锦衣玉京》前几天热火朝天的声势,一下子就被压了下去。   谢今朝家,温暖的客厅里。   涂凝看着大好形势一片散,忍不住有些气恼:“《昭雪录》真是的,故意把时间压得这么近?”   谢今朝盘腿坐在沙发上,剥着蜜糖橘往嘴里塞,也顺手递了一个给自家执行经纪人,凤眼眯缝着笑道:“好歹不是同一天开播呢,还给了我们一点活路。”   涂凝看着他满面春意、浑身萦绕着万事如意的气息,忍不住道:“你现在这样,还是不要出去见人了,太明显了。”   谢今朝眨眨眼:“怎么了?什么明显?”   涂凝翻白眼:“谈恋爱的气息太明显。”   “……”谢今朝。   好吧啊,经纪人现在心情不好,大概看他很不爽。   他出声安慰道:“你不用担心,我对我们剧的质量很有信心,你看之前喊打喊杀的粉丝们,看了预告之后,现在不也一个个对剧期待万分了吗?”   “倒也是。”涂凝点点头,这点她的体会最深了。   粉丝之前恨不得当剧不存在而,现在剧官博下,每天都是粉丝评论,讨论分析剧情,还有教他们怎么宣传营销等等。   她又问道:“大老板最近在忙些什么?他有对着现在这个状况做出什么判断吗??”   谢今朝点头:“他让我不必担心《昭雪录》,一看那剧的高大上水墨画风、还有阴森森鬼一样的质感打光,就知道剧已经扑街一大半了,他表示希望《昭雪录》越早播越好,我们也许还能踩着它营销一波。”   “……”涂凝。   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都好自信哦!   1月1号元旦当天,大部分人都放了假。   从早上开始,打开绿果视频看剧的网友,第一眼就能瞄到首页推荐位上《锦衣玉京》今晚8点开播的信息。   封面上,谢今朝一袭飞鱼服绣春刀,面容冷酷俊美,女主陆若文则是素衣常服背着仵作工具箱,笑容清雅可爱。   帅哥美女,冲击力极强。   对于一向热爱古偶,却被丑男折磨已久的普通观众,直接就忍不住点了进去。   这时候,剧集还未正式上传,只能看到几个片花,意犹未尽。   很快,晚上八点到来。   谢今朝拉着顾思远一起,坐在家里的沙发上认真看了起来。   其实,这部剧在剪辑送审完成之后,谢今朝就已经第一时间看过了,但是这时候跟着网友一起,开着弹幕再追一遍,是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剧一开头,是在阴暗的锦衣卫诏狱之中,行刑架上绑着一团血肉模糊的人。   弹幕上一瞬间刷出“好害怕,这个人好凶!”   要么就是“好刺激,一来就这么血腥,我喜欢!”   《锦衣玉京》经过剪辑之后,一共是三十六集,全剧五个案子,平均下来大概一个案子七集左右。   第一天为了将热度炒开,视频网站都是会员一次性看六集,《锦衣玉京》自然也不例外。   但是没等到六集全部看完,大约到晚上九点半,看完两集之后,剧的讨论就在各平台慢慢展开了。   首先是微博上的追剧博主,开始截图宣传,给出的基本全是好评安利。   评论里面部分是谢今朝的粉丝,但也有些许路人观众,无一例外给出的评价都是帅哥美女CP感强、案件设置完善、剧情节奏也超快,好看刺激!   看剧速度快的人,到晚上十一点多时,六集就已经全部看完,第一个案件也基本要结束,剧方为了留有悬念和刺激观众追剧激情,刚好就在男女主要揭穿真相的最后一刻戛然而止。   于是,微博上、朋友圈里,到处都是一片骂声,骂剧方卡得一手好悬念。   而这种便是最好的宣传,今天是元旦,大多数人都在家无聊,因此不断有人在评论里问起,这是什么剧,好看吗,值得追吗?   再高明的宣传,都没有朋友圈的自来水好使。   第一天结束时,剧的四个小时播放数据是一千多万。   这基本是谢今朝和古偶题材自带的基本盘,这个世界,不管平台网播量,还是电视收视率,全都是受国家收视中心监督的,绝对不允许注水造假。   作为一个投资A级的剧来说,这个数据已经算不错的开场。   但这自然不是顾思远的目标。   第二天早上八点,顾思远在各个平台的营销正式发动。   没有演员个人大名热搜,也没有什么尴尬的演技台词等热搜,全部都是关于剧情的讨论。   昨晚看过剧的观众们点开热搜,一看不错很有趣,也没有粉丝机械地控评,于是都十分积极地参与其中。   是真安利,还是假夸赞,其实大家都门清。   现在互联网时代,一部剧的效果反馈,不论好坏都快地惊人,仅仅一个白天《锦衣玉京》的播放量就迎来飞跃增长,单日涨到四千多万。   等到八点最新两集更新,再配合上热搜讨论,又带来了新一波追剧观众。   第二天结束,单日播放量接近七千万。   第三天,播放量九千多万,差一点就要破亿,这完全是爆剧的走势。而这一天,也是同题材的超级大剧《昭雪录》开播的日子。   可正如顾思远所预料的那样,《昭雪录》的开播,不仅没有对他们的剧造成半分打压,反而另外输送了一大批观众。   《昭雪录》看似古风实则倭风的服化道,打一架就要转半天的慢动作,灰扑扑的打光、动不动就一大段炫技的文戏,都让带着期待而来的普通观众,最后失望离开,不少书粉更是气愤地直接在剧博下开骂。   而骂的同时,也自然而然会将这剧和同题材的《锦衣玉京》相比较。   更别说,播了三天之后,《锦衣玉京》也积累了一部分剧粉,剧粉的荣誉感是很强的,他们也会忍不住暗戳戳拉踩。   于是第四天,《锦衣玉京》的播放量迎来爆发式增长,直接从前一天的九千万,涨到了1.4亿。   一般来说,越到后面,数据都是增长越慢的。   第五天,《锦衣玉京》也在某平台正式开分了,剧粉们和谢今朝的粉丝们都很积极,第一时间涌了过去。   打分人数13万,开分8.1。   这一下,不仅谢今朝开心得黏在顾思远身上不下来,同行们也震惊了。   8.1分对于那些动辄9点多的外国电影,看着倒算不上高。   但剧的评分,题材关系其实很大的,现实类型剧和历史正剧、以及一些冷门剧,一般天然就分高。   而古偶不管播得多么热火朝天,但评分能及格的都很少,至于上7分的,有时一年都不一定能出一部。   所以,这8.1分完全就可以说是品质剧了。   评分这么高,顾思远自然不会吝啬买个热搜吹一下。   随之而来的,便是又一波观众。   他们会想,最近好像经常听到这剧的名字,真的这么好看吗?评分这么高?最近刚好剧荒,不如去看一眼吧?   四天联播之后,《锦衣玉京》要停播三天。   但这三天里,关于《锦衣玉京》的热度却一点都没有停下,积累的观众越来越多,甚至不少人重新回看,播放量每天都稳稳破亿。   三天过去,1月8号《锦衣玉京》再次更新两集,播放量达到了1亿七千万,毫无疑问,明天这部剧播放量可能就要破两亿。   果然不出意料,1月9号,这部剧最终单日播放量是2.03亿。   之后,只要是更新日,这剧每天都能稳稳破2亿,非更新日也能有一亿多,简直吸干了整个寒假大盘。   而另一边的《昭雪录》,从平台到制作公司员,对这个结果都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齐润更加无法接受。   他最近几年,一直在电影圈打转,但是电影圈近几年卖座的都是下沉喜剧片和战争片,他的形象不符,商业价值也有所下降。   为了维持国民度和粉丝热度,他才决定下凡拍电视剧,《昭雪录》也是他精心选择的本子。   不过,就算演电视剧,他也不能掉逼格。   所以,他带来了电影的摄影和服化道班底,更在原著基础上增加了许多男主戏份和大段的朝堂文戏,使得整部剧质感大大提高。   可谁知道,最后竟然会这样?他输给了谢今朝,这个他一直都看不上的人。   《昭雪录》现在的播放量,只有《锦衣玉京》的零头,简直太可笑了,现在的人到底懂不懂什么叫好剧啊?   与《昭雪录》剧组的发疯不同,《锦衣玉京》剧组人人都充满着快活的气息。   这天下午,王导兴奋至极地打了电话过来,祝贺顾思远和谢今朝,也祝贺他自己。   这部剧他是以分账的形式,卖给绿果视频的,也就是说之后增加的商务广告报价,都是公司和平台平分。   顾思远平静地挂了电话。   对于他来说,这不过是小钱罢了,他唯一在乎的是这结果对谢今朝的事业进益。   他回身摸了摸怀里人:“开心吗?”   谢今朝没有回答,只是仰起头亲吻顾思远的下巴。   看着他的目光虔诚万分,仿佛在看自己的神佛。   不对,顾思远就是他的神,也是他的爱人。   回想八个月前,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对演员生涯充满怀疑,甚至对进组都莫名害怕的人。   那天晚上,在酒店如果遇到的不是顾思远。   如果顾思远没有决定要来做他的经纪人。   如果顾思远没有爱他。   一想到这里,谢今朝心脏仿佛停止,眼眶瞬间通红。   他伸出细瘦的双臂,紧紧抱住眼前人,仿佛要将自己嵌进他的身体,跟那个人直接合二为一。   顾思远似乎感受到他的情绪,微微低头亲他的眼皮:“我会一直陪着你,看你站到世界之巅。”   …… 第42章 最终   十七、   一月底, 36集的《锦衣玉京》成功收官,很快又向东南亚以及港台地区卖出播放版权。   对于这样的大爆剧,某省级电视台也毫不在意地买进了二轮, 直接上星黄金档播出。   而这部剧的收视同样喜人,甚至超过了其他卫视播放的一轮剧。   既然能上星播出,那么意味着接下来的颁奖季,也很有可能获得提名。   凭借古偶剧想获奖自然不可能, 但是能得提名, 以目前谢今朝不过二十五岁的年纪,这已经远远甩下同龄人一大截了。   时间继续往后走着。   娱乐圈今年上半年, 最让人津津乐道的除了大爆剧《锦衣玉京》外, 就是《昭雪录》的制作公司因为大扑街而对赌失败, 最后被迫卖身了。   收购它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名叫远朝传媒。   这家远朝传媒似乎是突然凭空出现,然后顷刻间吸引了娱乐圈的目光, 尤其是它公布了自己接下来的拍摄计划后。   那是一部名为《磁暴》的科幻电影, 而主演正是《锦衣玉京》最大的受益者谢今朝。   这巧合,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的。   《磁暴》原著曾获得过国际知名大奖,粉丝众多。   电影制作由远朝传媒主担,另有两家国内一线电影公司联合制作, 演员除了谢今朝外, 还有一位成名多年的大影帝, 导演则是电影圈新晋备受期待的新人, 后期特效则由远智映画提供支持。   国内不是第一次拍科幻片,但之前的几次往往全都以笑话和吐槽收场, 无一例外。   最近的一次就是去年上半年,由传说中的一线大导执导, 也是影后影帝、还有顶级流量主演,超级大IP,结果却大扑得人尽皆知,甚至比之前的S+《昭雪录》还要更惨,导演和演员几乎都从此一蹶不振。   网友们对于资本竟然又敢重新尝试科幻,心中既期待又忍不住吐槽。   “之前扑街地还不够是吧?希望不是又一次大笑话!”   “靠,《磁暴》原著可是我最爱的科幻小说,要是拍砸了,导演和演员势必被我永久拉入黑名单!”   “我也是,《磁暴》小说真的巨好看,影帝也一直是我最喜欢的男演员,希望不是来恰烂钱的!”   “既然想做科幻,那就麻烦特效多花点钱,免得最后得不偿失!”   “特效和剧情只要及格,我到时候肯定会看的,希望国产科幻早点崛起吧!”   ……   网友的这些讨论纷争,远在剧组的谢今朝是一无所知。   因为是战争科幻片,谢今朝在两个月前就已经提前进组,特训打戏和体能,整个人仿佛换了模样。   于是,等七月初电影杀青后。   谢今朝照例连夜坐飞机回京,在自家院子里看到数月不见的顾思远从车上走下来,下意识便像以前那样,蹦着往人身上挂。   然而,顾思远毫不犹豫,大手一把推开了人:“你是……”   谢今朝着急地露出一口大白牙,辩解道:“是我啊!”肤色仿佛与黑夜融为一体,在路灯照耀下,更显得牙齿白得发光。   “……”顾思远眉眼跳了跳,这真是他那个白皙漂亮的小甜心吗?   两人回家关上大门后。   谢今朝气得不行,大眼睛瞪着顾思远:“好啊你,你果然也个只注重皮相的俗人!”   “……”顾思远沉默。   他也是第一次发现,他也是很注重皮相的。   如果,谢今朝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就是这份模样,大概怜惜之情会淡去不少。   要是之前他们两人还没谈恋爱的时候,谢今朝以这副黑皮样子撩他,他大概没有办法宠溺一笑,更没办法动不动就把人抱到怀里坐着。   不过,知错能改。   他赶紧将气呼呼的人抱在怀里,好好哄了一通。   谢今朝向来是没办法对他生气的,气哼哼地咬了他一口之后,又抱着人甜甜蜜蜜了,还得意地炫耀自己训练出来的六块小腹肌。   顾思远伸手摸了摸,接下来倒是有些惊喜,很是体会到了谢今朝训练运动的好处,浑身皮肉越发纤瘦柔韧。   以前在床上一些做不出来的造型,现在谢今朝也能轻易摆弄出来了,他们干脆趁机尝试了几个新姿势。   谢今朝也心满意足,男朋友的爱意貌似并没有减损。   不过,谢今朝是个冷白皮,虽然经过四个月的风吹雨淋变得粗糙了点,但在家捂了一个多月,很快就重新白回来了。   顾思远对于自家白嫩小甜心重新回来,面上并没有任何表示。   但是最近,谢今朝每天早上劳累醒来后,都能发现自己白皙肌肤上的一道道红紫痕迹,心中不由还是有了些许怀疑。   ……   而这时,时间已经走到八月下旬。   七夕节到了,谢今朝的首部主演电影《盛夏味道》,也进入了宣传上映期。   这种青春爱情题材,在七夕情人节当天上映,又有晴天文化的院线排片保底,上映首日票房就直接破两亿。   这结果并没有让娱乐圈人多惊奇。   毕竟每年的情人节和七夕节,都有这种电影票房出现,吃年轻男女的红利罢了,而按照惯例,第二天票房就会开始坠崖下降。   然而,《盛夏味道》却完全不是这种走势。   首映当天下午开始,电影口碑就渐渐爆发,各大平台、朋友圈,无数人晒出奶茶、票根宣传这部怀念青春的电影,表示错过一定会后悔。   “我天,没想到国内居然还能拍出这样的青春片,真是太好看了!”   “真的好好看,前面班级生活好欢乐好甜啊,好像自己也重新回到了高中。”   “嗯嗯,既有高中生活的写实,也没有一味展现学习的枯燥和压力;既有甜甜的恋爱,也不是狗血分手打胎,真的太好看了,这部电影,我要去二刷三刷!”   “我也要去,真的不看后悔,我已经介绍给周围同学和朋友了。”   因此,第二日的票房虽比七夕节首日下降稍许,但也有1.6亿。   接下来的两天,因为是工作日,虽然电影口碑越来越热,但票房却受限天时,一直在1亿多徘徊。   不过很快,周末两天到来,一直压抑的票房仿佛有了出口,接连两日直接破3亿。   接下来的一周,票房也没有减缓趋势,依旧保持着日均破1亿的架势。   到这时,不仅电影口碑爆炸,票房累积也已经破了16亿。   电影还有半个月才下线,毫无疑问,票房最后累积破20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这对于一部投资才几千万的青春片来说,简直是毫无疑问的大爆。   谢今朝也毫无疑问成为目前最红的男星,走在大街上到处都能听到讨论谢今朝,一年两爆,这是何等风头。   尤其是接下来十一月的电影节中,谢今朝凭借《盛夏味道》票房口碑的双爆,直接获得了最佳新人和影帝的提名。   虽然最后,谢今朝并未成功摘得影帝,这在意料之中,但最佳新人却稳稳收入囊中,这成绩已经彻底将同期甩在了身后。   凭借此,谢今朝连续几日都在头条爆着,炙手可热。   而远朝传媒也立刻抓住这机会,公布了由谢今朝主演刚制作完成的科幻电影《磁暴》预告片,表示将会在明年的春节档上映。   预告片只有短短两分钟,但其中展现出来的磅礴剧情与顶级特效,让观众久久回不过神。   宇宙浩瀚,太空无垠,人类只生存在一隅。   而通过这部电影、通过科幻想象,我们仿佛能够构建出未来、真实看到太阳系之外的故事存在。   “我靠,我收回之前看笑话的意思,如果电影正片特效能按照这个来,就算剧情和演技垃圾一点,我也愿意花钱买票!”   “我算是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分分钟百万上下,就这个特效!”   “特效公司毕竟远智映画啊,我是报了希望的,但没想到最后的结果比我想象中还要好许多许多,这片子我春节必看!”   “国外的特效大片在《磁暴》面前都成了渣渣,对了,这个远智映画和那个远智科技是同一个吗……”   “同一个,这个是远智发家之前的特效公司,行业大佬降临娱乐圈,真是我等福利啊!”   “是啊,真的叹为观止!”   《磁暴》预告片一边倒的好评,让谢今朝笑眯了眼,虽然知道顾思远不差这点钱,但是能多赚点还是好的。   但这,也让同行酸透了心。   短短一年之内,谢今朝电视剧电影连爆也就算了,眼看着《磁暴》又可能要……   电影向来是资源咖的天堂,谢今朝的横空出世,必然要抢走许多其他人的资源。   尤其《磁暴》上映在春节档,春节档电影票房的厮杀是数十亿的真金白银,竞争也就更加惨烈以及不择手段。   于是,好不容易靠作品立住身的谢今朝,又迎来了新一轮被黑。   第一个发帖人还是在某APP的娱乐小组内,取得题目也很高大上,叫做“分析顶级一线明星谢今朝背后的资本构成与助力”。   里面主要讲解了谢今朝主演的电影《磁暴》,最大制作公司和投资商都是远朝传媒;   而在这之前,谢今朝主演的《盛夏味道》和电视剧《锦衣玉京》,出品商里也有个叫远朝文化的,名字太像了,他就去查了一下,发现这公司居然是远朝传媒的最大股东,也就是说两人是一家。   可以说,谢今朝近年来参与的所有作品,都是远朝这个公司的出资力捧。   “所以说,这个远朝就是谢今朝背后的资本啊,啧啧……”   “我就说嘛,谢今朝之前明明是人人喊打的劣质流量,自从《锦衣玉京》之后,网上居然还吹起了他的演技,真是笑死人。”   “难怪不跟前公司续约了,当年粉丝还嘲笑齐然呢,其实不过都是一路货色罢了,谁知道背后有什么交易?”   “这能是一般的交易,呵呵,我早就想说了,就谢今朝长得那个样子,说不定圈里多少人早就……听说有些老头子老女人就喜欢这种的。”   “男人还搞潜规则,呕,好恶心啊!”   “呵,前面两部投资倒也罢了,《磁暴》这可是近十亿的真金白银,不知道一晚上得多少次,金主才能满意啊……”   谢今朝看完网上的恶评,忍不住瞥向旁边的自家男朋友,对着他矫健的腹肌流口水。   一晚上多少次,金主才能满意?   啊嗯,少则两次,上不封顶,这么一想,他真得好幸福哦。   顾思远也正在上网,这次黑人的角度很通俗,完全是捕风捉影,但信得人还特别多,因为观众关注娱乐圈除了出轨离婚,最爱看的就是潜规则包养之类了。   而由于参与的人太多,顾思远甚至都不知道谁下得手。   不过,这事其实处理起来也简单,直接公开远朝传媒的构成和他的身份就行了。   而等他想罢抬眸时,就直接对上了谢今朝闪闪发亮的双眸。   他伸出大手,捏住小男友白嫩嫩的脸颊,冷声道:“想什么呢?”   谢今朝跨坐到他腿上,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顾总,一辈子都当我的金主好不好?”   “……”顾思远。   这什么爱好?难道是刚刚看了什么小黄文,晚上想试验一下?   顾思远捏捏人纤细的脖颈,暗道:那这点小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也许还可以顺便买点有趣的道具?   小狮子装?小狐狸装?   好像都很可爱。   顾思远向来是高效率的人。   于是,这天傍晚,谢今朝就听自家门铃被按响,门口放置了一个大包裹。   顾思远对网购没有什么热情,所以这个家的快递基本都是他的,他以为是自己买的什么东西到了。   兴致勃勃拿了工具刀打开,却发现里面是几套毛茸茸的衣服,还有爪子尾巴什么的,十分齐全。   谢今朝脸蛋微红:“好像送错了,我应该没有买这些……”   “这是我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自家不动如山的男朋友冰冷嗓音在耳边响起。   “……”谢今朝手一抖,工具刀直接掉在地板上,他震惊地抬头看顾思远:“你……你的?你买这些……是要穿?”   “……”顾思远。   向来冰冷的面孔,差点直接从中间裂开。   良久,他才盯着谢今朝,低声道:“我给你买的。”   “哦……”谢今朝点点头,松口气。   要是自己男朋友这么个硬朗挺拔的冷血真男人,穿这种完全不符风格的,那他还真有点别扭!   不过……他突然又一瞬间脸颊爆红,说什么这是给自己买的?   哼,顾思远这个浓眉大眼的,果然是个闷骚!   不过,对于顾思远的要求,谢今朝向来是不会拒绝的,尤其还是这种还能提升两人之间情趣的要求。   于是,顾思远这天晚上就收获了双眼水润润的小狮子和小狐狸。   两人折腾到近乎天明。   而等第二天谢今朝起床的时候,发现网上对他的恶评,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   因为他的男朋友兼经纪人顾思远,完全占据了网友的全部注意力。   就在今天早上,远智科技公司在港股成功上市。   而某排行榜,也趁机公示了最新一期的国内富豪排名,在极为靠前的位置出现了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面孔,简介是远智科技总裁兼董事。   但这人,大家却并不陌生。   因为只要看过《谁是冒险王》的观众,基本都能认出来。   而最近一直在娱乐圈风口浪尖的远朝传媒官方,此时也突兀地发了一条微博。   微博很简短,两张图片而已,但信息量却很大。一张图片是财富排行榜,另一张则是顾思远的单人简介,并萌萌地配文:“大老板站得这么高,小朝太有安全感了,感觉就算一部两部赔钱了也没关系呢!”   随后,谢今朝工作室也如出一辙,发了几乎同样的微博,只是配文小小不同:“经纪人站得这么高,工作室很有安全感,但是某位艺人却趁机想偷懒不进组了呢!”   所有人在看到财富排行榜的时候,已经发出了第一声卧槽,而这时终于发出了第二声卧槽。   “尼玛,这世界太玄幻了!”   “有的人看着是个平平无奇经纪人,其实坐拥千亿身家!”   “我的偶像,我的爸爸顾思远!”   “远智科技的创始人、远超传媒的老板,谢今朝的经纪人,这三个居然是同一个人!”   “尼玛,看来当初看综艺时,那声老公叫得没有错!就是感觉自己更不配了!”   “我记得,当时在综艺上,顾总有说自己是谢今朝粉丝吧,所以,有这样一个大佬当粉丝当经纪人,难怪谢今朝这么顺!”   这时,还是有人反对:“就算是经纪人又怎样,谁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交易?”   但这话,却得到了网友的一致鄙视。   “被老头子捧那才叫潜规则,被顾总这样年少多金、英俊帅气的霸道总裁捧,这能叫潜规则吗?”   “你们这些人思想好肮脏啊,两个帅哥就不能做朋友吗,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对啊,人家两分明是灵魂知己,慧眼识人!”   嗯,这个看脸的世界,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接下来,关于顾思远的发家史,也不断被搬上热搜,被各大营销号广为传播。   顾思远也借此机会,正式申请了一个微博账号。   于是,立刻蜂拥无数人在评论里喊老公。   而关于谢今朝的事,是彻底平息了,那些下黑手的人再不敢有任何动作。   有这样一个大靠山,他们做得一切事都像个笑话。   谢今朝却鼓着嘴巴,狠狠咬了自家男朋友一口:“你是我一个人的金主,不许看那些小妖精。”   “……”顾思远。   看来小男友又想穿其他的小动物了,真是叫人操心。   大年初一当天,科幻电影《磁暴》正式在院线上映。   因为万众瞩目,首日票房便直接破了四亿。   但随着口碑爆发,大年初二直接飙升到七亿,之后几天虽然稍减少,但始终在三到四亿徘徊,一直到大年初八上班之后,票房才降落到两亿以下。   一个月后,《磁暴》没有延档,准时下线,最终国内收获票房近六十亿。   然而,这并不是结束,这种科幻片是没有地域题材限制的,很快在海外数个国家也定档上线。   同样场场爆满,座无虚席。   谢今朝的ins账号,以每天数百万的粉丝数飞快上涨着,国际大牌的合作邀请挤满了工作室的邮箱。   真正的天降巨星!   而这时候的巨星谢今朝,正红着眼睛在某人身下可怜兮兮求饶:“我错了……”   顾思远淡淡看他一眼,仿佛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哪里错了?”   一边说着,又是一个用力。   谢今朝白皙脚背崩得笔直,嗓子更早已经破了音,但双手却还是紧紧抱着上方人的腰,哼哼唧唧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他最近国外粉丝疯涨,外国人有时候很是直接,他经常在私信里收到些不能示人的东西。   刚才好巧不巧,一张腹肌照,他就随手打开了,想和自家男朋友对比一下,谁知道就被逮个正着。   他暗暗道,男朋友吃醋叫他甜蜜。   可是……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顾思远更好,更叫他喜欢呢?恨不能一辈子长在他身上。   科幻电影《磁暴》的全球大爆,带来的影响深远。   甚至让在好莱坞混的华人境遇都好了不少,这一点,云衍体会很深。   他去年被逼着出国学习,但他却从未放弃演戏,他把目光转向了好莱坞这个梦工厂。   只是,在国内他是最年轻的影帝,但在这里却寂寂无名,只能从边缘配角开始。   直到不久前,他认识了某位星二代,机会才多了些许,而近来《磁暴》的大爆,更让剧组同行对他的态度大改。   “云,你刚刚演得真棒,跟《磁暴》里的谢一样帅气!”   一幕戏结束,站在一旁的Alex兴奋地扑了上来,在他的脸上亲吻了一下。   云衍笑着拍拍他的肩。   Alex就是那位星二代,一位知名巨星的小儿子,本身是个编剧,不过他能力一般,全靠父亲的关系工作,现在这个剧组也是他介绍给云衍的。   得知齐润被抓消息的时候,谢今朝正窝在顾思远怀里啃水蜜桃。   “我国知名男星齐润,因在洛杉矶某一街道故意行车伤人,被当地警方逮捕,具体情况律师正在交涉当中……”   谢今朝忍不住瞪大了眼:“我靠,齐润被抓了!”   顾思远点头:“已经是前天的事了,他撞得人是云衍,云衍出轨好莱坞一个星二代被发现,齐然当场发疯,齐润为了给齐然出气,直接开车撞了上去,云衍骨头断了好几根,现在还在医院昏迷,就算醒来可能也站不起来了 ,云衍经纪人听完诊断后就直接报案了。”   谢今朝哈哈大笑一声:“我靠,我就知道有这么一天,这瘪犊子对他弟的感情简直变态,总算要自食恶果了。”   顾思远没有说话,摸摸他软绵光滑的脸,看着他如今生动活泼的模样,轻轻笑了笑,这才是谢今朝该有的样子。   谢今朝对上他的目光,开始趁机故意嘟着嘴撒娇:“还好我有你,你最好了。”   顾思远看他因为啃水蜜桃而水润晶莹的嘴唇,忍不住问了一句:“桃子很甜吗?”   谢今朝笑了笑,将自己咬了一半的桃子往前递:“味道不错,你尝一口。”   顾思远从善如流地张嘴,下一刻,嘴边碰到一道熟悉的甜美柔软。   谢今朝伸出殷红的小舌,轻轻舔了他一下:“想不想知道,我和桃子哪个更甜?”   “……”顾思远。   美人相邀,莫敢不从。   之后的时光,顾思远依旧身兼数职且都风生水起,事业版图越来越广;谢今朝则每年一两部戏的状态,当一棵娱乐圈常青树。   为了不让粉丝难过,两人一直都没有公开恋情。   以至于到后来,谢今朝四十岁了,之前合作过的同事们娃都上小学了,曾经人人闻风丧胆的流量粉丝开始干着急了,忍不住给自家正主催婚了。   又过了十来年,国家通过同性婚姻法律,顾思远和谢今朝也五十多岁了,两人才在各自的账号上晒出了一张简单的结婚证。   到了这时,所得到的只有祝福。   早已经成家立业的粉丝们,纷纷泪洒当场。   “呜呜呜,终于结婚了!”   “真的是那个人啊!”   “两个这么优秀的人,就这样在人声鼎沸里相爱了小半个世纪。”   “嗯嗯,我要哭死了,太感动了!”   又过了数年,最后两人前后脚离去,真正一生一世一双人。   …… 第三卷 三、古代换子文里的炮灰 第43章 一、退亲   一、   顾思远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地便是汪汪绿意,那是村民们新育的秧苗。   前方村口处,栽了两株栀子花, 五月正是开放时节,难以拒绝地传过来一阵阵扑鼻香气。   顾思远摸了摸被书筐肩带勒得微疼的肩膀,继续往前走去,沿着村道再大约几十步远, 会看见一个半矮围墙围成的青砖院子, 那就是原身的家。   他腿长步子大,不过片刻功夫, 就走到了围墙边上, 已经能够清晰听见院子里传来的说话声, 或者说争吵声更加合适。   一道尖利女声喊道:“谢家的,这事这样办只怕是不成吧,这人你们说换就换了, 这什么长月哥儿是在伯府长大的, 咱们普通人家可伺候不了。”   又一道温和些的女声:“顾大嫂,但长月才是我们谢家的哥儿。”   那道尖利女声又道:“我管是不是你家的,反正我们家定下的是小欢,我也只认小欢!”   那温和女声犹豫道:“可小欢已经回绥宁伯府去了, 这桩婚事给长月, 也是我们小欢说的, 顾大嫂, 你看……”   顾思远听着这争吵,并不打算立刻进去, 朝围墙的侧面角落看了过去。   那里摆放着几块崎岖的大石头,年岁久远, 生了厚厚的青苔。   而此时,正有一道清瘦的身影,踮脚站在上面,双手趴在墙上、专心致志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顾思远目光犀利清凉。   那清瘦身影很快就察觉到,转头朝着这边看了过来,然后成功被他高大身影和冷厉目光吓一跳,脚下青苔一滑,整个身体就控制不住地往下倒去。   村里的地面向来杂物多,下面都是碎石子,这一摔就算不骨折,怕也得见血。   顾思远蹙了蹙眉,长臂一伸,直接将人拦腰给抱在了怀里。   谢长月受惊之后,靠着温热又硬邦邦的胸膛,红着脸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他在绥宁伯府长大,规矩森严,从没有和男人这般近过。   正在这时,院子里的争吵声似乎停了,反而院门口处传来门闩晃动的声音。   谢长月这才一把推开了身后人,只埋着头脚步奇快地往村里跑去。   顾思远看着人的背影,面无表情。   院子门打开了,三道身影依次走了出来。   一名年老妇人和两个中年妇人。   那名个子稍矮的中年妇人名唤柳枝,她看着跑走的身影,低声嘀咕道:“看着怎么像是长月……”   而那名年龄最大的年老妇人,看到顾思远却愣了一会,而后温声道:“阿扬怎么正午就从书院回来了?”   原身的全名,正是顾扬。   “祖母。”顾思远拱手朝她行了一礼,脸上却是一贯冷淡:“书院明日开始放田假,为让路远的学子不必摸黑回家,便放课地早了点。”   年老妇人忙道:“嗯,这大太阳的,赶紧回屋歇歇吧,你爹亲在厨房里,让他给你倒杯茶水。”   顾思远点点头,绕过他们进了院子。   顾思远的祖父是黄杨村的村长,所以有村里头一份的青砖院舍。   院子里也不像别家那样到处鸡屎,打理地干干净净,甚至还有鹅卵石铺成的小路。   大概是听见了他进来的动静,此刻厨房门口钻出了一名清秀中年男子,不对应该是清秀中年哥儿,这个世界是有三种人的。   那中年哥儿对他露出微笑,然后比着做出了几个手势,顾思远曾经学过一些哑语,知道这是在问他累不累。   中年哥儿名唤木夏,正是生下原身的人。   顾思远摇头,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孩儿不累,爹亲安好?”   木夏笑着点点头,又伸手推他进屋,然后自己进厨房烧热水泡茶。   顾思远按着记忆中,推开了了靠东边的一间厢房木门。   屋内程设简单,最里靠墙的位置是一张炕床,炕床尾部摆着一架黑黢黢的衣柜,再就是靠窗下有一张长长的书桌。   这里既是他睡觉的地方,也是他的书房。   顾思远两步走到书桌前,将肩上的书筐放了下来,从里面取出笔墨纸砚小心摆到桌上。   顾家虽比起黄杨村其他人家条件好上些许,但是笔墨纸砚这样的东西,还是十分珍贵,所有人都要仔细再仔细。   顾思远抽了一张黄桑纸摆到桌上,又提笔蘸墨,酝酿着慢慢写了起来。   在现代,他并不经常写毛笔字。   而到了这里,就算他继承了原身的记忆,但原身的字也只能算尚可。   科举考试里,字写得好坏却是非常重要的,很大程度会影响到排名。   一边写字,顾思远一边在脑子里整理这个世界的信息。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个换子文。   他所在的朝代名唤大周,有三种性别,男人、女人和哥儿。   哥儿长着男人的相貌,却有着女性的生育功能,只是身量比男性更为纤细一些。   故事的主角受名唤沈长欢,是个哥儿,从小在通州武清县黄杨村一户姓谢的人家长大。   不过,这却不是他的真实身份。   通州隶属顺天府治下,离京城极近,京里不少富贵人家都在此圈地建了庄子,也会招附近村子的人去庄里干活。   京城绥宁伯府沈家在通州便有一家温泉庄子,黄杨村谢二年轻时曾在沈家庄里做长工。   十六年前,大周朝先帝陛下独宠楚贵妃,万千宠爱在一身,楚氏一族鸡犬升天。   楚贵妃的侄女成佳郡主,看上了绥宁伯府的二少爷沈文轩,不顾沈文轩已有妻、子,逼他休妻再娶。   沈文轩为了家族和前途,不得不从。   但这只是表面上,实际却将妻子暗藏在了自家通州的庄子上。   而与沈二夫人一同到庄子上的,还有一位名叫荷花的丫鬟,其为人忠心耿耿,深受二夫人信任。   来到庄子后不久,因为生活艰苦,这名丫鬟和长工谢二看对了眼。   沈二夫人为了行事方便,让两人成了亲。   成亲一年后,荷花怀了孕。   而巧合的是,因为沈文轩的不时偷来,沈二夫人也在近日被检查出了身孕。   不久后,朝堂局势变化,先帝病重,朝臣以清君侧之名将楚贵妃及楚氏一族尽诛。   出嫁的成佳郡主也被褫夺封号,沈文轩便要趁机休妻。   不过,成佳郡主也不是好惹的,她早就知道沈文轩的妻子被藏在通州庄子上,所以已经提前安排了杀手去行凶。   通州庄子上,因为下人的护卫,荷花、还有一名叫柳枝的丫鬟,侥幸护着沈二夫人逃了出去,躲入了山林中。   不过,沈二夫人和荷花却在受惊之后,同时早产了,两人都生下了一名哥儿。   沈二夫人因为体弱,生完之后就晕过去了。   那群杀手却没有放弃找寻,慢慢地接近了她们三人的所在。   荷花为了报答夫人恩情,决定把自己孩子换上夫人孩子的衣服,主动抱着自己孩子冲了出来,吸引杀手注意力。   然后,让柳枝带着夫人的孩子躲起来。   最后,荷花被杀手杀死,孩子也被抢走要被杀死的前一刻。   沈文轩带着下人赶到了,从杀手手中夺回孩子,他看着孩子打扮以及刚刚杀手的作为,便以为这是自家孩子。   他又从山洞找到昏迷的夫人后,便带着孩子离开回了伯府。   而另一边,柳枝带着孩子跑的时候,却因为脚步不慎,跌下了山林昏迷过去。   被山下的村民给救了,一直过了数天才醒过来。   而等她醒来后,脑后有淤血,迷迷糊糊,很多东西都不记得了,看着孩子,也只大概记得是一个叫荷花的人交给她的。   这日,柳枝抱着孩子路上碰到了谢二。   她模糊想起来,这人好像是荷花的丈夫,便直接把孩子交给了谢二,说这是荷花的孩子。   最后,因为舍不得孩子,柳枝便也嫁给了丧妻的谢二。   就这样,两个孩子的人生彻底颠倒。   被带到绥宁伯府的那名哥儿,沈文轩给他取名为长月,意喻一生高洁尊贵。   而留在黄杨村谢家的哥儿,谢二和柳枝给他取名谢欢,希望他一生欢乐。   十六年后,两个孩子都渐渐长大。   留在黄杨村的谢欢,某日在河边救了一名受伤的年轻人。   谢欢将他藏在山洞里,两个年轻人朝夕相处,擦出了爱情火花。   而在这时,年轻人的家人也终于通过标记找了过来,其中有一名叫沈长晔的青年人,似是跟他很熟,打趣说让他早点养好伤,回去娶他那个难搞的弟弟。   谢欢得知年轻人有未婚妻后,伤心不已。   年轻人却告诉他,那只是父母定下的亲事,他根本不喜欢那个沈长月,心里只有他,也只会娶他。   这时,年轻人也把自己的身份,全都告诉了谢欢。   他名唤萧景川,乃是当今镇南将军的长子,也是金吾卫郎将,此次是因为去江南执行公务,结果在拿到重要物证回京前夕,却被刺受伤。   而他那未婚哥儿沈长月,则是京城绥宁伯府二房的嫡哥儿。   这一日,沈长晔带着沈长月找了过来。   随后,杀手也发现了萧景川的踪迹,为了逼萧景川交出证物,就将沈长月和谢欢一起绑在了山崖上,以作要挟,并且玩乐般的要他二选一。   谢欢的养母柳枝正好上山遇到这一幕,在打斗中脑袋砸在了石头上,而因为这一撞,柳枝模糊多年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   于是,在沈长晔让萧景川先救自己弟弟时,柳枝忍不住说出了当年的换子真相,表明谢欢才是绥宁伯府的真正少爷,他的亲弟弟。   随后,虽然因为援兵及时到来,沈长月和谢欢谁都没有死,但当年的真相却从此分明了。   萧景川对这个消息更是欣喜若狂,如果谢欢就是真正的沈长月,那他们的婚约完全也可以直接承继过来了。   于是,在萧景川的积极推动下,绥宁伯府很快知道了这个消息。   沈长月向来是高傲之人,他主动离开了伯府,回了黄杨村谢家,同时改名为谢长月。   而谢欢,则回到伯府,从他们这一辈的长字,改叫沈长欢。   不过,黄杨村的日子却比谢长月想象的复杂很多。   首先,谢欢这会已经十六岁了,在乡下除非是嫁不出去的,一般这个年纪都已经成亲了。   而谢欢虽然没有成亲,但家里也已经给他商量了一桩亲事,就差最后一步了。   定亲对象名唤顾振,是黄杨村村长顾山的长孙,也就是原身顾扬的堂兄,是村里最受欢迎的年轻人。   村长的家境自然比村里其他人家更好,顾振自小便被送进了学堂读书,如今十八岁,已经考中童生功名。   据说,其功课甚好,若不是今岁恰好没有院试,顾振说不定连秀才也一并中了。   而顾振,也是这故事里的深情男二,自小便对主角沈长欢一往情深。   他在得知晓自己的婚约对象要换成谢长月后,便打算让自己家人去回绝了这门亲事。   但另一边,绥宁伯府虽然让谢长月回了黄杨村谢家,但毕竟养了十几年,多少有些感情,对其在乡下的生活颇为关注。   而沈长欢为了让伯府彻底放心,便主动去找了顾振谈话。   最后,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顾振回去后就同意了和谢长月的婚事。   谢长月也没反对,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以往不一样了,能嫁给顾振这样的读书人,在这乡下农村,算是一件顶好的亲事了。   于是,谢长月便和顾振成亲了。   婚后,谢长月发现顾振确实算是不错的人,除了一直没有碰他。   顾振读书极为勤奋,似乎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他,很快就中了进士。   谢长月也跟着他一起回了京,与绥宁伯府人再度相见。   一次醉酒后,顾振和谢长月终于真正圆房。   第二日醒来,顾振似是幡然悔悟,表示以后会好好对他。   两人开始像真正的夫妻那样生活,红袖添香、琴瑟和鸣,并说好相伴一生、白头偕老。   就在谢长月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美好过下去的时候,顾振忽然变得越来越忙,找他的时候也大半都找不到。   这一日,城内戒严,据说是吴王逼宫造反。   到了晚间一切平息的时候,谢长月担心顾振安全,让下人提着灯笼出门去找他。   然而,走到皇宫附近的时候,他却看到自家丈夫推开沈长欢,替他挡住背后一箭的画面。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为了救沈长欢而死,也知道了他这段时间的忙碌,一直都是在忙着帮沈长欢办事。   谢长月当场晕了过去。   等谢长月再醒来后,就彻底黑化了。   他恨沈长欢,开始用尽手段报复他。   凭什么他这一生,都在因为沈长欢被放弃。   刚出生时,为了救沈长欢,他被亲生母亲放弃,差一点就死了。   后来,他的继母柳枝又为了救沈长欢而放弃他,差一点就让他掉下山崖。   现在,他的丈夫又选择救沈长欢而死,放弃了他们说好的誓言。   只不过,谢长月就算机敏,又怎么比得过主角光环。   最后,沈长欢和萧景川两人加官进爵,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而谢长月却因为机关算尽,凄凉的死去。   “本次任务:改变谢长月人物结局,让其获得幸福。   成功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无法获得奖励。”   木夏端着茶水走进来,就看到自家儿子握着毛笔在写什么,认真安静的背影有气势极了。   虽然村里所有人都夸大房的顾振,但在他眼里,自家顾扬却是最好的,尤其是这次从书院回来后,他更觉得自家儿子有些说不出的气派。   他不想打扰儿子,静静将茶水放到桌边,就又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不过,顾思远却还是抬起了头。   因为院子里声音大了起来,他大伯母李香桃正在跟祖母商量到谢家退婚的事,情绪激烈处就不由扬起了嗓子。   …… 第44章 换亲   二、   “娘啊, 我嫁到顾家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忤逆过您和爹,但是这次关系到振儿的前途, 振儿可是咱顾家的未来,这亲结不得啊。”李香桃神色焦急。   顾老太皱了皱眉:“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但是谢家如今不愿意退,这亲又是你父亲当初主动结的, 你现在是要他去反悔吗, 你父亲是村长,这以后要让村里人怎么看?”   李香桃讷讷了一瞬:“但是……娘, 你知道的, 振儿从小就和小欢亲近, 现在小欢回了绥宁伯府,要是振儿能和小欢继续下去,那以后……”   顾老太叹口气:“当初两家结亲的时候, 谁知道事情还有这般变化呢, 那小欢竟然是京城伯府的哥儿?”   说到京城伯府,李香桃眼睛不由亮了亮。   她拉着自家婆婆的衣袖道:“振儿今早便是去了沈家的庄子里,说是小欢有事找他,小欢就算回了绥宁伯府, 也还惦记着振儿呢。”   顾老太瞥她一眼:“这种轻浮话你也敢随便往外说, 振儿是读书人, 伯府更是顶顶的大户人家, 别坏了他们的名声。”   李香桃立刻讪讪地闭上了嘴。   但很快,她又不甘心地补充道:“娘, 就算不说小欢,也不能让振儿娶那被赶回来的长月哥儿, 伯府指不定对他什么态度呢,别到时候还妨碍了振儿。”   闻言,顾老太沉吟半晌,烦躁地摆摆手:“这还是要你爹回来拿主意,这亲真结也不是,不结也不是,都怪死老头子没事给振儿早早谈什么婚约。”   抱怨完自家丈夫,她一抬眼看到自己二儿媳木愣愣得站在屋檐下,没有一点眼力劲的样子,不由更烦了,马上就要出言斥责。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身影出现在木夏身边,嗓音平静道:“祖母,我有办法解决。”   顾老太太是个讲究人,很少在孙子面前教训儿夫郎,脸色顿时收了收。   接着,又颇为疑惑问道:“扬儿,你刚刚在说什么?”   顾思远神色不变:“我说,我有办法解决和谢家婚约的事,大堂哥可以不用娶谢家哥儿。”   闻言,顾老太还没来得及说话,大伯母李香桃就急冲冲道:“阿扬,你说什么,你有什么办法?”   顾思远看了院子里的大家一眼,语气平静地仿佛在说马上要吃饭一样:“既然堂哥不愿意娶谢家哥儿,那不如把婚约给我吧,我来娶。”   这话一出,几人先是一惊。   然后很快,大伯母李香桃便兴奋地睁大了眼,一拍掌道:“对啊对啊,这样不就行了吗,反正外人只知道咱家要和谢家结亲,既然他们家能换了个哥儿,那咱家怎么就不能换个小子呢?谁也说不出不是来。”   说着,她欣喜地上前来抓顾思远手臂:“阿扬,阿扬,大伯母要好好谢谢你,你愿意娶谢家那长月哥儿真是太好了,你大哥以后飞黄腾达了,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木夏却愣愣地看着自家儿子八风不动的身影,儿子变化地好像有点大。   还有,这婚事……真就这么随便吗?   顾老太初听也目光微亮,瞬间意识到这个可行性,他们家向来都把目光放在顾振身上,竟然忽略了顾扬也只比顾振小几个月,已经到了娶妻年纪。   而后,却又很快收敛情绪。   她眼皮微垂,直直地看向顾思远:“阿扬,你是真心愿娶长月哥儿的?虽然振儿颇有出息,但咱家倒也做不出那种为了前途,便要牺牲其它兄弟的事。”   “娘,你……”李香桃着急,一把扯住顾老太的衣袖。   顾老太斜她一眼,不动声色按了按她的手。   顾思远假做不见两人交锋,认真点头道:“自然是真心,方才在院外,孙儿已见过长月哥儿一面,其姿容甚美。”   这是顾思远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这个世界的任务,是让拯救谢长月,并让其幸福。   若是现代,自己可以帮他解决完问题之后,给他一大笔钱。   但在这个封建时代,他一个哥儿肯定要成亲的,不然旁人的非议,就难以承受,还谈什么幸福。   而若是成亲嫁出去了,那就算是皇帝的女儿,也不敢保证就一定能过的幸福。   所以,嫁给自己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就算自己不能深深爱上他,但是自己能保证这辈子只有他一个人,也始终将他放在第一的位置,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放弃他,不管他想要什么,只要不违背道德良心,自己都一定尽量满足。   顾老太嘴角微勾。   接着,又试探般夸赞道:“若你是真心喜欢,那倒也是一桩美事,长月哥儿我也见过几面,是个貌美又斯文的。”   李香桃也笑着补充:“是啊,到底是大户人家养出来的,不说在咱黄杨村,就是整个武清县,只怕也找不到一个比长月更出挑的哥儿了。”   闻声,木夏忍不住淡淡瞥了自家大嫂一眼,若真是那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为何你又要迫不及待给顾振退亲?   顾思远也嘴角轻勾:“倒是多谢大伯母成全了。”   李香桃似是听出些嘲讽意味,顿时发窘地笑了笑。   顾思远没有在意,又看向顾老太:“祖母意下如何?”   顾老太太正色,点了点头:“你是读书人,自然比我们有眼光。”   同一个人手指都有长短,更何况是隔了辈的孙子。   顾振是顾家长孙,自小长得好,脾性温和乖巧,上了书院后读书又是头一份,不说她一手带大顾振,本就感情深厚,便是家里的老头子嘴上虽不说,心里肯定也是偏着顾振的。   更何况,现在是顾扬心甘情愿的。   不过,顾老太太想了想,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木夏:“虽说子孙婚事,长辈做主,但你是扬儿的爹亲,这事还是要问问你的意见,不要最后为此闹得家宅不宁。”   闻言,木夏顿了顿,目光再次投向身旁早已长得高大的儿子。   顾思远对上爹亲视线,双眼里面有些歉意,但更多的是坚定和恳求。   木夏这下便完全明白了,垂眸片刻,若是爹娘将顾振看不上的人,硬推给自家儿子,那么就算逆着不孝的名头,他也要争一争。   但如今,是儿子自己主动要求的。   也不是他说自己儿子坏话,从小到大,或许是自己和他阿父性子较软的缘故,儿子从来就很会为自己打算,是个半点不肯吃亏的性子。   木夏慢慢比了个手势:“既然阿扬愿意,娘也同意,那他也没意见,只是还要等爹和顾二回来,听听他们的看法。”   顾老太点点头,眸中升起几分难以掩藏的光亮。   李香桃更是脸上绽开了大大的笑容,看着顾扬的目光,跟见救命恩人没区别。   到了晌午,顾家的男人们从田地里回来之后,大伯母李香桃就迫不及待地将这事说了出来。   他们顾家三代同堂,老太太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嫁到隔壁的河西镇上,三个儿子虽早已成家,但因两位老人尚在,所以一直也还没有分家。   不过,顾老三因为在县城当账房,所以三房一家人大多时间住在城里,只有年节才会回来。   这青砖院墙里,除了老爷子和老太太,平时住得就只有老大和老二一家。   听了李香桃的话,顾老爷子和顾老大都目光微转,这倒实在是再好不过的解决办法。   他们倒并不指望顾振与那回了伯府的沈长欢再续前缘,但是如今,这桩婚事明摆着李香桃和顾振心里都不愿意,娶夫郎娶的是一家和睦。   如果最后,成了一对怨偶,闹得家宅不宁那就弄巧成拙了。   顾老二则看向自家高高大大的儿子,有些分辨不出情绪。   顾思远对着他点了点头,嘴唇微动,叫了一声:“阿父。”   顾老二神色不变:“你喜欢就好。”   这边,顾老爷子为求稳妥,却还是再问了一遍:“扬儿,你真是自己愿意的?”   顾思远复又做了保证,并且表示最近刚好有一个月的田假,最好可以趁此空闲尽快成亲,明年二月他打算下场,之后就要一直专于诗书了。   对此,顾老爷子自然欣然应是。   事情到这里就完全分明了。   因为解决了家中的一大心腹之患,顾老太太和老爷子心底里也有些补偿的意思,决定将原定的婚礼花费提了一个档次。   这回,向来对银钱斤斤计较的大伯母李香桃,却难得没有意见。   ……   顾振傍晚从京城回来之后,就发现家中一片喜气腾腾,完全不是他离开之前的愁眉苦脸。   他娘李香桃一看见他,就立刻眉开眼笑:“儿啊,今天去城里,是去见阿欢了吗?”   顾振轻轻点头。   他娘以前一直嫌弃阿欢是个农家哥儿,配不上他,想让他娶个女子好生养,或者是城里的哥儿也行,将来在读书科举上能对他有所助力。   而如今,阿欢身份一变,他娘对着阿欢比他还要亲热百倍。   他知道他娘在想什么,可是不可能了。   阿欢有喜欢的人,是萧少将军,而他也答应阿欢,要娶留在谢家的那个谢长月为妻了。   他温声问自家娘亲:“娘,和谢家的婚事……”   话刚出口,就直接被打断了。   李香桃得意又欣喜道:“已经解决了,儿啊,你放心吧,之后你再和小欢来往,谁也不能说一句不是了。”   顾振怔住,蹙起了眉:“娘,这怎么回事,您不会直接去谢家退亲了吧?”   他知道娘亲对他的感情,为了他,那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李香桃潇洒地摇摇头:“那咋可能,你还要读书科举,你爷又是村长,咱家哪能做那让人戳脊梁骨的事,是你二弟,他愿意要你的婚约,去娶谢家那个被赶回来的哥儿。”   “二弟?”   顾振脑海里浮现自家堂弟顾扬的脸。   顾扬是他二叔的儿子,与他同年出生,只小五个月而已。   这样年龄相近的堂兄弟,尤其在顾家现在还未分家的情况下,他们本应是很亲近的。   但他和顾扬的关系却实在不咋样,顾扬的为人也与他半点不同。   顾扬自幼就较为木讷阴郁,而他却自幼早慧温文,是家里最优秀的那个,所以,家里长辈对自己的注意力,自然比顾扬胜过许多。   而他们家在村里虽然算得上条件不错,但也只是如此而已,尤其他们两人都读书的情况下,平日里资源分配自然会有所厚薄。   所以,他认为二弟一直是很不喜他的。   “对啊,说来也是太巧了,阿扬他今天从书院回来,刚好在院子外碰见了长月哥儿,这不就一眼相中了,说实话,这长月哥儿长得确实是真好,我要是男人也喜欢。”   李香桃说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振皱了皱眉:“谢家那边也同意换吗?”   李香桃止住笑,冷哼一声:“轮得到他同不同意吗,不过是个被赶回来的罢了,两头都尴尬,你二弟虽然比你差远了,但咱们家在村里也是排第一的人家了。明日早上,你祖母就要请媒人去谢家了。”   闻言,顾振思忖着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李香桃看着他这模样,心里微跳:“儿啊,你不会是又动了心思吧,娘可跟你说啊,这哥儿好看可是当不了什么的,其实小欢也很好看的。”   顾振知道他娘又误会了,赶紧摇摇头。   谢长月嫁给二弟,其实算不错,沈长欢的托付也算是勉强达成,而自己也不用娶不喜欢的人,本来应该是件高兴的事。   但他心里却突然有些古怪,他受沈长欢所托要娶谢长月,心里虽然不是十分乐意,但多少也带着些救风尘施舍的心思,想着就当是做好事了。   ……却没想到人家已经不需要了,突然有种自己的东西被抢走的感觉,一时也不知是悲是喜?   五月,已经半入了夏了。   晚饭后,天还半亮着,顾思远并未立刻进屋,在院子里帮木夏和顾老二编藤藤编。   武清县依山傍水,景色在这北地极为难得。   后天是端午。   县郊外的安定河里会举办龙舟赛,城里城外的人都要去凑热闹,甚至不少京里的富贵闲人也会骑马来瞧,附近村子里有些手艺的人,也就趁着机会去做些小买卖。   顾老二手巧,也会编些小物件去卖。   木夏看着自家儿子手上编出来的小东西,不由有些新奇,打着手势问:“这是熊?”   顾思远轻轻点头:“嗯,温和些的小棕熊。”   木夏笑着眯了眯眼。   在他们农家人眼里,熊瞎子是跟老虎一样可怕的东西,看一眼都要吓昏过去,但在儿子手下,这熊看样子也还是熊,但就是无端憨态可掬起来,想抱在手里。   顾老二从自家儿子手上拿走小熊,翻来覆去地看了几眼,对着木夏献殷勤道:“阿夏,你喜欢吗,这个我已经看明白了,我给你编一个。”   “……”顾思远。   虽然是他亲爹,但是这是不是侵犯著作权了。   顾老二显然没有这个意识,所谓内行看门道,他那几眼就看明白了顾思远这个玩意是怎么架构的。   若纯论技术,他比顾思远强出不知多少,只是受限于见识,想不出那么多造型罢了。   很快,他手上就诞生个棕色的小熊,眼睛部分还特地用了偏黑的枯藤,浑身也拉得紧实光滑无比,一对比就高明得多。   他刚要把小熊递给自己夫郎,就看大房地小侄女顾青青蹦跳着窜了过来。   “二叔,二叔,这个好可爱,这个送给我好不好?”   顾二性子直,直接摇头:“这是给你二叔爹的。”   顾青青撅了噘嘴,还是很想要,又把目光投向了木夏,撒娇道:“二叔爹……”   顾青青今年十二岁,很是可爱活泼。   木夏平时跟她关系还行,此时,便有些不好意思,他都多大的人了,还和孩子抢东西。   但这是顾二送他的,顾二给他的东西,他总是舍不得让出去的。   这时,顾二拍了拍顾青青道:“别烦你二叔爹,我再给你编一个。”   顾青青立刻喜笑颜开:“二叔,你最好了。”   想到二叔最疼二叔爹,她立刻又转头道:“二叔爹,你上次不是说想要一些新鲜的花样子吗,我待会就把我最喜欢的那个给你好不好?”   李香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什么好东西,连花样子都舍得送出来了?你娘我上次问你讨还不给呢!”   这么一提醒,顾二和木夏忽然对视一眼。   顾青青都这么喜欢,那些没来过乡下的城里小姐们说不定也会喜欢。   顾思远见他们似乎明白了其中关节,提醒道:“阿父,我看你编得很密,若是这小玩意体型再小一些,封口前在肚里塞上干草药,头上挂起五彩丝线,端午那天,或者小孩子会愿意当成香囊挂在腰间或者脖子上。”   听了这话,两夫夫眼睛更是一亮。   顾青青也连忙表态道:“我愿意的,二叔,那我想要小兔子的,过节那天我要挂在脖子上去和小翠显摆。”   顾思远看她手里抱着的箩筐,指了指顾二刚给她编好的小熊,淡声道:“你有这么多碎布,为什么不给它他穿衣服?”   “啊……它也要穿衣服?”顾青青愣了愣,突然目光一亮,急冲冲从箩筐里翻出几块巴掌大的小碎布。   顾老太太针线功夫很好,顾青青跟着学了不少。   也不过翻手间的功夫,一件小衣服就做好了,淡青色的上衣,黄色的小短裤子,最寻常的色彩,村里随处可见,但穿在小熊身上后就是无比可爱起来。   顾青青抱着小熊,贴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当即兴奋道:“我要给小熊熊做十套衣服。”   她手上虽然没有什么整布,但是碎布边角料倒有不少。   木夏当即也如法炮制,给自己的小熊也做了衣服,就是比照着顾二今日的打扮。   顾二拿着小熊打量几眼:“白天,就让它替我在家陪你。”   “……”顾思远。   你们中年人真是好有意思。   就在这时,顾思远身旁站了一个人。   顾青青喊道:“大哥!”   顾思远也抬眸,对着顾振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他向来是这脾性,家中人也不以为意。   顾振微微笑道:“二弟,我有些功课想与你探讨一下。”   顾思远一听,便知是借口,不过无所谓。   “好。”他站起身,率先走在前头,往顾振的房间去。   进房间后,顾振便掩上了门。   读书需要清净,他堂兄弟二人在家时,房门多半都是关着的,大家也见怪不怪。   顾思远负手立于房间正中:“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吧!”   顾振看着神色冷峻、气势迫人的堂弟,愣了一瞬,而后轻轻一笑:“看来二弟早知为兄想问什么。”   顾思远神色不变,不置可否。   顾振开门见山道:“二弟是真心看中了谢家哥儿吗?”   顾思远却是毫不犹豫:“自然。”   顾振又问:“二弟今日似乎才第一次见谢家哥儿,不知是看中了哪点?”   顾思远嘴角勾起些弧度,淡淡道:“背后谈论别家哥儿长短,似乎不是我等读书人应为之事。   顾振眸子微闪,他向来自负君子如玉,今日这般对话,确实唐突。   但他身负沈长欢所托,只能无奈了。   就在这时,顾思远倒又开口了:“不过,这夸赞之语只在你我之间说来也可,我便是看中他美貌过人。”   顾振皱了皱眉:“美人如玉,红粉骷髅,娶妻娶贤不娶色,娶夫郎亦当如此,堂弟读书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怎可如此随心冲动?”   顾思远眯了眯眼,突然对着他嗤笑一声:“呵……我竟不知,大堂哥跟谢家哥儿似乎也只见过一面,竟就知道他的德行贤不贤了?”   顾振只觉得自己好像被这目光,看低进了尘埃里。   以前从来木讷沉默的的堂弟,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而向来机敏的自己,在他面前突然就变得无端笨拙起来。   他只能连连道歉:“抱歉,为兄失言。”   顾思远并未接受他的道歉,只盯着他慢条斯理道:“大堂兄你今日这般多话失言,我会以为你是在舍不得这桩婚事,想坐享齐人之福。”   “二弟……”顾振面色微急:“为兄绝无此意。”   “没有就好。”顾思远抬脚往门边走去。   在伸手开门前,他又忽然冷声道:“明日之后,长月便是你的弟夫郎,大堂兄,行事莫要再如今日这般无状了。”   顾振沉默,无言以对。   夏日天长,亮得也早。   卯时刚过,黄杨村尾的谢二家里已经早饭上了桌。   “长月怎么还不出来吃饭?”谢二蹙眉问道。   柳枝坐在一旁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家里小儿子谢秋却哼了一声:“昨天不还跑去顾家了吗?这会就故意不出来了……装什么大家哥儿啊!”   谢秋也是个小哥儿,比谢长月小两岁,但也是该说亲的年纪了。   他跟村里的其他女孩、哥儿一样,心里都默默地喜欢着村长家的顾振。   但是,之前有谢欢在,婚约是他的,顾振自己也喜欢谢欢;现在谢欢走了,又来了谢长月,顾振还是轮不到他。   谢秋对谢长月很是不满。   柳枝拿着筷子轻轻拍了他一下:“别这样说话,长月刚来咱们家,还不习惯。”   因为当时山崖上的事,她对谢长月多少有些尴尬歉意。   尤其谢长月才是夫君谢二的亲生儿子,是她名义上的继子。   谢秋更不满了:“哼,不习惯什么呀,本来就是跟咱一样的泥腿子,抢了别人的身份,多享了十几年福,还不知足啊?”   …… 第45章 成婚   三、   房间里, 谢长月抱着腿坐在破旧生硬的床沿上。   春水般的眸子轻轻眨了眨,他懵懵懂懂地就换了父母,虽然是自己决定要来了这里, 但谁料忽然般地就要定亲了。   他抢了别人的身份?   当初,难道不是因为他被迫要替人去死的吗,只是恰好幸运没死成罢了。   不过,谢家确实是待不下去了。   谢二对他有些血缘之情, 但更看中柳枝和她的两个孩子。   而柳枝因为那天山崖上选择沈长欢放弃他, 对他大概有歉意,所以平日根本就不愿意面对他, 尽可能当他不存在。   至于谢秋和谢冬兄弟, 对他就完全是敌意了。   谢长月细白手指揪着袖子上的线头, 忍不住琢磨,他娘当初让他替沈长欢去死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如果不喜欢他, 为什么要让他出世呢?他也并不一定非要投胎在她肚子里啊。   不知怎地, 他忽然想起昨午后在顾家墙外碰到的年轻男人。   那个是顾振吗?   是他未来的丈夫吗?   都说女人和哥儿长大成婚,就相当于第二次投胎,那他这次会投得好点吗?   谢长月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他鹰隼般的眸子, 还有浑身那极为冰冷迫人的气势, 忍不住身体抖了抖, 真可怕。   比他往日在京城见到的那些年轻爷们吓人多了, 甚至比他的父亲叔伯们还要叫人惊心。   就在这时,谢家的小院子里响起了一阵喧哗。   其中有一人的声音, 有点像那日来过的媒婆。   谢长月想起,不久之前谢秋嘲讽他时说的话, 说顾振自幼跟沈长欢关系好,还不一定愿意娶他呢?   昨天他在院墙外,好像就听到顾家人有退亲的意思,这是来退亲了吗?   所以,就连投胎到那么可怕的男人家,机会也没有了吗?   谢长月伸手轻轻梳理垂到胸口的乌黑长发。   哎,真可怜啊……   “咔咔……”   半晌后,房门处传来了动静。   “长月,我有事要跟你商量。”外面传来柳枝的声音。   谢长月从床上下来,穿上鞋子去开门。   门开后,外面不只站着柳枝,还有满面笑意的媒婆,谢秋也在后面探头探脑地看,脸上带着得逞又不甘的笑意。   谢长月没说设么,先请人进来坐下。   听了他们的解释后,谢长月眯了眯漂亮的凤眼:“顾家想换人?”   媒婆就是说好话的,连忙解释道:“这你们家也换了,顾家换也说得过去,而且那顾扬虽然比顾振差了点儿,但在咱们黄杨村那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男儿,也在书院读书呢,听说明年开春也要下场了,到时你说不定还能当个童生夫郎呢……”   “哦……”谢长月淡淡应了声,没什么情绪。   就算条件再好的男儿,他在京城时也见过。   只是没想到,投胎还是要投胎,那可怕男人好像要被换了。   媒婆继续道:“再来,顾扬的阿父和爹亲,可是咱们村有名好脾气的人了,你嫁进去之后,立马能当家做主了。”   柳枝看谢长月面无表情,心里有些害怕愧疚,又想到沈长欢之前叮嘱她的话,连忙也劝道:“对,顾二两口子最是好人,还有顾扬你也见过的,高高大大、板板正正,是个好男儿,昨儿你去顾家院子外,不是见到他了吗……”   谢长月眯了眯眼。   哦。   原来可怕男人不是顾振,是顾扬啊……   就在这时,媒婆突然嘻嘻笑了起来:“我说呢,原来见过的,难怪扬小子很是中意你呢,来之前还特地塞给我一个东西,说是如果你同意了,就把这东西给你。”   谢长月伸出白净修长的手掌,干脆道:“那给我吧!”   见状,媒婆先是愣了愣,而后就捂着嘴大笑起来:“好好!不愧是伯府里长大的哥儿,这性子真是爽利极了,比咱乡下真强了百倍。”   柳枝也长长松口气。   媒婆笑完,见人手还摊开等着,连忙从怀里掏出个细布包着的玩意递过去。   接着,就乐滋滋站起了身,边往外走边道:“哎呀,小年轻就是有情趣,那咱可回去跟顾家说了,顾家那边可着急着呢,等到成亲的日子,咱再来喝酒啊!”   柳枝起身送媒婆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谢长月坐在床上,打开手上的小细布。   一眼瞧过去,便能看出是个藤编的小狮子。   他以前在京城时,和沁水县君还算熟悉,曾经跟他一起去过景园的豹房,里面关了老虎、狮子。   这个狮子表情神态,可比豹房里面的可爱多了。   就是……这姿势设计有些奇怪,两前肢抬起,两后肢一前一后,好像是站不稳要摔倒一样。   他默默盯着小狮子腿下站立的石头看了一会,渐渐终于想起了什么。   这好像是重现了他昨天趴在墙上,被顾旸吓一跳,最后脚一滑摔下来的场景。   “……”谢长月。   他未婚夫这是故意送个礼物来嘲笑他吗?   这人不仅长相气势可怕,心思也可怕得很啊……   五月二十六,是最近的好日子。   这日天还未亮,黄杨村便热闹了起来。   村长娶孙夫郎,谢家嫁哥儿,两家都是村里的体面人家,平日迎来送往皆有礼数。   因此,几乎每一户都会有人前来祝贺。   顾家的院子更是早早就热火朝天。   虽然,等顾思远接了新夫郎回来,已经要到傍晚了,但是院里院外摆十几桌,这菜量也着实不简单。   天还未亮时,顾老太就带着儿媳、儿夫郎在厨房里“邦邦”地剁肉切菜。   顾思远也一大早就起了床。   他没有出门,站在窗下的书桌旁练字静心。   这好像还是他第一次举大礼成婚,只愿今后不负他人、亦不负自己。。   等待的时间既漫长又迅速。   到了正上午,院里响起了吹吹打打的声音。   一般乡下人娶亲,能有牛车接、穿一身红布、放串鞭炮,那就算是不错的人家了。   但顾思远自然不能这样对待谢长月。   所以,他提出花钱雇顶小轿、再请个几人的锣鼓队伍。   因为换亲一事,顾家人心里多少有些愧意,再加上前段时间顾思远的办法,让顾二和木夏利用藤编在端午那天赚了不少银子,也上交了公中一半。   所以,经过思考之后,顾老爷子和顾老太太还是同意了。   锣鼓起、鞭炮响。   奏乐的、抬着聘礼的、抬着红花轿的,再加上骑在毛驴上的顾思远,以及前来陪礼陪酒的顾家人,热热闹闹一行队伍就这么往谢家去了。   顾家院子靠近村头,谢家住在村尾,他们这一行倒是刚好沿村走一周。   家家户户听着动静,都凑到大门口看热闹。   “这谢家哥儿命真好,在伯府金尊玉贵过了十几年,这回村嫁人了,还能有这排场。”   “我家姑娘成婚,要有这一半,我都知足了,把女婿供起来。”   “哎,哪里敢想这一半哦,人的命啊,说不上来。”   “嗨,你们说这排场不得了,那哥儿指不定还看不上呢,我前回去京城的表弟家探亲,刚好碰上回成亲,那才是真的排场,第一抬嫁妆都进了婆家了,后面一半嫁妆在娘家都还没出府……”   “真的假的,那还得了?”   “我还拿这逗你不成,又不是我家的。”   “哎,排场这东西想想就算了,不过你们说这扬小子,平日咋没发现这他模样这么出挑啊,比振小子半点不差啊!”   平日里,顾扬总是沉默地低头避着人,村里人嘴上也只夸村长家的大孙子顾振,对他印象不深,基本可以说没有。   但这会儿,他一身大红色喜服,微扬着冷峻深邃的面庞,高大挺拔的身板,器宇轩昂坐在毛驴背上。   他不是顾振那种书生的斯文俊美,但却更另有一种压迫般真正的男子气概,教得不少围观的小儿女小媳妇都红了脸,忍不住纷纷在心中暗道,以前怎么不知道顾扬居然这样一副好相貌好人品。   顾思远目不斜视,跟在媒人的身后,进了谢家的院门。   谢家虽不如顾家是青砖院舍,但打理地干净齐整,给人观感不错。   此刻,院子里已经摆了数桌。   婚礼,又叫昏礼,意为黄昏之时举办的大礼。   一天的安排,基本就是新郎上午到新娘、新夫郎家,在这边和新娘、新夫郎的家人见面、吃饭喝酒;到了半下午,新娘、新夫郎的母亲就要开始哭妆,然后新郎就背着新娘、新夫郎上车架,在黄昏前赶到新郎家中行大礼。   顾家和谢家是同一个村子,时间自然不用赶,吃喝办事起来都很是松弛。   午宴席间,不少谢家这边的亲戚,要灌顾思远的酒。   一般这种时候,都会有自家兄、弟出来帮忙挡酒。   不过,顾家这边,堂兄顾振是有功名的人,旁人不敢灌,再加上他之前不知为何已经离席了。   而他三叔家的堂弟,那才十三岁呢,大人们也不好意思灌。   不过,顾思远自己解决了这问题,他话虽不多,但为人向来干脆,对敬酒来者不拒。   很快,便赢得了一大票好感。   尤其谢家人十分满意,这是儿婿在给她们面子。   不少家中有女儿哥儿的,也都拍着大腿。   以往只知道村长家有顾振这个金龟婿,现如今发现顾扬也是一等一好男儿,等来日若是科举也能中个功名,那就真是一点也不差了,而且顾老二一家还好相处,比起大房的李香桃好的不是一点半点。   倒是便宜那外来的哥儿了。   而那外来的哥儿谢长月,正坐在铜镜前,接受别人打量。   他早早地换上了一身喜服,不用其他人动手帮忙,自己便将乌云般的长发用红发带绑得一丝不乱,露出姣白精致的面庞。   没有涂胭脂,也没有抹头油,只是在稍稍描了描细眉,点了口脂增些起色,整个人便如同桃花蘸水般动人。   媒人喜婆和来陪房的谢家亲戚,都止不住打量的目光。   这绝顶的相貌、这通身的气派,难怪外面那冷峻男子只是见了一面,便迫不及待要娶回家去。   大半天的热闹散去。   太阳渐渐往山头下坠去,黄昏将至,出门的吉时也到了。   随着锣鼓再度敲响,和喜婆的一声吟唱,谢长月的房门被打开。   哥儿与女子不同,是不用带头盖的,五月底天气已热,谢长月体质寒凉并不爱出汗,但脸蛋却被热气蒸得一片粉红,越发美貌不可方物。   院内看见了谢长月容颜的人,不论男女哥儿,都发出一连串的惊叹。   不过,顾思远是最先看到的,他脚步微动走到谢长月正前方,高大身影在瞬间挡去所以目光和窥探。   他微微弯腰,谢长月便立刻伏到他的背上,感受着身下的温热硬邦,不知怎地,忽然觉得手脚发软起来。   这时,鼻间忽地传来一阵冰雪新茶般的淡淡香气,一瞬间让他又清醒通透起来,只觉得哪里闻到过这味道。   但回忆一番,好像又从未接触过这般熏香。   顾思远脚步很稳,背着谢长月上了花轿。   一路吹吹打打,来时的一行队伍,又很快从村尾谢家到了村头顾家。   顾思远又将人从花轿上背下来,进了正堂。   顾家早已准备妥当,堂上坐着顾二和木夏,下摆着两个蒲团。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夫对拜!”   “送入洞房!”   顾思远握着谢长月的手,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因为成婚,屋内比他第一次见时,多了不少摆放东西,衣柜、棉被也新打了。   谢长月看着这陌生的房间,眼里有些新奇、有些懵懂,却半点也没有新夫郎的娇羞。   这就是他之后要住的地方了。   …… 第46章 红袖添香   四、   顾思远拿起桌上摆的酒壶, 倒了两杯,递给谢长月一杯:“交杯酒。”   谢长月接过酒杯,顺便偷偷覻了眼顾思远沉静冷淡的面容, 暗自撇了撇嘴,别人都说他很看中自己呢,结果新婚之夜却也是这么一副脸色。   顾思远抬眸,对上他小心翼翼的视线, 突然伸出手臂, 示意他交跨上来。   这是成婚该做的事。   他既然娶了谢长月,自然应当积极做所有新郎应做的事。   纤细的手臂交错缠绕而过, 腕部露出的些许白嫩肌肤与顾思手臂相触, 霎时升起烫人的温度。   谢长月响起这双手臂之前背自己时, 稳稳肋在大腿上的坚实触感,心旌摇曳,口中忍不住轻轻“唔……”了一声。   顾思远听见, 低眸瞥他一眼。   接着, 垂在身侧的手突然伸出,一把搂住面前人的纤腰,微微一用力便将人抱进到怀里,让其双脚踩在自己的鞋面上。   谢长月也急忙忙伸出手抓住自家夫君的袖子, 借力站稳。   “……”   他夫君这么性急吗?   正在这时, 耳畔热气拂过, 低沉男音响起:“这样站得高点, 能够得着了吗?”   顾思远以为他刚刚发出声音,是因为个子矮, 手臂勉强够着自己很难受。   “……”谢长月。   夫君真是够体贴的。   嗯,他有点相信, 这个看着如同百年寒石般的男人,可能真的是喜欢他的了。   顾思远喉结微微耸动,杯中酒一饮而尽。   两人这时贴得极尽,呼吸仿佛都交织在一起。   谢长月睨着他,也不愿认输,仰着脖子一口喝完,然而,下一刻便被辣得微微吐舌。   顾思远赶紧松开人,转身去桌上倒清茶。   一瞬间,脚下、腰上和手臂上的温热触感尽皆散去,谢长月鼓了鼓嘴,有些后悔刚刚的故意争强好胜。   两人喝完交杯酒,还没来得及多说一句什么,门外就传来了“咚咚”地敲门声。   顾家这边的人,听说今天在谢家时顾扬酒量很好,一人喝倒了一大片,这就上赶着来灌他酒了。   新郎出去陪酒是正礼,顾思远无法拒绝。   谢长月拉着他的袖子,嗫嚅道:“你少喝点。”   顾思远点头应是,想了想,又抬手按住人的肩膀,低头在他额前轻轻吻了一下,温声道:“放心。”   他在现代也见过不少夫妻相处,完全没问题。   “……”谢长月脖颈都红了个遍。   怎……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夫君的为人一点也不像长相这么冷峻。   待人走后许久。   谢长月还双手捂着白里透红的脸蛋,坐在床上发呆。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敲响,传过来一道清脆的女声。   “哥夫……”   顾青青端着饭菜走了进来,笑嘻嘻道:“哥夫,这是二哥让我送来的。”   谢长月忙上前接过,轻声道谢:“辛苦你了。”   顾青青摇摇头,只双眼发亮地看着他道:“哥夫,你长得真好看,难怪二哥这么喜欢你。”   “……”谢长月脸蛋更红。   每个人都这么说。   咳咳,就刚刚的相处,他也觉得夫君很喜欢他。   自来到黄杨村后,谢长月的胃口一直不是很好。   但是这会,想到夫君就算出去喝酒,都还想着念着他,特意让堂妹送来吃食。   面对眼前这满满一大碗米饭,还有堆得凌乱地各种肉和菜,谢长月觉得自己突然胃口大开,能够把它们全部吃完。   吃完饭,又大约等了半个多时辰后,院内的动静渐渐散去。   他的房门口也再次传来声响,居然是顾思远端着个木盆进来了:“来,擦洗一下手脸。”   谢长月愣了愣,忙迎上去。   在伯府中时,家中虽然丫鬟众多,但是母亲为了表示心意,也经常会端盆倒水伺候父亲洗漱;回到黄杨村时,柳枝也会这样伺候谢二。   但从来是没有像顾思远这样的男人,会干这种事的……   谢长月忙伸手去接木盆:“夫……夫君,我来就好。”   顾思远乍一听,没觉出这“夫君”二字是在称呼自己。   等明白过来后,更是直接决然地躲过了谢长月,实木大盆“咚”摆到架子上,发出沉沉的声响。   他看向旁边白皙纤瘦的小家伙,淡淡道:“不必,我力气大。”   谢长月看着神色依旧冷峻的男人,忽然觉得,或许真像旁人说得那样,自己的命其实真的十分好。   谢长月伸出细长的手指,去拧水里的帕子,轻轻擦了擦脸蛋和脖颈。   他在黄昏出门子之前,已提前在谢家洗过了澡,这会只要随擦洗即可。   顾思远则是进来房间之前,就已经在外面打理过了,所以身上才闻不见一丝酒味。   见人洗漱完毕,顾思远又将木盆端出去,剩水倒在了院子侧边的菜地里。   再回来时,他顺手将房门上栓,严实地锁了起来。   谢长月侧耳听着这动静,白皙手指抓着身侧的大红被褥,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顾思远却仿佛感觉不出这气氛。   他大长腿轻迈几步到谢长月身旁,便开始一边解着身上喜服,一边对着人道:“好了,我们该洞房了,明天还要早起奉茶,早点结束,你就可以多休息一会。”   “……”谢长月。   别家夫君也是这样的吗?   读书人不是非礼勿言吗?   嗯……可能是因为夫君性子太直,也太爱他了吧!   烛火熄灭,透过稀薄月光,红色衣衫层层委落在地。   谢长月微微颤抖着,被轻轻推倒在大红被褥上。   顾思远原本以为,双方这样没有感情基础的亲热,心里会很有些别扭,但是抚上那白如冷玉般肌肤的一瞬,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接下来,他几乎不经思考,双臂微一用力,便利落地将那光滑冰凉身躯紧紧箍在怀中。   砖石砌成的结实炕床,不管上方多么剧烈的运动,也不会发出声响。   屋内,只有谢长月偶尔控制不住溢出的断断续续哼唧声。   如玉似雪的身体陷在大红色的柔软棉被中,仿佛是深邃汪洋上被风雨摧残的脆弱白纸船,顾思远随意一个触碰,他便发出一连串的颤音和战栗,连白皙精致的脚背都绷得紧紧。   而这极度敏感的反应,却也让人越发着迷沉醉、无法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最后一声满足的长叹之后,房间内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在昏睡过去之前,谢长月内心只有一个想法。   不是说的尽早结束,然后好让他能尽早休息的吗,但是他刚刚怎么似乎听见,外面已经鸡叫了。   ……   木夏显然早有预料,知道新人一旦胡闹起来便没个节制。   于是,第二天起床时,便提前到顾思远的房门前敲了敲,提醒他们别误了奉茶吉时。   顾思远自来机警,瞬间睁开眼,扬着脖子应了一声。   现在五月底,天已经渐热,之前新打的棉被收在了柜子里,两人只盖着一层薄被遮凉。   于是,顾思远一低头,便看见安静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红唇微张,一翕一合,睡得正香。   乌黑细软的长发黏答答纠缠在一起,铺在人的肩背锁骨上,还有几缕随着呼吸快要伸进嘴里。他伸手握住发丝往后一捋,想要让人舒服些,这一番动作,却是让谢长月的后背完全暴露在自己眼下,斑斑点点的紫红色痕迹,衬着柔嫩白皙的肌肤,显得极为可怜可爱。   顾思远轻轻蹙了蹙眉,伸手抚上印记,想起昨晚的癫狂混乱。   他竟不知,自己原是那般急色的人。   怀里的人似是被他这动作惊着,小脸在他胸膛上蹭了蹭,轻轻哼唧一声:“不要了……困……”   顾思远冷峻的脸上,难得出些丝尴尬痕迹。   他轻轻将人从怀里挪出来,起身下床穿衣收拾。   收拾好后,顾思远端着木盆往厨房走去,一眼就看见他爹亲正在往外舀热水。   木夏见到他,立刻比个手势,让把盆拿来。   顾思远点头道谢。   木夏又问他:“昨晚怎么样?长月很累吧,还没醒?”   顾思远没好意思回答。   木夏笑了笑,也不再问。   片刻后,顾思远端着温水回房间后,才轻轻将床上的人拍醒。   谢长月像软体动物一样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却完全睁不开眼。   顾思远帮他穿衣,让抬手抬手,让抬头抬头,倒是乖觉地很。   直到,热毛巾蘸水敷在了脸上,谢长月才稍稍清醒几分,睁开眼看向这个神色冷峻、眉眼锐利的男人,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干什么。   作为新夫郎,不仅没有伺候夫君洗漱穿衣,反而还让夫君伺候他……   顾思远见他已经清醒过来,淡声道:“把鞋穿好,该去奉茶了。”   “哦……”谢长月急忙坐直身子,脚伸着去勾鞋子。   两人都收拾妥当,将要出门的前一刻。   “夫君。”谢长月突然有些紧张。   顾思远微眯眼,低头在他额上吻了一下,又将他的手掌紧紧握在掌心:“好了。”   说完,就牵着人大步走了出去。   “……”谢长月。   他真的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夫君牵着确实不紧张了。   两人相携着走近顾家正堂时,屋内已经坐满了人,包括昨天特意从县城回来参加婚礼的顾三一家人。   三婶子家里是在县城做生意的,爱说话也会说话,第一个打趣道:“小两口感情正好,这么点路也要牵着呢!”   旁人也纷纷满脸笑意地附和。   顾思远依旧是面无表情模样,谢长月却忍不住耳尖微红,下意识更靠近了顾思远几分。   顾振看着谢长月对堂弟全然依赖信任的模样,目光变换,不知在想些什么。   顾思远和谢长月捧着茶水敬了一圈,刚好,谢长月也跟着把这些顾家人都认了一遍,叫了一遍。   “爷爷,喝茶……”   “阿父喝茶!”   “爹亲喝茶!”   有顾思远那么个冷淡模样在一旁做对比,谢长月这样面笑亲热的,便很自然讨了大家欢心。   木夏尤其地满意,原本还怕这样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哥儿,可能会有些任性娇气,到时和家里人相处不好,今日一看,儿夫郎不仅貌美可怜,人也极其玲珑懂事。   在座的都是一家人,又是乡下人家,也没有那么多拘束。   敬完茶后,大家便坐下来吃早饭。   顾家条件比黄杨村其他人家好些,除了深冬时节,基本都是一日三餐,当然,也吃不了什么好东西就是。   不过,昨日喜宴还剩下了不少菜,今早桌上便丰盛些。   除了惯例的一大盆杂粮粥,一大盆粗面馍馍,还另有三个回锅的热菜,油渣白菜、炒四季豆等。   谢长月早上胃口向来一般,加上昨晚又吃得极饱,喝了碗杂粮粥后,手上分的那个馍便吃不下了了。   他下意识便把目光,向着身旁的顾思远投了过去,笑眯眯道:“夫君待会还要读书,我的馍给你吃吧!”   顾思远轻瞥一眼,便看出他在打什么注意。   不过,还是从善如流地将馍馍夹了过来,农家粮食珍贵,是绝不可浪费一分一毫的。   他自己拿了一大半,又留了一小半给谢长月,别看现在喝粥肚子饱了,这还有一大上午呢,不吃点硬的,一会儿就饿了。   谢长月对此很满足了,将馍馍撕成小块,一点一点地塞进嘴里。   其他人看着两人就连馍馍都要一起分食,又忍不住轻轻笑起来,这亲事看来结得真不错,没见过感情这样好的。   吃完饭后,在门口送了顾老三一家人回县城。   顾思远便牵着谢长月,跟着木夏和谢二一起坐到了东厢的檐下。   接下来,是他们一家人的时光。   顾思远打开了窗户,就着清晨阳光,站在桌前练字,偶尔倦了,一抬头便能看见他最亲的三个人。   木夏在踩织布机,顾二还是在做藤编,谢长月在一边跟他们两聊天。   前段时间,家里刚将育好的秧苗插进了田里,这会倒没什么忙的,除了偶尔去田里捉捉虫、看一下水位。   各房都在忙着赚私房钱。   若是往年,顾老二会和顾老大一起去武清县城附近的庄子上做工。   但是,最近托顾思远的福,他们卖各式各样的小藤编比做工赚钱多了,还轻松些,顾二自然就没再去,只有顾大自己去了。   而对于这点,原本因着换亲之事,对他们二房变得极为和善的李香桃,还又忍不住酸了几句。   谢长月看着藤编,又想起刚说亲那会,顾思远托媒婆带给他的小狮子。   哼,他夫君真是坏心眼。   不过,既然夫君和阿父都会藤编的话,那他也想学学。   他看向顾二和木夏,撒娇道:“阿父,爹亲,我也想学着做这个,给家里挣钱?”   闻言,木夏笑了,又看向他白嫩光滑的手,轻轻摇了摇头,做了几个手势。   谢长月看不大明白,好在顾老二及时解释道:“这些粗活很伤手的,你不好做,你爹亲问你平日都会些什么,做那些便可以了。”   谢长月拄着白嫩的下巴,蹙眉细细回想起来。   他在伯府的时候,除了跟先生读书识字,还学了管账和刺绣。   不过,刺绣他心里不喜欢,也就学得一般,他更喜欢的是盘弄园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然后做脂膏之类的。   不过,乡下人家好像不种花的。   他蜷了蜷手指,看着木夏有些尴尬道:“我会打理花草。”   木夏和谢二愣了愣,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旁边窗口处传来一道冷沉声音:“擅长花草?”   谢长月猛地回过头,对着自家夫君狠狠点头。   在他手里的花草,都长得很好呢,比绥宁伯府特意请来的园夫还强,或许因为他天生就是农民的孩子缘故。   顾思远放下笔墨,绕过房门走了出来,伸手递给谢长月一个布袋。   “这是我近期得到的一些种子,据那商人言是从海外来的,只不知道是什么,你若有时间,可以帮我种出来看看。”   谢长月伸手接过,第一时间打开布袋看了看,然后便忍不住惊呼:“哇,好漂亮,居然会有种子是长这样的,黄灿灿,就像……就像碎金子一样?”   顾二和木夏都是农人,对作物种子有天然的喜爱,闻言,也忍不住凑过来看了看。   而后,也纷纷有些惊喜。   “这种子怎么都这般好看,要是开出了花,还不知如何模样呢?”   “是啊,哪里见过这样的种子?”   谢长月将布袋紧紧捏在手里,举着小拳头,信誓旦旦对着顾思远道:“夫君,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将花种出来的,不浪费这么好看的种子。”   木夏和谢二也狠狠点头。   “……”顾思远。   他静静看着这三位亲人,内心暗道:花的模样就不用期待了,比狗尾巴草还不如,不过果实会让你们惊喜的。   虽然关于之前两个世界,他的记忆都很模糊了,但是最终完成任务后的抽奖奖励,都还保存在系统里。   抽奖所得的奖励,都是可以带到其他世界的。   第一个世界抽中了张空间使用卡,但一直没用上。   第二个世界,抽中的是一批粮食种子,机会正好。   现在是夏天,地里的蔬菜够吃,甚至多得还有烂掉,也不缺那么一点菜地。   因此,在经过商量之后,老太太同意在自家屋后菜地里划出一小片区域,给谢长月去种他的花。   由于是第一次见这种子。   谢长月不熟悉他的习性,便分成了几份处理。   一部分种子就直接种在了地里,一部分种子先用温水、热水轮番泡了泡,还有一部分用草木灰保存了下来,万一这种子不是这时节的,他到秋、冬时节还可以继续尝试。   顾思远看着小家伙忙碌,暗道:确实还算有点育苗天赋。   种子种下之后,谢长月上心地不行,一天恨不得去看它八百次。   顾思远看他跑前跑后的小身影,颇感无语,招手让人进屋。   谢长月乖巧地凑了过去。   顾思远问他:“会磨墨吗?”   谢长月点头,笑容灿烂:“当然。”   说着,他就微卷袍袖,主动地站到了书桌一旁,拿起墨锭细细研磨了起来。   顾思远点点头,很满意这人的听话。   他重新开始写字。   写得倒也不是什么复杂东西,只是科考必背的书文。   原身的学问一般,很多书虽是学过,但也只是囫囵,不说理解透彻、举一反三,就连很多关键背诵都不能。   顾思远便趁着这田假时间,将之前的书本从头到尾抄了一遍,一边背诵加深印象,另一边也是练出字体。   谢长月磨了一会儿墨,手腕有些酸,他便余光去看自家夫君写字。   他是读过书的,大约知道这写得是《诗经》里的东西,刚好五经里他也只学了《诗经》便停下,其他的四经只听过些许句子,那是读书人才会学的。   “咦!”   不过让他惊叹的却是,夫君这一手字实在是了不得。   大概是为了科举应试,字体用得是最方正的馆阁体,初看端雅正宜,但在这横平竖直、撇捺之间,个人风格却欲要溢出纸面,铁画银钩,锋芒暗藏,甚至将这最廉价的黄桑纸都衬得高贵起来。   谢长月忍不住再次感叹:“这字真好!”   他在伯府见过前父亲和大哥沈长晔的字,但他们都不如自家夫君;便是那广为人称颂的萧景川,也不过在伯仲之间。   可是,自家夫君这字风明显还很青涩,将来进步成长空间极大,比萧景川就胜过不少。   顾思远嘴角微勾,将笔递给他:“你也来写几个字。”   看了夫君的字后,谢长月有些露怯。   但是,自从来到黄杨村后,他确实很久没动笔了。他伸出细白的手掌,接过毛笔握住,一种久违的感觉涌上心间。   以前在伯府,他跟府里的哥儿、姑娘们一起读书,学得是欧楷和簪花小楷,纤细小巧、精致秀丽。   但这会,他盯着旁边的字看了几眼。   再下笔时,虽仍是欧楷,但轻易便能看出是有意模仿了顾思远的风格,秀丽绰约中透出几分淋漓傲骨。   顾思远打量片刻,认真点头:“不错。”   谢长月也很满意,没想到不仅没手生,似乎还有些进步。   不过……   “风雨凄凄,……既见君子,云胡不喜?”顾思远低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念道:“诗经学得很熟,心情似乎也不错。”   谢长月耳尖唰一下红了。   不过,这诗确实是他最近的真实感受。   他的生活突然天翻地覆,内心也曾沉寂悲凉,可是,因为遇到了夫君,因为他待自己的心意,那些忧悒愁虑,一瞬间便都如同过眼云烟了,叫他如何不开心?   院子里,李香桃刚打完了黄豆,搂着一大抱的黄豆杆回来,嘴里骂骂咧咧。   本来打黄豆虽然费肩膀,但是她之前那些年干惯了的活,倒也没什么。   不过,她刚刚看着顾二帮木夏打了,心里便有些不舒服,自己当家的在庄子上累死累活,顾二只编那破藤子就赚得更多了,还能帮着屋里的干活。哼……   顾振刚好从房间出来,便要上前帮忙接过。   李香桃赶紧躲过:“振儿,不用你,你是读书人,哪能干这些粗活?”   说着,她匆忙跑了两步,一把将黄豆杆扔在墙角堆。   抬眼时,看到东厢开着的窗子,书桌前顾扬和谢长月靠在一起,低头不知说些什么,谢长月脸全红了。   她想起顾二那挣钱的藤编主意还是顾扬出的,便忍不住心里不舒服,冷哼了一声:“本来就不如我家振儿聪慧,还这般不用心,拉着夫郎一起玩闹,哪里有这样读书的?还说明年春想下场呢,呵呵……能考中也是见鬼了。”   …… 第47章 科举   五、   顾振也随着他娘亲的目光扫了过去, 就看到顾扬和谢长月两人贴脸贴身,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不禁长眉微横。   ……素腕侍墨、红袖添香。   这岂非是千古文人佳客的梦想?   呵, 他二弟倒是会享受。   顾思远向来警惕敏锐,这边正好眼皮抬起,直接对上了那远处复杂打量的目光。   只是在看清是谁后,他狭长眸子微眯起, 便漫不在意的转过了脸。   仿佛那人根本就不在他眼里。   顾振一怔。   这是第二次, 他无端产生一种被顾扬看低到尘埃的感觉。   可是凭什么?   顾扬凭什么看不起他,顾扬有什么比得上他, 长相、学问、人缘什么都不如他……就连他现在千宠万爱的夫郎, 也是他不要的。   哼……或许来日, 待他金榜题名后,两人差距大得无法弥补时,顾扬说不定能够从他最爱的夫郎眼中得到这种被看低的感觉, 那一定会很有趣……   这一日, 天际尚浮着几颗点点星子,远山也还蒙在一层薄薄的黛色轻纱下,顾思远将怀里人轻挪到一边,早早地就起床穿衣了。   他收拾好打开门时, 隔壁的房门也开了。   顾老二打着哈欠看自家儿子:“怎么起这么早?不是说了我会去梅村买肉吗?”   顾思远摇摇头:“阿父继续去睡吧, 儿子自去就行。”   顾老二看着他轻笑一声, 也没再多说, 转身回了屋。   儿子自己懂事,他就轻松了, 反正他也还想回屋抱着自己夫郎继续睡呢!   顾思远带上院门,沿着村道往外走去。   入夏清晨的微风, 吹在身上不觉冷意,只有无边舒爽。   顾思远走着走着,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有点想跑起来试试。   原身这身体,到底是个书生,比他自己差远了,他早就想着要练练。   好在这时候还早,村道上一个人影没有,不然看了一个穿着文士长衫的书生不顾形象疯狂奔跑,只怕要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跑了大约十来分钟,一块刻着“梅村”两字的大石头出现在眼前,顾思远停下脚步,缓了缓呼吸。   这附近几个村子,只梅村有一位屠户。   这屠户除了年节时四处接杀猪生意,平日也会在自家支个摊子,每隔几日的早晨就开卖些猪肉,倒还供不应求。   顾思远这会特意起早赶来买肉,便因为今日是谢长月三朝回门的日子。   昨天,顾老太太和木夏已经商量好了回门的礼品,两斤猪肉、一只公鸡,还有点心和糖酒,以及一些自己家里做的东西。   糖酒点心前几天顾老三回来时从县城带了,倒不用再额外花钱去买了。   顾思远走到肉摊子前时,那里已经有了三五个客人,屠户砍骨切肉热火朝天,他便单手负于身后,静静站在一旁等待。   买完了肉的人,转身过去,一眼便看到这高大的身影,不由睁大了眸子。   顾思远身形挺拔,穿一袭青色棉布长衫,乌黑发丝高高束起,露出冷峻深邃的五官,叫人过目难忘。   那几人都走离了好远,还要聚在一块嘀咕几声,这是哪家的后生,生得这般好模样好气势,还穿着长衫,是个读书人呐,不知道成婚了没……   就连那五大三粗的屠户,看到顾思远也眉开眼笑,粗鲁的声音都压低了几分。   顾思远付钱买完肉,回去时便没有再跑着了。   村道上已经有了些许人影,不过,在看到他时,几乎都忍不住侧眸注目几眼,而后啧啧称赞起来。   顾思远提着树叶包好的肉,推开自家院门时,顾家人基本已经全起了。   顾青青正蹲在墙角用柳枝擦嘴,看到他便打趣道:“二哥成婚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我将来找的夫君,也像二哥这样会疼屋里人就好了。”   院里几人闻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香桃路过,拍了她一掌:“你也不害臊,大姑娘家胡嗪什么呢?”   再说了,就顾扬这样整天跟夫郎缠在一起的男人,算什么好本事?他家振儿这般会读书,又让沈长欢这等大家哥儿看中的,那才能干呢!   顾思远对着大家点了点头,将猪肉放在堂屋桌上,便进了自己的房间。   谢长月也已经起了,穿好了衣服鞋子,不过他到底不习惯在一院子男男女女面前洗漱,便打了水回屋。   一看见顾思远,他便鼓起了脸颊瞪着人。   顾思远瞥他,微蹙起眉:“怎么了?”   谢长月将帕子挂在木架上,眨着水润的大眼睛,凑到顾思远身边:“你起床怎么都不叫我,我也想和你一起去买肉的。”   他这几天每天都是在夫君怀里醒来,今天早上一下没看见,被吓了一跳。   顾思远看他有些恹恹的,便拉了人在怀里,轻声安慰道:“叫了几声,没叫醒,怕你累着便让多睡片刻。”   谢长月有些怀疑,虽然这几天晚上有点累,但自己也不是那种觉重的人。   不过,夫君对他那么好,肯定不会骗他的。   他嘟着嘴巴撒娇:“那下次……你一定要把我叫醒,我要跟夫君在一起,你去哪我就去哪。”   顾思远看他脸颊气鼓鼓的,有些圆润可爱的弧度,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一直跟着我,我去哪你就去哪,你不忙着去管你的花了?”   自他把玉米种子给了谢长月之后,这家伙一天跑后院菜园里八百次都嫌少的。   谢长月不经犹豫道:“那就除了看花的时间,我就都跟着。”   顾思远摸着人纤细的腰肢,暗道:原本他只是为了完成任务,想娶谢长月回来照顾,现在倒是给自己找了个活体小黏糕。   吃过早饭,顾思远便带着谢长月回门了。   这种上门做客的事,就是赶早不赶晚。   谢长月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一路上都紧紧黏着顾思远不放,顾思远一手提着篮子,另一只手便牵着他。   这会儿,刚好也是村民们下地的时间,碰见了都只觉得小两口感情实在好。   若非顾思远惯常一张冷淡严厉面孔,拒人于千里之外,那有些好事的人,恐怕要忍不住凑上前来打趣几句了。   村尾,谢家人也知道今天是回门的日子,便都整整齐齐的等在了院子里。   谢老二看着两人亲密模样,心里多少松了几分,谢长月自小不在他身边长大,又与他现在的妻子和儿子们关系一般,他也实在难办得很。   不过,到底也是他的血脉,他只能巴望着谢长月嫁出去后过得不错,以后大家能安安生生做门来往的普通亲戚最好。   谢长月却一转在顾思远面前的软萌甜心模样,得体地打招呼叫人:“阿父。”   顾思远也拱了拱手:“岳父大人。”   谢二摆了摆手,笑道:“回来就好,进去坐吧。”   几人先后进了屋子,顾思远将手上带的东西放下。   鲜肉啊鸡啊什么的都拿出来,要尽快处理了,点心糕点之类柳枝也拆了一包,给大家当场分了,其他的都拿回去收了起来。   大厅里,谢二和谢冬在陪着顾思远说话。   谢长月回了之前住的房间看看,他还留了些许东西下来,这次可以带走。   不过,等推开门时,却发现房里完全是陌生模样。   谢秋在院子里瞧见了,冷笑一声:“你都嫁出去了,还看什么,这里现在是我哥谢冬的书房。”   谢长月嘴角勾起一丝讽笑,关上门转身走回大厅。   谢冬是柳枝嫁给谢二的隔年冬天出生的,只比谢长月小了一岁多,在谢家很是受宠,也上了学堂。   不过,谢家条件不如顾家,所以谢冬没能去县城的书院上学,而是在隔壁村一个老秀才的私塾开蒙至今,据说其功课还很是不错。   这一点,顾思远大概有些体会。   因为就刚刚这短暂的片刻言谈间,这位谢冬小公子便展现出了无以伦比的傲气,小小年纪却仿佛个老学究般,极爱说教、也极爱显摆。   顾思远对这个名义上的大舅哥,实际上十四五岁的小屁孩,自然没什么计较的兴致,只淡淡地附和几句。   这会儿,他看到谢长月似有些怏怏不乐地回来了,就更不打算理会谢冬了。   他伸手将自家夫郎拉到身边的凳子上坐下,垂眸轻声问道:“怎么了?”   谢长月轻笑一声,摇摇头没说什么。   顾思远也不再继续问。   他们现在是在谢家里,总归还是谢家人让他不开心,现在当着谢二和谢冬的面,如果不是想就此翻脸,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   他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一块糕点,递给谢长月:“吃口甜的,会开心。”   谢长月接过糕点,看了自己的夫君一眼。   明明还是那副惯常的冷淡威严模样,但是随便一句话,却就是能让自己仿佛瞬间被暖意包围。   谢长月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糕点,果然是甜极了。   这般想着,他便一口接一口地全部吃完了。   以前在绥宁伯府时,他是从来不大喜欢吃糕点的,总觉得有些腻人,但这会儿,这般粗粝掉渣的糕点,比不上在绥宁伯府的半分精致,他却觉得仿佛是世间最美味的东西。   顾思远跟谢二两人说话间隙,低头看到自家夫郎嘴角边沾了糕点沫子,便下意识抬袖子给他轻轻擦了擦。   谢长月拉着袖子抬起头,朝他轻轻吐了吐舌头。   而旁边的谢冬小公子见了这一幕,只觉深以为耻,还在别人家做客呢,就这般不矜持。   亏得顾扬还是个读书人,本来就资质一般、学问平平,却还这般不思进取,沉溺于儿女之情中,不知何时才能取得功名,跟顾振大哥真是差得远了。   他轻轻咳嗽一声:“听闻哥夫明年春要下场应试?”   “确有此事。”顾思远瞥他一眼,点了点头。   谢冬扬着脖子,目光飞扬道:“张夫子言吾明年或者也可下场一探究竟,这般等到后年再试时,必然能榜上有名。”   顾思远无动于衷般道:“既夫子提议,贤弟当可一探。”   谢冬有些不满意他的反应,毕竟自己可比他小了快四岁呢,却与他一同应试,这人没有羞耻心的吗?   他继续道:“哥夫对自己的第一次应试排名抱有希望吗,长欢哥之前回来时说了,若是吾后年过了县试和府试,会帮吾在京城找间书院。”   闻言,谢二首先面色微变,眼中有些尴尬之色。   他目光下意识去看谢长月,却发现他八风不动地坐在顾思远身旁,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而顾思远则是握着谢长月的手,头也不抬地应和了一句:“嗯,京城书院多,这是好事。”   见他如此态度,谢冬有股气发不出来的感觉,冷冷道:“哥夫竟不想去京城的书院吗?到时吾可以同长欢哥说一声……”   “不必。”顾思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要看看这个没脑子的小傻逼,这个在谢长月面前三番两次提起沈长欢的小傻逼,到底是个什么构造。   谢冬见人终于看自己,得意一笑:“哥夫是对后年过府试没有信心?嗯,君子言当思忠,哥夫虽学问不佳,却是个十分的实诚人。”   闻言,顾思远寒冰般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浅淡笑意。   冰上开花,自然而然,便无边的迷人神秘。   不光谢长月,甚至谢二和谢秋,都不自觉被吸引了目光。   然后,就只见他薄唇轻张:“臭傻逼,我忍你很久了,要不我们打个赌,明年县试排名,你我差多少名,就站在村口喊多少遍‘谢冬是天下第一蠢货’,好吗?”   他始终语气平静,字正腔圆,屋内绝对没有人会听错。   于是,气氛也一瞬间安静到了极点。   “……”   一瞬间,谢冬那还算稚嫩的脸上,清白交加,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   下一刻,他就直接拍着桌子就站了起来:“你……你简直有辱斯文。”   顾思远冷笑一声:“到底谁在辱斯文,当着自己生身父亲的面,就敢拍桌而起,真是读书人的好教养、好品行!”   谢冬脸色更红:“你……你……”   他指着顾思远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思远挥开他的手,嘴角噙着淡淡笑意:“别说废话,怎么,敢不敢赌?”   谢冬几欲要脱口而出,赌就赌。   但是,对上面前这人胸有成竹的目光,他下意识便迟疑了,这会输了只是一时口头之争,若是真的打赌,那将来万一……他的名声就全毁了。   谢二身为一家之主,见着好好的回门归宁变成了这样,对谢冬和顾思远、谢长月都生出了几分不满。   但此刻,他只能推着谢冬回书房去。   不仅是为了顺理成章解去谢冬的尴尬,他也怕万一顾思远和谢长月这会直接拂袖而走,到时村里人只会笑话他们谢家,哥婿回门连饭都舍不得留。   两父子走后,谢长月轻轻握了握顾思远的手,嘴边勾起绝美的笑。   顾思远表情不变,依旧一贯的冷淡。   但两人看着,却是相配极了。   谢秋在一旁打量,微微哼了一声,心中却不是为自己哥哥鸣不平。   而是觉得不公平,他原本以为谢长月嫁不成顾振哥,应该是很可怜的,但是,这顾扬看着竟半点不比顾振差了,而且对谢长月是真的全心全意维护。   谢长月怎么就这么好运……   接下来,顾思远便没再和谢家的什么人说话了。   吃过午饭,两人也就直接回顾家了。   回家之后的光景,还是跟昨日差不多,顾思远站在窗前练字背书,谢长月就两头跑,一会儿去看看院子后面他栽的“花”,一会儿就来陪着顾思远,帮他磨墨,顺便写几个字玩玩。   倒真是花前月下,红袖添香。。惬意极了。   等到了晚间回房之后,谢长月看着自家夫君脱了上衣,双手双足抵在地上,做着奇怪姿势。   “夫君,你这是做什么?”   顾思远呼吸不变:“锻炼一下。”   谢长月好奇地托着下巴看。   顾思远一做动作,肩背和手臂上的肌肉便微微鼓了起来,越发显得腰窄肩宽。   谢长月看肌肉一鼓一鼓,好奇地伸手去戳,哥儿的手指又白又软,碰上来痒痒的,顾思远被这一戳,差点卸了力。   他侧脸看人,冷声道:“别闹。”   谢长月哼了一声,也学着他撑在地上,却直接就趴下了,半天都撑不起一个,便有些沮丧。   顾思远无奈了,跟他说话转移注意力:“我后日要去书院了。”   “啊……”谢长月瞪圆眼,霎时变了脸色,哼着鼻子嘀咕道:“书院……怎么这么早就要去书院了。”   说着,也完全都不再理顾思远了,一个人就那么苦脸撑着下巴坐在床上,不知想些什么。   顾思远见他这样可怜,只做了几个俯卧撑便站起身,拿汗巾在盆里湿湿,擦了擦手以及脖子、背上的汗。   将汗巾丢在一边,他走过去坐在谢长月身旁,捏了捏他的脸颊:“怎么了?”   谢长月的感情很直白:“我舍不得夫君。”   顾思远的心也软了几分,这感觉很特别:“我夫郎怎么这么黏人,我只是白天在书院上课,每日晚间都会回来的,旬末也还会有一天假。”   “哦……”谢长月抱着人的胳膊点了点头,却仍是一副蔫了的茄子模样。   他和夫君成亲才几天,就要分开了。   顾思远继续叮嘱道:“你白天一个人在家,要乖乖的,有什么事就找爹亲帮你。””   “好……”谢长月懒洋洋拖长了声音。   顾思远想了想,将人整个抱到怀里,既然这么没精神,就做点让人打起精神的事吧!   再怎么不舍,顾思远还是要按时开始早出晚归的读书生活。   书院的规矩很严,偷懒逃课是绝对不行的,万一惹怒先生被赶出了门去,那名声便彻底完了,也不会再有书院肯收。   而顾振更是早他一天便走了,顾振考上童生后,便没有在县城的书院继续学习,而是去了通州的州学。   通州城距黄杨村有大约百里路,按照惯例,若是无事,顾振旬假并不会回家,下次大家再见估计是中秋节庆了。   县城书院每日辰时正(早上八点)开始早课,黄杨村到武清县城大约十四五里路,正常步行过去要一个多小时,顾思远每日慢跑算作锻炼,不到三刻钟便能看到县城大门。   从县城大门进去后,直行穿过宽阔的安定大街,再往右拐走过清溪上的石桥,便入了书市街。   书市街是武清县城最清贵的地方,不仅书院、私塾尽汇聚与此,武清县衙和县学也堂皇坐落在街道尽头,大街两边开门做生意的,不是卖的文房四宝便是清净茶馆,偶尔才有几个摆摊卖吃食的。   原身顾扬所读的书院全名为安平书院,主要授课的是四个夫子,一个举人三个秀才,安平二字便是那齐举人的名讳。   院里学子多是要考童生试的,也有那已经考中了童生、秀才,但因为名次不高,进不了县学或府学的,便也花钱继续在此学习。   顾思远走进自己所在课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三道人影,其中两人是家在县城的,另一人跟他同样也家在乡下,来得这般早但却是因十分刻苦之故。   几人相见,便起身互相揖了一礼,而后又坐下继续摇头晃脑地小声默背书。   顾思远没有摇头的习惯,便一边抄写练字,一边默默记忆。   他记性向来就好,不管什么看一遍便能大致记得,而如果再抄写一遍,那就能倒背如流了。   这在科举考试中是极为有优势的,除了最后的殿试,由当今圣上亲自出题,可能会出奇不定。   前面的考试中,除了试帖诗的部分,其他基本就都是四书五经上的内容,尤其那些截搭的策论题,不知多少学子都是被那那偏僻的截搭句子,拦在了上升路上。   而对于顾思远而言,这些问题便天然不存在。   他更需要考虑的是,写出一鸣惊人好策论的同时,如何不犯忌讳、如何不显张扬、如何还能讨得考官欢心。   想着,课室外的铃声便被敲响了,随后走进来一个瘦高的人影。   教导他们课室这些未取得功名学子的,是陈夫子。   陈夫子今年四十有七,为人严厉,前些年多次考取举人不第,去岁便在安平书院当了先生。   陈夫子虽然科考能力不算出色,但教学能力尚可,将今日的经文释义讲完之后,便要求大家在下面默背理解。   顾思远初听一遍,就已完全记住,省了默背的功夫。   他便习惯性地动笔将陈夫子的那些讲解,再加上些许自己的理解注释后,当成课堂笔记记录了下来,将来或许还能卖出去。   陈夫子见他一人特殊,便背着手晃着胡子走了过来。   原本是气于他的忤逆,有心要严厉教导一番,但看了他纸上丰富后的内容、以及那铁画银钩的字后,便忍不住愣了愣,随即惊喜地摸着胡子:“大善!”   顾思远面色不变,只起身微微做了个揖。   陈夫子继续问:“定的何时下场?”   陈夫子去岁才来,对这些学生子们的情况掌握还不算全,不过,这对顾思远倒是大大的好事。   顾思远道:“来年二月,某愿一试。”   按照大周朝的律例,科举自县试开始,若是有幸能屡试及第,便可一直往上,直到殿试而止。   而县试,就是每年的春二月开考。   闻言,陈夫子欣慰点点头。接着,便直接对着顾思远出题考了起来。   县试是第一考,考较内容自然也是其中最浅显的,惯例便是四书、五经文的某两篇默写,再加之做一首试帖诗,往后可能还有圣谕广训、孝经等的默写。   陈夫子问得也就在这范围之内,背书默写对于顾思远来说,简直不能再简单,只是要注意某些避讳即可。   于是,全部都很轻易地对答上了。   陈夫子从未见过将经文背得这般滚瓜烂熟之人,乍然惊喜,已不知出了多少题。   到最后,似是有心想难住他,问得已经极为偏门,但不论是什么,顾思远却都能照旧应答如流。   陈夫子目光大亮:“积累十分足够,小子颇为勤勉用心。”   在这年代,不管师长还是父辈,教育小辈时讲究的都是只骂不夸,以免他们年龄小、心性不定,被夸出骄矜傲慢之心。   因此,陈夫子此时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相当之高的评价了。   之后,陈夫子又接着让顾思远做格式试贴诗两首。   顾思远在诗词艺术上天赋一般,但俗语言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   积累足够了,做出来的诗哪怕不是天赋光彩,却也说得过去。   陈夫子看完后,虽不如先前给人惊艳之感,但也颇为满意,深觉只要不出意外,这等表现县试通过无大问题,甚至还能取得极为靠前的名次。   陈夫子来安平书院较晚,在几位夫子之中资历最浅,便更希望自己手中能出几个通过县试、府试的学子。   之前,他一直没有特别看中的,如今一个月田假回来之后,不想却有了惊喜。   想了想,陈夫子低头在纸上写了几个字。   放下笔后,对着顾思远道:“今日放课后务必完成,明日早课开始前,吾要查验。”   “……”顾思远。   先生真是看中他。   这几个字明显是一篇策论的主题,看得出陈夫子大约是觉得他县试必过,所以在提前帮他测验府试的内容。   府试跟县试一样,有四书五经的默写和做试帖诗,但除此之外,还有额外的短小杂文评赏分析,最重要的是有一篇策论。   策论是真正能看出一个人学识积累和能力见识的考核,是最艰深的部分。   不过,这倒正合了顾思远的意。   不仅县试和府试,之后的院试他也要一起考过,院试两年一考,若是明年不能过,再下次便是三年后了,他等不了。   于是,顾思远畅然起身,作揖应是。   陈夫子看自家学生从容淡定的模样,心里越发满意几分。   沉下心来做学问,便只觉时光倏忽而过。   午间放课,顾思远花三个铜板在书院外的小摊上买了碗热汤,就着爹亲早起给他做的几个水煎饼,便对付了午餐。   下午,陈夫子在课上讲了试帖诗和杂文相关。   到了酉时,太阳西斜,这一天的课程便彻底结束。   顾思远也无意在书院多呆,夫子刚走出课室,他的东西便也已经收拾好放进了书筐里,站起来直接背上就走,这般倒像是回到了高中时候的感觉。   想到高中,不知为何,顾思远脑海中竟闪现出谢长月的面庞,但却是短发西装校服模样的。   这打扮,看起来竟半点也不奇异突兀,好像他真的这样存在过一般。   顾思远忍不住失笑,不过一日功夫而已,难不成自己是想夫郎发了疯。   到底是谢长月更离不开他,还是他离不开谢长月?   他人高腿长走路快,不过这么走神了一会,便已经过了清溪石桥,走到了安定大街上,处处人声鼎沸,鼻间更不时有各种香气传来。   微一抬眼,扫到左手边一家名为“宝香斋”的点心铺,顾思远停住了脚步。   在原身记忆中,这家好像是武清县城最好的点心铺。   他想起前日回门时,谢长月吃得满嘴糕点碎屑的可爱模样,直接抬脚朝着铺子门口走了过去。   待再出来时,顾思远手上便拎了两袋打包好的点心。   出了城之后,他将点心扔进背篓。   还是按着早上来时的速度,道上没有人的时候,他便跑一跑,从科学角度来说,傍晚有氧锻炼比早上效率更高。   黄杨村,顾家院子。   顾二从山上回来,看木夏在院子里给黄豆装袋,赶紧放下了肩上的背篓和柴火来帮忙,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你一个人,儿夫郎呢,我走之前,他不是在帮你弄吗?”   木夏直起身子,指了指院门外。   顾二扬眉:“出去了?你今天说了一天让他出去转转,他不是不愿意吗?”   木夏笑了笑,指指天色。   顾二反应过来。   太阳下山了,酉时过了,他的好大儿要放课回来了。   顾二忍不住笑了一声:“你说以前,我看我儿子整天不说话低着头,我还担心他到时候讨不到媳妇或者夫郎该怎么办?谁知道现在,他把人家小哥儿迷得离开一会儿都不行呢?”   木夏抬手拍了他一下,又横了他一眼。   哪有当阿父的,在背后这么说自己儿子。   不过,想到长月今天一天不知道问了他多少次,阿扬什么时候放课,从书院走到家要多久,木夏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儿子和儿夫郎处得真好,没见过哪家两口子这么离不开的……   谢长月站在村口的大石头上,仰着修长的脖子往前方去县城的官道上看。   不过,张望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是,倒也不沮丧,刚刚来之前他经过了祠堂门口的日晷,才酉时三刻,从县城到村里若是他来走的话,恐怕得近一个时辰,夫君肯定快点,那至少也得五六刻钟。   酉时才放课的话,那回来还早着呢。   谢长月站了一会儿,便跳下来拄着下巴蹲在了大石头旁,对着村口那两棵已经落花的栀子发呆。   胡思乱想了一会,他低下头捡起一个薄薄的石块,开始在泥土上写字,只是写着这个名字,便觉心里开出了花一般。   越写越开心,连有人靠近都没发现。   “不错,有我四分火候了!”一道冷凝低沉的男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 第48章 抄书   六、   谢长月听着熟悉的嗓音, 抬起头一看:“夫君。”   顾思远见人这般笑脸,心情也不自觉快活起来,伸出手朝人递过去:“回家了。”   “嗯。”谢长月狠狠一点头。   他拉着顾思远的大手就要站起来, 想到什么,又赶紧弯下腰,拿起石块把地上的字给擦去。   夫君的名字待会可不能被人踩了。   顾思远看着写了满地的顾扬,这就是全心全意被人爱着的感觉。   待人站起来后, 他从背篓里拿出个油纸包递过去:“给你。”   谢长月一看这包装, 便知道里面是糕点。   他顿时笑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夫君,这是你特地给我带的!”   顾思远轻咳一声, 惯常冷淡着脸道:“刚好路过宝香斋。”   “我知道的!”谢长月嗓音清亮。   嘿嘿, 若不是夫君去县城后, 还念着他想着他,又怎么会想到给他带糕点呢?   他以前在伯府的时候,沈家条件那么好, 沈二爷也每日都出门, 但却几乎没见过他想起要带什么给夫人呢……   谢长月一手拎着糕点,一手紧紧抱住自家夫君的胳膊。   “夫君,不是说书院酉时才放课吗?怎么回来地这么快,是不是因为想我了, 特意走得快了许多……”   顾思远轻轻咳了一声, 却没有反驳。   “我就知道, 我在家也很想夫君。”谢长月兴奋地笑了起来, 清脆又得意的话音,弥散在清风中。   两人相携着往家里走去, 背影被黄昏夕阳拉得老长,几乎合为一体。   进了家门后, 谢长月便放开了顾思远,嘚瑟地跟顾青青、还有木夏显摆夫君给他带的糕点,然后就成功被分了大半出去。   最后,他只能提着薄了好几层的油纸包,鼓着脸回房间藏了起来。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明天还给你带。”   谢长月摇头:“不要了。”   他知道糕点不是便宜东西,现在又不是在伯府了,哪能天天都吃?   顾思远垂眸暗道:书是要读的,钱也是要挣得。   第二日,顾思远起得比昨日更早一些。   醒来时,谢长月还在他怀里睡得脸蛋通红。   他依然一路慢跑着去了县城,不过,却没有第一时间进书院,而是在一家文房四宝店口停了下来,这是书市街风评最好的店铺,也是原身最常来的。   “是……顾郎君?”那书铺宋掌柜看见他,愣了片刻才问道。   顾思远身材高大,相貌也好,站在人群里都高出一个头,很容易给人留下印象,更何况掌柜的迎来送往做生意,记性比常人也更好些。   只是,在他印象中,这位郎君往常有些阴郁沉默,并非这般气势惊人。   顾思远拱手:“宋掌柜好。”   宋掌柜也恢复惯常笑意:“郎君今日来,需要些什么?”   顾思远开门见山:“需得买些纸张,还有,也想问一下掌柜可有抄书之类的活计?”   宋掌柜顿了顿。   抄书是家贫学子补贴生计的方式,看似简单,实际做起来颇费精神,不可错漏、不可涂改、字字都需得端正工整。   寒窗十年,读书学习时间都不够,若非逼于无奈,也没几个书生愿意来做这个活计。   他打量顾思远几眼,正了面色,抽出一张纸来:“郎君需得写几个字,予我看看。”   顾思远自然知道这掌柜地在试他深浅,半点也不藏私,提笔蘸墨,他落字速度极快,但字体个个工整端正,不过片刻,便写满了半页纸。   宋掌柜震惊至极。   “郎君这样的字,就算说不上一字千金,却也难得一见,抄书岂不辱没了?”   顾思远轻笑:“千金……来日或有机会,此时还是赚些黄白之物要紧。”   宋掌柜从这言谈间听出无比自信和傲气,他不再多说,转身从书架上取出了一本硬皮包装的精致书籍。   “这时新近来的《书经大全》,一共九卷,一卷便要十两银子,郎君抄完一卷的话,我给你二两银子。”   顾思远拿起《书经大全》看了几眼,不由失笑。   这就是古代版的精题冲刺和考研答题范文。   四书五经浩如烟海,想要全部背下并理解论赏,何等艰难。   于是,便有人整理了其中最为关键,被名士大儒们集注通释过的篇章,并且将其化成一个个固定的高分书写模板。   平日,学子们便选取好自己要的模板,反复试验作文,等上考场之后,就对着主题往里套即可。   本朝曾有大儒严厉批评过这种风气,认为是学无根底、空中楼阁。   不过,耐不过这法子着实便宜省力,虽难以取得高名次,但比那些无奈死读苦记的,又取巧高明了许多。   因此,这大全反而越卖越贵了。   顾思远留下了些许押金,带着这本珍贵的《书经大全》走进了书院。   课室里还是如早日一般,只有几道人影,都在摇头晃脑地背书。   顾思远放下书筐,便捧着昨晚写好的策论,去了陈夫子的房间。   门是大开着的,里面除了陈夫子外,还另有一中年、一少年人在,看中年人身边放置的礼品,应该是带着少年过来拜师的。   陈夫子身边的小童正在泡茶,看顾思远过来,在夫子的示意下,还特意分了一杯给他。   陈夫子对着那中年人,摸了摸胡子道:“王公,这便是吾门下最得意的弟子。”   这话说毕,那两人都移了目光过来。   中年人打量顾思远,见他相貌堂堂、气质冷峻,面对赞扬或审视皆是不卑不亢,深深点了点头:“得陈兄如此看中,果非一般人,”   闻言,顾思远微微颔首,依旧不声不响。   接下来,陈夫子便又和中年人说回了正事,果然是关于教育那少年的。   而从对话中,顾思远也得知,这中年人并非少年父亲,而是其十三叔,论资排辈到了十三,真是一个大家族。   片刻后,那中年人又客气了几句,同时颇为烦恼地训了那少年几句,便言家中事忙,要起身离开了。   陈夫子带着顾思远起身,欲要送他出了书院大门,却在院中被推辞了回来。   回来重新后,陈夫子向顾思远介绍:“顾扬,这是你之新进同窗,姓王,单名一个旭字,与你一般,明年二月也要下场。”   姓王?   顾思远想到刚刚那中年人颇有气势,夫子对其也十分客气。   而他们武清县永安镇便有一鼎鼎有名的大族王氏,代代以诗书传家,族中出过翰林、出过尚书、出过封疆大吏。   而这一辈,更有一王氏姑娘在宫里颇为受宠,不仅被封做贵妃,还生下了陛下唯三的成年皇子。   当然,王家这些真正的大人物都是常年居住在京城,留在永安镇祖宅的只是靠姓氏荫蔽的普通族人,平日顶多管理着祭祖等事宜,但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然是难以企及的庞然大物。   而顾思远之所以对王家了解的这般清楚,便是因为原故事情节中,导致深情男三也就是他大堂兄顾振死亡的那场逼宫叛乱的发起者吴王,正是王家贵妃生的那位五皇子。   顾思远脑子里转了一圈,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道:“王兄有礼。”   这少年王旭看着很有些桀骜不驯之气,但实际上教养不错,闻言,对着顾思远也客气道:“顾兄有礼。”   互相见过礼,陈夫子便让两人坐在了一旁等待。   他接过顾思远的策论放在一边,并没有第一时间就看,而是先让顾思远背诵了几篇经文,又考了他昨天讲过的经文释义。   这突如其来的提问,顾思远却半点不慌张,几乎不经思考,便一字一句答了起来,语速平缓,朗朗上口。   陈夫子听着,连连点头,这是真正的博闻强识,并且融会贯通了。接下来,又问了几个极为偏门艰深的经文。   顾思远依旧不紧不慢,对答如流。   王旭在一旁听着听着,便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他既然桀骜,自然是有些桀骜的本事,自幼便以过目成诵而闻名,四书五经几乎通读。   然而此时,面前这人不仅同样以记忆力见长,更比他还要愈加深入浅出、触类旁通。   他眼中难得升起了一丝战意。   陈夫子自然看见了王旭的眼神,却很是满意地抚着胡子点点头。   考完背诵和集注后,陈夫子终于拿起策论看了起来。   看了第一句,陈夫子就吸了口气,抬头看一眼顾思远冷峻淡定的脸,又默不作声地继续看了下去。   半晌,他轻轻放下纸张,神色颇严厉道:“视角落地很高,见解另辟蹊径,但是还很生涩,行文需得更圆融……”   闻言,王旭实在忍不住又看了顾思远一眼。   哼,这样的评价,算什么批评指点?   这般似是而非的缺点,几乎等同于没有缺点。   如果之前的背诵,只能说明顾思远记性好,但如今陈夫子对策论的评价,却是真正让他开始重视这个冷着脸的同窗了。   陈夫子又问顾思远这样切题的缘故。   顾思远依旧语气淡淡,但对答的内容却远比纸上写出的更为高深更为宽广。   看得出来,他落笔时,是有意收敛了。   毕竟,这样犀利艰深的策论文章,喜欢的考官会特别喜欢,不喜的可能会额外斟酌。   所以为求稳妥,顾思远放了些水。   陈夫子听后,简直叹为观止,居然会有这样年轻锐气、但又这样老成稳重的学生。   这是天生眼界和能力的差距,生来就是比旁人看得远、想得广。   陈夫子暗道:似这般才华,按理说该早早声名传颂,怎会一直默默无名。   但眸子一转,又想到,或许是之前的夫子也珍惜顾思远的才华,怕小小年纪被捧得太高、声名太盛,会伤仲永,所以特意压他几年,待如今要成人之际,才得锋芒毕露。   他点点头,这样才合理,看眼前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却这般从容淡定、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见确实修炼得卓有成效。   陈夫子想罢,又下笔写了几个字,递给顾思远:“这时今日的论题,明日还是这般时候过来与吾查验。”   顾思远作揖:“辛苦夫子。”   陈夫子摸着胡子摇摇头:“你先去吧!”。   看样子是并不打算把策论还给他。   看人走开后,王旭站起身,对着陈夫子恭敬地施了一礼:“夫子,可否让学生一睹顾兄大才?”   陈夫子瞥他一眼,难得好说话地点点头、   王旭脸上浮现笑意,双手接过纸张。   片刻后,他静静放下策论,沉默地施了一礼后,走出了房间。   这世间果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他在京城时,便傲气十足,自以为仅几人堪比,而到了小小的武清县后,更是只觉天老大他老二,谁想……   于是,这天中午时,顾思远照例买了热汤,准备就着饼子当午餐时。   某位王姓少年就十分自来熟地提了一个精致食盒过来坐下,大大咧咧道:“顾兄,家里下人送多了饭食,不如一同用吧?”   顾思远瞥他一眼,真是具有时人特色的交流方式,饭桌上谈交情。   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在他刚刚谋定的计划中,眼前人便是非常关键的一环。   而另一方面,科举一道,也从来就不是可以独自前行的。   从县试开始,便需要考生之间互结作保,而越到后来要求越严厉,院试时就需要五名考生互相保结,并且实行连坐制,五人中但凡一人弄虚作假,便其余四人同罪。   如此一来,光是自己老老实实还不行,还得看其他同行之人的品行,能够提前结识,自然是大大好事。   而且,就刚刚课堂上的表现而言,这少年也确实有几分学问和本事,加之有强大背景支撑,将来必有一番成就。   就算不为今时计划,等来日他位列朝堂之时,似这等同门、同窗、同乡、同年等等,也都是极为珍贵的政治资源。   然而,虽是想了这般多,找出了数个与此人结交的好处。   但很快,顾思远就觉得自己有点后悔了。   王旭这家伙看着桀骜不逊,可一旦熟了之后,便有封魔话痨的趋势。   终于,在将要把口水喷进他碗里时。   顾思远第一次复述了古人的话:“食不言。”   王旭眨眨眼:“那待会吃完,再与顾兄论长短。”   “……”顾思远。   真得有那么多话?   等到傍晚放课之时,王旭也还是同他边说话,边一起出的书院大门。   就连顾思远去书铺交今日刚抄完的一卷《书经大全》时,他也全程跟着。   宋掌柜书拿到手时,还有些难以置信:“郎君这般迅速?”   “……”顾思远。   掌柜的,你说话小心点。   不过,等宋掌柜检查完抄写内容后,立刻就乐颠颠地付钱了,还一次性又给了他三卷书册让他抄写,并且不要押金。   过清溪桥,往安定大街的拐角处,有不少人围着一个摊子。   顾思远站在桥上看见,那是一个商人在摆摊卖西瓜。   西瓜千年前便从西域传入了中土,初时只盛行于达官贵族家中,到前朝时,外族在江南地区贸易频繁,带来了种植西瓜的技术,这才渐渐也走入寻常百姓家,但还是不算常见。   不过,他们通州在顺天府治下,倒是有不少进京贩卖的商人,也会顺道过来这边一趟。   顾思远道:“我去看看。”   王旭显然也看见了摊子,“哟”了一声:“番瓜啊,我也爱吃,一起去呗,我待会让他送几个上家里去。”   顾思远在摊子上细心挑选了一个圆鼓鼓的瓜,看着就像谢长月不高兴时鼓起的脸颊弧度。   问了摊主作价几何,结果才知一个西瓜便要几百文,他忍不住摸了摸钱袋感慨,好在刚刚将抄好的书送了过去,得了二两银子,不然这会可要吃霸王餐了。   王旭看他:“怎么只买一个,这够吃什么,我请客,顾兄再拿几个吧。”   顾思远摇头:“此物颇寒凉,带回去给夫郎尝个鲜便罢。”   王旭震惊蹙眉:“顾兄已经成家了?”   这人明明看着跟他差不多的年纪?   顾思远点点头。   王旭忍不住长吁短叹起来:“哎,原本还想跟顾兄说,我家中有好些妹妹……”   顾思远立马打住:“王兄莫要玩笑,在下与夫郎感情甚笃。”   王旭自来识趣,便转而笑问道:“想必令夫郎必然是大家哥儿,雍容大方、德行出众?才能得顾兄这般惦记。”   顾思远点头:“夫郎确实出众,不过并非出自大家族,顾某同村之人罢了。”   “啊……哦。”   王旭张了张嘴,有些可惜,似顾思远这般品貌和大才之人,定能在科举一道走得很远,到时必不缺被上面的大人物看中,若是未婚,或许会以爱女许之,将来仕途便可轻松许多。   如今却……   顾思远没料到这人在想些什么,抱着圆滚滚的西瓜,便想起了谢长月或许正鼓着圆乎乎的脸在村口等待,便迫不及待地告别了:“王兄,明朝(zhao)见。”   王旭点头:“明朝(zhao)见!”   黄杨村,谢长月扔下手里的小锄头,向院门外跑去。   今天,因为之前夫君给他的花种子,居然有几颗已经发芽了,他太过兴奋在后院耽误了一会,再抬起头时,发现夕阳已经西斜了。   木夏看着到点就跑掉的儿夫郎,也很是无奈,他儿子真就有那么大魅力?   今天背篓里多了个瓜,跑起来不大方便,顾思远的速度便比昨日慢了些。   他刚走到村口不远,就看到一道熟悉的消瘦身影,也飞快从村里跑了出来。   谢长月看到他,霎时双眸一亮,径直奔上前来抱住他的胳膊,娇气喊道:“夫君。”   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淡声道:“今天买了番瓜,所以走得慢了些,还好你没早早来等。”   谢长月摇摇头,颇为兴奋道:“今天花种子发芽了,我也来晚了。”   顾思远看他跑得满头汗,有些心疼,便低声哄劝道:“如今夏日还好,等过两个月入了秋,天黑的早了,便不许再来村口等我了。”   谢长月鼓了鼓嘴巴,不应声。   顾思远捏住这朝思暮想的圆乎乎脸颊:“入了秋后,我每日就坐牛车回来,肯定比往日还要早些,天黑了村口没人很危险,不许叫我担心。”   听到他会担心,谢长月脸上重新露出了笑容:“我听夫君的,那你到时一定要早点回来。”   顾思远点头:“嗯,不会骗你。”   回到家之后,顾思远将番瓜拿出来给谢长月,让他切了吃着玩。   谢长月虽然很是想独占夫君买的东西,但这番瓜是个稀罕物,顾家人都没怎么吃过,他还是决定拿到院子里去,想着到时候切了一家人都能尝个鲜。   顾思远对此自然没有意见。   李香桃刚好从厨房出来,一眼就看到他在清洗番瓜,立刻瞪了眼:“哎呦,我说是再没比咱们家阿扬更疼夫郎的人了,昨儿才买了宝香斋的糕点,今儿又买了这番瓜,哼,自己都还在读书花家里银子呢,倒是舍得买这些精贵东西。”   谢长月停下清洗动作,慢慢抬起头,眯着眼看向面前之人。   他眼睛生得好,细长优雅,眼尾微翘,平日笑起来时显得尤为可爱,但此刻这样半眯着,却显得有些古怪妖异。   李香桃心虚了虚:“看什么呢,我说得不对吗?真会糟蹋钱。”   谢长月冷笑一声,嗓音淡淡:“昨日大伯母一下从我这拿了三四块糕点时,倒是没觉得糟蹋钱呢?”   李香桃语塞,半晌,才小声嘀咕道:“都买回来了,我拿怎么了,还不是家里的银子。”   闻言,谢长月眸子愈冷,正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极为冰冷凌厉的男声传了过来。   “买糕点、买番瓜,都是我抄书得来的银子,公中每年给的笔墨钱,我和大堂哥是一样的份例,从未有过逾越,也从未被私下补贴。”   顾思远的高大身影,从房里走了出来。   李香桃面难看,顾扬这前面几句倒罢,后一句却是在指桑骂槐,顾扬从没被公中私下补贴过,反而她家振儿经常被老太太补贴。   谢长月周身的冷意霎时一扫而空,他抱着番瓜“噔噔噔”几步跑到顾思远身边,鼓着脸颊可怜兮兮地看着人:“夫君……”   尾音拖得老长,一波三折,好似刚才被欺负惨了。   “……”李香桃。   你刚刚跟我说话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顾思远抬手摸了摸谢长月圆嘟嘟的脸颊,顿时怜惜得无以复加。   他冷眼看向李香桃:“既然大伯母如此看不惯,这番瓜抱回屋去就是,待会切了再送给爷奶即可,只是……大伯母行事还需有章法,侄儿怎么待夫郎是私下房里事,大伯母窥探观察地太过仔细,恐怕不大合适。”   “……你,顾扬,你个小兔崽子……”李香桃面色通红,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得。   顾扬居然敢说这种胡话?   什么叫她窥探侄儿房里事,这传出去叫她还怎么见人?   “好了,为个番瓜一家人闹起来。”顾老太太听着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   她向来不在孙辈面前教训儿媳,但此时却也难得对着李香桃疾言厉色:“你既不爱吃,就回房里去,花得又不是你的银子。”   李香桃不敢跟老太太犟嘴,气哼哼地走了。   只是,走之前不忘鄙视地瞄了一眼顾扬,想道,很好很好,她倒要看看这样整天想着夫郎的,明年科举能考出个什么玩意来?   顾思远只当没看见。   顾老太太也转头看向顾思远,冷声道:“你是读书人,说话还是要注意些,一家人哪能什么都说出口。”   谢长月立时不服气地鼓了鼓嘴。   哼,明明是大伯母有毛病,天天就爱管别人的闲事。   顾思远没打算跟老太太顶嘴,点了点头,应付一下,便带着夫郎回屋了。   顾老太太看着两人的背影,蹙了蹙眉。   原先,大儿媳也是泼辣、爱斤斤计较,但老二一家从来不当回事,也就没什么争吵。   如今扬儿娶了亲后,性子变了不少,倒是矛盾滋生。   刚刚老二两夫妻都在屋子里,却也不出来劝一下,这就代表了他们的态度。   原本老头子是打算等振儿成亲后再分家的,如今说不定要提前,再这么挨下去,闹得兄弟反目就不好了。   谢长月跟着顾思远回了屋,看着他满眼崇拜:“夫君刚刚真厉害,不仅把讨厌的大伯母气得跳脚,我们还不用分番瓜给她了。”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你喜欢的话,我明日再带给你。”   谢长月抱着自家夫君的脖子,甜蜜的腻歪:“夫君送的,我都喜欢,但是不要番瓜了,夫君抄书很辛苦,我舍不得。”   “……”顾思远。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讨人喜欢的小甜心。   他转身把人推倒在床上,他要尝尝谢长月是不是全身哪里都和嘴巴一样甜。   接下来的日子,还算平静。   顾思远依旧读书习字,谢长月依旧种花和等他归来。   时间一天天的流逝,树叶梢头开始染上一点点金黄,各色的花骨朵也慢慢变为果实。   进了九月初,授衣假开始了,前后大约有十天的假期,学子们会趁此机会回去准备过冬的寒衣。   书院体谅外地学子归家不易,跟之前田假一般,正午便散了学。   顾思远回家时,平日早早跑出来迎接他的小夫郎,此刻却正在后院里,站在比他人还高的植物茎秆前长吁短叹。   “真对不起夫君,看来是种不出好看的花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种法有问题?”   …… 第49章 分家   七、   谢长月看着这粗犷的枝叶, 若不是他亲手种下的,都要怀疑这真是从那金灿灿的种子里长出来的吗?   顾二和木夏在旁边陪着他。   木夏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   顾二比了比茎秆, 笑道:“长得倒是真快,这种得不像是什么花,倒是像什么树……”   说到这里,他又自打了嘴巴, 树倒是能长得这样高, 但是哪能长得这么快?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   这海外也不知道在哪,听说人长得模样就跟他们大周不一样, 这花长得不一样也有可能的……   谢长月很是失落, 感觉夫君可能被那海外来的行脚商骗了。   其实两个月前, 这花发芽后,他就有些怀疑了,不过, 他还是兢兢业业地给地里除草抓虫, 想着可能会有什么变化。   直到现在,眼看着是彻底没救了。   顾思远将书筐放到房间后,出来问了问顾青青,得知自家三口人都在后院, 便也寻了过去。   谢长月仿佛身上自带顾思远雷达, 人还没出院门, 他便心有所感般朝着那处看了过去。   下一刻, 熟悉的高大冷峻身影果然出现。   “夫君,”谢长月双眸亮如星辰, 一瞬间身上郁气全消,乐颠颠地就冲了过去。   顾思远一把接住撞到身上的小炮弹。   两人牵着手, 仿佛连体婴一般走到了玉米地前。   顾二和木夏夫夫两对视一眼,见怪不怪了,儿子和儿夫郎就是这么好。   顾思远伸手去掰了个玉米棒子下来,将外面的皮和须须都扯掉,露出里面颗粒饱满金黄的果实,点点头:“不错,已经完全成熟了。”   谢长月看他手里熟悉的金黄色,睁大眼睛:“这……这是种子?”   顾思远:“嗯,也是粮食。”   谢长月蹙起眉头:“啊,这不是花吗?”   顾思远面不改色地胡扯:“不是,我又碰到之前那卖种子的行脚商了,他说他当时也是弄错了,这其实不是花,是海外人食用的一种粮食,叫玉米,就跟我们的水稻、小麦一般。”   谢长月鼓着嘴,惊奇道:“海外人的粮食居然长这么好看,不过……玉米,这名字确实很适合哎,这一粒粒的就像是金玉做的一般。”   木夏对自家儿子比了比手势,有些怀疑,这真的能吃吗,还没见过那样粮食长这么好看的?别到时候又弄错了,吃错东西中毒可不是开玩笑的……   顾思远一本正经道:“不会错,那行脚商当着儿子的面烤了吃了,而且据其言,不仅能烤着吃、还能蒸、能当菜炒,还能磨成面、做成糖……”   顾二惊讶:“还能做成糖?”   糖在这世道,可真是精贵东西。   木夏听了这些,反倒有些相信地点点头:“那倒确实像是粮食了,像小麦一般,便是能磨粉、能做糖的。”   谢长月拉着顾思远的衣袖,跃跃欲试:“既然是粮食,那我们把这些都摘了吧,晚上就烤着吃!”   顾思远点头。   大约十分钟后,一家四口围成一圈凑在后院,看着掰下来的两大袋玉米棒子目瞪口呆。   顾二摸着脑袋,有些不敢置信:“我记得娘当初就划了差不多一分地(一亩地=十分地)出来吧,就一分地居然长出了这么多?我刚拎了拎都快有百多斤了,就算把中间那不能吃的芯去了,那也还剩八、九十斤。”   而据朝廷和民间的传说,江南太湖地区,前些年出了块超级大肥田,一亩地连作两季能收获近600斤水稻,这已经叫他们开了眼。   而他们北地,因为天寒缺水之故,所以水稻只能种植一季,大都种植小麦,小麦产量不如水稻远矣,两季连作加起来才三百斤左右,只有江南的一半。   现在看着这黄色棒子,一分地就有近八、九十斤,那一亩地岂不是就能长出八、九百斤,还只要三个月就长成了。   我的天,这还得了。   顾思远看着大家震惊的脸色,内心暗道:这只是多代遗传的优良种,所以只能亩产在400公斤左右。   而现代最好的杂交玉米,最高亩产是900~1000公斤,但是杂交的品种又没办法留种,需要种子公司每年不断更新培育,但这一点古代的科技条件无法做到,故而只能这样了。   木夏又看向自家儿夫郎,比了比手势:“阿月,我看你都没怎么打理,它就长得这么高?”   谢长月点点头:“此物一天一个模样,长得极快,我只是惯例给他除草捉虫。”   顾二感慨:“这般好养活,产量又高,真是不敢想啊!”   谢长月伸出细白的手掌拄着下巴道:“既然此物三月一熟,又十分耐得热,明年二、三月或许可以再尝试种一季,把第二季推到七月就是,不过这样一来的话,第二季产量或许会少点。”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声道:“夫郎聪慧,那行脚商便说过,海外一年七个月都是夏季,这玉米作物,便是一年两季连作。”   闻言,顾二十分惊喜道:“就算少点,哪怕少一半,只要第二季有个随便三四百斤,那这一年一亩地加起来,也就有一千三百斤了……”   说着,顾二不自觉收了音,双手扶住了额头。   天啊,一亩地年产千斤的粮食,他想都不敢想。   呸,不对,后面还有个三百多的零头呢,那已经是他们小麦一年的量了。   这样一来,那他们北地的粮食,要直接略过江南最好的水田,翻一番去了。   不对……江南气候更暖,这东西又是喜欢热的,那要是在他们那边种,说不得比在他们这长得更好。   啧……   惊喜过后,顾二赶紧十分宝贝地将玉米拉到怀里,准备将其收到自己房间里藏起来。   顾思远看向自己阿父和爹亲,叮嘱道:“此物产量消息,暂时不要传出去,我有用。”   顾二和木夏都认真地点点头,能亩产过千斤的粮食何等惊人,必然有大用处,或者关系到儿子将来前程。   就算是爹娘,他们也不会说。   回到房里后,谢长月看着自家夫君,犹豫着道:“夫君打算要怎么把这玉米呈上去呢?我……我可以回一趟绥宁伯府……”   虽然当初他自己回的黄杨村,但是毕竟在绥宁伯府长了近十六年,不说沈二爷和沈二夫人,沈家老太太曾经是十分宠爱他的,当时他执意要回黄杨村,老太太还拉着他的手骂没良心。   顾思远嘴角微勾,看了一眼自家小夫郎。   倒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想法,说到底也是原故事里的大炮灰反派啊,平日在自己面前傻傻呆呆的,都只是面上表象罢了。   想到这里,顾思远心里软了软,将人拉到怀里坐着。   谢长月从善如流地搂住自家夫君脖子。   顾思远摸着他纤细的腰肢,低声在耳边道:“不必,我自有主意,此事也需要再等等。”   谢长月抱着他:“要等过了明年春的童生试?”   顾思远点头:“知我者,长月。”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有功名在身,说得话便天然更有说服力。   闻言,谢长月忍不住微微红脸。   夫君虽然喜欢对他抱抱贴贴,但嘴上却是个冷淡的人,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感情。   谢长月一高兴,脑子也更清明几分,继续道:“虽说我感觉此物种两季没问题,但是还等明年开春之后再试一次方能确定,而且应当需要适量加大栽种数量,说不定可趁机觉出是否有虫害之类问题,好尽早做出防范措施,以免等呈上去之后再出现问题,反倒触怒圣颜,好心办了坏事。”   顾思远越发抱紧怀中人,真是个聪明的小东西。   他点点头:“嗯,至少得有几亩地的栽种量,才能有说服力,待上面派人来确认时,肯定也要一株株仔细查验的,说不定还得劳动夫郎去当个小夫子介绍情况。”   谢长月勾了勾唇。   亩产一千多斤的食物太过惊人,上面自然不会你空口说了,他就直接便信,肯定要亲眼看到真正的收获,而且还要自己再试验试验的。   只是,谢长月鼓了鼓嘴巴,气呼呼道:“我们现在一亩地都没有呢,就算说服了爷奶,大伯母那个讨厌鬼肯定也会跳出来说三道四的。”   顾思远眯了眯眼。   看来是差不多该分家了,最好在过年之前就分 。   不说有些事情办起来束手束脚,就说他大堂哥就是主角受沈长欢的舔狗,在这一点上,他们天然处于对立状态。   傍晚,夕阳将落。   顾思远写完了今日策论,也抄完了一侧《书经大全》,走出房门对正蹲在木夏旁边看织布的谢长月招了招手。   “走……”   谢长月看见他,什么也顾不上了了,二话不说就颠颠地上去抱住了人胳膊。   木夏摇头笑了笑,对于儿夫郎为儿子抛弃他的事已经习以为常。   一直走到院子外,快要走到村外,谢长月才想起来问:“夫君,这是要去哪?”   顾思远颠了颠手里的木桶,淡声道:“不是说晚上要烤玉米吃吗,只吃玉米岂非单调,带你河里抓点鱼,到时候一起烤着吃。”   谢长月兴奋地睁大了眼:“夫君,你真好。”   黄杨村往河西镇去的路上,有永定河分出的一条支流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水流终年不绝,里面鱼虾都不缺。   不过,村里人的日子不好过,但凡沾点荤的都被吃光了。   村外的这条小溪也是如此,那鱼一个个比猴都机灵,而不机灵的都已经早早进了村民肚子。   顾思远放下木桶,脱了鞋袜,将长衫掀起扎在腰间,迈步走进了小溪里,秋日的溪水微微有些凉意,冲淡了空气里的干燥,十分舒适。   他伸手对站在岸边的谢长月:“底下有鹅卵石,很滑,下来扶着我。”   “好的,夫君我来了。”   谢长月大叫一声,然后,几乎是半跳着进河里的,“砰”一声那水花比炸鱼队还大。   顾思远擦了擦被溅地满身满脸的溪水,沉默片刻,默默想道:荒郊野外,或许是个杀人抛尸好去处。   不过,谢长月这个调皮坏心眼的小哥儿,很快就遭到了报应。   不听夫君言,吃亏在眼前,鹅卵石在水底被冲刷地光滑无比,刚跳上去时没感觉,等一下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已经开始东倒西歪。   谢长月伸着手,又哭又笑地大叫:“夫君,救命……”   顾思远淡定地拧了拧衣上水珠,只当做没看见。   最后,在人摔进水里的前一刻,才眼疾手快地一把捞到了怀里。   谢长月抓着顾思远的衣服,又生气又觉得刺激。   他抬起白皙清瘦的脚掌,轻轻踩在顾思远宽大的脚背上,脚指头翘了翘:“哼,让你欺负我,我现在要站在你身上。”   “谁欺负谁?”顾思远失笑,抬手捏捏他圆鼓鼓的脸颊,倒打一耙不过如此了。   “你欺负我,刚才都不第一时间拉我。”谢长月理直气壮。   顾思远看他:“谁让你调皮的,我身上全湿了。”   “哼!”谢长月气呼呼。   顾思远刚要取笑他。   下一刻,小哥儿突然紧紧抱住他的腰,小脸贴在他湿漉漉的胸膛上,小小声道:“夫君,我们成亲那晚也是这样哦,你把我抱起来踩在你自己的脚上,夫君,我好喜欢你。”   “……”顾思远。   他低下头,在小夫郎半湿的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算了,倒打一耙也认了。   好一会,一阵溪风过。   顾思远将人放开:“你去溪边的石头上坐着,入了秋,衣裳全湿,别着凉了。”   谢长月不甘心地鼓了鼓脸颊。   但是想到自己都站不稳,还是算了吧,别耽误了夫君抓鱼,晚上什么也没了……   他扶着顾思远的手,慢吞吞走到一块大石头上坐下,修长白润的小腿半伸到溪水里,双脚调皮地来回拨水花玩。   顾思远自己本身那一世是在山村长大,家附近也有差不多的小溪,对捉鱼倒是有几分心得。   尤其是没了这个小拖油瓶后,不一会,他便成功抓住了一条约两斤的鱼。   谢长月兴奋地哇哇叫,拎起身边的木桶:“夫君,放这里,放这里!”   到最后,顾思远一共捉了四条大鱼,还有两条小鱼,满载而归。   这是谢长月第一次在溪水里抓鱼,兴奋地不行,回去的路上,非要自己提着木桶,顾思远都争不过他。   不过,为了让鱼多活一会,桶里装了大半桶的溪水水,他那点力气,一会就不行了。   然后,只能老节目,撒娇喊夫君。   等顾思远轻轻松松提起来后,小家伙就开始星星眼一路拍马屁。   回来后,木夏看着木桶里游来游去的鱼,比着手势赞许道:“真的抓到了,真厉害。”   谢长月蹲在桶边嘚瑟地点头,漂亮眼睛笑眯成一条线:“都是夫君抓的,不过……我也出了一点力。”   木夏没见过这么可爱活力的小哥儿,也忍不住想揉揉脸,却在对上儿子直勾勾目光的刹那,放弃了这个打算。   他对儿夫郎比手势道:“让扬儿给你烤着吃,我去给你做酱料刷上去。”   “谢谢爹亲。”谢长月高兴地重重点头,想了想,又狠狠心轻声道:“爹亲,我可以分两条、一条给你。”   “……”木夏。   其实不必这么勉强。   谢长月圈抱着木桶,这是他和夫君一起抓的鱼,其实一条也舍不得分给别人,不过爹亲对他很好,还是夫君的爹亲。   木夏哭笑不得摇摇头,起身往厨房里走去,并不打算和儿夫郎争这点宝贝鱼。   顾思远进了屋子,拿出刚刚特意留下的几根玉米,在院子墙角堆了小小的火堆。   谢长月立马拎着木桶,屁颠颠地凑了过去。   顾老太太从外面唠嗑回来,看着墙角升起的烟,蹙眉道:“马上就吃晚饭了,这又弄什么呢?”   顾思远抬头,解释道:“长月种的粮食收了,烤给他尝尝。”   顾老太太蹙眉:“粮食?不是说种得花吗?”   顾思远神色不变:“弄错了,其实是粮食。”   “我就说,哪有花长那模样,白费了银子,还白费了我一分地。”顾老太太撇了撇嘴,想了想,又冷下声音道:“你一个读书人,不要整天就和夫郎混在一起,明春就要考试了,回去多学习才是正事,也不求你跟振儿一般出色,直接中了童生,县试总要过了吧!”   “嗯。”顾思远点点头。   顾老太太看他这冷淡模样,也没心情跟他说话了,都是孙子,跟振儿怎么就差别那么大,一点也不招人疼。   顾思远也不在意,转头专心致志地盯着火里的东西。   谢长月拉了拉他的衣袖。   顾思远疑惑:“嗯?”   谢长月脸贴着他手腕,亲亲热热道:“夫君最好了,我最喜欢你。”   “……”顾思远。   夫郎随时随地就告白怎么办?   玉米和鱼都是容易熟得东西,烤了不一会,一股别样的焦香味就慢慢飘了出来。   院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李香桃伸头出来,看到顾扬那个讨债的并不在,立刻跑了出来:“弟夫郎,你趁着阿扬放假在家,就做什么好吃的呢,香得我关着门在房里都闻见了?”   木夏把酱递给谢长月,让他慢慢往鱼身上刷。   然后,翻了个白眼就直接往厨房去了,并不想跟李香桃说话。   问就好好问,还非得夹枪带棒地刺他一下。   李香桃本来也没指着这个哑巴回话,自顾自得就走到了谢长月身旁看,而后,眼睛突兀放大:“烤得鱼啊,什么时候买了鱼回来,怎么一家人就偷偷在这吃呢,这还没分家呢?就算不给我们大房,也得孝敬爹娘吧!”   谢长月不服气了:“你胡说什么呢,这是我夫君自己抓得鱼,而且爹亲在厨房里已经炖了鱼汤了,待会爷奶就能吃了。”   李香桃听见有鱼汤,脸上一笑,又满不在乎道:“都是一家人,什么你的我的自己的,不都在一个锅里吃吗?”   谢长月眼尾一挑,老神在在道:“大伯母,我刚看到你在货郎那里买了柿饼回来,爷爷好像很喜欢吃这个,我也喜欢吃,你待会拿出来分分吧!”   李香桃面色一变,打着哈哈道:“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哪有柿饼?”   谢长月盯着她的嘴角,悠悠然道:“糖霜还沾在嘴上呢,刚刚大伯母就是躲在房间里吃吧?”   李香桃眼皮一跳,连忙擦了擦嘴角。   谢长月冷笑一声:“哼,不是说没有吗?真会睁眼说瞎话”   “你……你……”李香桃指着人,差点就要冲上来跳脚了。   不过,就在这时,顾思远正好拿着东西从房里出来了。   于是,一瞬间,她又瑟瑟缩了回去。   自从番瓜那日争执之后,每次她多说二房一句什么,顾扬就会有各种办法让她更难堪,她现在对顾扬是心有余悸。   只能狠狠瞪了一眼谢长月后,就跌跌撞撞地跑回了自己房间。   哼,她儿子明天也要回来了,到时候一定要叫他狠狠教训顾扬这个逆种。   堂屋里,顾老太爷和顾老太太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   老爷子叹口气:“明日振儿也要回来了,回来就说吧,这家早点分也好,现在还只是口舌上的争执。”   老太太点点头,却还是不高兴抱怨道:“这成了亲的,就会向着自己媳妇,以前扬儿也不是这模样,他一个晚辈,把自己大伯母吓成这样还像话吗?”   ……   通州的府学九月初三放了授衣假,顾振雇了脚程不错的马车,上午便回到了黄杨村,而这次,他还带回了一名不速之客。   李香桃透过窗户,看到停在自家院门口的马车,脑中一转,立刻喜气洋洋地冲了出来:“振儿……”   只是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沈长欢,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却因此而更盛。   “哎呀,是小欢是,小欢是跟振儿一起回来的,哎我就说,打小你们两就亲近……”   她亲热地上前,欲要去挽沈长欢的胳膊,但就在这时,却走出两个年轻婢女挡在前方:“不得对我家少爷无礼。”   李香桃面色僵了僵,很快又恢复笑容,连连道:“应该的,应该的,小欢现在是伯府少爷了,是我太高兴了,失礼……”   顾振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唤了一声:“娘。”   李香桃赶紧迎了过去:“这一大上午的就到家了,一路辛苦了吧,带着小欢去屋里坐坐吧,我去泡茶!”   沈长欢走进顾家院子,靴底落在阔别近半年的村落里,心情很平静。   在看到谢长月蹲在屋檐下,穿着一身普通粗布衣服,捋起袖子的白皙手腕上沾满泥土灰尘,他心中更是什么负面情绪都没有了。   李香桃扫到沈长欢的目光,有心想讨好,出言斥责谢长月道:“没看到有贵客来了吗,你这孩子怎么一点不懂事,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木呆呆地,真是天生泥腿子的命!”   谢长月放下手里刚配制好的泥土,抬头对着李香桃淡淡道:“你再敢骂我一句,我就立刻找我夫君去告状。”   “你……”听到找顾扬,李香桃先是下意识心里一抖,但想到自己儿子今天也在家,顿时目光大亮,准备正式跟谢长月辩个输赢。   这时,谢长月突然轻笑道:“大伯母,你的客人还在等着呢,别在外人面前失礼了,就少管点我吧!”   ……李香桃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沈长欢看着谢长月,目不转睛。   他原本让谢长月嫁给顾振,是指望他今后安分一点,因为他知道,不管顾振是娶妻还是怎样,永远都会被他握在手中。   毕竟,从小到大,顾振一直都是这样。   而另一边,他在黄杨村十几年,也太知道李香桃是个多么难以对付的人,尤其谢长月现在的身份成为她的儿夫郎,一定会很难过。   但没想到,谢长月压根没嫁给顾振。   此时此刻的谢长月,虽然衣饰破烂了一些,但眉宇间那股子神采飞扬的劲儿,反而更盛了,也就是说他这段日子过得很不错,甚至比在伯府时还要好。   之前顾振跟他说,谢长月在顾家生活得很好,让他放心时,他还不大信。   看来那个叫顾扬的男人,确实把他照顾得很好。   沈长欢无端升起些许不甘心,讽刺道:“看来人回到了属于自己的地方,确实如鱼得水。”   谢长月瞥他一眼:“也不一定,比如你,你看起来过得就不大好。”   沈长欢顿了顿,没再说话。   回京之后,他确实受到了不少排挤,   那些权贵家的小姐和哥儿,打着为谢长月鸣不平的理由,但其实他知道,跟谢长月无关,这只是人们对于外来者的惯性抱团排挤罢了。   毕竟那些人说是跟谢长月关系多么好,但是却从来没想着与谢长月再联络,或者派个人来看望谢长月。   走官道的话,黄杨村离京城也不过大半日功夫罢了。   面对沈长欢的到来,顾老头和老太太都很热情,亲自招待,并且成功地留了他在家吃饭。   对此,最高兴地却是李香桃。   她兴冲冲地到了厨房里,对着在烧水的木夏道:“弟夫啊,你中午可得把菜做好些,多做几个菜,哎,别舍不得放油啊,昨儿你儿子不是抓了鱼吗……”   谢长月坐在灶后面烧火,闻言,不高兴地起身走过来挡在木夏面前:“人是你儿子带回来的,你怎么不自己做饭,就知道指挥我爹亲?还想霸占我的鱼,你做梦。”   李香桃垮了脸,还好当初没让振儿娶了谢长月这倒霉催的,她真是跟这两夫夫犯冲。   想到刚刚在门口谢长月一点不给她面子,想到儿子顾振今天也在家中,她有心要把这郁气发泄出来,顿时便趾高气扬道:“我跟你爹亲说话呢,有你什么事,长辈说话,小辈不要插嘴的道理不懂吗?你给我一边去……”   说着,她就要伸手把人给拨开。   谢长月正全心全意对峙呢,压根没意识到她要突然动手,一时脚下没站稳,要不是木夏及时拉住,差点就摔到了米缸上。   李香桃眨了眨眼。   木夏先把儿夫郎扶稳,转头就气愤地推了李香桃一下。   他不会说话,也不愿计较太多,向来对大嫂都是隐忍居多,但是他却没法接受大嫂对他儿夫郎动手。   当即,李香桃直接就尖叫一声:“好啊,你们两是一家人,你们两个小哥儿欺负我一个人,还有没有长幼尊卑啊?”   顾思远本在屋里写东西,无奈这动静实在太大,他放下笔,起身出了屋子。   厨房门口已经围了一家人。   而他的小夫郎,正跟斗鸡似的怼他大伯母李香桃。   顾思远轻笑一声,大步走了过去。   谢长月一看到他,赶紧噘着嘴可怜兮兮地告状:“夫君,大伯母她推我,你看,这里都撞到了,她还骂我和爹亲……”   李香桃不干了,立刻尖叫道:“谁推你了,就不小心碰你一下而已,当着这么多人呢,也好意思跟当家的告状。”   谢长月鼓着脸颊:“我就告状怎么了,你儿子带来的客人,你自己却要偷懒,你为什么不做饭,你坐在厅里喝茶,却让我爹亲忙里忙外,你喝的热水还是我爹亲烧的,你给我还回来!”   “我不是在陪客人吗?告状……你就知道告状是吧?”李香桃被气得发抖,转头看向自己儿子:“振儿,你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他们一家四口是怎么欺负你娘我的!”   顾振蹙起眉,拉着她娘:“娘,有什么事回头再说,这还有客人在呢!”   谢长月冷笑一声:“哪里能回头再说,你娘可早就指望着你回来帮她吵架呢?真是有意思,每次都是她自己找茬,还好意思恶人先告状。”   沈长欢看着这可笑的场面,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   如果不是他离开了,不是回了绥宁伯府,恐怕他也是这可笑场面的一员。   李香桃抬眼间,刚好瞄到这嘲讽的笑意,顿时一股说不出的冲动热血上脑,她恶狠狠抬起手掌,就要朝着谢长月落下:“你一个小辈,敢这么跟我说话!”   “滚!”顾思远一把扯过谢长月到身后,另一只手疾速抓住李香桃的手腕,狠狠地往后一扔。   众人面色一变。   顾振连忙上前去扶自己母亲。   “啊……”李香桃跌坐处,刚好有一块石头,扎得她痛呼一声。   顾思远却仿佛没听见,从谢长月手中接过帕子,一边擦手,一边慢条斯理道:“大伯母做事,还是这般无状,我的夫郎,何时轮到你来教育,若再有下次,就别怪侄儿真正动手了……”   他眉目冷峻,沉下脸说话时,浑身气势简直要将人压迫地站不起来,看着李香桃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李香桃被他看得瑟瑟发抖。   母亲受辱,顾振如何能忍。   他缓缓扶起李香桃,目光冷厉地看向顾扬:“我娘是你长辈,你怎么敢这么无礼对他?”   顾扬瞥了他一眼:“首先,长月是我的夫郎,我有责任维护保护他;其次,我有爹亲,我夫郎做得不对,自有我爹亲教育,怎么也轮不到隔房的大伯母动手?”   顾振咬着牙:“就算我娘这次有不对,你也不能……”   顾思远突然轻轻笑了一声:“堂兄,或许你有没有想过,沈长欢和你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但却一直不愿意嫁给你,其实就是因为受不了你娘呢?”   “你……胡说什么?”顾振不料他突然说出这么八竿子打不着的话,嘴中在倔强着,但目光却下意识朝着沈长欢看去。   沈长欢没想到话题会突然移到自己身上,变了变面色,对着顾振干巴巴笑道:“我一直把顾大哥当兄长看。”   “你看。”顾思远脸上是胸有成竹的笑。   顾振虽然早知沈长欢心意,但在这样的时刻被再次毫不留情的挑穿,失落情绪还是被放大了十分不止,顿时面如死灰。   沈长欢有些受不了这个气氛,转身往院外走:“看来贵府有事要处理,我先去谢家看看。”   李香桃看着沈长欢离开的背影,又转头看到顾振模样,讷讷地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老爷子从屋里走了出来,看着他们叹口气道:“当着外人面就闹成这个样子,看来是彻底不想过下去了!”   顾大和顾二愣了愣,叫了声:“爹。”   老爷子对着他们道:“去县城把你三弟叫回来,分家吧。”   …… 第50章 开始   八、   顾家要分家的事, 还是在村里起了些波澜的,毕竟村长家几个儿子都不错,孙子更是都在读书, 颇有出息。   这情况在村里人人欣羡,还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到四世同堂呢。   虽然之前闹得有些难看,但分家却是三房都乐见其成的事,执行起来快得很。   当然, 在具体的财产和田产划分过程中, 还是产生了些许摩擦,大伯母李香桃表示她儿子最有出息, 马上就要中秀才, 到时可以免农税, 应该把所有田地都挂在她家,并且她们家也要拿超过其他两房更多的银子。   不过,其他人也不是傻子, 被你吃进去了还吐得出来?   最后, 在老爷子和老太太的镇压下,划分出了个勉强算是几房都满意的数字。   大头自然都归了大房,毕竟两位老人是跟着那边过日子,再加上顾振这个长孙还没有娶亲, 不过二三房也都分到了几亩地, 还有几十两银子。   对此三婶本来颇有些不满, 她家做生意的, 对银钱敏感,这么些年看着, 两老人手上的银子至少有个五六百两的,但如今他们拿出来分的才一百多两, 不用想那剩下的将来肯定都要补贴给大房。   不过,银子的事,两老人说有就是有,说没有就没有,难道还敢去翻房间不成?   还有关键一点,顾三嫂也想着大房的顾振确实会读书,将来说不定有大出息,还是不要太得罪了好。   分家之后,顾三就把地给租给了村里人,一家子又急匆匆回了县城。   大房和二房还是住在一个院子里,只是不在一个灶了。   当日下午,顾二便在靠墙的东边搭了一个简易的灶,他们一家四口就在这开火。   对此,谢长月是最最开心的。   像以前那种,你做个什么,李香桃都要伸头来看一下、酸一句的情境,实在让人很难接受。   由于太过兴奋,谢长月甚至十分大方地把自己吃得两条鱼都贡献出来了。   而大房那边,刚到晚间,气氛便不愉快起来。   之前没分家的时候,李香桃自持长嫂身份,灶上的事基本都是堆到木夏身上,尤其是每每顾振放假在家的时候,更是要把人支使地团团转,要这个做那个的。   如今,轮到她来做一家人的饭,不是那个量少了,就是这菜盐放多了。   谢长月对此幸灾乐祸了一番。   不过很快,大家也就没闲心在这上面了,因为秋收开始了。   这也是书院把授衣假放在九月的原因,就是为了空出时间,让农家子能顺便回家帮忙。   这一日,天际刚刚出现一丝亮光,顾思远就起了身。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灰色上衣短褂、一件黑色长裤,只不过大约是很久没穿过了,上身之后,裤腿竟然短了一截。   不过,倒是也不算妨碍大事。   顾思远取出麻绳,弯下腰将两只裤腿口都扎了起来。   谢长月躺在床上懵懵懂懂睁开眼,就看到自家夫君完全不同以往书生长袍的打扮,不由睁大了眼。   “夫君……。”   顾思远听见声,转头看他:“醒得很早。”   谢长月嘻嘻笑着:“夫君,你今天这样好英武哦,我也好喜欢。”   顾思远走到床边,弯腰在他额上亲了一下:“今天我要下地,你在家乖乖的。”   “啊……”谢长月嗖地坐了起来,大声道:“我也去。”   顾思远将人搂在怀里,吓唬他:“地里虫很多。”   谢长月嘻嘻笑了一声:“夫君,你忘了,我也种地的,玉米上就有虫,我还捉过,我不怕虫。”   说着,他两根细白的手指微捏,做出掐虫的姿势。   同时,嘴里还“噗……啪……”的发出拟音:“我还踩死过好多虫,会爆汁。”   “……”顾思远。   平时没事就要可怜兮兮告状,然后往他怀里扑的人……   他眯了眯眼,继续道:“我是要下水田,水田里是蚂蟥,跟其他虫不一样,它会顺着脚踝裤口往上爬,缠满你整条小腿,然后开始吸血……”   “真的……”谢长月浑身一个哆嗦。   好吧,虫跟虫还是不一样的。蚂蟥肯定是世上最可怕的那类虫。   见状,顾思远薄唇微勾,摸着他的脑袋道:“你跟爹亲在家里干活就好,中途没事的话,可以去给我们送点水和吃食就行。”   “好,我一定会去的。”谢长月立刻响亮应道,仿佛接了什么了不起的活计。   顾思远推开门,就看到自家阿父正在门口洗脸。   顾二微一抬头,看到他这副打扮愣了愣:“你这是……”   顾思远神色一贯的冷峻:“我和你一起下田。”   顾二心里熨帖了一下,又坚定地摇摇头:“不必,咱们家六亩地,虽说只有一个人,但比在分家前摊到身上的还少些,我忙个几天就完了,你是读书人,哪能下地?”   顾思远神色不变:“书院此时放假,本就是为了让我等帮助家中干活。”说完,他也不理自家阿父反应,就自进了厨房打热水。   顾二站在原地笑了笑。   吃完早饭后,两父子便背着筐萝,拿着镰刀和草绳出门了。   田地就在村外不远处,大约走个四五分钟便到了。   他们北地一年种两季小麦,如今正是春小麦的收割季节,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金黄的麦穗,壮观而热烈,就连空气里飘来的也是淡淡麦香。   然而,所有美景在汗水与辛劳之前,都失去了意义。   九月虽然不比正夏季时炎热。   但是二十多度的太阳之下,不停地弯腰,还是让全身湿透了,加上黏了麦穗,身上又燥又疼。   不知割了多久,顾思远拿起搭在草帽底下的湿毛巾,擦了擦沾满汗水、以及被麦穗刺得通红的脸庞。   这湿毛巾也算是干活的小窍门,搭在草帽下,挡在脸颊两侧,便能防止弯腰时,尖锐的麦穗划过脸和脖颈,甚至戳到眼睛里。   不过,这也作用有限,前方处还是不时有麦屑飞来。   还好他自己那一世的时候,也是在小山村里长大,对农活还算熟悉,不然是真的难过。   还好刚没让谢长月跟来,他那细皮嫩肉,只怕要掉层皮。   顾思远感慨完,又看向手中刚刚割下的麦秆,摸了摸干瘪的麦穗,再度轻轻皱起了眉。   现代,小麦的亩产已经达到了近千斤,而这里,一季小麦亩产甚至都无法超过两百斤,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这也就逼得普通农民,一辈子就为了一口吃饱奔波,却往往求而不能。   想到这里,顾思远微微侧头,看向自家阿父,这便是当今无数农人的缩影。   顾二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似是心有所感,立刻也放下了手中麦秆,直起腰回头笑道:“真不错,你一个读书人,平日都没怎么下过地,没想到能干得这么好。”   “阿父辛苦了。”顾思远淡淡摇头。   顾二通红的脸上升起了笑容,却不知该怎么回。   两人又弯腰割了一会,身后的麦垄上,放着一排排整齐的麦秆。   就在这时,顾思远便听到了熟悉的清脆呼唤声:“夫君……”   他赶紧提着镰刀,走到了田埂之上的一棵大树荫下,大声应道:“在这。”   他身材高大,谢长月又叫了几声,再一转头就看见了,连忙提着篮子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只不过,在快要到近前的时候,被个小土堆绊了一下,整个人就直接扑了过来。   顾思远赶紧扔下镰刀,一步上前将人接到怀中。   谢长月一点也不慌,反而喜气洋洋道:“夫君真厉害。”   顾思远擦了擦手上的麦屑,才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冷着脸正色道:“地里各种野草藤蔓颇多,不许跑太快,摔倒了如何是好?”   谢长月一点也不害怕他,抱着他的腰笑容得意:“我知道,夫君会接住我的。”   “……”顾思远。   这就是恃宠而娇吧!   谢长月放下手中的篮子,献宝似的道:“爹亲让我带了冷茶水,还带了几个秋梨,还有鸡蛋和煎的南瓜饼子。”   顾思远听他报菜名似的,笑了笑:“倒是比早餐还丰盛,去喊阿父过来。”   谢长月嘻嘻笑了两声,就站在陇头,双手合在嘴边大声喊着“阿父。”   顾二应了一声,就放下镰刀走了过来,坐在一边的石头上歇息喝水。   谢长月剥了一个鸡蛋,递到顾思远嘴边。   顾思远确实饿了,吃得时候不小心舔到了谢长月细白的手指,温软的感觉与众不同,便轻轻咬了一下。   “啊……”谢长月缩回手,又藏在背后神秘兮兮地笑起来。   顾二对于儿子和儿夫郎的亲密习以为常。   吃完东西后,三人继续在树荫下休息。   谢长月眼睛咕噜噜转着,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呼呼地瞪着顾思远:“夫君,你骗我,根本就不是水田,你是在割小麦,没有蚂蟥。”   顾思远神色不变:“有的,有一亩水田,等割完了小麦就去。”   他们武清县几条河流交汇之处,又靠近大运河,比起北地其他地方,确实有水田存在,只是很少罢了。   谢长月已经不听了,他伸手抱住顾思远的胳膊,甜蜜蜜道:“夫君,我明白的,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下地干活。”   顾思远伸手掐住他白嫩嫩的脸颊,目光微冷,那刚刚还故意生气,真会撒娇。   谢长月慢慢张开嘴,一把咬住他压在唇上的大拇指,并且轻轻舔了舔,笑容得意至极。   啧,现学现卖。   谢长月送完东西之后,也没有直接回去。   就背着顾思远之前带来的小箩筐,跟在顾思远和顾二身后,将掉在地上的麦穗捡起来,省得他们两边割麦还要边回头。   到了午间,太阳完全在正空了,顾二停下了动作,回身笑道:“回去吃饭吧,两人干确实快了不少,本以为要十天左右秋收才能结束,这么一看,五天就差不多了。”   谢长月高兴地拍马屁:“夫君真能干,不仅读书写字厉害,下地干活也厉害。”   对上自家公爹打趣的目光,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道:“阿父也很能干。”   顾二对此习惯了,还玩笑了一句:“那还是你夫君更厉害,我都不会写字。”   谢长月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顾思远看着红彤彤的小夫郎,心里升起无边的怜爱,大手轻轻牵住人,往田埂上走去。   顾二脚步比他们更快,远远地走在最前头,压根不管这对小夫夫在后面干什么。   又拐过了一条大田埂,陇头两边长满了大树,一片阴凉,能闻到村里传来的饭菜香味。   几人加快了脚步,就在快走入村道的拐角处,他们三人正好又和大房的三人狭路相逢。   虽然分了家,但两家的麦地离得颇近,遇见倒也是意料之中。   大房那边下地的是顾老爷子、顾大伯,李香桃没拿镰刀却背着个筐,看样子跟谢长月差不多,是来给两人送水的时候,顺便捡麦穗的。   顾老爷子看到顾思远,愣了愣才问道:“阿扬怎么也下地了?”   顾二脸上绽出笑容,答道:“孩子孝顺,书院给他放假,就随我下地了。”   李香桃听着这话,心里不舒服了,好像在说他家振儿不孝顺似的。   她一撇嘴就直接道:“切,以前没分家时,倒没见着下地呢。”   话音刚落,抬眼间就看到谢长月在狠狠瞪着她。   她当即气焰更盛几分:“哼,我当还真是来干活呢,其实就是赚个孝顺的好名声,实则是和夫郎换个地方亲亲我我的。”   “大伯母倒是知道的很清楚,看来对侄儿的房里事还是这么感兴趣啊。”顾思远抬起眼眸,轻飘飘瞥她一眼。   语气听着十分平静无波,却不难窥见其深藏的狂风暴雨。   李香桃往后缩了缩。   顾大伯脸色也难看,自己妻子被侄儿这般胡说,跟指着他鼻子骂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顾老爷子见这一幕,语气也低了几分,冷斥道:“扬儿,你也是读书人,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胡说,别想着下地了,还是把心思多放在读书上,早日考个功名,那才是对你爹的真孝顺。”   顾思远不以为意地点了点头:“哦。”   李香桃自认得到了老爷子的支持,立马小人得志地接话道:“是,就像我们振儿那样,不搞这些虚的面子功夫,每天在家里用功读书,现在已经考上了童生,明年再考个秀才,给家里免了地税和徭役,这才是真孝顺呢。”   闻言,顾二脸色变得不好看起来,淡淡道:“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不劳大嫂操心。”   顾思远突然再度看向李香桃,轻声问道:“大堂兄这会是在家读书吗?”   李香桃毫不犹豫地点头,语气得意:“当然,我家振儿不仅聪明,还刻苦,不像有些人哦,哼……”   顾思远点头,应了一声:“哦……”   调子拖得有些长,不大像他平日说话时的冷漠语气,反而有些像谢长月使坏撒娇时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的小山道上传来些许动静。   黄杨村这边的林子又密又暗,一般人是不敢上的,几人都有些好奇地看了过去,想瞧瞧谁那么大胆。   一阵树枝踩踏声,从山道间跳下几个穿着统一的衣饰青年,随后,又陆续走出三四个人。   赫然便是沈长欢和顾振他们一行。   顾思远瞄了沈长欢一眼,原来从这个时候开始,帮萧景川和四皇子豢养私兵的,难怪好好的突然回了黄杨村一趟。   居然就准备在黄杨村的山林里,倒是半点不把村里人命当回事啊!   沈长欢和顾振二人都与黄杨村关系密切,此事一旦事发,整个村都可能被当做帮凶牵扯其中,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李香桃看见来人,面色变了几变,才急急几步上前道:“振儿,你怎么好好的上山去了,山里可危险的很。”   顾振也没想到会迎面碰上家里人,只简单搪塞道:“长欢久未回村,便想上去看看,带了侍卫随行,不会有事的。”   “这……这样啊,哦……”李香桃应了一声,面色却有些难看,因为那日的事,她现在对沈长欢也没有那么热切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刚刚那么肯定地在顾思远面前说得话,顷刻间就被最爱的儿子打脸了……   “哈哈……哈哈……好好笑哦!”   清脆的笑声,在寂静的村路田垄上回荡,连树枝上停的鸟儿都被惊飞了。   谢长月向来不是个忍气吞声的,看着李香桃吃了虫般的表情,直接就毫无控制地嘲笑了起来:“原来就是这么刻苦的,这么孝顺的,那我夫君确实比不上,哈哈哈……”   李香桃向来脸皮厚的人,也红了脸。   顾二本是一向稳重老实的人,也忍不住笑出了声,看了他爹和大哥一眼,直接转头大步往村里去了。   顾思远神情冷峻,仿佛一切与他无关,牵着谢长月悠然地跟上了他阿父的步伐。   顾振看着自家三人明显难看的面色,又看了看顾扬几人潇洒的背影,大约知道是自己的突然出现,闹了什么尴尬的笑话。   这样的尴尬,自从顾扬成亲之后,似乎总是出现在自己身上……   真让人心里不舒服。   后续又发生了什么,顾思远并不清楚,不过第二日,顾振就跟着沈长欢一道,提早离开了黄杨村。   大房那边也花了些许铜板,请村里地少的几户人家帮忙割麦。   割麦这活计,顾思远越做到后面越熟练,到最后甚至比顾二还要快不少了。   顾二也对儿子的能干有了新认识。   按照第一日的估计,两人花了四天把五亩地的麦子全割了,并且拉回了家中。   又花了一天时间,把一亩水田里的稻子收了,加起来刚好花了五天时间。   接下来便是等这麦子和稻谷晒干,之后要脱粒。   而再过一天,顾思远的授衣假便要结束,会书院继续读书。   这最后一天,他打算把秋收的最后一点工作结束。   正因为自己亲身体会了这辛苦,才更希望大家能尽可能轻松些许。   他走出门,看向正在晒小麦的顾二:“阿父,有相熟识的铁匠吗?”   顾二停下动作:“有一个姓朱的,在梅村。”   顾二的手上技巧很多,不仅会藤编,平时也做木匠补贴家用,而大多数家具都需要用铁固定,自然而然跟铁匠关系不错。   顾思远递出一张纸:“阿父,能麻烦您走一趟,请朱叔打出这些东西吗?”   顾二看了看纸上的图,自言自语道:“这细铁钩倒是好打,就是要的量多了点,六十根是要做什么,旁边这个圆圆的,倒像是车轮上的轴承,就是大了点还带齿……”   顾思远淡声道:“做打谷机用。”   顾二瞪眼:“打谷机是什么,听名字像是给谷子脱粒的吗,那有稻床好用吗?”   顾思远笑了笑:“省力十倍不止。”   顾二唰地站起来,将图纸收到怀里,眉开眼笑道:“行,你等着,我这就去找你朱叔打出来。”   那铁匠大概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轴承,加上用铁量颇大,需要跟县衙登记报备,一直到顾思远回书院的第三天晚上,顾二才兴冲冲地带着一筐细铁钩和两个轴轮回来。   顾思远也不耽误,当即就跟顾二开始上手做了。   当然,他主要指挥,他阿父则动手做木匠活。   他要做的是一种脚踏式打谷机。   原理跟自行车差不多,就是通过脚踏下方的小轴轮,来带动一个大磙子快速滚动。   而大磙子,是由间隔分布的木板围成的圆柱形滚筒,表面均匀钉满弯制的铁制细倒钩,大磙子高速转动时,人握住熟了的稻子或小麦放在上方,倒钩就会不间断地快速勾划过稻穗或者麦穗,如此就能达到轻松脱粒。   这东西主要就是搞懂原理,做出轴轮,木匠活倒是其次。   熬到了半夜,成品的打谷机就正式完成了。   顾思远当即实验起来,踏板轻踩几下,大磙子飞速转动,倒钩划过,几乎是眨眼间,一把小麦就被轻松脱好了。   脱出的麦粒飞溅到围观的顾二和木夏脸上,但两人不觉疼痛,只有无边惊喜。   “我的天,这也太快了。”   “跟做梦似的,不亲眼看见谁能信……”   以往,他们都是在稻床上脱粒,手拿一把稻谷,狠狠地大力摔掼下去,如此反复十几下,大约能摔干净一把。   然而,通常半天下来,手臂就酸疼得不行了,这是比割麦子还要辛苦百倍的事。   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也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轻松的办法。   顾二赶忙凑上前,把自己儿子推到一边,自己坐到打谷机后面,握住一把又一把的小麦试起来,越试就越高兴。   就这速度,往常他们要搞掉半条命的秋收,恐怕只再需半天,就可差不多结束了。   谢长月满眼星星,崇拜地看向自家夫君:“夫君,这个打谷机要怎么处理?要卖来赚银子吗,还是……”   顾思远摇摇头,淡声道:“众生疾苦,现在正是秋收时候,不如上报给地方父母官吧,使更多人都可受此益处!”   谢长月目光愈亮,深深点头:“夫君深感阿父耕作辛苦,为表孝子之心,呕心沥血研制出此物,使天下农人皆可受益,实为人子表率,也是天下读书人表率。”   “……”顾思远。   虽然扬名,确实是他的目的之一,但是小夫郎真不愧是最了解他的人,彩虹屁一级选手。   顾思远将其中关键点跟顾二说了之后,顾二花了一晚上时间,来克服小民对上官的恐惧之心。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去找了顾老爷子,老爷子既是他们的长辈,也是黄杨村村长,去县衙上报打谷机一事,还要他来主导。   不管是治下出现了这样利民的工具,还是出了这般有孝心的读书人,对于县令而言,都是一大足以传唱的出色政绩。   于是,等顾思远某日从书院回来之后,顾家青砖大院外便围了一圈人。   村民们一看见他,便纷纷喜道:“回来了,扬小子回来了!”   “真是不得了啊,这样厉害的东西,也能做得出来!”   “顾二有这样的儿子,真是有福了!”   顾思远朝众人揖了一礼,便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家中走去。   一进院子,便看见里面坐着一位陌生的中年文士,正在和顾老爷子以及他阿父说话,还有几名喝茶的兵甲,身侧放着一个被大红遮盖的物品,看样子是牌匾之物。   而除此之外,也还有数名头发或胡子花白的老人,在原身记忆中可知乃是他们顾氏一族的几位族老。   顾二抬眸看到顾思远,立马对着身边的中年文士道:“陆师爷,这便是小人的独子顾扬。”   那陆师爷立即笑着站起了身:“果然一表人才!”   顾思远神色不变,只微微拱手作揖,落落大方。   陆师爷点点头,倒更对其另眼相看,小小年纪不为名利所动,将来必有一番作为。于是,开始夸他有大家之风,夸他果然不愧知府大人亲赐的忠孝传家。   顾思远暗道:这牌匾居然不是武清县令赐的,而是通州知府赐的,速度还真快。   他也不是迂腐之人,闻言,便应付了两句县令教化有方等词。   接下来,便在鞭炮声中,将那“忠孝传家”的牌匾挂在了顾家的祠堂里。   顾老爷子能当上村长,自然不可能靠一人之力,黄杨村的顾氏是最大一族,于是顾扬获得的这荣光,也不属于顾家,而是属于顾氏族人。   顾思远对此倒并不介意,尤其在得知县令奖赏了他个人一百两白银,以及将那打谷机重新命名为“孝子机”后。   不过,顾老爷子却是心绪复杂,这打谷机是在分家之后才被顾扬做出来的,他总觉心里不得劲。   而李香桃看到顾思远时,表情更是莫名,想说些酸话,但看得出来是被家里教育过了,只能气哼哼离开了。   大概又早等着他儿子将来出息后,再来扬眉吐气。   这孝子打谷机的消息传得极快,几乎是一瞬间便在整个武清县、以及通州传播开来。   这世道的读书人,名声十分重要。   而名声里,自然又以忠、孝为首。   在科举考试中,学政确定考试排名时,也会参考当今的学子名声做考虑。   顾思远已决定要考小三元,首先有个不错的名声,自然很必要。   第二日,顾思远回了安平书院后。   陈夫子检查完他的策论后,也主动问了他关于此事,事后又对其大大夸赞一番。   书院的齐举人也见了他一面,并且勉励他认真读书。   同窗们甚至也因此,而对他热切起来。   中午,王旭跟他向往常一样对坐用餐的时候,也微微感慨:“我都不懂你时间是哪里挤出来的,十天的授衣假,不仅写了十篇上佳策论,抄完了九卷《书经大全》,下地割了麦子,还弄出了打谷机这个厉害玩意。”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淡道:“错了。”   王旭颇有兴趣地挑眉:“怎么,策论是你之前就写好的?”   顾思远摇头:“打谷机不是授衣假时做出来的,是前几天才做出来的。”   “……” 王旭。   你好严谨哦。   但是,没有必要。   王旭又看向他,神秘兮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有这种好事,没必要上报县令啊,这从中书省到户部、到通州一层层好处剥下来,到你这就一百两银子和个破牌匾,算啥啊,还不如直接告诉我得了,我保证给你上达天听,搞到更大的好处。”   “……”顾思远。   你是个读书人,说话注意点。   不过,这观点跟他倒是不谋而合,顾思远清了清嗓子,淡声道:“这是小东西,没有必要麻烦你,但是不久后,大概真需要你的帮助。”   王旭兴奋地笑了笑:“哟,那可当仁不让了。”   学习的时间,向来最快。   从秋意深深到白雪皑皑,不过片刻流转。   书院又放假了,这次是年假,一年的最末日到来了。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一家四口过年,顾二和木夏上了年纪,早早去休息。   留着顾思远和谢长月守岁,到半夜时,谢长月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但却依旧死死坚持着。   直到听得一声梆子响,他才猛地跳起来,抱着顾思远大声道:“夫君,希望我们永远永远都这么好,你要一直一直都这么爱我对我好。”   顾思远没好气地吐槽:“真没文化。”   谢长月翻白眼,气呼呼地张嘴去咬他:“我在京城时,可是颇有才名的……”   顾思远一把将人拘在怀里。   谢长月向来怕冷,冬日穿得圆乎乎胖嘟嘟,本就手脚不便,这一下就跟个小白熊样在他怀里挣扎,但却怎么也挣不出来。   顾思远看得好笑,一把将人扛起来,往房里走去。   谢长月在他肩上气得哇哇叫:“我真的会生气的,我告诉你,顾扬。”   顾思远声音淡淡:“是吗?我好怕。”   谢长月更气了:“你这个态度不对劲,顾扬,你是不是对我色衰爱驰了?”   “原来你已经色衰啦……”顾思远悠然低沉的嗓音,浅浅地飘了出来。   谢长月大怒:“我真得生气了,你哄不好了……唔……”   不过,这气呼呼的声音,很快就消逝在微微的喘息声与呻吟声中。   最后,顾思远微微有些遗憾,可惜为了守岁,过了时辰。   不然,或许能从去年一直做到今年。   除夕一过,倏忽间又过了元宵,天地间还时有昏暗冷风与雾气,县学院墙内的梅花还在盛放。   县试的报名与验证,便开始了。   又过不久,到二月十八这天早上,顾思远便站在了县学外漫长的考生队伍里,开始了他人生第一次的科举考试。   …… 第51章 县试   九、   通州因为邻近京城之地利, 百姓的生活条件相对还算不错,文风虽然不如江南之地盛,但小小的武清县, 此次参加县试者,也有四百来人。   大家被分成了十个队伍,拎着考篮,在前方文书点名后, 跟着牌灯提示, 渐行入场,接受检查。   顾思远便排在一个队伍的中间位置, 不知等了多久, 大约天际已经光亮大放时, 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镇定提着考篮上前,因为县试一场只考一天,他的考篮中除了笔墨和考证外, 便只放了两个饼子。   那检查衙役先是拿着名册, 验证了他的姓名、籍贯、长相等等。   接着,将考篮里的笔墨拨到一边,直接拿起两个饼子掰了个粉碎,检查是否有挟带。   看完之后, 又让他进了旁边的小房间中, 全身衣服脱下一一检查。   在这样的细查中, 尊严什么那是不存在的。   于是, 顾思远也很好奇,那故事小说中女扮男装参与科举的, 都是怎么通过入场检查这一关的。   最后,一切检查无误, 顾思远终于走进了考场大门。   大门之后,是短短的过渡式庭院,穿过庭院便是中厅,厅里站着县官和数位给此场考生作保的秀才廪生。   这时,顾思远要大声高唱“学生xxx村顾扬,由廪生xxx作保”,然后,为顾思远作保的廪生,会站在县官身边同样大声回应确认。   ……羞耻度爆表,跟对山歌似的。   如此之后,他终于成功从县官手中得到一份空白答题卷,卷子上角书‘壹佰捌拾贰’的数字,这便是自己的座号。   等将来县试五场全部考完,张贴排名发案时,案榜上也不会写考生姓名,而是写这个座位号。   顾思远顺利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之后,先不管其他,首先用力地搓了搓双手和四肢,让自己恢复知觉。   通州地处北地,二月中旬还是天寒地冻时候,但为了防止考生夹带,县衙规定众人不许穿夹袄、棉衣等。   饶是顾思远去年至今锻炼了许久的身体,此时也颇有些受不了。   稍后,又听数声唱保应对,并未出现任何意外,也表明此次的考生们都很老实,没有人冒名顶替或者夹带作弊。   忽然,铜锣“哐哐”敲响三声,县学大门“嘎吱”一声关闭,考试正式开始。   衙役举着一块木板进来,开始在室内四处巡走。   考场内所有学子们,齐齐抬头观看,那木板上贴着的便是此次第一场的试题内容。   还是以往的惯例,试某五经文两篇,再做试帖诗一首。   第一场为了让大多数人通过,有机会参加之后的府试,题目向来是最简单的,录取人数也较宽厚。   顾思远沉思片刻,便将刚刚领到的空白答卷摊开,开始准备下笔。   两道五经文的题目很简单。   顾思远只需在自己背得滚瓜烂熟的五经原文中,找到这两道问题对应的篇章答案,然后按照八股文的格式,用先圣的语气,将其填在之前的红线格式答卷之中。   他字速向来就快,这试题又早在他脑中转过数遍,不到正午时分,两道五经文便全部答完了。   顾思远将其整理好,放置在一旁,以免等会不小心污了答卷。   正在这时,考场前响起一声铜锣,原是本县父母官体恤天寒,赠考生每人一碗热汤,需要者可举手示意。   顾思远立刻举手,哪怕不喝,热汤就是捧着暖手也好。   不过,这汤确实还不错,是萝卜豆腐汤,里面料不少。   顾思远立刻取出考篮中被掰碎的饼子放了进去,就像是泡馍一般,一碗热汤下去,身心都舒服了不少。   考场中几乎人人都要了一碗,也有人学着他的模样,热汤泡着饼子或者馒头吃了下去。   正午休息了片刻。   下午,顾思远写完最后的试帖诗,这县试第一场与他而言就基本结束了。   到了黄昏时分,天色有转暗的趋势,上面又是一声铜锣响,考生开始交卷。   第一场内容不算难,题量也少,基本所有人都完成了。   待答卷全部收取完毕后,考场大门豁然打开。   所有考生按照座位号大小,一排一批地被放了出去,此之谓“放排”。   顾思远的座位号靠后,走出去时,考场门口已经挤满了人群和车马。   不过,他个子高,气势又强,挺拔板正的身形,在一群瑟瑟发抖的文弱书生中间极为显眼。   “夫君……”   人群之外,谢长月的声音模模糊糊传来。   顾思远拨开人群,向着自家牛车所在走了过去。   牛是去年底时买的,车是顾二在顾思远的指导下做的,既方便他将家里的一些小玩意送到县城去卖,每日傍晚也顺道将顾思远从书院接回来。   此时冬日,顾二便给牛车做了一个简单的帷幕,虽然不能保暖,但也可简单挡风。   今日早晨,是顾二和谢长月,陪着顾思远一起到的县城。   顾思远刚走到牛车旁,手里便被塞进了一杯温热的姜汤,谢长月急急道:“夫君,快喝一口。”   说着,又从车上取下了一件极大的棉衣,披在他背上。   顾思远裹紧了棉衣,爬到牛车上坐下,又连续喝了数杯热汤,才有心情开口说话:“回家吧,必须得回炕上烤烤,我才能回过神来。”   顾二坐在车辕上,闻言也笑了笑:“这读书也是真得苦,这大冷天只让人穿那么两件衣服,嘴都冻歪了。”   就在这时,他家牛车前来了个小厮模样人,张口便道:“顾大爷!”   顾思远伸头一看,是王旭身边的人。   他出言问道:“阿旭怎么样?”   小厮笑道:“少爷没事,让我来看看顾大爷是否安好?”   顾思远点头:“我也安好,让他放心便是。”   小厮应了一声,又继续道:“少爷让小的来提醒一声,首场排名大约两日后能揭晓,第二场县试约莫就在三日后,顾大爷别误了时辰。”   “不会。”   顾思远谢过他的好意,又倒了碗姜汤请他喝,小厮一直在考场外等着,被冻得也不轻,一口喝干姜汤后,便乐颠颠跑走了。   那小厮走后,顾二也就赶着牛车离开了。   谢长月伸出自己搓得温热的双手,捂在顾思远脸上,想借此给他些暖意。   顾思远干脆将人抱到怀里坐着,当做暖炉。   在牛车上颠了大约三刻钟后,便进了家门。   木夏三人倒是心照不宣,都没问他考得如何,只让他赶紧上了火炕休息,连晚饭都是谢长月端到炕上来给他吃的。   顾思远不由失笑,他那一世高考的时候,倒是在高考考场外见过不少被这样妥帖照顾的考生,只是他自幼父母双亡,无法享受那待遇,没想到如今到这个世界,反倒有机会经历一番。   吃完晚饭后,顾思远惯例把小夫郎抱在怀里,在暖暖的火炕上睡了一觉。   待第二日起床时,便又恢复了往日冷峻和精神模样。   县试共需考五场,每场一天,昨日那只是第一场。   一场考完后,答卷会立刻批改,大约两三日后张贴排名,唯有通过了第一场者,才可继续往下考第二场,后面第三场、四场等亦是如此,。   因而越往后,考生人数便越少。   而其中,第一场考试最为关键,也称之为正场,通过了第一场的人,便准许去参加府试。   后面四场是否继续考,全凭考生个人意志,不过一般对才学有信心,为求好名次的学子,都会继续下去。   顾思远想要拿县案首,之后还要拿小三元,自然是一场不落地参加了。   于是,在家短暂地休息了几天后,又再次踏上熟悉的考场。   除了第一场与第二场之间隔了3天,后面的每场考试之间都只隔了2天。   前四场考试的排名揭晓之后,顾思远的座号‘壹佰捌拾贰’,不出意外四次都是在最内圈的位置,也就是第一的位置,那有心的人,已经隐隐猜测此座号很可能便是此次的县案首了。   而等顾思远将县试五场全部考完时,时间已经走入了三月。   天地间已不再是凄风冷雨、阴沉灰暗,而是春意融融、草色青青。   武清县衙内,县令和学政正将自第一场起,通过的考生试卷全部汇集拆封,好以此来确定最后的发案,其中排第一者便是此次县试案首,县案首可以直接略过府试,去参加院试。   杜县令看着陆师爷特别整理出的五六份答卷和考生资料,冷声道:“这便是本届最突出的几人吗?”   陆师爷连忙回道:“县试五场都较为出色,而且在书院和乡野间名声颇佳。”   杜县令点点头,又看向坐在对面的学政:“不知秦兄可有最终定论?”   秦学政摸着胡子点点头:“往届的几回都让老朽颇费了几分心思,但此次,却有一人格外的出类拔萃,老朽愿为其保。”   杜县令严肃的面庞上,勾起一丝笑意:“哦……让本官猜猜,是那壹佰捌拾贰号吗?”   秦学政也笑了起来:“大人既也已有定论,便可开始排名发案了。”   陆师爷想起壹佰捌拾贰号的学籍资料,眼神亮了亮:“启禀大人,说来此子也与大人颇有几分渊源。”   “嗯……”闻言,杜县令的脸色却暗了暗:“既如此,那排名倒是需要重新斟酌了。”   这时候当官的,都十分讲究避嫌。   陆师爷面色大变,忙道:“大人误会了,此人便是那制作出‘孝子机’的黄杨村顾家子。”   “原是如此。”杜县令沉吟一声,指着陆师爷:“你差点坏了大事。”   秦学政笑了笑:“好事多磨,此子才华本就异常出众,又是这般孝义之人,本届县试案首当之无愧。”   ……   而这时的黄杨村里,连续几日的明媚春光,终于让谢长月按捺不住要出去撒欢的心思。   顾思远站在窗下书桌前,继续每日惯常的练字、策论。   刚写完一篇,放下毛笔,身后便贴上了熟悉的温热柔软。   他唇角微勾,侧身将人抱到腿上坐下,摸着谢长月圆鼓鼓的脸颊:“做什么?”   谢长月抱着自家夫君的脖子,开始撒娇:“都写了很久了,是不是该出去走走了?”   顾思远看他:“想玩什么?”   谢长月眼睛一亮:“去放纸鸢怎么样,我觉得今天的风很不错。”   顾思远轻捏他小巧精致的鼻子:“早都想好了是吧。”   谢长月哼哼唧唧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纸鸢是前几天县试最后一场结束时,从县城买回来的。   到家后,谢长月嫌弃那纸鸢图案简单,又自己动笔在上面画了不少精致纹案。   春光正好,村外的大坝边长满了青草,不少小孩子一边趴在地上挖虫子,一边凑成堆的玩耍。   靠近河边处,还有一只大黄牛在悠闲的喝水。   谢长月看着青翠如茵的草地,就像投林的鸟儿一般,直直飞了进去。   顾思远和谢长月过来时,就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主要是谢长月手上提着的纸鸢,让这帮小孩子有些眼馋。   顾思远对放纸鸢兴趣不大,便对着那帮小孩子道:“你们去帮长月哥哥一起。”   这帮小孩子对顾思远的冷脸,起初有些害怕,但是看了一会,终是按捺不住,磨磨蹭蹭地凑到了谢长月身边去。   顾思远坐在一旁的小坡上,看谢长月跟几个小孩子追着纸鸢跑,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一群人精力旺盛,玩了一上午,直到有小孩的娘亲找了过来,才念念不舍的离开回家。   谢长月也很讲义气,表示他们什么时候还想玩,就去顾家找他,立刻得到了小朋友的一阵叫号,围着谢长月“哥哥长”“哥哥短”的叫个不停。   那小孩的娘亲走之前,笑道:“长月这么喜欢小孩,你们也成亲快一年了,自己生一个才是。”   谢长月面色微敛,哥儿是不容易有孕的,他知道有很多哥儿一辈子都无法有自己的孩子。   顾思远看他脸色:“你在想什么?”   谢长月讷讷道:“孩子。”   顾思远蹙眉,冷声道:“子孙之事,全凭缘分,不必强求。”   谢长月看他:“你都不介意吗?”   顾思远摇头:“为何要介意,也许根本是我的问题,是我不能生,与你无关。”   谢长月皱眉,连忙捂住他的嘴:“你别胡说。”   顾思远轻笑:“你想要孩子?如果有了孩子,我可能就不会最喜欢你了,有什么好东西也不会再第一个想到你,每天搂着抱在怀里的也都是孩子了……”   谢长月面色一变,双眸里全是失落。   只要一想到有人会占去在顾思远心中的地位,不管是谁,他都接受不了。   他看向自家夫君,撒娇道:“那……还是暂时不想了。”   “对,你还小,不必太早想孩子。”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回家吧。”   谢长月点点头:“嗯。”   “哼,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们居然不想生孩子,真是枉为人子!”   这时,一道少年声音传了过来。   顾思远和谢长月抬眸一看,不远处站着谢冬和谢秋,而说话的自然是谢冬这个小傻逼,看来上次没把人骂好。   顾思远瞥他一眼,轻描淡写问道:“你好像也参加县试了,排名能在何处,不会要在村口喊一百遍‘谢冬是天下第一蠢货’吧?”   谢冬面色大变:“你胡说什么,我又没有答应你,再说,你以为自己能考得多好吗?”   顾思远冷笑一声:“你既然认为我不行,不如我们重启赌约好了?”   “哼……谁理你!”   谢冬对上他冷峻的目光和面孔,心虚地骂完一句,赶紧骂骂咧咧跑走了。   谢秋复杂地看了两人一眼,也赶紧跟上。   这日一早,县试放榜的日子,木夏早早就起床做了饭食。   吃完饭,一切收拾停当之后,顾二套了牛车准备出门,木夏站在门口送他们。   顾思远看向木夏,淡声道:“爹亲不一起去县城吗,家中现在也没事。”   木夏愣了愣,嘴边勾起笑意,而后狠狠点头。   木夏因为哑巴之故,平日很少去县城。   这次陪着儿子一起去看放榜,又是十分不同的意义。   李香桃正端着碗坐在门口,见状忍不住嘲讽道:“不知道的,还当中了案首呢,看个名次也用得着一家人全跑去,招摇什么。”   这次用不着顾思远和谢长月出马,木夏就第一个狠狠瞪了她一眼。   一家四口到达县城的时候,平时还算宽阔的街道,这会里里外外挤满了人。   而到了书市街上时,更是动都动不了了。   顾二拉着木夏在人群中穿梭:“还好听扬儿的,把牛车寄存在了城外,不然这会只怕动都动不了。”   木夏点点头,扬儿就是聪明。   谢长月更直接:“夫君就是聪明。”   “……”顾思远。   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快一年,但这种全家都是自己脑残粉的体验,还是让人十分新奇。   就在这时,上方闻得一声熟悉呼唤:“顾兄,这里。”   顾思远看了过去,见王旭正趴在左侧茶楼的窗户上,朝自己招手,他立马点了点头。   又对顾二和木夏道:“那是我同窗,阿父、爹亲,我们往酒楼那边去。”   顾二对王旭有些印象,冬天时他去书院接自家儿子时,这年轻人都跟在儿子左右。   四人逆着人潮慢慢往茶楼门口挤,平日只要眨眼间的路程,这会硬是磨蹭好久才解脱。   在小二的带领下到达包厢时,王旭身前的桌面上,已经倒了四杯茶:“大家快喝一口,这人真是多得……”   话说了一半,王旭瞪着眼睛看谢长月:“怎么是你?”   谢长月也认出面前人来了:“你……你是王家的那个?”   顾思远对此倒不意外,谢长月在京城呆了十六年,自然会认识不少同龄人。   他只拉着谢长月和阿父、爹亲坐下:“慢慢说。”   王旭一摆手:“什么这个那个,王家十六少是也。”   谢长月翻个白眼,凑到顾思远身边,小小声道:“夫君,你不知道,这家伙在京城的时候,整天都跟人打架惹事。”   顾思远看了王旭一眼,显然对此很是意外。   王旭“呸 ”了一声:“那是有些人非要嘴贱,能怪我吗?”   说完,又看向顾思远:“顾兄,原来你娶的是这家伙,我说那乡下谁能入你眼呢,不过那你将来可惨了,这小哥儿难对付得很。”   谢长月气得瞪了他一眼,又把自家夫君胳膊抱得更紧了点。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以作安抚。   顾二和木夏还是第一次上茶楼,都有些新奇,目光不住地往窗外看。   王旭定得这茶楼也很特殊,就在那贴榜的正对面。   等会吉时一到,衙役把榜上的红绸揭去之后,像顾思远这般眼力好的,都不需下楼,直接站在窗户边便能看个一清二楚了。   正想着呢,窗外传来连续几声铜锣响。   锣声之后,又是一阵鞭炮齐鸣。   顾思远几人纷纷起身,走到了窗户边。   王旭问道:“顾兄你的座号多少?”   顾思远答道:“壹佰捌拾贰。”   王旭点头,让身边的小厮跑下楼,跟另一个已经等在榜前的小厮说一声。   就在这时,鞭炮声已经停歇,只见下方的衙役扯住红绸布一角,狠狠往下一拉,同时高呼:“大周庆嘉三十一年,武清县试发榜!”   话音落下,人群随之沸腾起来。   不过那一队守榜的衙役仍在,不管如何喧闹,榜前那一片,却是始终无人越雷池一步。   谢长月激动地扒着顾思远肩膀:“夫君,不知道你排多少?”   顾思远点头:“还行,我已经看到了。”   …… 第52章 想你   十、   谢长月瞪大眼:“看到了, 真的?”   王旭却是震惊:“你站在这,能看清对面墙圆案上面的字,你那是什么眼睛?”   顾思远:“人眼。”   王旭不跟他计较:“既然如此, 我座号是陆拾柒,你顺便帮我看看。”   顾思远眼睛都没动,便直接道:“看到了。”   王旭翻白眼,对好友的胡说很生气:“你根本都没往下看。”   顾思远淡声道:“因为跟我离得近, 之前一并扫到了。”   王旭:“那你说, 我在多少名?”   就在这时,下面看榜的两位小厮冲了上来:“少爷, 少爷, 你是第二名……”   王旭嘴角抽了抽, 想笑又强行忍住的样子,拿折扇遮了遮,轻咳嗽道:“还行吧, 一般一般。”   这一层的其他等候学子, 侧眸看了过来,这是在找打不是?   王旭又问小厮:“顾兄呢?”   小厮看了他一眼,才轻声道:“顾大爷是案首。”   “靠。”王旭骂了句脏话。   虽然在得知自己是第二名时,便有了些猜测, 但还是无端不甘心。   他看向顾思远冷峻淡定的面容, 疑惑道:“你刚刚是真看到了自己的排名, 看到了我就在你旁边?”   顾思远喝了口茶, 语气一如既往的冷:“为何要在这种事上欺瞒于你!”   “靠。”王旭第二次骂脏话,“你这家伙是人吗, 考了县案首,那脸上还跟长了冰块似的, 变都不变一下。”   顾思远:“本就是意料之中,若不是,那才叫人惊奇。”   话说到这里,王旭彻底无言以对。   而旁边的谢长月和顾二夫夫,却是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谢长月猛地扑到自家夫君身上:“夫君,是案首哎,我就知道,你是最厉害的。”   顾思远赶紧伸手搂住人。   这站在窗口呢,就敢这样猛扑,待会要是直接溜下去,就……   顾二和木夏浑身几乎颤抖起来,双手紧握着,不住感叹:“扬儿,真好,真好!”   顾思远对两人点头:“这些年,辛苦爹亲和阿父了。”   两人连忙摇摇头。   王旭在一旁提醒:“顾兄,你们此时最好先回家一趟,县案首是有文书为证的,县令会派衙役上门传喜讯。”   顾二赶忙道:“对对,回家回家,谢谢这位公子。”   王旭摇头。   顾思远对其抱了一拳:“书院再见。”   “书院见。”王旭也抱拳,又提醒道:“路上也不必太急,惯例衙役会到正午时再上门。”   “好。”   既然说了不必太急,顾思远便先去了安平书院一趟,刚好都在书市街上,他得去拜谢恩师。   他们这些参加县试的学子放了假,但书院其他人却还是正常上课。   顾思远直接去见了陈夫子,陈夫子对他中县试案首一事,虽是有些期望和猜测,但此时亲耳听到,还是喜不自胜。   难得夸了他两句,稍后又勉励他不可从此忘形,过几日,便要继续回书院上课。   顾思远一一应是。   之后,顾思远才和家人一起往黄杨村赶回。   虽然知道时间来得及,但是顾二赶牛车时,还是显而易见比平时快些。   四人早上出门去县城看榜,之后又去了趟书院,再从县城赶回来,到达顾家院外时,竟然还未过巳时。   “哟,回来了,这兴师动众的,不中个案首好意思吗?”李香桃坐在门口讥讽道。   谢长月抬头看向她,突然怪里怪气地笑了一声:“难怪呢,看来早上出门前还要多谢大伯母吉言了。”   顾二和木夏也轻轻笑了笑。   李香桃见他们如此,愣了愣:“你……你什么意思?”   谢长月真诚道:“这不是在多谢大伯母祝祷吗,夫君真的中了县试案首啊。”   “哈哈……”李香桃先是震惊,而后突然大笑出声:“就凭他,他能中案首,撒谎也不打稿子。”   自家振儿自小就被夫子夸聪慧的,县试也才得了第三,就顾扬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从来没听夫子夸过一句的人,怎么可能会中案首?   而县试案首听说不用参加府试,便可以直接获得童生功名,如果是真的,那顾扬岂不是跟他振儿一样了?   这怎么可能?   呵呵,太假了……   谢长月懒洋洋瞥她一眼:“笑吧,笑吧,反正案首的文书马上就要送来了,大伯母记得中午早点开火,多吃两碗饭啊,别到时候怄得没胃口了。”   李香桃见他依旧如此肯定,不由面色变幻。   难道,真……真的……   顾家的院子,靠近村口。   中午,顾思远几人刚吃过午饭,便听到村道上传来了“哒哒”的马蹄声,和“咚咚”的铜锣声。   随后,便听得一声高问:“此处可是黄杨村?”   有人答了一声是。   又听得那声音高喊道:“黄杨村顾老爷大喜,某奉县令之命前来报喜,敢问顾扬老爷家,住在何处?”   顾思远带着家人迎了出去,而顾老爷子的脚程居然比他还快,等他们出去时,就已经带着那两个报喜的衙役往家里来了。   一见顾思远,老爷子便指着人道:“这便是小老儿的孙子顾扬!”   那两个身上绑红布条,拿着铜锣和文书的衙役,立刻高喊:“恭喜顾老爷高中本届武清县县试案首!”   顾思远拱手:“两位辛苦了。”   说完,便递了两个红纸包裹的物事过去。   两位衙役捏了捏,笑容灿烂,又双手将文书递了过来:“顾老爷请收好。”   之后,便直接乘马离开了。   待衙役走后,左右四邻这才敢纷纷出来围观,同时嘴中是说不尽的恭喜好话。   顾思远一一道谢完毕,便走回了院子里。   一眼对上的却是李香桃探头探脑、又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只当做没看见。   顾老爷子带着丝丝讨好道:“扬儿考得这么好,今天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庆祝吧?”   顾思远摇头:“只是县试而已,庆祝还是等院试之后吧。”   顾老爷子表情一窒。   顾思远却也不再管,径直回了自家去。   不过,他倒不是为了故意气老爷子,而是真心话,现如今已经三月初,四月中旬府试便要开考,然而报名是要提前考试一个月的。   也就是说,他再过几日,便要去通州城一趟了。   谢长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夫君,什么时候去通州?”   顾思远道:“明日便回书院上课,到时跟县试作保的同窗一起赶路。”   谢长月点了点头,放下心来。   翌日,顾思远照常时间去了安平书院。   此次,书院内参加县试者一共十余人,通过正场者五人,比例相当之高了。   刚好五人,参加府试时便可互相作保,不必再去外面寻其他学子。   而这些人里,顾思远和王旭刚好为县试一、二名,相当惹眼。   想必等到来年,甚至不必等来年,书院报名的人数便会有个大跃升。   因此,齐举人也特地请他们去了书房一趟,得知顾思远身为县试案首,还要去参加府试,表情莫定,只道:若此次府试二人排名依然靠前,回来后便由他亲自给二人授课。   顾思远自然谢过,举人给童生上课自然是抬举,便是他们考中秀才后进了府学,到时授课的依然是举人。   几日后,一行人乘马车去往通州,到达时已是正午,找了客栈稍作歇息后,便去往府衙报名登记。   之后,又再乘马车匆匆往回赶,顾思远到家时,已经天色全黑。   谢长月就一个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等着他。   顾思远走过去,将人抱在怀里往屋里走:“天气还凉,怎么就呆在外面,不是说了,回来可能会晚吗?”   谢长月嘟着嘴巴:“那我就是想等你啊。”   木夏在一旁比了个手势:“长月还一直没吃晚饭呢。”   顾思远轻拍他屁股:“下次不许这样了。”   谢长月难得不好意思地把头埋在夫君肩膀里,哼,真是的,这么大人了,还打屁股……   将温在锅里的饭菜端了出来,顾思远和谢长月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完了饭。   洗漱完躺在炕上,谢长月揪着他的袖子问道:“夫君,府试哪一天开考?”   顾思远:“四月十三。”   谢长月掰着纤细莹润的手指头,开始算账:“四月十三考,那至少四月十一就要去通州了,府试一共三场,前两场各考一天,第三场两天,然后还要在通州继续呆着,等府试排名出来,这样……就要十多天不在家了……”   越算,谢长月就越心塞。   这次去通州,人生地不熟,夫君也不放心带他去。   顾思远捏了捏他的脸颊,轻声道:“这么舍不得我?”   “嗯。”谢长月狠狠点头:“你今天回来晚了,我心里都很想念。”   他的感情向来是直白热烈的、毫无保留的。   顾思远心脏微缩,伸手将人搂到怀里,在他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乖乖。”   谢长月也仰起头,一点一点地亲他下巴和喉结。   最后,所有的离愁别绪,终究还是归于淋漓的欢爱和汗水中。   顾思远重新开始了书院生活。   府试三场,前两场是贴经和杂文,最后一场考两天的是策论。   贴经和杂文,顾思远已经熟得不能再熟,所以,考前这一个月内,他每日去书院基本都是主攻策论。   王旭同样如此。   两人的进步都十分可观,到最后,陈夫子都难以挑出错误来,直言两人府试过后,怕是可以直接去考院试了。   两人对视一眼,这本就是他们的打算。   齐举人听说了这事后,便干脆提前开始了对他们二人的指导。   而在这时,谢长月也暂时有了别的事转移注意力。   三月下旬的时候,玉米可以开始今年第一季的种植了。   今年分了家,他们二房分到五亩旱地,一亩水田。   顾二对于玉米的产量十分看好,因此大方地拨出了三亩地给谢长月实验用,剩下的两亩旱地照例种小麦,一亩水田则是在育苗,等五月插秧。   树上的枝叶好不容易抽了芽,又在一夕的春风里,慢慢由嫩绿变成深绿。   眨眼间便到了四月,气温已经回暖。   黄杨村里四处可闻到槐花清香,孩子们荡秋千一般吊在树上,随手抓起大片洁白的槐花,就直接往嘴里塞,甜蜜的汁水顺着嘴角直接流到衣领处。   四月初十。   因为明日便要出发去通州,安平书院这一日便给他们五人放了假,让在家中休息一天,养足精神。   谢长月正在房间里帮顾思远整理带去府城的东西。   其实从前几日起,就已经整理过多遍了,不过,他总是不放心,生怕漏了什么,于是查看了一遍又一遍。   外面院子里,顾二把手上东西递给自家儿子,随口嘱咐道:“这时候可别伤了手。”   顾思远接过小刀,摇摇头:“不会。”   说完,就神秘兮兮地出门了。   晚间,谢长月躺在顾思远怀里,鼓着嘴巴发呆时,却发现头发上一凉。   他赶紧伸手去摸,摸到个冰凉的细长物体,拿到眼前一看:“是簪子……”   木质的簪子,打磨光滑,头部是简单的半月造型。   他立马转头,乐滋滋地看向自家夫君:“你送我的?”   顾思远点头,轻声念道:“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簪。虽然不是玳瑁,但是我亲手做的。”   “夫君……”谢长月立马红了眼,可怜巴巴地紧紧抱住顾思远:“夫君,我喜欢死你了。”   顾思远摸摸他的脸:“在家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跟爹亲互相照应。”   “嗯嗯。”谢长月点头。   嗯完之后,他抓住顾思远的大手放到自己身上胡乱摸蹭着,哼哼唧唧道:“夫君,来吧,我知道你喜欢做这个,马上就十几天都不能了,今晚我一定不会哭的,你想多久就多久。”   “……”顾思远。   你不要瞎说,他是这种人吗?   不过……美人胜意,岂敢不从?   顾思远翻身而上,堵住谢长月那张有时候可怜可爱,有时候有叫人哭笑不得的嘴。   或许真是前一天晚上太过尽兴,第二日顾思远离开时,谢长月还没有醒。   这次府试,是顾二陪他一起去通州,两人先步行去了书院,跟另外参考的四名同窗们汇合。   除了王旭带了两名小厮,其他三人也都只带了家人或者一名书童,一行十几人雇了三辆马车,便浩浩荡荡去往通州了。   因提前安排人在州城定了客栈,所以进城后,几人目标十分明确。   午间吃过饭食,稍作休息,便出发去看贡院考场。   贡院回来后,四月十二日,在客栈休息了一天。   四月十三日凌晨,大家便早早起床,提着考篮排在了贡院外漫长的考生队伍里。   黄杨村。   木夏看着大中午又跑出门的儿夫郎,忍不住笑了笑,还是年轻人有朝气,他夫君其实也分别十几天了呢。   村民们扛着锄头从地里归来,正好路过村口处,凑到一起嘀咕:“今天都二十七了吧,有十四天了啊,读书人也不容易啊,一下就离开家那么久。”   “是啊……长月哥儿这几天每天都来等呢!”   “人家小两口感情好!”   谢长月刚开始还有些不习惯,现在已经能够对这些议论视若无睹了。   他蹲在熟悉的大石头旁,目光灼灼地盯着前方的官道。   去年夏天,夫君刚去书院的时候,他也每天都在这里等了两个月呢。   只是入秋后,夫君就不许他等了,会担心他。   想到这里,谢长月脸上升起甜蜜的笑容。   就在这时,官道上突然传来一阵“辚辚”的车马声响。   谢长月眼睛一亮,果见这马车正是朝着他们村方向来的。   又一声嘶鸣,马前蹄微抬,直接停下了,马车上随之跳下一个高大的熟悉身影。   顾思远看着愣愣站在村口处的小夫郎,伸开双手:“来,抱一下,想死你了。”   …… 第53章 封赏   十一、   “唔……”谢长月吸了吸鼻子, 然后,像只小炮仗似的直接朝着顾思远冲了上去。   顾思远双臂将人拘在怀里,轻吻他乌黑的发顶, 万般柔情。   谢长月的小脸蛋贴在自家夫君坚硬的胸膛上蹭了又蹭。   直到顾二给那驾车的伙计付完了银钱,送人离开了,两人还紧紧贴在一起。   顾二也不管这对小夫夫,自顾往村里去, 他跟夫郎也好久没见了呢……   不知多久后, 两人牵着手往村里去,谢长月蹦蹦跳跳好不快活, 一边随意问道:“夫君, 你在府城呆了那么久, 府试已经发案了吗?”   顾思远点头:“嗯。”   谢长月看向自家夫君,犹疑道:“那你……”实在是自家夫君喜怒完全不形于色,心绪也远超一般人的强大, 他这个朝夕相处的枕边人都难看出来。   顾思远捏着他的细白手指, 随意道:“大约明日,县衙会派人来报喜。”   谢长月瞪大眼,立刻明白过来了,又控制不住地蹦到顾思远身上:“夫君果然是最厉害的 。”   县试和府试都只是科举考试的最前站, 也被称为童子试, 官府对其重视程度排在稍后, 就算取中也需学子们自己去看发案排名。   唯有两试的案首, 能得到无以伦比的重视,当地官府会派人上门去报喜送文书。   也就是说, 这次的院试,顾思远还是案首。   两人一进顾家院门, 谢长月就大呼小叫地喊木夏:“爹亲,爹亲,夫君这次又考了案首。”   木夏从家中迎出来,笑着点点头,表示他也已经知道了。   大房那边也探出了几道人影。   顾老爷子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思远和顾二等人,旁人家中若有两个出息子孙,只会高兴,但在顾家,却是别扭更多,只因他们往日对顾扬压根不重视,甚至轻视。   不过最终,这复杂情绪还是变为满面笑意:“扬儿真不错,连中案首。”   顾老太太也温声道:“是啊,扬儿这都考中童生了,也该请村里人吃一顿了,去年你大哥考中后,也请了的。”   顾思远没有回答,反而看向自家阿父和爹亲。   顾二对上儿子的目光,想起去年酒席上,自家大哥和大嫂脸上得意的笑容,还有大哥拍着他肩膀,说得那些看似劝慰实则挖苦的话语。   呵……   不过短短一年时间,那些阴翳早已在儿子县试案首时,便不翼而飞,他又何必太过计较。   顾二看向自家爹娘,摇了摇头:“算了吧,扬儿八月份还要去考院试,就别耽误这个时间了,让他安心读书才是。”   两老人一愣,没想到向来老实听话的二儿子,会这样驳了他们的意思。   对功名在身的顾思远,两人有所顾忌,但对二儿子,却是当场便沉下了脸。   见此,李香桃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立刻冷嘲热讽起来:“哼,老二啊,村里人都夸你老实,现在倒真看不出来呢,以为自家儿子考了个案首便了不起,就不把爹娘放眼里了。”   “哼,且不说我阿父的孝顺村里人人都知,大伯母,我怎么先闻到一股酸味,别是厨房打翻了醋坛子吧,案首没什么了不起,那你儿子怎么不考案首,是不喜欢吗?”闻言,谢长月不甘示弱,阴阳怪气道。   “你……”李香桃气得跳脚,伸手指着他:“你,你胡说什么,振儿那是运气不好,哪像顾扬这家伙,知道振儿厉害,就故意不跟他同届考,这晚了一年,才运气好中了个案首。”   “……”顾思远。   真会联想。   谢长月冷笑一声:“哎呦,那你怎么不说,我夫君比你儿子还小了七个月呢?晚一届不是应该的吗?”   “还有,不是我说啊,你儿子这运气可真够差的,县试运气差没得案首、府试也运气差没得案首,这八月份的院试不会运气更差吧,到时候连榜都上不了,那就有趣了,哈哈……哈哈……”   说着,他就控制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顾二和木夏听这俏皮的话语,脸上也挂起了几分笑意。   “你……你敢诅咒我振儿?”李香桃面色大变,满眼火气,就要朝着谢长月冲过来:“我撕了你的嘴。”   顾思远一步跨出,刚好挡在她前进的路上,面色冷峻至极。   李香桃被他一眼看得往后退了几步,指着谢长月:“你……你给我等着。”   谢长月对她做了个鬼脸:“等就等着,谁怕你,你敢骂我敢碰我,我就跟夫君告状。”   说完,他就像个斗胜的公鸡一样,昂首挺胸的跟在顾思远身后离开了。   顾老爷子和老太太看着这鸡飞狗跳的画面,脑仁疼了起来。   每次说得好好的,就总能闹起来。   大儿媳是嘴碎了一点,但二房每次也太过得理不饶人,尤其是这个长月小哥儿,还好当初没让振儿娶。   ……   府试的喜报,在第二天正午到了黄杨村,又引起了一番围观。   不少村人都围着顾二和木夏说好话,族里老人也来了一趟,想要办酒庆祝,不过听到顾思远八月份还要考院试,不想自此心思浮躁的话之后,也只得放弃这打算。   而与此同时,顾思远的名声也在整个通州响彻了,前有为民谋利“孝子机”,后有县、府试连中案首。   古人重名声,但也同样重实力,这般两者兼存之人,岂不是更叫人向往。   如此一来,若是知州大人知情识趣,说不定就会很乐意成全其小三元的美名。   但对于顾思远而言,生活并没有什么改变,每日还是读书和夫郎,平静又忙碌。   从四月底,眨眼就到了五月,天渐渐热起来了。   书院又开始放田假,不过,这次顾振却不知为何,没有像往年一样回黄杨村,而是留在了通州。   对此,顾家人心情不一,但却不关顾思远的事。   谢长月拿着一本小册子,兴冲冲地跑进来:“夫君,果然泡过、消毒过的玉米种子,跟直接种下去的完全不一样。”   顾思远抬头看他:“我看看你的记录。”   谢长月把本子递过去,上面画得一格一格,有横纵标题,这是顾思远当初教他的记录方法,的确是方便许多,不论什么关键词,都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今年三月下旬的时候,第一季玉米种了下去,到现在过去已两个多月,茎秆枝叶长成,而因为扩大种植面积,各种不同症状也慢慢显现了出来。   其中,在种植之前,用温热水、白醋、桐油等泡过、拌过的种子,生长后期要么是病害较少,要么是生长较快,要么是抗旱等生存能力更强。   不过,顾思远手上的这批种子,本身就是品质最高的优种,所以本身也有一定抗逆性,总体而言,长势都还算是合格的。   顾思远将册子还给他,点点头:“做得不错,记得很详细。”   谢长月高兴地抱着他的胳膊,彩虹屁:“夫君更厉害,居然想到这么简便、一目了然的记录办法,若是被那些账房们看到了,必然也会惊为天人。”   顾思远笑睨他一眼,手指捏着他小巧精致的下巴:“果真不错,已经会举一反三了。”   “嗯。”谢长月笑眼弯弯,像个得意餮足的小狐狸。   顾思远看着有些眼馋,低头在他洁白的眼皮上亲了一下,又慢慢下移到鼻尖、到殷红的唇瓣,将人面对面抱到腿上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唇瓣才慢慢分离。   谢长月双手抱着夫君的脖子,靠在他的肩上,微喘着气,喃喃道:“夫君,谢谢你。”   这不是撒娇,也不是告白,而是真心实意的感谢。   感谢当初的换亲相娶,感谢一年的珍爱疼宠,感谢带他看到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良久,谢长月才听到一声低沉熟悉的“嗯”。   树上的叶片越发绿了,凑近了看,几乎有种要绿得反光的错觉。   时间也走进了六月下旬,齐举人对顾思远的策论,甚至也有些讲无可讲的感觉了。   这日书院放课后,顾思远看向王旭:“之前说好得,有点事需要你帮忙了。”   王旭眼睛一转,立刻便想起来了,目光大亮道:“你又做出什么东西了?”   顾思远摇头:“是我夫郎。”   王旭撇撇嘴:“那小哥儿能做什么……”   顾思远冷冷看着他:“你是否还要继续听,否则,长月就回京去找绥宁伯府帮忙了,或者我还是上报给知县。”   王旭赶紧拉住他:“别啊,我听,我帮你就是了。”   当然,他这么积极帮忙,倒并非是他们王家真看上这利益,只是因为这武清知县、包括通州知州跟他家都不是一党,他不愿意看他们平白得好处罢了。   尤其这知县,还是大皇子的人,跟他们王家的五皇子是最大竞争敌手。   听说就因为去年那“孝子机”的事,马上要升调回户部任职了。   而那绥宁伯府,往常看着倒是中立,不过自从家里那真哥儿回来后,近来跟萧景川走得颇近,萧景川是四皇子的伴读,四皇子现在虽然看着低调不争,那将来谁知道呢?   毕竟,陛下一共也只有这三位成年的皇子……   顾思远瞄了一眼王旭,见他面上嬉笑,眸色却深沉,便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如此才好。   虽说,他熟知这个世界的信息,知道王家家风不错,不算是过河拆桥的人。   但把什么事都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那是愚蠢的表现,在自己势力还不够的时候,让他人有所顾忌才是好的选择。   两人坐在王旭的马车上,往黄杨村赶去。   王旭看向村口的车辙印,这是四驾马车的痕迹,也就是说村里最近来了其他贵人。   顾思远淡淡道:“沈长欢和萧景川昨日回来过。”   王旭不知在想什么,只笑一声:“这两人倒是出双入对、无所顾忌。”   顾思远带着王旭进了自己家门,谢长月正好在院子里,看见他立刻兴奋地扑了过来:“夫君,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顾思远一把扶住他,抱在怀里拍了拍。   王旭轻咳了一声:“这还有一个呢,谢谢我吧,都是我的马车才让他回来得那么快。”   谢长月抬头看向王旭:“哦,那真是谢谢了。”   王旭气:“你这什么态度?”   顾思远不想介入这两个幼稚家伙的争论,捏捏自家夫郎的手,淡声道:“带他去看看你的努力成果吧。”   谢长月表情一亮,哼了一声:“王十六大少,走吧,别花了眼!”   三人走在田间。   王旭心情颇为不错,他虽去过不少次自己家的庄子,但跟这真正的乡下农村,感觉还是很不同。   因此,这一路他都睁大了眼,十分新奇的乱看。   而等到他拿着手里的玉米棒子,眼睛就瞪得更大了,几乎成了个圆形:“你……你说这东西,一年两季能亩产一千三百斤?还只是保守估计?”   他虽然没下过地,但他博览群书,农事水利方面的书籍自然也包括,对于他们北地的粮食产量还是非常有数的,他们的主要粮食小麦,一年亩产就只有三百多斤。   这玉米棒子都翻了快五倍了,能养活多少人,以后大军还怕缺粮吗,赈灾时候更不必说……   就这发现,必然是要留名青史的,要被民间供奉成活菩萨。   谢长月眉眼飞扬,得意道:“我们去年刚发现的时候,尝试种了一分地就收获了九十斤,那现在一亩地八百斤,不是很正常?两季加起来至少一千三有什么问题?”   王旭看他们,颤抖着嗓子道:“不是我不信,这事关重大,我让人来收一亩地称量一下,不然报上去了被发现欺君,那不是开玩笑的。”   谢长月早有预料:“你让人来收吧,反正我种了三亩地。”   王旭点头。   他看向身边的小厮:“你回族里一趟,让十三叔来一趟,并且带上几个会干农活的人,尽快,十万火急!”   小厮点点头,拔腿就跑。   王旭手掌轻轻抚摸着玉米,又放在鼻间轻嗅了一下:“长得就好看,闻起来也是香香甜甜的,真不错。”   顾思远冷眼看他:“你这是眼神语气,收敛点。”   王旭摇头,大言不惭:“收敛不了,这玩意可比最倾国倾城的美人,还要动人一万倍。”   三人在田头交谈了片刻功夫,便看着几匹快马飞奔而来,领头之人赫然便是去年顾思远见过的那位送王旭去安平书院的中年人。   为求稳妥,王家带来的这几人不仅把一亩地玉米全掰了下来,还就地给它全搓好了,直接称得就是玉米粒重。   那下人中一位管家模样者,向中年人禀报道:“回禀十三爷,小人算了几遍,一亩地共计是八百三十七斤。”   “好,好……”王十三爷目光大亮,目光灼灼地看向顾思远:“少年,你既然信任我王家,那我王家就做这个间人将你荐给陛下,你之所为惊天动地,不止天下百姓,后世万民也会深深感激你。”   顾思远蹙了蹙眉。   王十三爷:“少年人,你还有其他要求?”   顾思远摇头:“你可能弄错了一点,这玉米是我夫郎谢长月的成果,与我无关。”   王十三爷怔住。   谢长月看向自家夫君,急急拽他的袖子。   他只是为了让夫君开心才种的,种子是夫君给的,很多知识也是夫君交给他的,怎么就全成了他的功劳呢?   只是,在外时,他向来都不会反驳夫君的意见,此时只能哼哼唧唧表情乱动。   顾思远捏捏他的手,聊作安抚。   王旭也连忙解释道:“十三叔,确实如此。”   王十三爷脑中转了一圈,最后深深看了顾思远和谢长月一眼:“好,我会如实以告家兄。”   不得不说,此物是谢长月发现的,可能陛下会更高兴。   毕竟,当今百姓,所谋求者,不过饱肚而已。   这东西一旦传入民间,必然会让发现者威信大增;在边疆那些缺粮的各大军队中,也会瞬时积累起声名,甚至声高震主。   啧,这样一来……   所以,若这人只是一个哥儿,陛下想必更能安寝,封赏起来可能也会更大方。   此时天色已经大黑。   王旭几人也未再多留,快马加鞭回转了。   顾思远和谢长月也悠悠地回去了。   到家后,谢长月还是气鼓鼓的:“夫君,什么都早早拿定了主意。”   虽然过了这一会,他也是个聪明人,大概知道了夫君的考量,但是还是有些不甘心。   顾思远轻笑着捏他的脸颊,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不过,他故意微微蹙眉道:“你脸好像糙了点,不对,这么一看,面皮好像也比之前黑了点。”   “啊……”谢长月一声惊呼,急急忙忙坐到铜镜前,摸着自己的脸:“真的吗?真的黑了吗?”   顾思远语气随意:“如今正是夏季,你每天都要下地,黑一点在所难免。”   谢长月表情沮丧。   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极为臭美的小哥儿。   听到自己变黑、脸上变糙,比砍他一刀还要难受。   于是,瞬时就拿出自己之前做出来的脂膏,急急往脸上抹,然后,每隔几分钟就问一声顾思远,自己有没有变白一点?   顾思远抬头看一眼,假模假样地嗯一声:“好像……是白了一点……”   夫郎真可爱。   谢长月微微满意,然后继续抹,把之前的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一直到晚上睡觉时,顾思远依旧像往常一般,爱不释手地抚摸、亲吻他时,谢长月才隐隐约约感觉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但是,身上被大手四处点火,刺激一波接着一波,他实在没法继续想太多,只能全身心沉浸在身上人带来的快感中。   第二日,顾思远照旧去书院上课。   王旭看着依旧一副冰块脸的同窗,深感敬佩:“您这真是厉害人物。”   顾思远看他:“你也不差。”能一直都像个二货。   到了中午,书院来了两个王家人,是来传信的,告诉顾思远和王旭,王尚书已将玉米一事上呈了陛下,陛下龙颜大悦。   明日上午,便会派三位皇子带着圣旨和户部的人来黄杨村,一是封赏谢长月,二是验证真假。   顾思远应是,面色并无变化。   等傍晚放课回家后,他便去大房,将这事告诉了顾老爷子,让他约束一下村里人,明日最好集中在一处,或者就尽量不要出门,免得到时冲撞了哪位贵人。   这一年来,顾老爷子已被这个过去十分不起眼的孙子,震惊过多回。   但此时的第一反应,却仍然是不信。   他们这个村子能出沈长欢这么个伯府哥儿,就已经像白日做梦了。   现在,居然说皇子要来,那是皇子啊,皇上的龙子……   顾老爷子拉着他的手,浑身都在颤抖:“扬儿,你……你说真的?皇子要来?”   顾思远点头,神色不变:“此事自然为真,否则孙儿刚才所言,岂非欺君罔上?祖父身为村长,还是早做准备,否则到时让几位皇子看到什么不得体的,也不大好。”   说完,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见顾思远如此姿态,顾老爷子却有些相信了。   他坐在椅子上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然后匆匆地出了门去。   没想到,他这一辈子还能见到龙子皇孙。   第二日,刚好是书院的旬假,顾思远便留在了家中。   皇子们的大部队脚程颇快,清早从京城出发,一路赶到此处,竟只用了半天功夫,到达时刚好正午。   而在早上时,他们武清县的杜县令,就已经带着一班衙役过来村里维持秩序了。   这会便直接带着村里人,跪在村口迎接。   皇子们表面倒是颇为和善,亲热地让他们起身。   然后,就叫了顾思远和谢长月出来,直接带路往田地里去。   户部的人也不问他们的意见,直接上手把那两亩地的玉米全摘了下来,然后分别一称,一个八百七十二斤,一个九百零三斤。   户部官员们太知道这数字代表着什么了,当即就对着紫禁城所在跪了下去,山呼万岁,恭贺陛下千秋万载。   村民们也懵懵懂懂地跟着跪下。   这一下,再没有任何疑问了。   待诸人起身后,大皇子便往前一站,笑眯眯地道:“谢夫郎有功于百姓和社稷,父皇特命本殿下带来封赏以做表彰,接旨吧!”   四皇子和五皇子瞥他一眼,说得就你一个人似的,就仗着自己年纪大。   顾思远和谢长月却不在乎他们之间的眉眼官司,只微微郁闷,才站起来就又要跪下去。   不过,接下来的圣旨内容,却让人十分满意,什么不满都被抚平了。   或许是因为谢长月的哥儿身份,圣上封赏异常丰厚,不仅封谢长月为‘长明县君’、在京中赐了县君府,又奖励通州田庄一座、良地百亩、白银千两,还有其余各类御赐宝物不等。   村里人光是听着,都花了眼,难以想象。   谢长月连忙恭敬地伸出双手,接旨谢恩。   行赏完毕之后,三位皇子急着回京复命,水都没有多喝一口就离开了,只是不约而同,离开前都深深看了顾思远一眼,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顾思远表示,自己只是一个以后要靠吃夫郎软饭过日子的人,什么也看不懂,什么也看不明白。   等人全部离开后,村里人也不再掩饰情绪,看着谢长月手里的圣旨十分热切。   那可是圣旨啊,皇上写的……   不仅他们村,就连隔壁几个村的人,听了消息之后,都没事就往他们村里窜,既想看圣旨和县君,也想看那传说中能亩产一千多斤的玉米。   不过,顾二家的玉米地已经被户部的人接手去了,禁军每日看守。   但是,最躁动的还不是那些外人,而是顾家本家人。   顾家大堂内。   “扬儿啊,你怎么能把这功劳都给夫郎了呢?”不知哪来的族老,苦口婆心。   顾思远神色淡淡:“这本就是他种出来的。”   “他都嫁给你了,出嫁从夫,他的不就是你的。”族老皱眉。   顾思远看向他,漫不在意道:“那您去跟他说吧,让他把功劳分我点。他现在是县君,有爵位有品级,我怕他,不敢得罪他,您大概是不怕的。”   “……”族老。   有这么聊天的吗?   你都怕,他们这些无亲无故的就更不敢了……   族老们铩羽而归后,顾思远把目光投向顾老爷子:“祖父,此事已成定局,不必再让人来多做试探。”   顾老爷子面色微白。   他就是不甘心,这么大的功劳,足以让他们顾家改换门楣的功劳,居然就这么落到了一名哥儿身上。   顾扬为什么不自个去领了这功劳,哪怕他不愿意,也可以让自己这把老骨头来啊……   顾思远不管老爷子的脑中心思,轻拍衣角,站起身往堂外走去。   李香桃趴在门上,微微打起一条缝,看着顾扬离开的背影,眼中满是红色血丝,她已经好几天睡不着了。   为什么,这臭小子为什么这么好运……   不仅做出来了“孝子机”,还连连考中了案首,就连娶的这个她曾经看不上的谢长月,现在居然也一跃变成了县君。   这一切,明明应该是他家振儿的,顾扬这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家伙,怎么配?   “娘,你说什么是大哥的?”顾青青清脆的声音响起。   李香桃的手指紧紧扣着木门,脑中一嗡,才发现自己刚刚居然不小心将心中想的,给说出来了。   顾青青歪着脑袋疑惑道:“可是当初,不是你和哥哥都不愿意要长月哥夫的吗,所以,他就嫁给了二堂哥啊。”   李香桃面色一白。 第54章 京城   十二、   清晨, 榆树胡同,县君府。   深秋凉风中,陈小六打着呵欠从门房小屋里出来, 走到宅子大门前,抓住门栓用力将往后一拉。   家里的相公每天这个时候,就要出门去顺天府学读书。   果不其然,他刚拿着扫帚将门口的落叶扫了扫,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就背着手自中堂里不疾不徐地走了出来。   陈小六立刻肃了脸色,恭敬问候道:“相公早安, 路上慢行。”   顾思远神色不变, 淡淡应了一句:“早安。”   看人走远后, 陈小六脸上立刻恢复笑眯眯,顾相公虽然看着冷淡怕人的很,但是却意外地好说话呢, 每日跟他打招呼, 他都会回一句。   顾思远不知道这小门房的奇怪心思,稳步走出了胡同口,在左手边的早餐摊子买了一份灌汤包,拎着穿过东林大街, 向不远处的府学胡同走去。   顺天府学便坐落在其中, 胡同也是因此而得名。   自六月时候通过王家的关系, 将玉米呈上去后, 谢长月便得到了封赏。   之后,他们一家人又在黄杨村多留了几个月。   顾思远一心准备八月份将要到来的院试, 谢长月则在地里指导户部的人如何种植第二季的玉米,毕竟之后向全国推广还要靠官方。   时间倏忽而过, 到了八月底,院试结束,成绩发案,顾思远毫无意外连中小三元,这个时候,他也终于顺着顾氏族人的意,办了一场勉强算盛大的酒席。   又到九月中旬,地里的第二季玉米开始收获,谢长月暂时卸下了担子。   这时候,他们一家人便开始商量着搬家了。   顾思远获得秀才功名后,安平书院已经教不了他,他必须得去更繁盛、更高层级的书院,位于京城的顺天府学自然是最佳去处。   刚好,之前圣上封赏谢长月时,赐下的县君府离府学所在不远,一家人便欢欢喜喜地决定搬过去。   去京城之前,怕被人说不孝,顾二和顾思远还特地去大房问了问老爷子和老太太,两老人自然是很想跟着一起去京城的,但顾大伯不同意。   之前分家的时候,说好了大房养老,如果两老人跟着二房走了,那岂不是说他们大房不孝、照顾不好老人,他儿子还要考科举呢,名声还要不要了……   对此结果,顾思远早有预料。   平日里,他大伯看着是同他阿父一般寡言的人,但心思和面子功夫却比他阿父重多了,在这个出嫁从夫的时代,之前李香桃能在顾家那么跳,时不时挤压、欺负他们二房,若说没有顾大伯的默许甚至怂恿,那是不可能的。   就这样,十日前,初三那天,一家四口人从黄杨村搬到了京城县君府里。   住进来之后,先花了几天时间收拾和熟悉,然后,顾思远便按照原定计划去了顺天府学报道。   如今,是他第四天上课。   这般想着,已经走到了一座气派宅邸前,大门蓝色牌匾上“府学”两个大字,直直映入眼帘。   顾思远跨过大门,向着自己所在的甲班走去。   他住处离此近,出门也早,走进课室时,里面还空无一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先将灌汤包吃了。   待吃完擦嘴的时候,课室里终于陆陆续续进来几人,有风华正茂的青年、也有须发皆长的中年,顾思远与他们对揖问好。   俗话说:五十少进士。意思就是,五十岁能中进士,那都算年轻的。   而他们甲班里,汇集了整个顺天府综合素质最高的秀才们,自然不乏到中年才考中者。   别看时人常说穷秀才、穷秀才,好似很瞧不起的样子,那完全是说话人的身份不同。   就拿他们今年通州的院试来说,两年一届,一届只取中五十人,放到现代那就是市前二十多名,分配到各大中学,那都是全校第一、第二的牛逼人物。   又过了一会,课室里微微热闹起来,大家基本都到齐了。   王旭一脸困顿地看着精神奕奕的顾思远,不由升起几分嫉妒:“你每日早间,半点都不觉困的吗?”   依王旭的家世,本可以直接进入国子监,不过听说顾思远来了府学,便也颠颠地跟过来了。   顾思远自然承他的情,难得有了些开玩笑的心思。   “因为有所期待,马上夫子又要拿我的策论,当做示例为你们讲解,然后满堂夸赞,一想到此处,哪还有半点困顿?”   “……”王旭。   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顾思远还继续解释道:“你可以回去问问王尚书,若是某日皇上要表彰他,他那天上早朝肯定也醒得比平时早。”   王旭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所以,你的意思就是,差生才困呗?”   顾思远沉默。   王旭觉得自己确实清醒了,被气得。   不过,他的脾气就是一阵风一阵雨,到了傍晚放课时,早就又恢复正常了。   顾思远则如往常一样,已提早收拾好笔墨,一听铜铃响,便要立刻回家去。   王旭拉住他:“就没见过你这样的,一放课就急着往家跑,每天回家有什么好的,我巴不得不要回家呢,你待会陪我去太平楼玩玩吧,听说今天新来了个说书先生?”   顾思远冷睨他一眼:“你不想回家,因为你是单身狗,我有夫郎在怀,自然盼望时时刻刻不分离。”   王旭翻白眼:“你酸不酸啊,要是让同窗知道,你这么个小三元的冷面大侠,结果是个耙耳朵,你名声形象就全毁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并不介意。”   王旭服了。   俄顷,他笑嘻嘻继续道:“好吧,今天就算了,明日是下元节,水官解厄之辰,二元街那边的清平观要为旸谷帝君打醮设坛,到时候肯定热闹死了,放课后,你带上你夫郎,我们一起去玩吧,哼,比起你这个冷冰冰的家伙,长月小哥儿还比较有趣点。”   大周朝尊崇道教,不论大小庆典,都有信徒汇集,热闹非凡。   顾思远想了想,便点头应是:“好。”   他们进京已有数日,早先要在府里收拾,这几日他又早出晚归来府学,倒还一直未有机会,陪着谢长月在这他生活了十六年的城里逛一逛。   晚间,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时,顾思远便把王旭邀请他们明日去二元街的事,告诉了谢长月。   谢长月彼时正趴在顾思远身上玩头发,闻言,果然十分欣喜。   “二元街的清平观我小时候去过一次,那边确实极为热闹,好些年没见,不知道有多大的变化。”   顾思远随意问道:“之后没再去过吗?”   谢长月尖尖的下巴戳在他胸膛上,轻点了点,有些怅然道:“是啊,自从十二岁与镇南将军府的萧景川定亲之后,沈二夫人便不许我再出门了,甚至连生人都没再见过了。”   “为何如此?”顾思远蹙起眉,他虽通过系统对这世界有些了解,但却不可能事无巨细。   谢长月吐了吐舌头,解释道:“绥宁伯府虽说有爵位,但这些年来全靠老爷子在撑着,等到沈大爷头上时,爵位就要削没了,镇南将军府却是军中新贵,萧景川也颇受上面看中,这门亲事对沈家颇为重要。”   “而萧景川的母亲唤做孔夫人,为人最是古板严厉,只喜欢规行矩步、端庄沉静的晚辈,沈二夫人希望我能讨得孔夫人欢心,将来对大哥沈长晔的仕途有所助益,所以要做个一门不出、二门不迈,全京城最贤良淑德的小哥儿。”   说到这里,谢长月仰起头看着顾思远,十分庆幸地道:“嘿嘿,还好现在嫁给夫君了。”   顾思远嘴角也勾起一丝笑意,垂首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压低嗓音道:“那……要怎么谢我?”   无论过多久,谢长月都会被自家夫君这样刻意的柔情所俘获,耳际瞬时爬起薄红。   不过,他又岂是轻易服输之人。   轻哼一声,手撑在顾思远坚硬的胸膛上,慢慢直起了上身,两腿架在身下人劲瘦的腰上,细白如玉的小腿和脚踝,从略宽的中衣里裸露出半截,轻轻蹭了蹭:“夫君想要怎样,就怎样啊……”   触感明明光滑冰凉,却带起了无边痒意。。   顾思远吸一口气,双手瞬时握住身上人的细腰一个用力,二人便颠倒了位置。   谢长月笑容得意,殷红唇间吐气如兰:“夫君真是急性子,人家还没开始感谢呢?”   顾思远看着他,眸子深不见底,嗓音低哑磁性至极:“待会,莫到一半,就哭喊着不要,便是最大的感谢了。”   “唔……”谢长月觉得自己可能玩脱了。   不过,显然已经没有了后悔的机会,中途偶尔想要逃跑,也被抓住纤细的脚踝给反复拖了回来。   于是,等到第二日去看庆典时,顾思远便只能一路都在夫郎哀怨撒娇的目光中。   谢长月摸着脖子上的口水巾,哼哼唧唧:“我腰也疼,脖子上也都是痕迹,没法出门见人了。”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声道:“如果没搞错,我们两现在就正在大街上。”   谢长月理不直气也壮:“那我不是不忍心辜负你的邀约,我脸皮这么薄的小哥儿,容易吗我。”   他就是希望,下次哪怕他又不小心作了妖时,夫君在床上也对他不要太过翻脸无情。   顾思远覻他一眼,轻捏他纤细的手指,嗓音低沉:“乖一点。”   又是那熟悉的低低一声,仿佛载满宠溺和柔情。   谢长月几乎当场腿软。   “哦……”他乖巧地拖长声音应道。   嗯,就是这么没出息。   不过,等走到二元街上时,看到四面的各种小摊子,谢长月就完全恢复了精神,若不是顾思远牵着,都差点能蹦到天上去了。   顾思远对这古代的民间生活,也颇有几分兴趣,便跟其一道走走停停看看。   走了小半条街,已经能看到前方开设的巨大法坛了,谢长月也终于有些累了,将手上没吃完的小食递给顾思远,站在原地不肯走了。   他手拉着顾思远的袖子,鼓着脸颊撒娇:“夫君……”   顾思远假做看不懂,淡声道:“累了,是要回去吗?那走吧。”   谢长月瞪大眼,赶紧拉住他:“不。”   他才出来没一会呢,哪能那么快就回去。   他嘟嘟囔囔:“要夫君背我。”   顾思远看他,面无表情取笑道:“这会,就不是脸皮薄的小哥儿了?”   “啊,我不记得了,我也听不懂。”谢长月才不管那么多,纤细的双臂一展,就直接牢牢挂在了自家夫君的脖子上。   顾思远无奈摇头,双腿微弯,双手用力一托,稳稳地将人背了起来。   谢长月趴在自家夫君温热坚实的后背上,笑容得意。   想了想,他又低头在顾思远的脖子上浅浅亲了一口,甜甜蜜蜜道:“夫君,你最好了,我最爱你。”   顾思远不理他,这个恃宠而骄的小狐狸。   不过,旁边小摊子上摊主和客人的目光,却随着这一声响亮告白而看了过来。   啧,世风日下啊!   谢长月瞪圆了眼,朝他们看回去,眉眼间神气飞扬,哪有一丝脸薄皮、不好意思的模样?   不远处的天韵楼前,站了几道人影,正目光灼灼地看着两人向这边走来。   沈长欢轻声道:“原本长月回到乡下,我还有些愧疚之意,不料他比我想象地能干多了,这么快就光明正大又回到了京城。”   旁边一着浅红衫的小哥儿,闻言颇为不屑道:“哼,果真是乡下人的种,靠着种地才被封了县君,大街上这般举止轻浮,哪里配与我们这等出身之人相提并论?长欢,完全不必将其放在心上。”   不知是有意还是故意,他声音无半分压低,到最后甚至微微扬了起来。   也就让越走越近的夫夫两人,听了个正着。 第55章 生活费   十三、   这天韵楼在京中算是数一数二的酒楼, 又离清平观极近,每年设坛打醮时,基本都会被各高门、大族给包场了。   王旭也是约的他们在此处。   所以, 会在这遇到沈长欢,虽是预计之外,但也在意料之中。   谢长月轻拍了拍顾思远,从他背上跳了下来。   下来之后, 不管旁事, 他笑容清浅,径直朝着那刚刚说话的浅红衫小哥儿走了过去。   “啪!” 抬手之间,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响起。   空气寂静下来。   顾思远嘴角轻勾。   沈长欢先是面色一白, 而后眼里隐隐透出几丝幸灾乐祸。   “谢长月, 你敢打我!”那当事人小哥儿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尖叫起来。   他这辈子也没想过,会被人光天化日之下掌掴。   小哥儿名唤单颖, 乃是丽阳长公主的第二子, 丽阳长公主是先帝嫡女,为人向来嚣张跋扈。当今圣上登基之后,依旧不改本色。   尤其圣上在继位之前,颇有一番争斗波折, 兄弟姐妹们死得死、走得走, 留在京的唯有两三根苗苗, 丽阳长公主便是其中一位。   圣上为了向天下人表现自己的手足情深, 加上丽阳又是个女人,便对其颇多容忍, 而这也就更助长了丽阳长公主的气焰,但凡有一点不顺心, 便要进宫哭闹,圣上若是不答应她,她就跑到太庙到先帝灵前哭诉。   日久之下,几乎成了京城一霸。   单颖因为眉眼长相颇似长公主本人,自幼便极得宠爱。   耳濡目染之下,性子自然也有几分相似,不过,他比长公主收敛点,只欺辱那些身份家世不如他的人,嘲讽人家心思重、不安分什么的。   如此一来,在京中的那一帮上层人之间,竟还流传着个心直口快的性情中人美名。   而一年多前,单颖及笄成年之时,长公主十分兴奋地跑进宫向圣上求恩典,希望封自家哥儿做个县君。   当然,最后不管她怎么哭闹,圣上也没有答应。   圣上又不是泥做的,这些年对她的容忍几乎已经到了尽头,还想封自家哥儿做县君,倒是想得美,人家王叔的哥儿都没封呢?   县君有品级有俸银,给这样德行的人,是他嫌国库太满了吗?   而这,也就是单颖今日对谢长月口出恶言的原因之一,自己那般求而不得的,结果却被这么一个乡下哥儿给得到了,如何能忍。   谢长月松了松纤细白皙的手指,冷眼看向面前人:“打得就是你,哪里来的泼皮,竟敢嘲讽圣上亲封的县君,你是借此对圣上表示不满吗?你……想造反?”   单颖面色大变,满心的愤怒瞬间全变为了惊恐:“你……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对……对圣上不满了……”   虽然,在得知谢长月被封赏消息的时候,他确实对自己的皇帝舅舅很不满,但这却是绝对不能宣之于口的。   谢长月微歪脑袋,眯着眼看向他,语气淡淡:“那,你还不快滚,在这里挡着本县君的路做什么?本县君还以为你很不满呢?”   单颖脑子一空,讷讷地就让开了几步。   顾思远看着自家夫郎的表现,噙着一丝笑意走上前,牵过人往天韵楼上走去,一边低声道:“真不愧是县君,真威风,我好怕。”   谢长月立刻转过头,对着他皱皱小鼻子,神气又可爱。   看两人走后,沈长欢微蹙眉看向身边的单颖:真是个草包!   平日里,对着那些普通官员家的哥儿和小姐,倒是冷嘲热讽、牙尖嘴利的很,不知骂哭多少人,这会被谢长月一吓,就跟个傻瓜一样。   不过……还有利用价值。   他上前一步,满脸担忧地抓住单颖的手道:“阿颖,你没事吧,长月他是不是疯了,他居然敢……要是长公主知道了,还不知怎么生气?”   单颖面色一红,猛然醒过神来,似乎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他满眼火焰,咬牙切齿:“好……好一个谢长月,一个乡下人的贱种,敢如此羞辱欺凌与我,哼,等着,不让他给我当面下跪道歉,我就不信单。”   说完,他就转身往街道上走去。   今日在这众目堂堂之下,他丢尽了脸面,若是不能千百倍的找回来,旁人还不知心里要如何讥笑与他,他便再也没脸在这京城混了。   沈长欢站在天韵楼门口,看着沉沉夕阳下,单颖连背影都带上了十分火气,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忍不住嘴角微勾,表情明灭。   就在这时,几道“唏律律”声响,萧景川和沈长晔一道从马上跳下来。   萧景川见他这般神情,蹙眉问道:“这是发生了何事,刚刚我看那气冲冲跑走的,是不是丽阳长公主家的哥儿?”   说着,他还表情莫测地看了眼沈长晔。   大家都知道,这位长公主家的哥儿,最近对沈长晔很是看中,红鸾星动啊。   沈长晔表情嫌弃。   沈长欢眨眨眼,脸上也恢复清澈笑意,问两人:“你们怎么现在才来,我都等好一会了?”   沈长晔看向萧景川。   萧景川表情无奈:“出门前,母亲又拉着我好一顿说。”   “哦。”沈长欢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只拉着两人往身后楼中走去。   顾思远和谢长月上到了二楼之后。   王旭就站起身朝他们挥手,两人立刻往他之所在走了过去。   二楼不是包厢,而是一扇扇屏风绕着楼梯和栏杆半开起来的众多小隔间,既有一定隐私,也可凑个楼上楼下的热闹,很符合这家伙的作风。   待顾思远两人坐下后,王旭立刻老神在在地嘲讽起来:“瞧瞧,当初还好意思说我整日在京中跟人打架呢,就你们两这惹事的本领,那可一点都不比我差,等着吧,丽阳长公主最疼她家这个叫单颖的哥儿了,说不定马上就要进宫告状去了。”   谢长月立刻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   顾思远捧着茶浅啜了一口,看向对面人平静问道:“听这话,你是很有跟丽阳长公主打交道的经验了。”   王旭神秘地一眨眼:“你说呢?”   顾思远放下杯子,淡淡道:“我不说。”   “……”王旭。   好一会儿,他才气恼地道:“你这家伙就没有一点好奇心思的吗?”   谢长月朝他得意地挑眉:“我夫君才不像你那么幼稚。”   王旭摊手:“好吧,我不绕弯子了,在离京去武清县之前,我揍过长公主家那胖儿子单雄两次。”   顾思远这才问道:“然后,她进宫告状了?”   王旭点点头:“那当然。”   “……”顾思远。   你语气为什么听着这么得意?   王旭确实很得意:“我告诉你,别听人说小爷多么顽劣,京里有些人那是故意败坏小爷名声,小爷打得那都是该打之人。我揍那单胖子两次,一次是他长街纵马踩伤了一个菜农,居然连银子都不赔;有一次,是他在茶楼欺负一个才七八岁的小姑娘,真他娘傻逼,这打死都不为过好吧!”   顾思远点点头:“确实做得不错。”   王旭闻言,立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是明白小爷的。”   顾思远看向他,执着问道:“所以呢,告状以后呢?”   “……”王旭无奈,只得继续道:“然后,第二天我尚书老爹上朝回来后,就抽了我几下,罚我几天不许出门咯,不然还能怎么样,让那死胖子也揍我一顿吗。”   王旭家世身份不同,没有太大参考意义。   顾思远垂眸想了想,问道:“对了,你知道那位哥儿为什对长月有恶意吗,他看长月的眼神情绪太浓,不像是单纯地为沈长欢打抱不平。”   谢长月看向自家夫君,疑惑道:“嗯,是这样吗?”   王旭则是震惊:“不是,你问我这个,这我怎么知道,我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跑去打听小哥儿间的闲话不成?”   “我或许知道。”   这时,一道温润男声,自他们身后的隔间里传来。   顾思远三人齐齐转头,往后看去。   随之,隔间里走出两道修长身影。   “五……”王旭霎时瞪大眼,站起来叫了一声,似乎又想起什么,立刻改口道:“表哥,还有……大哥。”   顾思远看着其中一道人影,颇为熟悉,几个月前,他们在黄杨村曾近距离见过一面。   他眉头微扬,缓缓拱手道:“愿闻其详。”   闻言,对面两人脸上也挂起浅淡笑意。   少顷。   隔间中又只剩下他们三人,王旭拍着胸口:“还好今天没干什么其他事,我哥这家伙怎么居然也跑出来了?”   说着,他看向顾思远:“哼,你面子真大。”   顾思远轻飘飘看他一眼:“那只能说,你在你家地位真低。”   谢长月立刻捂着嘴“呵呵”地笑了起来。   “……”王旭。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居然比自己还讨厌?   突然,楼外响起了一阵高昂的锣鼓之声。   是打醮庆典开始了。   三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向着不远处的窗户边走去。   此时,已经过了戌时正。   十月的夜黑得很早,但今日京都城里却灯火通明。   深秋冷风起,但经过重重人群后,已感受不到半丝凉意。   不远处的永定河边,有各色烟花升空而起,河面上数不胜数的画舫灯船,丝竹之声交错。   宽阔的法坛四周,响起一道道激烈喝彩声,仿佛要将屋顶直掀开了去。   谢长月站在窗口看着,也忍不住欢跳乱蹦起来。   顾思远神色不变,却赶紧伸出手拦在窗边,生怕这人一时得意忘形,不小心就直接蹿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长月才兴致稍敛,拉着顾思远准备回之前的隔间坐下,顺便喝一口茶。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响起:“长月?”   顾思远和谢长月一齐转过头,看向那出声之处。   赫然是沈长欢、沈长晔和萧景川三人,而刚刚出声的,明显是沈长晔。   谢长月双眸眯了眯,点头招呼:“……沈二少爷?”   沈长晔听他如此称呼,有些不悦地垂下了脸,声音也淡了几分:“长月,早就听说你回京了,怎么也不回伯府看看?”   谢长月不管他语气变寒,只继续道:“长月之前已经派人上绥宁伯府问候过,沈少爷或许不知此事?若是说再亲自见面,那就实在不必了,既然开始是错误的,那么结束时就更该干净利落些,这样对谁都好。这也是当初长月知道真相后,就直接断然离开的缘故。”   闻言,沈长晔面色愈加难看。   沈长欢上前一步,仿佛难以忍受般道:“长月,你怎么这么说话,沈家对你这么多年的教导养育之情,还有爹娘多年膝下承欢的温情,你就都全然都不顾了吗?”   闻言,谢长月一脸神奇地看着他。   “所以,是黄杨村谢家夫妇待你不好吗,没有让你享受教导养育的温情?不然,你怎么不回去看看他们呢?”顾思远眼皮轻抬,看向沈长欢问道。   沈长欢言辞微涩住。   因为沈家老太太性格很是古怪,不喜欢谢家,也不喜欢他再跟谢家接触;另外萧景川的母亲是个极为古板之人,认为乡下人皆粗鄙无礼,也因此不愿他和谢家多做接触。   再加上,他回去本就是另办隐秘之事,并非为了看谢家人,所以,他仅有的几次回黄杨村,都是完全瞒着的,只有萧景川和顾振几人才知道。   可是……   他疑惑地看向顾思远,眼前这人明明在乡下碰见过他一次的,为什么此时竟还拿这一点来堵他的嘴?是早就知道他不敢承认吗?   另一边,沈长晔闻言却直接蹙了蹙眉,冷声道:“谢家不过一农人,怎能与我绥宁伯府相提并论?”   顾思远冷笑一声:“我倒不知,父母之情,竟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啧,或许是真有的,毕竟当初在山崖上,谢家人可是为了沈长欢这个养子,而要牺牲亲生的长月性命;更不用说,长月他生母当年也是为了救沈长欢才死去的。”   “所以,到底谁才更应该顾惜一些养育之情呢?谁才更应该回去看看呢?”   今日的天韵楼中,都是京城高门大户子弟,早就听说过有关绥宁伯府换子的传闻,如今从这只言片语之中,已经大概脑补了一个故事,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   “啧,居然还有这般典故……那谢家对沈长欢倒是仁至义尽了。”   “话说谢家对他比亲生的还好百倍?那沈长欢当初就那么义无反顾地回绥宁伯府了,半点都不舍得?”   “啧,一个是伯府,一个是农家,这还用说吗?”   “既如此,当初谢长月直接离开伯府,让沈长欢回来,不正是说明他不攀附富贵吗?这样沈家还不满意?”   “当初走时不挽留,现在看人被封县君了,才谈什么教养温情,是想挟恩回报吗,呵呵……”   沈长欢见着气氛不对,赶紧示弱,苦口婆心道:“并非如此,对于谢家我是万般感激的,伯府也并非想挟恩回报,长月自小就是在这样万千尊贵的地方长大,难道还不知府里情况吗,哪里会……”   “哼,伯府家大业大,岂会看得上那点回报。”沈长晔已经直接气急败坏,他压根不料顾思远此人竟这般不讲究,在大庭广众之下,把这些隐秘都直接掀开了去。   “哦,我明白了,你们兄弟左一个谢家不能相提并论,右一个伯府地方尊贵、家大业大,所以,你们就是觉得长月从小比沈长欢多花了不少银子。”   顾思远说着,又顿了顿,看向他们兄弟两道:“所以,你们沈家今日是特地来找长月要生活费的吗?那么,具体是多少呢?你知道,长月最近刚发了笔财。”   …… 第56章 六元   十二、   顾思远从来一副冷淡模样   所以, 不论说什么话,看起来都很认真,很有说服力, 不像开玩笑。   但是此时此刻,旁边围观的人却忍不住泄出了丝丝笑意。   王旭更是笑得只能用扇子捂住嘴,少年而清朗。   谢长月也轻轻勾起了嘴角。   他知道顾思远是不太爱说话的人,但那只是他不屑或者懒得计较, 若是认真了, 那吃哑巴亏的只能是旁人。   就连自己,平日也会经常被他噎得哑口无言。   “咚……咚……”   这时, 城楼上的鼓声响了起来, 已经子时了。   永定河边的烟花, 最后一遍升空而起。   天韵楼中的笑声停歇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楼外的夜空,美不胜收, 再无人关心刚刚的那些可笑之事。   谢长月是跑到窗边最积极地那个, 顾思远和王旭也迈步走了过去。   沈长欢有一瞬间觉得,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整个世界仿佛都只剩下了自己三人。   这忽视,比之前的嘲笑更难以让人忍受。   夜色尽处。   顾思远两人和王旭告别, 手牵手走回已经颇为熟悉的榆树胡同中。   门房陈小六是个会享受的人, 才十月初, 已经在煮着一个锅子, 香味弥远,看着两位主人回来, 立刻从热气腾腾的水汽雾中站起身问好。   顾思远和谢长月都好笑地点了点头。   走过中厅以后,后院还未熄灯。   今日顾二和木夏也出门去逛了, 看来回来地并不比他们两早多少。   谢长月不管其他,赶紧先拉着人往书房跑。   “我得赶紧写个请罪折子,那单颖好歹也算个皇亲国戚,我今天傍晚刚打了他,说不定明天皇上治罪的旨意就来了。”   顾思远看他一脸怂样,打趣道:“县君之前打人时的威风,就这般半点不存了??”   谢长月回头,朝他吐了吐舌头:“威风算什么,小命才重要呢。”   顾思远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斜眸问他:“想好怎么写了吗?”   谢长月双眸一亮,立刻期期艾艾走到自家夫君身边,在他腿上面对面跨坐而下,白皙细长的胳膊仿佛藤蔓一般,缠绵地黏在他身上,撒娇道:“夫君,救我一命,必有重谢……”   说着,还不忘用挺翘的屁股在他大腿上蹭了蹭。   这个妖精。   顾思远抬掌握住那截纤细的腰身,神色不变,却摇摇头道:“不救。你这家伙信用太低,所谓的谢,最后都做不到,何必再帮你。”   谢长月想起昨晚的事,眨眨眼,有些脸红,继续黏腻道:“怎么这样说人家,人家只是一个小哥儿,郎君你是真君子,怎么好跟我斤斤计较?”   顾思远心思坚定,才不为其迷惑,轻描淡写道:“哦,那我是伪君子。”   “……”谢长月。   你这样自黑好吗?   谢长月蹙眉想了半晌,终于耳朵通红地趴在顾思远耳边,轻声道:“那……下回我在上面,我自己来……”   顾思远眯了眯眼。   谢长月见他依旧冷淡,心已经死了,可怜兮兮道:“这都不行,那我自己去写了,你……明天记得去宫门口抬我。”   说着,就要从他身上起来。   但是,却发现腰上大掌握得极紧,压根动都动不了。   谢长月觉得有转机,立刻大眼闪闪地看自家夫君。   顾思远眼皮轻抬:“为防你毁诺,我要先收钱再干活。”   说完,他瞥了眼不远处窗下的软塌。   “……”谢长月。   是不是玩脱了?   他咽了口口水,干巴巴道:“这是书房,神圣之地……不大好吧?”   “我觉得,更刺激。”顾思远睨着他,神色依旧冷淡,仿佛此时在讨论的不是床笫之欢,而是什么军国大事。   “……”谢长月。   如果生活在千年后,他大概就会知道一个词来形容,闷骚。   秋风潜入,灯光影里,人影摇曳。   一面神圣,一面荒唐。   不知多久后,顾思远身上中衣凌乱,披着一件外袍坐起了身。   几步走到书桌前,提笔蘸墨,几乎不经思考,便行云流水般写了起来。   又不过片刻功夫,他结束,放下了笔。   谢长月半躺在榻上,一边揉着腰,一边勉强伸着头去看。   顾思远两指捏着纸走了过来,递给他淡声道:“看看,也没有什么问题?”   片刻后,谢长月深深地看了眼自家夫君:“你这遣词造句,跟今天的沈长欢有一拼了。”   顾思远将纸叠好,放进制式的奏折之中,方回头去看他:“他能同我比?”   谢长月点头:“不能,他不如你阴险。”   “……”顾思远看他,冷漠道:“看来你还是不累。”   “唔……”谢长月。   所以反驳话语,都被堵在了红唇哼唧之中,又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了怎么办   第二日,顾思远照例去府学上课。   一如之前,练字,写策论,没有任何特殊情绪表现。   王旭忍不住问他:“你怎么还这么镇定,昨日太晚了,但依着长公主的性子,今天肯定早早就进了宫,等陛下一下朝就要冲进勤政殿里去了?”   顾思远随口答道:“长月也就要进宫请罪去了。”   王旭笑一声,压低嗓音道:“虽然那小哥儿讨厌地很,但到底是有皇室血脉在身,处理重了不合适,处理轻了宗室那边说不定还有意见呢?你们是怎么请的罪?能行吗?”   顾思远:“自请辞去县君之位。”   “等……等下。”   王旭震惊:“这也不至于吧,你们家淡泊名利到这地步了?况且陛下也不会同意啊,几个月前才封的县君,那不是自打脸吗?”   顾思远看他一眼,懒懒道:“以退为进罢了,你当我昨日问你那单颖找茬的原因是为了什么……且看就是!”   说完,低头继续写字。   王旭沉默瞥他一眼,总觉得,得罪这人的下场会很惨。   虽嘴上说得容易,但人心莫测。   午间放课后,顾思远便几乎一路小跑着往榆树胡同去了。   到家门口时,正好看见谢长月和他阿父、爹亲在送一个太监打扮的人出门。   谢长月看见他,立刻介绍道:“这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周公公。”   顾思远拱手点头:“周公公。”   周公公老脸笑出一朵菊花:“果然一表人才,难怪陛下看中,县君不必再送了,老奴告辞,赶着回去向皇后娘娘复命去。”   “公公慢走。”   一家四口站在大门外,一直目送周公公和几个禁军侍卫离开,才转身回了府里。   顾二和木夏这才知道,昨日他们两出门之后,居然发生了那么多事,还得罪了公主。   顾思远和谢长月赶紧安慰了他们两句。   好一会儿,两人才稍稍放下心,又兴致颇高地去看那些皇后赏赐的东西。   顾思远则拉过谢长月,问他之前进宫请罪的事情。   谢长月抱着顾思远的手,笑嘻嘻带着几分得色道:“一切果如夫君所料,圣上最开始听到我打了单颖颇为生气,但后来,等我按照你说得做了之后,便狠狠责罚了长公主和单颖了。”   今日早晨,顾思远出门去之后,谢长月便捧着请辞的折子、包括县君的印章和礼册去了宫里求见。   这算是他第二次进宫,当初刚被封县君时,也进宫谢恩过一次。   宫门口的侍卫,听了说居然是来请辞爵位封号的,这大事啊,也不敢耽搁,立马就跑去了勤政殿禀报。   而那个时候,当今陛下刚好正在见哭哭啼啼的丽阳长公主。   当今陛下的年号为永嘉,世人谓之永嘉帝。   永嘉帝早间一下朝,听说长公主入宫了,当即便烦不胜烦,不过这会儿,百官刚刚退朝还没出了宫门口呢,就这么听她一直哭闹不休的,也不是个办法,最终还是让其进殿见了一面。   结果,就听她这位皇姐说她儿子被打了。   永嘉帝最初以为被打的是她长子单雄,很不以为意,大约又是王旭之类打抱不平的少年人干的。   后来听她解释了才知道,被打的是她那位小哥儿单颖,还仅仅就是为几句口角,就被那长明县君当众掌掴。   永嘉帝就有些生气了,哪怕他再烦这位皇姐,但单颖到底也是皇室血脉,是他的外甥,当众殴打皇室血脉,将他又置于何地。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了动静。   站在御座旁边的大太监刘公公,高声问了一句:“何事?”   那侍卫也高声答道:“启禀陛下,长明县君进宫请罪。”   永嘉帝冷笑一声:“说曹操,曹操就到,传。”   谢长月跟在带路的侍卫身后,一进殿就立刻瑟瑟发抖地跪下了,然后带着哭音直呼:“皇上,皇上饶命,臣该死,臣罪该万死,臣请辞去县君之位。”   永嘉帝懵了。   他本以为,一个敢当众掌掴他外甥的,好歹是个嚣张跋扈之人,这般胆小如鼠的人,当时是到底怎么敢的?   丽阳长公主闻此言,却是得意地瞪了他谢长月一眼:“哼,现在知道厉害了。”   谢长月立刻一把抓住她的袖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知错了,长公主,我真的知错了,我当时不知道他是您的儿子,不然他再怎么骂我,我也不敢……长公主,您饶了我吧,您饶我一命吧……”   丽阳长公主用力推开他,狞笑道:“饶你,你想得美。”   谢长月却还是坚持不懈地求情:“我当时真的不知,长公主,您放过我吧……”   永嘉帝站在上方,看着这情景,不由眯了眯眼:“你们两当这是什么地方,菜市口吗,眼里还有没有朕?”   丽阳长公主脸色微白,连忙低头:“臣姐失态。”   “臣罪该万死。”谢长月也立刻止住了哭音,却还是一脸惊恐又恳求地看着丽阳长公主。   永嘉帝看了眼谢长月手上捧着的东西,淡声道:“那是你的请罪折子?”   谢长月忙应:“是。”   永嘉帝:“呈上来。”   刘公公立刻走了下去,将那折子双手接过,递给永嘉帝。   永嘉帝打开奏折,霎时愣住。   刘公公和长公主都轻声提醒道:“陛下?”   永嘉帝这才回过神,继续看了下去。   这一封短短不到百字的奏折,永嘉帝硬是拿在手中近半盏茶的时间才轻轻放下。   他抬眸看向谢长月:“你可知罪?”   谢长月连忙磕了个头,战战兢兢道:“臣知罪,臣位卑之身,竟敢对单小公子不敬,臣罪该万死,臣更不堪得封县君,请陛下……”   只是,他这话还没说完,就被永嘉帝直接打断了:“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盛怒之下,他欲要习惯性将奏折砸在地上,但是看着奏折上的字,又立刻犹豫了,终是只将其扔在了龙案之上。   长公主没察觉他这小小的纠结,只听了永嘉帝的话便心中一喜,立刻恶狠狠道:“这贱人简直胆大包天,敢殴打皇亲国戚,请陛下将其狠狠治罪,以正我皇家威名。”   谢长月也忙可怜兮兮道:“是,长公主说得对,臣该死,臣知错,单小公子乃长公主之子,皇亲国戚,身份贵重,臣愿将县君之位让与他,只求长公主能饶臣一命。”   闻此言,长公主愣了愣,而后轻笑道:“哼……你倒颇识相。”   永嘉帝想到刚刚奏折上的内容,忆起曾经的一桩旧事,问谢长月:“县君封号乃朕金科玉言,岂可轻言废弃?还随便就谦让给单颖,你当这是大白菜吗?”   谢长月脸色愈白,仿佛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急急抓着长公主的袖子,求情道:“长公主,这该怎么办,长公主饶命……”   永嘉帝看着两人如此交流情态和言辞,心中更确定了些什么,瞳色渐深,又继续问谢长月道:“你跟单颖之前果真从无矛盾?”   谢长月立刻磕头:“臣位卑之人,在这之前,甚至从未有机会与单小公子相见,又何谈争执矛盾?”   长公主斜他一眼,恶狠狠道:“切词狡辩。”   永嘉帝却未理会她,沉吟半晌后,对着两人道:“既然是长公主之子失言在先,你又不识其身份,乃无心之失,那此事便……”   丽阳长公主一听这话,便知皇帝打算轻轻放下,当即出言打断道:“陛下不可,就算这贱人是真的不认识我儿又如何,如此这般,便算是他以县君之位,仗势欺凌一普通人,岂不更是罪大恶极?又如何有资格担县君之位,还请陛下依其所言,夺其爵位,治其大罪。”   好好的圣喻被打断,永嘉帝脸色瞬时沉了下来。   旁边的刘公公也忍不住看了长公主一眼:殿下,您说这话也太没道理,还有谁比您更爱仗势欺人呢……   永嘉帝看了眼自己这个姐姐,冷声道:“这么说,你儿子是一点没错了?”   丽阳长公主梗了梗脖子:“颖儿自来性子直,就算说了几句不好听的,也不至于倒要被当众掌掴的地步,分明是此人仗着县君身份,行事肆无忌惮。”   谢长月立刻抖着嗓音道:“是,是臣之错,不该听见单小公子对臣县君身份的几句嘲讽怨怼,就一时冲动上头,臣该死,臣不堪县君之位。”   闻此言,永嘉帝气极反笑:“对你县君身份的嘲讽怨怼,朕看他单颖真正想嘲讽怨怼地恐怕是朕吧?是朕亲封得谢长月做县君,当初也是朕不愿封他单颖爵位,你们母子两当面不敢对朕明说,背后倒是敢阴奉阳违起来。”   丽阳长公主面色大白,忙辩解道:“陛下如何做此感想,臣姐绝无此意,单颖更不敢由此大逆不道想法。”   永嘉帝转眸看向下方的丽阳长公主,语气越发冷冽:“你以为朕不知道你们的心思吗,你那儿子为何好好地辱骂一从未有过渊源的人,还不就是因为嫉妒谢长月的县君爵位吗?那不然……难道还是因为他天生嘴贱吗?”   “陛下!”丽阳长公主尖叫一声。   永嘉帝眯眼冷哼一声,龙威胜极:“你敢说,绝无此意吗?”   丽阳长公主心中一虚,片刻后,又梗着脖子理直气壮道:“陛下,不管是为了什么,此人殴打皇亲国戚,难道不该治罪吗?”   永嘉帝冷笑道:“看来果真是朕太纵着你了,别说你那儿子对朕不恭,对县君不敬,打他本就是应该;就算没有,长明乃堂堂县君,打他一巴掌又如何,现在竟要为一掌掴而脱簪辞爵来请罪,可见你平日作风何等嚣张跋扈,使得京城人人自危!”   长公主震惊:“陛下,你……你竟如此说落臣姐,要护着这一下贱之人?”   永嘉帝愈震怒:“长公主慎言,长明县君为社稷之贡献,万人难抵,你出去吧,朕今日不想再见你!”   刘公公看陛下已经转过了身,立刻高深道:“来人,请长公主下去休息。”   “陛下……”长公主难以置信。   不过,那呼喊声终究是越来越远了。   永嘉帝转过头,又拿起了奏折:“这字不错,谁写的?”   谢长月还是一如既往的瑟瑟发抖着磕头:“是……臣之夫君。”   永嘉帝点了点头:“不错。”   刘公公补充道:“便是那做出‘孝子机’的通州书生,据说今年还中了小三元呢。”   永嘉帝目光一亮:“确实不错。”   他看向刘公公:“去库房,将那套笔墨拿出来赠给县君。”   最后这事的处理结果,就是皇上让皇后出面赐下凤喻,去单家狠狠斥责了单颖不知礼数、不知尊卑等罪,然后又派了个赐下教养嬷嬷,在府中教他三个月的规矩。   此时的单府,想必正在鸡飞狗跳。   顾思远听完谢长月讲解后,面色不变,只看向那摆在桌上的文房四宝淡声道:“你辛辛苦苦进宫演了一场戏,这好处倒是让我得了。”   谢长月卖乖:“要不是夫君的办法好,那我说不定现在正被逼着向单颖下跪道歉了,那还不如让我死了去。”   顾思远大掌捏着他白皙小巧的下巴,漠然道:“还算知恩图报。”   谢长月嘻嘻笑了一声:“再说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咱们两还分什么彼此呢,反正晚上还是亲密要见面的。”   “……”顾思远。   感觉自从昨晚之后,他的小夫郎是彻底放飞了。   下午,顾思远回府学后。   王旭很是佩服地看了他一眼:“我本还打算进宫去求求我姑母帮忙呢,没想到你解决地这么干净利落。”   顾思远瞥他一眼:“不必你进宫求,若是真出了事,五殿下想必不会袖手旁观。”   王旭摊手:“也对,他们那么看中你。”   语气里满是酸意。   沈长欢在绥宁伯府听了单颖受罚的消息,愣了好久都未回过神。   为什么,为什么谢长月还能回来,还能活得这么畅快?这世间真的有公平而言吗?   他抢了自己那么多年的富足生活,下半辈子不都应该凄风苦雨地来赎罪吗?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不甘心。   京中其他人家闻此消息,也颇有些惊奇,丽阳长公主那是什么人,多难缠啊,便是宫里的娘娘和几位皇子都是能避则避,没想今日居然在这没有实权的长明县君头上栽了大跟头。   自这日之后,一向沉寂的县君府倒是热闹了起来,谢长月在离京前认识的故友,也找上了门来重攀交情。   谢长月也不推辞,顾思远每日要去府学读书,他平日里,除了在偌大的县君府里种花种树之外,也没什么其他事,偶尔跟那些同龄小哥儿们出去玩玩、聊聊天也挺有趣的。   从秋风萧瑟到白雪皑皑,这年的冬天到了。   今年一家四口是在京城过年的,不过,让人送了些年礼回黄杨村给老爷子和老太太。   腊月初三一日,又是大雪飘扬,他们家在京城没什么相熟的人家,也不需出门走亲戚,便坐在室内烤火。   谢长月突如其来的作妖,穿得红彤彤跟个灯笼一样,站在院子里的红梅下,要顾思远给他作画,并扬言顾思远一定要画出他同梅花一般高洁傲岸的气质。   “……”顾思远。   你是个小妖精,跟高洁傲岸并没有关系。   不过,想到近日以来较为和谐的床上生活,顾思远决定纵容小夫郎偶尔的胡说八道。   不过,最后成品出来之后。   谢长月看着画上清绝高洁的寒梅,以及花旁边明艳欲燃、气质迤逦的自己,总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   但是吧,画得又确实好看,有种极为矛盾的冲突美感。   甚至没什么艺术天分的顾二和木夏,一眼看过去,都知道那人是谢长月,也赞这画好看。   谢长月想了想,还是把这画挂在了书房之中。   以至于将来后世之人看到这画之后,觉得人花气质不合,恐是高仿,那就是不关他的事了。   安谧的过年时光转眼即过。   府学重新开门时,又加入了新生,而其中一人,便是顾振。   原本去年之时,顾振和顾思远同科考过院试,虽然名次不如,但也在前十之列,原就是有机会来顺天府学的,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过来,这时又突然来了。   顾思远疑心和沈长欢有关,毕竟只他有那个能力,将顾振使唤地团团转。   哪怕此时的沈长欢已经嫁给了萧景川,成为他人夫。   顾振看到顾思远,神情复杂。   眼睁睁看着一个十几年都不如你的人,陡然间将你狠狠甩开,这落差叫人难以忍受。   若不是沈长欢硬要他来,他根本不愿和顾思远呆在同一片空间中。   或许是顾振有意避开,在府学中,顾思远与其接触颇少。   但私下里,顾振的一言一行,都摆在了顾思远的案上。   这是他入京后,就特意训练了一帮人帮忙盯梢的。   顾振和他的关系太近了,他们是堂兄弟,在三族之内,顾振犯的错一定会连累到他,尤其是那些可能跟谋反、谋逆有关的罪名。   顾思远也不愿把这把柄交出去,他现在的地位不够,不足以和五皇子或者王家公平谈判,他在等待,在耐心等一个即将到来的机会。   而这一年的朝堂,亦是风起云涌。   尤其在入秋后,永嘉帝大病一场,更让整个京城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不过,太医到底医术高超,天气转暖之后,永嘉帝又完全恢复了。   而这时,又是一年的春天了。   又是一届会试结束。   去年的深秋,顾思远和王旭、顾振同届参加了乡试。   不出意外,他又是案首,乡试案首称解元,至去年秋,他已是连中四元。   今年三月份,他自然又参加了会试。   永嘉帝自大病好后,对朝政抓得越发严了,仿佛在抓住将要逝去的什么,生怕再没有机会了。这会,他正坐在勤政殿内,看这一年礼部呈上来的几份会试答卷。   半晌后,他放下答卷,看向站在下方的首辅和礼部尚书几人:“几位卿家都一致认定案首是此人?既然如此,便放榜吧!”   放榜当日一早,谢长月便拉着顾思远早早来到了贡院门口。   而这回,已然不用他去挤了,红绸一揭下,便听得人群中一阵阵喧哗:“案首是何人?会元是谁?”   “顾扬,还是顾扬,到此已经连中五元了。”   “果然是顾扬,我这次发了。”   这些都是在赌坊买了顾思远中案首的人,比他这个当事人还关心他的会试成绩。   虽然在这之前,已经听过数次顾思远的案首消息,但谢长月还是开心地往顾思远身上一蹦:“夫君,太厉害了。”   顾思远抱着人,轻拍了拍,也难得勾起唇角。   这算是盖棺定论了。   除非当今圣上是傻子,否则之后的殿试,一定会很乐意凑成六元好事的。   三元世间有,六元天下无。   顾思远便能成为这有史以来第一个,而出现在永嘉一朝,同样也会让永嘉帝面上有光。   顾振站在远远的人群外,深深看了顾思远一眼,转身走开了。   他上榜了,这就够了。   只要上榜,便能参加之后的殿试,而殿试并不会黜落任何一人,只做最终的一二三甲排名。   科举只是仕途的开始,而非结束。   哼,且看将来谁能走得更远吧?   一个月后,殿试开始。   殿试由永嘉帝亲自命题,亲当主考。   永嘉帝在这之前,便已知晓顾扬此人了。   不仅因为他那连中五元的奇迹,更因那一手堪比先贤的大字书法,他本人便是一个资深的书法爱好者。   这次殿试一开考,他便二话不说,直接起身站到了顾扬身旁。   顾思远对此完全没有压力。   他场场案首,自府试开始后的每一场考试,都被提坐堂号,也就是全程都在考官的眼皮子底下。   现在别说是在旁边放个人,就是放个喘气的大猩猩,他也能无动于衷。   大约过了半场考试时间,永嘉帝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在全场转了一圈,坐回了自己的龙椅之上。   “……”其他几位副考大臣。   陛下,你这喜好也太明显了点。   三日之后,殿试放榜,所有贡士都进宫谒见。   殿试的一甲三人,由礼部官员传唱:“一甲一名,通州籍考生顾扬!”   “一甲一名,通州籍考生顾扬!”   “一甲一名,通州籍考生顾扬!”   礼部官员在金銮殿唱完后,殿外众侍卫又接过,向外传递,并且连唱三遍。   闻得声后,顾思远平静抬头,高大挺拔的身形不疾不徐往前走去,一直走到金銮殿天子阶前的一块巨鳌头部而止,此之谓“独占鳌头”。   接下来,礼部官员又报了榜眼和探花,同样是三遍,两人依次上前,一左一右列于顾思远身后。   接着,便是二甲第一名传胪。   之后,礼部官员就把名册交给了传胪,之后的唱名就由传胪来负责了,这也是传胪之名的由来。   最后,便是老百姓们最期待的所谓打马游街。   当然,并不是顾思远一人,而是一甲三人都游。   其中本届的探花郎便是王旭。   三人头戴冠翎,身穿红袍,骑着马从承天门出,一直要绕这整个京城奏走一圈,然后被香囊、鲜花等砸个满脸。   尤其顾思远一路被砸得极惨,不仅姑娘哥儿们,还有众多学龄儿童来沾他所谓的喜气和文气,毕竟这可是世所罕见的六元状元。   等游街完回到家时,顾思远这向来冷静体面的人,也不由满身狼狈。   谢长月看他这模样,先是嘲笑了一番,而后心里酸酸的:“哼哼,状元郎今日可威风了呢,那么多小姑娘、小哥儿都想嫁给你!”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醋坛子,妒是七出。”   谢长月借题发挥,哼哼唧唧道:“哼,好啊,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嫌弃我了,连七出都说出口了……”   顾思远无奈,把人抱到腿上:“不必担忧,你是县君,我不过一普普通通状元郎而已而,就算入了翰林也只有六品,翻不出你的五指山。”   谢长月瞪他:“那等你将来封侯拜相了,你就真的嫌弃我了……”   “……”顾思远。   这逻辑很强大。   谢长月见他沉默,又立刻作妖了,气呼呼道:“好啊好啊,你居然停顿犹豫了,我就知道男人果然都不老实。”   顾思远伸手掰正他的下巴,低声道:“不许瞎闹,乖。”   “……哦。”谢长月拖长声音嗯了一声,每次只要顾思远一认真,他就收敛。   看人这么乖,顾思远心脏微软,多说了一句:“放心,咱们两人分配地很均衡,我是吃软饭的,你是吃硬食的。”   谢长月心里有些满意了,但嘴上却还是傲娇地哼了一声:“谁说我爱吃硬的。”   顾思远语气更淡定:“谁说是上面的嘴吃。”   …… 第57章 查案   十三、   “……”谢长月。   你有史以来第一个的六元状元, 为啥要这样,很破坏小孩子们幻想的。   但是,谢长月到底是没再跟人作妖下去了。   毕竟, 他肯定是说不过顾思远的。   金榜题名后的第三天,顾思远等这届新科进士第一次参加了朝会,并被授予相应职位,名次靠前者入翰林, 其余人或外放、或入六部等处待职。   顾思远自然毫无疑问入翰林, 授从六品修撰。   自从科举取仕成为主流以后,便有“非进士不得入翰林, 非翰林不得入内阁”的说法, 翰林出身可谓是清贵至极。   而顾思远的翰林修撰一职, 主要是掌修实录,也就是记载皇帝言行起居注和记录相关时政,顺便在各种祭典之前, 草拟好有关文稿。   基本就跟现在的董事长助理差不多。   因为每日的工作就是跟着皇帝, 很快,他就成为了皇上的头号宠臣。一自然是因为他那一笔铁画银钩的书法,让皇上见猎心喜;二则是因为他博览群书、过目不忘,皇帝不管想说、想知道什么, 他都能马上有问必答, 对于领导来说, 这样的下属简直不要太舒心。   于是短短两个月之后, 顾思远就被升成了从五品的侍讲学士。   而与此同时,他的同期进士们, 还在为翰林院年末的考核头痛挣扎不已。   王旭知道后,更是狠狠呸了他几口。   这一日, 估摸着到了永嘉帝下朝时间,顾思远便又带着手下的典簿和侍诏二人,前往勤政殿报道,等候陛下随时召见。   然而,刚走到大殿侧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怒斥声、以及杯盏碎裂之声。   身后的两手下立刻身体一颤。   所谓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   顾思远余光扫到,蹙眉看了他们一眼,淡声道:“镇定。”   二人听着这熟悉的冷漠声音,微微平静。   虽然顾思远的年龄比他们二人要小了近十岁,但就是有无边的安心感。   自从永嘉帝大病好后,不仅更愈加专政,也越发喜怒无常,几乎每两三日就要发一场大火。   在三个月前,顾思远来勤政殿报道当日,这两人就差点被拖出去了,还是顾思远三言两语化解了灾祸。   里面既然有事,顾思远便也不好进去。   就带着手下站在大殿外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殿内才依次走出三道人影,分别是大皇子、四皇子、还有神武卫大统领梁承。   其中梁承的脸上,还沾着茶叶沫子。这很罕见,神武卫乃是陛下直属统帅的‘上直四卫’之一,也是四卫里人数最多的,足有近万。平日负责守卫京都的九大城门,还兼有巡夜、禁令、编查保甲等责,大统领一职更是正三品的武官,可谓简在帝心,非至亲至信之人不能担任。   至少比顾思远这个表面宠臣,要更倍受信任多了。   而从封建眼光来看,永嘉帝算得上是圣明君主,就算病后变得喜怒不定,但发火也是对着普通宫人更多,而不会随意折辱文武百官。   不知出了何事,竟当庭对神武卫大统领发如此大火。   不过,顾思远脑中虽浮想联翩,面上却只做不见,反而立刻躬身低下头去,这三位哪怕此时再狼狈,也比他身份贵重。   正这时,刘公公从勤政殿走了过来,对着他笑道:“顾侍讲来了,怎么不进去,陛下正念着呢。”   顾思远立刻点点头,抚了抚官袍,先转身对身后的典簿和侍诏二人道:“你们先去侧殿,文稿务必今日午时前整理完毕,本官届时会查看。”   “是。”二人齐齐应承。   顾大人这样的人,若是做朋友必然会很安心,若是做上司,对有野心的人是幸运,对想摸鱼者就很苦逼了。   那本已离开的三位大人物,也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顾思远进殿的背影,似乎对这六元状元的圣宠程度又有新认识。   顾思远跟在刘公公身后进了大殿,躬身行礼:“参见陛下。”   永嘉帝看向他:“思远,你来了。”   顾思远今年满了二十岁,便有了表字,也就是思远,朝堂同僚也多以此相称,唯有家中阿父爹亲依旧称阿扬,谢长月撒娇时也会喊全名顾扬。   永嘉帝看着龙案上卷起的字画,叹气道:“昨日得了一副上好字画,本想请思远一起题字玩的,却没想被扰了兴致……”   说着,他冷哼一声,看着大殿外长阶下的几道背影:“朕还没死呢,朕的这些儿子们,一个个就想着欺上瞒下、想着互相倾轧了,就这样,还好意思一天天催朕立太子呢。”   闻这恐怖言语,顾思远连忙劝慰:“陛下春秋鼎盛,立太子一事确实不需太急,皇子们也还年轻,需再历练几年。”   闻此言,永嘉帝心情好了不少。   这时候,他就喜欢听自己年轻的话。   他看着顾思远挺拔稳重的模样,玩笑道:“若是朕的皇子们,能有卿家一半的出息就好了。”   顾思远哪敢接这个话,这儿子皇上自己骂可以,你要当真了,也说他儿子不如谁,那估计能被他记恨八百辈子。   片刻后,永嘉帝心情算是平静些许,拿了份奏折看起来,并让顾思远在一旁伺候笔墨。   不过,这好心情并未持续多久,永嘉帝眉头深蹙,用力将手上奏折往地上一砸,大怒道:“立太子、立太子,这些人就巴望着朕早早去了,好给他们腾位子呢!”   顾思远赶紧放下笔墨,劝道:“陛下息怒。”   他余光向着地上的奏折扫过去,大约是一份劝立五皇子为太子的奏折。   呵……这个时候,现在就是谁跳得高,陛下就厌烦谁。   突然,永嘉帝不知想到什么,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顾思远:“若是真的需选一个继承朕的江山?你觉得谁人更适合?”   顾思远神色不变,暗道,要是让他来选,那你哪个儿子都不合适,应该举行社会主义民主选举。   半晌,永嘉帝没听到回应,转头看向顾思远。   顾思远却看向龙案上摆着的那副《猛虎下山回首图》,问道:“陛下,这是准备邀臣一起题字的那幅吗?”   永嘉帝点点头。   顾思远轻笑:“确实是幅好画,微臣刚好想到几句题字。”   永嘉帝除了皇位,最爱便是书法。   闻言,倒也不介意他转移话题,况且这确实也并非他一侍讲学士能解决的问题,只道:“思远尽管题。”   顾思远微走几步,站到那画前,几乎不经思考,直接挥毫而下。   乍一眼看去,永嘉帝只为他又进步的书法而颇喜,待看完题字内容后,面色瞬时变了变。   他启唇缓缓念道:“虎为百兽尊,罔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   念完几遍后,永嘉帝看向顾思远,轻笑道:“你啊你……平日看着是个冷冰冰不知变通的,其实也是玲珑心肠。”   顾思远神色不变,淡淡答道:“微臣是陛下的臣子,只愿陛下心情舒畅。”   永嘉帝看他冷着张脸,正经八百在说拍马屁的话,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好声好气道:“思远,平日你该对人和悦些,比如你手下那两个人就是,朕观以前那个侍讲,每日给的任务就很少,几个人还一起摇骰子呢,相处地很好。”   顾思远看向永嘉帝:“这世上有擅长交际的官员,也有擅长实事的官员,而臣有自信成为那第一会做实事的官,即便不做任何交际,也让人不得不用、不得不重视。”   “……”永嘉帝第一次被自己臣子给噎住。   你真的好自信哦!   不过,却没有气愤,只觉无边贴心和可爱。   可爱?这评价要是被谢长月听到,恐怕到上床时,都不忘嘲笑顾思远。   永嘉帝看着桌案边放着的一份奏折,突然道:“思远,这些日以来,朕观你颇擅长观察分辨一道,也对账目算计很有心得,前段时间还帮这老家伙对了司礼监和大盈库的账是不是。”   刘公公跪在地上:“陛下慧眼如珠。”   永嘉帝笑一声:“不是为了找你翻旧账的,思远确实很擅长推断查案一道?”   刘公公大概摸清了永嘉帝心思,点头说好话:“确实,之前丢失的物品,顾侍讲只要四处看几眼,便能找到贼首;库里对不上的账,也是顾侍讲帮忙梳理清楚的。”   “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手心手背都是肉,既然如此,也不必暗中猜测,伤了父子情分,一切都摊到青天下吧!”   永嘉帝看向顾思远道:“顾思远,便命你持朕之手令,全程督查神武军盗卖军械一案,务必给朕个水落石出的结果。”   顾思远脸上做出震惊表情:“盗卖军械,神武军?”   永嘉帝病愈后,对政务抓得极紧,这一日大约是想到了什么,突如其来地要查手下‘上直四卫’的营备、训练等情况。   这下好了,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四卫里都出现大量的冒名吃空饷情况,而最严重的就是神武卫,它满额是一万人,事实上却只有八千多。   但更恐怖的是,它库里的兵器军械数量也只剩九千件左右,比兵部配备的定额少了足有一千多件,只因为刚好比实到兵士数量要多,所以竟一直都没被人发现此事。   在这个兵器、甲胄,比人命更珍贵的年代,这军械失踪比吃空饷要可怕百倍。   往年只有那些边军缺粮草,马上要饿死人了,偶尔会那么几个偷偷卖军械的,可一旦被发现,都是枭首示众。   而神武卫因是陛下直属,哪怕每年缺粮缺银缺得咳血,兵部都会想方设法优先供给他们最好最优良的,甚至只有多没有少。   这一下少了这么多,明摆着有人在贪污私下买卖,甚至想深一点儿,是有人想造反,毕竟那数量已经能养出一支近千人装备精良的私兵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果然和自己猜得不差。。   刚刚看到梁承时,他便有了猜测,毕竟在原故事线中,这一事件是个巨大的转折点,让王家的五皇子由盛转衰,让大皇子也被当今猜忌,却让默默无闻的四皇子被永嘉帝发现重视,起了培养心思。   ……   这一日离开皇宫时,顾思远不再像平日一样孑然一身,除了一块陛下御赐的金牌,还带了一册薄记录本。   记录本上是他今天在皇宫一天,看完了神武军数本名册和账本之后的成果,只需回来做最后的确认,明日办起事来就有底了。   到榆树胡同时。   谢长月跟往日一样,正在前院栽花,顺便等自家夫君。   见顾思远回来,立刻丢了手中的事,跟在他身后颠颠地进了书房,兴高采烈抓着人道:“夫君,我最近跟阿父学织好了一匹布,我要用自己织得布给你做一件外衫。”   顾思远回身捏捏他的手,点了点头道:“嗯,那下次我也给你做一件。”   “……”谢长月。   他脑中默默想着夫君一脸冷傲漠然表情,坐在织布机前、或者拿着绣花针的模样,不知怎地,只觉得身上一冷,瘆得慌。   他干巴巴道:“夫君,我喜欢漂亮精致带绣花的衣服,你只怕不行。”   顾思远双眼微眯:“我不行?”   “啊……”谢长月现在已经能偶尔接上自家夫君的脑回路,生怕这人又找借口作弄他,赶紧转移话题道:“夫君,我先给你量尺寸吧?这样,马上就可以给你做衣衫了。”   顾思远眉头微扬,懒得跟他计较,默默双臂抬起,任他施为。   谢长月拿着竹尺,先从他张开的手臂处开始测量,手指从划过他胸口时,感到微微的平硬,塞了东西,外面摸着像是本书。   他好奇道:“你还特意带了本书回来看?些什么的,有趣吗?”   顾思远摇头:“是今日未处理完的公务。”   闻言,谢长月立刻蹙了蹙眉。   顾思远的办事效率,他是知道的,居然还能忙到要带回家,可见事情何其多,量何其大?   他立刻鼓了鼓嘴,不高兴地吐槽道:“哼,知道的是个小侍讲学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内阁首辅呢,每天不仅没个点卯摸鱼的机会,甚至还要把这公务带回家,外头那些人还整天嫉妒陛下对你看中呢,我看回头陛下还该给你再升官才是,哼,还要多涨薪俸。”   顾思远被他护短的小模样逗得愉悦,伸手从怀里摸出来两件东西。   一个是本记录簿模样、另一个却是枚令牌,两样都被他随意地丢放到桌上:“今日这公务,对旁人算是求而不得,说不得之后确实要升官。”   “哼……”谢长月还是有些生气。   他轻撇了撇嘴,不服气地伸手去拿他扔下的那牌子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硕大的金黄“御”字,而旁边缠绕的各种龙纹更不必说。   他纤细的手指一抖,差点就将这玩意儿又直接扔在了地上。   他稳稳心神,赶紧重新塞回顾思远怀里,又惊又恼:“你真是好大的胆子,这御赐的金牌也敢随便扔,要是被人看见你这轻慢态度,咱们全家都完了。”   顾思远已经习惯小夫郎的倒打一耙了,刚才可还比谁都看不上这公务呢。   他扫了扫空寂的书房,拉人在腿上坐下,神色冷淡道:“被谁看见?”   谢长月自然知道此处只有她们二人,但是……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张开一嘴小白牙,扑到顾思远的肩上咬了一口:“让你又故意欺负我!”   顾思远眉头微扬:“我回府至今,什么也没做,开口也方才说几个字,如何欺负得你?”   谢长月才不讲道理,哼哼一声:“你就是欺负我。”   “就是欺负?”顾思远突然抬眸,静静看向身上坐着的人。   谢长月对上他的眼神,心里有些些不安,但嘴上还是哼着:“嗯呐……”   顾思远眯了眯眼,大手缓缓从谢长月腰腹两侧拂过:“哦,是这么欺负的吗?”   他因为整日握笔时间长,指腹间有一层薄茧。   此时正是盛夏,谢长月只着了一件纤薄衣衫,浑身皮肉又细嫩,被这微微触碰,便只觉敏感地不行,他忙道:“夫君,我错了……”   顾思远当做没听见,手上继续动着,直接顺着腰线往上摸去,很快,手指隔着衣衫不知碰到何处。   他漠然看了谢长月一眼,然后抬起指腹轻碰了碰。   谢长月立时浑身一颤,便嘤咛着趴在他肩上:“夫君,你就是欺负我……”   “哦,那就当是吧!”顾思远嗓音冷淡。   嘴上似寒冰不化,手指又寻到了另一边对称的某处,轻轻按刮了几下,仿佛不经意般,力道轻柔无比。   若是平日,谢长月只会觉得自家夫君难得温柔。   但偏偏此时,还隔着一层纤薄夏衫,就如同隔靴搔痒一般,浑身热血都涌了上来,却无论如何也等不到纾解,直教他浑身酸软难受地坐都坐不稳。   谢长月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他气呼呼地用尽全力抓住顾思远衣领,红唇一张一合:“哼,磨磨蹭蹭做什么,要来就真刀实枪地干吧,我今天要眉头皱一下,就不是好汉!”   见这差点被逼疯的可怜模样,顾思远终于恻隐之心微动。   他低头在谢长月殷红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抬眸扫过桌上的竹尺,淡声道:“暂时放过你,刚刚的尺寸还没量完,现在继续。”   谢长月这会儿浑身酥软,只觉得手都抬不起来,刚刚的慷慨陈词,全靠一股从天而降的豪情撑着。   但是,对上自家夫君命令般的目光,他还是伸手去拿过了竹尺,不然他怕后果更严重。   细白的手指先从顾思远颈口处划过,为了防止这人再找到欺负他的借口,他全程尽量避免触碰到手下的皮肉。   只是,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手指一抖便不小心便在凸起的性感喉结上摩擦而过,谢长月他心脏一缩。   顾思远垂眸静静看他一眼,不动声色道:“请勿趁机乱摸我。”   “哦……”谢长月可怜巴巴地应道。   但见这人并没有趁势欺人的想法,还是大大松口气。   哼……全程他就是想给人做个衣服,明明他才是奉献者,怎么就能把自己弄到这么可怜的地步呢?   他尽力忘记刚刚喉结的触感,继续往下,去测量顾思远的肩宽和背宽等。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记录完最后一个数据,谢长月站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太好了。   顾思远覻他喜笑颜开的模样一眼,突然手臂微动,人又重新跌倒在他怀里。   谢长月瞪大眼:“你……唔……”   顾思远伸手捏住他精致的下巴,俯下身将红唇完全堵住。   良久,经过一个极为绵长缠绵的亲吻之后。   顾思远才终于彻底放开这已经眼角绯红、嘴唇红肿的小哥儿,从椅子上站起身,自顾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看之前放下的那本记录簿。   “……”谢长月孤零零坐在椅子上。   他觉得自己今天真得好惨。   但是,并不敢反抗。   第二日一早。   榆树胡同的县君府大门,被一大队神情凶恶的人马敲响了,门房的陈小六一开门见这架势,腿直接软了。   就在这时,一道沉冷熟悉的男声,自身后传来。“进去吧,是来找我的。”   不知怎地,陈小六当即就恢复了力量,他迅速端正身形,神色镇定地往门房小屋走去,不想在外人面前丢了县君府的脸面。   顾思远负手走到那为首之人面前,淡声道:“今日,烦劳宋将军了。”   宋启摇头,嗓音如铁般冷硬:“本将奉圣命,听候顾大人调遣。”   顾思远大概了解了这人性格,也就不再继续客气,直接走到那带来的马车前道:“既然如此,便出发吧!”   “是。”一行人立刻驾车的驾车,上马的上马,不过眨眼功夫已经列阵整齐。   这些人,是昨日永嘉帝额外派来帮顾思远查案的龙骧卫。   龙骧卫是永嘉帝的近身侍卫,民间又称“带刀侍卫”,总数量虽只有区区五百人,但却跟神武卫一样都是“上直四卫”,个个能以一当百,大统领也是三品武官。   龙骧卫五百人,内部又细分为龙骧上、中、下、左、右卫,这宋奇便是龙骧左卫的大将军,正四品,比顾思远官大。   一行近百人个个甲胄刀兵加身,神色冷冽如铁,骑快马拥着一辆四驾马车自长街疾行而过,在这六七月间,硬是带起一道道刺骨的阴冷凉风。   有那敏感之人,认出龙骧卫服饰,顷刻面色大变,直叹这京中只怕很快就要一番风云变幻,不知多少人人头落地、血流成河……   神武卫负责京师的九门值守,大营驻地在皇城北郊,现如今全员都被罢都在营里,守大门的事已经交给了驻扎在京郊的京营大军负责。   顾思远一行车马气势汹汹地到达神武卫驻地时,立刻受到了高级重视。   一名神武郎将目面色不善喝道:“你们龙骧卫的人,到我们神武卫来干什么?”   上直四卫之间,向来矛盾颇深。   宋奇虽向来沉默寡言,此时也冷笑一声:“你们神武卫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吗,装模作样?”   “你……”那神武卫郎将直接拔出了腰间长刀:“哼,原来你是来找死的。”   “住手。”   这时,龙骧卫簇拥中听得一声断然冷喝。   神武卫众人抬头往后看去,才发现后面竟然还有一辆马车,此时,马车前正站着一个人。   一袭朱色朝服,身材高大,神情冷峻,手持御赐金牌:“龙骧卫协助本官前来办理神武卫军械盗卖一案,尔等这是想拒查造反吗?”   这声音极其年轻清亮,说出的话语更有种半点不知进退、不留余地的风格。   在场的神武卫面色难看至极,但此时此刻,看着那枚如朕亲临的令牌,却只能如潮水般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思远目不斜视,在龙骧卫的簇拥下,自人群中走过,一直走到神武卫大营的正中处才停下。   而行礼的神武卫们也已经站了起来。   那刚刚的郎将走过来,眯眼问道:“不知大人要如何查?”   顾思远面色冷淡:“自然是神武卫中涉及此案的所有将官、兵士,必须全部拿下,由我带回刑部拷打审问。”   “神武大营自今日起封营,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离开一步,不许单独行动,茅房、睡觉亦必须有人同行。”   “哈哈哈……涉案人员全部拿下?”那郎将大笑了起来:“你知道有多少人吗,你审得过来吗,还是说,你想抓谁就抓谁,最后以莫须有的罪名随便找个人定案?”   此言落下,神武卫仿佛早有预谋般直接应和了起来,冷嘲热讽更是不断。   “我们神武卫日夜辛苦,巡查京都,却要因为这些许几个人的罪名,就全员被怀疑、被抓起来吗?”   “今日要是不说清楚,被你带走任何一个人,我们就不配成为神武卫的一员!”   “小小年纪,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出来办案了,回去喝奶去吧?”   宋奇眯了眯眼。   他也觉得顾思远的态度太强硬了,顾思远是文人,可能不太懂他们这些军旅之人的心思,都是生死打滚中走过来的,若真是逼急了神武卫哗变,那他们今天就麻烦了。   顾思远看向眼前的郎将:“你叫什么?”   那郎将懒懒笑了一声:“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孟斌是也?”   顾思远继续道:“南一营第三行中郎将孟斌?”   那郎将敛起了笑容,挺直身板:“是。”   顾思远点点头,目光直视他:“你很不错,你的大行是满员,没有吃空饷现象,那么现在,带上你手下的二百五十名兵士,去将神武大营的北面全线封锁起来,从此刻起,不许任何一人出入,哪怕是你们的大统领梁承也不行。”   “是。”孟斌下意识应了一声,又觉得不太对劲。   就在这时,就听到顾思远又开始报名字了,他决定等一会儿。   顾思远朗声道:“西二营第一大行吕博出列,带上你手下二百四十一人,去将神武大营北东线封锁,要求和刚才的孟斌一样。”   “东一营第四大行伍凯出列……”   “东二营第一大行温促出列……”   “中大营……”   出列的五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惊疑,也闪过惊喜。   然而,顾思远却并没有就此停下,而是继续报了下去:“东一营庞明,娄凯、Xxx………北一营卫朗、沈长晔……出列。”   听得报到自己名字,那些神武卫立刻兴奋地站了出来,以为自己也就此脱离嫌疑,跟孟斌等人一样也会被委派去守卫大营   而一旁的孟斌五人却迷惑了,能把自己等人准确找出来去守卫大营,他们本以为这手持金牌的年轻人确实有几分本事,但此时又怎么回事,现在叫出的这四五十人里可不少害群之马啊?   就在这时,顾思远对着龙骧卫疾速一挥手,冷声道:“全部卸去兵甲,打折手脚,抓起来带去刑部大牢。”   龙骧卫反应何等迅速,在那一拨被叫出来的神武卫笑容还挂在脸上时,便两人一组上前配合密切,一人上脚直接踢倒、一人补腿断去手脚,让其瞬间丧失行动能力。   见此犀利场景,在场兵士齐齐吸了一口气。   顾思远看向剩下的神武卫,神色漠然道:“尔等并非就此脱离嫌疑,只是没有这些人嫌疑大罢了,在本官彻查清楚案件之前,所有人不许擅离大营一步,否则形同叛逆,另外,本官会随时传召尔等前去问案。”   说完,也再不管这些人的反应。   顾思远伸手拿出一本书册,扔给孟斌五人:“在封营这些天里,每支小队一本,按照本官上面的要求,做好对应记录,谁敢违抗,便是同谋。”   “是。”五人此时已对这年轻人佩服到极点,急忙连声应道。   如同来时一样,那座马车又在一行百人的龙骧卫护送下离开,直直朝着刑部大牢而去。   只是,有近一半的龙骧卫马上,都挂着一道□□的身影。   顾思远行事如此高调,没有丝毫隐藏的意愿。   而在这会,将由新科状元顾思远督查神武卫军械盗卖大案的消息,也瞬间传进了京都各大高门氏族、传入了六部九寺之中。   军械盗卖大案,关系到京师安稳和陛下安危,没想到主查者竟只是一小小的五品官,甚至入朝堂也才几个月而已,真不知该何等受陛下宠信?   绥宁伯府中。   “你说什么,长晔被抓进刑部大牢了?陛下直属龙骧卫亲自抓得人?还被打断了手脚……”   沈二夫人听到家丁传来的消息,几乎直接晕死过去:“怎么会这样?长晔多么懂事善良的孩子?”   身旁的赵嬷嬷赶紧拉住她,安慰道:“夫人,夫人,不能急,这事要找老爷、找老太爷,要去救少爷。”   “对对,对对……”沈二夫人站起身,急忙往院外跑去:“找老太爷,找老太爷救晔儿,晔儿可是他的亲孙子……”   半晌后,沈二夫人失魂落魄地从老太爷院子里走了出来。   赵嬷嬷上前扶住自家夫人:“怎么样了,老太爷怎么说?”   沈二夫人眼眶通红:现在“说是跟盗卖军械有关,龙骧卫亲自抓人是圣上的意思,不仅我们家,别家也被抓了,但大家都躲得远远的,这时候谁敢上去为自家求情谁就是死,可是盗卖军械,跟我的晔儿有什么关系,咱们家又不缺银子……”   赵嬷嬷也急了:“那怎么办,少爷被打断了手脚,进了大牢后说不定还要被用刑,少爷哪里吃过这个苦?万一最后要是……少爷他难道就……”   听着赵嬷嬷的行人形容,沈二夫人只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裂开了。   她抓着赵嬷嬷手腕的指甲,直接陷阱了肉里,折断也全然不知。   她闭了闭眼,让眼泪回去,低声道:“还有,老太爷说,还有一个人、也只有他能救晔儿,我去求他。”   赵嬷嬷惊喜:“是谁?”   沈二夫人摇头:“你去将欢儿找来,让他陪我一起去。”   榆树胡同。   谢长月正坐在家里裁布,昨天才辛辛苦苦量好了尺寸,他要做出一件让顾思远刮目相看的衣服。   就在这时,忽然门房陈小六来报。   谢长月蹙了蹙眉:“你说谁来拜会?”   陈小六显然知道主人的一些恩怨,低着声音道:“是绥宁伯府的沈二夫人和五少爷沈长欢。”   …… 第58章 那个   十四、   谢长月快没有耐心了。   从这两人刚进来的时候, 他就一直在等待他们开口说正事。   但是呢,他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在捧着茶水沾了沾唇后,便戒备甚至带有敌意地放了下来, 然后就这么一直坐到现在,茶水上已没有一丝热气,却始终也没有说伶仃半个字。   感情是自己家椅子不舒服,特意跑来他家静坐的吗?   谢长月轻轻咳嗽一声, 准备要主动开口了。   不过……   “月儿, 看来这两年,你过得不错, 那样我就放心了。”沈二夫人轻声道。   谢长月勾了勾嘴角, 笑容灿烂无比:“托夫人的福, 夫人看起来也不错。”   这当然只是客气话。   沈二夫人如今憔悴模样,怎么也说不上不错。   她看着眼前容颜似乎更盛的谢长月,心情十分复杂, 酸涩到极点。   十九年前, 在通州庄怀孕的时候,她真的十分开心,因为那是她回到绥宁伯府的希望和证明,她对孩子充满了期盼。   后来, 果然回到了伯府。   但她却并没有如想象中一样, 从此就能与沈二爷举案齐眉, 一生和乐。   因为当初是在山上生的孩子, 她受了大惊,加上在庄子上保养也不好, 产后一直恶露不止,无法与沈二爷同房。   沈二爷很快便纳了妾, 也很少再来看她。   渐渐地,她也就对这孩子生了怨怼之心,都怪他坏了自己的身体,越看就越觉得这孩子哪也不好,之后多年待他也不算亲热。   不过,谢长月打小就自己有本事,他不仅长得极好,在兄弟姐妹间读书也最好,学东西最快。   老太爷和老太太觉得他将来可能前途不错,能结一门好姻亲,便都对他颇为看中。   果然,长到十二岁那年,谢长月跟镇南将军府定了亲。   沈二夫人也对此颇为满意,指望着将来对自己长子的仕途有所助益。   于是三年前,得知这孩子不是她亲生的时,虽然心里生出一股无边的厌恶。   但伯府和她想法一样,念及多年培养心血不能白费,还是表示可以让谢长月继续留下,来年送他进宫或者去哪个皇亲、重臣的府邸做个妾侍。   可没想到,谢长月却断然拒绝了,他主动要回到那破乡村去。   沈二夫人自来便是要面子的人,原本一想到把个农家孩子当做亲儿子养育多年,以后走出去还不知要怎样被人议论嘲笑呢?   而这家伙居然还自命不凡,看不起她为其安排的道路,心中更是火上浇油。   所以,她冷眼看着谢长月回了黄杨村,并且一直等着谢长月后悔,等着他有朝一日像狗一样爬回来求自己,但那时,自己却不会再理他了。   可是,谁知道,谢长月这家伙却偏偏要折腾,偏偏不按自己安排的道路走。   他不仅被封了县君之位回来,嫁得夫君还成为御前宠臣。   这两年前时,已经是她眼中杂草瓦砾一般的人,如今却要自己来相求了。   多么讽刺……   沈二夫人想冷笑,却不合适。   她捧起手中茶盏喝了一口,遮掩住情绪,又随口道:“这是六安的瓜片,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喝这茶的。”   谢长月眨了眨眼:“烦劳二夫人记着,其实我挺喜欢喝这茶的,现在,我家夫君也跟着我一起爱上了此茶。”   室内空气一静。   “……”沈二夫人。   她抬手扶了扶鬓角,心中有些尴尬但更有些不悦,若是以往在绥宁伯府,眼前人哪里敢这样跟她说话。   不过此刻,她只能继续笑道:“果真是年龄大了,不记事了,不过既然月儿和顾侍讲都喜欢这茶,我那里刚好还收了不少今年新上的瓜片,待会可以送上些许过来。”   “多谢夫人好意。”谢长月蹙了蹙眉,没兴趣再打哑谜了:“不过无功不受禄,二夫人来此究竟有何事,还是烦请直接告知吧?”   沈二夫人听他语气,心中愈发不悦,但是想今天是来求人的,还是维持了客气浅笑。   她看向谢长月,问道:“听说顾侍讲在调查神武卫军械盗卖案,你可知道?”   这时,一直在旁边装不存在的沈长欢,也瞬时凝了神细听。   谢长月看她二人一眼,点点头:“大约知道。”   沈二夫人面上微松,继续道:“顾侍讲年纪轻轻,便受此重用,可谓圣宠优渥,不过不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居然把你哥哥也给抓起来了?”   “等下。”谢长月挑眉,抬手打断:“我并无兄长,只有两名继弟,在武清县黄杨村。”   沈长欢嘴角勾起讽笑。   沈二夫人则是咬了咬牙,马上改口道:“我说顺口了,只是……顾侍讲他把我们家长晔给抓起来了,月儿,你是知道的,咱们绥宁伯府哪里会缺哪点盗卖军械的银钱?中间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你能不能帮忙说说,让顾侍讲把我家长晔给放了?”   说完,她似是松了一口气,满是期盼地看着谢长月,仿佛下一刻,谢长月就会直接答应。   对上这束目光,谢长月忍不住轻笑一声。   他想起了一些往事。   以前他在伯府时,沈二夫人就不怎么喜欢他,只看中沈长晔。   不过,沈长晔性子火爆,又不爱读书,只喜欢练武打架,每次都惹老太爷和沈二爷不高兴,数次被罚跪祠堂、上家法。   那时,沈二夫人自己都不敢去求情,但却会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说什么老太爷和老太太看中他,他去为自己哥哥求情,一定可以的。   那时候,他还颇为看中沈二夫人这个母亲,总会耐不住请求。   但现在……   谢长月眼角微撇,嗓音淡漠:“二夫人,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牵扯进盗卖军械的案子,哪是能随便说放人就放人的,你高看了我的能耐,也高看了我夫君的能耐。”   沈二夫人脸色瞬变,但还是闭了闭眼让自己尽力平静:“月儿,我知道你怨我,怨长欢,怨伯府,所以我和长欢今日特地一起来给你道个不是,但你哥哥他向来是……”   谢长月淡声道:“夫人,或许我再提醒一边,我没有哥哥,我也从不怨任何人,因为我现在过得比以前好一万倍。”   听了这话,沈二夫人唰睁开眼,情绪再也无法抑制,浑身都颤抖起来:“呵,是,你现在身份贵重,是长明县君了,跟绥宁伯府划开得干净。”   “三年前,我决意离开伯府时就已经划干净了。”谢长月轻笑一声,又看向坐在一旁的沈长欢道,嘲讽道:“再不济,前年十月你两位儿子在天韵楼找我要生活费,我抬了银子上门后,也划得干净了,所以,夫人就不要跟我打什么感情牌了,没用。”   沈长欢斜着眼睛看谢长月,他已经嫁给了萧景川,是萧家人,要不是他娘硬拖着他来,他也想从这里探听点消息,才不会过来看谢长月脸色。   “你……”沈二夫人越发恼怒,她指着谢长月,完全丧失了理智:“你这样薄情寡性的小哥儿,哈,幸好不是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活该你从出生开始就被生母抛弃牺牲,你这样的人就不配得到幸福。”   沈长欢忍不住嘴角微扬。   谢长月面色一冷,看着他们二人仿佛在看具尸体。   少顷,他才呼出口气,张了张嘴:“你们滚吧!我不想拿扫帚赶人!”   沈二夫人面色惨白到极点,她何时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在谢长月手中受此屈辱。   她抬腿慢慢往大厅外走着,抬眼间看见县君府外不知何时,已停了数量马车,大约都是家里有人被顾思远抓了,想来打听情况的。   她脑内灵光一闪,想到什么主意,目光陡然变得怨毒起来。   谢长月也正好在注视着她。   十六年的相处,他对沈二夫人的了解可谓是相当透彻,当即便毫不犹豫开口道:“夫人,你如果想在县君府的大门外上演什么热闹,我保证你很快就会后悔,你做得一切让我不高兴的事,都会加倍报复在牢里的沈长晔身上,比如缺胳膊少腿什么的。”   沈二夫人身体一颤。   她刚刚真的是想这么做的。   扶着她的沈长欢感觉十分明显,忍不住瞥了谢长月一眼,真可惜,这人居然那么敏锐,不然他也想看看热闹的。   谢长月继续道:“况且,你今日若真得歇斯底里、不顾形象闹起来,那就算来日沈长晔清白被放出来了,怕也只会觉得你这番作为丢尽了他的脸面,导致他被故交好友百般讥笑,他的火爆脾气你了解,到时一场争执在所难免。”   沈二夫人咬了咬唇,几乎滴出血来。   而后,在沈长欢的搀扶下,坐上了马车,半步不停地离开了县君府。   ……   此时的刑部大牢、审讯室之中。   刑部左侍郎秦淮坐在长案正中间,两侧又分坐着大理寺卿侯骥、御史大夫于丘。   而顾思远,则是坐在大理寺卿下方的一张椅子上。   如此大数量的军械盗卖案,牵涉之广,若只有顾思远一五品小官来审理,自然不能服众,就算出了结果也没有意义。   所以,今日永嘉帝便在早朝上吩咐了,此案将由三法司和顾思远共同审理。   刑部左侍郎秦淮侧头看了顾思远一眼,知道他是带着御赐金牌来的,便客气道:“顾侍讲,既然牢里面那些人都是你抓来的,便由你先开始吧?”   前不久,刑部尚书告老还乡,陛下便让秦淮暂代刑部诸事,这次神武卫军械盗卖案,便是他上任后最大的一件案子。   今日早朝时,圣上虽说了三法司和顾思远共审,但也特意提醒了由顾思远主导,只要顾思远不是太过分,他们就都全程配合就可以了。   秦淮虽然官职比顾思远大上许多,但也不想在这时候触陛下的霉头。   闻言,顾思远点点头,也不假做多少推辞。   他微仰头,出声道:“先带贾同光过来。”   立刻,便有两个龙骧卫走了下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抓我……我告诉你,我什么也没做,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一道极为不忿的男声响起。   下一刻,就见一道萎靡的身影被破布般拖着走了进来。   “呵……”顾思远瞥他一眼,对着站在两旁的狱卒一挥手:“上刑。”   闻声,两个刑部狱卒立刻上前,把贾同光从地上拽了起来,往后拖走几步,将人捆在了一个木质的十字型粗架上,两只手腕用麻绳捆了几圈。   贾同光的腿本就骨折了,此刻什么都不做,只是让他硬站着,便觉有一股钻心的疼痛,忍不住“啊啊、哎呀……”地痛叫了起来。   而这时,那两名狱卒已经一人手持一根长鞭,用力抽了下去。   这鞭子是用牛皮做的,又在桐油里泡过,又韧又实,随便一下下去,便能让人带来刮骨般的疼痛。   贾同光刚才之所以敢大放厥词,是因为其家境确实不错,曾祖父是英国公,虽说府上如今已没落,未有任何一人有实职,但家底却在那里,从小就锦衣玉食的长大。   通过祖上关系进了神武卫北一营之后,他便得了个校尉的闲职,大多时间也是在混日子,出操训练都极少,哪里遭受过这般苦痛,当即就撕心裂肺地惨叫起来。   三鞭下去后,已经整个人涕泗横流。   贾同光再也忍受不了,哭喊道:“我说……我招……”   两名狱卒闻言,看了顾思远一眼。   顾思远懒懒靠在太师椅上,对着那两狱卒淡声道:“似贾校尉这等铁骨铮铮的汉子,必然不会轻易招供,你们就随便来个二十鞭子伺候,记得用点力,不要让他小瞧了你们的手艺。”   “是。”两人狞笑一声。   “唰……”又是几鞭挥下。   这些狱卒,常年呆在不见天日的天牢里,心理多多少少有些问题,对于他们来说,看犯人受刑痛苦,就是一种别样的快感。   “……”贾同光。   谁说我铁骨铮铮的,我要招的。   他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一边想尽力躲避鞭子,一边大喊大叫:“我招……求求你了,我招……我要招。”   下一瞬,一鞭子就抽到了脖子上,贾同光话音一顿。   马上,又不间断呼喊其阿里:“求求你了,让我招吧……”   “你听见没有,我要招……要招的……”   顾思远手掌交握,淡淡然坐着,似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一旁的刑部侍郎秦淮蹙了蹙眉,生怕再继续下去人就被打死了,轻声提醒道:“顾侍讲,此人要招了。”   贾同光连忙呼喊:“对,我要招的,我早就要招的……”   顾思远抬起眸子:“是吗?既然如此,那就先停吧。”   两名狱卒手上瞬时一停。   贾同光松一口气,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顾思远看向他,开门见山道:“说吧!”   “说,我说……”贾同光说着便愣了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问案不都是你问一句,我答一句吗?你不问的话,他该说什么?   顾思远侧眸看那两狱卒一眼,一挥手:“继续。”   两人立刻反应过来,抬起鞭子,又是“唰唰”几下。   秦淮等人眉头跳了跳,他们也算是问案的老手了,但没见过谁手段这么粗暴的,一句不对就要挨打。   贾同光哭爹喊娘:“我说,我说,我想起来该说什么了……”   顾思远点头:“知道该说什么就好,行了,停一下。”   贾同光立马点头,他知道眼前这人就是恶魔,半点不敢再多说其他,直接道:“两年前,在计通赌坊,我认识了霍彬……”   顾思远眯了眯眼,回忆道:“北一营第四行的霍彬?”   贾同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力点头,带着哭音道:“是,就是他,就是他害我至此的,我当时只是输了一百两银子,我可以回去找我爹要补上的,但是他说可以先借我,然后我那天到最后就输了五千两……五千两啊,我爹知道了一定会打死我的……”   接下来审问很容易,主要是贾同光在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偶尔,顾思远还会出言提醒他一句。   这样能够得到的线索,比死板地一问一答要多得多。   等到贾同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该说什么时,顾思远又开始反复提问,问题全都是贾同光之前自己招认的话,这样冷不丁一下重复再问,如果他前面撒谎,便会容易露馅。   不过,叫顾思远满意的是,这家伙虽然不是主谋,但还算诚实。   接下来,顾思远又提审了数人,狱卒们也弄懂了他的作风,并且非常喜欢。   不管其他,谁被带上来时敢多一句话,那就先直接劈头盖脸抽一顿,抽得他们主动哭着求着要主动招认。   而招认的时候呢,如果老老实实,接下来就不必受苦了。   如果不老实敢耍小心思,嘿嘿,那就让他们后悔投胎到这个世界上。   反正到最后,除了某几个不要命的,所有人都招认得很老实,恨不得把自己八辈祖宗都拿出来说一说。   秦淮等人对顾思远的行事有了重新认识,没想到这不顾不管上来就先揍一顿的招式,比循序渐进、五花八门刑罚齐上的效果还要更好。   那些犯人弄不懂你在想什么,他们就不敢耍花花心思。   他们除了得到不少盗卖军械和吃空饷相关信息,甚至不少人连自己同军营谁打呼噜声音大、谁爱占小便宜、谁养了外室等等都说了出来。   顾思远眯眼,对一旁保护他的龙骧卫道:“养外室是笔不小的花费,去根据招供的信息,把那些外室都控制起来,尤其是带了孩子的重点关照。”   “是。”   虽然还有几个主要大头目没有招,但随着审讯到这里,盗卖军械的具体操作情况渐渐清楚,幕后黑手也开始慢慢浮出了水面。   而这件黑手,都不约而同指向了同一个人,北大营的中郎将寇元武。   寇元武被带上来时,破口大骂:“你们敢随便抓我,等老子出去后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顾思远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嘴角微斜,抬手:“上刑。”   这时,大理寺卿突然提醒了一句:“顾侍讲,这个人很特殊……”   顾思远瞥他:“怎么特殊,皇亲国戚?”   “……也算是,此人是王尚书的女婿,五皇子的表姐夫。”说着,刑部侍郎秦淮还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据说顾侍讲,跟王家十六公子颇有交情。”   顾思远眯了眯眼:“呵,五皇子的表姐夫,这盗卖军械案果然跟皇子扯上了关系啊,上刑吧!”   “……”秦淮等人一愣。   真是年轻人啊,什么话都说出口,这种事能随便说吗。   不过……怎么就上刑了。   顾思远好心解释一句:“只是王十六的姐夫,又不是亲儿子,听说大舅子和姐夫天生是对头,我帮他揍一顿,说不定王旭还会高兴。”   “……”秦淮等人再次愣住。   你这理论很新奇啊。   不过,这寇元武倒算是一块硬骨头。   两名狱卒抽了几十鞭子,都硬是咬着牙说和自己无关。   没办法啊,又只能给他上了烙铁、竹签等。   几位老大人都看着有些不忍心了,劝道:“寇将军啊,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吧,这再继续受下去,就算来日有机会出去,身体也废了大半啊。”   寇元武脑袋斜斜地耷拉在肩膀上,闻言,突然笑了起来,不过,他受刑太重,小声一笑血便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但他却仿佛没感觉似的,反而笑得越来越大声,最后学卡住了嗓子,又开始惊天动地的咳了起来,什么话也没办法说。   顾思神色不变,漫不经心道:“说不了话也没关系,拿笔写也行,实在不行就由我来写,你一个字一个字来摇头点头确认。”   “……”秦淮等人对视一眼。   没必要啊,没必要。   这时,寇元武嘴中的血似乎是咳尽了,终于出声道:“你们想我招什么,说军械确实是我卖的,最好……还顺便招出幕后的主使是吗,最好是五皇子是吗?”   秦淮等人目光微闪。   顾思远却轻笑了一声:“说得不错,不过不是我们想你招,而是圣上要你招,至于幕后主使,是谁就是谁,怎么是我们想的呢,你既然提起了五皇子,那是他吗?”   寇元武勉强昂起头,看向他:“哼,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跟五皇子是亲戚。”   顾思远听闻这话,点了点头道:“好,你们都听到了,寇郎将已经招认了,是五皇子指使的他,你们立刻准备笔墨开始记录。”   说完,他继续看向寇元武:“既然都承认了,那就把和五皇子谈判的详细经过写出来,然后再把军械的下落交代出来,我待会就早点进宫和陛下交差,本官也是真不喜欢这样血呼啦啦的。”   “……”秦淮等三人赶紧伸手拉住他:“顾侍讲,你这……这寇元武刚刚明显说得是气话,怎么能当真?”   顾思远冷笑:“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利用气话来掩盖真实目的呢,兵法云:虚虚实实、实实虚虚……”   寇元武见此人居然半点也不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对他宽纵,审讯之后的所有事情也都没有按照他所想的剧本走,心里真是憋屈又不甘心至极。   气怒之下,直接昏迷过去了。   秦淮三人下意识松一口气。   “哼,看样子是招不了了,天色不早,下官准备回家了。”顾思远站起身,撇撇嘴,似是觉得无趣极了,又对秦淮道:“此人异常顽固,必然是条大鱼,麻烦刑部要看好了。”   “顾侍讲放心。”刑部侍郎秦淮赶紧点点头:“人进了我刑部的天牢,还想翻天不成,顾侍讲安心回家休息便是。”   顾思远瞥他一眼,你那一脸送瘟神的表情能不能不要再明显一点。   顾思远离开刑部之后,先进了皇宫一趟,汇报今日的审讯情况。   然后,永嘉帝蹙眉:“寇元武……此人名字在哪听过?”   顾思远介绍:“这人是吏部王尚书的女婿。”   永嘉帝目光一闪:“哼,居然牵扯到了王卿。”   顾思远暗道,牵扯到了你的好儿子才是关键。   ……   顾思远走回榆树胡同时。   一眼就看见谢长月正在门口,打发不知道是哪些府邸的客人,嘴中义正词严道:“诸位不需再来本府钻营,我夫君只想破案,如果诸位家人无罪,保证来日一个不少的给你们放出来;如果有罪,你们求我也没用,直接去求祖宗吧,求不要让不孝子牵连了全家。”   说完,他就直接转过了身。   结果,就看见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马车,车边站着熟悉的人影。   谢长月不知怎得,想到刚刚说的话,突然有些害羞。   顾思远走过去,冷漠地看了那帮人一眼:“县君说得有理,诸位回去吧,不要入了歧途、误人误己。”   之后,便伸手牵过谢长月,目不斜视地朝着府里走去了。   谢长月边走着,边好奇地问道:“怎么今天回来得还早了,不是说在刑部大牢办案吗?”   顾思远面无表情道:“今天给所有人用了重刑,审得差不多了,明日便能将结果呈递圣上,该杀的杀、该剐得剐。”   有那还未来得及离开的诸府中人,听了这话,霎时面色一变,几乎就要直接晕倒在县君府门口。   谢长月偏头看自家夫君一眼,十分肯定一定怀疑他是故意的,就是想让这些人的心里七上八下。   不过,想到这大概率是为了自己出气,谢长月心里瞬时仿佛打翻了蜜罐子。   等进了府后,他就立刻伸手抱住人的胳膊,缠着人甜甜蜜蜜告白道:“夫君真好,我最喜欢你了。”   “知道就好。”顾思远抬手捏捏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等进了大堂坐下来后,他一眼就看到桌上的几个茶杯,蹙了蹙眉。   顾思远拉过自家夫郎,抱着人坐在了怀里,轻声问道:“是不是绥宁伯府来人了?”   谢长月搂着他的脖子点点头:“夫君料事如神。”   顾思远看他:“他们没说些难听话吧?”   谢长月细眉一扬,得意笑道:“托我夫君的福,他们来这可都是有求于我的,还敢说难听话……”   顾思远看他得意的小模样,忍不住又低头亲了几口,还忍不住咬了那柔软的唇瓣几下。   半晌,又故意问道:“来得是谁,沈二夫人吗?她有求于你,那你答应她的请求了吗?”   谢长月舔了舔被咬得红肿的嘴唇,气呼呼瞪向面前人:“自然没有,我是什么人,会在这种大事上拖你后腿吗?”   闻言,顾思远眯了眯眼:“可惜了。”   谢长月看向他,疑惑不解:“什么可惜?”   顾思远嘴角微勾,淡声道:“其实暂时答应她,也无不可。”   “啊……”听这话,谢长月忍不住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家夫君,小脸上认真又有些着急道:“你是有什么诱敌深入、打草惊蛇的计策吗?那你在家时怎么不早说,不然我多少就能帮你应付一下了……”   “倒没有,”顾思远摇头。   “嗯?”谢长月迷茫:“那是……”   顾思远神色不变,嗓音淡淡道:“只是想看看你到时会怎么求我罢了,上次求我写奏折时,表现得就还不错。”   谢长月的脸几乎瞬间变得粉红。   上次求夫君写奏折,那不就是掌掴丽阳长公主儿子那回吗?   然后自己就被迫在书房里那个了,而且还是坐在上面自己动的……   “……”谢长月。   他夫君这个人真得好那个那个哦……   …… 第59章 浮出   十六、   第二日一大早, 天色刚亮,县君府的大门就被敲响了。   下人立刻跑来住院找顾思远,说是刑部来人, 有十万火急的事。   顾思远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   谢长月也被这动静吵醒,小脸蛋在顾思远的腰上和大腿上蹭了蹭,嘟嘟囔囔道:“夫君,回头一定要让皇上给你升官涨俸禄, 哪有这样办事的……”   顾思远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冷声道:“不许乱蹭。”   谢长月唰得睁开眼,抬起脑袋故意又在他大腿中间蹭了几下。   然后, 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 看着某处道:“夫君, 你好激动哦,可是现在要赶着去刑部了吧?真可怜……”   顾思远静静看着他,眼瞳深处仿佛有风暴在聚集。   谢长月心里一抖, 怂了。   双手拽着被子, 开始默默的往床脚缩去。   顾思远见他这可爱模样,轻笑一声,勾勾手指:“过来。”   谢长月摇头,期期艾艾道:“夫君, 你该走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 长臂一伸拉过人压在怀里, 低头对准那殷红的唇上狠狠咬了几下, 又移到脖子出咬了几口。   片刻后,谢长月眼角绯红, 可怜兮兮地摸着脖子:“今天又不能出门了。”   “不行。”顾思远摇头。   “……”谢长月瞪他:“夫君,我真的要说说你, 你真的越来越那个了,你难道还想要故意逼我这副模样出去乱逛吗?”   顾思远点头:“嗯,我就是这么坏这么变态。”   “……”谢长月鼓着嘴巴。   好有说服力。   就是变态得这么坦坦荡荡、   顾思远失笑,轻抚他脖子上的印记,低声道:“让你出门是有正事,听好了,待会吃过早饭就去……”   半晌后,谢长月点了点头:“我会按你说得做,你自己也小心。”   顾思远在他白净的额上亲吻了一口,就直接掀开被子,穿衣出了门。   等道刑部后,顾思远便知道发生了什么,说是寇元武今日凌晨在墙上留下遗言,承认所有事都是他自己干的,与其他人无关,然后就自杀了。   不过,幸好昨日顾思远离开之前,安排了龙骧卫在暗中秘密值守,在寇元武准备自尽的前一刻拦住了人。   顾思远听完后,先静静看了满头大汗的刑部左侍郎秦淮一眼。   “顾侍讲,这次多亏你了……”秦淮尴尬笑道,心里却已经把寇元武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昨天下午,他还在顾思远面前信誓旦旦的打包票说,刑部天牢绝对不会有问题呢……   结果,这今早一刚下朝,还没走到宫门口呢,就听到寇元武差点死的消息。   顾思远也无意嘲讽问责秦侍郎,一五十岁的老头,瞧这气喘吁吁,说不定是刚从一路跑回来的。   还有一旁的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也是如此。   这么说来,他现在这从五品的侍讲学士还真不错,官小也有小的好,起码不用半夜起床上朝。   想罢,他继续看向那龙骧卫:“怎么自杀的,他进来时,身上不都被扒干净了吗,没有工具,就不能抹脖子、不能上吊,但也不可能是是咬舌或者撞墙?难道是服毒?”   之所以不会是撞墙和咬舌自尽,是因为就寇元武这瘫在地上的模样,得反复撞多少次墙,才能撞死自己,狱卒肯定早都发现了,不至于等到龙骧卫出手?   至于咬舌自尽,那就更不可能了。   顾思远有科学知识支持,自然知晓,除非出意外,人根本不可能咬得到自己舌根,也根本咬不断;就算真出鬼咬断了,舌头上都是毛细血管,出血量根本不可能致人死亡,就连血多了流进气管呛死自己的几率,都不到百分之一。   龙骧卫拱手回禀:“顾大人料事如神,确实是服毒,当时属下夺过那毒药后,便立即请了天牢里的御医来查验,是见血封喉的鹤顶红。”   “鹤顶红?”顾思远看他们一眼:“昨天我走之后都是哪些人接触过他?全部一个不剩带过来,带不过来的就立刻去抄家。”   说完,他就和刑部侍郎秦淮等人坐下了。   顾思远看向一边烂泥样摊在地上的寇元武,冷声道:“寇将军果真是个人物,连鹤顶红都敢随便吞。”   秦淮也是痛心疾首:“所谓好死不如赖活着,寇将军何至于此,不如早早招供,戴罪立功?”   寇元武却没有像昨日那般瞪他们骂他们,而是表情莫测,隐隐心有余悸模样。   甚至,在听到秦淮的话后,眼眸深处还闪过一丝犹疑。   顾思远眯了眯眼,立刻趁热打铁道:“既然过了一夜,寇将军不仅没有想通,还越发不识好歹,那也没有留手的必要了,索性让他真正感受一把鹤顶红的滋味吧?”   闻言,秦淮三人一愣,连忙劝道:“顾侍讲莫要冲动啊,鹤顶红这东西吃了会死人的,寇元武乃是要犯,岂能让其这般便丧命……”   他们经过昨日,也算了解了顾思远,这人小小年纪,却是心狠手辣,半点不讲情面、不说虚言。   顾思远神色不变,漠然道:“两刻钟才会死。”   “……”秦淮。   那不还是会死吗?有什么区别。   顾思远却没有再理会他们,直接一挥手:“扒开他的嘴。”   两名狱卒立刻动作起来。   寇元武也立刻剧烈地挣扎起来,完全不像是那种会留下遗言、视死如归的人。   秦淮几人见状,立时蹙了蹙眉,对视一眼,按下了要冲上前阻止的意思。   他们官场沉浮多年,自然也不是傻子。   “这先前他自己要自尽,如今顾侍讲愿意成全他,怎么反而不愿意了。”   “这心思变得倒是快。”   “哼哼,只怕中间有猫腻。”   顾思远眯了眯眼:“曾在野闻轶事上读过,听说死过一次的人,感受过死前的恐怖滋味,便会比常人更怕死。”   秦淮几人似信非信的看他一眼:“顾侍讲不愧是有史以来的第一六元状元,果真博览群书。”   寇元武听他们谈笑风生,似是真的完全不管自己死活了,顿时疯了一般挣扎起来,嘴中大喊着:“顾思远,你不能杀我,你是想对我灭口吗?”   “顾思远,我知道你和王家有交情,你和王旭是挚友,你想对我灭口是不是?”   顾思远懒懒抬眸看他,冷声道:“我怎会是灭口,我不是成君之意吗?况且,这里还有三位大人在,我灭口敢这么明目张胆?”   寇元武瞪着他,信誓旦旦道:“我自尽是成全义气,你要杀我就是背信弃义。”   顾思远目光一亮:“如此说来,你是承认受王家指使,犯下盗卖军械一案?”   “……”寇元武语气一塞。   这人为何总是不按套路出牌,他虽然很想答确实如此,但还不够,他越是铁血坚持才会让供词越有意义,若是太早承认,就失去了价值。   “不识好歹。”顾思远见他又恢复沉默,突然冷笑一声,看向身边用刑的狱卒,比了个手势:“去找一根大约这么粗的圆木棒来。”   片刻后,狱卒便回转了,他们刑部天牢各种东西备得很充足。   顾思远盯着寇元武,嗓音淡得可怕:“把那木棍从他嘴里塞进去,能塞多深就多深。”   “……”秦淮几人咽了咽口水,感觉喉咙和肚子已经开始痛了。   下一刻,寇元武瞪大了眼,嘴中开始:“唔……啊啊……”   身体像是麻花一样疯狂扭动,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出两名狱卒铁爪般的桎梏。   秦淮好奇地问顾思远:“顾侍讲不是说让其吃鹤顶红吗啊?”   顾思远对秦怀道:“下官说得是让他尝尝鹤顶红的滋味,下官曾看过医书,听说吃下鹤顶红后,会咽喉灼热、恶心腹痛,然后便是呕吐,一直吐到只剩黄水为止,下官猜想大概就跟这吃木棒的效果差不多吧……”   “……”秦淮三人面面相觑。   你真得好机智哦!   大约几分钟后,寇元武已经直接翻白眼了。   顾思远摆摆手,让狱卒停下。   木棒离开的一瞬间,寇元武立刻大口大口的喘气,然后捂着肚子开始呕吐,几天吃得饭菜都吐出来了,一直吐到最后只剩黄水。   秦淮几人下意识对视一眼,好像真得有点像顾思远形容地那样,然后瞬间又转开了头去。   “……”   啧,他们三个跟顾思远呆了两天,怎么也变得这么变态了。   顾思远完全没注意三个老头子的头脑风暴,只看着跪在地上的寇元武冷笑:“寇将军颇让本官失望,才半盏茶不到就挺不住了,真吃了鹤顶红下去,可至少要坚持两刻钟才行。”   寇元武勉强抬头,瞪向顾思远时眼中的怒火几欲燃烧,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   顾思远挑眉:“怎么,还想继续,本官向来有成人之美的心!”   寇元武看恶魔一般看着顾思远。   良久,他揉着脸颊、捂着肚子,有些歇斯底里道:“顾大人,你到底想从我这知道什么?”   顾思远神色一如初时,淡声道:“与幕后之人勾结的过程,还有军械藏匿地点。”   寇元武摇头,喘息着道:“……我没有与人勾结,我……也不知道军械在哪。”   “不知道……”顾思远站起身,脸上带着丝浅笑,慢悠悠踱步到他身边。   下一瞬,他突然猛地一脚踹了过去,声音寒到极点:“给脸不要脸的东西,什么都不知道,还要你何用。”   寇元武整个人摔趴在地上,又立刻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秦淮三人被顾思远突然的发火下了一跳。   这年轻人啊,就是一惊一乍的。   正在这时,有两名龙骧卫从外面走了进来,高声道:“四位大人,找到了。”   顾思远面色微缓,点点头:“带上来。”   秦淮三人也笑了笑,看来差不多了。   龙骧卫押着三人走了进来,一男一女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小孩。   见到来人,寇元武趴在地上也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詹娘、宝儿,还有黄先生……”   顾思远低头看向他,冷嘲道:“怎么,寇将军认识这一家三口?”   寇元武却没否认,而是瞪大了眼反问:“一家三口?”   那带人来的龙骧卫道:“我找到他们的时候,这一家三口正在通州的运河口坐船,准备离开去江南。”   顾思远抬脚踩着他的侧脸,使他看向那三人的方向,嗓音淡淡:“不是吗,小孩儿长得真像他父亲。”   寇元武死死盯着那宝儿和黄先生,眼珠几乎要瞪出了眼眶,嘴里却在念叨着:“不可能……不可能……”   就在这时,那小孩儿似乎被这场面吓到,跑过去抱着黄先生的腿大哭起来:“爹……爹,我们走……”   黄先生面色变得难看,知道多年谋划只怕要一朝空了。   他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被龙骧卫找到,寇元武居然还没死。   寇元武眼神变得极为可怕。   “詹娘,你背叛我!”   按照原计划,本该詹娘带着孩子在通州的一个农庄等他,他吃下假死药后过七日会醒来,到时他们一家人乔装打扮离开京城,等到将来四皇子登基后再回来。   可现在,假死药变成了鹤顶红,孩子也不是他的。   寇元武眼眶变得深红,几乎要沁出血来:“你们敢骗我,你们敢这样欺骗我,你们会付出代价……啊!”   ……   麻索胡同。   一间不起眼的一进小院里,栽着两棵对称的香樟树。   虽然枝叶不算繁茂,但在这炎炎夏日,也能勉强遮阴,比站在大日头下轻松。   此时左侧的树下,顾振看着眼前人,神情复杂到极点:“没想到,从那么早开始,一切就都在他的眼皮底下了?”   闻言,谢长月有些得意,很想给自己的夫君吹几个彩虹屁,但又意识到不是时候。   他冷着俏脸,对顾振道:“幸亏早就知道,否则顾家被你拖下地狱的那一刻,大家还活在梦里。”   顾振不甘心地咬了咬牙:“拖下地狱?或许是直上青天也说不定?”   谢长月嗤笑一声:“今日之前,你或者还可以这么说,现在还这样认为,就太愚蠢了。”   顾振面色一白。   半晌后,他眨了眨眼,看向谢长月道:“你特意这个时候来找我,跟我说了那么多,是想让我做什么?”   谢长月神色漠然,一字一顿道:“要你去刑部告发沈长欢和萧景川。”   顾振一怔,然后坚决摇头:“不可能,我不可能这样对长欢。”   谢长月眯眼看他,嘴角勾起讽笑:“你不能这样对沈长欢,却能这样对顾家人,对你的爹娘,对祖父和祖母,你知道,这是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顾振惨白了脸。   他最初压根没有参与过私兵这事,但是时间一久,他不是蠢人,自然知道沈长欢在做什么,可他从小到大维护沈长欢惯了,就算是这种大逆不道的事,他第一个想到的也是隐瞒,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不能让沈长欢出事。   而后来,顾思远变得越来越出色、越来越耀眼,他就渐渐意识到,这可能会是拉近他和顾思远差距的一条捷径,变得主动关注起来。   顾振抬头看向谢长月,大笑道:“是啊,要诛九族,你和顾思远也在我的九族之内,所以,他会让这件事暴露出来吗,说得好听为了顾家人,还不就是为了顾思远的前途吗?”   谢长月神色不变:“夫君一直在关注你,自然知道你压根没有真正参与,你只是知情不报。当然,这也是大罪,或许夫君确实会受你牵累而丢掉前途,但也许不会,毕竟是分了家的,陛下对夫君也向来宠信;可你的爹娘、祖父祖母,却是有□□是要被连累而流放的……”   顾振瞪着他,怒气冲冲:“你在威胁我,你别忘了,他们也是顾思远的亲人。”   谢长月笑了笑:“亲人?可说实话,我根本不关心他们的死活,毕竟我从嫁进顾家的第一天起,他们对我的态度就很差,对我夫君也不公平,尤其……我尤其不喜欢你的娘亲,她这个人很讨厌、爱占小便宜嘴又碎,还总是欺负我爹亲。”   顾振眯眼看向他:“你这个时候还要诋毁我娘,有意义吗?”   谢长月俏皮地眨了眨眼:“怎么诋毁了,不是实话吗?别骗我,当初我夫君说穿了沈长欢因为你娘才不愿嫁给你时,其实你心里也隐隐对她很烦的吧?如果在沈长欢还是个农家哥儿时,你娘能不那么势利眼,对沈长欢好点,你说不定是有机会和沈长欢在一起的,你心里肯定这样想过对吧?”   顾振沉默,没有回答。   因为这是事实。   谢长月也不管他的反应,继续道:“但是,就算这样,就算她在外人眼中万般不好,但是你却没办法因此真正恨她讨厌她,因为你知道,她哪怕再自私自利,对全世界都刻薄,可她对你,对你顾振……她是无私的,李香桃对顾振是无私的。”   顾振闭了闭眼,整个人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马上就要直接倒下去。   他一直往后退了数步,直到扶着粗壮的树干才勉强站稳。   谢长月看着他,平静问道:“所以顾振,你要眼睁睁看着她因为你去死吗?就这样死去?”   不知过了多久。   顾振坐在凳子上看着谢长月,面如死灰道:“一切都被他算计好了。”   谢长月淡声道:“夫君早已经查清了一切,就算你不去告发,沈长欢的结局也注定,但你爹娘和祖父祖母的结局,却能因你而更改。”   顾振承认自己已经被说服了。   他看着谢长月,最后说了一句:“顾思远很幸运,当初和我换亲娶了你。”   谢长月起身往外走,闻言,明眸微眨:“感情因珍惜而珍贵,不轻贱他人的感情,也不轻贱自己的感情,你对感情的态度……啧!”   “……”顾振。   真刻薄。   不过……或许他说得很对。   顾振深深叹一口气,伸手摸上樟树粗粝的树皮。   大周皇宫,勤政殿。   今日在早朝上,三法司的主官把昨日审讯的情况,跟永嘉帝报告了一遍,说到主谋之一是寇元武。   于是,王尚书今日已经直接当堂脱下官帽,回家闭门思过。   而等到一下朝后,永嘉帝便立即将几位皇子都叫了过来。   他首先冷眼看着下方的五皇子:“寇元武是你的表姐夫是不是,他是你舅舅执意选中看重的女婿是不是……”   遇此天降灾祸,五皇子身板依旧挺直,但往日温润的声音还是透出些不安:“父皇,儿臣不敢辩驳和寇元武的关系,但军械盗卖案,儿臣以项上人头保证,绝无参与。”   就在这时,刑部大牢里的消息又穿了进来。   “寇元武自杀了。”   永嘉帝面色瞬时变得难看至极,拿起龙案上的茶盏就直接砸了下去:“你还好意思说以项上人头担保,呵呵,现在他提前帮你保了,他要以自杀来保全的人,你知道是谁吗……”   “父皇,儿臣百口莫辩,但儿臣真的冤枉!”五皇子温润的面上,难得出现丝丝裂缝。   寇元武居然自杀了……   世人都知道王家对寇元武恩深义重,寇元武也是知恩图报之人,若说是为了保全王家、为了保全他自杀,那实在是再合理不过。   四皇子垂着头,嘴角勾起微不可见的笑意。   有时候人死了,什么都不说,甚至比直接说的效果更好。   大皇子也不禁露出些许幸灾乐祸之色,老五可是走了一步昏棋啊!   永嘉帝指着五皇子道:“你当然百口莫辩,你自己做出来的事,还好意思辩,现在你老老实实把事情交代清楚,朕或可酌情饶你一命,饶你母妃一命!”   听得如此严厉之语,五皇子面色大变:“父皇……”   正在这时,殿外又传来通报之声。   “陛下,秦侍郎、顾侍讲和宋将军等人进宫了。”   “传。”永嘉帝眯了眯眼,昨日顾思远就能把寇元武查出来,今日说不定最后结果和证据,甚至那一批军械所在都被查了出来。   秦侍郎为首,顾思远在最末,五人目不斜视地走了进来,齐齐躬身行礼:“陛下。”   永嘉帝直接看向顾思远:“思远,可是案件有了进展?”   顾思远点头:“是,需向陛下请令抓一个人?”   永嘉帝蹙眉:“朕赐金牌给你,便是与你便宜行事的权力,抓何人还需要向朕说明……”   顾思远抬头,淡声道:“因涉及到宫闱和陛下安危,所以需得陛下首肯,臣请抓捕羽林卫郎将萧景川。”   永嘉帝瞪大了眼。   羽林卫是他的上直四卫之一,负责宫闱安全,也是离他最近的人之一。   而萧景川他也十分熟悉,乃是镇南将军的长子,羽林卫大统领纪灏的徒弟,一直负责他勤政殿周遭的护卫安全,他对其也十分信任。   一直到最近病愈之后,他想到萧景川曾经是四皇子的伴读,心里不大舒服,不愿意这些皇子的人离自己太近,所以将他调离了。   没想到,他这直觉居然还对了。   如果羽林卫都牵扯进了军械盗卖案,那他的安全简直就是飘在空中了。   永嘉帝立时大怒道:“抓,立刻去给朕抓,抓了就直接给带到朕的面前来。”   “是。”顾思远点头,对着他一旁的宋奇道:“麻烦龙骧卫走一趟了。”   宋奇应了一声,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四皇子面色微变,既然寇元武都死了,刑部怎么又会查到景川身上,出了什么意外……   永嘉帝惊疑的目光,也看向了自家四儿子,比起天然有排行优势的大皇子,以及外家鼎盛的五皇子,四皇子平日十分低调,自己就很少放心力在他身上。   但是终日打雁,却被雁拙了眼。   他蹙眉直问:“老四,景川是你的伴读是不是?”   “是,只是……景川是羽林卫,又怎会跟神武卫的军械盗卖案扯上关系……”四皇子立刻连连磕头,说着又看向顾思远,颇有些纯真问道:“顾侍讲,你真的没有弄错吗?”   顾思远斜眸看了四皇子一眼,满不在乎道:“既然四皇子对臣有疑义,那臣便保持沉默,秦侍郎等人也在此,请几位大人跟皇子解释一番。”   永嘉帝这时候也懒得关注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直接看向秦淮:“秦爱卿,你来说,是怎么把羽林卫牵扯进去的……”   秦淮立刻站出道:“此乃寇元武所告。”   闻言,永嘉帝蹙起剑眉,目光冰寒到极点,只以为这些人在拿死人作伐子。   “寇元武……他不是自尽了吗?”   秦淮再禀报:“是自尽,不过多亏了陛下的龙骧卫在暗中看守,及时将其拦了下来。”   永嘉帝豁然起身:“也就是说,他还没死。”   “是。”秦淮点头。   五皇子松一口气。   四皇子宽大袖子里的手指握紧。   永嘉帝眯眼:“他都宁愿自杀以保背后之人,又怎会被救下之后,便立刻招认?”   说起这个,秦淮自己现在还觉得匪夷所思呢?   不过,话还是要回的。   他叹一声道:“此事倒颇有一番波折,那寇元武其实并非自杀,他是要假死。”   闻此言,四皇子缓缓低下头,知道真的是暴露了。   “假死?”永嘉帝感觉自己在听什么神话故事。   秦淮点头,硬着头皮往下说:“是,据寇元武所说,在陛下查神武卫之前,其已经与幕后之人商量好,进了刑部大牢之后,先硬抗一天以示忠节,然后第二日清晨留下血书承认所有事情,并自尽假死。这样一来,所有事情就都会栽赃在王尚书和五皇子头上。”   “那假死药吃下去之后,虽然身体症状和死人一般,但却能保七日性命,等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五皇子身上时,幕后之人就会趁机偷偷换了尸体,帮他金蝉脱壳。”   “但由于顾侍讲的事先安排,寇元武吃那假死药之际,被龙骧卫拦下。后来经天牢御医一查,寇元武才知那不是假死药,而是鹤顶红,明白幕后之人出尔反尔,是想杀他灭口,他便积极招认了。”   永嘉帝揉了揉眉头,蹙起眉头:“招认什么了?”   秦淮继续道:“寇元武表示,这一切都是受四皇子指使,而与他对接的人就是萧景川萧郎将。”   四皇子立刻跪下磕头:“父皇明鉴,儿臣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寇元武他是五弟表亲,又怎会受儿臣之命,陷害五弟?”   永嘉帝也蹙眉,那故事听着倒是像模像样,但动机为何?   他看向秦淮:“秦卿,世人皆知寇元武与王家关系密切,你之所言实在叫人想不通。”   顾思远暗道:人的心理又岂是简单依靠那单薄的亲戚关系可以解释的,尤其还是这种咽亲关系。   秦淮也开始耐心解释起来。   寇元武本是世家子弟出身,其父颇有将才,跟随两江提督在东南沿海防范倭寇。   大约十年前,此时王尚书还在浙江任参政,两人交情颇不错,恰好两家儿女也在适龄,便互相定了儿女亲家。   只是后来,倭寇杀上岸来,两江提督指挥不力,不仅打了一场大败仗,还胆小如鼠未等援军来便提早撤退,导致数村被屠、无辜百姓遭残杀。   浙江一众武官都被押回京受审,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削职的削职,寇元武之父便被流放岭南,而寇家也就此败落了。   不过,王家自来有清名,就算寇家没落了,之前定下的儿女婚事却仍照常进行,而且还在成婚后,为寇元武安排进了神武卫当职。   对此做法,世人交口称赞王家之义气义举。   初时,寇元武对王家也是十分感激的,但是时间一久,耳边听多了风言风语,心思便变了,王家所有的好在他眼里都变了味,都变成了施舍和侮辱。   他对自己的妻子王氏,也十分不满起来。   但他也知道,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来自王家,他得罪不起王家,于是,他面上对王家更加恭顺起来、对妻子王氏也十分关心宠爱。   就算婚后数年,王氏一直不孕,他也没有纳妾陪房。   王家对寇元武的做法十分满意,甚至生出些许愧疚来,于是,开始在其他方面补偿他,加上寇元武自己也憋着一口气往上爬,短短几年,他便从普通的七品参军升成了正四品的中郎将,成为神武卫的二把手之一。   到此,他也有了属于自己的势力。   于是,寇元武不仅在暗中外面有了外室和儿子,还联合四皇子逐渐展开了对王家的报复计划。   …… 第60章 嗷呜   十五、   在原本的故事线中, 寇元武就是通过担下所有罪名后自尽的办法,将盗卖军械的罪名安在了五皇子和王家头上。   五皇子百口莫辩。   全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寇元武与王家之间的关系,知道寇元武如何尊敬王尚书、如何疼爱自己的妻子, 根本不信寇元武会故意陷害他们。   更何况,死者为大。   人们不会往他身上泼任何脏水。   除了为保全王家,还有谁还能让寇元武不惜性命也要这么做呢?   这推想实在太过合理不过。   对永嘉帝而言,自然也是如此。   尤其寇元武自尽死时, 虽在陈情书中承认了所有事都是自己做的, 却没有交代那批被盗卖的军械下落。   永嘉帝转头质问五皇子,但五皇子却压根交不出来。   如此一来, 永嘉帝更以为他是死心不改, 大怒之下, 直接将其永久圈禁在了皇子府中,无召不得出,还将王贵妃打入了冷宫。   王尚书也被革职在家。   那些军械最终也没有找回来。   等入冬之后, 永嘉帝又大病一场。   而在这时, 宫中传来消息,永嘉帝有意立太子,在这之前要为太子扫清障碍。   首先,便赐死了在冷宫的王贵妃, 而马上圣旨和毒酒也要来五皇子府了。   听了这个消息后, 王家和五皇子再不能束手待毙, 决定拼死一搏。   他们王家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干的, 终究底蕴在那里,于是纠结了一批人直接派兵逼宫, 但最后自然是中了计,被一网打尽。   虽说最后置王家和五皇子死地的, 是逼宫造反。   但若没有前面那些事,凭王贵妃在宫中的势力,怎么也不至于中如此简单的计谋。   堡垒总是从内部被攻陷的,寇元武一个人带来的危害何其之大。   不过这一回,因为顾思远提前防备,寇元武在吞下那所谓的假死药前就被阻止,并且又得知那根本就是真死药鹤顶红,他们是想真的杀了他。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还得知了那外室生的儿子根本不是他的。   他被萧景川和四皇子彻底骗了。   他虽然想报复王家,但更想活下去。   更何况,寇元武这种心里偏激、心思敏感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的背叛和欺骗。   所以,他一个发疯,就直接把他和萧景川之间的交易完完整整写了出来。   而且,他这样在悬崖上走钢丝的人,自然也留了后路,来往账本、信件什么的全都有。   证据实在确凿不过,连抵赖都没有可能。   这样一把逆刀,用得好,同样可以反过来扎死敌人。   顾思远自然不吝惜做个持刀人。   夏日的勤政殿中,安静地仿佛凝滞。   除了冰盘上冰雕化水的滴答声,和窗外偶尔响起的几道蝉鸣,再听不见其他。   秦淮解释完寇元武自己承认的行事动机后,双手平举将收集到的证据递给刘公公,刘公公呈给了永嘉帝。   永嘉帝接过去随意翻了几页,脸色立刻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实在是记载得太过详细,而且上面还有镇南将军府的私印,这东西又是三法司共同查检出来的,不可能存在作假可能。   就在这时,萧景川也正好被宋奇押了过来。   萧景川脚步一踏进勤政殿,便被这迫人的气氛惊到,心中不安感直接到了极点。   永嘉帝看向他,二话不说将手中东西扔了过去,面色冷到极点:“朕的羽林卫中,居然还有你这等人才,萧林一个大老粗居然深处你这般阴诡心思的儿子,真是了不得。”   萧景川被劈头盖脸砸个正着,跪在地上将账本和信件拿起看了一眼,然后整个人的背脊都弯了下去。   他知道,这必然是寇元武那边出了问题。   多年筹谋,一朝损啊……   全完了。   永嘉帝从台阶上方走下来,也许是已经接二连三地生过气了了,此时的脸色竟十分平静。   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走到跪在地上的诸人跟前,最终停在四皇子面前,一脚踹了过去:“朕真是小瞧了你!平日看着贤良忠厚,没想欺弄君父,陷害兄弟,一步步走得如此精细。”   五皇子一贯温润平和的脸上也出现些许惊色,眯眼看向四皇子,心里起了层层波涛。   书上说会咬人的狗不叫。   他平日只顾着防备大皇子,却没想到眼前这家伙早早就在暗中准备好要给他致命一击。   他都不敢想像,如果寇元武真的就那么死了,结局会怎样……   大皇子也心有余悸地看着四皇子,要是他五弟这次被打趴下了,那眼前这家伙下回是不是就要这么对付他了?   真可怕啊!   四皇子在光滑的地面上后退数步,直到殿门旁的墙壁拦了一下,方才停了下来。   可见永嘉帝那一脚,完全没有留力。   四皇子衣裳鬓发凌乱,嘴角直接渗出血来,不过他的情绪却很平静,平静到了极点。   他抬手擦了擦嘴边的鲜血,目光直视着永嘉帝,微讽道:“我既不占长,也不嫡,更没有王家那样的外家,我多想些多算计些有什么错?”   永嘉帝看着他,神色漠然:“当然有错,因为我不喜欢你这样做。”   他也用了我,而非朕,代表着父子之间的交谈。   四皇子冷笑:“父皇,你不会是想说什么想兄弟和睦的鬼话吧,太可笑了,你的皇位当初是怎么得来的,难道不是从兄弟的尸骨间踩过来的,我也是你的儿子,我为什么不能想、为什么不能做? ”   永嘉帝面无表情道:“这些事我能做,不代表你也能做。而且,我记得我最开始就说过,立贤不立长,你跟你大哥、五弟是站在同一条水平线上的,我不曾偏爱过任何一人,你们三人都公平地分在六部任职,甚至我对你的忌惮比他们二人更少,只要你表现优异,我对你的重用只会更多,但你依然要玩这些阴诡心思?”   四皇子微怔。   半晌后,讥讽地笑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终究是成王败寇罢了。”   “看来你已经在等待自己的下场了。”   永嘉帝最后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另外两个儿子,沉声道:“你们也一样,我说最后一遍,立贤不立长,不要做让我不喜欢的事,否则,后果很严重。”   也许,以后这个江山终要交给你们。   但现在他是皇帝,他不喜欢,哪怕你们再想,都不能做,做了便要承担后果。   这是一道无形的约束,否则这个朝堂必然会一团乱,人人都被迫陷于皇子之间的党争。   永嘉帝大步走到龙案上坐下,面色沉冷到极点:“来人,将四皇子和萧景川押进刑部大牢,将皇子府和镇南将军府查封,三法司即刻开始审理此案,朕相信这些年,朕的好儿子不会只做了这些事的。”   就在这时,勤政殿外又传来禀报:“刑部右侍郎裴向年求见。”   秦淮看了自己的小老弟一眼,好奇地眨了眨眼。   裴向年却目不斜视地直接跪下了:“微臣参见陛下。”   永嘉帝冷笑:“直接说吧,看看今天还能给朕什么惊喜?”   裴向年磕头,声音瑟瑟发抖:“臣接翰林院庶吉士顾振密告,上言四皇子并羽林卫郎将萧景川,在通州武清县的密林里养了一批私兵。”   永嘉帝眯起了眼,看向四皇子和萧景川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两具尸体。   堂中之人也瞪眼的瞪眼,发抖的发抖。   虽然大家早有猜测,这批军械可能被用于武装私军,但猜想和亲耳听到的区别依然很大。   四皇子真的想要谋逆造反啊……   龙骧卫上门镇南将军府时,沈长欢正邀请了几个京中交好的哥儿和夫人一起喝茶,他嫁给萧景川已经两年,虽然没有生子,但整个后院却已是以他为尊,凭他做主。   聊了一会,有人笑道:“今日长欢的心情似乎颇佳,从来到现在一直笑个不停呢?”   沈长欢摸了摸脸:“有这么明显?”   “哎哟,看来真是发生了什么好事?说说吧,大家一起开心……”有人打趣。   沈长欢摇摇头。   怎么能说呢?他是在为四皇子和萧景川,马上就要除去五皇子和王家这个大敌而高兴。   而且王家还和顾思远、谢长月关系不错,要是能一石二鸟就最好了……   就在这时,门房小厮突然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沈长欢刚要呵斥其无礼。   那门房就哭着一张脸,尖叫道:“少夫郎,大事不好了!龙骧卫上门了,说是奉了圣上之名要查抄咱们镇南将军府!”   沈长欢满眼难以置信:“怎么可能!”   正说话间,一阵喧闹吵嚷声响起,宋奇已经带着数个甲胄在身的龙骧卫冲了进来:“无关人等立刻离开,圣上谕旨,萧景川谋逆作乱、罪大恶极,从今日起查封镇南将军府,萧家所有人押入刑部大牢候审!”   一声令下,龙骧卫直接四处踹门抓人,整个院子乱成一团。   沈长欢面色惨白,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剧颤抖起来,嘴中叫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是不是搞错了!”   他今天是开茶会,是特地为了庆祝的……   沈长欢趔趄着欲要跌倒在地,却被两个龙骧卫一把抓住,直接向府外拖去。   而其他那些来赴宴的人,在经过了最初的震惊之后,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一个个往将军府外冲去。   这不关他们的事。   顾思远从皇宫里出来时,天色已近黄昏。   他跟秦淮等人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朝着榆树胡同去了,他目前的事务就暂时到此为止了。   虽然永嘉帝看在他破案有功的份上,并未因顾振知情不报而牵连他,但他也还是很自觉地申请退出了此案。   知情识趣,为官之道。   县君府。   谢长月让人搬了张躺椅在庭院里纳凉,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一边拿着本不知什么书在看,一边打着折扇指挥家里的下人抓蜻蜓。   “夫君……”他抬头时,一眼看见顾思远,立刻便起身朝着人扑了过去。   顾思远接住人,淡声道:“县君好悠闲。”   谢长月立刻挥着手里的折扇,对着他使劲扇了扇:“我也不独享,分点凉爽给顾大人。”   顾思远捏捏他的鼻子,放开人道:“多谢县君,不过本官要先下去洗漱。”   现在正是盛夏,他一天先是在刑部天牢审案,后来又进了宫,来来回回身上早已汗湿多遍。   谢长月点点头,摸摸自家夫君似乎瘦了些许的脸颊道:“去吧,洗干净了再来好好伺候本君,本君会疼你的。”   “……”顾思远。   造反了。   顾思远盯着谢长月,目不转睛,神色漠然,双眸里只传递出一句话,那就是你最好待会不要后悔。   “……”谢长月将手上的话本往后塞了塞,下回不看这种了,误我啊。   顾思远洗漱到一半,就听到外间传来小夫郎讨好的声音:“夫君,我给你备了晚膳。”   顾思远笑了笑,决定晚上对他好点,少欺负他一次。   顾思远洗漱向来快,随意套了件外袍便走了出来,头发还在滴水也而不管。   他很少这般懒散模样,一是今日天气颇热,二来从早上到现在热饭都还没吃上一口,实在饿得很。   浴房连着房间,刚从垂花门转过来,就看谢长月正坐在桌面,满面笑容地看着他:“夫君,这是我精心挑选的晚膳。”   顾思远在桌边坐下,看着都是自己爱吃的菜色,故意打趣道:“县君大人这是准备先把本官喂饱了,然后才能有力气好好伺候您是吗?”   “……”谢长月鼓鼓嘴。   真不知该说他夫君记性好,还是吐槽他真的好小气哦……   不过,他偏偏得罪不起。   谢长月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起身拿起放在一旁的细布巾,走到顾思远身后,为他轻柔地擦拭着湿发。   “夫君,怎么样,舒不舒服?”谢长月殷勤问道。   顾思远继续认真用膳,不理他。   谢长月鼓了鼓嘴巴,低头朝他做鬼脸。   结果,一眼就正好看见自家夫君半开的袍领间,露出来的健壮优美的胸肌。   谢长月擦拭的动作渐慢,想着自己每日躺在上面的踏实感觉,忍不住伸出细白的手指,往下摸了摸。   顾思远刚放下碗,准备喝茶漱口,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胸给惊个正着。   他一把捏住那作乱的手指,抬头看着人,嗓音低沉:“县君这么急着就要本大人伺候了。”   谢长月撇撇嘴,小气鬼,摸一下怎么了,他自己每天都给这人摸呢?   顾思远一手捏着他嘟起的鸭子嘴,一手将人拉到怀里坐下:“摸出火气来,你别又哭着求饶。”   “……”谢长月在他怀里缩了缩,希望假装自己不存在。   顾思远冷笑道:“又浪又怂。”   “什么叫浪?”谢长月仰头好奇问道。   顾思远看着他,一本正经解释道:“就是你这样。”   说完,低头在怀里人殷红的唇上轻轻咬了咬。   谢长月被亲地舒服,忍不住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他。   两人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   谢长月问起今日的事:“顾振今日应该去了刑部了吧,陛下没有因为他怪罪你吧?”   顾思远摇头:“顾振全程没有参与,他只是因缘巧合知道此事罢了,但他当时只是一区区书生,如何敢告发本朝皇子,陛下也是明理之人,只是除了他的翰林庶吉士名额,撵他回家去了。”   “呵,他还怪好运的。”谢长月想了想,又问道:“那沈长欢呢?”   顾思远将今日在勤政殿的事,给谢长月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案件还在继续审理之中,最后判决还没有下,四皇子一党筹谋多年,除了盗卖军械、成立私军之外,必然还有其他的事,总要桩桩件件理清了好。”   谢长月对皇子间的倾轧斗争没兴趣,只是对那寇元武深恶痛绝:“这家伙做的事也太奇怪了吧,你们男人都是这种心理吗?”   顾思远捏他的脸:“大部分男人是这样,但我不是,我说过,我是爱吃软饭的,别人的风言风语是乐趣。”   谢长月脸蛋爆红。   他不知怎得,又想起了之前夫君说的那个吃软硬的话题,忍不住把自己缩成一小小团,伏在人怀里。   虽然顾思远说了案件尚在审理之中,最终判决需要等。   但永嘉帝这次是发了大火,三法司及各部互相配合,审理起来雷厉风行。   五日后,所有人的判罚都尘埃落定。   永嘉帝到底念着一丝血脉情,没有直接杀子,而是将四皇子撵去守皇陵,不过却特地下旨,哪怕将来自己驾崩,四皇子也不得回京祭拜,可以说对其厌恶到了极点。   但萧景川和沈长欢就没四皇子这么轻松了,直接被永嘉帝判处斩首之刑,萧家其他人等则受其连累,尽皆流放边塞。   绥宁伯府沈家则因为教子无方,被削去爵位、收回宅邸,罢为庶民。   对此,沈家只有感激的,幸好沈长欢已经嫁出去,不然他们就和萧家一样要被流放了,他们从小锦衣玉食,哪里能受得了这个苦?   至于沈长晔,虽然之前被顾思远抓进了刑部大牢,不过他那脑子也参与不进养私兵这么大的事,只是因为愚蠢而被利用罢了。   被革除职位后,又仗刑三十,像摊烂泥般被扔回了沈家门前。   而这时的沈家,正在进行分家大战。   大房要占去所有财产,沈二爷和二夫人自然坚决不同意。   可大房振振有词,他们沈家会落到今天,全因为被二房生出来的好儿子连累,你们还好意思继承财产,你们要是再闹下去,他们马上就要回宗族将二房直接除名,省得给沈家蒙羞。   正在这时,府里仅剩的几个仆人前来传信,说是沈长晔被放回来了。   沈二爷和二夫人急吼吼出去看儿子,又送儿子去医馆看大夫,等再回到伯府时,宅子已经被收归了户部,大门也贴上了封条,沈家家产已经被大房全部搜刮完搬走了。   沈二爷的那些妾侍,也各自抢了一些银子首饰什么的逃命去了。   二房只剩下身无分文的他们一家三口,而此时的沈长晔还在医馆里等着他们拿银子去看病治伤呢……   这一日,距离军械案结束已有半月,京城的风声渐渐平静了。   王旭十分郑重地送了一份花笺过里,请顾思远和谢长月两夫夫去京城最好的老字号吃饭。   老字号在东城边缘,跟榆树胡同隔了数条街,两人坐马车花了约半小时才到。   而等谢长月站在老字号店门前,懵了良久,才反应过来:“我就说呢,好歹也在京城呆了十几年,他说得老字号我怎么会完全没听过,原来是这种路边馆子,王旭这家伙越来越抠门了。”   “你这家伙怎么这么庸俗,美食是简简单单用银钱来衡量的吗?老字号就是老字号,好吃就是好吃,不需门面和价格妆点。”   王旭大喇喇的嗓音,从店铺门口传来。   谢长月冷笑一声,抱臂道:“难道不是因为高雅的十六少前几天有冲到刑部天牢去打人,然后被陛下罚了俸,被王尚书停了月银?”   王旭撇撇嘴,抱怨道:“哎呀,看破不说破啊。”   顾思远和谢长月笑了笑,也没再理他,望着小食铺中走去。   王旭殷勤地引着两人往一张靠窗的桌边坐下。   “我已经帮你们点好了,马上就上,虽然说是有那么一点银钱不趁手的原因,但这家的东西真得不错。”   正说着,就有一个小二端着大托盘过来了,托盘上三个大碗,热气腾腾冒着白烟,还有一个小篮子。   “砰”一声放下后,头也不回就走开了。   顾思远和谢长月一愣一愣的。   王旭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递给他们,笑道:“看见了吧啊,小二都这么牛逼,说明这东西味道得多好啊,才敢这么对吃主大爷们?”   顾思远看了看,冒烟的的是三碗卤煮,篮子里放着是烤得金黄的烧饼。   倒是很久没吃这么够味的东西了,他也不矫情,拿起筷子就呼噜呼噜地吃了起来,这东西就得大口吃才够味。   谢长月也拿着筷子夹了一块大肠放嘴里,嚼了几口,然后眯起了眼:“确实不错……”   王旭笑道:“那当然,十六爷的话能有假。”   三人大夏天吃这么刺激的东西,很难快就满头大汗。   不过,边吃边聊倒也不介意。   王旭嚼着猪大肠,看着顾思远认真道:“兄弟,这回真的得多谢你了,不然我王家危了。”   顾思远抬起头,一贯的冷淡语气:“知道就好。”   “……”王旭。   你这是读书人吗?挟恩不图报不懂吗?谦虚不懂吗?   不过,这才是顾思远。   王旭笑了笑:“王家和五皇子都会记着的,不过,你现在颇受圣宠,他们那些人也不方便直接见你,不然那就是害你,只能让我来请你吃个卤煮了。”   顾思远点头。   这个道理他自然比谁都懂。   说完了感谢,几人又继续开始胡扯。   谢长月胃口小,卤煮吃了一半便有些撑,他拿着筷子将自己碗里的猪肺往顾思远那放。   王旭这个单身狗看得腻歪,指着门口的一个木桶道:“不吃就留着呗,老板心地好,店里每天都会收集剩下的,免费分给附近的小乞丐们。”   谢长月朝他挤眉弄眼:“我就爱和我夫君分食,你嫉妒啊。”   王旭叹气:“看你来我娘想着让我娶媳妇,也是有好处的。”   三人的卤煮都吃完后,坐下喝了几口清茶,便起身结账了。   主要这家卤煮店生意确实不错,他们干坐着,会耽误老板生意。   走出到门口处,谢长月特地侧身看了看那装剩菜的大木桶,正好围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在急切地等着老板分餐。   不过……其中一人,谢长月忍不住眯了眯眼。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有人在看自己,唰得一下抬起头来,待看清谢长月后,又连忙低下头去,急冲冲地拿着碗跑走了。   跟王旭分别,坐上马车后,谢长月问顾思远:“沈家二房的人,还没有回祖籍吗?”   顾思远:“沈长晔不愿回去。”   谢长月点点头,大概明白了。   他以前在伯府的时候,跟随沈家人一起回去过祖籍一次,沈家族人多殷勤讨好伯府。   沈长晔更是趾高气扬,瞧不起那些旁支族人,还跟不少同龄人打过架。   如今,他这般落魄,自然不愿回去受人讥讽。   之前,沈二夫人走投无路之际,也曾经到县君府来闹过事,不过被顾思远吓了一通,说她敢来,就打断沈长晔的腿。   最后,给了她五两银子将人打发了。   五两银子虽然对曾经的伯府来说不算多,但对普通人已经能够吃饱穿暖很长时间,但现如今不过数天而已,她却要乞讨为生,可见心中完全没有好好过日子的成算。   不过,这都不关他的事了。   接下来的时光,一如之前平淡美好。   顾思远每日出门办公,谢长月在家种花,和顾二木夏一起干些杂活。   等顾思远下朝后,两人就呆在一起腻歪。   直到沈长欢被判处斩刑前几天,黄杨村的谢家人找上了门来。   谢长月匪夷所思地看着面前几人道:“你让我和夫君去向皇上求情,饶沈长欢一命?”   谢二和柳枝点点头。   谢长月蹙眉:“你知道他犯地什么罪吗?谋逆造反。”   谢二有些局促地恳求道:“可是……小欢他是在我好你娘膝下长大的,我们是一家人,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他去死吗?”   谢长月面无表情淡声道:“你可以闭上眼睛不看。”   柳枝一把拉住他的手:“长月,我知道你为当初的事生气,但是你现在那么厉害,过得那么好,你别再跟他计较了,你可怜可怜他吧。”   谢长月冷笑看着她:“我为当初的什么生气,我为什么要跟他计较,你们好意思来求我。”   柳枝一时语塞。   “求情做不到,不过,既然你们口口声声跟沈长欢是一家人,这点我还是可以办到,我走点关系让户部把沈长欢的户籍改到你们家,这样你们的儿子谢冬也就不用再参加科考,谢家后代也都是罪人之后了。”顾思远正好从院子里大步走了进来,语气冰冷到几欲结冰。   闻言,谢家人尽皆面色一变。   谢二连忙道:“儿婿,你莫要冲动……”   谢冬更是直接站起身,拉着自己的爹娘要离开,他可不能拿自己的将来开玩笑。   谢家人走后,谢长月依然还冷着脸,面色难看至极。   顾思远拉着人坐在怀里,捏着他的脸:“在学我吗?”   闻言,谢长月噗嗤一笑趴在顾思远怀里:“夫君倒是也知道,自己平时总是冷着脸、板着脸?”   “……”顾思远。   好心没好报就是了。   他手指捏捏面前人柔软的脸颊,蓦然嘴角绽开一丝浅笑:“怎么,更喜欢看我笑?”   谢长月呆了呆,然后,伸出两只手指把他的嘴角往下拉,义正言辞道:“还是少笑,就算笑也只准在家时对我笑,不然就咬死你,嗷呜……”   说着,他就两手曲起做爪状,圆圆嘴巴像小狮子一样摇头晃脑叫了一声。   顾思远懵懵地眨了眨眼。   好可爱。   只是……感觉在哪里见过这样的小狮子。   毛茸茸的小狮子。   想着,他就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走进房间扔到了床上,虽然不知道小狮子什么时候会咬他,但是现在,他只想要把小狮子给吃下去。   …… 第61章 最终   十七、   永嘉二十四年冬天。   永嘉帝又大病一场, 到了春日,身体稍微好点之后,终于下旨立了太子。   二十五年秋, 永嘉帝驾崩。   五皇子登基为帝,改年庆和。   一朝天子一朝官,顾思远得到了晋封,升任大理寺少卿。   在大理寺期间, 顾思远明刑慎罚, 肃清冤狱,撰写成书《推案集册》派发全国, 以此为地方官吏断案判刑之准则。   又几年, 顾思远升刑部, 掌管天下司法、刑狱之事,主修《大周律》,总结历代律法之精髓, 又增加民法、经济法等, 并张贴全国,要求地方官吏派遣专人下村诵读答疑,使法下一户一人。   在这期间,颇让人惊喜的一件事是, 谢长月居然无师自通地从一西洋商人那里买来了一筐红薯。   对此, 顾思远深感佩服。   对其稍稍提点后, 谢长月就又栽种成功了一种粮食, 然后被红薯的产量惊呆。   这丑丑的玩意儿,居然比玉米产量还高一倍不止。   谢长月将此物敬献给庆和帝后, 爵位成功从长明县君变成长明郡君。   顾大人又可以愉快地吃软饭,并且为了保证公平公正, 当晚就身体力行地让谢长月尝了许久许久自己的硬食。   可怜的谢长月,这个百姓眼中的送粮仙人,就只能全程红着漂亮的眼睛抽抽噎噎,然后可怜巴巴伸出白皙细长的手臂,用力抱紧了身上人。   甚至等到第二天,咱们新任的长明郡君也是颤抖着腿、扶着腰,全程被下人搀着去宫里谢旨的。   回府之后,想到一路上那些人的目光,谢长月娇气发作,气哼哼地扑到顾思远身上,想要咬死这狗男人。   然后,被顾思远三两下按到怀里,冰冷着脸、低沉着嗓音在耳边说了几句话,谢长月就又被自家夫君迷得不要不要,缩在人怀里哼哼唧唧地撒娇。   王旭跟两人认识十几年,对着这种时时刻刻、不顾场合眉来眼去的狗夫夫,已经从愤怒到无奈、到习惯、到无视了。   最后,只能暗中发了狠表示,作为最深重的受害者,自己一定要把这两人不要逼脸的日常都黑记录下来,然后让后人万世都深深嘲笑一番。   此后数年,庆和一朝政简刑清、吏治廉明,四海富足,百姓和乐。   在三十五岁那年,顾思远上了奏折,请求辞官归家。   朝堂内外皆大惊,所有人都知道顾大人何等简在帝心,再过几年必然入内阁拜相位,不仅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位六元状元,也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首辅,怎舍得此时中断仕途。   庆和帝本人对此更是万般不舍,将顾思远辞官的折子回回留待不发。   直到顾思远本人进宫几次,同其进行了漫长的谈话,才最终被放回了家。   顾思远和谢长月带着谢二和木夏回到黄杨村,村中物是人非,许多熟人都已经过世了。   顾老头子和老太太倒是还活着,不过也风烛残年了。   他们又见到了许久不见的顾振。   顾振年龄只比顾思远大几个月,但这会看起来,却苍老得多。   当初沈长欢被处斩当日,顾振特地赶到京城,带了酒菜去送他一程。   不过,那次会面显然很让人不开心。   不知沈长欢说了什么,自那之后,顾振越发一蹶不振了。   若非族老硬压着他让给村里的孩子教书识字,还有他母亲李香桃的恳求,顾振的心和人只怕早都随着沈长欢一起死去了。   此后,却也一直浑浑噩噩。   顾思远回村之后,立刻大兴土木在安定河边建了远长书院。   书院开门当日,凭着顾思远六元状元、致仕二品大员的名号,便瞬间吸引了周边数个州县的学生报道。   不过,书院只收农家子,不收富家、世家子弟;此外,顾思远还支持谢长月开了个哥儿、女子识字班。   当然,对这种行为,有人称颂,也有人叽咕乱骂。   但顾思远会在乎吗,那必然不在乎啊。   与此同时,顾思远又开始自己当官时的老本行,开始著书立册。   刚开始听闻此消息,天下文人全是期待,打定主意立马买来拜读。   然而,等书写出来之后,看看书名取得什么《冲刺县试三十天秘籍》、《六年院试三年府试》、《乡试考点同步解读》、《乡试专练》、《会试五十八套卷》……   这简直有辱斯文!   这是明摆着在侮辱前人经义、轻视圣贤之书,罪该万死!   然而,等远长书院的农家学生都被发了一套,隔年县试时,参试通过率占到百分之九十时,虽然学子们表面上依旧骂骂咧咧,但私下里却已经几乎人手一本了。   等到后面的府试、院试,这些书籍依然发挥了重大作用。   被读书人视之洪水猛兽、也看作神圣天梯的科举,原来居然是有捷径可走的。   而到这时,顾思远收到的谩骂,也就更多了。   不止文人,更多是那些上层人。   古人虽常说“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但事实上读书科举的权利,一直都只掌握在一小撮人手中。   因为书籍太贵、因为敝帚自珍,贫家子哪怕再勤奋努力,但有些书你连得到的途径都没有,连看的资格都没有,又如何能够通过考试。   所以,在这种巨大的贫富差距下,做题家就是最值得钦佩的,应试教育就是牛逼的,这是唯一能缩短和那些世家子差距的途径。   在这种情况下,愿意读书识字的人也越来越多,民智也越发开化。   自然而然,也就让那些所谓上层阶级、精英文人不甘和恐惧。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走着。   随着远长书院走出去的学子越来越多,顾思远已经算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而顾思远在著书的同时,还不忘搞各种发明制作,整体提高了大周朝百姓的生活水平。   某年冬日。   又下了大雪。   谢长月像往常一样,站在院子里的梅树下,要求顾思远给他作画。   画成后,还是那么不和谐,高洁傲岸的红梅,和昳丽狡黠的小哥儿。   谢长月满心欢喜地将画抱在怀中。   而顾思远则伸手紧紧抱着他,幸好一直不忘锻炼,这时候还有力气抱住小夫郎。   这般想着,两人慢慢合上了眼。   ……   此后,光阴荏苒。   数百年匆匆而过,繁荣平等的二十一世纪到来,每个人都拥有了吃饱饭、受教育的资格。   “你手中翻过的薄薄一页,便是他们波澜壮阔的一生。”   B大历史课上,带着眼镜的年轻教授一脸严肃。   听到这话,不知为何,课堂所有学生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伤感之中。   就在这时,又听得一阵轻笑,“不过,我们今天要讲得这位,薄薄一页肯定是讲不完的,大家都对他很熟悉,而且也是一位热搜常客了,还曾经闹过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说着,老师拿起粉笔将‘顾思远’三个大字卸载了黑板上。   当即,课堂上热闹起来。   “啊啊,太好了,今天讲我偶像啊!”   “哈哈,原来是讲我们这位伟大的‘穿越人士’啊。”   “难怪说闹笑话,我现在想起来了也想笑。”   “哈哈哈……”   教授盯着下方的学生,提醒道:“如果不想闹笑话,大家就要多读书,省得哪天说出什么‘顾思远是哪来的十八线啊,怎么每天买那么多热搜,营销费赚得回来吗’?”   “好的。”同学们齐声应道。   教授继续介绍道:“顾思远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发明家、政治学家、法学家、教育学家、书法家,对于他史上第一六元状元的事,大家自然耳熟能详;关于主持制定的《推案集册》、《大周律》等,相信法学系的学生们体会更深。”   “而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应该是他后来辞官归家、创办书院时期,写出来的那些科举书籍,对大周朝以及整个封建社会教育体系,带来的巨大冲击,甚至到今天,也还影响着我们。”   “不仅如此,他制作的水泥、修建出了更平稳的官道,让大家读万卷书的同时,能够行万里路;改良的织布机、孝子打谷机等,让哥儿、妇女们拥有了超过家中男子的赚钱能力,大大提升社会地位;改良制作的动力船、火枪等,提高了大周朝的海战能力,也打开了对外交流贸易的窗户……”   教授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一直到下课铃声响起,大家都还沉浸在顾思远波澜壮阔的一生中。   教授叹一口气,拿起课本笑了笑:“我不拖堂的,本来还想给你们继续讲讲顾思远的配偶谢长月的,可惜时间来不及了。”   “啊!”教室里爆发出一阵长呼。   “啊啊,为什么下课这么快,我还想听的。”   “第一次不想下课,我好喜欢顾思远他们夫夫的,两人神仙爱情啊!”   “对啊,谢长月也好厉害的,前半生也是各种波折,然后遇到顾大人,两人郎才男貌、珠联璧合……种出了玉米、红薯,不知养活多少人。”   “而且那个男人三妻四妾的年代,两人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多不容易啊!”   “对啊,顾大人一生都在著书立传、创作发明,写得全是正经东西,唯一娱乐的便是给自己配偶作画的时候。”   “哈哈哈哈。说到画我又想笑,可能就是因为太爱了,每次顾大人把谢长月画得那么生动,整幅画意境都被破坏,刚出土时候,还被当成是仿作呢……”   “哈哈哈,名声全毁了,老买热搜、营销大咖顾思远,爱造仿画顾思远……”   …… 第四卷 四、现代玄学文里的炮灰 第62章 跟班   一、   顾思远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很久, 直到熟悉的针刺般疼痛侵入脑海。   他慢慢睁开了眼,各色乱七八糟的光线闪烁不定,耳边更响起天魔乱舞般的声音, 这大约是在一个什么酒吧或者歌舞厅里。   他扶着身下的沙发站起来,招手问清服务员大门在哪,便直接朝着向外走去。   只是,刚走到出门的拐角处, 就闻得数道突然增大的嬉笑怒骂声, 一群人围着道消瘦身影,在附近争吵了起来。   顾思远只做不闻, 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这时, 那被围在中间的消瘦身影, 推开人群趔趄着走了出来。   不过,那些人似乎跟其矛盾颇深,不依不饶又继续追上来了。   不知谁一个推攘, 那道消瘦人影就直直朝着顾思远撞了过来, 不偏不倚。   顾思远眉头蹙起,不耐烦地低下头,准备要将人直接推开。   在对上那人姣好面容的一刻,却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下一刻, 仿佛习惯使然, 他手指微曲, 情不自禁将人扶住了。   昏沉的脑海中响起一道冰冷的机械声:“这是本世界的任务对象——谢玄星。”   顾思远嗤笑一声,居然是任务对象。   追上来的年轻人们看见顾思远的脸, 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靠,是顾二少, 这个……败……这个家伙怎么在这?”   这时,有人发出一声笑。   “听说这个家伙向来男女不忌,仔细说来,谢玄星其实长得还蛮不错的……”   “你的意思是……”   “哈哈哈……这下可有热闹看了。”   谢玄星朦胧中,看见一个人紧紧搂着自己,神色冰冷骇人。   他忍不住用力挣扎起来。   顾思远垂首冷冷瞥怀里人一眼,将其打横抱起,转身往外走去。   刚走出门,就有一名身穿西装的健壮大汉迎了上来,恭敬道:“二少。”   顾思远淡声道:“回去。”   大汉点点头,先给他开了后座的门。   顾思远将人放下来时,司机借着微薄的月光,扫到谢玄星透明似仙的面孔,忍不住吸口气,二少爷真是好福气。   顾思远无视自己司机兼保镖的别样反应,面无表情地坐下,顺手关上后车门。   这是个现代玄学的世界。   万般皆下品,唯有修炼高。   原身所在的华国,人人皆知玄学,从国家到民众,都完全不避讳,电视台甚至会转播玄学节目,玄术高深者,比最当红的明星还要受欢迎。   当然,修习玄学是要血脉天赋的,他们国家十几亿人,能修炼者几乎算是十万里挑一。   但是,如果父母双方都是玄士,生下孩子有修炼天赋的概率就大大增加。   因而,便由此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玄学家族,其中势力最顶尖者被称为世家。   本世界的主角受名为谢玉辰,出身S城一普通玄学家族谢家,其父谢昊乃是谢家家主。   谢家人在制符一道上有特殊的天赋,家族也以此为生。   不过,谢玉辰却因为母体怀胎时受重伤,导致其出生后血脉受损,压根无法修炼,自然更没有制符天赋。   但谢昊极为疼爱这个儿子,不仅将自己的修炼所需全部给了儿子,还利用家主权限大肆挪用家族财产,四处求药为儿子治疗血脉。   谢家只是一普通玄学家族,修炼资源十分有限,谢昊如此做法,时间一长,便导致了家族高层的大大不满。   其中为首者就是三长老谢沧,谢沧本身是仅次于谢昊的家族第二符师,而他的独孙谢玄星则是谢家年轻辈毫无疑问的第一制符天才,就算放在全国所有同辈中,制符天赋也排在极为靠前。   若非谢正将大量家族资源都拿去给谢玉辰治病,以至于谢玄星没有足够资源练习,凭他的天赋,应该早就走得更远。   于是,就在S城年轻辈制符大会前两个月,谢沧发起了提议,如果谢玉辰今年还是无法代替谢家参加此会,那么将不再有资格享受家族供养,谢昊也要退位让贤。   此提议,广泛得到了家族其他人的支持。   然而最后,谢沧当然没有成功。   因为就在谢沧提议当晚,谢玉辰在祠堂的祖先雕像上撞破了头,由此得到了先祖留下的传承,不仅让其洗精伐髓,血脉完全修复,还得到了一部极为高超的制符笔记《九玄符法》。   他们谢家如今的制符法,就是从这部笔记的第一章 简化来。   因为这部制符笔记,短短两个月内,谢玉辰制符术便得到极大提升,在之后的S城符箓大会中一路过关斩将,走到了决赛与谢玄星对决。   最后,又凭借《九玄符法》中的特殊手法和技巧,炼制了一道极为偏门的符箓,出奇制胜,以极微小的差距战胜了众望所归的谢玄星。   从此之后,谢玉辰成为谢家的第一天才。   而谢玄星则成为旁人讥笑的对象,十几年的制符经验,还比不上谢玉辰两个月,有什么脸称天才。   因为制符师大会的优秀表现,谢玉辰还吸引了来S城出任务的主角攻韩明烨的好感。   韩明烨所在的韩家,是华国四大玄学世家之一,比谢家不知强盛多少。   韩明烨提出要带谢玉辰去首都,那里有更充沛的资源,也有高明的制符宗师,对他将来的发展有利。   谢玉辰自然欣然同意。   而就在谢玉辰离开S城当天,谢玄星找上了门来,要再次和他比试。   不出意外,谢玄星又再次输给了谢玉辰,沮丧离开。   但这结果,却叫谢玉辰惊心。   因为谢玄星还是只以微妙的差距输给了他。   要知道,他可是有着远超当世符术的《九玄符法》,而且这些日子以来,韩明烨还提供给他众多修炼资源,按道理来讲,他应该早就远远甩开了谢玄星才对。   可没想到谢玄星也在不断更新自己的炼符术,手法和技术都比之前制符大会时精进数倍,这等天赋和毅力,若非自己有《九玄符法》,恐怕真的就……   之后与韩明烨见面时,韩明烨一眼看出谢玉辰的心绪不定,便问他有何为难之事,自己可以在离开前帮他解决了麻烦。   省得去了首都后,他还要一直悬心家里,不能全心全意修炼。   谢玉辰犹豫片刻,便委婉地将自己家和谢沧、谢玄星祖孙的矛盾说了一下,只表示怕自己离开后,父亲谢昊独木难支,应付不了那祖孙二人找麻烦。   韩明烨冷笑,表示这只是小问题,让他放心就是。   一个小城里的小制符师,虽说有点天赋,但有天赋的人他见得多了,在他眼里跟捏死只蚂蚁没什么区别。   韩明烨找到本地的一个邪修势力,表明了自己韩家大少的身份,让他们制造一个意外处理了谢玄星。   恰好,这天晚上,因为又一次输给谢玉辰,谢玄星心情不好去了酒吧买醉。   邪修势力便趁着这个时机,对谢玄星下了手,废掉了其修炼天赋。   谢玄星被废当晚,他爷爷谢沧也因为莫名其妙对家主不敬的理由,而被赶出了谢家。   祖孙两便只能在天桥下摆了一个小摊,靠给人算命、卖些符箓,有时候接接除祟委托为生。   本以为日子会这样一直平静下去。   然而,又半年后,主角攻受回到S城寻找某件宝物时,不小心引发了邪物作乱,而谢玄星祖孙两运气不好被牵扯到其中,就那么殃及池鱼被害死了。   “本次任务:改变谢玄星人物结局,让其获得幸福。   成功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无法获得奖励。”   顾思远漠然扫了眼因为睡姿不端正,而几次三番倒在自己腿上的家伙。   这么看来,自己倒是误打误撞直接救了任务对象。   按照原本的故事线,谢玉辰就是今日离开的S城,而之前谢玄星出了酒吧后,就会碰到邪修势力,然后被废掉。   但如今却因为撞到自己,被自己抱出来,而避免了这一遭。   顾思远眯了眯眼,想起之前上车时,确实接收到些许窥探的视线,看来就是那些邪修了。   而邪修之所以忌惮不敢对自己下手,却是因为原身有个牛逼的大哥。   现如今,虽然玄学修士主要以门派和家族为聚居势力。   但国家自然也不会放任他们做大,成立了专门的特管局,特管局主要分为两个处,特一处吸纳散修为己所用,维护社会稳定;特二处则是利用科技手段,来研究特殊灵力和现象。   原身大哥名为顾北凛,绰号‘北道天狼’,便是属于特管局特一处的大名鼎鼎猎魔人,被他盯上的邪修或者诡异,没有一个能活下来。   其实,原身也是有修炼天赋的,只不过第一次跟他大哥一起去除祟,就被那现场吓得差点嚎啕大哭。   最后,毅然决定做一个米虫,回到了老家S城当个醉生梦死的废物。   顾思远蹙眉,在这样一个玄学灵异的世界,想要改变谢玄星的命运,这修炼的手艺还是要重新捡起来,而且他还要开辟出一条修炼与科技相结合的崭新道路。   正想着,腿上的人突然动了动,白皙的脸在顾思远的腰腹上蹭了几蹭。   顾思远低下头看着人,神色漠然。   但怀中人很快意识到什么不对劲,仿佛被鬼撵似的嗖地坐了起来。   谢玄星警惕地看向身边高大的男人,漂亮地眉眼敛起:“……你是谁?”   顾思远松了松领带,漫不经心道:“救你命的人。”   “……”谢玄星蹙眉。   这个人是在说什么?   顾思远讨厌麻烦,三言两语解释清楚:“你在酒吧里出来后,被邪修盯上了,是我救了你,明白?”   谢玄星神色一凛:“邪修?”   他怎么会惹上邪修?   不过,在酒吧中时,确实是感受到若有似无的恶意,所以他才不顾那些人的阻拦,强行要离开。   这人能够震慑邪修,想来是个人物。   谢玄星重新看向眼前人,好声问道:“不知……您是?”   顾思远淡声道:“顾思远。”   谢玄星眨眨眼,好像没听过。   顾思远嗤笑一声,继续解释道:“我大哥叫顾北凛。”   “……”谢玄星挑眉。   顾北凛在S城甚至整个北方都大名鼎鼎,他的弟弟也颇有名,但只是烂名,扶不上墙的烂泥,啃哥哥的废物。   但这人这般气势模样,却是跟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回信了吗?”顾思远靠在椅背上,懒懒道。   谢玄星眯了眯眼。   虽然才是第一次见面,但他心底里对这人似乎便有一种莫名的信任。   不是因为他是顾北凛的弟弟,只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谢谢。”   “嗯。”顾思远低低应了一声。   这嗓音异常地喑哑磁性,在车载灯微暗的环境里,显得有些莫名伤感孤寂,谢玄星脑中胡乱想着。   不过,下一刻这感觉就被完全破坏殆尽了。   “所以,准备好接受我的条件了吗?”顾思远突地伸出手,捏住他姣白精致的下巴迫使人转过头来,目光直直注视着他。   那般专注,黝黑深邃的眼神仿佛要把人直接吸进去。   “顾……顾先生?”谢玄星呢喃着,清冷水润的眸子,因微微的错愕而显得有些生动明亮。   “嗯,在这呢。”   顾思远淡淡应道。   谢玄星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有些快,仿佛被诱惑一般。   他舔了舔唇,轻声道:“您……您先请说,如果可以,我尽量做到。”   顾思远懒懒掀了掀眼皮,嗤笑一声,放开了手中软滑的肌肤,语调十分冷静清明:“当我的跟班,两年。”   “啊?哦……”   谢玄星轻轻应了声。   语气未尽。   怎么……感觉有点失望的样子。   …… 第63章 火车   二、   黑色防弹车在郊区一宽阔的庄园前停下。   夜色中远远望去, 庄园里树影斑驳,两盏红彤彤的灯笼挂在石子路两侧的大树上,没有任何人声或者身影, 静寂中传来一种莫名阴森诡异的感觉。   不过,此处应是个颇不错的地脉,便是凭顾思远这半吊子都算不上的玄学修为,也能感觉出灵气的异常旺盛, 刚一靠近便觉浑身舒畅。   此处, 便是S城谢家的老宅。   车后座中,顾思远微抬下巴, 淡声道:“去吧, 说清楚之后就开始上岗。”   “……”谢玄星到现在脑袋还是懵懵的。   可能是今天输给谢玉辰输得人脑子都坏了, 不然他堂堂S城第一制符天才,呃,好吧, 前第一天才, 怎么会就同意给人当跟班了。   他噘着嘴抬起头,正好对上顾思远淡漠肃静的目光,仿佛要将人给看透了去。   ……心中又蓦然一动,其实, 也许还不错。   谢玄星握住自己那一侧的车门把手推开, 抬脚下了车。   刚要往谢家庄园里去, 却见大门忽然被推开了, 先走出一道熟悉的苍老身影,紧接着身后又传来几道难听的嘲笑:“三长老, 哦不对,已经不是了, 老老实实自己离开吧,不然真闹起来,脸上难看的可是您啊……”   “哈哈哈哈,是啊,您看您都这么大年龄了,马上路都走不动了,给您指个明路,赶紧带着你那孙子去找个地方安安生生养老吧!”   那苍老身影十分不逊,本来都已经准备离开了,闻声,却立刻转回头痛骂起来:“你们两个小兔崽子,是忘了当初弯腰低头求老夫和玄星指教的时候了……一群欺弱怕硬的家伙,当初……”   “爷爷!”谢玄星神色大变,立刻迈着步子朝大门处飞奔而去。   谢沧停止骂架转过头,看见疼爱的孙儿回来了,面上难得升起些许尴尬之色,喃喃问道:“星儿……你之前去哪儿了?”   谢玄星目光冷冽地看向门口处另外两人:“你们敢这么对我爷爷?”   谢玄星在谢家向来有威势,那两人顿时被这目光摄得心头一跳。   不过,等回转过来后,更升起一股莫名的愤怒和烦躁。   “逞什么威风呢?你还以为自己是那个谢家的第一天才呢,哼,给玉辰少爷提鞋都不配!”   “哼,十几年还比不上玉辰少爷随随便便学几个月,以前也就是仗着玉辰少爷血脉受损,不然那哪有你说话的份!”   “现在玉辰少爷跟着韩少去了首都,以后你更拍马也赶不上了,告诉你,你跟你爷爷因为不敬家主,已经被赶出谢家了!”   谢玄星眯了眯眼,冷笑一声:“赶出谢家?”   “是,现在知道了,就赶紧滚吧!”那两人不屑地摆摆手,仿佛在赶苍蝇一般。   谢玄星面无表情盯着两人的嘴脸,手指缓缓摸向腰间。   “倒是正好!”   正在这时,一道冷淡低沉的男声响起。   谢玄星转过头,看着不知何时过来的顾思远,目光微缓。   顾思远抬眸看向他,神色清冽:“这下,免去跟你的家族商量了,看来本少颇有先见之明。”   谢沧看着这两人打哑谜,拉了拉谢玄星问道:“这是?”   “他叫顾思远。”谢玄星低声道,想了想又解释一句:“顾北凛的弟弟。”   谢沧立刻反应过来:“北道天狼的弟弟,那不是个废……”说到一半,对上自己孙子的目光,谢沧又止住了。   不过,看眼前这人相貌冷峻,神情淡漠,孤傲如崖顶青松,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凛然肃立的气势,确实也不像传闻中的废物败家子?   顾思远嗤笑一声,没有理会这老头的偏见。   只转过头看着那门口的两人,眉眼凌厉,似笑非笑道:“既已不是你们谢家人,那这祖孙两从此刻开始,被我们特管局雇佣了。”   两人眉头蹙起,不知如何回应。   不过,顾思远显然也不需要他们回应,只是个传声筒罢了。   他对着谢玄星一摆头,漆黑眸子漠然中带着些许趣味:“走吧,运气不错,买一送一!”   “……”谢玄星。   这么说,他爷爷那暴脾气,要是知道内幕了,会气死吧!   下一刻,谢沧一把扯住谢玄星,气势汹汹道:“走,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特管局是吧,老头子马上就加入。”   “……”谢玄星。   爷爷,你最好不要后悔。   特管局是筏子,跟班才是真的。   顾思远不管他们之间的交锋,直接迈起大长腿向着轿车所在走去。   谢沧也拉了拉谢玄星:“走啊,还愣着干什么?”   “哦。”谢玄星点头。   不过,走之前……   谢玄星回头,平静看了眼谢家庄园大门。   半晌后,谢沧坐在副驾,谢玄星和顾思远两人还是来时的位置。   保镖李哥打着油门离开时,正好听见后方似是谢家大门处,也传来“轰”一声动静。   顾思远靠着车窗微抬眸,冷淡淡覻了谢玄星一眼。   啧,还是个辣美人。   谢家庄园内。   一群人匆匆忙忙地救火,更换大门和牌匾。   家主谢昊听完那两人的报告后,眼神微眯,冷哼一声:“特管局,特管局又怎样,他们才几个人,还都是半吊子出家,真出了灵异大案,特管局还不是要去向那些世家、宗派求援。”   旁边立刻有人笑着附和道:“是啊,玉辰少爷现在跟韩少在一起,韩家可是四大世家之首,他们祖孙俩就算进了特管局,难道就能翻出天来,那北道天狼传得倒是神乎其神,还不是个黄毛小子!”   又有人问道:“特管局也在京城,这事要通知辰少爷一声吗?”   谢昊摇摇头,满不在意道:“不必特意通知,辰儿去京城是为了更好的修炼和提升符箓术,没得为这些事分心,回头他打电话回来,我随口提一句便是。”   “是。”   两个小时后。   路经S城,终点站首都的普快火车上,一节还算安静的车厢内,突然响起一道强压着的低吼:“什么,你想让我们祖孙两去给你做跟班?”   顾思远懒洋洋抬起手臂,推开伸到眼前的粗糙老手指,淡声道:“并不是。”   谢沧呼出口气,点点头,重新坐下:“这还差不多。”   “不要你,只要他。”顾思远瞥了眼谢玄星,神色冷酷地补充一句。   “……”谢沧。   怎么,听你这意思,你还看不上老头子我?   呸,这是关键吗!   差点被这小子绕进去了,重点不还是要让他的的天才宝贝孙子去做跟班吗?   谢沧觉得自己更气了。   一旁正捧着保温杯悠闲喝茶的谢玄星,见识了顾思远气人的本领,赶紧拉住自己爷爷,垂下头低声跟他解释起什么来。   顾思远瞥了二人一眼,没说什么,直接开始闭目养神了。   他们还有七八个小时才能到首都。   保镖李哥原本定得是高铁票,从S城到首都只要四个多小时。   但是被谢沧这个老头子坚决地拒绝了,并且表示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坐火车和高铁,万一出了事,连施法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保镖李哥告诉他,现在火车速度也很快。   老头子却信誓旦旦表示火车速度他可以,曾经在某地的火车上,他碰到过一伙使用五鬼搬运术偷东西的小贼。   他当时就追着人从火车上跳了下去,接着又积极表示如果他们不信,待会他上火车之后,可以实地演示给他们看。   保镖李哥是个退伍特种兵,战斗力不俗,但却只是一个普通人,一直以来都对玄学修士有种莫名的向往。   于是,他就直接背叛了顾思远,向老头子臣服了,买了四张全程需八个小时的普快火车票,还是硬座。   普快火车里,龙蛇混杂。   不过,因为车程漫长,再加之上车时已是深夜。   在最初的一阵嘈杂混乱之后,现在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抓紧时间休息,以保证明天一早能以最佳的精神状态,踏上首都的土地。   因为安静,这节车厢里的一切,在顾思远耳中也都变得尤其明晰起来。   比如隔着谢玄星清澈的嗓音;比如保镖李哥的呼噜声;比如后背隔着七排座位处,正在排队等上厕所的人,已经很不耐烦了。   距离前一个人关上门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了。   顾思远猛然睁开眼睛。   火车座位是靠窗两列并存的。   顾思远睁眼的同时,同排隔着过道的对面座位上,一个原本正捧着手机玩游戏的年轻卷毛小哥,也暂停了游戏,眯眼看向不远处的厕所。   他旁边坐着的那个年龄较大的络腮胡大叔,低声说了一句:“去看看,我继续留在这里,说不定是调虎离山?”   卷毛小哥点点头,站起身将手机揣进怀里,丝毫不介意马上就会被队友把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扬了。   顾思远心里有些想法。   不过,他没有盯着人看,而是装作低头玩手机时,用余光随意地扫着那个小卷毛,这两人不是一般人,太直白地盯会引起注意。   小卷毛去叫来了乘警,夸张地表示,厕所里那人已经进去快一个小时了,他们等得膀胱要炸了,一旁等待的人也胡乱附和着。   乘警也是个年轻小哥,大概刚上岗不久,闻言立刻敲了敲厕所门叫人,结果拍了半天,那人不仅不开门,连声回应都没有。   顿时,乘警小哥便有些紧张了,生怕人是突发疾病什么的,在里面晕过去了、甚至已经……   小卷毛拍他的肩膀提醒,让他拿钥匙开门。   片刻后,“咔嚓”厕所门被推开。   乘警小哥包括原本等在外面要上厕所的几位乘客,看着里面的情景,都瞬时吓了一跳,连连往后退几步,接着“啊”地几声,后知后觉地尖叫起来。   车厢里睡觉、玩手机的人,被这动静惊吓,连声道:“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有几个胆大的,离厕所位置近的乘客,甚至已经直接站起身要走过去看看热闹,   小卷毛赶紧又一拍乘警小哥肩膀,蹙眉道:“还发呆着呢,还不快呼叫你的领导过来,然后去挡住乘客,别到时候发生踩踏。”   “哦……好好!”乘警也顾不得惊吓,立刻抽去腰间的无线电,急急说了几句什么,又张开手臂去挡住看热闹的乘客,不让他们靠近此处。   不过,车厢有两头,他一个人显然力有不逮。   另一车厢有人看到了什么,立刻也高声尖叫起来。   顾思远看了眼已经被惊醒的保镖李哥:“你去帮他一会。”   李哥点点头。   顾思远说完,也跟在他身后站了起来。   谢玄星自然也感觉了厕所里的诡异味道,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一沓符箓,起身跟在顾思远身后走了过去。   李哥的身躯高大,露出一身可怕的腱子肉,不少人就直接退后了。   他们三人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厕所边。   李哥对着那乘警小哥道:“你去那边吧,这边我来盯着。”   或许是从李哥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安心气味,乘警点点头,一溜烟就跑到另一侧出口处开始劝阻乘客们,如此压力骤减。   现在是夏季,大家都穿得很单薄。   厕所里的那位大叔也一样,所以,此时倒在地上的模样,也显得极为可怖。   整个身体蜷曲变形,仿佛一滩烂泥摊在地上,裸露出来的肌肤,盘旋着一道道寸宽的黑红相间印记,仿佛是被人拿着掉色的黑色宽布,在身上缠了一道又一道,最后两端用大力硬扯,将其活活挤压变形、骨骼脆裂而死。   但这显然不可能,因为之前厕所是反锁的,里面只有大叔一个人。   而且,也并没有什么黑布,尸体上的那黑印是直接深入了皮肤里,仿佛是什么会腐蚀的毒气一般。   顾思远眉头微挑。   第一天来这世界。也不给个过度,就直面这种诡事,够刺激的。   正在厕所里查看尸体的小卷毛,看到门口站着的顾思远和谢玄星,一人孤傲冷峻,一人皎皎如月,眼睛不禁微斜:“你们是谁家的?”   说着,他看见了谢玄星手中的一把符箓,真奢侈。“你们好像也是S城上车的,听说那边有个会画符的谢家?”   谢玄星轻轻应了一声,又去看那尸体,温声道:“是影妖做的,不过影妖脾性温和,也不喜人群,怎会上了火车,还杀了人?”   小卷毛也蹙起了眉。   顾思远抬手摸了摸鼻子,指着尸体漠然道:“这人身上有两股气味,一道是那黑气的味道,一道是种泥土腐败的味道,像是刚从哪挖出来?他身上有什么被影妖觊觎的东西吗?”   听到这里,小卷毛目光一变,立刻伸手在尸体身上摸了起来。   结果,除了掉在地上的手机,一包纸巾,和一张从H城到L城被挤压变形的火车票,什么也没找到。   就在这时,他们所在的那一节车厢里又发生了什么动静,接连响起道道糟乱动静,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大哭声。   小卷毛将死者手机收进口袋,立刻起身走了出来,啪一声带上厕所门,又找那乘警要了钥匙反锁上,叮嘱道:“这个厕所暂时不要开了。”   说完,就向着车厢跑去。   谢玄星抽出一张符箓,两指轻夹,嘴中念了一句什么,将符箓“啪”贴在了厕所门上。   做完后,他对顾思远道:“我们也走吧!”   顾思远点点头,从地上捡起那张变形的车票看了一眼,将原身曾经修炼的仅有几丝灵气,聚集在双眼上,朝着车厢走回去。   这下,一眼再看过去,他们这节车厢简直群魔乱舞。   车厢顶板上,微暗的夜灯投射下,可以看到一个巨大无比的黑影,正攀附着慢慢蠕动,同时,还伸出了道触手般的东西,碰了碰一位端着热水泡面的乘客,乘客一个不防备,开水连着面直接泼在了前面人的头上,响起一阵惨呼和尖叫;   前方卖瓜子汽水的小车上,翘腿坐着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面部不知搽了多少层粉般的惨白,此刻空洞洞的眼神,正盯着几个座位上的小孩子‘嘻嘻’笑个不停,小孩子们八字轻,被吓得长哭不止,家长们却遍寻原因不得;   而两侧的密闭车窗上,不知何时,已经趴满了数个奇形怪状的男女老少鬼,都在直勾勾地看着车厢里阳气正盛的乘客们。   其中几位鬼怪大热,似是接收到顾思远的眼神,立刻就突破玻璃,直接钻了进来。   谢沧老头子迫不得已,从口袋里掏出了数张符箓,施法一张张贴在车窗上,这行为则引来了一无乘客们的侧目。   而刚赶过来不久的列车乘务长和乘务员们,似是事先被提醒了什么,没有理会谢老头的动作,只立刻有条不紊地分工,耐心地帮助那些出了意外的乘客。   顾思远一路目不斜视,走过了爬满鬼怪的车厢,路过自己的座位时也没停,一直走到第3435号的座位处站定。   他看着两人座上,只里座有一个正歪靠在车窗上,闭着眼呼呼大睡的中年小胡子,冷声道:“你好,这里有人坐吗?”   那人似乎睡得很死,一点反应也没有。   顾思远眯了眯眼,冷脸又叫了一声:“这里有人坐吗?”   那正在打呼噜的人,终于懵懵懂懂地转过头,半睁着眼看向他,一边伸手擦了擦嘴巴,迷迷糊糊道:“嗯……没有,随便坐吧……”   这一转头,顾思远也完全看清了他的模样,大约四十岁年纪,留着整齐的小胡子,右眼处有一道浅浅的疤痕。   真巧。   顾思远嘴角勾起冷笑,肃然道:“东西交出来。”   那小胡子又靠着窗户睡着了,仿佛什么也听不见。。   谢玄星蹙了蹙眉。   顾思远沉默片刻后,脚尖轻轻动了动。   小胡子以为他要走了,心中微微松一口气。   下一刻,一道强劲的力量袭来,“嘭……”小胡子整个人直接从座位里边,撞飞倒在车厢地面上,半晌都爬不起来。   顾思远则悠然坐在了座位上,两个人位置交换。   这突如起来的动静,让本就不安宁的车厢更是一震。   怎么好好地又动起手来了,这年轻人怎么气势看着这样可怕,是什么车匪路霸黑社会吗?   大家惊慌失措,甚至对面座位的一名女乘客,直接被吓得尖叫出声。   如此一来,那些趴在车厢内的鬼怪情绪,也随之躁动起来。   谢玄星不知顾思远,为何突然毫不留情对这人动手,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对着车厢众人高声安抚道:“乘客们不必惊慌,我们是国家公务人员,前来执行特殊任务,现在正在抓捕贼匪,请大家保持安静,坐回原位。”   闻言,车厢内的情绪勉强下去几分。   之前那小卷毛青年,也安抚住想来看情况的乘务员们,反而自己迈步走了过来。   顾思远看着谢玄星的动作,薄唇微扬,微微一笑。   昏暗的灯光下,宛若是终年不见阳光的万年冰层上,突然开出了一朵瑰丽的鲜花。   谢玄星顿了顿,心田里仿佛也瞬间开出花儿来。   就在这时,顾思远轻点头,淡淡道:“做得不错,是个合格的跟班。”   “……”谢玄星。   其实,你可以不说话的。   顾思远转头看向地上的刀疤小胡子,冷声道:“司徒奇,把小鼎交出来。”   此话一出,整个车厢里的气氛似乎都变了变。   小胡子身体一震,一开口却是连忙解释道:“什么……什么司徒奇,我不认识,我也不是什么贼匪,先生是不是搞错了……”   顾思远穿着皮鞋的脚跟微动,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手指,然后狠狠一碾:“少废话。”   小胡子疼得整张脸都变形了。   小卷毛正好走过来,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眼睛眯起看着地上人:“哼,原来你就是司徒奇,让我们好找,东西交出来。”   “……”小胡子。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德行吗,怎么解释都不听的。   另一边,谢玄星已经拿起了小胡子座位上的那个包,在里面翻了一通,最后,在最下层的位置,翻出一个草纸层层包裹着的物品。   他双眸一亮,递给顾思远:“是不是这个?”   小胡子面色大变。   年轻人不讲武德,不仅不听人讲话,还以多欺少,还随便翻人包。   顾思远伸手接过,将草纸一层层剥开,露出里面隐藏的一个拳头大青铜色小鼎,上面还沾着刚刚出土的痕迹。   小鼎面世的一刻,车厢里的所有鬼怪瞬间躁动起来。   就在这时,顾思远手上突然一松,小鼎被人抢走了。   他冷脸抬头。   却是那个之前和小卷毛坐在一起的络腮胡大汉,此刻,他手上拿着小鼎,对顾思远大笑:“不错不错,辛苦了,你小子还有点用啊,回头我会告诉你哥的。”   顾思远刚要说些什么,火车广播里响起一道甜美的播报,中途到站L城了,也是之前那个厕所中死者的目的地。   他转头对谢玄星道:“叫上老头子,我们提前下车。”   四人站在深夜空寂的火车站。   顾思远不悦挑眉,冷哼一声:“跑得真快!”   谢玄星看他:“你是说那个络腮胡和小卷毛吗?”   顾思远点头,那个小鼎关系到一名半成品鬼王,就在H城。   “没事,他们会回来找我们的。”谢玄星声色淡定干净。   顾思远看他。   谢玄星手上托着一个草纸包裹的物件,神色自若:“他们会回来的,下车的时候,我把这个又摸回来了,你找到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他们。”   “……”顾思远。   很爽!   但……怎么又莫名有种吃饭软的感觉?   …… 第64章 上山   三、   这一通折腾下来, 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五点了。   如今正是夏季,天际已经出现了亮光。   四人也不打算休息了,走到火车站外的肯德基快餐店里, 叫了几份早间套餐对付着吃个算。   时间太早,谢玄星胃口不大好,只喝了半碗粥就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片刻后,等他睁开眼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的时候, 就发现自己剩的那份猪柳蛋堡帕尼尼, 正拿在顾思远手中。   谢玄星愣了愣。   顾思远自来敏感,顿时便侧眸看向身旁人。   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食物, 蹙了蹙眉冷声道:“饿了?”   谢玄星轻咳一声, 不知为何, 有些尴尬道:“你手上那个……好像是我刚剩的。”   “……”顾思远沉默片刻,将最后一口蛋堡咽下去,方才面不改色道:“下次吃不下去就少买点, 不要故意把东西往我这边推, 幼稚。”   “……”谢玄星瞪大眸子。   上天作证,他绝对没有推。   顾思远对上他圆圆又纯净的双眸,顿了顿,抬起手将这人脑袋推转到另一边, 嗓音微凉:“不许这么看着你的老板。”   “哦……”谢玄星可怜巴巴地应了一声, 像个精致木偶被随意拨弄。   顾思远神色自若, 拿起手机低头看时间, 他绝对不会承认,刚刚看到谢玄星剩下的食物, 下意识就拿过来帮他吃掉了,仿佛是种骨子里的本能似的。   哪有老板这样对待跟班的, 莫名其妙。   谢沧老头子捧着杯热牛奶,看对面的自家乖孙子和顾思远臭小子,总觉得怪怪的……   这臭小子怎么能随便碰他孙子聪明的脑袋呢?   就在这时,两道熟悉的身影,推开肯德基的玻璃门走了进来。   两人看到顾思远等人,身上的怨气几乎化为实质。   不过,倒是没直接就冲上来,而是先去柜台叫了一通鸡翅、薯条什么的,在四人相邻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络腮胡大汉一手拿着鸡翅啃,一边吐槽顾思远:“你小子前几年还是个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狡猾了,走空门都学会了啊?”   顾思远冷冷瞥他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何组长,我要跟你们一起去落君山。”   络腮胡大名何攀,乃是特管局特一处的一名组长。   闻言,何攀愣了片刻,而后似笑非笑道:“你居然也知道落君山?”   顾思远淡声道:“这小鼎不就是落君山里的东西,据说前两年挖轨道时,被某个大胆包天的工人偷偷带了出去,导致家中接连出现怪事,最后流落黑市,又被道上人看出门道,才传出落君山鬼王一事,所以火车上才吸引那么多鬼怪觊觎?”   何攀眯眼:“你知道的倒是颇为详细,你以前最怕这些,现在……”   顾思远漫不经心道:“现在感兴趣了,人是会变的,因为我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玩法。”   “兄弟两都是疯子。”何攀摸着自己的络腮胡轻轻吐槽一句,然后,他继续坚决拒绝道:“但还是不能让你去,你又不是我们的人,昨晚你在火车上冒充公务人员,我还没找你麻烦呢!”   顾思远挑眉看他:“你们特管局这次来了几个人?”   何攀也不藏私,大大咧咧道:“就我们两人,最近也不知道什么鬼,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事,那些玄学世家没好处得就半点不愿使力,特管局那三瓜两枣哪里够使的,这边能来我们两都说明特别重视了。”   顾思远冷笑:“这次鬼王出世,算是有大好处的吧,那些世家肯定就像看见血的蚊子,你们只来两个人,还都是半吊子,是打算公职旅游去看热闹的吧?”   何攀大组长不服气:“我们还有广大的特警队伍提供技术支持呢。”   一旁正在啃汉堡的小卷毛,也十分气恼抬头道:“你这小子哪里的路数,说话怎么这么欠抽?”   谢玄星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   顿时,只觉这清风明月般的人,忽然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冽杀气。   络腮胡何攀见状赶紧打圆场,对小卷毛苦口婆心道:“大哥,你还是别抽了,他是你偶像的亲弟弟。”   小卷毛一愣。   下一刻,立马转变了脸色,抬手拍了拍何攀的肩膀:“啊呀,组长,这还考虑什么呀,那务必把这位顾先生带上啊!”   “……”何攀。   你个没节操的。   你个新来的,知道这家伙在特管局什么名声吗?去了不是拖他们后退吗?   顾思远抬眸看他一眼,似是瞬间看透了他的心思,淡声道:“何组长?我这边的三个人,这个经验丰富。”   “这个天才制符师。”   “这个本地人。”   他边说着,边先后各撇了谢沧、谢玄星、保镖李哥三人一眼。   何攀闻言笑了笑:“我说顾二少爷,怎么不介绍介绍你自己。”   顾思远冷笑:“我是他们的老板。”   “……”何攀。   行吧,你有钱任性。   一旁的谢老头不同意了,顾思远可不是他的老板,还有,介绍他时就一个经验丰富,感情他光长年龄了呗?   谢沧刚想说两句反对的话的,结果就被自家孙子死死止住了。   “……”谢沧郁闷。   自家孙子以前多冷清的一人啊,怎么遇到这个臭小子就完全变了呢?   都说女生外向,现在男生也不安全了吗啊?   落君山在L市郊区,火车站有一班旅游大巴,会绕经过本市所有景区站点,其中倒数第三站就是落君山,三人七点钟时直接买票坐上了车。   从火车站到郊区落君山,大约需要一个半小时,昨晚都一夜没睡,六人上车后,也没交谈的心思,纷纷闭目养神起来。   大巴车晃晃悠悠中,顾思远也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肩膀忽然一重,他睁开眼看过去,谢玄星不知何时已经睡着,随着车轮压过一块沟渠,消瘦的上身一歪,便倒在了他肩膀上。   白皙的脸颊微微鼓起,嘴唇红润饱满,有些孩子气,不再是那个清冷聪明的跟班,也不是S城的第一制符天才,只是一个天真少年。   顾思远冷漠地瞪着人片刻,身子微微坐正了些,让谢玄星靠得更舒服。   对跟班好点没问题的,对吧?   不过,谢玄星这家伙,却似是很会得寸进尺,又一个拐弯,他便直接将整个身体都靠了过来,同时还抱住了顾思远的右臂,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般熟稔。   顾思远感受着这陌生又舒适的温热,沉默半晌,最终缓缓闭上了眼,也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忽然猛地一阵,耳边响起刹车擦地的刺耳声。   顾思远睁开眼。   就听着女售票员大声喊道:“落君山景区到了,到落君山的乘客下车了啊!”   谢玄星模模糊糊睁开眼,习惯性抱着东西轻轻蹭了蹭,嘴唇划过一阵冰凉光滑的皮肤触感,嗯?他忍不住伸出殷红小舌舔了舔。   ……不太对劲,他睁开眼,对上一双冷淡深邃的漆黑眸子。   顾思远尽力忽视贴在自己脖子上的温软触感,冷声道:“该下车了。”   “哦……”谢玄星脑袋还是懵的,慢悠悠地应了一声。   而发声瞬间,微张的嘴唇再次擦过对方冰凉的脖颈,吐出的热气带来一种别样的酥麻痒感,一直痒到了心底里。   大早上的,太过分了。   顾思远大手一把捏住人的脸颊,将肩上的小脑袋拎起来。   他目光冷峻,语气低沉:“占便宜没够了是吧,下次再……!”   “……”   谢玄星看着人离开的挺拔背影,耳尖微红,心里微微哼了一声。   放狠话算什么,有本事把便宜占回来啊!   先下车的四人,完全不知道他们两的爱恨情仇。   大夏天的,骤然从空调车出来,站到太阳直射的地面,只觉浑身都热得冒起了烟。   看着不远处的一个小卖部,保镖李哥道:“去那边站着吧,顺便买几瓶冰水,这狗太阳!”   其余人纷纷点头。   饮料刚拿到手里,就听到不远处的山洼里传来一声巨大动静。   几人对视一眼,水还没来得及喝一口,便直接往那方向奔跑而去。   落君山云雾缭绕,峡谷优美,连接各峰之间路经的,除了缆车和盘旋蜿蜒的石阶之外,还有一种是峡谷小火车。   隧道一半悬在半空山腰边缘,一半穿山过谷落于实地,沿途柳绿花红,车移景换,算是落君山的一大网红游览点。   而今日早晨,第一班小火车刚要驶出山洞隧道时,忽地头顶山壁落下数块巨石。   于是,就造成了此时的情景,火车头被砸出了轨道外,空荡荡的悬在半空,微风中轻轻起伏摇晃,火车身则幸运地被洞口的山壁别住。   小火车一次能坐五十人,此时,车中全然是惊恐尖叫。   然而,更恐怖的是,有几位乘客神色狰狞,仿佛完全感觉不到自己所身处的危险境地,正在车厢内拼命地乱爬,还砸着小火车的窗户。   谢玄星看着头顶上方岌岌可危的火车头,冷声道:“看来车是陷在了鬼域中,要尽快将人救出来,否则等到车体失衡,整辆车都要钻出来摔下悬崖。”   何攀蹙眉:“武警和景区的消防已经在准备了,但是如果不把鬼域先消除,武警们没有灵力,贸然过去只怕也要被困在其中。”   “能制造出鬼域的大鬼,许久不见了,应该就是落君山中那传说的鬼王了……”   忽地听见一道陌生的男声。   不知何时,一位穿着短褂长裤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帮人朝他们走了过来。   之前,景区的工作人员已经封了这一段景区的入口,此时还能进来的,除了相关部门,便只有那些玄学修士了。   何攀显然也认识来者,眯了眯眼道:“陈道友来得很快。”   为首中年男人笑容不变:“除鬼诛邪,乃我辈修道中人义不容辞之责。”   这帮人赫然便是四大世家之人。   为首中年男人名唤陈七,乃是玄学世家陈家当代家主的亲弟弟,修为高深。   突然,人群中走出名长相颇出色的年轻人,看向顾思远几人方向惊道:“谢玄星,你怎么在这?”   谢玄星神色不变,没有理会。   谢玉辰盯着谢玄星依旧清冷出尘的身姿,眯了眯眼,居然跟特管局的人混到一起,只觉有什么事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韩明烨,不是说昨天已经将人解决了吗?   韩明烨没有出声。   但已然意识到自己吩咐的事情出了点意外,哼,小地方就是小地方,那么多邪修,却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顾思远的眼神扫过那两人。   这便是原故事中的主角攻受,韩明烨和谢玉辰果然不会错过此次热闹。   原故事线中,两人便是参与了此次除祟,而且还得到了鬼王留下的最大好处,纷纷修为大增。   他对上两人直勾勾的视线,神色微冷:“诸位有时间叙旧的话,不妨想想怎么救人?”   话音刚落,忽的上方洞口处便是景色一变。   明明是盛夏七月,阳光明媚,那处却仿佛处在另一个空间,阴风骤起,砂石飞舞,不见天日。   而原本摇摇欲坠的小火车已经彻底不见了踪影。   下方众修士这才意识到严重性似的,纷纷闭上了嘴,凝神祭出法器,御使着朝那山洞口处去,谢玄星也抛了一大把符箓过去。   然而,片刻之后,所有人眉头一蹙,急急收回了法器,似是稍慢一点就要被那山洞口给吐下去了。   “这鬼域着实厉害,这阴风也太过古怪,老道的法器一靠近,灵识便差点被磨灭了……”   “我的飞剑进入太深,已经废了大半,不知何时才能完全修复好?”   “这下该如何是好?”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脸苦恼模样。   ……   顾思远站在特警队的各式设备前,打量了一圈,从小卷毛手中要走他那大锤状法器,用自己稀薄的灵力仔细感受了一下。   确实有些不同的气场和波动。   片刻后,他走到连着监测器的超级计算机前:“这个借我用一下。”   特警以为他是跟那些人一样灵力高深之辈,见顾思远对他们的设备感兴趣,顿时有种骄傲之感,极其热情地借出来了。   顾思远手指飞快地调试着各种数据,不时改变线圈上电流大小和调整磁场范围。   技术特警愣了愣,这是专业的啊,现在搞玄学的都这么牛逼了?   片刻后,顾思远又从谢玄星那要来几张烈阳符,远远地引爆了一张,观察阴气和符中灵气的反应瞬间。   接着,又继续坐下去调整探测范围。   特警看着显示屏幕上原本白花花的一片,在顾思远各种测试下,渐渐出现了微小的粒子穿行径迹,从短到长,从细到粗、最后数据的曲率半径到达一定程度时,旁边显示屏上的锤型物体周边飘出了一条扭曲的裂缝,然后慢慢变大,化成一片模糊的黑色磁场。   特警长大嘴巴:“那……那是什么?”   谢玄星眸子微亮,嗓音清澈坚定:“鬼域阴气。”   特警瞪大了眼,这种东西他们这些没有修炼天赋的人也能看到吗?   另一边,众人争吵了半天。   何攀神色难看道:“不能再等了,法器都受不住那阴风,火车里的普通人只怕更要不测,现在各家都出一个人上去看看。”   世家那边的脸色变了变。   他们嘴上说着除妖诛邪,但那是为了要鬼王留下的宝贝。   可现在,这鬼王看着如此厉害,宝贝哪里有命重要,谁敢进去啊……   但是,谁也不能直说,一旁的特警们开着摄像头直播呢,他们世家要靠着下面人供奉,有些事必须面上维持一下的。   这时,韩明烨眯了眯眼,道:“我们各家只来了一两个人,只去一个看看无可厚非,你们特管局五个修士,也只进去一人吗,不是这么办事的吧?”   闻言,立马有人附和道:“说来也是,你们可是国家部门,不能还不如我们这些小家族吧?”   “上面情况那么危急,多一个多一分力量。”   何攀冷笑。   平日没事世家挂在嘴边,到了办事的时候,就一口一个小家族,这么好的变脸特技,修什么炼啊,该去出道演戏的。   何攀正要开口说“这四人不是我们特管局的”,来打打那群家伙的脸面。   顾思远已经从机器前站了起来,冷冷出声道:“我进去。”   谢玄星也立马道:“我也去。”   “……”何攀转头看向这两人。   敢情你们以为小学生春游吗,还一个一个举手报数的,这么积极? 第65章 科学   顾思远静静看了他们一眼, 从特警们手中要来三四个探测器,又从谢玄星那拿了一把符箓,都是最普通的辟阴符, 每个飞行器上贴了一张,这能保证他们待会不被阴气损坏。   然后他拿过遥控器启动,操控着他们飞向之前的山洞鬼域。   何攀看着他的做法,轻声道:“鬼域的存在十分特殊, 仿佛是另一个平行世界, 我们之前测试过多次,探测器根本进不去的, 就算是被我们修士自己随身带着进去, 它也什么画面都传不出来, 直接停工。”   “等会再说。”顾思远没有理他,操控着飞行探测器在山洞口处列队停住,又转头对着谢玄星和小卷毛道:“我刚才说的没什么问题吧, 没有的话, 现在就开始。”   谢玄星点头,神色跃跃欲试:“可以。”   小卷毛心疼地看了眼自己的大锤,然后也点点头,接着就运起灵力, 御使着手中的大铁锤往山洞口方向飞去。   细心的人能看到, 铁锤上被迫绑了好几排组合的电池。   谢玄星指尖夹起五张符箓, 一把抛到空中, 在即将下落之前,白皙手指姿势飞速变换、淡淡灵光微现, 嘴中轻念着几句咒语。   于是,符箓瞬间迎风而动, 笔直往上方冲去,又在山洞口处一字排开,然后瞬间引爆。   有那么一瞬间,大家仿佛看到山洞口的空间,都微微震动了一下。   谢玉辰瞥了谢玄星一眼,真舍得。   这可不是普通的烈阳符,而是三阳金光符,不管朱砂材料、还是制作难度都极为难得,这五张只怕是谢玄星的大半积蓄了。   于此这时,上方又一声“刺啦”炸响。   谢玉辰匆忙抬头,却见是那小卷毛的铁锤法器上不知掉下几个什么东西,齐齐炸开,黑色阴风的中间,瞬时闪烁出数道刺眼的银白电光。   而这几道白光,仿佛有灵一般,顺着之前三阳金光符炸响的方向迅速向前,结出一张美丽的银色电网。   电网笼罩之下,仿佛九霄雷霆直落,幻化出一个诡异的黑色空间。   就在这时,顾思远手中按钮一按,那批飞行器也瞬间穿过了电网间隙,进入了鬼域之中,消失在人前。   一切结束。   大锤法器恹恹地落了下来,小卷毛心疼地抱在手中。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声道:“辛苦了。”   谢玄星不服气地哼哼唧唧:“电了一下而已,又没有失灵。”   自己更辛苦,为什么不安慰自己。   小卷毛不服气:“那可是什么高压电,说不定有大害呢,我不管,顾二,你回头要让偶像给我签名的。”   顾思远点头。   这动静实在不小,就跟上演科幻大片似的。   饶是自认见惯了大风大雨的世家修士们,也忍不住朝顾思远看了过去,议论纷纷起来。   “竟然一瞬间让鬼域显形了,倒是有几分本事。”   “哼哼,有几分小聪明。”   “哼,就算显形有什么用,那些东西进去了还不是工作不了,之前又不是没有特管局的修士随身携带探测器进去,就是什么也拍不到、也传不出来。”   边说着,这些人还是忍不住看向了摆在一旁的大屏幕。   果然,那屏幕里除了雪花刺啦,什么也没有,顿时愈发放下心来。   “呵呵,他的前辈们都尝试多少回了,回回一无所获,还真以为这些小道有用。”   “我们灵力修炼是大道,这些小道如何有资格领会大道之浩瀚。”   “年轻人嘛,都是这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哈哈,有教训就好了,不然特管局每次一有大案,也不用找我们这些老骨头了……”   说这最后一句话的,看似安抚鼓励,其中的恶意嘲讽却不言而喻。   谢玄星的目光暗了暗,氤氲出一丝偏黑的紫色,在那皎月般的脸上,清纯又惑人。   正在这时,头顶一热,一只大手按了上来。   谢玄星眼睛瞪圆,微微仰起头看了过去,一眼对上顾思远冷峻的脸,眨了眨大眼睛:“嗯……”   顾思远微怔一瞬。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愈发显得谢玄星唇红齿白,相貌出色,加上瞪得溜圆的眼睛,仿佛猫科动物一般可爱。   也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啧……   他微垂下眸子,压在谢玄星脑袋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不要跟傻子计较,我不希望我的跟班也变成傻子。”   谢玄星目光大亮,拖长着声音应了一声,“哦……”   嘴角还笑出浅浅的酒窝。   可爱。   怎么……更奇怪了。   顾思远赶紧收回手指握了握,又长腿迈开,重新坐在那超级计算机前。   哼,这人怎么总是跑那么快?   谢玄星嘟囔着嘴,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也跟着走了过去。   两人的交谈刚刚不过几秒时间。   这一次,顾思远指尖的速度更快。   计算机页面上的数据不断更改,不断调试。   那帮世家之人见此,冷哼一声:“呵呵,还不死心呢?”   “说着要进去,却在这拖延时间?”   “胆小就胆小,刚刚还逞什么英雄?”   顾思远却仿佛没听见似的,神情从始至终没有一丝变化。   就在下一刻,他一向冷峻的脸上,嘴角突然勾起一丝浅淡的弧度。   “刺啦……”一声轻响,却十分醒耳。   说话声停下。   诸人齐齐转过头来,然后就看着,一旁的数个屏幕上雪花微闪,慢慢变蓝又变成黑色,而后各自呈现出一个阴风呼号的场面。   虽然角度不同,但却很显然是同一个地方。   屏幕上光滑的山壁、飞走的砂石,还有洞口处摇摇欲坠的小火车,以及还在车内挣扎的乘客们。   当然,更重要的是,阴风中间那道漆黑的身影。   “鬼王,肯定是鬼王……”有人立刻大声道。   “这……这是鬼域里的画面,真的传出来了!”   这下,所有震惊且不安的目光,都在瞬间被投向了顾思远。   不过,他脸上却没有什么颜色,一贯无二的冰冷。   跟之前被嘲讽时,没有任何区别。   谢玄星觉得自己更加……   更加什么,他刚刚想说什么来着,谢玄星面色诡异。   何攀兴奋至极地一把拉住顾思远,急急问道:“这个,这个……你这是怎么做到的。”   “能量守恒定律。”顾思远拍开他的手,淡声道:“你认为修士的灵力,和普通的电能、热能、光能的区别是什么?你认为鬼修的阴气和修士的灵力又有什么区别?”   “……”何攀。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玄学好好的要往物理上扯。   顾思远继续道:“修士利用各种功法,吸收灵力,修炼打坐,这个过程普通人是看不见的,机器也是检测不出来的,但是修士们施法出来后是可以看见的,因为他们会将灵力转变为火、水、风等等看得见的能量使用,修为高的、灵力足的,输出后的破坏能量也就更大,这说明玄学本质上也就是种普通能量间的相互转化。”   “只是还未被科学手段和目前的工具检测到,而既然灵力能克制阴气,那么阴气必然也是一种另类的能量,而利用阴气粒子撑起来的鬼域,必然也就是如同电场、磁场等一般的场域……”   何攀脑袋嗡嗡响,他小时候倒是还接受过义务教育,但是后来被路过的茅山派师傅发现有修炼资质后,就迫不及待被父母送进山里修炼了。   读书没有用,修仙才致富啊。   他赶紧抬手打断:“所以呢,这跟这个探测器工作有什么关系?”   顾思远道:“所谓的仪器无法监测鬼域,跟现在所谓的很多隐形飞机、隐形鱼雷一个道理,飞机能隐形不过是因为他们的制作材料,刚好能够吸收或者反射雷达探测器发射的波长,这鬼域差不多也是相似的工作原理,他几乎能全盘吸收大部分仪器的波长、甚至人眼的波长。”   “不过他不是因为材料,而是鬼域场里的粒子波长、活动速度、幅度十分特殊,并且还会随着鬼本身的实力和地理环境不断变化,所以目前的科学仪器无法反复确定磁场粒子活动范围,但是刚刚我已经通过里面的阴气,测试过多遍,确定了一个大致的范围……”   现在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只觉得脑袋嗡嗡响。   我是谁,他在说什么?   不是在修仙吗,为什么扯这些乱七八糟的。   何攀只有一个字要说,他哭丧着脸:“说人话。”   顾思远更加不满,觉得自己白解释了。“白痴还问那么多干什么,相信科学就够了。”   “……”何攀。   谢玄星忍着笑意。   顾思远气人的本领,出类拔萃。   正在这时,其中一只飞行探测器,缓慢地接近了鬼王。   几乎同一瞬间,鬼王的长相也暴露在屏幕上,众人见状一惊。   那鬼王长相极其恐怖,脖子上居然长着两个脑袋,手臂也有三支,腿虽然只有两只,但一只小腿上却有两只脚,整个躯体歪歪扭扭,说不出的别扭。   就像是拼接的积木,不小心加多了材料。   陈七看着几人道:“此鬼王似是不大对劲。”   “一般来说,人为万物之灵,修为越高深的精怪,外表便越与常人接近,甚至完全没有区别,可行走与阳光之下……”   “这鬼域看着如此渗人,但本体倒破绽颇多。”   谢玄星从背包里掏出青铜鼎,上面贴满了符箓,能够防止阴气外泄,再引来各类乱七八糟的鬼怪发疯。   陈七等人目光一亮:“这就是养出那鬼王的阴鼎。”   有人解释道:“据传闻,有种邪道法门,将七七四十九个阴时出生的鬼投进这青铜阴鼎,经过数年光景,最后练成一个最厉害的,也就是鬼王。“   “但这鬼王如此情状,想来当初挖隧道动了这鼎时,鬼王还未真正练成,导致其提前出世,只成就了半鬼王之身。”   有世家之人瞥了顾思远一眼,目光难掩不屑:“难怪鬼域这般轻易有了破绽,原来只是个半鬼王。” 第66章 解决   五、   顾思远只当没听见。   打脸这种事, 多了,这帮人就会习惯了。   不过,有人显然忍不了。   谢玄星突然看向顾思远, 可怜巴巴道:“老板,我真是个废物,就算只是个半鬼王撑起的鬼域,我的法器居然都差点报废。”   顾思远看了眼身边人, 怎么突然这么说话?   谢沧看了自家孙子一眼, 不情不愿道:“老夫修炼半辈子岂非更加废物,以后是不敢在你面前大声说话了。”   一旁的何攀和小卷毛也立刻会意:“是啊是啊, 以后等我什么时候单枪匹马对付了鬼王, 才敢挺直腰板, 才好意思嘲讽别人,不像有的人天生心态好,自己做不到, 还有脸看不起别人做到的。”   说者有心。   听者自然更有意。   那刚刚出言嘲讽的人, 立时气得吹胡子瞪眼。   “哎哎,这位小道友固然少年英杰,道友们也都不必自谦,抓紧时间才是。”   陈七虽然心中对顾思远也很不满, 但如今最关键的却是那半鬼王。   “对对!”   “大家通力合作才是。”   见到鬼王只是个半成品, 原先不怎么愿意进去除鬼的世家之人, 心里又忍不住开始蠢蠢欲动了。   如果能生擒了鬼王, 放进阴魂幡里,那就瞬间能制作出一件顶级法器;就算鬼王魂飞魄散, 那其留下的阴魂珠,也是件大宝贝, 能够增强人的神识。   如今末法时代,天地间游离的灵气本就稀少,修炼到死,也都是在练气境打转,所以大部分修士之间灵力差距并不算大,真正一打起来决定胜负的,就是传承功法、法器强弱和神识高低的差距。   这一个鬼王,就能瞬间改变后两者,何其诱人。   于是,就在这时,主角攻韩明烨看了身边的族人一眼。   那族人立刻会意,当即主动站出来,慷慨激昂道:“诸位,既然托这位特管局小哥的福,已经看清了鬼域的情况,那我等不如速战速决,尽快将里面的普通群众解救出来,这本也是我辈修士之责,我韩家身为玄学世家,愿身先士卒。”   这人似乎平日就是韩家的对外发言人,一番话说得极为好听。   侠肝义胆、浩然正气。   一旁的特警们都差点听着激动起来 。   而这帮修士们,虽然大都看穿韩家心思,不过,却没有出言反对的意思。   毕竟,大家都各有企图,有人出头正好。   “韩道友说得是,这般,大家就都进去吧!”   “就按之前说好得,各家留一个在外面就行了。”   “好好好,进去吧!”   特管局这边进的是何攀和顾思远、谢玄星。   小卷毛的大锤受了点损伤,而谢沧老头则是等会接应他们。   不过,老头对顾思远拐走自家孙子的行为很是不满,恶狠狠瞪了他好几眼。   顾思远淡淡看了他一眼,然后一伸手牵住谢玄星纤细的手腕:“走!”   谢玄星扫一眼手腕上的大掌,嘴角微微勾起,仰头狠狠“嗯”了一声。   “……”谢沧。   这家伙什么意思哦,他到底什么意思哦?   故意的吧……   由韩家那人御使法器开路,其余人紧随其后。   刚一走到那洞口鬼域,阴风便迎面刮来。   顾思远瞬间感觉到一阵刺入骨髓的阴冷,握着谢玄星细腕的手掌紧了紧。   一时间,入目所及,天上的太阳,周边的树木青草全部不见。   直接进入另一个世界。   “呵呵呵……居然来了这么多修士,我从醒来就没有吃饱过,看来现在可以了?”   一道辨不出男女的古怪沙哑声音,从众人头顶上方响起。   下一刻,零散的阴气受到驱使一般,突然猛烈的吹拂起来,而后化成一个个龙卷风般的巨大黑色涡旋,向他们袭来。   所有人面色一变,瞬间祭出各自的法器。   这种时候,以防御为主的修士就十分庆幸。   而那些以攻击为主的修士,刚刚御使法器将这黑色涡旋打掉一点,但因是身在鬼域之中,阴气无尽,它瞬间又重新聚起。   所有人瞬时手忙脚乱,哪有刚进来时的凌然。   顾思远则拉着谢玄星直接向着那涡旋冲了过去。   那些正在抵抗的修士也是一惊,这人不要命了吗。   直接穿过那告诉旋转的阴气,顾思远整个身体几乎都冻麻了。   谢玄星灵力比他高点,倒是无恙,瞬间在他身上拍了一张符箓。   不过,这时,他们也已经安全了。   谢玄星看着四周,点点头:“原来龙卷风中间真的是安全的。”   闻言,顾思远看向他,冷声叮嘱道:“此地比较特殊,这半鬼王实力不够,撑起的鬼域不大,所以没有足够位置给这些阴气涡旋飞速移动,只能原地或者一定范围内旋转,但真正的龙卷风是快速移动的,不能乱闯。”   “……”谢玄星。   谁能告诉眼前这人,他虽然是修士,但是也上过大学的,不像外面那些傻瓜修士。   正说话间,顾思远从腰上取出一个东西递了过来。   谢玄星蹙了蹙好看的眉:“这是什么?”   顾思远将瓶口打开,对准口鼻吸了一口,一边道:“你没有觉得呼吸不顺吗?漩涡中心虽然相对平静,但是气压会很低?”   谢玄星点点头,蹙着眉头艰难道:“有……好像有……”   说着,他就整个人一歪,难受地倒在顾思远身上。   “……”顾思远。   这就是碰瓷吧。   他赶紧一手紧搂住人靠在肩上,一手将自己的氧气瓶,对准谢玄星的口鼻。   谢玄星是修道之人,体力很是不错,吸了几口马上就又恢复过来。   他双手抱住顾思远的氧气瓶占为己有,还鼓着嘴巴看了那人几眼。   顾思远眯眼:“干什么呢?”   谢玄星嘟囔着殷红的嘴唇,慢吞吞道:“一般这种情况下,人家不都是渡气的吗?”   顾思远:“……”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   因为阴风漩涡阻挡,虽然其他的修士看不清他们两人模样。   但是那半鬼王却是将这鬼域收入眼底,或许是看他们两人太过悠闲了,心中十分不忿,身影疾速非动而至,围绕在顾思远和谢玄星身遭的大涡漩突然炸开,化作一道道细长锐利的圆锥形阴气利箭,朝着两人袭来。   谢玄星面上瞬时染满霜雪。   纤细手掌一拍腰间,数十张烈阳符漂浮而起,仿佛天女散花般朝着那些锥形阴气利箭激射而去。   虽然情况紧急,但谢玄星的灵气控制却极准,每一张符箓都挡住了至少两根锥形阴气利箭,场面一时僵持。   见状,那鬼王大不悦。   双手一合,阴气聚成的袍袖轻摆,正要加大攻击力度,将谢玄星射成筛子,但却发现顾思远正在操纵着一个什么贴满符箓的东西朝自己头部撞了过去。   鬼王以为是什么自爆法器,下意识先脑袋一偏,欲要躲开。   却发现这人手法一点不准,那法器刚好擦着他头顶过去。   他冷笑一声,正欲出言嘲讽。   顾思远静静看了他一眼,然后双眼微眯,从腰间拿出遥控器,手指轻轻按了一下。   鬼王虽不认识那玩意,却只觉不好,仰头一看。   下一刻,眼前一片大亮,仿佛走出了鬼域,站在了明亮人间一般。   “刺啦”数道闪电声响起。   三团电弧带着数张惊雷符上的雷火精气,宛若雷电瀑布般,朝着鬼王所在倾泄而下。   “啊……”   那鬼王多出来的一颗脑袋,瞬间被削去一半,扭曲的身体上,银白色电弧带着淡淡雷火气闪烁不定。   而整个鬼,此刻真正的是中电般胡乱颤抖癫狂。   雷电本就是阴邪之物的天生克星。   谢玄星、以及一旁正在跟阴气涡旋战斗的修士,都震惊至极。   而因为鬼王受伤,这阴气涡旋也变得弱了不少,大家纷纷蓄着一口力,一把子将其击散了去。   何攀走过来,好奇问道:“那刚刚那是怎么弄的,什么原理,也是之前那什么高压电,效果这么好?还能凭空释放啊……”   顾思远看他一眼:“白痴反正也听不懂。”   谢玄星拉拉他的衣袖,兴奋道:“怎么回事?”   顾思远淡声解释:“之前在里面跟你说过,龙卷风中心的气压会非常低,这样气温也会很低,因此,地上和空气里面的水汽被吸上去,然后在顶端形成云层水雾。而刚刚,那个傻逼刚好站在三个涡旋中间,也就是三朵相连的水汽云中间,高压电落入那三团水汽中间后就这样了,再加上你的那一堆惊雷符增幅,懂了吗?”   谢玄星懵懵地点头。   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脸上依旧冷峻,但手上却很轻:“不懂也没事,跟着我就好。”   这句懂了。   谢玄星狠狠点头,然后笑眯眯牵住人的衣袖。   “……”何沧。   明明都听不懂,为什么我就没有摸头待遇?   就因为我没有他好看,对这看脸的世界绝望。   顾思远却没心思管他的少男心思,冷声对着众人道:“别看热闹了,我的这些手段还杀不了那鬼王,赶紧乘胜追击。”   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点点头,立刻使出各种手段,向着那鬼王袭击而去。   一时间,各种火光、水弹、风刃等到轮番上阵。   顾思远则拉着谢玄星慢慢地往后退了几步,往某处靠近。   大家只以为他又要去准备什么科学手段杀鬼,没有放在心上,心里还微松一瞬。   就在这时,那鬼王已经将身上的雷电祛除完毕,虽然受了重伤,但却多了一阵不顾一切的疯狂。   “啊……”一阵猛烈阴气爆发,所有人都被撞得往后退了数步。   “杀了你们!”那鬼王黑洞洞的双目,看向顾思远的方向时,是毫不掩饰的凌然杀意。   就在这时,顾思远和谢玄星却被刚刚那阵阴气撞倒在地。   并且,还不受控地从身上掉了一件什么东西出来,圆咚咚的,咕噜嘟噜朝着附近不远处的某人方向滚了过去。   那人微微低头,手臂一动欲要捡起来。   那鬼王却也突然脑袋一转,朝着那东西看了过去,眼里原本的杀意都淡了几分,转而变成炽热地几乎化为实质的占有欲。   只是,在看到东西真的被人捡起拿在手中后,又瞬间变为更浓烈的杀意和恨意。   “敢抢我的东西,杀!”   鬼王怒吼一声,直接放弃了顾思远,朝着那人飞了过去。   韩明烨将东西拿在手中后,立刻认出来,这是那枚青铜阴鼎。   忽然,心中涌上一股莫名不安。   下一刻,一阵猛烈的阴风,伴着一道更为强雷的杀意,出现在眼前。   生死关头,韩明烨来不及思考,也无法再保留实力,反手抽出一绳索法器,朝着那鬼王抛了过去,然后立刻运起全身灵力操控。   这绳索法器乃是他韩家祖传的最强法器,上古捆仙索的人间版,便是他的家主父亲,也无法完全掌控。   这次知道有鬼王现世,怕他遇到危险,也希望他能有大收获,他父亲私下从族地拿出给他用的。   他操纵起来十分生涩,但捆仙锁威力极大,好歹已经将那鬼王的行动限制住。   韩明烨满头大汗,却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顾思远一眼,几乎想把他吞吃入腹。   他不用想,也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否则凭此人的算无遗策,怎么会突然就倒在他身边,还偏偏将那青铜阴鼎掉在他手边。   这半鬼王如今被他们弄得狼狈,便是因为当初炼到一半时,这小鼎被人带走,只修成半王之体,这阴鼎也是他继续修炼成王的希望。   自然会对拿走他的人深恶痛绝,好一招祸水东引。   那鬼王的挣扎越来越强,对韩明烨的恨意也越发强烈,几乎冲人心神,韩明烨几乎支撑不住。   他大声道:“大家还不赶快帮忙?”   谢玉辰第一个反应过来,挣扎半晌,艰难从腰间掏出一张符箓扔了出去。   而后,一瞬间雷霆炸开,所有人面前全是电弧闪烁,整个山洞都摇摇玉坠。   谢玉辰这符箓虽也是雷霆,但比之前顾思远利用高压电、再加上数十张惊雷符引爆的效果,还要厉害数倍。   “啊……”那鬼王惨叫一声,瞬间摇摇欲坠,身上遍体伤痕。   “快!”众修士赶紧齐齐使力,运起各种法器,将那鬼王架起,然后向着顾思远刚刚打开的青铜小鼎口而去。   等捆仙锁连带着鬼王一齐进入小鼎之后,谢玄星立刻盖上鼎盖,又几乎将身上所有的封印符箓都贴了上去。   “这半鬼王自小鼎而生,也只有这小鼎能困住。”   半鬼王重伤被关,鬼域立刻便支撑不住。   众人立刻来到人间,眼前片明亮。   站在山下平整的地面上,顾思远就算暴晒着正午的太阳,心情也颇为不错。   见到谢玄星细皮嫩肉的,正躲在他的影子里,他笑了笑,难得幼稚地伸开两只手掌,为他增加防晒范围。   谢玄星手拄着白嫩的下巴,仰头对他笑得清澈:“谢谢老板。”   顾思远应了一声,冷声道:“关心跟班是应该的,以后也要乖。”   谢玄星狠狠点头。   但,哪有老板会让人乖的……   哈哈,这人好傻哦。   不远处,谢玉辰看着这两人,心中却恼怒燥郁到极点。   他先前扔出去的那符箓,名九霄惊雷符,是他从《九玄符法》中学来的。   谢玄星的惊雷符,说是九霄惊雷符的孙子都不够格,百张威力加起来都比不上。   在S城时,他利用了谢家珍藏的两块灵石,和韩明烨送的诸多珍贵材料,花了整整七天才炼制成功的。   如今末法时代,谢家整个家族收藏的灵石也不过几块,就连身为四大世家之一的韩家,灵石收藏只怕也不多,他想再炼制出一张九霄惊雷符,不知还要等到何时。   如果不是见韩明烨生死关头,他绝舍不得拿出来用。   韩明烨捏了捏他的手,满眼风暴。   被人如此利用,如此狼狈,对于高傲了一辈子的他而言,是奇耻大辱。   这件事,不会这么过去的。   顾思远一定会付出代价。   顾思远自然感觉到这股恶意,他抬起眸子,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两人一眼。   原剧情中,两人便是这么配合着得到了鬼王炼化后的阴风珠,然后大大提升了神识,韩明烨的战斗力、谢玉辰的制符能力也随之提高   不过现在,青铜小鼎在他手上。   虽说等鼎里的鬼王炼化之后,特管局肯定也要分点好处给这些世家,但独占跟大伙分区别可就大了。   而且,这次特管局肯定要占大头。   另一边,等候许久的特警和消防官兵,已经冲上去将小火车里困住的人全部救了出来。   不过在鬼域中呆了许久,这些人受阴气侵染,已经全都昏迷了过去。   谢沧老头子指挥着消防们:“把人都在太阳下晒晒。”   谢玄星将几张符箓化水,特警官兵给那些乘客一人喂了几口下去。   很快,就看见无形的黑气自人们身上离开,大家慢慢地睁开眼。   “我靠,好惊险,我现在不会在地狱吗?”   “啊啊啊,是在山下,得救了。”   “啊,警察叔叔,你终于来救我门了……”   有人直接抱着就近的消防哭了起来。   顾思远坐在特警的车上,跟何攀谈话。   何攀笑看他:“这次可多亏你了,不然特管局别说带回鬼王,只怕什么也得不到。”   顾思远神色漠然:“你知道就好,回去之后,记得把特二组收藏的研究资料权限给我,当做谢礼。”   何攀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无奈道:“你们兄弟两的性格,怎么都这么不讨喜?”   顾思远淡淡看他一眼,伸出手:“小鼎还我。”   “……”何攀。   果然不讨喜对吧?   何攀看向车上其他人,准备要求支援。   却只得到谢玄星寒冰般的眼神,和谢沧老头幸灾乐祸的眼神。   至于本该同一阵线的小卷毛,却因为他刚刚说顾思远时,连带着他哥管不了也就是小卷毛的偶像一起说了,而被不满的忽视了。   “……”何攀。   何攀摸摸脸,突然目光一亮,看向顾思远喜滋滋道:“说到你哥,他刚刚联系我了,他刚从昆仑山回来,知道你来会鬼王了,说让你去京城等着他,他要找你算账。”   “……”顾思远。   这人看好戏的表情实在太明显。   大概这个身体的亲哥,确实也很吓人。   记忆中,原身这么个好逸恶劳、骄奢淫逸的家伙,之所以还没有走到违法乱纪的地步,全靠他哥的拳拳爱心。   一旁的谢玄星似是感受到他的心绪,伸出细白手指握住他的大掌,目光真挚:“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顾思远。   好像又要吃软饭了呢。   真开心。   呵。 第67章 临时工   六、   顾思远抬手打开车窗, 准备透风冷静一下,突然迎面被一瓶满装饮料砸个正着。   他乍一下还以为是韩明烨那帮人,因为怀恨在心而故意报复他。   伸出脑袋准备细看, 结果,迎面就飞来更多东西,都是什么饮料面包、饼干牛奶、苹果之类的。   “谢谢,谢谢警察叔叔!”   “谢谢大师们!”   那帮获救的游客, 几乎把包里能扔的东西, 都扔过来了。   前面当司机的特警小哥,赶紧笑嘻嘻道:“啊哈哈哈哈, 人民的老传统了。”   何攀几人则热情地对外挥手:“同志们不用客气啊!”   “不用客气啊, 回去吧!”   本以为去京城才会挨打, 现在倒是提前挨了。   顾思远抬手揉了揉被砸红的面庞,看着外面热情的获救群众,嘴角微勾。   就在这时, 又是那熟悉的恶意目光传过来。   顾思远抬眸撇过去, 不远处的草地上,正停着一架螺旋桨不停转动的直升飞机。   主角攻韩明烨则坐在直升飞机舱口,定定地看着他。   顾思远冷笑一声,直接“啪”地关上了窗户。   想把自己当对手, 够得着吗?   直升机上。   韩明烨当即更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他转身看向舱内道:“韩木, 查出来了吗?”   那名叫韩木的族人, 立刻点点头:“嗯,那个家伙叫顾思远, 是……‘北道天狼’的亲弟弟。”   韩明烨眼中冷光更盛:“顾北凛的弟弟?”   哼,真是新仇旧怨。   韩木低声劝他:“少主, 此事还是从长计议,北道天狼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谁的面子都不给的……”   说着,他嗓音便抖了起来。   他还记得三年前的那场全国大醮中,顾北凛何等铁血凶残,几乎是一人一刀,对上了四大世家的所有年轻一辈,自己在其手中甚至走不过一招。   最后,那家伙还越打越兴奋,甚至要一对多,让其他所有人都一起上,却因为不合举办规矩没有成功。   而那家伙最后惋惜的目光,更是叫人心有余悸。   也正是因为北道天狼的名声太盛,导致这几年越来越多的散修加入特管局,特管局对他们四大世家的依赖也越发小了。   韩明烨面色冰寒至极点,不屑道:“你以为我会怕顾北凛?哼,倒真是可惜了,上一届大醮时我未到年龄,否则北道天狼的名声出不出得来,还说不定呢!”   闻言,坐在一旁的谢玉辰,立刻柔柔接话道:“顾北凛比你大了两岁,多修炼两载岁月,若是同龄之时,他必然不如你。”   “嗯。”韩明烨懒懒点头,又看向谢玉辰,笑容温和:“今年又是一届大醮,还有三个月,凭你的符箓之术,必然能取得靠前的名次。”   谢玉辰笑弯了眼。   韩明烨想到什么,继续道:“特管局这些年确实是招进了不少人,但几乎都是没什么传承在身的散修,斗斗法还可以勉强看,符箓、丹药什么的,不如我们世家远矣,这一届又没有了顾北凛,最后只怕要被替光头。”   这时,谢玉辰突然轻声道:“其实谢玄星和谢沧祖孙两其实制符天赋还过得去,他们加入了特管局之后,估计会……”   韩明烨眸子微眯:“哼,两个人能翻起什么浪?不过,既然如此,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回去后和其他几家商量商量,也该让特管局再认识一下我们世家的能量。”   闻言,不仅谢玉辰,直升机里的其他人也都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似乎已经能看到特管局那些人狼狈的样子。   ……   H城到京城并不远,坐火车四个小时。   顾思远几人被特警们用车送到火车站,就在附近随意吃过午饭,之后刚好赶上了最近的一班火车。   等一群人站在特管局的楼下时,天色还没暗下去。   不过,谢沧和谢玄星祖孙两看着面前这扇生锈的铁门,犹豫良久。   这就是国家特别事件管理局总部?   不会眼前这三是合伙下套的骗子吧,里面是卖器官的、或者传销窝点?   顾思远也扫了何攀一眼,淡淡道:“我记得以前是在郊区。”   何攀认真解释道:“新搬过来的,你可别看不起我们这门口,这是掩人耳目懂吗?我们里面不是长这样的。”   小卷毛也颇不服气道:“你们以为搬这来容易吗?是我们集体打申请的……这在城市中间多好,想吃什么外卖叫什么外卖,加班到几点都行。”   谢沧更犹豫了,这单位还要加班?   他这也一把老骨头的……   片刻后,几人终是坐电梯上了楼。   确实,跟外面的破败陈旧不同,办公区域墙壁洁白、灯光明亮,一切崭新,地上铺地还是大理石地板。   靠门边的长椅上,正跷二郎腿懒懒坐着一个长发青年,手捧手机不知在看什么,十分入迷。   小卷毛一看见他,颇为兴奋。   “洛川,你怎么在这,你老大在哪呢?我偶像在哪呢?”   “他去局长办公室了,我在这等他。”悦耳清润的男声响起,长发青年抬起头来,露出张花颜秾艳的脸。   这相貌,比起谢玄星也不遑多让。   小卷毛十分激动,搓着手道:“啧,你们这次又办了个大案吧!”   “差不多。”长发青年淡淡点头,他不再理小卷毛,而是素手托腮,朝着顾思远定定看了过去,轻声道:“好久不见。”   “哦。”顾思远淡淡应了一声,神色不变,依旧冷峻。   洛川也不生气,依旧细细观察他。   桃花眼潋滟。   谢玄星蹙了蹙眉,上前一步,站在顾思远面前。   洛川看他满是占有欲的眼神,眯眼、哑然一瞬。   而后扑哧笑了出声。   下一刻,洛川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着笔直修长的腿,三两步走到谢玄星身边,微微侧头,几乎是贴着他的耳廓,用只有两人听到的音调,嗓音缠绵道:“放心,不抢你的,我只喜欢傻乎乎耍大刀的。”   不知是因为喷出的热气,还是因为被说穿心事,谢玄星白皙的面颊瞬时鲜红一片。   白玉绯红,无边动人。   顾思远眯了眯眼,一把将谢玄星扯到自己身后,冷声道:“离这种自来熟的人远点。”   本来,他没打算搭理这个大哥的手下,但是见他贴得自己小跟班如此密近,还将人弄得满面绯红,心里莫名升起丝丝不悦。   谢玄星瞥了眼腕上的大手,以及挡在自己身前的高大身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洛川无奈地摊了摊手,感情人家情深义重,只有自己里外不是人。   他朝顾思远不高兴地翻个白眼:“呵呵,等会被你大哥揍了,别找我求情。”   顾思远冷哼不屑。   以为他是原主那个傻瓜吗,他怎么可能会被揍?   正在这时,一道轻微的“哒哒”声响起,那是硬底马靴踩上大理石地板的声音,一步一响、节奏有序,很好听。   于是,原本井然繁忙的大厅里忽然一阵骚动,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尽头的局长办公室处,脸上升起了兴奋之色。   顾思远眯了眯眼。   一道穿着黑色背心、灰绿迷彩裤,脚踩棕色马靴的高大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所在走了过来。   然后,停在了顾思远面前。   顾思远只觉是一把开锋百年的冷沉古刀,带着漫天杀意,立在了自己身前。   顾北凛目光沉沉地朝着顾思远看去,顾思远立刻抬眸回望,不闪不避。   对视间仿若无数刀光剑影划过。   一时间,一旁站着的人都被这两唯我独尊、旁若无人的气场,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良久,顾北凛收回自己的目光,点点头冷淡道:“不错,比以前进步,去我的办公室仔细说说这次的事。”   说完,他又看了洛川一眼,就毫不犹豫地继续往前走了。   洛川眨了眨眼,可惜地瞥了下顾思远,似乎为他没挨揍而遗憾,然后就屁颠屁颠地追上了顾北凛的步伐。   顾思远不屑搭理洛川,等那两人身影消失后,微侧过身看了眼谢玄星,便迈步朝着顾北凛的办公室走去。   谢玄星笑了笑,抬脚跟上去。   刚才的眼神是这个意思吧,这两兄弟其实还挺像。   顾北凛作为特管局目前名声最盛的年轻一辈,拥有一间独立的大办公室。   空间大约有三十来平,一照眼的位置摆放着张柔软的米黄沙发,上面有三四个可爱动物造型的抱枕,沙发尽头是个公主风的分格柜一体桌,堆着零食饮料、各种傻兮兮的摆件、还有名字沙雕的爱情小说。   顾思远又微垂首头,看了眼脚下,地上铺着粉红卡哇伊的地毯。   啧……   他赶紧往最里侧靠墙的地方走去,那里摆放着一张冷黑色的办公桌和几张椅子,背后的墙上还挂着一把陈旧的大刀。   很显然,这里名义上是顾北凛的办公室,但事实只有这一角是真正属于他,其他绝大部分区域都是被洛川的审美给占去了。   他忍不住对顾北凛露出同情以及不屑的目光,居然能被自己的手下爬到头上,真没出息。   想到此处,顾思远又下意识朝着谢玄星看过去,暗道,自己是绝对会让小跟班老老实实地,翻不过天去。   结果,却发现,小跟班正和洛川排排坐在米黄的沙发上,嘴中叼着瓶酸奶,怀里抱着个傻傻的动物抱枕,一脸很是惬意的模样。   “……”顾思远。   真的……真的这么舒服吗?   难道等他进入特二处,有了办公室之后,也要这么布置吗?   太傻了吧。   “坐这。”顾北凛对着他指了指一旁黑色皮套的靠背椅。   顾思远点头。   接下来,便进入了兄弟两简单冰冷的问答模式。   顾思远话不多,顾北凛话更少,只用了几分钟,两人就将所有事情大差不差地说完了。   顾北凛点点头,冷漠道:“虽然你的灵力依旧没有长进,但是能另辟蹊径,找到其他的出路,也还不算完全的废物。”   闻言。   顾思远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坐在一旁沙发上的谢玄星,就不高兴地鼓起了脸瞪人,浑身难以掩饰地散出冰冷气息,瞬间由小甜糕变成小棒冰。   就算是亲大哥,也不能这么说顾思远。   洛川赶紧拍拍他的手,笑眯眯道:“淡定淡定。”   下一刻,顾思远眯起鹰眸,看向自家大哥淡声道:“你也就现在张狂一下,等我进入特二处后,特管局就会知道,谁才是他们真正的大腿,到时候,我一定会反过来对你说教。”   听了这话,洛川差点跳起来。   你他妈知道顾北凛为特管局受过多少伤,流过多少血吗?你知道特管局能有现在的局面,顾北凛的影响有多大吗?   谢玄星立刻一把拉住洛川,还眉开眼笑地往他嘴里塞了一勺冰淇淋。   嘿嘿,顾思远真会说话,气人的本领还是这么超尘拔俗。   顾北凛冷笑看顾思远:“我等着。”   洛川咽下嘴里的冰淇淋,先气呼呼瞪了谢玄星一眼,才慢悠悠道:“大话别放太早,你以为特管局是你想加就能入的吗,先过了每年一次的国公务员考试再说吧?”   “……”顾思远和谢玄星齐齐愣住。   洛川好心(幸灾乐祸)又解释一句:“我们特管局所有人,可都是有正式编制的,现在的政策是逢编必考,懂吗?”   “哎呀,你们都已经提前给他科普了,那正好,省得我再说一遍。”何攀从办公室门口处,探进一个络腮胡大脑袋。   他笑嘻嘻看向顾思远:“我正好来跟你说这事的,现在八月份,还有三个月考试才开始,你们两刚好还有时间准备准备。”   好吧。   谢玄星点点头。   他倒是不怕考试,他们修道之人耳目清明,记忆力比起普通人都要强一点,对于公务员考试,他也有所了解,只要提前多加复习背诵,了解相关时政知识,他应该不难通过。   顾思远看何攀一眼,漠然道:“真的每个人都是考进来的?”   何攀当仁不让地地点点头:“当然。”   他们特管局可不是那什么能走后门、开小灶的地方。   顾思远冷笑,瞥着顾北凛道:“那我大哥这种脑子一根筋的刀修,是怎么进来的,我不信他能考过笔试?”   “……”何攀。   顾思远同学,你真是孝到我了。   有这么说自己大哥的吗?   何攀看了顾北凛一眼,无奈道:“你大哥他也是考进来的,不过他考了三年,去年才通过的,之前都是作为顾问的临时编。”   顾思远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他挑起眉看向何攀:“我三个月后会考的,而且会作为笔试第一进来。”   这话里的意思实在太明显。   顾北凛走近两步,抬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看似随意道:“特管局除了笔试,还有体训要求,我看你这身体素质一般,带你先去练练,适应一下。”   说完,也不管顾思远什么反应,就直接硬生生将人搂着肩膀带走了。   “……”顾思远。   这就是所谓的秀才遇到兵。   半小时后,特管局负一层的擂台场周围,不知何时,竟然聚集了不少围观的员工,脸上还尽是激动雀跃之色。   嘴中一会欢呼着“顾北凛”,一会叫着“顾思远”。   顾北凛本身就是特管局所有年轻修士的榜样、偶像,看到他站在擂台上,能有一堆人鼓劲很正常,但是能为他的对手欢呼却极为少见。   正在场上的顾北凛,也忍不住眯了眯眼。   他跟顾思远动手,自然是不使用灵力的,否则随便一下,他这亲弟就直接飞出去了。   其实,顾思远的身体素质,比起普通人已经要优越很多。   但是就算如此,刚开始打时,也基本上是被他一边倒的吊打,压根碰都碰不到他。   不过,顾思远骨子里本质上也是个好战分子,   不论被打倒多少次,他都会立刻站起来,然后瞬时进步,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有巨大的进步。   这在场上短短时间,自然不会是体质的进步,而是战斗意识和战斗技巧的进步。   直到七八场过去。   现在,顾思远已经能够跟顾北凛有来有回几把了,虽然结果还是输,但这其中的含义却十分深刻。   顾北凛是毫无疑问的战斗天才,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战斗能力,就算放到全世界,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他。   顾思远智商超群,在战斗这方面的天赋却稍不如顾北凛。   但他却能在短短几场对擂后,就发现顾北凛的一些特点、习惯,然后用过人的分析能力和战斗技巧来大大针对。   这叫人匪夷所思。   顾北凛也干脆借着他过人的眼力针对,来一点点改善自己的动作。   两人于是越打越上瘾,越打越上头。   一个是难逢敌手的喜悦,一个是唯我独尊的好胜。   就算全身伤痕,也完全停不下来。   旁边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兴奋,整个特管局能够跟顾北凛来回过招的,还真没几个,这情景实在罕见。   而一旁狠狠抓着绳网的谢玄星和洛川,心里却完全不是滋味。   谢玄星鼓着嘴巴,就算在落君山打鬼王,也没受这么多伤呢?   洛川更气,之前在昆仑山受的伤还没好,这又来糟践自己!   两人对视一眼,难得达成合意,一齐转过身气哼哼地往训练场出口处走去,眼不见为净。   于是,等顾家兄弟两好不容易跳下擂台,就只看到谢玄星和洛川两人并肩离开的背影。   “那个小白脸是你带来的?”顾北凛看着顾思远,目光冰冷,不爽之意溢于言表。   顾思远瞥他一眼,目光更冷:“能比你那个姓洛的手下更小白脸?”   话音刚落下。   训练场其他人顿时感觉到一股浓郁的刀势锋芒,感到十分的不适。   这北道天狼,就仗着自己灵力高,没事瞎显摆、瞎浪费。   谢沧老头也和何攀、小卷毛一起,过来这训练场看热闹,他对于这两兄弟没一个好感,一个拐带他孙子,一个说他孙子小白脸。   见此,他当即哼了一声道:“人家两再小白脸,也比你们两个大蠢货好,反正现在他们都受不了你们,提前走了!兄弟两没一个好东西,没人能受得了你们的。”   顾思远:“……”   他纯粹是被这傻子大哥牵累了。   而顾北凛从第一天正式出道开始,就已经被那些世家修士当疯子骂习惯了,这点小嘲讽完全可以无视。   他只不悦地对着顾思远道:“以后,管好你的小跟班,让他离洛川远点。”   顾思远嗓音淡淡:“谢玄星好得很,乖巧懂事,你还是管好你那个整天见到人就往上扑的手下吧!北道天狼!”   说着,他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这什么中二外号!真幼稚!”   顾北凛身上刀锋更盛,冷眼看他:“上去再打过!”   顾思远感受着浑身疼痛,摇摇头,一脸冷漠地径直往外走去。   看来除了研究科学杀鬼之外,修炼也还是有必要继续下去的,不然跟顾北凛这种战斗疯子纯肉体对抗时,太吃亏了。   经过了最初的混乱之后,顾思远和谢玄星成功在特管局入职了,顾思远是特二处,谢玄星则是特一处。   不过,因为暂时没有考试得到编制,所以,都还只是临时工。   而谢沧这老头,却得到了一个符箓高级顾问的职位,听着比他们两临时工的级别高多了。   特管局大概确实是缺人,尤其谢玄星这种自带符箓传承的人才。   所以,明明说好是他顾思远的跟班,结果一天里大半时间却都见不到人。   这日,顾思远在特二处的研究结束,不小心就拐到了谢玄星的特一处制符组。   谢玄星看到人,立刻噔噔蹬跑到他身边:“你怎么过来了?”   顾思远随口瞎掰:“找我大哥有事,刚好路过就来看看。”   谢玄星牵着他的衣袖,垂首轻轻笑了。   顾北凛的办公室在另一头,哪里会路过这里,明明就是来看他的,还不承认。   果然,就像洛川说得那样,兄弟两可能都有闷骚属性。   如今正是夏日,谢玄星只穿了一件宽松T恤,他这般一低头垂首,便露出后脖颈处薄薄的玉白皮肤下根根分明的脊骨,仿佛幼龙之脊一般。   顾思远忍不住伸手上去摸了摸。   谢玄星被这突如其来的手心温度一烫,下意识就“啊”地细细呻吟了一声。   缠绵又惑人。   顾思远此时却没心思注意这些,他伸手捏住人的下巴,让谢玄星抬起头来,细细打量他几眼,面色逐渐变冷:“怎么回事,这才几天,怎么瘦了这么多?”   谢玄星鼓了鼓嘴巴。   顾思远伸出大拇指蹭了蹭,果然,软软的脸颊肉,也不像之前饱满了。   …… 第68章 不许叫   七、   顾思远捏着人脸颊, 语调带冰:“怎么了,特一处居然敢虐待你!”   谢玄星鼓着嘴巴给他捏,有气无力地叹道:“不是, 你知道最近灵异事件频发,特一处的同事几乎每天都在外面奔波,但几大世家那边的符箓售出量却骤减了,好歹现在有我和爷爷撑着, 虽然辛苦了些, 目前还算勉强过得去,哎……”   顾思远蹙眉。   哼, 世家……   他看向谢玄星, 神色微温:“量需求最大的符箓是哪种?”   谢玄星歪头看了刚工作的桌子一眼:“辟阴符和烈阳符最常要, 其实惊雷符更好用,但是惊雷符比较难画,耗灵力和神识太过, 数量会分不过来, 大家也就不好意思提了。”   顾思远拿过他手上的惊雷符,看了几眼,又轻声道:“你休息一会,待会画给我看看。”   谢玄星笑了笑:“你来之前, 我已经休息好一会了, 现在就能画给你看。”   说着, 他就两步站到了长桌后。   桌面上摆着一沓一沓裁好的长条黄纸, 还有朱砂罐子,毛笔等物。   谢玄星闭眼一瞬, 调整呼吸与灵力,随后“唰”地拿起毛笔, 漆黑的笔杆衬得他手指玉白生光。   棕毛笔尖蘸着血红朱砂,点落在黄纸上,一笔落下,生生不绝。   一串串字符自谢玄星笔尖喷薄飞跃而出,连接成繁复迷离的图案。   图案初看杂乱无章,但凝神之间,却又仿佛有九霄天雷落下。   谢玄星的神情,越画到后面,就越发凝重。   光洁的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点点细汗,若白壁浸露。   顾思远看着他手指微微颤抖,到最后一笔时僵持了许久,才最终用力划下点成。   霎时,整张符箓金光一闪,大功告成。   画符,其实就是请天地之力。   描绘出不同的图案,就是不同的信号,向不同的力量发出请求。   其中雷霆之力最大,不仅沟通的图案最复杂难言,神识的掌控要求也最精细,耗费也最多。   谢玄星长长地呼了口气,身体无力地往后一倒,直接撞上一堵硬邦温热的胸膛。   谢玄星嘴角勾起轻笑,立刻就仿佛没骨头似的,全身力量都靠了上去,还像小狗狗似的在胸口上蹭了蹭。   而后,才仰起小脑袋看向顾思远,双眼亮晶晶道:“画好了。”   这么可爱。   小跟班在对他撒娇?   顾思远冷眼盯着人一瞬,抬手将人搂到怀里好好稳住,另一只手摸了摸他汗湿的额头:“这惊雷符竟如此耗费神识,难怪无法多画。”   谢玄星鼓了鼓脸,小脑袋在他胸膛上轻轻撞了撞:“是我修炼不够,神识不足。”   顾思远摇头否认:“你已经做得不错,我看你刚刚画符过程中,除了需要一边用神识沟通天地之力,还在一边向符箓图案中注入灵力。”   谢玄星笑弯了眼:“差不多就是这样,你也厉害,立刻就发现了关键。”   这时候,谢沧从隔壁的工作室走了过来。   看着两人的姿势,瞪大了眼:“你……你们……成何体统?”   谢玄星微微脸红,却舍不得离开这温暖的怀抱。   顾思远神色不变,看着谢沧淡淡道:“你嫉妒?你也想找个人靠?”   “……”谢沧。   这个人在说什么鬼东西?他都多大年龄了?而且,就算要靠,也是他给别人靠,才不像他孙子这么没出息。   不对,他又被绊里面了。   什么靠不靠的,分明是眼前这家伙不怀好意,假借什么当跟班的名义,现在来光明正大欺负他的宝贝孙子。   小老头怒瞪着人:“你没事赶紧滚出去,少在这里耽误星儿画符!”   谢玄星不服气地鼓着脸,小声道:“爷爷,他没有打扰我,我刚刚就是在画符给他看!”   “……”谢沧。   谢沧心痛欲绝,为自己家的大白菜不知好歹,居然主动往猪嘴里跑。   他气恼道:“看什么看,他能看懂个鬼屁的符啊,他不就知道搞那些什么能量之类的鬼东西吗?”   谢玄星梗着脖子辩解:“不是鬼东西,而且他也看得懂符。。”   “看得懂?”谢沧冷哼一声,不想再跟自家孙子说话,这小东西没救了已经,他直接看向顾思远:“你说说,刚刚制得什么符,又看出什么来了?”   顾思远淡淡瞥了谢沧一眼,并不回答,而是拿起毛笔蘸着朱砂,开始在另一张空白的黄纸上不知随手画了什么起来。   谢玄星侧头去看,然后瞪大了眼。   这是他刚刚画得惊雷符的笔顺和图案。   天……   片刻之后,黄纸闪过一道无形金光。   顾思远放下了笔,感觉到身体里的灵力完全枯竭了。   “啊啊……”谢玄星往前一扑,激动地一把抱住他,震惊道:“太厉害了,你的神识定然胜过一般修士许多,惊雷符那么复杂的图案,居然看了一遍就完全学会了?而且画完之后,神识似乎也完全没什么消耗的样子?”   顾思远嘴角微勾,抬手搂住他的腰,淡声道:“神识方面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灵力却是不大够。”   自从上次跟顾北凛打过一架之后,他没事的时候,也会专注灵力的修习,比起刚来到这个世界时进步了不少。   否则,刚才就算灵力耗尽,也不一定能画完。   顾思远又抬头,看了神色不明的谢老头一眼,淡声道:“我也就是看出了该怎么画而已。”   闻言,谢玄星也乐滋滋地朝自家爷爷看去。   谢沧气哼一声,死鸭子嘴硬,直接走出了房间,不愿再跟这两个讨厌的家伙继续交流。   不过,等走出门无人时,还是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几十年前,当初他自己学惊雷符时,花了三四天时间,已经被师傅称赞天赋上佳;而谢玄星比他更有天赋,却也学了一天多;但顾思远这家伙居然只看了一眼,就………   想着,谢沧笑了一声:若是此人生在符箓世家,现在那些所谓的天才,真要汗颜死了,谁还敢张狂?   工作室内,顾思远放开谢玄星,拿起刚画好的惊雷符道:“你今日先去休息一阵,我拿回去研究一下。”   “哦。”谢玄星应道,但依旧牵着他的袖子不放。   顾思远伸手抬起他的下巴,深邃的眸子盯着人,嗓音低沉极富磁性,却只说了冷然简略的几个字:“乖,听话。”   “……”谢玄星脑袋一嗡,差点又倒在人怀里。   怎么明明这么冰冷的人,偏偏有这样迷惑人心的力量,完全扛不住。   他可怜巴巴地点点头,拖长声音应道:“好的。”   然后,慢吞吞放开人的袖子。   顾思远眯了眯眼。   半晌,看着人这么乖巧可怜的样子,想了想干脆道:“不然……你跟我去特二处办公室休息,也一样。”   谢玄星立刻睁大了眼睛,一把拉着人就往外去:“走,早点研究出来好。”   “……”顾思远。   真是善变的小跟班。   谢沧在隔壁的窗口看着这一幕,心痛至极。   “……”   夭寿了,现在的白菜都自己长脚,主动往猪圈里跳了。   特二处在上面一层。   两人往电梯方向走去,运气不错,刚站定了就听到“叮咚”一声,电梯门正好打开,迎面走出两道熟悉的身影。   洛川看着顾思远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轻轻哟了一声,不怀好意地问道:“二弟,又来找你大哥,顺便看星星啊,可惜你大哥不在办公室,要不要现在回去坐坐啊……”   顾思远丝毫没有被拆穿谎言的尴尬,反而不悦扫他一眼,警告道:“别乱叫人。”   “哼,怎么了,我叫错什么了,二弟,二弟,我就叫,怎么了,你大哥都不管我。”洛川翻个白眼,又拉了拉顾北凛的袖子,很是肆无忌惮模样。   旁边背着大刀的顾北凛,冷冷点头,对此没有任何意见。   “谁管你这个。”顾思远神色漠然:“不许叫……星星。”   “?”洛川愣了一瞬。   而后,实在忍不住地放声大笑起来,边笑边吐槽道:“哈哈哈,我的二弟,你也太搞笑了。”   果然是有病。   顾思远嫌弃地看了眼洛川,伸手拉着谢玄星进入电梯。   一直到从电梯出来,还不忘冷声叮嘱道:“以后,你还是离那个神经病远一点,除了我大哥那个疯子,没人受得了他。”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还有,也别让他那么叫你。”   然而,良久过去,顾思远却一直没得到反应,他蹙起眉,微微侧身低头去看身边人。   下一刻,眼前一片阴影闪过。   接着,嘴角便贴上了某种别样的温软,带着微热呼吸,比脸颊肉还软。   然后,还有殷红的小舌,顺着唇缝位置过去,轻轻舔了舔。   顾思远愣住。   这和之前在车上,不小心被舔到脖子时好像不太一样,是一种叫人极度心浮气躁的温热濡湿。   然而,就在这时,那温软忽然离开了。   他蹙起眉,不满地看向身边人。   谢玄星正睁着水润润的眼睛,目光灼灼地看着顾思远。   却陡然见他如此眼神,顿时有些讷讷,鼓起嘴巴气问道:“你不喜欢?”   顾思远看他:“怎么那么快?”   “……”谢玄星。   这是在说什么?   “太快了,什么感觉都没有。”顾思远目光紧紧锁着他,仿佛要将人一口吞吃下去,嗓音却一如既往的冷淡:“你,要不然再来一次,我看看喜不喜欢?”   谢玄星:“……”   这……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不过,下一刻,他还是再次踮起了脚,又主动亲了上去。   谁叫他就是这么喜欢这个人呢!   不过这次,在双唇相碰的瞬间,纤细柔韧的腰肢便一双大掌狠狠握住,两个人瞬间贴得一丝不透,仿佛连为一体。   小巧洁白的牙齿,被那人凶猛的舌头直接顶开,而后毫不客气地开始四处扫荡,宛若在逡巡自己的领土般霸道当然。   谢玄星差点喘不过气来。   心里忍不住暗戳戳哼道:果然洛川说得对,就是闷骚,以后还是可以继续跟洛川一起玩。   不过很快,他就再没心思想太多了,整个人都沉浸在顾思远带来的别样感觉里。   等两人并肩走进特二处的时候,互相之间的气氛已经变得极为旖旎。   特二处的处长叫沈玲,是个热爱科学的女教授,此时正拿着不知什么东西在专心致志地看。   余光看见顾思远和谢玄星,立刻抬头灿烂一笑:“回来了,还把小谢也带来了,年轻人啊,真好。”   顾思远点点头,看她手里拿着的东西:“阴魂珠,是之前那个半鬼王留下的?”   沈玲点头:“对,之前托茅山的道长练好了送回来的。”   顾思远眯了眯眼:“来得正好。”   沈玲目光大亮:“怎么,你又有什么新想法?之前关于灵力能量构成的研究,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顾思远淡声道:“我要机械化生产符箓。”   “……”谢玄星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这人说要拿惊雷符回来研究研究,居然是为了做这种事?   机械化生产符箓,这有可能实现吗?   太惊人了吧?   沈玲同样震惊。   不过,这些日子以来,她对顾思远的能力认知实在清楚不过,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顾思远面无表情道:“我准备将印钞机改造之后,用来代替毛笔做印刷,最好还是已经开过很多次工的印钞机,处长你有渠道搞到吗?”   印钞机?   “……”沈玲。   你这样叫人害怕。   私人拥有印钞机,这是犯法的。   “印钞机能印刷的的原理是什么?”   顾思远解释道:“画符请自然之力,一需神识、二需灵力。灵力先不说,这几天我们一直都在研究它的构成,我之前也已经有些头绪了,只差最后的确定。而神识沟通,某种程度上跟请愿差不多,也就是念力,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比钱上存在更多的祈祷念力呢,所以,印钞机是最好的篆画工具了。”   “尤其是那些已经印刷出很多成品钞票,并且在人民手中广为流通的,作为他们的诞生母亲,印钞机应该也会收到很多念力反馈,正式开工时再让小跟班在一旁随即应变即可。”   谢玄星:“……”   我压力山大。   “……”沈玲。   听着好像有些道理,但是你一会神识、一会念力、一会印钞机,一会货币流通,你不觉得这几个词放在一起,实在很不搭吗?   顾思远看她,神色认真:“有问题吗?”   沈玲咽了咽口水:“我尽力试试。”   顾思远继续道:“如果方便的话,请顺便申请在印钞机上面刻画枚国徽,如此一来,更加正式,也更有威慑力,沟通起来,天地之力也不敢拒绝。”   沈玲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一脸无言。   你这是打算,万一天地之力不给面子,你就直接掀摊子是吧?   牛。   真牛。   谢玄星考虑到自己将来可能会成为一个流水线工人,尽心尽力提醒道:“如果用印钞机的话,那普通黄纸是不是太软了,机器会带不起来,还要另外生产专门光滑韧性的黄纸。”   “确实如此。”顾思远点头,捏捏小跟班的脸。   说罢,他又看向沈玲,漠然道:“处长,你不必太过着急,三天之内把印钞机搬到这里就行,但是切记一定要已经投入生产过的,而机器来之前的这几天里,我会把特殊黄纸、灵力合成等,这些前期准备工作全部办妥结束,你放心。”   “……”沈玲。   你实在不必对我报太大的希望。   三天?还不必太急?   我以为你会给我至少一个月时间去走程序申请呢?   沈玲赶紧匆忙走出了实验室,跟顾思远这样的人做同事,想摸鱼,都会被撵着走。   谢玄星拉着人的衣袖感慨道:“如果你的想法成功了,可能会给整个玄学界带来巨大变革。”   顾思远点点头,却不以为意:“暂时只是符箓界而已。”   谢玄星:“……”   感情你还想机械化炼丹、炼药不成?   但是……   如果是顾思远的话,也不一定就不可能呢……   “轰!轰!”   特管局所在的大楼,一阵雷光电闪。   “怎么回事?怎么好好的就打雷了?我刚进来时,外面不是还大太阳吗?”   刚从外地休假回来的某大厂老总,从办公室走了出来,颇为气愤道。   闻言,手下员工十分淡定道:“确实最近几天,每天一到下班时间,就会有巨大打雷声,您等习惯就好。”   “每天一到下班就打雷?”老板眯着小眼睛,怀疑地看了他们一眼:“不会是你们谁不想加班,特地搞出来的什么名堂吧?这可是犯法的。”   “……”员工差点翻白眼。   我有这本事,还在这上班?   不过,这几天倒是真要谢谢搞出动静的人,因为这动静,他们之前确实已经连续都在七点之前到家了。   就在这时,雷声突然小了下来,然后消失于无。   过好久,都没再听见任何动静。   那胖老总笑嘻嘻道:“看来我在这镇着,雷都不打了,好了好了,大家都去安心加班去吧啊。”   “……”   呵呵。   特二处实验室。   谢玄星看着手里的符箓,转身扑到顾思远身上,兴奋地叫嚷着:“稳定下来了,黄纸能够正常储存,也能正常释放,而且每一张符箓的威力几乎一模一样。”   顾思远伸手搂过他,神色不变,点头道:“意料之中,现在还只是惊雷符,接下来再试其他的。”   谢玄星仰头看着这人依然一贯冷漠无尘的模样,忍不住心里痒痒地厉害。   这世上,再没有这样一个人了。   他伸长双手勾住人的脖子,倾身踮脚,在那薄冷微润的唇上轻轻咬了一下:“怎么这么迷人,真的好喜欢你。”   “……”顾思远。   现在年轻人都这么直白了吗?   不过,他也好喜欢。   顾思远一把将人抱起来,大长腿两步迈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俯身叼住那两片能说出世上最直白甜蜜情话的殷红嘴唇。   嗯,果然尝起来也是一样的美好。   “唔……”谢玄星轻轻哼唧一声。   接下来数日,这栋楼加班的公司员工们,虽然每天再听不到打雷声了。   但是,却时不时能看到一阵飘雨、或者一阵狂风,甚至有一天似乎还看见了大量火光,但又瞬间消失,仿佛是错觉一般。   “啧啧,居然还真的叫你给弄出来了。”洛川手上拿着一叠符箓,忍不住连连感叹。   谢玄星得意眨眼:“嘿嘿,就是这么厉害。”   洛川对这个护短的小家伙做个鬼脸,又继续好奇问顾思远:“现在印刷出来的符箓,特管局用都有得多了,你还每天不停地开机,是想做什么?”   顾思远正坐在电脑前,漫不经心答道:“我以特管局的名义,开了个网店,今天刚刚上线备案通过。”   “……”洛川是聪明人,瞬间明白过来。   啧。   他玩着自己的长发,懒懒往椅子上一靠,似笑非笑道:“你这招仇恨的能力,要赶上你大哥了,符箓这玩意可是世家的一大笔收入来源,小心他们买凶做掉你。”   谢玄星不高兴了,怎么能诅咒顾思远呢?   闻言,正在一旁低头专心致志擦刀的顾北凛,却难得兄弟情澎湃,立时抬起头来,对着顾思远信誓旦旦道:“放心,大哥会保护你的,最好那些杀手能一起过来,我一次将它们全都解决了。”   顾思远:“……”   如果不是看到你双眼发亮,明显是想打架想疯了的样子,我就信了你的邪了。   …… 第69章 逛街   八、   最近这些天, 特管局的符箓管够,一般的灵异案子,光靠着砸符箓也能给它砸死了。   对于别的人来说, 这自然是天大好事。   但对于顾北凛这种一天不打架就不舒服的人来说,却是生不如死,几乎将人给憋疯了。   洛川卷着自己的长发,眼睛一亮:“既然这么闲不住, 今天特管局刚好又没什么要忙, 咱们不如出去约会吧,四人行, 很有意思啊, 我还没尝试过呢?而且, 星星来首都之后,也还没出去逛过吧!”   此刻,谢玄星的脑袋里只有两个字“约会”“约会”哎, 其他的什么也听不到……   他眨着水润润的大眼睛, 期待地看向顾思远。   自从上次两人亲过之后,好像就水到渠成默认了关系,之后没事顾思远就爱抱着他亲亲捏捏的,但是好像也太直接了点, 就什么情侣该有的过程都没经历过, 差点就要走向最后一步了。   没有鲜花、没有礼物、没有看电影……   顾思远本想坚定毅然的拒绝, 谁想约会的时候, 还带着洛川这种神经病啊?   但是一抬头,却对上那双漂亮、亮晶晶的眸子。   小跟班这是又故意跟他撒娇。   这谁能拒绝啊。   他冷着脸点点头:“那就去吧!”   顾北凛对这种事不感冒, 但是现在三个人都同意了,他就无所谓了, 跟着瞎点头了事,回来再继续练刀。   然而,出去还不到一个小时。   洛川和谢玄星两人,就恨不得把这两兄弟吊起来抽一顿。   他们四人吃饭的地方,在风水玄学一条街附近,那边有一家老字号馆子,味道极好。   刚好吃完饭后,还可以顺便去风水街逛一逛,那里不仅卖普通人用的黄纸、朱砂、各种中药补品等,其中也掺杂着一些卖法器、符箓的。   结果,这顾氏两兄弟不仅吃饭时全程都面无表情,出来逛街买东西时也是问什么都说好。   “我真的服了你们两了,明明是出来吃喝玩乐的,结果一个个冷着张脸,我是不是欠你们钱啊?”洛川无情地吐槽道。   “你都不知道那些店员是怎么议论的,你们那两张大冷脸,还穿着黑衣服,要不是吃饭的时候跟我们坐一起,她们还以为你们两是我们的保镖呢?”饶是凭谢玄星对顾思远的无条件护短,也忍不住碎碎念起来。   洛川自暴自弃道:“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出来呢,你们就一辈子呆在特管局算了。”   谢玄星却不甘心,这可是第一次约会啊。   他抓住自家男人的手。   顾思远以为他还跟刚才一样,跟洛川站一条线,立马点头道:“可以啊。”   特管局很好啊,有实验室,有训练室,每天做做实验室,偶尔下去练练多开心。   顾北凛同样点头:“嗯,出来要买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做什么,身为刀修,有一把刀在手即可。”   “还好啊……”洛川阴阳怪气一声,瞪着两人:“我告诉你们,也就刚好趁着符箓网店今天才第一天上线,四大世家就算反应再快,应该也还没时间找杀手来,不然以后还有机会吗,出个门都要提心吊胆了。”   “是啊……”谢玄星幽幽叹气。   虽然他很不想诅咒顾思远出事,但是谁让他男朋友的行为实在太惊人,几乎改变玄学界格局,凭四大世家的德行,说不定真做得出来。   “真的?”顾北凛霎时双目微亮,嗓音清朗:“那以后多出来约会吧!不知道杀手会来多少,会是杀手榜排行第几的?美国的杰克,俄罗斯的阿纳托利……日本的阴阳师会来吗?”   “倒是可以。”顾思远也颇感兴趣,又冷声问顾北凛:“你跟外国那些杀手交过手吗,外国的玄学体系跟国内应该不同,若真的过来了,不如趁活的抓回特管局研究一下,看看他们的能量粒子主要是什么特点?”   谢玄星:“……”   洛川:“……”   洛川和谢玄星对视无言,怎么碰到这么一对兄弟。   还不如像先前那样一句话不说呢,总比这一张嘴就能把人气死好。   “哎……那是不是顾北凛啊?”   “是吧,好帅啊!”   “对啊,顾北凛啊,见到活得了!”   “啊啊啊我还记得三年前的大醮,顾北凛,啊啊啊北道天狼,实在太帅了! ”   风水玄学街上,要么是玄门中人,要么是对玄学有兴趣的普通人,玄学界每三年一届的大醮,对于他们而言,跟奥运会世界杯一样,场场观看不落,而三年前大出风头的顾北凛,自然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顾北凛看了他们一眼,又若无其事转过了头,自出道以来,已经习惯了。   顾思远作为泰山崩于前都色不变的人,对此更是不以为意。   而洛川和谢玄星虽然整天在两兄弟面前撒娇作妖,但在外时,却也是两枚不折不扣的冷艳美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哇哇,顾北凛看过来了,果然很高冷啊!”   “不过,跟他走在一起的那三个也都不差啊,果然帅哥都是在一起玩的,尤其那个也冷冷高高的,戳中我的性癖。”   “跟顾北凛长得也有点像,不过比顾北凛更多了一股精英气质。”   “确实有点像,说不定是兄弟呢,会不会也是特管局的,还有一个多月,这一届的大醮就又要开始了吧,不知道他会不会上场?”   “真可惜,每人都只能参加一届,这次看不到北道天狼了,不然两兄弟一起多精彩啊。”   有人甚至已经脑补完毕,并且自我惋惜了一番。   “嗨,这一届不是有韩明烨吗,据说他的天赋完全不输北道天狼,之前网上有好多他练武除祟的视频呢?”   “只是说说罢了,韩明烨虽然也不错,但北道天狼多少年才能出一个?”   “倒也是。”之前那那提到韩明烨的人,反而立刻就放弃了自己的观点。   毕竟,北道天狼确实震撼人心,自玄学风靡以来,前面多少年也都没出过这样的人,之后恐怕也不会再有。   等那说话的几人,已经走远后。   他们先前站的后方中药店铺里,走出两道身影。   谢玉辰看向脸色阴沉的韩明烨,轻轻笑道:“明烨,不必理会他们,到时候狠狠给他们打脸,那才是最痛快的,就像当初我在S城符箓大会上,对待众望所归的谢玄星一样。”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也像现在的韩家人一样。   他今日出来是和韩明烨一起买礼物,为了明日去韩家做客的。   之前刚来京城时,韩家人并不怎么看得起他,认为小地方不可能出什么天才。   直到前几天,他凭借《九玄符法》中的手法,得了曹洪文宗师的青眼,被收为亲传弟子,这下韩母甚至主动提出让韩明烨带他去韩家一趟。   曹洪文宗师是目前国内符箓届第一人,其一人便抵得上半个世家。   韩明烨握住他的手,面色不变,嗓音凉凉:“倒要你来开导我了,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就连北道天狼本人,我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这些没有见识的普通人。”   洛川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   这个家伙是故意的。   故意等他们过来时,说这种话。   顾北凛反应更直接,目光灼灼地盯着人:“所以,你是想跟我动手?”   完全是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   要知道,一般修士都把北道天狼当成疯子,看到他躲都来不及,这居然碰到个主动挑衅的,他开心死了。   “……”洛川。   对于这种道侣,想要护短都没机会,别人的挑衅对他来说正合心意。   顾思远抬眸,扫了眼前方不远处,淡声道:“那边有个武道馆,刚好!”   谢玄星:“……”   啧,兄弟两都是一个性子。   无风要起浪,有风起大浪。   不把几个玄学世家得罪死,是不会罢休的。   正想着,谢玄星发现自家男朋友又看向了谢玉辰,冷笑道:“刚刚,我好像还听你说到什么S城符箓大会了,要不然,顺便跟我的小跟班再比一次符箓?”   谢玄星眯了眯眼,看向谢玄星。   谢玄星也微微抬起眸子,朝他看了过去,带着淡淡的压迫感。   先前没注意不觉得,现在,谢玉辰却只感到眼前这人,跟在S城有什么不一样了。   突然,他眼睛一亮,惊怒道:“半鬼王的阴魂珠,被你给用了?”   谢玄星面无表情点头:“不错。”   谢玉辰面色微变:“居然被你……”   那可是差点就成了鬼王的阴魂珠。   如今末法时代,人类修士艰难,其他种族也是一样,像鬼王这样的存在,也多久没有遇到一个了。   鬼王这个名词表面上听着恐怖,叫人胆战心惊,但是若真能碰到一个,所有修士却也是会想发设法去捕捉的。   毕竟,带来的收益却是非常大。   而上次那个半鬼王,明明是他和韩明烨两出的力最大,结果却什么好处都没得到。   特管局送到各世家的所谓补偿,不过是普通的修炼资源,如何能与阴魂珠相提并论?   而且,他在冥冥之中总有种感觉,这半鬼王的阴魂珠,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东西,修士有时会有天机感应。   谁知道现在居然被谢玄星,被这个他本该早早就甩在身后的人给占去了。   他咬了咬牙:“抢走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也不知道能否消受得起?”   谢玄星面色沉静依旧,目光里却隐有战意:“或者,你可以试试。”   韩明烨跟顾北凛的对视间,也是剑拔弩张,几乎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不知从哪走出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   他先对着顾思远四人点了点头,又向着韩明烨走了过去。   韩明烨叫了一声:“四叔。”   两人不知凑在一起说了什么,半晌后,韩明烨冷冷看一眼顾北凛:“等大醮上我打败你的后辈后,不会放过你的。”   顾北凛无趣地翻个白眼:“也就是说今天不打了,真无聊!”   韩明烨和谢玉辰深深看了几人一眼,不甘心地跟着那位四叔离开了。   无人处,韩明烨置气道:“四叔,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韩四叔瞥他一眼:“你不是他的对手。”   韩明烨目光寒极:“没打过怎么知道?”   韩四叔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光洁的胸膛,却有一道粗粝凶狠的伤疤,透过这伤疤,韩明烨似乎能看见,当初砍下来的那一刀何其凶何其狠何其决。   韩四叔冷笑道:“这是顾北凛留下的。”   韩明烨震惊地瞪大了眸子:“不可能。”   他知道他这位四叔,虽然看着很是年轻,比他大不了几岁的样子,但却是家族的第二大高手,仅次于那位老祖宗,比他身为家主的父亲还要更强。   他现在,连他父亲都还打不过,更何况对上他四叔?   但顾北凛却能……   韩四叔继续道:“这次世家已经联合决定,要在这次大醮中好好震慑特管局一番,你不能在这之前输给顾北凛,不然对士气是大影响。”   韩明烨垂眸不言。   韩四叔拍拍他的肩膀:“明烨,你的天赋毫无疑问,比我、甚至比老祖宗都强,你有韩家做后盾,顾北凛是孤家寡人,连完整的传承都没有,你迟早会超过顾北凛的,不要心急。”   韩明烨总算点点头:“嗯。”   韩四叔满意地点头:“我走了,你们继续玩,明天记得准时回老宅。”   谢玉辰乖巧应声:“好,四叔慢走。”   韩明烨也抬起头,神色微缓:“四叔再会。”   等韩四叔走后,韩明烨又恢复了冷寒面容。   顾北凛……   顾思远。   就算以后能超过有什么用,现在,他却是彻彻底底地输了。   先是在落君山,被顾思远利用,输了半鬼王。   现在,却还要被迫对顾北凛的邀战避而不决。   谢玉辰看着韩明烨的脸色,知道他内心是个多么骄傲的人,当即只能伸手握住他:“韩四叔说得对,日子还长着呢,我当初也不能制符,还不是一朝将谢玄星踩在脚下。”   韩明烨想起当初在S城的制符大会上,谢玉辰确实迷人,那场景也确实振奋人心。   顿时,他脸色微缓,也回握住谢玉辰的手:“继续去把东西买齐吧!”   两人从巷子里走了出去,刚到巷子口,却听到城管赶人的声音:“这里不能呆,快走快走,马上把你的摊子收了!”   不知为何,谢玉辰看着那被驱赶的中年男人,突然脑中一明,仿佛有声音在告诉他,过去过去,那里有好东西。   他眨眨眼,轻拉韩明烨:“我们去帮帮他吧!”   中年人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拘谨。   他之前先去了隔壁的古玩街,不过他要的价格,没人看得上,他就想着来风水街碰碰运气。   当初爷爷去世时,说这铜印很珍贵。   如果不是因为阿楠实在等不及了,他也不想拿出来卖的。   但现在,就只能拿来救阿楠一命了。   “你这东西器型很古怪啊!”谢玉辰嗓音淡淡。   中年人抬起头,顿时目光一亮,这相貌俊秀的年轻人,一看打扮就不错,不知道能不能买得起?   韩明烨见状,立刻接茬,冷脸道:“东西看着挺老,不过做工粗糙,没有观赏价值,古玩古玩,既古又能赏玩,才有价值。”   这也就是为什么乾隆那些花里胡哨的官窑瓷器,比几千年前的汉玉价格还高,因为其做工高明,艺术价值高。   虽然在顾思远眼里,主角攻受两人就是大傻逼。   但在普通人正常来看,其实两人都还是人模人样,相貌端庄,说话很有说服力。   闻言后,中年人顿时脸色沮丧到底。   这也是他在古董街听到的最多的话,都说他这印章虽然看着年代老,但器型古怪、做工也粗糙,没有收藏价值。   如果价格低点,可能还有爱古的人会买添个乐子,但他要二十八万,那些人就一个个摆手将他赶出去了。   谢玉辰看了中年人一眼,轻拍了拍韩明烨,嘻笑道:“哎呀,别冷着脸,这东西我觉得还挺老的,如果价格合适,买回去玩玩也行。”   说着,他满不在意地哎了一声,对那中年人道:“哎,你要多少钱,我看有没有兴趣?”   “那东西不一般。”谢玄星看着那边淡声道。   倒也真是巧合,他们四人准备回去了,却刚好在这里又撞上了韩明烨和谢玉辰。   洛川拖着腮,笑容灿烂:“你也看出来了。”   谢玄星点头,颇为得意道:“自从用了阴魂珠后,我对外界敏感了很多,那玩意应当是个法器,而且绝对不是一般的法器。”   顾北凛也点头:“杀气扑面而来,这件法器沾过不少血。”   顾思远:“……”   他是不是也该说两句什么,但到底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比不上这三个人这狗一般的直觉。   不过,他提前知道剧情。   顾思远看着那中年人,嘴角微勾,原来就是今天。   他记得原剧情中,主角攻韩明烨陪着谢玉辰来玄学市场买礼品的时候,无意撞上了一个因为家中爱人重病,而迫不得已出来贩卖祖传之物的中年人。   而谢玉辰,最后就连哄带骗地给了那中年人三十万。   剧情理由是说,怕一旦给太多了,会给这普通的中年人带来危险。   顾思远嘴角勾起讽刺的微笑,这二十一世纪,谁身边还没有几个百万富翁,也不见哪个就走出门去被人杀了。   而且,这种到手转账的事,你不说我不说,危险从哪来?   不过,主角总有自己的一套正义逻辑。   最后,那物被谢玉辰送给了主角攻韩明烨,那确实是一个极为厉害的法器,韩明烨凭着此物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本来,顾思远是走科学和玄学相结合道路,并不把这法器放在心上,但既然碰上了,又岂能让谢玉辰两人如愿。   顾思远冷脸道:“过去看看。”   谢玄星立刻点头。   洛川笑了笑:“如果那两小子坑人,我们就去坑他们一把,这中年人虽然看着畏畏缩缩的,但我望了他头顶的气,是个心思清正的,还做了不少小善事。”   洛川在占卜一道颇有心得。   四人走过去的时候,那中年男人正在报价。   大概是先前被韩明烨和谢玉辰的态度给唬住,他有些悻悻,先是伸出五根手指,最后看着韩明烨冰冷的脸色,和谢玉辰蹙起的眉头,正准备要慢慢地收回两根手指。   不过,他也下定决心,暗道:三十万,这是最后的价格,不能再少了!   二十八万做手术费,剩下两万给阿楠养身体。   而就在这时,身后被几道阴影笼罩。   中年人眼睁睁看着,面前这两个有钱俊小伙的脸色忽然变得难看,他下意识止住了报价,回身看了过去。   谢玉辰看着顾思远四人走过来,当即就觉得不好。   早知道,就该直接问价买下来,干净利落,但是他又怕这中年人看着老实,实际奸猾,见他态度急切,会趁机狠狠坑他一笔。   这下,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他眯了眯眼,看向顾思远等人:“这生意是我们先谈的,你们要是随意干涉,那可是坏了老规矩。”   他们玄学一行,跟古玩行的规矩颇像,都是很考验眼力的,所以买卖双方交谈的时候,旁人是绝对不能随意插嘴的,否则会被同行所有人鄙视。   谢玄星见这人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歪头笑了笑。   曾几何时,谢玉辰不知从哪得了传承之后,整个人都有种飘然在天的感觉。   但是,从他遇到顾思远,又跟他来京城后,一切都慢慢改变了。   谢玄星淡淡瞥他一眼:“我们自然不会坏规矩,我们只是在这等着,不说话、不动作,生意成破也还要看买主意见,你要是谈崩了,我们立刻再上,这是合规矩的。”   谢玉辰面色难看。   他们四人大喇喇地杵在这里,就已经是一种别样的表态了,哪怕先前不知道,但现在只要这中年人不是个傻子,也会意识到此物可能价值不菲。   否则,何至于引得两拨人争抢。   果然,那中年人眼睛一亮,直接就道:“既然你们两边都想要我这东西,那这样吧,你们两边都报个价,我看谁实诚,我就卖给谁?如果一样价的话,我就给先来的这两位先生。”   顾思远冷脸点头,却先出声问道:“此物看着已经出土多年,但一直都被妥善保存,你到今日忽然卖出此物,是因为家财不够?”   中年人苦笑一声,点点头:“这确实是我祖传的东西,一直交代要好好留着,但现在要给我爱人治病,我也是实在没法子了,不然是不会卖的。”   洛川眯眼,盯着着中年人的脸看了片刻后,直接道:“我观你面相,你亲缘单薄,几乎没有血缘较近的在世亲人,你爱人是个男子,将来肯定也没有后代,你若是一直都打算不卖的话,等故去之后,此物打算如何处理?”   那中年人震惊地看着他:“你……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是大师。”   洛川点头。   中年人抬手摸着怀里的宝贝,略有怅惘道:“若是阿楠没有生病,我是准备将来就捐赠给国家的,也不知道国家看不看得上。”   闻此言,谢玉辰和韩明烨两人脸色陡变。   你一个农民,倒是想得够高远的。   这下糟了……   顾思远定定看着他:“机会正好。我们就是国家相关部门的人。”   说着,他示意顾北凛掏出工作证给这中年男人看。   “你若是将此物卖给我们,我们会负责你爱人之后所有的治疗和修养费用,然后,再另外给你一笔补偿金,虽然金额可能不会太多。但是,等你爱人身体康复之后,我可以在我们单位给你们安排两份临时工的工作,比你们现在的工作轻松,而且你以后还是可以经常看见此法器,它可能会被同事们轮流借用,但绝不会属于任何单独个人。”   中年人瞬间目光大亮,直接将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十分干脆道:“好,给你,给你,现在就给你。”   顾思远道:“……”   真果断啊!   中年人满眼好奇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是大师,这么看中这东西,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法器啊,呼风唤雨、杀妖镇邪的??”   顾思远点头:“很厉害的法器。”   中年人感慨:“看来我爷爷果然没有骗我啊,那你们要好好利用它啊!”   顾思远几人齐齐点头:“一定会的。”   中年人欣慰地笑了笑。   又想起什么,看向一旁的韩明烨和谢玉辰,尴尬地搓搓手道:“不好意思啊,虽然是你们先来的,但是……这个……”   韩明烨冷哼一声,直接转头走了。   谢玉辰只看向谢玄星和顾思远,淡声道:“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们这样反复地咄咄逼人,不怕将来不好收场吗?”   说完,他也不看几人的反应,就小跑着去追上了韩明烨的背影。   洛川轻叹两声:“他们现在应该还不知道顾思远在印刷符箓的事吧,要是知道了,也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谢玄星轻笑:“他们不明白,这两兄弟压根没想过收场的事,他们巴不得直接将所有场子全都给掀了。”   “哈哈哈!”闻言,洛川趴在谢玄星肩上笑得停不下来:“星星,看不出来你还会说着俏皮话。”   见这两人好好的又抱在一起。   顾思远和顾北凛脸色同时一黑,然后不约而同对视一眼,眼神里只传达出一个意思:好好管管你家那位!离我老婆远点! 第70章 做到   九、   “真是欺人太甚。”韩明烨猛地一拍桌子。   宽阔的厅内, 许家大长老紧盯着韩明烨:“世侄,当初这事可是你提出来的,我们几大世家都是给你面子, 现在事情闹成了这样,你总要拿出个章程来吧?”   昨日,他惯例查自家店铺的账目,结果却发现这个月几家店铺里的符箓都没有卖出去, 要知道他们许家以符箓见长, 制符技术一流,以往不管出多少, 那都是供不应求。   后来他把下面的管事叫过来问了, 才听他们战战兢兢的说清楚, 原来最近出了一家卖符箓的网店,据说价格比他们许家低了不少,而且符箓释放出来的效果甚至还更好, 导致那些散修和小家族就都一拥而上, 他们许家反倒无人问津了……   他们许家既然是四大世家,自然也有些特殊渠道,对于这种突然出现占领市场的,少不了来个抄底调查, 结果才知道, 那家网店居然是挂在特管局名下的。   说是特管局一个叫顾思远的人, 最近研发出了什么机械化生产符箓的方法, 听着倒是像天方夜谭,但事实就是这么个情况。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们想拿捏特管局,结果反而被反过来打脸了。   四大世家为了维持平日修炼开支, 都会做些符箓丹药生意,但只有他们许家是以符箓为主的,损失也就最大,要开不了锅了。   当初限制特管局符箓的事,是韩明烨发起的,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他也只能来找韩明烨要一个说法了,不管是解决问题,还是赔偿损失。   韩明烨也是聪明人,哪里不知道这老家伙如今的意思,心中更加窝着火。   不过,这种时候,他却不能表现出来,世家有世家的规矩,否则下次就不会再有人听他们韩家的策划了。   韩明烨难得一改往日冷面公子作风,勉强说了几句好话,并且许诺了相应赔偿,才将这位许家大长老送走。   等到回屋后,他立刻面色一片冰寒。   “这群老东西,当初提议出来的时候,一个个比谁都积极,现在出了事,就往别人身上推,仿佛当初没带脑子来一般。”   话说出口好一会后,却发现向来喜欢附和他的谢玉辰没有任何反应,他蹙了蹙眉看过去。   谢玉辰正在垂着眸子,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屏幕。   “你在看什么?”韩明烨走过去问道。   谢玉辰抬头轻声道:“那个网店的视频。”   符箓这种东西,一张就是四、五位数,自然不可能空口卖。   顾思远网店的首页,就是符箓效果演示视频,以及符箓的生产过程,他也不怕别人借鉴。   谢玉辰想起刚刚屏幕上谢玄星的模样,能控制一台印钞机的运转,绝对不是简单的负担。   之前在风水街上碰到的时候,他就知道谢玄星的进步不是一般的大,现在亲眼看见,就更确定……   当初在S城的两场比试,自己其实也只是险胜而已。   此时,他甚至都有些庆幸,昨日听了韩四叔的话,没有真的跟那几人对起来,不然他和韩明烨就真是送上门让人打脸了。   韩明烨也凝神打量半晌,不过,他完全不明白,为何这般就能成批量地生产出符箓。   他看向谢玉辰:“玉辰,你在符箓一道上天赋卓绝,对此有看出什么门道吗?”   谢玉辰摇头。   韩明烨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学的是如何画符,而不是如何生产。   这机械化生产符箓的做法,明摆着就是顾思远干的,就跟在落君山中杀那半鬼王时,那些稀奇古怪的理论一样。   韩明烨眸色暗沉,低声道:“如此看来,顾思远此人的危害太大了,比顾北凛还要更加可恶。”   “大少爷,老祖宗要见你们。”这时,一个白衣童子走了过来。   韩明烨目光一亮:“走。”   韩明烨跟在童子身后,走到一个僻静的庭院。   院子很简单,只有石子小路,几棵枯梅,以及那个神秘的茅草屋。   而此时,在他到达之前,韩四叔也已经先到了。   韩四叔对韩明烨点了点头,对着茅草屋恭敬道:“老祖宗。”   他们两人是整个家族中,见老祖宗最多的人,便是当代家主也不如他们。   而他们能在同龄人中实力遥遥领先,也正是托了老祖宗的指点。   “你们来了。”   茅草屋内,传来淡淡的苍老男声。   这声音极为缥缈,即便听了许多次,韩四叔和韩明烨还是为老祖宗的实力所震惊,明明就在不远处,却仿佛隔着天涯,又仿佛就是响在耳边。   就在这时,那声音继续道:“我起了一卦,观察到烨儿的气运隐隐蒙上了一层灰雾。”   韩明烨脸色一变,气运对于修道之人来说何等重要。   他立刻上前一步道:“请老祖宗指点。”   “据卦象显示,此非天灾,乃是人祸,我追本溯源,大约是三个月前开始变化的,但是此人命运莫测,我看不清其真面目。不过,烨儿,你应当有印象,你可接触了什么人,此人对你是大妨碍,他一出现你便有诸事不顺之感。”那缥缈之声,陆陆续续传出来。   韩明烨面色一变,立刻朗声道:“有,就在刚刚,此人便又给侄儿造了一大难。”   “你且说来听听。”   “是。”韩明烨立刻将之前许家大长老来找他的事,还有之前在落君山的事,以及不久前在风水街上法器被夺的事,都一一说了清楚。   片刻后,茅草屋里的缥缈之声,竟透出一丝杀气:“此人必须除去,否则不仅对烨儿有碍,对我、对整个韩家、对这个修炼界都不是好事。”   “是。”韩明烨一喜。   韩四叔在一旁也深深地点了点头,开始正式顾思远这个人,之前听说他利用什么科学杀鬼王的事,还不以为然,现在可是要动摇世家的根基了。   还有那个什么谢玄星,看着制符天赋也极高,既然能够操纵印刷符箓。   之后的大醮上,说不定会带来什么变故,最好能在这之前也将他绊住,甚至直接解决掉。   而此时的特管局大楼里。   何攀十分高兴:“顾老板,我们特管局成立到现在,可还是第一次创收啊。牛,实在是太牛了!”   说到底,顾思远也是他带来特管局的,这功劳簿上也有他的名字。   特二处处长沈玲问道:“你们做事这么高调,那几个家族那边有什么反应?”   “他们敢有吗?”顾思远冷笑:“他们难道真当我们政府真是泥捏的吗,之前说自家符箓短缺,找理由不卖给我们特管局,现在我们特管局帮他们解决问题,他们居然还敢叽叽歪歪?真想翻脸不成?”   何攀轻笑:“你这小子,真是把前因后果全考虑清楚了,确实如此。”   顾思远面无表情,不以为然,继续专注手中的东西。   何攀刚刚光顾着说话,这会才意识到他手里拿着的竟然是什么……   “你……你,你怎么拿着木仓?哪来的?”   沈玲捂着嘴笑:“当然是我帮他申请来的。”   顾思远冷声道:“之前画符的时候,我想到了一些东西,既然能量能以符箓召唤的形式存在,那换个形状或者是不是也可以,我把那些图案用光刻机刻在了子弹上,不过,能量很不稳定,还在改进中。”   何攀长大了嘴巴,最后又只能伸出大拇指:“牛逼,”   顾思远点头:“还好。”   说着,他也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他也该回去了,这次为了研究这玩意,他连续几天都宿在了实验室,不仅好久没有跟小跟班亲亲抱抱,甚至连宿舍都没时间回。   宿舍是特管局单位分配的,因为人少地多的缘故,顾思远这个临时工,甚至还被分配到了一室一厅的居所。   顾思远按指纹解锁时,便立刻感觉到了房间里的不同。   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股淡淡的熟悉香味。   等他再走几步,便看到客厅飘窗的软塌上,正光脚趴着一个熟悉的消瘦身影。   也不知来了多久,睡得整张脸蛋都已经红扑扑。   顾思远走近两步,先伸手摸了摸人白皙冰凉的脚,再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刚抱到怀里,谢玄星的小脸便在他怀里蹭了蹭,迷迷糊糊道:“你回来了。”   “嗯。”顾思远低低应道。   嗯,男朋友声音真好听。   要耳朵怀孕了。   谢玄星忍不住耳朵又蹭了蹭,蹭着蹭着,突然想到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立刻睁开了眼睛,伸出细长的胳膊,抱住人的脖子。   小跟班是在跟他撒娇,真可爱。   顾思远想了想,也低头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抱着甜甜软软的小跟班,疲惫全消,身心都舒畅了。   谢玄星也睁着水润润的大眼睛。   男朋友今晚也很主动,看来达成目的的希望又更大了一点。   他故意黏黏糊糊道:“我想在你的床上睡,我还没睡过呢……”   顾思远痛快应道:“好。”   谢玄星瞪大眼,这么顺利的吗?   走进房间,顾思远将人放在床上,并且将薄被给他盖好,然后准备转身离开。   “……”谢玄星。   就这样?   他睁着大眼睛看着顾思远,眼中都是疑惑。   他们都确定关系快一个月了。   就像洛川说过的,他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是在拖后腿。   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然后一把将要离开的人扑倒在床上,姿势动作迅猛至极,并且小屁股坐在他的腰上故意蹭了蹭,哼哼唧唧道:“你不陪我一起吗?顾老板?”   顾思远纵然是个冷心冷情之人,但心爱之人如此诱惑,也不可能真的一点感觉到都没有。   他捏捏身上人的脸:“乖,别闹。”   低沉的嗓音,几乎要让人当场就腿软。   谢玄星差一点就又要丢盔弃甲了。   不行,不能这样。   怎么能被眼前的一点蝇头小利就迷惑了呢?   这声音既然这么好听,难道不想在床上正激烈的时候,再听到吗?   谢玄星开始忍不住畅想起来。   “你在想什么?”   谢玄星耳朵唰地燃气血红,鼓着脸摇摇头。   顾思远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人抬起头,盯着他,嗓音沉沉:“说实话。”   谢玄星眯眼,果然好听。   又摸了摸他的胸口,肌肉真硬。“根本就不差的。”   顾思远眯眼:“什么差不差?”   谢玄星嘟囔着嘴巴:“洛川说,你一直都不那个,是你不行,反正肯定不如大哥行。”   “……”   顾思远深深看了他一眼。   谢玄星颤抖,自己好像被苍鹰盯上的小狮子。   而下一刻,果然就成真了。   …… 第71章 出息   十、   “哎, 顾组长还没来吗?”   “顾组长平日不是恨不得长在实验室吗,这从上午离开都快一天了吧,一直都没回来?”   特二处两个人在顾思远的办公室门口已经转了好几圈。   洛川路过听见这对话, 轻轻舔唇,暗道:小星星,辛苦你了。   我也是为你好,这兄弟俩都是闷骚。   你不加一把大火, 怎么烧得起来, 至于最后会被烧成什么样,那就自求多福吧!   这苦, 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以后就好了。   嗯!   太阳落下, 又重新升起。   清晨的朝阳透过玻璃窗户,斜斜地照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也照在床尾交缠的麦色和白皙小腿上。   顾思远抬起手背挡在眼皮上一瞬, 翻身利落地坐了起来。   而这小小动静, 却让怀里的白皙身躯立刻受惊般地一颤,委屈地嘟囔道:“不要……不要了……”   顾思远低头打量人一瞬,看见背脊上的淡淡青紫痕迹,如同花一般绽放。   他忍不住在上面轻轻吻了几下。   想到刚刚的美好感觉, 他第一次觉得, 如果小跟班以后都这样主动诱人的话, 那跟洛川那个神经病偶尔接触接触, 其实可能也还是不错的……   顾思远去直饮机里接了一杯温水,自己大口喝完后, 又端回来准备喂给自己的小跟班。   一转头,却对上一道明亮直勾勾的目光, 看到他的脸时越发熠熠发亮,不过,却不是往常的炽热,而是带了几丝恶狠狠的意味。   顾思远眸子微眯,大步走近了过去。   床上的身影立刻一阵蠕动,用薄被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除了个可爱的小脑袋,什么也不愿漏出来分毫,仿佛此时走过来的,不是刚刚与他一夕欢好的人,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顾思远在床头坐下,盯着人低声道:“喝水。”   谢玄星身体一抖,就是这个声音,就是这个语调,昨天他无数次求饶,这人却一直用这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一直问行不行、够不够?   可是,明明他都已经回答了,认输了。   但这道声音却也始终不曾消减半分,似乎要让他刻在心里、刻在脑子里永志不忘,否则誓不罢休。   顾思远看着人可怜巴巴,仿佛折翼的白天鹅模样,忍不住嘴角微勾,伸出长臂一把连人带被子的都给抱了起来。   谢玄星双手紧紧揪着被子,目不转睛盯着人:“你……你想干什么?”   顾思远低笑一声。   下一刻,他忽然伸手捏住人精致的下巴,逼视着这小家伙,嗓音凉薄:“昨晚的勇猛呢,什么话都敢说,嗯……”   最后一个字的尾音微微上扬,说不出的沙哑磁性,却叫人心甘情愿飞蛾扑火,比昨晚还要更加致命。   若是平日,顾思远这样这样对他,谢玄星肯定控制不住地直接就扑上去,猛亲一大口了。   但是现在,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坏掉了,他实在不敢。   顾思远似乎看明白他的想法,挑眉随意道:“这么怕,那以后不做了。”   谢玄星下意识瞪眼:“不行。”   虽然,后面一直只顾着哭,都忘了什么感觉了,但刚开始确实很爽的。   闻言,顾思远实在忍不住,又低低笑了一声。   小跟班真直率,真会惹人怜爱啊。   他抱着人亲了一口,温柔道:“乖,那我帮你穿衣服。”   “……”谢玄星。   谢玄星心有余悸,慢吞吞拒绝道:“那……那还是算了吧,我自己来。”   听洛川说,男人最受不了诱惑了,万一看着自己美好的身躯,这人又兽性大发了怎么办?   他还是希望……能够可持续性发展,最近要保持距离产生美。   到底昨晚做得有些过了,顾思远有意纵容着小跟班,喂他喝完温水后,将衣服递给人,便自觉地走出了卧室。   等谢玄星洗漱完毕,走出房门时,客厅的桌上已经摆上了热气腾腾的海鲜粥和几样早点,顾思远正坐在桌前,静静看着他。   谢玄星虽然在顾思远面前软软甜甜,但本质上还是个清冷天才人物,走出来前心态其实就已经差不多调整好了。   他面色坦然地跟顾思远坐隔了个座位,然后拿起勺子喝了口粥。   好鲜啊,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然后,又夹了个灌汤包塞嘴里。   自昨天大着胆子引诱人之后,他到现在一粒米还没进呢,人是铁饭是钢,吃饱喝足了,才有力气继续跟他男朋友斗智斗勇。   顾思远看人吃得嘴巴鼓鼓,像小动物似的可爱,干脆就不计较这偶尔不懂饮水思源的冷漠了。   两人吃完早饭,一起去特管局上班。   在电梯口分开时,谢玄星习惯性地伸手要抱抱,来个告别吻。   然而,被那双大手拥进熟悉胸膛时,听着耳边响起的低低闷笑,他身体一抖,气呼呼地咬住了自己的唇,怎么这么没出息?说好的距离产生美呢?   还没半个小时,就又忘了。   顾思远放开人,抬手揉了揉谢玄星的下巴,迫使贝齿离开殷红的唇。   而后,他低头在唇上齿印轻轻舔了一下,沉着嗓音抗议道:“这是属于我的,不许随便欺负他。”   说完,就冷漠地转身走了,不带走一片云彩。   “……”谢玄星。   这人,怎么这样哦。   算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吧。   都有这样的男朋友了,那个大活又好,还惯会蛊惑人心,自己还要出息有什么用。   谢玄星刚进入自己的制符工作室不久,就有一道身影神神秘秘地钻进来了,并且还关上了门。   谢玄星抬头看着来人,神情复杂。   洛川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看你这表情,昨晚过得不是很愉快啊?”   谢玄星揉了揉腰,盯着人问道:“你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么悲喜交加吗?”   “呵呵……”洛川打着哈哈苦笑一声:“上面那个一旦疯起来,就是个牲口,懂自懂。”   谢玄星想起刚刚电梯前顾思远的表现,忍不住小小辩解道:“其实,也不算啦……”   洛川忍不住翻白眼。   不过,他想到自家男人的好身材和气势,卷着自己的头发,压低声音道:“其实,偶尔来这么一次,也很尽兴的。”   谢玄星眨了眨眼,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洛川看他:“你们以后可以还尝试一下什么猫咪装啊,兔子装啊之类的……”   “……”谢玄星。   看不出来,顾大哥那么个冷漠无情、一心只有刀的样子,居然私下跟洛川玩得还挺花啊?   等将洛川这个家伙赶出去之后。   谢玄星又忍不住弯着眼睛想了想,如果他真的穿小动物装的话,那顾思远会喜欢吗?   说起来,他已经慢慢发现,顾思远其实真得是个闷骚呢,说不定他内心很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呢?   那到时候,说不定比昨晚还癫狂。   啧……   想着想着,谢玄星先把自己给想得脸色爆红。   这日午间。   顾思远和谢玄星准备去食堂吃午饭,走到电梯门口时,刚好看到顾北凛也背着把森寒的大刀站在那,惯常寒冰般的脸上,居然表现出十分热切的样子。   真诡异!   谢玄星见了,乖巧地喊声大哥。   顾北凛点点头。   顾思远随口问了一句:“你这是终于找到对手打架了?”   反正想象不出来,除了打架,还有什么事能让他这个疯子大哥这么兴奋。   顾北凛故作淡定,神神叨叨道:“看情况。”   “……”顾思远。   呵呵,他就知道。   谢玄星看了看周围,好奇问道:“洛川哥怎么不在?”   顾北凛:“他先下楼了,我正要去找他,待会陪他回老家一趟。”   洛川跟谢玄星一样,都是出身一个小型的玄学家族。   玄学五术,山、医、相、命、卜。   洛家擅长的便是卜算之术。   顾思远挑眉,看向自家大哥:“你去他家,怎么还心花怒放的要打架一样?难不成是他家人看不上你?”   说到最后,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显然带着幸灾乐祸的意思。   “他们倒是敢呢,就他们家那几个人,我一只手就全都揍翻了。”顾北凛摇摇头,一本正经道。   顾思远有些可惜:“这种研究占卜的修士,战斗力似乎都有点低。”   “……”谢玄星目瞪口呆。   感情你还真想过揍啊!还当真了啊?   你们兄弟两都很有慧根、很有想法啊……   顾北凛又解释道:“这次是他们家那边的一处禁地出了点问题,请我去帮忙。”   顾思远眯眼继续听着,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下一刻,顾北凛就忍不住兴奋补充了一句:“据说是因为一把上古妖刀作乱。”   “……”顾思远。   呵呵,果然这才是真相。   顾思远和谢玄星目送两人走后,再一起去食堂吃午饭。   等回来时,就看到何攀在他的办公室前团团转。   顾思远冷声道:“做什么??”   何攀抬头看到他,简直跟看到亲爹似的,喜出望外:“哎,还好,回来了,回来了好,真怕你又像前天,动不动消失一下午。”   谢玄星先是面色一红,而后又想起什么,眯眼不善地看向何攀,这真是把顾思远当畜生使了,什么事都能找上来。   何攀尴尬地挠挠脑袋:“嗨,别这么看我,这事本来打算安排让你哥去处理的,不过他那动作也太快了,被一把飘渺传说的妖刀给迷住了,我打电话的时候,他都已经上飞机了。”   顾思远面色不变,只淡声道:“事情说来听听。”   何攀脸上立刻浮现笑容,拍马屁道:“其实,这事只怕一般人还处理不了,你去说不定比你哥还处理地更好。”   “是华南那边的分局发来协助请求了,这次的事情有点诡异,具体到底什么名堂还没搞清楚,但进去的三位同事,其中两个昏迷不醒,还有一位直接失联了,恐怕还得用你的那什么科学去搞定。”   顾思远眯了眯眼:“华南的哪个城市,具体在哪?”   何攀立即答道:“N城治下一个叫红坛山庄的地方。哎,分局人手本来就少,他们也实在扛不住了,尤其失联的那个同事,他叫霍岩,还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也是华南分局近年吸收的最有天赋的新人,他家里还是华南的大户、大富豪,财富排行榜前几位的那种,不说分局,就是我们总局压力也很大啊。”   “红坛山庄?”顾思远瞳孔闪过一抹暗光。   N城红坛山庄的事,在原故事情节中也是出现过的,虽然描写模糊,但却毫无疑问是主角攻受的一次打怪升级资源。   不过,按理说不会这么早,应该是发生在半年之后。   难道这个世界,因为他的出现,将部分事件的走向莫名改变了,因为玄学本就是莫测的。   又或者说,其实压根另有名堂,一切都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作。   谢玄星看向何攀,冷冷道:“这失踪的人身份这么复杂,你把这事交给我老板,万一出个什么意外,岂不是要他去直面各方压力了?”   “嗨,你要相信顾二少啊,他那能力是吧,怎么可能办不成?”何攀笑着打趣,又道:“如果你哥没走,上面本身是打算让你们四人一起去的,现在只能你们两去了。”   “走得真巧。”谢玄星收敛脸色,默念一声,忽然又道:“洛川哥的家是在西北吧,我们要去华南,这两地可真是天南海北了。”   何攀也感慨地点点头:“两个地方可不近啊,这样,待会等晚间,我再联系你大哥他们一下,如果那妖刀的事解决地顺利,就让他们再飞一趟华南去支援你们。”   顾思远点头:“好。”   “少主,都走了!”   京都某座庄园里,有人低声问道。   “很好,接下来按计划进行。”那人面色深沉:“这次我要他们有去无回,先对付了顾思远,再对付顾北凛。”   …… 第72章 水里   十一、   这次去N城执行特别任务的, 只有顾思远和谢玄星两人,不用像来京城时还要迁就谢老头的毛病,他们便直接坐飞机过去。   两人买了当天最早一班的机票, 拖着箱子走出N城机场时,天还没黑。   他们刚准备叫车,就有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年轻小姑娘凑了上来:“两位是特管总局来的顾先生和谢先生吗?”   顾思远打量人一眼。   谢玄星点点头。   小姑娘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几乎是蹦跳着道:“我叫陈灵, 是华南分局局长派来接二位的, 车在那边。”   陈灵小姑娘带着人往停车场走,一边捂着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   她想到来接人之前, 总局那边给联系方式时打趣的话, 说什么就这两位的长相气质, 保管你能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过目不忘。   果然如此啊。   顾思远看了看所谓的车,估计是这位陈灵小姑娘自己的私车, 淡绿色, 很是少女趣味。   顾思远走到驾驶位,淡声道:“车子这泥土,是刚从红坛山庄开过来的,回去时便我来开吧。”   陈灵目光更亮, 总局来的先生, 不仅长得帅裂苍穹, 而且好绅士啊!   红坛山庄是个私人的度假山庄, 占地颇广,依山傍水, 这样的地方自然没办法存在于寸土寸金的市内,而是坐落于在N城南郊的某个小镇上。   华南分局总部在N城市中心, 不过因为之前的事件,分局局长压力很大,带着两个人一直常驻红坛山庄的所在小镇上,方便时刻关注事件进展。   顾思远在陈灵的指示下,降着速度开车进镇,停在某间宾馆前的时候,迎面就看到昏黄夕阳下,两个在南方显得颇为高大的男人从外面回来,一中年一年轻人。   陈灵立刻按下车窗,朝着那中年男人挥手道:“爸……啊,错了,局长,局长。”   那两人立刻走了过来。   几人在宾馆门口聚了头。   那位局长忙迎了上来,先是训了陈灵一顿:“让你去接人,结果你坐在后面,让人家特派员开车。”   骂完,他又讨好地看向顾思远两人:“真不好意思啊,下面的年轻人不懂事。”   谢玄星摇头:“令千金很是活泼可爱。”   陈局长笑了笑。   顾思远也道:“不必多言,说说山庄里具体的情况吧!”   陈局长点头,长叹口气道:“哎,可算是把你们盼来了。”   半晌后,听完陈局长的讲述,顾思远和谢玄星搞清了大概情况。   红坛山庄毗邻青岚湖,建设之初,便引了湖中水进来,建成了休闲垂钓中心,是诸多度假者和垂钓者的心头爱。   大家往往钓了湖中鱼之后,便会请山庄中的厨师烹食,味道极为鲜美。   红坛山庄也一直以此而享誉。   但就在一个星期前的晚上,山庄中所有吃了鱼的客人全都上吐下泻,而后昏迷不醒。   可是送到医院检测后,动用了所有仪器,却检查不出明显的中毒原因,只能看着病人的状态越来远差,生机衰落。   于是,这事便被报到了特管局西南分局。   红坛山庄自从上次事件后,已经被停业封庄审查,也没有人敢再来此。   特管局接过了这案件,派了人来检查,却发现山庄中不知何时,似乎是从那湖中弥漫起了无边雾气,什么也看不清。   特管局先是安排了探测器进去,但是仿佛进了鬼域一般,什么画面也传不出来。   没办法,只能让人亲自进去。   结果调查的那名分局同事,最后是昏迷着在山庄门口找到的,而且到现在也没有醒过来,成了植物人一般。   之后,分局又派了两个人进去看情况,为求谨慎,进去的是分局除局长外实力最强的两人,然而最后却是一人昏迷,一人失联。   这一下,分局不敢再擅动了,立马报到了总局,请求协助。   那些昏迷的病人,还有特管局同事们,都等着救命呢……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顾思远和谢玄星便在分局局长的陪同下,拖着不远千里带来的大箱子,往红坛山庄走去。   若在远处,根本发现不了此处居然还有个山庄,全部建筑都掩在了缥缈的雾气中。   唯有走近了,站在门口处,才能看清山庄的白墙黛瓦,还有那枣红色大门上方,颇有几分艺术性的“红坛山庄”四个大字。   顾思远取出随身携带的探测仪,上面的指针正在不规则地疯狂摆动着。   谢玄星对此颇有些了解,知道这是顾思远不久前做出来专门感应灵气和阴气的,如此摆动,便说明此处可能两者皆有,倒真是复杂了。   接着,顾思远又弯腰将大箱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几枚小型飞行探测器。   自落君山半鬼王那次之后,他又对探测器做出了极大的改进,探测的粒子类型和波动已经固定在了一个特定范围内。   陈局长睁大了眼:“我听说总局最近在玄学现象上的研究,有了巨大突破,这难道就是总局最新研究出来的探测器?传说出入任何诡域,也毫无妨碍?”   “大概。”顾思远面无表情地点头。   陈局长感叹:“不知是哪位伟大的科学家,居然能有此厉害发明,真想叫爸爸啊。”   顾思远:“……”   顾思远淡淡道:“这倒不必,他肯定不想有你这么大的儿子。”   谢玄星也忍不住垂眸轻勾嘴角。   他也生不出这么大的儿子。   呃……   不对,怎么好好的就想到这了,他怎么这么污了,肯定是被洛川带歪。   他的男的,不会生孩子。   不对,他压根就不该想生孩子。   探测器在顾思远的操纵下飞进了山庄,很快,谢玄星手中的平板电脑上便传来了沿途的录像,山庄内孤寂、空荡,并没有任何不对劲。   几人蹙了蹙眉。   在来之前,顾思远已经背下了山庄的全部地图,见建筑物部分并未有异常,便直接操纵着探测器往那青岚湖飞去。   雾气自湖上而起,鱼也是湖中钓出来的,不出意外,问题就是处在湖中了。   三架探测器,呈三角形在湖面上方低空略过。   深秋的湖面,安静寂寥,伶仃地耷拉着几棵枯黄的芦苇杆和杂乱水草。   依然没有任何异常。   顾思远面色不变,将监测器的操控权交给陈局等人:“我们要进去看看,你们在外面随时监测。”   陈局接过遥控器,满脸新奇,又连连叮嘱:“两位一定要小心。”   顾思远点头,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些其他工具,装备在自己身上,还分给了谢玄星些许。   陈局只觉眼花缭乱。   看着似乎都是好东西,回去之后要向总局申请一批。   顾思远和谢玄星牵着手走了进去。   陈灵目光一亮:“啊啊啊,原来是这种关系,磕到了。”   陈局瞪自己女儿一眼:“怎么能这么轻浮地对两位特派员,你这丫头!”   陈灵摇头,笑嘻嘻道:“你不懂我的快乐。”   两人正说着,陈局手中的平板屏幕上,已经出现了顾思远和谢玄星的背影。   陈局看得惊奇不已,真没想到在那种阴雾弥漫的地方,还能这么清晰。   若是前些天,他们也有这些设备,也不至于连续几个同事昏迷、失踪,却一点线索也得不到。   顾思远行走于红坛山庄中,仿佛在自己家一般,一路畅通无阻,半点不带犹豫耽误地就带着谢玄星站在了青岚湖边。   “倒是要看看这湖中究竟有何异常。”   谢玄星不安地皱了皱眉:“这湖给人一种奇怪的压迫感,仿佛在面对高出自己修为很多的修士一般。”   顾思远眉头微扬,尝试着放出了自己的神识。   自从上次画过一次惊雷符后,顾思远便知晓自己的神识之强,远超他人许多。   就连总局的那位局长,神识释放范围大约也只有四五十米,但顾思远却有两百米。   顾思远的神识刚刚接触到湖面,便感觉脑内一震,而后传来莫名的不安感,似乎自己被什么恐怖东西给盯上了。   他立刻收回自己的神识,眯了眯眼道:“这里的鬼祟,似乎不是直接攻击修士肉体,而是使用的神识攻击,神识崩溃,自然直接昏迷,严重者甚至可能直接死亡,这也是那两位分局同事昏迷的原因。”   “神识攻击?”谢玄星瞪大了眼。   他从来不知道,神识居然还是能作为攻击手段的。   如今末法时代,便是灵力攻击都单调地很,除了像顾北凛这等天赋异禀的战斗狂人,一般情况下,就是谁符箓多、谁法器强,那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神识方面的攻击修炼法门,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谢玄星眨着大眼睛,满是好奇:“神识若是要发挥攻击作用,岂非先要将神识具化,然后使其离开脑海眉宇,这怎么做得到,这要何等深厚广博的神识……”   顾思远赞同地点点头,小跟班思维十分伶俐聪慧。   他伸手捏捏人温软的脸颊肉:“你知道,现在的修士操纵法器,全部都是在器成之初以各自精血炼入,以此加深彼此联系感,再以微弱神识操控,而在玄学繁盛时期,……”   一说到这个,谢玄星倒是想起来了。   他立刻兴高采烈道:“似乎是说只要在法器上烙下神识印记,战斗时即可利用神识离体来操控,此种方法之下,法器更加如臂使指,而且若是得了他人法器,也只需用更自己的神识将其印记抹去,便可占为己有。”   顾思远点头:“就是如此。”   “这般说来,神识一旦深厚到一定深度,用来攻击倒也并无不可,”谢玄星眨了眨眼,又鼓着嘴巴微微疑惑道:“不过,神识关系到修士灵魂和思维,修炼过程必然凶险无比,也痛苦异常,如今还有此修炼法门留存于世吗?”   顾思远眯了眯眼,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看似静谧的湖面:“天生万物,各有不同,若是有那么一种天生便以神识攻击见长的妖物呢?”   闻言,谢玄星立刻拧起眉头,气呼呼地瞪着人:“你刚刚在湖里面感应到了?下次不能再这样了,万一也跟分局的那两位同事一样……”   小跟班,也会教育他了。   顾思远伸手将人拉到怀里,轻轻碰了碰他的额头:“我有成算,乖。”   “哦……”谢玄星无奈地拖长嗓音应了一声。   然后,反手也抱住了自家男朋友的腰。   啧,不抱白不抱。   就在这时,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漩涡般的涟漪。   随之,一道清脆的“呵呵”笑声响起,漩涡涟漪中间,缓缓浮现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顾思远眯眼看了过去,这身影一头海藻般的绿色长发,眼睛也是绿的,如果忽略脸部的片片鱼鳞,以及宽大的脚蹼,其长相身形倒是颇似普通人类。   谢玄星也随着自家男友的视线转过头去,然而,在对上绿鱼人那绿色双目的一瞬,便觉脑袋一阵昏沉,几欲要直接晕过去。   顾思远面色冰寒,立刻将人拉到身后。   那绿鱼人的眼神攻击,对他基本无效。   绿鱼人笑声更大:“小子,倒是有两下子,不如来当我的仆人?我或可饶你一命。”   顾思远眯了眯眼:“万物有灵,修行不易,你若从此弃恶从善,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或可饶你一命!”   那绿鱼人面色瞬变,绿色的眸子因为愤怒甚至微微泛起黄色:“你既然执意找死,那我就成全你!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拒绝我的下场,就像之前那几个进来送死的人一样。”   顾思远冷冷一笑:“这种话我听过很多遍,但所有对我说这话的人,都自己永远倒在了尘土里。末法时代,修行不易,你也想步后尘?”   “大言不惭。”那绿鱼人脾气似乎颇为暴戾。   下一刻,他脸上露出轻蔑笑意,比人类更为宽大的手掌行云流水打了几个手印,于此同时,嘴中也在念着几句咒语。   他手印起的瞬间,顾思远便感到有庞大的神识爆涌而出,正朝着自己而来。   不过,或许是那绿鱼人神识或者修炼有限,手印和咒语已经完毕,但那神识攻击离体朝自己过来的速度却不是很快。   谢玄星第一次真正见识到所谓的神识攻击,深感震惊,也担忧无比,下意识便要挡在顾思远面前。   然而动作的瞬间,他却发现顾思远眯了眯眼,正在学着那绿鱼人结印动作,嘴中也复述出了刚刚的咒语。   不过,他的动作虽然看起来略有些生涩,仿佛很不熟练,却衔接的速度却更快。   于是,那绿鱼人再凝神时,就看见自己凝结成功的神识飞针面前,也升起了数枚几乎一模一样的神识飞针,并且刚好成功地将自己的每一道攻击挡住。   “你……你是谁?你也会我族的神识攻击?”那绿鱼人大惊道。   顾思远没有理他。   而是手臂再次飞速动起,又结出了刚才的手印,下一刻,那绿鱼人就看到一道尖锐且犀利的神识钻,朝着自己飞速袭来,比先前的神识飞针不知强大多少。   “果然猜得不错,形状是可以凭借自己的神识来任意构造的。”   顾思远点点头,仿佛是刚刚完成了一个什么普通的小实验。   若不是场合不对,谢玄星只想跳到自家男朋友身上,狠狠抱着他亲几口。   这世上再没有一个这样的人了。   想着,他恶狠狠地瞪了绿鱼人一眼,讨厌的家伙,打扰他的好事。   而此时的绿鱼人心中,已然震惊到极点,但手上却容不得半点犹豫,瞬时被迫也结起手印。   手印跟之前的稍有不同,还要更加复杂不少。   于是,半晌后,出现在绿鱼人身前的,是一枚神识盾牌。   绿鱼人心有余悸地抬起头,还好在那神识钻到来之前结成了,神识防御比攻击更艰难,需要的神识力量也更多。   不过,他却发现,那神识钻根本不在盾牌之前,而是直直停在他的眉眼中间,也就是说,这神识钻早就过来了,只是一直没有杀他。   这人想做什么?   顾思远挑了挑眉,细看之间,眼角能发现微微上扬的弧度,看得出心情不错。   他淡淡道:“原来防御的,是这样结。”   话音刚落,顾思远再度结印念诀,很快,毫无疑问,他面前也升起了一个巨大的盾牌,因为神识过分强悍的缘故,他凝出的盾牌甚至比湖面上那绿鱼人的要宽大许多,仿佛就是一扇门和一面镜子的区别。   “你……你……你到底是谁?”那绿鱼人站在湖面上的身姿,开始颤抖不稳起来,看着顾思远的眼神,仿佛看到了什么人世间最恐怖的存在一般。   而躲在湖面之下,偷偷观察的韩家暗部长老,更是惊骇到了极点。   那绿鱼人整天待在水里,没什么脑子。   但他却看得出来,顾思远这神识攻击的手段,分明就是片刻前才跟在绿鱼人身后学会的。   神识修炼的法门其实不难,最关键的就是神识要强大。神识主宰思维和灵魂,一旦强大了,自然学什么都快。   所以像他这种神识强度不够的,就压根没资格学,也永远入不了门;而能有资格学得,也基本都能很快就学成功,一切相辅相成。   但所谓的不难,所谓的快,也只是相对而言,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的。   并不是说,像这样只要看一眼就学会啊,只是一眼啊,就能够毫不犹豫地做出来,没有任何错误,甚至比有种族天赋的绿鱼人还要强大数倍。   这太不可思议了……   老祖宗和大少爷布下的必杀之局,居然以这么简单的方式被破了。   韩家暗部长老深深叹气,韩家或许惹上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就在这时,他耳边响起一道冰冷声音:“乖乖滚出来,哼,你已经见识过我的神识攻击了。”   韩家暗部长老面色一僵,下一刻,身形缓缓出现在水面上。   而出水的瞬间,一道犀利的神识钻,正分毫不差停在他眉前。   顾思远冷睨着他:“说吧,哪个家族的人,敢算计我?”   受制于人。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韩家暗部长老叹了口气,正如顾思远先前所说,修行不易,他吃了那么多苦,岂能轻言放弃。   他张了张嘴,欲说出真相。   下一刻,突然脑中轰然一响,整个人不受控地直直往后栽去,“哗啦”一声,平静的湖面,水花四溅。   这动静,将一旁的绿鱼人都吓了一跳。   他呆呆地看着湖中沉浮的尸体:“这是神识结,他被种下了神识结。”   而这话出口的时候,他的脑袋也瞬时剧烈地疼痛起来,身体重重落入水中,往着下方沉去。   顾思远立刻伸手拉过谢玄星,淡声道:“我们也下去,下面有东西。”   两人脱去外套,跃入水中。   深秋的湖水,冰凉无比。   谢玄星刚一接触,便不受控制地浑身打了个冷颤。   就在这时,一具坚实的身躯,自后方贴了上来,明明依然还是在冰凉湖水中,但谢玄星却瞬间觉身心一暖。   两人动作加快,很快就随着那绿鱼人的身影,进入了一个湖底石洞。   石洞后是别有洞天。   不过,待他们追踪到最里面时,那绿鱼人却已经完全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生命,跟先前那中年人一个下场。   而在石洞最中间的位置,是一个巨大的阵法。   阵法旁列着三根石柱,其中有一根上,正绑着一道消瘦人形。   顾思远淡声道:“是霍岩。”   那名失踪的分局同事。   在洞中搜寻了一圈,得到了大致的信息,并将那阵法记下来后,两人带着昏迷的霍岩游出了湖面。   湖岸上,分局的陈局长带着人翘首以待。   他之前看着探测器的画面,知道顾思远占尽优势,却不知为何突然跳入了水中,情急之下,他就直接带着人进来了。   不过,幸运的是,山庄里的雾气刚好也已经慢慢散去。   陈局长看见他们三人上来,当即惊喜地睁大了眼:“太好了……太好了!”   霍岩的神识并没有受到伤害,那绿鱼人抓他大概另有作用。   刚落地的瞬间,他就直接醒了过来。   一睁眼,看见面前冷峻端正的容颜,他愣了愣:“你……是你救了我?”   陈局长咧嘴笑道:“对啊,就是总局来的顾先生救了你。”   顾思远漠然点点头。   霍岩不知怎地,看着这人冷冰冰的样子,忽然就越发呆愣,甚至面色微红起来。   顾思远只觉莫名其妙,不以为意地站起了身。   谢玄星眯了眯眼,侧眸去看身边人,薄薄的内衫衬衣因为湿透,紧紧贴在肌肉线条优美的身躯上,勾勒出叫人心醉的起伏弧度。   因为忙碌多日未修的黑发,被随意地向后爬开成大背头,露出深邃锋利的五官,有种莫名的雅痞气质。   难怪这么会勾人……   顾思远自然感受到小跟班紧盯的眼神:“怎么了?”   谢玄星勾起浅笑走过去,踮脚一把搂住人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感慨道:“啊,满足,在水里时就很想这么做了,你今天还是那么帅。”   顾思远一把捏住人的细腰,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谢玄星覻他:“你不满意?”   顾思远挑眉,微微低头,贴在他耳边低沉着嗓音道:“那刚刚为什么不亲?听说在水中做更不错,择日不如撞日。”   “……”谢玄星。   你……你怎么这样?   亲跟做能一样吗?   哼,要是那单纯小年轻知道你是这么副德行,刚刚肯定也不会脸红了。   …… 第73章 手段   十二、   一旁的分局之人, 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微微惊诧,然后不好意思地转过头去。   陈灵看着两人, 却是万分的心满意足:“啊啊啊,又磕到了……”   霍岩:“……”   算了。对英俊冷酷的救命恩人脸红心跳,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忘了吧忘了吧。   陈局长作为古板老人, 实在没法淡然处之,轻咳一声尴尬道:“特派员, 要不先回去修整一下, 换件衣服吧, 天还怪冷的,别生病了……”   “咦……”众人鄙视。   不过,谢玄星刚才那完全是就占有欲发作, 加上一腔孤勇, 此刻被人这么注视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立刻便顺理成章地应了。   一行人回去之后,顾思远洗了个澡, 将湿衣服换下来, 便立刻动手将之前在石洞中记下的阵法图案画了出来。   拍下来发了一份去总局, 又将分局的陈局长叫过来问了问情况。   “这是我在湖底看到的阵法, 我怀疑有什么不对?不知道陈局长对这个阵法有没有什么认识?”   陈局长赶紧一拍头:“我对阵法到不是很了解,不过, 我们分局有一个小伙子,刚好来自岭南的一个阵法家族, 我去问问他,特派员稍等一会。”   顾思远淡淡点头:“去吧。”   人刚走没一会儿,里间谢玄星洗完澡走出来。   他穿着宽大的白T恤和黑色短裤,露出两条白生生的细长腿,脸蛋被蒸的微微粉红,乌黑柔软的短发随意的耷拉在脑袋上,将年龄显得小了好几岁,仿佛还在校园的学生一般。   顾思远心中微软,忍不住冷声命令道:“过来。”   谢玄星脑袋被热水蒸的发晕,闻言,立刻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乖巧地走了过去,并且自动自觉地分开双腿在这人身上坐了下来。   顾思远将水润温软的小跟班抱了个满怀,低头在他的脸上脖子上亲了数下,才微觉满足。   他握着人的细腰,低哑着嗓子道:“刚刚应该一起进去洗的,说好的在水里。”   “……”   谢玄星刚从懵懂中清醒过来,就听见这虎狼之言,立刻羞耻地连白皙脚趾都忍不住蜷缩了起来。   真正的闷骚,就是这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吗?   他胡乱脸红想着。   顾思远伸手捏住人的下巴,不悦道:“在发呆?想什么?”   谢玄星微嘟着嘴巴:“水里啊……”   顾思远点头:“不错的主意,不愧是你,在办案的关键时候还能想到这个。”   “……”谢玄星。   怎么就成他了,这不是您的主意吗?   他只是说想亲一下而已。   谢玄星愤恨地抬头,却见这人惯常冰冷的脸庞上,正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立刻就反应过来,这人根本是在逗他。   “就知道欺负我,嗷呜,咬死你……”谢玄星羞恼地张着嘴巴,往人身上扑去。   顾思远一边稳稳搂住人,一边一本正经打趣道:“嗯,小狮子也不错,下次床上就玩角色扮演,你演小狮子。”   “……”谢玄星。   “啪嗒……”   一声清脆醒耳的文件落地声,在门口处响起。   年纪半百的陈局长,瞪着眼睛微张着嘴,一脸的不忍直视。   “……”谢玄星。   都被听见了?   陈局长立马连声道:“我什么也没听到,没听到水里,也没听到小狮子。”   “……”谢玄星。   谢玄星整个人都缩在顾思远怀里,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只小猫,恨不得就此消失不见。   顾思远低低笑一声。   少顷,抬头看陈局长,冷声道:“阵法的事问到了吗?”   陈局长摸摸额上的汗,急忙道:“有有有,那同事初也认不出来,后来问了家中的长辈,据说这阵法是岭南一位大名鼎鼎的邪修发明出来的,曾经在岭南地区横行无忌,故而这阵法也有人知。”   顾思远点点头:“难怪要将阵法布在此地,此阵法的具体作用是什么?”   “夺舍。” 陈局长的嗓音忽然变得飘忽了起来。   待屋内又只剩下两人后,谢玄星狠狠咬了顾思远一口,便从他的身上跳了下来,恨不得离人八丈远。   顾思远瞥他一眼,决定暂时不再刺激小跟班脆弱的自尊心。   顾思远起身走到一旁的柜子上,拿起那个在石洞找到的,被死去的绿鱼人藏得十分严密的海螺,细细打量起来。   忽然,目光微亮。   顾思远将其再次置于桌面上,双手微动,结起神识印,将其缓缓地往那海螺中引导。   果然,下一刻,原本平平无奇的海螺中,传出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正是先前那已经死去的绿鱼人的。   “听那些老家伙说,我是族中这些年来,唯一一个修炼成灵的,如今灵气稀薄,修行实在殊为不易……”   “外面真吵,听说是什么三十年国庆……”   ……   顾思远凝神听着,许多都是些琐碎之事。   直到“今天,有个人类修士老头子找到了我,哼,这人类老头子修行倒是有两下子,威压极强,他说要跟我合作,一起创造灵气饱满的修炼世界,而我为他在此地看守大阵四十九年,我答应了……”   ……   “今天是七月十四,又要出去猎杀阴时出生的人类来祭阵,每年杀九个,现在三十年过去,已经杀了二百七十个人了,还要继续再杀十九年,到时真的就能让炼气期修士也可以夺舍吗?人类真奇怪,明明是同族,却要互相残杀……”   ……   “我还当那个老头子早已经不行了呢,毕竟人类不筑基,便只能活可怜的百年而已,都已经二十多年没联系我,最近才又派了人找过来。本以为是四十九年之期将至,来让我准备动用大阵的,谁知道居然只是要我杀几个人类,真无趣,干脆顺便抓几个人留下来陪我玩玩算了。”   这便是海螺里的最后一道留声。   果然,爱记日记的都不上什么正经人。   谢玄星也顾不上闹别扭,再度坐到了顾思远身上,眨了眨眼轻声道:“四十九年,真是个巧合的数字,我想起之前落君山的那个半鬼王,据说那阴魂鼎也是差不多四十多年前埋下的,里面四十九个厉鬼相互残杀,最后剩下的一个便是鬼王……”   “还有更之前,我听洛川哥说,之前大哥在昆仑山受伤那次,也是因为去一个存在了四十多年的禁忌之地……”   顾思远抱着人,眯眼道:“也就是说,四十九年前,有一个人便在布局今日,据这绿鱼人的留言,那人的目的是为了开创一个灵气饱满的世界,他想怎么做?改变整个世界的灵气格局,岂是轻易之事?”   谢玄星鼓了鼓嘴巴:“如今末法时代,修士无法筑基,那么寿命也就百年而已。四十九年前,这人便已是老头子,那么这人如今就算还活着,只怕路也走不动了,可还能搞出这么多事,必然不可能是孤家寡人,定有强大家族势力在背后支撑,我怀疑是韩家。”   顾思远点头,又冷笑一声:“不管是谁,既然知道了那石洞阵法的用处,毁了总是没问题的。”   就在这时,顾思远的手机响了起来,是何攀从总局打来的,问他们行动是否顺利。   顾思远淡声道:“还剩一点收尾问题,差不多就要处理完了,不过,这次有些不一般的发现,回去之后需要仔细研究一喜。”   何攀吃惊:“就要处理完了,这么快?”   顾思远挑眉冷冷道:“你以为我是谁?”   何攀叹口气:“要不你们再等等吧,你哥坐了今早的飞机去你那,你等他一起回来吧,不然他以为我耍他,回来一刀劈了我的办公室就糟了。”   顾思远微惊:“他只比我早出发几个小时到西南,事情解决地那么快?”   何攀点头,无奈笑道:“对,我本以为那什么妖刀作乱,完全是洛家人编出来骗你哥去办事的幌子,谁知道真的是有妖刀,你哥那个急性子刀疯子,昨天下午一下飞机,就直奔洛家的禁地了,然后就把那作乱的妖刀拿到手了。”   “据说还真的是上古传下来的好东西,依你哥的性子,有了好刀,不跟人打一架岂能罢休,所以,我拦都拦不住,他一大早就买了去你那的机票,就等着你那最好有个棘手的鬼祟,让他大展身手呢,看现在的时间,估计马上要下飞机了。”   “……”顾思远挂了电话。   他大哥一家真是疯子和神经病凑对了。   谢玄星坐在一旁轻轻笑道:“是大哥的风格。”   就在这时,谢玄星的电话也响了。   他一看来电名字,是洛川,看来真的下飞机了。   “星星,你们现在在哪,我和你大哥正在N城机场,马上打车过去。”洛川的声音从手机那边清晰地传过来。   谢玄星:“我把地址用微信发你,你让司机导航过来。”   想了想,他又哭笑不得地提醒一句:“我们这边的事情,也解决地差不多了,你让大哥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行吧……”洛川也深深叹口气。   找了这么个战斗疯子男人,真是甜蜜的烦恼。   谢玄星挂了电话,看向顾思远:“大哥刚下了飞机,马上就过来。”   顾思远面无表情道:“来就来,我刚好要做些东西破坏那个阵法,大哥来了,如果力气没处使,刚好也可以对着那阵法砍几刀。”   “……”谢玄星。   真孝,你真是把顾北凛当成纯打手了。   不过……可怕的是,顾北凛自己说不定还乐在其中呢?   大约一个小时后。   顾思远带着改良版的武器,跟谢玄星两人再次去了红坛山庄的青岚湖边。   就在要脱五外套准备入水的时候,顾思远突然感觉到了几分强烈的心悸感,他一把拉住谢玄星往后疾速退去的同时,往湖面上扔了一大把符箓。   下一刻,他们所站的位置,“嘭……”一声巨响,泥土飞溅。   紧接着,他刚刚扔出去的符箓也在湖面炸开。   顾思远和谢玄星在岸边草地站定,眯着眼看那湖面雪白水浪落下,稍后浮现一道灰衣身影,不是现代人的衣裤打扮,而是古典长袍加身,脸上还带了个面具。   面具长袍人看着他们,眯了眯眼,嗓音极冷:“倒是机警。”   顾思远冷眼看着他,下一刻,手指微动,便结起了神识攻击印记。   面具长袍人瞪大眼惊诧一瞬,也立刻动手结印。   面具长袍人显然比那之前的绿鱼人要厉害不少,顾思远的神识攻击被他在最后一刻直接挡住,对碰消失于无。   可就在这时,谢玄星手中抛出了一大把符箓。   反正现在特管局的印钞机每天开工,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符箓,就算灵力比不上你,用符箓也要活活砸死你。   那面具长袍人脸色瞬间难看至极,却不得不紧急闪身躲避,而其灵力修为显然高出顾思远两人一筹,居然真的在千钧一发时躲开了去。   不过,他却发现就在这顷刻之间,顾思远的下一波神识攻击,又顺势过来了。   人还没站稳,他又立刻要去结神识印记防御。   但叫人跳脚的是,谢玄星的下一把符箓也抛了过来。   二打一,尤其还是默契的二打一,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那面具长袍人狠狠心,不再犹豫,直接对那即将到来的符箓攻击视而不见,专心结神识印抵挡顾思远。   神识的攻击伤害性,比肉体大得多。   于是,“砰……”一声巨响,在他挡住神识攻击的同时,一大把符箓直接在他身遭水面炸开。   滔天的水浪幕布隔档,顾思远只能看见灰衣长袍人身影不稳地晃了一下。   他正要再次结神识攻击印,痛打落水狗。   忽地,“起!”一道暴戾轻喝声,透过层层水浪清晰地传了过来,不难听出其中的气急败坏和咬牙切齿。   虽然不知面具长袍人这一声喝是什么意思,但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顾思远和谢玄星对视一眼,立刻默契地往后退开,却发现移动几步后,便就再也动不了了,他们周遭升起了一个半圆形的透明光罩。   谢玄星阴寒着脸:“被提前布下了困阵。”   顾思远眯眼:“这死老头,为了对付我们倒是费了些心思。”   水浪落下。   面具长袍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灰色的长袍已经在符箓攻击下褴褛不堪,身形微微佝偻,下巴更挂着一丝鲜红的血迹。   不过,他身上那长袍大概是什么防御法器,虽然看着狼狈,但显然并未重伤。   他看着在困阵中的两人,冷笑道:“哼,任你不讲武德,奸诈狡猾,还是落在我手中了。”   顾思远没有理会这冷言冷语,而是再次发动神识攻击,但很快却发现,那神识印却根本出不去光罩。   谢玄星也尝试着抛了几把符箓,虽然光罩微微晃荡,但稍后却安然无恙,符箓还差点将他们自己给炸伤。   这困阵倒是厉害。   顾思远掏出一把特制木仓,这是他之前在特管局主要研究的武器,是用来消灭修士灵力、以及鬼修阴气的。   他朝着透明光罩开了一木仓,子弹炸开,光罩微微一颤,泛起一圈淡淡的涟漪,然后很快便自动修复了,什么作用也没有起到。   那面具长袍人见状,立即更猖狂的大笑一声:“这困阵连练气大圆满都能困住,你以为那个没什么用的破木仓能有用。”   说完,他手中出现一个圆珠式样的玩意,那是将雷火灵力压缩到极致,然后瞬间爆发出巨大威力的一次性雷火爆珠。   他满脸狰狞道:“哼,我现在就送你们这两个小辈下地狱!”   就在这时,半空响起一道极为熟悉的厉喝:“找死!”   随后,一道巨大的铁灰色霸道刀影,直接向着那面具长袍人当头劈下。   “是你!你怎么来了!”面具人大吃一惊,疾速后退,再顾不得困阵中人。   顾思远和谢玄星抬头望去,大树顶上,顾北凛一身黑衣,刀气横空,叱咤风云。   真会装逼。   下一刻,他又一刀劈向了困阵光罩,那妖刀刀气极其邪门,带着股死寂消逝之气,光罩只支撑片刻,便被腐蚀地摇摇欲坠。   谢玄星趁机补上一把符箓,那光罩瞬间四分五裂,两人重新获得自由。   顾北凛嘲讽道:“叫你前面几十年不好好修炼灵力,遇到真正的修炼高手,你的科技手段就立刻束手无策了。”   说完,也不再看他们,去紧急追着那面具长袍人干架。   原先若不是依靠困阵,那面具人对付顾思远两人都难,更何况现在又加上了顾北凛,他自然是识时务地拔腿就跑。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山顶上,刚好升起了一架直升机,明显是来接应他的。   “……”顾北凛。   顾北凛立刻加快速度去追,好不容易找到的对手,可不能让他这么就跑了。   正这么想着。   下一刻,那面具人两条大腿处忽然依次“砰……”地蹦出血花,然后整个人直接就俯身往地面上一跌,挣扎了数次,却怎么也爬不起来。   那直升机只能无奈地自行飞走了。   顾北凛愣了愣,转头往后看去。   他的好大个弟弟顾思远,慢悠悠吹了吹手中的枪,盯着他道:“这就是科技手段。”   如面具人这样修为高深的修士,正面对抗时,能够凭借过人的神识和身体反应,迅速反应躲开子弹,但在这种受伤后被人撵着狗一样逃跑时,那就说不定了。   “……”顾北凛。   有这么个讨人厌的弟弟,到底是该打死呢,还是打死呢?   …… 第74章 丰都   十三、   顾北凛拎着那灰衣长袍人的领子, 走到顾思远两人身边,毫不客气地将其扔在了地上,灰衣人立时抱着腿痛苦地呻吟起来。   顾北凛冷笑一声, 又一刀下去。   灰衣人大惊,下意识便要闪躲,他实在太清楚顾北凛是个怎样的疯子了。   然而下一刻,一阵刀风滑过, 什么也没有发生, 只是他脸上的面具,刚好拦中断成了两半。   “是你?”顾思远看着此人, 眯了眯眼:“果然是韩家。”   这面具之下的人脸, 赫然便是不久前在风水街上, 被韩明烨唤做四叔的青壮年人。   顾北凛也无趣地撇了撇嘴:“原来是你,难怪这么怂,就知道逃跑?”   三年前, 他在大醮上大出风头, 败尽四大世家之人。   不久后,便有一自称韩四的家伙找上门来,大言不惭说要教训他。   顾北凛对于打架,自然是来者不拒的, 哪怕这人年龄看着比他大了好几岁, 不过, 这家伙也确实有两下子, 两人有来有回打了一阵。   后来,他临阵突破, 领悟了刀势,实力大增, 正要再好好打个过瘾呢,这家伙却迫不及待地逃跑了。   韩四瞪着顾家兄弟,满目痛恨之色。   自从三年前输给顾北凛后,老祖宗就教给了他神识攻击的手段。   这一回,老祖宗指示要杀了顾思远,为了事情顺利,他甚至带上了韩家祖传的阵盘,亲自赶过来压阵,谁知道居然又再次败在这对兄弟手中……   顾思远盯着人,冷冷道:“有这个家伙在手,倒要看看韩家是什么说法。”   韩四脸色一变,立刻无比灰败。   京都,韩家庄园。   “四叔被抓了?”韩明烨听着手下人的回报,惯来维持的冷面贵公子人设几乎崩塌。   “妖刀居然是真的,就是被妖刀破了困阵……”   谢玉辰也十分震惊。   他是知道韩家为了对付顾思远几人,做下了很多布置,甚至还以莫须有的妖刀,将顾北凛事先给吸引调走了。   谁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   说来,顾思远此人的气运真是不一般,连带着那个谢玄星也一帆风顺起来。   韩明烨挥手让那人离开,冷声道:“我要立刻去见老祖宗。”   这时,一名白衣童子走了进来,平静道:“老祖宗已经知道了,并且让在下给家主和大少爷带一句话。”   韩明烨看向白衣童子:“什么话。”   半晌后,韩明烨面色变了变,轻叹一声:“也只能如此了。”   于是,等顾思远几人带着韩四回京,准备找韩家人算账时,便听说了韩家刚刚向玄门联盟以及特管局发了声明,言道自家出了叛徒逆子,偷走阵盘法器;若诸同道伸出援手抓捕逆子,韩家愿以厚礼相酬谢。   谢玄星鼓了鼓嘴巴:“虽早已猜到韩家会弃卒保车,但心里还是莫名不爽。”   何攀无奈道:“现在是法治社会,个人行为本来就牵连不到家族,你们抓来的那韩四又是个油盐不进的,一口咬定都是自己的主意。”   顾思远倒不以为意,抬手拨了拨桌上那枚从绿鱼人石洞中找到的海螺:“虽然不能定罪,但是凭目前的证据,还是可以查一查的。”   何攀点点头,神色难看:“自然要派人去韩家查,海螺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不是小事,近几年来,各种灵异事件频发,说不定也与此有关,之后还要向更上面立即报告。”   “那之后就是你们的事了,我先回去。”   说完,顾思远转身就走了,经过与那韩四的一战,他发现自己之前还是小瞧了这些玄学修士的手段。   这些家族存在数百、甚至上千年,都有不少压箱底的手段,譬如这次的困阵,又譬如神识攻击之法。   若此次换一个稍微神识弱点的人,或者顾北凛没有及时赶来,他们就都危险了。   不过,有舍有得,他又有了一些灵感。   从何攀那里离开之后,他经过冷嘲热讽,千辛万苦地从顾北凛那里借来了妖刀研究。   之后,便是连续数日都没出实验室。   就连谢玄星,想见他一面都不容易。   一直到十一月全国大醮开始的前几天,实验室的大门才被打开。   沈玲激动地拍着顾思远肩膀:“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有了这么厉害的武器,谁还要理那些高高在上的玄学世家?”   一旁的其他研究人员,也看着面前的武器,合不拢眼。   顾思远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然后,兴致颇高地去找多日未见的小跟班。“来,抱一下。”   谢玄星抬起眸子,茫然地看着面前人道:“你好,你是哪位?”   “……”顾思远。   小跟班这是在故意撒娇?   顾思远三两步上前,一手握着小跟班的细腰,一手捏住人的下巴,盯着人道:“不高兴了?”   谢玄星冷酷摇头:“大家素不相识,这位先生放尊重些。”   顾思远冷笑一声,捏着人腰的力道更大了些,低头对准那殷红柔软的双唇,轻轻咬了咬,又舔了舔:“素不相识怎么了,我没告诉你,最爱强取豪夺吗?”   “……”谢玄星。   你好骚啊。   说到做到,顾思远一把拉着人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谢玄星被迫跨坐在他的腿上。   宽大手掌掐着人白皙的下巴,迫使其仰起纤细脆弱的脖颈。   顾思远残忍冷凝道:“现在开始好好伺候我,满意了就让你出去,否则……”   谢玄星眨眨水润的眼眸,好奇道:“否则怎样,绑在床上一百天不让下来?”   “……”顾思远。   怎么,你还很期待的样子?   现在的年轻人啊。   不过,该配合演出的,不能视而不见。   顾思远嘴角勾起淡淡浅笑,漫不经心道:“呵,一百天?谁有那个兴致?对于一夜情对象,搞到手就懒得再搭理了。”   谢玄星鼓了鼓嘴巴,狠狠瞪着人:“你怎么这么渣啊?”   顾思远手指抬了抬他的下巴,面无表情道:“怎么,这位素不相识的先生,已经改变态度,打算自荐枕席了?”   “……”谢玄星。   哼,自己作妖又输给眼前人了。   他嗷呜一声,咬在顾思远坚硬的肩部肌肉上,嘴里委屈地嘟囔道:“就知道欺负我。”   “接下来的才叫欺负,嗯,其实工作室也不错。”   顾思远低笑一声,垂首亲吻他乌黑柔软的发,白皙的侧脸,然后是殷红的唇,和精致的锁骨……   “唔……”谢玄星身体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   冰凉的工作台上,白皙的脚趾紧紧蜷缩。   第二日早上。   顾思远跟何攀碰了个简单的面,这些日子他沉浸在实验室,对外界的消息一概不知。   “这些天,特管局查韩家有什么收获?”   何攀叹口气:“收获不算太大,韩家到底是数百年的玄学世家,真想隐藏什么,对于特管局来说,还是比较为难。而且,那些世家之间都同气连枝,现在外面灵异现象越来越多,特管局人手有限,还是不能直接撕破脸。”   顾思远冷笑一声。   何攀知他心情不虞,又补充道:“不过,韩家确实有一位百岁的老祖宗,韩家人都对其讳莫如深,但从神情上又尊敬有加,很有可能便是那海螺中提到的四十九年前的主事人。”   顾思远眯了眯眼:“那最近,他们这些世家有什么特别的动作吗?”   何攀点头:“有一件事颇为奇怪,往年的大醮都是在京城举行,但今年的地点,就在不久前,被玄学联盟改到了S市。”   再过一天,就是大醮正式开始的日子。   届时,几乎所有玄学家族和散修都会前往参加,或比赛、或观战,部分电视台也会进行现场直播。   大醮的举办人是玄学联盟,而联盟的主要成员则是那些玄学家族,其中又以四大世家为主。   特管局成立日期较短,是后来灵异事件频发,上面意识到不对劲,才为了能够自行处理问题、帮助民众排忧解难,以及管理这些以玄学犯禁的修士。   这些年来,为了更好与这些玄门中人打交道,每年的大醮,特管局也会派遣一支代表队伍参加,但却基本不参与任何事务管理。   所以,对于临时改地点的事,他们完全是被动的。   顾思远沉默片刻,问道:“改到S市的哪里,是不是丰都县?”   何攀点头:“对,就是因为这个地点,所以我才觉得古怪。”   在华国古老传说中,丰都又称酆都,乃是鬼城之意。   但是在现世,丰都只是普通的县城,那里平静地生活着八十多万普通民众,还是文化旅游名都。   所以,他们特管局想反对都没理由。   一直静静听他们对话的谢玄星,突然眨眨眼道:“S城谢家的祖籍就在丰都县,那谢玉辰是不是要回老家了,对了,你们盯着韩家,有发现韩明烨和谢玉辰的不对劲吗?”   何攀摇头:“没有,他们两人一直就没出现过,据说是闭关修炼去了。”   顾思远抬手摸了摸小跟班的脑袋,在原故事情节中,谢玄星被S城的邪修所废之后,便跟着谢沧回了丰都县老家摆摊算命度日。   接下来,又在半年多后,被回到S城的主角攻受牵连进一件灵异大案而死亡。   而如今的一切,仿佛都被按了加速键,不管是华南的红坛山庄,还是丰都县的出现。   谢玄星感受着头上的温暖大手,仰头看身边人,懵懵道:“我总感觉玄学联盟别有企图,说来韩家的谋划,其他世家说不定也都是知情人,而且,后天大醮开始的日子,刚好还是阴历的十月初一。”   何攀抬头看他一眼:“寒衣节?”   寒衣节,与清明节、中元节,并称为三大鬼节。 第75章 大醮   十四、   顾思远跟特管局等人坐飞机到S城机场, 又转车到丰都县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第二天便是大醮开始的日子,吃完晚饭之后, 大家没再做多余的事,直接抓紧时间回房间休息了。   谢玄星洗漱完出来,就看见熟悉的高大身影,正插兜静静站在阳台上。   或许是突然来了一大批陌生人, 带动了小县城的旅游业, 平日里早早安静的小县城,今夜却灯火通明, 也显得远处的群山越发黢黑狰狞, 宛如蛰伏着的暗夜巨兽。   顾思远就站在这人间烟火和黑暗群山之前, 挺拔坚实,背影伟岸,仿佛能擎天柱地一般, 给人以无比的踏实安心之感。   深秋夜风进来, 拂动衣衫和碎发。   谢玄星心中一动,三两步走上前,细长的胳膊抱住人的腰背,脸蛋贴在微凉的衣衫上:“喜欢死你了, 顾老板。”   顾思远微侧首, 看向黏在自己身上的小跟班, 伸手捏住人的下巴, 眯了眯眼:“大晚上的在撒娇?”   谢玄星仰头,轻哼一声:“抱一下怎么了, 顾老板这么小气吗?”   “不小气,不过你一个床伴, 有什么资格伸手?”顾思远冷冷睨着人,捏着白皙下巴的手掌越发用力。   “……”谢玄星。   你还强取豪夺演上瘾了?   不过,想到前天的事,谢玄星觉得确实十分刺激,笑眯眯道:“好吧,顾老板,我错了,你就尽情惩罚我吧!”   顾思远伸手将人一把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边冷酷道:“待会别哭。”   “谁哭谁是孙子。”谢玄星大言不惭。   然而,半晌之后,整个室内便只能听到某人哼哼唧唧求饶的哭音了。   不过,明日是大醮之日,谢玄星还要代表特管局上台比试。   顾思远便稍微做了两回就停下了,抚了抚小跟班汗湿的黑发,垂首在这人白皙的蝴蝶骨上轻吻了一下。   谢玄星小猫儿一般缩在他怀里,身体一个轻颤,大眼睛看着人可怜兮兮道:“为什么明明一直都是你在动,结果每次我却更累?”   顾思远面无表情道:“体质问题,这种事你没跟洛川那个神经病讨论过吗?”   谢玄星面色微红:“我为什么要和洛川哥讨论?”   虽然……确实讨论过,最后得到了这两兄弟可能都是闷骚牲口的答案。   “……”顾思远微微迷惑,直言不讳道:“这还用说,你们两个型号一样,都是下面的,都有这方面的经验?   “……”谢玄星。   什么叫下面的?瞧不起他是吧?   谢玄星狠狠瞪着自家男朋友,气呼呼道:“哼哼,这么说,那下次我要在上面试试,说不定上面只是看着很累,其实省力得很?”   顾思远深深看了他一眼,痛快地允诺:“可以。”   “……”谢玄星。   总感觉有什么阴谋?   他揪着自家男友的衣袖,小心翼翼道:“你真得答应了?”   顾思远毫不犹豫:“为什么不答应,现在就可以试,我也很好奇你来用力的感觉。”   谢玄星受宠若惊,当即决定适可而止:“今天就不用了,明天吧,明晚再试,明天我赢了大醮比试之后,就当做给自己的礼物。”   顾思远眯了眯眼,摸摸小跟班软乎乎的脸颊肉,心中暗道:这难道不是给我的礼物吗,又开发出一个新姿势……   他将人更搂进怀里些许,真诚祝福道:“那愿你明日马到成功,勇夺第一。”   谢玄星很是喜欢这祝愿,趴在顾思远坚硬的胸膛上,狠狠点头:“一定会的,到时你就好好享受吧。”   不仅大醮制符比试要得第一,床上也要当一次一。   “好,”顾思远沉默片刻,垂首在他殷红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小跟班真会讨人喜欢。   嗯……   两人完全不在一条线上,也能正常对话。   ……   大醮是第二天上午十点开始。   吃过早饭后,顾家兄弟两和谢玄星、洛川四人一道出了门,特管局其他的人已经更早一步出门了。   县城中心区域并不大,特管局住的宾馆和大醮场地一南一北,步行却也只花了二十分钟便到达。   拿出特管局的证件,给场地的保安检查,四人刚进入大门,迎面就看到了两张熟悉的脸。   韩明烨看着面前这几人,眯了眯眼。   这些日子,老祖宗教会了他们更为高深的修炼之法,也告诉了他们一些以前从来不知道的事,一些很重要的事。   很快,很快,便能一雪前耻。   顾家兄弟两给他们带来的耻辱,非鲜血不足以抹平。   谢玉辰看着谢玄星,意外地和善道:“玄星,你果然也来了,既然回了S城,怎么也不回谢家看看。”   谢玄星覻他一眼,似是漫不经心道:“谢家似乎也报名参加了大醮,你既然是家主之子,为何不代表谢家出战?”   “……”谢玉辰讷讷一瞬。   谢玄星并没有何人打嘴炮的习惯,见状,便绕过人继续向前走去。   顾家两兄弟和洛川更是完全不理会这些人,只是,错身而过时,余光瞄到谢玉辰轻掐掌心、以及瞬间阴沉下来的面色。   韩明烨冷眼看着四人离开的背影,又转身握住谢玉辰的手,慢声道:“不必在意。”   谢玉辰咬了咬牙,迫使自己平静下来,就像韩家老祖宗说得那样,他和韩明烨是天命之子,是有大气运之人,之前不过是被顾思远这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家伙干扰了。   今天之后,他们就会迎来一个新世界,他们就会拨乱反正,一切都会重新分明了。   另一边,正在向场内走的四人行。   顾北凛突然冷声道:“那两人给我的感觉,真不舒服。”   顾北凛作为一个战斗狂人,一直以来都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顾思远挑眉,随口道:“好像学了神识攻击之法。”   谢玄星看向他:“之前听何攀说,这两人最近一直在闭关,如今看来,实力确实上涨不少,就只是为了今日的大醮吗?”   洛川悠悠道:“来之前,我占过一卦,此行虽然颇有波折,但还有一丝生机。”   “只有一丝?”谢玄星看向洛川。   那你好淡定。   洛川懒洋洋地抬手搭在谢玄星身上,无奈道:“在我看到你们带来的那些装备之后,我觉得生机可能被放大了无限倍。”   谢玄星笑弯了眉眼。   ……   大多数修士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变故,一无所知,只全心沉浸在眼前的盛事之中。   顾思远四人走进场内之时,擂台上刚刚结束一段精彩的表演。   接着,一阵礼炮齐鸣,人群发出剧烈的欢呼声。   大醮正式开始了。   大醮的比试,分为战斗和百艺,其中百艺又细分为丹、符、器三样。   当然,其中最受瞩目的,还是战斗。   战斗的规矩很简单,一对一的比试,将对手打倒,十息之内站不起来;或者对手主动提出认输,如此便算一场结束。   战斗过程只要不弄出人命,不把人打废打残,其他没什么限制,有钱用符箓砸人,用祖传法器压人都可以……   对此,顾思远十分满意,所以在听说规则之后,他也依然决然报名参加了。   轰隆噼啪的炸裂声,不断传进在场的所有人人耳中,一时之间,大家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却是又气又妒。   擂台上这家伙长得人模人样,一副冷酷精英模样,但打起架来真是半点不讲究。   “这位有钱哥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   “符箓狂魔啊……这样下去,除了四大世家的继承人,谁能打得过他啊,光靠砸符箓要砸到最后几关去了。”   “哼,这不正好,到时候让四大世家狠狠教训他一顿,我刚扫到韩大少的脸色,也十分难看呢。”   “哈哈哈哈,既然这样,不如大家打赌,这一场他要砸掉多少符箓?”   “就这动不动一大把的,谁分得清多少张,还不如猜对手能撑多久呢?”   说话之人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气和肉疼感,那么多符箓啊,他这辈子都不一定能用这么多?   ……   听着议论,谢玄星不服气地瞥了这些人一眼,低声嘀咕道:“明明就是我们家顾老板为人实诚,所以才只砸符箓的,要不然神识攻击一用出来,你们这些人才会真狼狈呢,而且还可能给识海造成永久伤害!”   “真是不识好人心。”谢玄星急于寻找同盟,伸手拉了拉一旁的洛川,信心满满问道:“你说是不是?”   洛川忍着笑意点点头,违心道:“是,是,你说得是。”   谢玄星理所当然点头:“本来就是。”   就在这时,洛川和顾北凛突然齐齐往另一边的位置移了移,离他原本的距离远了不少。   谢玄星眨眨眼,微懵。   就在这时,却听身边的动静稍大了起来:“来了来了,有钱哥到我们这边来了……”   “看来我们这边有他的同伴啊,不知道他的同伴,待会是不是也要这么砸符箓?”   “哈哈哈,说不定是一群败家子,我也要看看。”   旁边的观众们,一阵嘻嘻哈哈,仿佛在看什么有趣的笑话。   “……”   谢玄星抬起眸,看着洛川和顾北凛来那个人一副恨不得直接缩到椅子下的模样,好像明白了什么。   哼,两个不讲义气的家伙。   顾思远面无表情地走过来,对于众人的议论恍若未闻。   他伸手捏捏小跟班鼓起的脸颊肉,淡声道:“怎么了?”   谢玄星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胳膊,仰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人,暗道:这位哥哥,你真的只有我了。   …… 第76章 决战   十五、   “看来今年的特管局, 就是此人突出重围,要与四大世家交手了?”   “特管局真的是个笑话,上一届参加者虽然也大都资质平平, 但好歹有北道天狼撑起面子,这一届就大马路上随便找个这种废物吗?”   有人轻轻咳嗽一声:“此人就是顾北凛的亲弟弟。”   “……”刚说话的人顿了顿,半晌才道:“虎兄犬弟,倒也常见。”   旁边的友人实在不愿他再被打脸了, 解释道:“此人虽然不是正统玄门弟子, 但其实说不上废物,此人为名唤顾思远, 据闻其曾经在落君山和韩家大少合力杀了半鬼王, 特管局如今能大肆生产符箓也是此人功劳, 前不久在岭南还解决了一桩灵异大案……”   那人沉默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声:“哦……看比试吧!”   坐在附近的人,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也有之前不认识顾思远的人, 对其生出了些许兴趣, 暗道,北道天狼的弟弟,肯定有两把刷子。   现在这样狂砸符箓,说不定只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段而已, 让参赛者看不清他的实力。   然而, 接下来的连续几场比赛, 却狠狠打了一把他们的脸。   事实证明, 顾思远就是个只会狂砸符箓的土大款,就这么一路倔强地靠着砸符箓砸到了最后的八强。   八强里, 特管局只有他一人,其余七人, 有六个来自四大世家,韩明烨自然也在其中;而剩下的最后一人,则有位了不起的散修师父。   而到了此时,上午场的战斗比试也基本结束,人群开始散场,去方便的方便,去休息的休息。   擂台东边的包厢里,坐着四大世家之首的韩家人。   为首者坐在轮椅上,一身宽松麻袍,须发皆白,淡声道:“此子只看面相,贵不可言,利主利客,再想往深里却看不出更多,只怕气运不凡,勿怪几次三番与烨儿、辰儿冲撞。”   韩明烨面色微变,冷声道:“老祖宗放心,下午的八强赛,若此人侥幸不被淘汰,烨儿定会一雪前耻。”   谢玉辰也点点头:“老祖宗放心,辰儿也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韩家老祖宗面色慈和,温声道:“气运是可以争夺的,你们赢了此人,便也会赢得他的部分气运,这对晚间的大事,说不定更会增添几分胜算,而你们输了,气运也会被他夺走。所以,无论如何,你们都只能赢不能输,这十分关键。”   两人面色沉肃,齐声应道:“是。”   “走吧!”   场间的观众已基本走得差不多,顾思远和谢玄星两人一道,走在最后一波。   至于他伟大的哥嫂二人,说着饿了要赶去用餐,其实是死要面子,耻于同顾思远这样砸符箓的风云人物为伍,所以提前跑了。   谢玄星小小声吐槽:“以后也不跟他们四人行一起约会了,这么不讲义气。”   顾思远轻点头:“听你的。”   小跟班是在为他打抱不平,自然什么都要顺着。   谢玄星嘴角弯了弯,继续道:“下次大哥再找你打架,也别陪他了。”   顾思远点头:“好,听你的。”   谢玄星愈加得意:“那下回洛川哥跟我吵架时,你要帮我一起对他。”   顾思远:“听你的。”   ……   谢玄星眼珠转了转,轻声道:“那待会下午我比试的时候,你要在台下大喊‘哥哥加油’。”   顾思远停住脚步,漠然看他一眼:“……”   “……”谢玄星。   好吧,露馅了,顾老板怎么无论什么时候,脑袋都能保持清醒啊,连个条件发射的回应都没有的。   顾思远抬手捏了捏人微鼓的柔软脸颊,低沉着嗓子道:“可以,满足你,不仅比赛的时候,晚间床上也可以。”   既然小跟班要自己动,那他给点甜头也未尝不可。   只希望小跟班……到时不要哭得太可怜吧!   “……”谢玄星懵懵地眨眼。   他压力好大。   他想象一下顾思远那么大的身板,躺在他身下,惹人怜爱地努力喊着:哥哥……加油,哥哥,用点力……   谢玄星摸了摸自己的腰子,要不然比试完,他去买点羊鞭啥的补补。   第一次当大猛一,不能叫下面的人失望啊。   短暂的午间很快过去,下午一点时,新的比试开始。   不过,不再是擂台战斗,而是玄学百艺的比试,他们战斗的最后八强赛,则被安排到了最后压轴去。   如今末法时代,修炼的人本就不算多,能学到几门手艺的就更少了。   因此,符、丹、器三样比试加起来的人数,也仅百来个左右。   晋级比试方法也与武斗的赛程有所不同。   玄学联盟确定好比赛项目,确定好统一的考核内容,然后所有参赛者全都上台,固定时间内,谁制出来的符、练出来的丹较好,就能成功晋级下一轮。   如此,反复几组,不断筛选。   第一轮,炼制得便是惊雷符。   时间结束后,裁判直接激发诸参赛者刚刚画好的作品,凭符箓的威力大小来直接判定排名。   其中有人甚至没有成功画完,符箓无法激发,因此直接失败落选。   而谢玄星自然成功晋级。   其中,就属他和谢玉辰的符箓效果最好,属于完美级,几乎不分上下。   之后又是第二轮、第三轮……考核的符箓类型越来越艰深复杂,不断有人下台。   到第五轮结束之时,现在的制符战台之上已经只区区剩下七人了,不过谢玄星和谢玉辰的成绩一直稳定,并列第一。   谢玉辰深深看了眼谢玄星。   这第五轮考核的符箓,乃是匿灵符,可以隐藏修士灵气修为,不仅艰深而且也颇为偏门,若不是有《九玄符法》中的法门,他也不一定还能这般完美发挥。   可谢玄星凭什么……   谢玄星自然感觉到这目光,却恍若未闻,反而朝着观战台上的顾思远柔柔看了一眼。   托韩家人的福,设计了红坛山庄那么一处陷阱,顾思远学会了神识攻击之法,而顾思远向来是个举一反三、勇于创新的人,对于神识的开发自然也不例外。   随后,他就把这法门交给了谢玄星,修仙百艺样样都关系神识,因而,如今谢玄星在制符一道上的掌握比之前进步十倍不止。   顾思远坐在位置上,气质冷冽,若崖顶青松般傲然。   微一抬眸,看到小跟班在比试之时,居然还不忘跟他眉目传情,一时有些无言无奈,却也颇感熨帖,便朝他微微颔首。   谢玄星暗道:一定会取得冠军的,然后晚上回去好好的疼爱顾老板,这里面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呢。   “……”顾思远。   又须臾时间过去。   同时间进行的炼丹比试、炼器比试,都已经出了最终结果,毕竟炼丹和炼器所需资源比制符高出多倍,除了大家子弟外,其他人压根都经不起这消耗,因此参赛的人数还要更少。   炼丹获得最后第一的,是四大世家的陈家子弟;而炼器一项的冠军,出乎意料居然是特管局的人,名唤牧林。   据闻牧家也曾是一炼器家族,不过被觊觎祖传炼器之法,最终导致家族破散,牧林无奈投奔了特管局,将炼器法上交了国家。   此次,牧林代表特管局参加大醮,一路获得最后冠军。   何攀对这个结果喜不自胜,只要接下来,顾思远和谢玄星谁再随便赢个冠军,那他们特管局便比上届成绩还好了。   就在这时,符箓比试也进行到了决赛时刻。   决战的二人,自然是谢玄星和谢玉辰。   “这两人都姓谢,传说都曾来自同一家族?”   “哼,这家族倒是有几分福分……”   “不过,势弱的地方,是留不住人的,最后这两人还不是一个代表韩家,一个代表特管局出战。”   “哈哈哈……”   战台之上。   谢玉辰看向谢玄星,笑容浅浅道:“这场景,像不像四个月前,也是在S城,也是制符比试,也是你我二人,也是决赛,……”   闻听此言。   从比试开始到现在,一直无视他的谢玄星,终于侧眸看了他一眼,好整以暇道:“你是不是想说,最好结果也跟那时一样。”   谢玉辰盯着他:“一定会。”   谢玄星神色不变,只淡声道:“那就拭目以待。”   “现在开始,进行制符比试的最后决赛,决赛的测验符箓为破界符。”   随着裁判的一声令下,整个场间都沸腾了起来。   众人一片哗然。   “破界符,怎么会是破界符?”   “哎,破界符的符法结构已经失传许久了吧?”   “许多人见都没见过,那些符箓大师可能都画不出来,怎么会出现在大醮决赛上?”   “是啊,这是要全军覆没吗?”   就在这时,那位裁判又高举起双手:“静一静,最后决赛测试破界符,也是玄学联盟几位长老的一致决定,盖因两位小友皆底蕴深厚、天赋过人,一路比到决赛始终不相上下。”   “故而联盟愿拿出不久刚得到的破界符结构书册,供两位参考阅览,一炷香时间后,不要求一定能够成功激发,只要画出来的符箓错误最少、结构最稳定,便是本届制符大醮的获胜者。”   “原来如此……”   “一路看下来,这两人确实在伯仲之间。”   “如此一来,便是完全测得各自天赋了,倒也说得过去。”   “两人运气也不错,符箓传承极为难得,玄学联盟愿拿出破界符结构做测试,稍后便是他们自己的传承了。”   “是啊……”   “破界符。”顾思远懒懒靠在椅背上,淡淡念叨一声:“真是巧了。”   试台上,谢玉辰看向谢玄星,心满意得:“我就说结果不会变。”   当初的S城符箓大会上,最后决赛也是出了一道偏门符箓测试,他最后利用《九玄符法》中的法门,微微改动了符箓结构,最后爆发出比原本符箓强大一倍的威力,最后险胜谢玄星。   这次的破界符,比上次更加偏门,谢玄星必然没见过。   而他有《九玄符法》在手,便可依旧化繁就简。   这也是韩家的长老们,大为促成决赛比试项目的结果。   谢玄星冷冷瞥他一眼,迈步走到桌案前,淡声道:“还记得,你以前是个废人时,最喜欢说得那句话吗,什么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的?”   谢玉辰面色骤然沉下来。   废人?这个词已经远离他的世界很久了。   谢玄星继续道:“难道你以为这句话,只对你一人有用,开始吧,不要废话了!”   裁判将符册放在二人中间,漠然道:“从现在开始计时,只有一炷香时间,包括参阅和制符在内。”   一炷香时间,台下观赏的人,已经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而对台上的人而言,不过倏忽而过。   裁判轻敲小铜钟:“停。”   说完,便带着两名符箓大师一起站到了谢玄星和谢玉辰二人面前。   先是检查了谢玄星的符箓,两位大师对视一眼,点点头:“不错,符箓整体结构很稳定,错误也只有四处。”   这是他们二人年轻时也达不到的成绩。   谢玄星立刻点头致意。   谢玉辰嘴角勾起冷笑。   两位符箓大师又走到谢玉辰的桌案前,半晌后,脸上笑容更盛:“十分不错,只有两处错误。”   场间一片哗然。   “厉害,太厉害了,居然只有两处啊!”   “短短一炷香时间啊,就只有两处错误,还是破界符这种冷僻又艰涩的!”   “只有两处错误,若不是在关键点,说不定这张符箓甚至能够正常激发出来。”   谢玉辰也立刻眉开眼笑道:“请裁判激发,看看效果。”   裁判手中灵力浮现,破界符往前飞去,半路豁然炸开。   于是,前方空间似乎也为之一荡,似乎要就此撕裂开来。   当然最后,并没有,一切很快停顿下来,但这符箓效果已经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裁判点点头,站到战台最前方,对着台前幕后的观众朗声道:“现在宣布,本届符箓比试的最终胜者是……”   谢玉辰手指握了握,本来得意欣喜的面色,也慢慢恢复如常。   接下来是他的荣耀时刻,他应该表现地更淡定从容、更完美大方一些,让所有人都为他的气质折服。   然而,就在裁判马上要说出他的名字时,一道清凌明净的嗓音响起:“我的符箓似乎还没有被激发?”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了过去。   谢玄星面不改色地回望。   裁判面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冷冷道:“这位小友,你的符箓结构错了四处,你既然能走到这里,难道不知一旦结构错超过三处,就没发激发了吗?”   谢玄星依旧淡定:“是错误四处,或者只是跟这原定破界符结构有四处不同?”   裁判面色变了变:“你是意思是,你是自行改动了符法结构,符箓本身并没有问题。”   谢玄星微微颔首:“请裁判激发符箓。”   台下的人,不知是想看热闹,还是期待谢玄星被打脸,立刻高声地附和起来。   “哎呀,裁判就激发符箓试一试呗!”   “对啊,反正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裁判青着脸,冷声道:“那就试试,老夫倒要看你小小年纪能闹出什么名堂。”   一阵白光闪过,符箓迎风而起,然后砰一声炸开。   稍后,“刺啦刺啦……”   刺耳的撕裂声在众人耳中不断响起。   半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一道清晰的细长菱形裂痕,并且还在缓缓地扩张,锋锐而恐怖,仿佛要将人吞噬,仿佛要把空间切开。   一直到数息之后,那道裂缝才慢慢地合上。   “天啊……”场间众人大惊。   “那……真的是破界符。”   “我的天,真的破开空间了。”   裁判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不过这种时候,民意沸腾,他只能再度迈步上前,高声宣布:“本次制符大醮的冠军是特管局谢玄星!”   包厢之中的韩家人,面色沉到极点,   谢玉辰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面色沉静的谢玄星,疯狂摇头道:“怎么可能,就凭你,怎么可能……”   谢玄星眯眯眼,十分难得对他露出甜甜笑容:“一切还要托韩家的福。”   因为在红坛山庄被那困阵折腾了一番,顾思远和他都很不服气。   顾思远想着要制造出新型科技武器,直接将其打穿。   而他则在思考,有什么破阵符箓之类的。   破阵符一般的效用,就是激发之后,因为灵气流动规律,找到阵法较为薄弱地几个点,然后大家再来集中攻击。   不过,顾思远听了之后,认为这方法效率太低,让他能不能直接就在薄弱处开个口子,无视那层光罩直接穿过去。   谢玄星当时想揍他一顿,这不就是空间穿梭了,跟破界符很像。   就算如今末法时代,空间不稳固,这也不是件轻易的事。   但之后,他确实下意识往着这方面思索了。   在大醮开始之前,还真的有了些效果。   此时,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想罢,他也不再管谢玉辰的反应,而是得意地看向了台下的顾思远。   嗯哼,晚上回去之后,他就再也不是那个只能躺在下面不动的人了,他是大猛一了。   顾思远安心等着他的奖赏吧。   “……”一直坐在台下八风不动的顾思远,忍不住拍拍自己的脖子,怎么感觉冷嗖嗖的。   一定是小跟班又在想着他了。   比个赛而已,台上台下这么近,还这么黏人,真没办法。   顾思远冷峻的面容,升起几分无奈之色。   而随着符、丹、器的比试全部结束,大醮全场最热烈的时刻也到来了。   武斗的最后八强战要开始了。   八人将进行循环对战,两两捉对厮杀,来决出最终的四强、榜首。   也就是说,每人至少要战七场,保持不败者,便是最后的冠军。   一场又一场。   不断有人认输下台,也有人上台,途中永远有人在。   “我去,这也太没天理了,这个家伙就靠着砸符箓,砸进了四强吗?这个该死的堕落的世界。”   “哎,不是,你们没发现问题吗,符箓其实是要灵力和神识催发的啊,他每一场都砸个上百张,却始终面不变色,一点反应都没,你们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吗?”   “哎……倒也是,就是给我这么多符箓,我也不一定就能瞬间激发,如果不能瞬间激发,杀伤力不够,那很快就会被对手反杀……”   “哼,我就说这家伙是在隐藏实力,还从没见过有人能靠砸钱砸个冠军出来的。”   “四强的对手都是四大世家之人,也都身家丰厚,砸符箓八成起不了作用了,要露出庐山真面目了。”   于是,将近一个小时过去,又几场激烈的争斗过去。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挂上了西边的天际,深秋地冷风,吹在场间每一个人心头。   “啊……我认输。”一声惨烈尖叫。   一个年轻的身影,倒在了擂台上,抱着脑袋翻腾不已。   顾思远第一次用出了神识攻击之法。   对手是四大世家的许家之人,许家是符箓世家,自然也不会缺符箓使用,两人上台后对砸了一番。   最后,这家伙神识支撑不住,激发了身上一个极为牛逼的防御法器,又想利用暗器偷袭他。   顾思远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   他静静等着裁判宣布了比试结果,而后施施然走下了台。   刚好与要上台进行四强战的韩明烨狭路相逢。   韩明烨目光冷寒:“原来你竟然也会神识攻击之法。”   顾思远神色冷峻,淡声道:“托福。”   片刻后,台上的动静结束。   顾思远缓缓睁开眼。   来了,最后决赛关头。   决赛两人,自然是顾思远和韩明烨。   包厢内,韩家老祖宗看着韩明烨:“烨儿,你知道该怎么做。”   韩明烨看了旁边的谢玉辰一眼,深深点头:“老祖宗,绝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韩家老祖宗手掌微动,掌心出现一样物件:“这个,不到最后,尽量不要动用。”   韩明烨目光微缩,伸手接过:“是。”   另一边。   顾北凛抱着刀居高临下看向自家弟弟,冷酷道:“最好不要比我成绩差。”   顾思远瞥他一眼:“放心,等我再下台时,你北道天狼的威名,就是过眼云烟了。”   “……”顾北凛。   这个弟弟真的好欠打。   谢玄星用力握了握自家顾老板的手:“把好运借给你。”   顾思远挠挠他的掌心,神色淡然。   谢玄星凑近悄悄道:“床上都做不了1了,台上可不能做不了。”   顾思远满不在意点点头。   不过,走到一半时,忽然眯了眯眼:“……”   小跟班,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 第77章 外挂   十六、   暮色渐浓, 凉风呼啸而来。   顾思远微薄的衣衫轻轻摆动,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 抬头看着天际的厚厚乌云,待会可能会有一场风雨。   台下,却有不少人为这缥缈风姿,轻声欢呼起来。   不过, 这些微的欢呼声, 很快便被淹没。   韩明烨上台了,他步履矫健, 眉宇冷漠, 衣饰低调却华贵, 是时人最喜欢的冷面贵公子模样。   更何况他出身四大世家之首的韩家,自幼天赋过人,在玄学圈子里久负盛名。   拥趸粉丝们的叫声, 几乎要冲破天穹。   他看向顾思远, 目带不屑:“没想到决赛对手竟然是你这样的人,真是叫我失望。”   顾思远神色漠然,抬眸轻飘飘瞥他一眼:“失望?因为知道你要输了吗?”   “大言不惭。”韩明烨眉毛挑起,显然愤怒至极。   “大话还是事实, 手底下见真章。”顾思远漫不在意道。   说完, 他便负手往前走了一步。   这一步, 却仿佛踩在了场间所有人的心上。   韩明烨眯了眯眼, 握在掌心的刀柄微动,“哗”一声轻响银白刀刃出鞘, 明亮如水、锋锐无边。   这是韩家的宗器,也是韩家最好的法器, 当代家主地位的象征,但在这场大醮开始之前,却被交给了韩明烨,可见韩家对最后的胜利抱了多大的期望。   虽然他是名刀客,但前面数轮,因为对手能力有限,这把刀始终没有出鞘,但此刻面对顾思远时,为了稳妥起见,韩明烨却不假思索第一时间就使了出来。   顾思远看了那刀一眼,面无表情。   他曾经跟顾北凛的妖刀相处数日,如今,什么样的武器也再不能激起他半分波澜。   下一刻,他宽大的掌中出现数枚符箓,刹那间,仿佛送葬时的黄纸钱般漫天散开,朝着韩明烨倾压过去。   在场的人们即使已经看惯了顾思远的大手大脚,但此刻还是忍不住动容,压抑不住的惊呼在场间不断响起!   之前,顾思远虽然也有几场用了上百张符箓,但那是分了好几次砸的,可现在这一眼看过去,就不只一百张了,且不说浪费不浪费,这么多神识真的能够控制得了吗,不会因过度受损直接脑死亡吗?   然而,这一切怀疑和震惊,转瞬便被一道极度巨大甚至恐怖的爆炸声给淹没。   “砰!”   所有符箓,在一瞬间被引爆。   因为威力太过强大,整片空间似乎都荡了一荡。   韩明烨剑招刚刚使到一半,压根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符箓囚牢笼罩。   急迫之下,他一瞬间激发了身上所有防御法器,却依然被这强大爆发力,震得往后飞出极远。   因为知道顾思远前几场的德行,所以他在上场之前,其实就一件激发了一件防御宝物,挡住普通的符箓攻击是完全足够的。   谁知道,顾思远居然发了疯,一次性就用出了上百张,想好的策略,全都没了用处。   韩明烨刀尖撑地,勉强站稳身体,吐出一口血,恶狠狠瞪着顾思远道:“我就不信,这种攻击你还能再来一次,接下来,我要你死!”   这语气,恨不得啖其血食其肉。   然而下一瞬,韩明烨却发现自己眼前一片微黄。   这是……   漫天符箓再次撒开,还是黄昏下送葬的天空与荒野。   秋风呼啸,符箓与半空簌簌作响,也使得那哀戚气氛越发浓厚几分。   韩明烨茫然不解。   这怎么可能?   普通修士一次能激发几张符箓,就已经了不得,顾思远怎么能一次上百张,而上百张之后,还能再次激发?   他的神识究竟怎么回事?   可……最重要的是,此时的自己身边,已经没有了防御法器。   “住手!”韩明烨嘶吼道。   顾思远当然不会停。   于是,韩明烨只能自己动,如果不想留下无法痊愈的伤痛,不想缺胳膊少腿。   他只能直接往着擂台之下飞速跳去。   而在他安然落地的瞬间。   那近百张符箓,也刚好炸开。   “砰……”   整片场地内,都清晰地闻着这烟火气味。   顾思远灵力微收,冷冷看着已经在地面上的韩明烨,神色从容:“你输了!”   韩明烨却瞪大了眼,整个个人还陷在难以置信之中。   这怎么可能。   他还没有出剑,他还没有出招,他准备好的一切计策,都还没有展开……   他还……   全场观众也都陷在一股别样的静默之中,仿佛一瞬间被按了停止键。   谁能够想到,最为期待的决赛,竟然进行地如此之快,仅仅两招,就直接出了结果。   顾思远转头看向裁判,满不在意道:“应该宣布结果了吧!”   “啊……”裁判应了一声,整个人却还是懵懵的。   “宣布结果!”顾思远再次重复。   裁判这才回过神,慢吞吞走到战台边缘,清了清嗓子,正准备高声宣布结果。   就在这时,一道“啪啪……”地清脆鼓掌声响了起来。   “不错、不错,恭喜小友。”   一道雪白身影,从韩家的包厢里走了出来。   顾思远瞥来人一眼,面无表情道:“本人确实很不错,这倒不必道友特地来重复。”   韩家老祖宗对于他的无礼,并未多做什么反应,而是继续道:“老夫十分欣赏小友,有件合作要与小友谈谈。”   顾思远覻他,随口道:“就算谈合作,也不必打断宣布我获得冠军的好事,诚意不足。”   韩家老祖宗神色微凝:“等不了了,必须在此时。”   “必须?此时?”顾思远冷笑一声:“莫不是你打算让裁判改你韩家人当冠军。”   韩家老祖面色不变,反而坦然地地点点头:“小友果真是聪明人,如此,有何不可?”   顾思远微微挑眉,片刻后点点头:“人长得这么丑,想得倒是挺美。”   韩家老祖第一次变了变色。   而这时,顾思远已经看向了坐在观战台边缘的玄学联盟五位代表,淡声道:“长老们,大醮是联盟每年最大的盛事,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韩家的老头子来捣乱。”   “自然不会。”联盟长老们对视一眼,又齐齐轻笑看向韩家老祖宗,好声好气劝慰道:“韩道友,愿赌服输。”   倒是意外的公平公正好说话,一点也不像传闻中形容的玄学联盟被四大世家掌控,抱团排挤特管局和散修的情况。   场间众人也一时十分意外,议论纷纷。   “玄学联盟这么些年主持大醮,还是很有分寸的!”   也就在这时,那五位长老、包括四大世家的家主,突然一齐站起了身,对着韩家老祖十分正色道:“既然令孙没能夺得大醮第一,那之前我们谈的条件就要改一改了,适用第二条吧!”   韩家老祖宗冷笑看向那几人,哼声道:“倒是叫你们合了意。”   “哈哈哈,天命如此啊,韩道友一把年纪了,又何必在此时多做计较,还是大事为重!”那几人中的陈家老祖朗声道。   顾思远眯了眯眼,果真沆瀣一气。   而四大世家之外的其他人则是一头雾水。   “什么什么条件?什么意思?”   “他们在说什么?”   “是拿冠军的名头打了个赌吗?在搞什么?”   “还有大事,什么大事,玄学界还有什么比大醮更大的事?”   闻听大家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其中一名世家主看了看已经完全暗下来的天色,对着韩家老祖笑道:“韩道友,时间差不多了,既然在座的诸位道友也都对大事颇为关注,我们不妨就直说了吧?”   闻言,顾思远蹙了蹙眉,反对道:“所以,我的冠军呢,还宣不宣布了?”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还关注这小小的冠军呢?”   突然,这群四大世家之人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   韩家老祖也冷冷看了顾思远一眼,而后直接无视了他,向着众人道:“在座的都是我玄门中人,此大事也就事关每一位的将来。”   顾思远:“……”   很好,惹他生气了,让你们说吧,别后悔就是。   他暗暗对谢玄星做了个眼神,让其来到自己身边。   韩家老祖朗声道:“大家都知道,上面当初规定:建国之后不许成精。而受国势大运影响,我们这片土地上的灵气在一夕之间变得稀薄于无,进入了彻底的末法时代,不说像古书传记中的修炼升仙,便是想突破至筑基境延长寿命,也成了完完全全的妄想,哎……咳咳……”   说到这里,韩家老祖大声地咳嗽了起来,很显然,他便是不能筑基的受害者。   见状,在座的其他修士,尤其是年老修士,也难免升起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突然,韩家老祖却神情骤变,仰天怒声道:“但这凭什么?我等修士万中无一,身负灵根,便该是天生的上天宠儿,又怎能与普通凡人一样囿于生老病死!”   “这根本就不合理!不合情!不合规!”   此言一出,场间哗然,不少人立刻连连点起了头。   “说得有理。”   “是啊,如今我等苦修半辈子,修为增长却几乎看不见。”   “但是,如今灵气已然如此,我等又能做什么?”   韩家老祖冷声道:“是,这么多年,我等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数天资纵横的道友,因寿元而无缘大道,平庸死去。”   “但,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数年前,老朽偶然发现了一玄机,可以恢复天地间的灵气。”   韩家老祖的声音越发激昂起来:“正如大家所见,进入末法时代,我等玄门修士修为一落千丈,但于此同时,这世间的鬼怪也都瞬时全无踪迹。”   “这天地间的法则,讲究的是万物守恒,不会凭空增多,也不会凭空减少。如此,大家应该也想到了,我们此界的灵气,并没有消失,只是被天道抽走去结成了空间壁垒,将那些鬼怪完全镇压在鬼界,从此两界隔绝。”   “经过多年调查,我们韩家已经确定,这灵气所结成的空间壁垒,便是在这丰都,只要将壁垒打破,让灵气重新归于世间,我等修士便又可重返那繁华昌盛的修炼大世界!”   “诸位,不管是世家还是散修,总归都是修士,我等此时应站在一起,共同为灵气复苏而努力奋斗!”   说到这最后一句,韩家老祖的声音更在原先的基础上陡然大了好几分,恨不得宣告给全世界都听一听。   他看向场中所有人,也看向顾思远,不屑道:“小友,你那小小的大醮冠军,如何能比得上重塑修炼大世界、灵气复苏的大事。”   韩家老祖以为这番慷慨陈词,以及这大义压人,会让顾思远抬不起头来。   但,顾思远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便不冷不热道:“我看不是。”   “……”韩家老祖白眉竖起,愣了半晌,怒极反笑:“哼,年轻人就是无知。”   顾思远微抬下巴,也冷笑一声:“我没记错的话,在开始说这所谓的大事之前,老头你曾恩威并施,要我把大醮第一让给你的好孙子韩明烨吧,若真如你所言,大醮冠军如此不重要、上不得台面,你又为何有此一提,莫不是老年痴呆老糊涂了?”   韩家老祖面色骤变,双目阴云密布,如雷雨聚集。   而立刻,顾思远又再度开口了,声调愈冷:“既然你这主事人都是个老糊涂,那这所谓的大事八成也是子虚乌有的无稽之谈,定然当不了真,所以,我说它比不上大醮冠军,有什么问题。”   “……你!”韩家老祖抬手指着他,因愤怒而身体颤抖,面色更是阴狠到极点。   顾思远让开他的指尖方向,继续道:“所以,裁判还是赶紧宣布了我的冠军,然后……”   他侧眸看向刚刚来到身边的小跟班。   谢玄星心领神会,立刻冷笑一声接话道:“在场的道友们也好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要听这个半截身子都要入土的老头子,在这堂而皇之搞传销诈骗。”   韩家老祖:“……”   淦!   气怒之下,他直接灵力一升,身形闪动,便对着顾思远两人动起手来。   而在一旁听他废话这么久,顾思远原本和韩明烨对战中,受损的灵力和神识也都恢复了。   当即又是扬手一撒,数十近百张黄色符箓迎空升起,直接朝着韩家老祖袭去,并且在稍后一瞬间同时爆炸开来。   韩家老祖面色大变,当即狼狈地迅速往后退去。   虽然他比韩明烨修为高出不少,但如今这鸟世道,最多便只能修到练气大圆满,不管怎样,大家都处在同一等级,无法形成质变,这些符箓的威力便量少成多,同样会对他造成极大伤害。   只是没想到,短短时间内,这小子居然能接二连三发动如此大面积的符箓攻击。   韩家老祖稳住身体,盯着顾思远打量几眼,便又立刻转头对着四大世家、以及在场的散修们道:“诸位道友,将来灵气复苏,我等都是受益者,现在还看热闹不合适吧,此人是国家和特管局的走狗,便是我等待会成事的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顾思远冷哼一声,面色微寒。   谢玄星立刻明白他所想,抬起头,似是颇为不解地问那韩家老祖道:“老头,你方才说,所有修士应当为灵气复苏而勠力同心,怎么现在我们顾老板就是心腹大患了,他也是修士,灵气复苏,他也是受益者,为何他会是你等心腹大患?莫非,你等世家想要独占所有资源,决定将所有散修、小家族都提前给灭了?”   闻听此言,场间的散修们顿时一阵骚动。   大家可都不是傻子,是想来占便宜的,不是想来送死的。   韩家老祖面色变幻,当即否认:“自然不是。”   他们世家虽不在乎这些散修,但所谓蚁多咬死象,要是这帮散修跟特管局搞到一起对付他们,那也是个大麻烦。   而且,之后打破空间壁垒,迎接鬼帝降临时,还要靠这些人上前去当祭品呢……   顾思远点点头,目光如炬:“既然不是,那么,我们特管局作为散修代表,要问几个问题,一、空间壁垒何等坚固,强行打破必然需要付出代价,所以,是否需要修士血祭,需要多少数量?人是从散修出,还是你们世家里出?”   “二、空间壁垒打开后,两界相通,积攒多年的阴气、无数厉鬼必定会涌入此界,我等既然修道,那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数十亿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诸位有何安置之法?   “三、若是我等修士共结成联盟,之后权力怎么分配,先前你一力要求韩明烨拿大醮第一,是否你们世家私下早有约定,谁家晚辈拿冠军,谁家就能当盟主?如此,将我等散修置于何地?合作未免太过不诚心?”   顾思远从来都是沉默寡言之人,这是他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   而这次的话语,效用显然十分之大。   尤其是韩家老祖,简直震惊到了极点,这一二三点要求,处处触及关键。   正因为十分见不得人,所以他们才只能私下偷偷筹备、商量,才假借这次大醮为借口,将诸多散修聚集于此。   可是顾思远,怎么能刚好就知道呢?   这是他搜寻了数十年,才慢慢集齐的消息。   甚至为此,他多年来在各种洞天福地埋下了数枚阴魂鼎,才终于成功炼出鬼王,跟随其找到了这处位于丰都的空间壁垒。   见场间一片沉默。   顾思远挑了挑眉,似是不耐烦催促道:“所以,没人能回答吗,大家就真的是听了这老头的空话,便兴冲冲聚到了一起?”   听此,韩家老祖立时冷哼一声:“都已经这个时候了,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第一,确实需要血祭,不过不需修士,只要多出点凡人来填就行,这一个县城七八万的凡人,大约是足够了。”   “第二点,那些凡人的生死关我等何事,我等辛辛苦苦灵气复苏,是为了修仙成道,可不是为了给这些凡人当保姆;”   “第三点,你小子倒是却有几分智慧,猜得很准,不过你既然中途出来搅了局,我们几家谁也没能夺得大醮冠军,就只能组成长老会,共同商量,以投票决定将来灵气复苏后的联盟事务。”   “这样啊,行吧。”顾思远平静点点头。   韩家老祖眉毛微蹙,似是有些意外。   其他人也迷惑地交头接耳起来。   下一刻,顾思远薄唇轻启,突然淡声道:“那你们这次的灵气复苏计划,我不同意,宾馆旁边的麻辣兔头很好吃,以后再吃不到可不行。”   谢玄星抬眸看了自家顾老板一眼,双眸盛满星光。   “哗……”   场间,却顿时一阵哗然议论之声。   但却又仿佛早有预料。   韩家老祖冷笑:“果然是政府和特管局的走狗,不过,灵气复苏之事比天大,岂能因你黄毛小子一人之见而改变。”   说着,他又看向身后的四大世家和那些散修:“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必留手,齐心协力将这些特管局的走狗先清理了再说。”   那些世家之人扫了顾思远一眼,不经权衡,便立刻点头:“自当助道友一臂之力。”   散修们却还有些犹豫,一旦迈出这一步,可就完全回不了头了。   顾思远眯眼看向他们,面无表情道:“现在可不是在擂台上,你们欲杀我这个特管局人员,再加上之前的那些发言,我是不是能当你们这些玄门世家之人,是想要以武乱禁,聚在这里集体搞恐怖活动,这可是刑法里最重的罪名之一。”   “哼,便是又如何?”其中一人冷哼一声,不屑至极。   他们马上便要迎来修炼大世界,这些凡俗中的所谓律法,从此不过空文一张罢了。   “很好。”顾思远点头。   他立即抬眸,扫向不远处一直在看热闹的何攀:“何组长,应当听到了,特管局一处专管玄门中事,如今有人乱禁违法,该当如何?”   “当然是该抓的抓,该杀的杀,”何攀轻笑一声,扔下指间燃了一半的香烟,边用脚碾灭边朗声道:“好了,想造反的同志们,现在举起手来,缴兵不杀。”   “哈哈哈哈……”   “哈哈哈……”   闻言,当即数人不约而同大笑起来。   良久,一名衣饰奢华的青年修士开始代替世家发言:“往日,那是看在政府的面子上,给你们一点颜面而已,你们特管局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等到打破鬼界壁垒之后,阴气布满人间,百年厉鬼四处行凶,政府里那些凡人官员都要自身难保了,你们这些政府的狗,以为还配在我等面前猖狂?”   “哈哈,若非初时忌惮你们政府那些重型武器,就凭你们特管局那三五个没有传承的野修,也有资格跟我们世家叫板?”   说罢,世家那边登时响起了数道应和之声。   他们已经憋太久了。   他们世家传承悠长,在各自的族谱记载上,都读到过那个灵气充沛的年代,何等恣意何等高贵,便是凡间帝王也要受他们差遣,哪里像现在这般……   “哦,特管局的野修,是说我吗?”   一道冰冷寒铁般的男声,冷不丁响起。   随之,一道更为冰冷的刀光,伴着划破空气的凄厉啸鸣之声,直直向着刚刚那大放厥词的世家青年修士劈砍而去。   “顾北凛!”那青年愤怒不甘地尖啸一声,几乎不经思考,便迅疾抬脚重跺地面,借着反震之力,运起全身灵力急速往后退去。   由于退得太快,甚至带起了一阵轻微的音爆。可自始至终,他却始终没想过出剑抵挡。   因为他十分清楚地知道,面对顾北凛的这一刀,他只能逃,但凡稍一犹豫耽误,自己都必将被立时斩于此刀之下。   三年前的大醮决赛上,他便是最后直面了这一刀,此后,他梦里无数次都梦到这一刀。   原本沸腾的场地中间,也都在这一刀之下安静下来,死寂般的安静。   他们全都抬头看向顾北凛,看向这传闻中的北道天狼。   方才,那世家青年的言辞态度何等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简直将特管局贬到了地底去,可此时此刻,不过眨眼间,便又避让逃跑得何等心酸屈辱、无能懦弱。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只是源于这一人,源于他随手的一刀。   韩明烨看着顾北凛,他想起当时在风水街上,四叔安慰自己,有韩家做后盾有完整传承,他的刀有朝一日定能超过顾北凛。   但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四叔可能是敷衍自己的。   他的刀不如顾北凛,现在不如,将来等灵气复苏之后,顾北凛的进步必然更大,他会更加不如。   除非,顾北凛现在就死。   不对,不仅顾北凛,顾家兄弟两都要死。   刚刚在擂台上,顾思远给了自己何等屈辱,他罪该万死,比顾北凛更该死。   韩明烨起身,往前一步,朝着世家正气凛然道:“诸位道友,为了将来的灵气复苏,我等必得万众一心,共同对抗政府和特管局这帮走狗,此时也不必讲究什么一对一的道门规矩了,大家一起上!”   “对,对付这些走狗还讲什么道义,我们一起上!”   顾思远几人也对视一眼。   啧,这不正好了。   他们也不想一打一。   “噔噔……噔噔……噔噔……”   就在那些世家修士们要冲上来的瞬间,突然发现原本微暗的场地边缘,亮起了一盏盏大灯。   诸世家之人抬头一看,场馆四周一圈,不知何时竟已经围满了服饰统一的特警,而且各个手端一柄造型古怪的枪炮,正对准了他们。   “放下武器,投降不杀!”   韩家老祖见这一幕,先是一怔,而后冷笑一声,不屑道:“你以为,这凡人武器能打得到我们?”   其他世家之主也立刻道:“大家用防御阵法,撑起防护罩,我们立刻去杀人血祭,等打开空间壁垒,等阴气弥漫人间,厉鬼肆意之后,这帮子政府走狗,就没精力在管我等了。”   他们之前又不是没做过测试,普通枪支、炮弹根本打不穿他们的灵力防御,更何况这次还特地带了祖传的防御阵法过来。   如果政府硬是要用上重型武器,那这一个镇的的人就都会有危险。   更何况,重型武器也不是那么容易调过来的,而他们只要撑过一会就行了。   “快,快,大家动手……”   一道道透明光罩,在那些世家之人身遭升起。   于此同时,上方的子弹也如雨一般射了下来,命中那些光罩后,光罩立刻荡起一阵波纹,但却始终没有穿过去。   但那些特警却没有放弃,很快又是一波枪林弹雨攻击。   当即,那帮子世家之人便嘲笑起来:“自不量力。”   “真是可笑!”   “哈哈哈,一凡人还想跟我们斗?”   “就是,早……”这人话说到一半,突然愣住,他抬手摸了摸肩膀,湿乎乎的。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同族之人,却发现眼前一片血红。   而他们的保护神阵法光罩,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啵……”一声破碎消失了。   他们愣愣地看着那射下来的子弹,仔细观察的话,好像是和往日的有些不同,带着一股细细的黄色光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在几次之后,就能打穿他们的灵力护罩了。   当即,响起一阵阵尖叫之声和对抗之声。   顾思远看着拼命躲闪的世家修士,面无表情道:“新型灵能武器,专门为破所谓的灵力护罩而生,托韩家的福,谢谢你们在红坛山庄给的动力和灵感。”   “……”众世家。   说好的玄学比斗,你怎么偷偷开了外挂。   …… 第78章 定位   十七、   “老祖救命!”   “老祖!”   四大世家那些法力低微的年轻子弟, 当即凄惨地大叫了起来。   这些世家之人刚刚躲在防御阵法里,恰好聚集在了一块,扫荡起来就更加方便, 特警们的手都极稳,说打腿就绝不会打手,说打左肩就绝不会右肩。   这些修道之人,生命力都旺盛的很, 挨一枪也只会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 要不了命,特警们半点也不会手软。   那些老祖、家主们灵力更为深厚, 躲过了灵能子弹的攻击。   闻听救命之声, 却只是深深看了眼这些往日自己十分看重的后辈,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肚子向着外面逃去。   “老祖……”诸人大惊。   老祖这是要抛下他们了吗?   顾思远眯了眯眼:“想走,没门。”   话音落下,又是铺天盖地的符箓囚牢, 向着那些人围困而去, 顾北凛也毫不犹豫地一刀劈砍而去。   那些欲要逃走的老祖、家主们迫不得已停身回挡。   然而,这些人里,也有三道身影十分突兀。   他们仿若感觉不到身后的攻击,脚步不停, 头也不回, 只是随手往后扔了一个圆珠法器, 而后撕开一张珍藏已久的符箓。   眨眼之间, 这三道身影,便直接失去了踪迹。   “韩道友?”   “韩道友去哪了?”   这下, 不仅顾思远几人疑惑,那些被迫停下来打斗的世家之人也十分惊疑。   那三道突然消失的身影, 赫然便是韩家老祖、韩明烨和谢玉辰。   顾思远走到他们消失的地方,蹙了蹙眉。   此处只有一个大坑。   “这是土遁符?”谢玄星睁大了水润的眼睛。   遁符向来是所有符箓里最为艰深的一种,因为涉及到了空间法则,没想到如今末法时代,这韩家老祖手里居然还留着一张。   刚刚为了方便那些特警行事,他们特管局几人便离得那些世家之人远了些许,谁知道竟然让这三人跑了。   顾思远面色不变,转身直接向着在一旁收拾残局的何攀道:“特警技术组来人没?”   “啊……”何攀愣了愣,立马道:“来了,就在外面候着呢。”   顾思远点头,淡声道:“应该来得及。”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面走去。   特警技术组单独开了一辆大车,所有设备都带齐了,责人还是上次在落君山打半鬼王时的那位小哥。   他显然对顾思远印象深刻,一看见他,便立刻眉开眼笑地凑了过来。   顾思远直接道:“借设备一用。”   另一边。   三人灰头土脸地,从一处郊区国道旁的的地下钻了出来。   韩家老祖拍着身上的污糟,冷色道:“看这好好的人间,被这些凡人破坏成什么样,地下不仅修一堆乱七八糟的管道,还有什么地铁轨道,本来这遁符至少能送我们到百里外的,现在这才不到二十里,就被拦住了。”   谢玉辰点头:“可惜还没来得及办完灵气复苏大事,否则人间重返昔日天然模样,也就不必再受此桎梏了。”   韩明烨眯了眯眼,看着不远处的站牌指示:“老祖,这应该还在丰都县内。”   韩家老祖四处打量一番,也点了点头:“嗯,之前我来丰都探查空间壁垒时,刚好有经过此处,在不远处的山上开辟出一个山洞做里临时住所,现在先去那边避一会,稍后再做打算吧!”   韩明烨和谢玉辰立刻应道:“好。”   三人站直身体,蓄足精神,当即准备继续出发。   然而,就在这时,韩家老祖却身体一晃,捂着嘴抑制不住地深咳了起来。   韩明烨和谢玉辰双眸一瞪,立刻紧张地扶住了他,为他轻轻拍背,为他输入灵气检查身体。   但是,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   韩家老祖的咳嗽越来越重,咳出的每一口都带着淡淡血腥,似乎也带着他的精元和神魂。   两人眼睁睁看着,老祖每咳嗽一声,整个人便憔悴疲弱几分。   修士若不能筑基,过了六十岁之后,灵力修炼速度便会越来越慢。   他今年已经过了百岁,为了尽可能延长寿命,这几十年里,他想了无数办法来吸收灵力,也基本没再动过手,所有灵气都只用来维持身体运转,用来修复细胞和组织的衰老。   但是,今日却被迫接二连三动手,尤其最后带着两人遁逃,大大消耗了他的灵力。   不知过了多久,咳嗽声才慢慢停下。   “走吧!”韩家老祖微抬起头来,沙哑着嗓音道。   韩明烨和谢玉辰两人看着他的面庞,面色顿变,内心齐惊。   老祖不仅脸上沟壑纵深,眼珠也变得混沌无比,这么一会,似乎就从一个仙风道骨的资深修士,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枯槁老人。   甚至,比医院病床上那些八九十岁的重病老人还不如。   “来,扶着我。”韩家老祖伸出手,对两人道:“我们快些去那处山洞吧!”   “好。”   三人在夜色中前行,绕过了一个小村庄,往山上走去。   大约半小时,便看到了韩家老祖说的那处山洞。   草木掩映中,甚为隐蔽。   “老祖,就是这儿了。”韩明烨问道。   韩家老祖看着山洞入口处,浑浊的眼珠,似乎都渐渐清明起来,抓住韩明烨的手腕深深点头:“嗯,好。”   随后,他和善地对着另一边的谢玉辰道:“辰儿,你在这里等一会,我和烨儿先进去,有些事情要交代一下。”   谢玉辰先怔了怔,而后连忙点头道:“好,我在外面候着。”   他本来就不是韩家人,韩家老祖能在带走韩明烨的时候,想起带上他,就已经十分叫人惊喜了。   韩老祖枯槁的脸挤出一个笑容,又慢慢侧过头,对韩明烨朗声道:“烨儿,我们进去吧!”   “是。”韩明烨积极应道。   他只以为老祖恐怕不久于人世,所以要跟他私下交代些韩家的什么资源。   深秋的夜里,天空如墨般漆黑,又恰逢初一,细月如钩,还时不时隐于云后,几乎见不到一丝光亮。   安静的郊区国道边上,“呲……”一道轮胎疾速摩擦地面的声响。   车厢内,顾思远看着电脑上的定位红点,又借着车大灯的光扫了眼不远处的山林:“嗯,应该就在那里了,我们去吧!”   “好。”   其他几人纷纷应道,立刻从车上跳了下来。   谢玄星走在顾思远身边,嬉笑道:“可真是科技改变世界,刚才靠科技把这些傻叉给拿下,现在又靠定位找到这些漏网之鱼,呵呵……你怎么想到通过手机定位来找几名修士的?”   顾思远神色冷峻依旧,随口道:“其他修士会不会随身带手机,我并不清楚,不过之前,看到谢玉辰拿出手机在玩,之后又见他随手塞进了上衣口袋。”   不过,说完这几句话之后,顾思远突然发现,气氛好像变得有些不太对。   他微微侧头,就见小跟班正目光哀怨地盯着他。   嗯?   顾思远轻蹙眉,低声道:“怎么了?”   谢玄星哼唧一声,嘴中嘟嘟囔囔道:“你观察谢玉辰好仔细哦?你……干嘛看他那么久,他长得很好看吗?”   “……”顾思远。   这又是哪跟哪?   他只是记性好罢了,随便扫一眼就能记住。   他伸手捏了捏小跟班微鼓的脸颊,沉着嗓子道:“不许动不动就撒娇。”   “……”谢玄星。   他哪有撒娇,这明明是吃醋啊……   顾思远看他这副瞪圆了眼,有口难言的模样。   想了想,垂首凑近问道:“好好的找茬撒娇,是不是走不动山路了?想我背你?”   谢玄星刚想反驳,他才没有找茬。   但是,听到后面一句话时,又欢欣地瞪大了澄澈眸子。   啧,还可以这样的吗?   他脑子怎么还不如顾思远这个闷骚灵光呢。   于是,谢玄星赶紧点点头,理直气壮道:“对,我走不动了,我脚好痛。”   顾思远瞥他一眼,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然后,利落地微蹲半身,淡声道:“上来吧,难为你还找出那么多借口。”   “哼……”谢玄星对人背影做个鬼脸。   谁找借口了。   而下一刻,他便十分诚实地欢欣雀跃地趴了上去,牢牢抱住顾思远的脖子,紧贴在他宽厚的肩背上:“走吧走吧,走走,快点!加油!”   “……”顾思远。   我看你精神地很。   顾北凛看着这两人的折腾样,目露鄙视,好歹一个修士,这么点山路都能累到,还是修炼不够,应该回去让他好好捶打一番。   然而,就在这转身之间,他发现身边洛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顾北凛那跟他的刀法一样直了一辈子的脑袋,在这目光下突然转了转,迅速改口道:“这山路确实难行,洛川,你要不要我也背你走?”   洛川脸色瞬变,笑弯了漂亮的桃花眼:“好。”   “……”顾北凛心有余悸。   天,还好答对了。   谢玄星看着身后追上来两人,低头贴近顾思远耳边:“追上来了,快走,快点。”   “……”顾思远。   你以为我是马吗?   小心我扔你下来。   不过,在余光看到顾老大接近的身影时,他还是下意识加快了几分脚步。   男人的好胜心,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静谧的半山腰上。   谢玉辰将快没电的手机塞进口袋,转头看了看身后的山洞。   心头颇为疑惑,都快半个小时了,怎么还没说完?   就算有什么韩家的大事要交代,也不需要说这么久吧?   就在这时,洞中忽然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   还伴随着几声质问。   “臭小子,你做了什么?”   “为什么会不行?”   “怎么会失败?”   谢玉辰面色一变,这是韩家老祖的声音。   他心头忽然有些怪异的不安,权衡半晌,终究决定偷偷进山洞去看看。   正在这时,一道“咔嚓”脆响,似是树枝被踩断的声音。   他身体轻颤,神思一凝,蹙眉朝着侧面的山坡看了过去。   下一刻,两道四臂四腿的古怪身影仿佛瘦猴般灵活,直接破开重重树木遮挡,一齐出现在他眼前。   谢玉辰瞪大了眼。   这才发现,并非四臂四腿的怪物,而分明是这两道身影,各自背着一个人。   但更叫他惊诧地是,这四人居然是……   谢玄星迅疾垂首在顾思远的侧脸亲了一口,再得意一笑:“果然是这里,顾老板真厉害,嗯,不仅厉害,速度还快。”   “……”顾思远。   并不是很想听你这么夸。   他手臂微松,将背上的人直接丢放了下来。   一旁的谢玉辰瞪着他们,张大了嘴巴刚想问些什么,顾北凛就在顾思远的示意下一道灵力过来,封住了他全身经脉。   顾思远面色微冷:“进去看看吧!我送给韩明烨的礼物,不知道谁享用了。”   …… 第79章 结束   十八、   “定魂符, 你居然贴了定魂符!”韩家老祖倒在地上,神色萎靡,但愤恨地目光却始终在韩明烨身上流连。   韩明烨拖着虚弱的身体, 拼命往后挪蹭,远离了韩家老祖的身边。   艰难喘气半晌,才哈哈大笑道:“虽然我也不知道这定魂符是什么时候贴上的,又是被谁给贴的, 但毫无疑问, 你失败了,你还有精力再进行一次夺舍吗?”   他怎么也没想到, 老祖居然想夺舍他。   “不是你, 那是谁?是谁干的?”韩家老祖面色狰狞地大喊道:“谁要害我!”   “嗯, 或许是我。”   一道淡漠冷冽的男声,自洞口处悠悠传来。   韩家老祖和韩明烨都齐齐抬头,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看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影, 瞪大了眼:“怎么会是你?”   顾思远轻颔首,看着两人狼狈模样,满意地点头:“看来确实用上了,还不错。”   韩家老祖目眦欲裂:“你果真是我命中大敌!”   “呕!”闻听此言, 谢玄星立刻便忍不住张嘴呕了一声。   这剑拔弩张时刻, 突然来这么一声, 所有人目光都投了过来。   洛川更是嘻嘻一笑, 生出玩笑心思:“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有了吗?几个月了?”   “……”谢玄星。   或许顾思远说得对, 洛川就是一个大神经病。他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有。   谢玄星瞪着他:“看不出来吗, 我这是被恶心的,一个百岁满脸皱纹的老人,跟一个二十岁风华正茂的英年才俊,说什么命中注定,这还不够恶心人吗?”   洛川轻笑一声。   顾思远伸手捏捏小跟班鼓起的脸颊肉,这是又在跟他撒娇。   他想了想,点头道:“确实恶心,嗯,我只跟你命中注定。”   “……”谢玄星脸蛋爆红。   ……这……这人怎么好好的就说这种话,真叫人不好意思。   不过,以后可以多说。   顾思远不知道小跟班的胡思乱想。   这时候,他已经重现看向了韩家老祖:“少说恶心人的话,如果真有命中注定,那就注定你今日活该失败,注定i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不……”韩家老祖倔强地摇头,抗拒道:“我是有灵根的,我是上天宠儿,我修炼了半辈子,我怎么能失败怎么能死?是你,都是你,你为什么偏偏和我过不去?”   顾思远冷笑:“老而不死是为贼,该走的时候就走,我这是在做好事。”   谢玄星也道:“现在走不走,也由不得你了。”   韩家老祖感觉自己的生机在一点点消失,半点也不回头,再也无力回天。   他半辈子的算计,便在今日泡汤了。   他甚至想呜呜地大哭出声,然而痛到极致,却是一滴泪也出不来。   半晌,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才认命般看着顾思远,有气无力问道:“可是,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夺舍计划,这没人知道的?”   他任何人都没告诉。   贴身的童子,韩家的晚辈,所有人都不知道。   顾思远冷笑:“只是猜测罢了,修炼对年纪的要求极高,就算灵气复苏,以你如今的百岁高龄,也不可能筑基成功,你那般积极是为了什么?再加上,你在红坛山庄湖里精心准备的那个夺舍大阵,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原来如此,你认出来湖里的阵法。”韩家老祖仰天长叹:“只可惜,红坛山庄的那个阵法被你毁了,而我今日出了多次手,身体也已经撑不住了,所以只能匆匆准备夺舍,为了削弱那臭小子本体神魂的反抗,我甚至给他吃下了破灵丹,废去全身灵力和神识,结果,却还是被你一张定魂符给毁了所有。”   说着说着,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里又带出几丝哭意。   一个人又哭又笑片刻,韩家老祖再次看向顾思远,依然不解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夺舍的会是明烨,而不是谢玉辰呢?我明明将他们两人都带走了。”   顾思远冷笑:“因为谢玉辰之前的经历,这是明显主角的走向,也就是本界的气运之子,你怎么可能夺舍得了他,所以,你只会想方设法分享这份气运罢了,而有什么比道侣更合适的身份呢?你们这些修士为了长生大道,杀妻杀子什么干不出来?夺舍个孙辈算得了什么?”   闻得此言,韩家老祖和韩明烨都面上一白。   韩明烨是死里逃生的心有余悸。   韩家老祖却是万事皆休的无奈愤恨,感慨道:“一切都逃不出你的掌握之中。”   顾思远对这夸奖面无表情,只淡淡道:“好了,少说废话,老老实实下山去自首吧!”   韩家老祖摇摇头,突然抬起手指,轻轻点在了自己心口,一道细细灵力穿过,整个身体便是一歪,倒在了地上,再无声息。   顾思远等人挑了挑眉,还来不及感慨。   就在这时,突然又听得一声呕吐声。   却是被他们抓住,带进来的谢玉辰。   谢玉辰看着倒在地上,满身灰尘脏血,身体扭曲佝偻,头发灰白稀少,模样恶心丑陋到极点的韩家老祖。   一想到要是今日韩明烨被夺舍成功,那自己可能日后就是和这个老头子在谈恋爱,他当即忍不住变了面色。   顾思远侧头看着谢玉辰,慢慢地眯了眯眼。   他突然想到件有趣的事,如今发生的一切事件,对比原故事情节中,都被提前了大半年。   所以,顾思远很怀疑,原故事里后来的那个韩明烨,或许内里早就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还有,原定大半年后,韩明烨和谢玉辰会一起经历的那些灵异案件,以及最后的各种收获,事实上也全部都是多年前就布置好的东西。   而这,大概率本身就是韩家老祖早就谋划好,留给夺舍之后的他自己的资源,顺便在这过程中,加深他跟谢玉辰之间的共患难关系,将来更好分享气运。   要不是如今因为他的出现,韩家老祖的那些计划可能还真会如常进行。   到那时,呵呵……   顾思远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就在这时,手背突然传来一阵细细但清晰的疼痛。   顾思远低头一看。   谢玄星正恶狠狠瞪着他。   顾思远蹙眉,不解道:“怎么了?”   “……”谢玄星。   刚刚还说要和人家命中注定,现在就这么一副不耐烦的语气了?   哦,是我耽误那你看着别人痴笑了,尤其还是看着谢玉辰痴笑。   谢玄星真的生气了。   他直接转过身去,至少在今天之前,不准备理这个家伙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   下一刻,他就伸出宽大手掌,一把捏住小跟班白皙小巧的下巴,微微施力,强硬逼着谢玄星转头看向自己。   他目光冷凝,嗓音更冷冽:“有什么事就现在说清楚,不许跟我冷战。”   谢玄星鼓了鼓嘴巴,委屈地瞪着水润润大眼睛。   凶什么凶?   以为自己会怕吗?   不过……   顾思远一旦认真了,他向来是不敢再耍脾气的。   谢玄星干脆沉默着垂下了眼皮,整齐漂亮的睫毛在薄薄润白的眼底,投射下一小片可爱可怜的阴影。   顾思远看着人白皙精致的面庞 ,看着他委屈巴巴鼓起的脸颊肉,心下也微软,伸出另一只手将人搂到怀里,贴得极紧,方才压着嗓子沉声道:“说吧。”   谢玄星靠在熟悉温暖的胸膛里,感受着腰背上轻轻抚摸的大手,听着耳畔低沉磁性的嗓音,心里的委屈也渐渐消减几分。   他仰头瞪着人,轻轻嘟囔道:“你又盯着他看……你还对他笑!”   说到‘笑’字时,甚至直接破了音。   “嗯?”顾思远眸子微眯,脸上全然是疑惑不解:“看谁,对谁笑?”   嗯?   真的假的。   谢玄星也微微蹙眉:“谢玉辰啊,你刚刚看着他时在想什么?”   顾思远随口道:“想到那老头要是真夺舍成功,那两人该怎么相处。”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了,自己好像确实笑了一下。   不过,那是讽笑罢了。   谢玄星立时反应过来是自己误会了。   顿时,尴尬无比,两颊升起淡淡的粉红,整个人紧紧贴在顾思远怀里不愿出来。   这么可爱的小跟班。   当然只能选择原谅。   顾思远垂首,在人乌黑的发顶上轻轻吻了一下,沉着声音道:“怎么就这么爱撒娇,该下山了,还要不要我背你下去。”   “要!”谢玄星的小脑袋立马钻了出来,响亮答道。   “……”谢玉辰。   你们两自己把戏演完了,感情他只是个工具人。   洛川明亮的目光看向顾北凛,故作惊讶道:“二弟好浪漫哦!”   “……”顾北凛。   哪里浪漫了。   不就背个人吗?他们不就这么上来的。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道:“我背你下去。”   “好。”洛川笑容更明亮。   “……”韩明烨和谢玉辰。   你们两兄弟就这么走了,不怕我们两待会逃跑吗?   “你们两个废物还不走,是想我大哥直接踹你们下山吗?”就在这时,顾思远背着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面色冷到极点,语气更冷到极点,哪有刚才面对谢玄星时的半似柔情蜜意。   “……”韩明烨和谢玉辰。   你是变脸大师吗?   “……”顾北凛。   臭弟弟,你以为我是你的打手吗?   为什么是我踹,你自己没长腿吗?   然而下一刻,他手上长刀寒光一闪,带起一丝尖锐的凉风,却仿佛是冰冷刀刃在脖子上细细割过般疼痛。   韩明烨和谢玉辰神色陡变,立刻老老实实往山洞外走去,跟上了前方顾思远的脚步。   韩明烨被韩家老祖用了破灵丹,浑身灵力散尽,经脉受损,现在已经跟个废人无疑;而谢玉辰从来便不善于打斗,就算在符箓一道颇为擅长,此刻在符箓不尽达人顾思远面前,又哪里有置喙余地。   更何况,还有北道天狼这个杀神在。   ……   回到丰都县城时,事情已经基本落定。   城里的那些世家修士们,已经在特警们的灵能武器火力压制,和特管局修士的玄术清剿之下,尽数伏诛。   顾思远将这最后的韩明烨和谢玉辰两人也交给了何攀,又提醒他韩家老祖的尸体在山上,记得派人去收下来,尽快送去火烧超度了。   那老小子就是个搞事精,万一又在嫉妒的不甘怨恨之下,灵魂盘旋世间变成了鬼修,那就好玩了。   何攀连声应是,立刻就让人去处理了。   顾思远点点头,便继续背着谢玄星往他们住的宾馆走去。   谢玉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目光沉沉。   他曾经以为,在S城时,自己已经永久超过谢玄星;之后就算在落君山碰见,他虽然震惊,但却并不把谢玄星放在眼里。   可是后来,接二连三,所有针对谢玄星和特管局的计策全都失败,谢玄星成了横亘在他心上的阴影。   昨日,他本来以为会是最后一次,从此,他跟谢玄星再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是,谁知道,一切不过大梦一场。   他已经成为阶下囚,没有未来可言,而谢玄星却爱情事业两得意,风光无限。   而这一切,最大的关键便是顾思远。   谢玉辰突然缓缓转头,看向身边已经成了废人的韩明烨,如果当初,自己遇到的是顾思远……   身后的一切,谢玉辰的想法,顾思远和谢玄星都并不知道,也不关他们的事。   不过,在看到宾馆大门时,谢玄星这个小跟班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突然就发了大病,非要跳下来自己走不算,居然还提出要背着顾思远上楼。   顾思远冷着脸,指着不远处的电梯:“为什么要你背我走楼梯,我坐电梯不好吗,速度更快。”   “……”谢玄星瞪眼。   关键不是坐电梯。   而是要证明他的男友力好吗?   他眼巴巴看着顾思远。   顾思远冷酷无情地忽视他,直接向着电梯走了过去,按下按钮。   刚好有人下楼,几秒后门就开了。   顾思远迈着大长腿走了进去,单手插兜,懒眼看向还在纠结的谢玄星,淡声道:“你要走楼梯,那我关门了。”   “……”谢玄星。   谢玄星赶紧小跑过去,钻进了电梯门,气呼呼地贴墙壁站着。   顾思远睨着人,嘴角微勾。   门关上,电梯缓缓启动。   县城的宾馆布局简单,一共也只有七层高,顾思远他们的房间在三楼,不过片刻功夫,铃声一响到达目的地,两人又重新走了出来。   刚出电梯门,谢玄星又一改之前气哼哼态度,一把抓住顾思远的衣袖,仰着小脸恳求道:“你刚才辛苦了,我背你回房间好不好。”   顾思远:“……”   小跟班是犯了什么毛病,刚刚想着法地让他背,现在又百般作妖地要背自己。   他深深看人一眼,抬手指了指前面墙上的牌子:“知道那怎么读吗?”   谢玄星鼓着嘴:“312。”   顾思远拿出口袋里的房卡,抬腿大概走了七、八步左右,然后房卡在门锁上一刷,“滴滴……”门开了。   “进来。”他冷着脸道。   谢玄星气哼哼地瞪他一眼,不甘心地拖着步子走进了房间。   然后,往前一跳,整个人就趴在了床上。   哼,证明自己是大猛一的前戏,就这么失去了一次。   早知道,就不该让顾思远背着自己下山的。   哪有大猛一会让下面的人背来背去,哎,失误了。   ……可是……   谢玄星偷偷对手指:顾思远背他,他就真得很开心嘛!   就算时间倒回,他肯定也还是舍不得拒绝的。   想着,谢玄星猛地从床上重新跳了起来。   目光明亮而坚定,已经过去的就不要再懊悔惋惜了,把握现在才是硬道理。   他直直转身,看向顾思远,大声道:“你先进去洗澡吧!”   顾思远正在喝一瓶矿泉水,喉结微动,咽下口中的水,才侧眸看向他。   “……”谢玄星偷偷捂心。   喉结好性感啊。   简单喝水也这么迷人。   听说喉结大的人,那个方面也会特别厉害,对比往日顾思远的表现,确实有些道理。   不过,这么厉害的人,从今以后就要匍匐在自己身下了,想想都觉得有些暴殄天物,但是又有种莫名的刺激啊。   谢玄星拍拍小胸脯,突然涌起无边的豪情。   顾思远冷眼看着他,招招手,沉声道:“过来。”   “哦。”谢玄星应了一声,习惯性就屁颠屁颠地凑了过去。   等冲到人怀里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大猛一怎么能这么不稳重呢?   他赶紧站直身体,清清嗓子,故意粗着声音道:“干什么?”   顾思远摸着他的脸,眯眼轻声道:“突然想起之前说过的话了,这次干脆一起进去洗吧!”   “……”谢玄星瞪大眼。   这么刺激,第一次在上面就要在卫生间里面吗?   他咬咬唇,犹豫道:“真的行吗……”   还有一句未尽之言,我怕你受伤。   顾思远挑眉;“为什么不行,如果这次你不满意的话,回京后就再买个带超大浴池的别墅,空间应该够了。”   “好吧。”谢玄星懵懵点头。   一心想着待会要怎么卖力点,要怎么让顾思远觉得舒服,压根没觉得后面一句话有什么不对劲。   宽大的花洒温水喷洒而下,深秋时节,热气蒸腾下,浴室里很快半年升起阵阵白雾。   谢玄星的小脑袋几乎要晕了。   就在这时,有冰凉的指尖从衣服下摆划过,碰到光滑白皙的皮肤。   他猛然睁开眼,想起来自己是带着任务进浴室的。   这下,也不用顾思远动手了,他赶紧一把扯去了自己身上的遮挡,又积极地伸手去脱顾思远的衣服:“我帮你。”   “……”顾思远。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小跟班虽然有时候确实很直白热情,但是这种时候一般还是会害羞的,今天怎么……   不过,不论怎样,也翻不过天去。   顾思远神情不变,任由他动作,当做事前的福利。   半晌后,两人坦荡相对。   谢玄星双目亮晶晶地看着顾思远,提醒道:“要来了。”   “……”顾思远。   小跟班今天怎么可爱地过分了。   不等了。   他伸手将人一把将人拉进怀里,热吻兜头而下,双手也开始四处游走。   “唔……”谢玄星忍不住闷哼一声,整个人都酥软了。   直到脑袋也昏昏沉沉,脚趾都舒服地蜷缩起来时,他突然想起来,不对啊,今天不是他做大猛一吗?   一个小时后,顾思远抱着浑身潮红、软成面条的人走了出来。   他先喂人喝了几口水,才又重新盖好被子,躺在一处。   结果,刚把人搂进怀里,一低头却对上一对喷火的双眼。   顾思远亲了亲人,安抚道:“怎么了,又在撒娇?”   谢玄星哑着嗓子,气怒道:“不是说好的吗,你怎么又反悔?”   顾思远迷惑地蹙了蹙眉,又轻笑道:“对啊,说好的在水里试一次,你难道不满意,可刚才的反应不是这么说的……”   “……”谢玄星。   他们什么时候说好这个了。   他鼓着脸颊,不甘心地反驳:“不是这个,不是说好的我在上面吗?”   顾思远目光微亮,摸了摸怀里人的腰,沉声道:“原来是指这个,我没忘记,你现在还有力气?那再来一次。”   “真的?让我在上面?”谢玄星惊喜地瞪大双眼。   因为刚刚哭过,眸子水亮,眼尾绯红,越发迷人。   顾思远很期待它们再次盛满泪水的模样,当即点头:“当然,你在上面。”   说罢,他双臂微微用力,怀里的人就一个翻转,坐在了他的腰上。   接着,那双灵活手指又向着谢玄星身上熟悉的某地摸去。   谢玄星立刻意识到这不对劲,然而,他已经没有了后悔的余地。   最后,谢玄星是哭着昏睡过去的,就连梦里,都在不断重复着“嗷呜,咬死你这个大骗子。”   回京的飞机上,谢玄星宛如一个残疾多年的废人,全程被顾思远抱上抱下。   这次,所有玄学家族几乎都参加了作乱,也都受到了该有的惩罚。   主谋被废去全身灵力,终身监禁。   从犯在关押一定刑期后,出狱后也要带上电子监视器,终生受到国家的监管。   以家族为组织形式的玄学势力,几乎消失殆尽。   从此之后,特管局也出台了新的管理规定。   那些作乱家族的玄学传承被收为国家所有,所有加入特管局的修士,都可以按照功劳大小,兑换学习。   而那些散修,则从今日开始必须实行登记上岗,经过特管局测试发放玄学证明,否则不许在世间随意动用灵力和玄学手段。   所有玄门修士,必须处于国家监察之下,决不允许再有以武犯禁的事发生。   人间复又恢复太平。   不过,谢玄星最近的日子不是很太平。   他一看到顾思远,就忍不住扶腰。   这一日,下班回家。   客厅里突然多了几个大包裹。   谢玄星想到马上快是自己的生日了,以为这是送给自己的礼物,就忍不住欢欣雀跃地打开了。   然后,当天晚上,他就化身舞台剧演员,演完小狮子、演小狐狸,最后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狠狠咬了一口顾思远:“你哪来的这么多花样?”   顾思远淡声道:“我特意去论坛问的。”   “嗯?”谢玄星震惊jpg。   顾思远面不改色道:“经过之前你提的要在水里、还有脐橙之后,我意识到你是个在这方面很有要求的人,我自然不能让你失望。”   “……”谢玄星。   你说清楚,到底是谁的要求?   不过,顾思远决定的事,他向来是拒绝不了的。   所以,谢玄星决定要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顾北凛和洛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 ,就是这样。   …… 第五卷 五、古代宫斗夺嫡文里的炮灰 第80章 祭台   一、   清县城郊的山林, 原本是崎岖的山路和遍生的杂草。   不知何时,有一座高台自此而起,此地也便在极短时间内变得平坦光滑。   这日正午, 吉时刚至。   有器乐之声不断响起,高高的祭台上,燔柴炉内烟火袅袅升起。   穿着浅色蟠龙服饰的年轻人,带着文武百官站在高台之下。   待礼部官员一声高唱, 年轻人立刻一步一步走上祭台, 先躬身行礼,而后接过递来的粗香, 正要插进香炉之中。   就在这时, 祭台正中央的立柱忽然轻轻摇晃了一下。   “六殿下!”明宝面色一白, 尖细的嗓音响起。   顾思远刚接收完庞大的信息,脑袋刺痛不已,便听到一道尖锐的呼喊声响起。   他抬头一看, 便见着那高台上的立柱似乎就要直接倒下。   来不及思考, 顾思远立刻脚踩台阶,飞身上前,一脚踹过去。   而这身体的力气确实大得惊人,这一脚之下, 那近千斤的立柱, 竟然直接真的正了回去。   “啊!”   “天!”   人群中, 响起一道道惊叹之声。   而就在这混乱间, 顾思远余光一扫,就见有一道身影, 正在偷偷往外撤去。   找到了。   顾思远拔出腰中匕首,毫不犹豫地直接投掷了出去。   风声呼啸, 下一刻,那人的肩膀处绽开道道血花,身体也猛地往前一扑。   顾思远站在祭台之上,抚剑四顾,高声吼道:“御林军立刻抓活口,祭柱是人为弄倒,有逆贼行刺圣上!”   所有人都霎时回过神来。   是啊,这祭典本来是陛下亲自主持的,只是今日早间突然身体不适,才交给了向来受宠的六皇子谢宣。   天啊……这是有人刺君啊!   周边护卫的军士们立刻行动起来。   顾思远眯了眯眼,继续道:“这祭台下藏了人,来人,去大帐请示圣上,恐怕需拆了祭柱,进去搜人。”   “是。”有御林军立刻领命。   此言刚落,顾思远耳边响起一道清润喊声:“将军,小心。”   下一刻,他脚下所站之处木板砖石赫然炸开,几把寒光森森的长刀破地而出,直直向着他下身劈砍而去。   好家伙,什么地方都能乱砍吗?   顾思远面色冷极,身体向天而起,飞速退开,又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如秋风扫落叶般横劈而出,与敌人刀刃相撞。   下一刻,那首当其冲的蒙面敌人不仅刀兵直接拦中折断,身体竟也直接弹飞了出去。   如此,接下来两个三个从下方冲上来的敌人,也是这般一一败退。   顾思远愉快地眯了眯眼,倒是打出了几分兴趣。   原身力气大得可怕,而他自己则灵魂敏锐超过常人,两厢配合之下,这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几乎没一个讨得了好,甚至好几个在败退之后,被一旁的御林军直接斩杀。   片刻后,那蒙面的带头人看着己方的损失,心下大痛,连声喊道:“撤,快撤!”   再不走,他们要损失殆尽了。   顾思远自然不能让他们离开,立刻就要往前追去。   就在这时,那黑衣人首领眼珠一转,一刀往祭台边缘的六皇子谢宣投掷而去。   谢宣面色瞬白,疾速往一旁退去,但他本就站在边缘,再退便要直接掉下去了,纤瘦的身体在风中摇摆。   “六殿下!”明宝急急大喊。   顾思远脚底轻踏,再度飞身而起,先是一脚踢开那柄长刀,而后长臂一拦,那道纤瘦身影便出现在怀中。   落地之后,顾思远不管其他,抬脚一踩旁边的长剑剑柄,挑起之后用力踢了出去,直接命中那名对付谢宣之后,正在奋力逃跑的蒙面带头人大腿。   霎时,“啊……”一声惨叫,那带头人的动作直接慢了下来,再接着膝盖就直接往下一跪。   “首领!”仅存的几个蒙面黑衣人焦急大喊。   顾思远面色冷酷,继续高声吩咐道:“给我抓人,要活口,断四肢、卸下巴。”   “是。”他手下那群御林军也是训练有素,立刻反应过来。   “殿下……”   这时,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对着顾思远怀中人喊道。   顾思远收回视线,眯了眯眼,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抱着个人,也怪这人实在太轻,抱在怀里跟抱了柄长剑一样没感觉。   “这就是本世界的任务对象谢宣。”一道熟悉的冰冷机械音在脑中响起。   于此同时,一道清泉般的嗓音也在耳边响起:“顾将军,请放本殿下来吧!”   顾思远面无表情,冷脸直接将人扔了下去。   “……”谢宣猝不及防,落地后晃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半晌,他忍着怒火,点头致意道:“多谢将军相救。”   顾思远却仿佛没听见,理也未理,直接转身就走,飘扬的黑色大氅甚至还在谢宣身上划过。   “……”谢宣。   明宝瞪着眼,恼怒地吐槽道:“这什么人啊,殿下,您身份贵重……”   下一刻,顾思远蓦然转头,瞥了他一眼。   明宝仿佛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小心肝一颤,不甘心地闭上了嘴。   顾思远不再理会他们,大踏步跳下了高耸的祭台,对着护卫冷声吩咐道,“将活口带过来,即刻审讯。”   嗓音里毫不掩饰的杀意弥漫。   明宝一直看到人彻底走远,身体才停止发抖。   他微微喃喃道:“顾将军的气势好怕人……”   谢宣轻轻笑了一声,不以为意。   见到自家殿下的笑意,明宝又愤愤不平起来:“殿下,你可是皇子,他不过一小小中郎将,居然敢对你如此无礼,我们去陛下那告他一状,陛下最疼你了,一定会狠狠整治他一顿。”   但,不知哪句话不对。   谢宣的神色顿时敛了敛,淡声道:“此事不必再提,走吧!”   ……   耳边传来一声高过一声的惨叫。   账内却安静到了极点,越发叫人胆战心惊,聂浩微抬头,看向上方太师椅上安静坐着的高大人影。   顾思远手指缓缓抚着冰冷长剑,而银亮剑身上倒映出的冷峻人脸,比这冷铁还要更冷几分。   他正在想先前接收到的这个世界背景信息。   这是个封建朝代,他所在的国家为大梁,国姓为谢。   当今圣上年号为建昭,乃是大梁的第四位君主,国力正处于鼎盛时刻。   而刚刚被他救了的任务对象谢宣,则是建昭帝的六皇子,生母为后宫的陆贵妃。   不过,本世界的男主角,却是当今四皇子谢寰。   四皇子的母亲是云妃,云妃出身边疆异族,是族中圣女,十八年前被敬献至大梁。   建昭帝彼时还是一小小的皇子,为其风姿倾倒,一见倾心。   只是,异族敬献圣女,目的深远,自然是要献给皇帝或者未来的皇帝的。   那时,先帝已经年老,也懒得再纳新人,便将其赐给了太子做侧妃。   建昭帝求而不得。   直到后来,朝堂夺嫡日渐白热化,太子被废,姬妾四散。   而向来不被看好的建昭帝,却幸运地登上了大宝。   登基之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云妃改名换姓,重新迎进了宫中。   只不过,云妃作为异族圣女入京时,曾经献舞一曲,在人前现身过,作为曾经的兄弟之妻,若是被人发现,恐会对帝王名声有碍。   更何况,入宫后若是自己对她宠爱太过,也恐会招致后宫针对,在建昭帝心里,他的云妃是世上最纯洁无暇的人,必然不能让她沾染这些世俗尘埃。   于是,建昭帝便将其安排在了一处最偏远的宫殿,关起门来过日子,在外时,对其所生的四皇子谢寰也不假辞色,以作遮掩保护。   而就算这样,建昭帝还是不放心,他决定为云妃母子找个挡箭牌,也就是如今的贵妃陆氏。   陆氏家境普通,只是一偏远知州的女儿;而且脑子也直爽,应该看不透背后意图。   建昭帝选中陆氏之后,便对其宠信无度,冠盖六宫,短短两年,陆氏便从小小的才人升到了妃位。   做戏做全套,建昭帝还对其娘家人大为任用,对六皇子谢宣极尽赏赐宠爱。   甚至,还不知从哪旮旯传出消息,说陛下将来百年之后,有心以江山相托六皇子。   这下,更没有人有心思去关注那偏远宫殿的云妃了。   每天朝堂大臣,陆氏被各种骂妖妃、红颜祸水;宫中诸位嫔妃的冷眼针对,也自然而然在陆氏母子身上。   建昭帝对此显然满意至极,于是,继续我行我素,对陆贵妃和谢宣母子宠幸更甚。   而本世界的女主角,名唤姜芫芫,乃是当今承恩公府长房嫡女,也是宫里姜太后的亲侄孙女。   姜芫芫素有美名,深受太后喜爱,经常受传召进宫伺候,自然,也对陛下的几位皇子颇为熟悉。   因为一次意外的英雄救美,姜芫芫深爱上了那位看似不受陛下待见的四皇子谢寰。   暗地里,两心相许。   不过,姜家人对此却不同意。   更希望姜芫芫能嫁给圣宠优渥的六皇子谢宣,这样将来,说不定能跟她姑祖母一样,姜家再出一位太后。   姜芫芫本来是极度不甘愿的。   不过,或许是建昭帝做戏做得实在太逼真。   某次意外事故中,她见了建昭帝对待谢宣的无限度宠溺,和对谢寰的严厉冷酷,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   姜芫芫改变了想法,也更对谢寰升起了无限的怜爱之情。   她决定要嫁给谢宣,她要打进敌人内部,从而帮助心爱的谢寰夺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姜芫芫素来风评不错,又是太后本家侄孙女,成亲之后,谢宣对待她自然礼遇有加。   谢宣因为自幼体弱,常年药不离身,姜芫芫既有心接近,对此便半点不嫌弃,甚至偶尔亲自温汤熬药,嘘寒问暖至极。   谢宣对其也愈发愧疚与信任。   此后,不管是家事国事,都会对她透露几分。   于是,在经过几年的夺嫡之争后,那些兄弟们好不容易被关的关、撵走的撵走,谢宣本应就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然而最后,由于姜芫芫暗中的反水陷害,因为建昭帝的推波助澜,谢宣却被罗织出数项罪名,其中几项更是有关大逆不道、里通外国。   因为陆贵妃这些年的红颜祸水传说,陆家和谢宣本就在朝堂民间名声不好,此罪事发之后,几乎无力分辨。   建昭帝也在假惺惺地悲苦一段时间之后,赐了陆贵妃母子毒酒白绫。   而在这时,朝臣们发现,建昭帝如今居然只剩下一位还算完好的皇子了,就是四皇子谢寰。   于是最后,谢寰被立为了太子。   谢宣这个傻瓜,辛辛苦苦斗倒了所有其他兄弟,却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   “六皇子?蠢蛋……”   顾思远眯了眯眼,目光冷冽。   就那个病弱可怜,抱在怀里还没二两重的家伙,居然接连被自己最亲近的人利用欺骗,真是不择手段了点……   下首的聂浩,见着自家将军好好的气势愈寒冷可怕,心内暗道:将军性子嫉恶如仇,向来就极为不喜靠裙带关系的陆家,也不喜六皇子?但一直冷脸到现在,还口不择言骂皇子,这不至于吧?   正在这时,顾思远轻掀眼皮,目光和他对上。   聂浩心中一慌,急忙躬身行礼:“将军。”   顾思远从椅子上站起身,淡淡道:“去看看问得怎么样了?这帮废物,到现在也没个回禀。”   “是。”   聂浩急忙应声,在前面引路。   就在这时,外面一个公公打扮的人,带着几名侍卫走了进来。   听得一声尖细的高喊:“陛下口谕,宣御林军中郎将顾询觐见!”   顾思远立即恭敬行礼:“遵命。”   啧,这是计划被破坏,要找他算账吗? 第81章 手段   二、   王成英对着顾思远轻声道:“将军, 请吧,陛下正等着您呢!”   顾思远微缓脸色:“麻烦王总管了。”   王成英是建昭帝身边的大太监,掌管司礼监和整个大内宫闱, 备受帝王信任。   就算原身被称为冷面阎罗,对着此人也需得客气几分。   顾思远在王成英的带领下,进入中军王帐时,里面已经坐了数道人影, 除了坐在最上首的建昭帝, 下方还有各位皇子、朝臣不一。   建昭帝现如今已五十多岁了,身形微微发福, 但可以看出年轻时的底子还不错。   一眼扫到顾思远身上时, 目光深得叫人害怕。   不过, 鉴于原身的性格,对此,顾思远当然不能有反应, 直接冷着脸大喇喇行礼:“顾询见过陛下。”   建昭帝目光微收, 露出一脸和蔼笑容,抬手道:“思远,坐吧,你今日立了大功, 救了宣儿, 朕要好好赏你才是。”   闻言, 坐在建昭帝右下首的谢宣, 也再次向顾思远拱手做礼:“多谢顾将军。”   顾思远面无表情地瞥了谢宣一眼,而后却是理也不理, 只朝着建昭帝拱手道:“顾询谢过皇上。”   说完这句,就转身绕到左侧最下方的位置坐下了。   仿佛谢宣是什么病毒似的, 恨不得离他八丈远。   看着顾思远这失礼模样,建昭帝眼底笑意反而更深了。   不过,嘴上却还是轻斥道:“顾询,你这什么狗脾气,宣儿在跟你说话。”   听着这亲热语气,再对比刚进来时的深沉目光,顾思远只觉得建昭帝不该当皇上,应该去上台演戏。   但是,既然天子开口了,他自然不能当听不见。   他慢慢抬头看向谢宣,神色冷淡回道:“六皇子不必客气,微臣今日负责祭典护卫,此乃微臣应尽之职。”   “……”谢宣鼓鼓嘴,默默翻个白眼。   哼,你最好一直这样。   不知为何,明明一直以来,顾思远对他态度都不怎么样,自己也都不在乎的,但今日竟然却无端生出几分羞恼心思。   难道是因为之前在祭台上被顾思远抱了一下,抱出什么毛病来了??   哼,这个大老粗,不就是力气大了点,胸膛硬了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听了这话,在场的大皇子谢宏却忙笑出了声,赞道:“顾郎将年纪轻轻,恪尽职守,本领过人。”   二皇子谢宽也不甘人后地赞了顾思远几句。   顾思远虽只是四品的御林军中郎将,但负责陛下和宫闱安危,所处位置却十分关键。   而且其身份也有几分特殊,顾思远的父亲曾是建昭帝的奶兄弟,十几年前的夺嫡逼宫之乱中,还为建昭帝挡了一箭。   顾思远本人又嫉恶如仇、刚直无情,从不跟哪位皇子或者朝臣相交,也不给任何人面子,只唯建昭帝一人之命是从,时日一久,建昭帝对他自然也越发倚重信任。   只是,今日上午发生的事,却还是让建昭帝生出了几分疑窦。   四皇子谢寰更是一直在暗暗打量顾思远。   三个月前,东南沿海传来大捷。   这是建昭帝登基以来,面对倭寇的最大胜利。   百官建议之下,决定在京郊的清县建立祭台,当今圣上亲往祝祷,既是庆祝大捷、鼓舞上下士气,也是祭奠这些年来被倭寇残杀的数万大梁兵士和百姓。   十日前,祭台落成。   礼部和钦天监算好了吉日,本应在今日清晨,由建昭帝带领诸位皇子和文武百官,举行祭祀大典。   然而一大早,建昭帝却突然传出身体不适的消息,祭祀的人变成了六皇子谢宣。   彼时,百官们还面面相覻,觉得要变天了。   这自古以来,能代替陛下祭天的,都只有未来的储君,陛下对六皇子真是宠幸太过,打定主意要立六皇子为太子了。   当然,建昭帝临时变卦做出此决定,本意自然不是为了给谢宣正名,而是为了打击他。   这些年或许是建昭帝确实掩饰地很好,再加上谢宣本身也有几分能力,就算陆贵妃红颜祸水一说甚嚣尘上,但现如今的朝堂上,依然有不少势力在往着谢宣那一方靠去。   尤其近日,浙江总督俞至尧的独女对谢宣一见钟情,俞至尧对女儿向来宠溺,之后论功行赏时,便打算求建昭帝赐婚。   臣子请求圣上赐婚皇子,是天大的颜面,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的。   而俞至尧却不是旁人,他便是这次将倭寇打得七零八落、促成沿海大捷的主帅,盔下的俞家军更是威名赫赫。   这样有实权又有名望的军中重臣,如果成了谢宣的岳父,那他将来夺嫡岂不又添了重重的砝码。   一时之间,本世界的男主,也就是四皇子谢寰便生了破坏的心思。   其实让建昭帝直接拒绝,就是最便利的,可表面上建昭帝一直都对谢宣宠溺无比,如果态度太过强硬,岂非惹得谢宣生疑。   所以,最好便是让俞至尧主动放弃这想法。   于是,在和女主姜芫芫商议之后,谢寰提出了一个好主意。   也就是利用这次的祭祀。   这次的祭祀,除了庆祝胜利,最主要就是为了祭拜沿海死于倭寇手中的军士和百姓。   如果轮到谢宣祭祀的时候,祭台却忽然意外倒塌,再加以神鬼之说推波助澜,凭着陆贵妃在朝堂民间红颜祸水的风评,相信不仅俞至尧不敢再和谢宣结亲,谢宣无德、被上天示警的名声也会愈发传开,这样的人还有什么资格争储?   而在原本的故事线中,事情也确实是这样发展的。   自此后,谢宣风评一落千丈。   俞至尧迫于外界压力,结亲一事也直接作罢。   而稍后,女主姜芫芫却是雪中送炭,半点不嫌弃地嫁进了六皇子府。   也因为此,谢宣对姜芫芫更有一番感激怜爱,之后也就被背叛插刀地越深。   但现在,这安排地好好的事情,却被顾思远给破坏了,被他当众指出祭台倒塌乃是人为,甚至还抓住了刺客活口。   这下,不仅让谢宣毫发无伤,甚至还可能会引起谢宣的怀疑。   怎么事情就变成这样了,怎么事情就会这么巧呢?   可偏偏,顾思远确实是向来和谢宣不合的。   甚至,他还曾当众说过,陆贵妃红颜祸水,陛下对六皇子宠信太过,他迟早要抓了陆家那些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人去治罪。   建昭帝深深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顾思远,仿佛要将他看个透彻。   不过,还没等他开口问什么,顾思远就主动起身道:“陛下,臣有事要奏。”   建昭帝立即眯了眯眼,难道是那些被抓的废物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那帮废物是想被诛九族吗?   半晌,他才冷声继续道:“是上午刺客的事?有什么线索了吗?”   顾思远点点头。   建昭帝见他肯定,目光愈加寒彻。   君王之威展露无遗。   账内诸人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背脊都微微发抖起来。   就在这时,账外传来一声通禀。   稍后,走进一个穿着官袍的人影,一来就直接向着建昭帝跪下了,惨痛大呼:“陛下……”   声音拖得老长,听着悲惨极了。   建昭帝面色变了变,蹙起眉头。   眼前这人这是大理寺卿陈和西,在听闻顾思远抓住刺客之后,他就派了陈和西一起去提审。   “陈卿,你好好说,怎么回事?”   陈和西直起身子,伸手指向顾思远,一副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顾郎将……顾郎将……实在是……”   建昭帝懒得听他吞吐,直接问顾思远:“思远,你做了什么?”   顾思远站起身,冷峻的脸上难得透出几丝无奈:“方才正欲向陛下禀报,这帮刺客胆大包天行刺君上,一帮亡命之徒嘴还硬得很,微臣动刑的时候,就难免手重了些许,陈大人没见过世面,就吓成这样了。”   说着,还十分鄙视地看了陈和西一眼。   陈和西:“……”   我这是吓得吗?我这是气得好不好?   还有,你那叫手重一点吗?   陈和西在地上砰砰磕了几下头,对着上方的建昭帝深切道:“陛下,这案子微臣没法查了,依顾郎将的手段,那些刺客只怕活不过今晚了,臣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建昭帝虽然也不想那帮刺客活着,但听了这话,却还是愣了片刻:“这带着刺客回营还不到一个时辰,怎么就搞成这样?”   陈和西看着顾思远恼怒道:“虽然往常就听说顾郎将的铁面无情、手段狠辣,但是问案哪能这么问啊,那帮刺客又是被炮烙、又是刮皮的,都快没个人形了,若非这些刺客是顾郎将亲手抓的,臣都要怀疑他是在杀人灭口了。”   建昭帝算是明白过来了,心中对顾思远的些许怀疑,也彻底消失无踪了。   他轻笑了笑,叹口气对着顾思远道:“思远啊,你是武将出身,这审讯的事,干脆暂时就别插手了,朕交给大理寺和司礼监负责。”   顾思远冷眼撇了撇陈和西,回禀建昭帝:“遵旨,臣本身对这些啰嗦的问案也没兴趣,只对抓人和杀人感兴趣。”   谢宣鼓鼓嘴:“……”   果然就是个大老粗。   建昭帝点点头,面色越加和善道:“嗯,不管怎样,你在这案子中的首功是一定的。”   顾思远也干脆地拱手:“那臣告退。”   说完,就直接头也不回地掀开账帘出去了,仿佛其他人不存在一般。   清县靠近运河旁,是北方难得的山清水秀之地。   宽阔的林间,飞花折叶,剑影翻飞。   当然,其中最迷人的还是那道执剑的修长挺拔身影。   谢宣躲在大树后,看得津津有味。   “唰……”一道银光闪过,谢宣还来不及反应,冰冷的宝剑便直接架在了他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第82章 鸽子   三、   早春的清晨, 又是河边林间,空气中有淡薄的雾气。   人的情绪似乎也变得缥缈缠绕起来。   谢宣眨了眨水润的眸子,宽大袍袖抬起, 滑露出葱白似的细嫩指尖,却摸上了颈边冰冷锋锐的剑身,态度十分轻慢,不以为意, 半点也不怕被伤到。   顾思远剑眉挑起。   他盯着那几根在危险边缘跳跃的漂亮手指, 莫名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正在被怠慢侵害之感。   隔着细细薄雾, 衬着其本就冷峻的脸庞越发寒冷, 也越有一种莫名深邃的魅力。   谢宣很清晰地感知到面前人似乎不高兴, 以为他是不喜欢被人窥探,心下有些不安,开口喃喃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   顾思远目光定定, 面色也依旧冷沉如故。   谢宣有些尴尬。   明明他是皇子, 地位高高在上,但是这人露出这副神情,他却就忍不住地慌乱起来。   心一乱,手上就更加乱起来。   原本只是拨弄剑身开个玩笑, 而这下, 细嫩的指腹不小心一偏, 真的差点在锋利剑刃上割划而过。   顾思远目光一冷, 伸出自己的左手,直接向着那不听话的细白手指抓去。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 谢宣眸子微瞪,指尖一抖。   接着, 整个手掌便落入了那宽大温热的手心,甚至能清晰感受到这人因长久握剑而生出的微硬薄茧。   顾思远一手收回长剑、归进鞘中,另一只手却不自觉收紧力道,感受着掌间陌生却叫人向往的纤细柔软肌肤温度。   果然,跟想象中一样美好。   谢宣呼吸微乱,心脏跳得仿佛马上就要从喉咙里钻出来。   脑子更是彻底混乱了,他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但手指却就是用不出半点力气来,所以没法从那掌间挣扎出来。   就在这时,顾思远缓缓松开手,冷声道:“别随便碰剑刃。”   谢宣捻了捻指腹,忽略心头那抹淡淡的失落感,低着嗓子轻应一声:“啊……”   好半晌,才模模糊糊反应起来,这人刚刚似乎是在警告自己别碰他的剑。   谢宣猛地抬头:“……”   好你个顾思远。   碰一下你的剑怎么了,会脏吗?就那么嫌弃自己?   亏得自己刚刚自作多情?呸,有个屁的情。   只是错觉罢了。   谢宣鼓着脸颊,恶狠狠瞪人一眼。   “……”顾思远。   看着眼前这人变换的脸色。   他眯了眯眼,伸手捏了捏那鼓起的脸颊:“什么毛病?好好说话,就生气了?”   谢宣更恼了,瞪着人趾高气扬道:“你大胆,敢碰本殿下的脸,还倒打一耙!”   顾思远神色淡定,点点头:“你去向陛下告状去吧!”   “……”谢宣。   这怎么说得出口?   再说,他父皇心里更看中谁还不一定呢。   他不甘心地鼓着脸颊,吐槽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都不知道让让本殿下,白长这么大个子,人却小气巴巴的。”   顾思远无奈轻哼一声。   到底是谁小气巴巴,动不动就生气恼了?   他双手抱臂,懒懒靠在一旁的大树上,淡声问道:“六殿下来找我,有什么事?”   “谁来找你,整个营地就这么点大,路过此地不是很正常。”谢宣轻挥衣袖,拍了拍脖颈,恢复龙子皇孙的高贵神态:“倒是顾将军,下次舞剑可小点心,若路过的是父皇或者皇兄们,可不一定这般好过了。”   顾思远手掌按上剑柄,侧眸看向谢宣,嗓音冰冷:“倒是谢过六殿下宽宏大量。”   “这就完了?”谢宣立刻睁着水润的眸子,得意洋洋地反问回去,“你刚刚那可是犯上僭越之罪?”   ……又想捏脸了。   顾思远手指摸着剑柄上粗糙的花纹,点点头道:“愿闻其详。”   谢宣轻咳一声,老神在在:“本殿下也不为难你,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回答本殿下一个问题即可。”   顾思远眯眼覻他。   还说是路过,这不明显带着目的来?   这河边可是远离营地,偏僻的很。   谢宣被他这目光看得羞恼,气呼呼道:“你不答应?”   顾思远神色冷淡依旧:“说来听听。”   谢宣心下微定。   稍后,这才盯着顾思远慢悠悠问道:“你……抓的那些刺客,真的什么也没说?”   说到最后,他的音调有些飘忽,也不知是想得到什么答案。   顾思远眼皮掀了掀,漠然招手:“过来。”   谢宣眨巴眨巴眼,乖乖巧巧的两步走近:“说吧。”   顾思远手掌微往下,一把掐住那小巧的下巴,迫使他仰起头,两人视线直直相对,嗓音低沉:“刺客说不说都不重要,六殿下反正也要当不知道。”   谢宣面色苍白:“你……什么意思?”   顾思远冷嗤一声:“六殿下心里明白。”   “不要对陛下抱不该有的期待,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至少目前还能安稳一段时间,趁着这时机,好好积蓄力量,将来说不定还有逃出生天的一日。”   谢宣瞳孔微缩,抬手一把抓住自己下巴上的大掌,直勾勾看着面前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思远最后捏了一把温软的脸颊肉,便收回了手掌,神情平淡:“臣什么也没说,时候不早了,今日陛下就要移驾回宫,臣还得前去打点,告辞。”   说完,便只留下一道高大冷酷的背影。   朝阳升起,林间如纱似的薄雾散尽。   谢宣漂亮的瞳孔光影明灭,而氤氲出一抹幽幽的青蓝来。   半晌,他轻轻揉了揉自己被捏得微红的下巴和侧脸,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干燥大掌上的淡淡温度和薄茧。   那是跟他这种皇子王孙自小娇生惯养完全不一样的手掌,坚定沉稳,苍劲有力,仿佛能撑起整个天地。   而在祭台上时,也确实是这双大掌保护了自己。   不过,谢宣还是忍不住撇撇嘴:“提醒就提醒,故意占便宜算什么,看着倒还是一本正经的,真会装模作样。”   ……   这日,刚过辰时,浩浩荡荡的御驾队伍就拔营启程回宫。   祭台倒塌和刺客的事,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   沿途路上,百姓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顾思远佩剑跨马走在队伍前方,心里暗道:好好的祭典变成这样,就为了帮着心爱的儿子,打击另一个儿子,建昭帝真是颇有创意。   清县离皇城不过八十多里路,当日傍晚,御驾就到了宫门口。   不管是因为目的没达成,还是其他原因,从轿中出来时,建昭帝的脸色都并不算很好看。   在清县,只需处理刺客就行。   回京之后,这件事的麻烦现在才开始呢?   好好的祭台下居然藏了刺客,不说其他,负责建筑工事的工部必定首当其冲;其次,礼部和钦天监负责督查进度的人,也活罪难逃。   此外,还有在祭典正式开始前,提前几天就来清场和守卫的京营指挥,也有失职大罪。   而这些人,既然能睁只眼闭只眼把刺客放进去,那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实际上都是在替四皇子谢寰办事。   建昭帝要是严厉惩处,岂不是在断谢寰的臂膀。   谢寰因为没有母家的助益,势力本来比起其他几位皇子就要弱,大部分还都是建昭帝暗中交给他的。   但是,不处理肯定更是不行的。   如果对刺君之事都轻轻放过,且不说朝臣和谢宣会大大生疑,就说以后还不知多少人有样学样,没事就来个勾结犯上呢?   建昭帝自己也惜命啊。   而除了这些考量之外,现在更可怕的是,后宫的陆贵妃听到清县发生的事情后,立刻就哭哭啼啼地冲来了皇极殿大门前。   建昭帝实在烦不胜烦,第一次有些后悔找了这么个挡箭牌。   顾思远身为御林军中郎将,地位仅在正、副大统领之下。   除了御驾出行在外,在皇宫中时,他每日的主要守备范围,就是太和殿到乾清宫、皇极殿这一块,基本上是建昭帝在哪,他就在哪。   这会,按照往日脾性,他冷脸伸手拦住了陆贵妃去路:“陛下在皇极殿处理政事,后宫诸人不得擅入。”   周围的同僚、包括太监宫女们,都十分敬佩地看了他一眼。   众所周知,陛下极为宠爱陆贵妃,对陆贵妃的求见从来没有一次不应的。   但顾询这个家伙,却仿佛是个万年不开化的木头,回回都把陆贵妃拦住,真是一点也不怕得罪人。   陆贵妃已经四十岁,但保养地极好,她本身性子也直爽,整个人精气神十足,打扮风格也偏华丽美艳,一眼看去如三十许人。   虽然此时被顾思远拦住,倒也不动怒,这样的事上演了多次,她对这位顾郎将的脾气也十分清楚,指望他徇私是不可能的,只能横了眼旁边的小太监:“见着本宫来了,还不快进去禀报?”   “是。”小太监立马跑了进去。   陆贵妃拨了拨手上艳红的护甲,又看向顾思远道:“听说在祭典上,是顾郎将救了宣儿?”   顾思远神色冷淡:“臣负责祭典护卫,保护六殿下安全是应尽之事,谈不上救字。”   陆贵妃笑了笑:“不管怎么说,本宫还是要谢谢顾郎将。”   顾思远不回答了。   陆贵妃见他如此,也懒得再废话,脚步微转,又要往皇极殿中走去。   下一刻,又被顾思远迅速拦住。   陆贵妃皱眉:“本宫已经让人进去通报了,陛下肯定马上就要召见的。”   顾思远八风不动,只道:“那就等陛下口谕来了再说。”   建昭帝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虽然他一直对顾询观感都还不错,但这回,却是真的分外意识到顾询的好了。   要是他的臣子们都像顾询这样老老实实,一切唯他是从,他哪里还有那么多烦心事?   一旁的王成英又提醒了一句:“陛下?贵妃娘娘在外面求见?”   建昭帝蹙眉,白了他一眼。   早就听到了,用得着你提醒,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又沉默半晌,他抬了抬手,示意王成英出去领人进来。   傍晚,夕阳如火。   顾思远站在皇极殿外高高的台阶上,听着陆贵妃在里面又哭又闹。   不知过了多久,动静才稍歇。   一阵环佩叮当之声,陆贵妃微红着眼眶,身后跟着两个人,捧着一堆赏赐走出了皇极殿大门。   路过顾思远时,陆贵妃脚步停了停,从那堆赏赐里拿出几样扔了下来。   “顾郎将,虽说保护宣儿是你应尽之责,不过本宫也不是那小气人,这几样玩意儿便赏你了。”   说完,便趾高气扬地走了。   把一个宠冠六宫的贵妃气势,演绎地淋漓尽致。   顾思远瞥了眼地上的东西,冷笑一声,只当看不见,继续回去站自己的岗。   一旁送陆贵妃出来的王成英见了,无奈轻笑一声。   他在陛下身边当差,自然知道顾思远向来看不上陆贵妃和陆家人。   不过,这都是御赐之物,哪能在地上这么晾着。   他支使手下的小太监捡起来,再递给顾思远,好脾气地笑道:“顾郎将,贵妃娘娘大方,你可不能耍脾气,陛下知道也要不高兴的。”   顾思远瞥他一眼,这才不情不愿地把东西接过来,随意塞进了袖子了。   王成英笑呵呵地进了殿内。   建昭帝看他,满不在意问道:“思远又对贵妃不恭了?”   王成英听陛下话里用词厉害,但语气却轻巧,知道陛下心里其实很满意顾思远的表现,连忙把刚刚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建昭帝轻骂一声:“这狗脾气。”   王成英也笑道:“顾郎将就是这样,除了圣上您,他给过谁面子啊?”   建昭帝沉默一瞬,再开口便道:“贵妃关心宣儿,赏赐思远,朕也赏他点什么吧,听说库房新呈上来一把不错的宝剑……”   酉时之后,顾思远便和御林军同僚换了班,带着新得的宝剑出宫回府。   顾思远的祖母曹氏是建昭帝的乳娘,而且昔年情义颇深,建昭帝登基以后,便在皇城脚下不远处赐了个不大不小的宅子。   虽然曹氏已去世几年,但宅子却还是一直留了下来。   顾思远的父亲顾光耀十几年前,替建昭帝挡了一箭之后,动不动就嚷嚷头疼脑热,建昭帝便在内务府给他安排了个悠闲的采办职位,油水却不少。   顾思远到家时,顾府的大厅灯火明亮,气氛热烈,正在用晚膳。   他一进来,空气却仿佛瞬间凝滞,所有人面色一变。   尤其他的继弟和继妹更是身体一抖,显然对原身心有余悸。   顾光耀眉头蹙起,斥道:“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不是陪着陛下去祭典了吗?”   顾思远抬眸瞥他一眼,随口道:“昨日祭典遇出现刺客,所以,御驾提前回鸾了。”   顾光耀大惊:“陛下遇刺了?”   如果说,有谁真心地希望建昭帝长命百岁,那顾光耀绝对是其中一个,他现在每天喝酒吃茶斗蛐蛐,这好日子都是建昭帝给他的,要是换了皇帝,这指不定怎么样呢?   他当即怒气冲冲骂道:“你不是负责护卫陛下的吗,怎么那么没用?居然还让陛下遇刺了?”   顾思远冷嗖嗖瞥他一眼:“谁说陛下遇刺了?”   说完,也不再理会这帮人,直接朝着自己的院子走去。   “这个逆子!”顾光耀气冲冲一拍桌子。   顾思远回到自己的院子后,直接大开着房门,先将手上的宝剑放下后,又将身上的几样东西取了出来。   这是今日陆贵妃说是赏给他的。   片刻后,顾思远看着倒下来的灰色粉末,轻轻闻了闻,像是香料。   蹙眉一瞬,他用火折子点燃了。   之后,便朗声吩咐外面的人送一份晚膳过来。   顾思远在府里素有威名,便是顾光耀都没他强硬,他的命令一下去,不过半盏茶时间,三菜一汤加上大盆米饭便送了过来。   三道菜是酸菜羊肉、清蒸肥鸡、蒜茄子,汤则是肉丸白菜豆腐片汤。   顾光耀是个好享受的人,顾府的厨子手艺颇为出色。   顾思远尝了几口,便大快朵颐起来,饭菜刚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窗外传来了微小的动静。   一只浑身雪白地没有半点瑕疵的鸽子,细爪稳稳踩在窗柩上,对着屋里探头探脑,绿豆大小的眼睛颇具机灵人气。   顾思远挑了挑眉,将盆里剩下的米饭扒拉了一点到掌心,对着那小家伙摊开,并且轻吹了声口哨。   鸽子那绿豆般的小眼睛盯着他,瞅了好半晌,才扑棱着翅膀飞了过来,似乎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人是无害的。   顾思远的眼力极好,早看到它腿上绑着的小纸条,正准备伸手取下来。   结果,也不知道谢宣是不是虐待这位鸽大爷了,它那脑袋扎进米饭里就不出来了,顾思远想碰它,就直接跳起来踢人。   可顾思远自然更不是什么好人,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一把抓住它那小背,直接将其整个翻转过来按在桌面上,强硬地将纸条摘了下来。   半晌过去,鸽子依旧躺在桌面上一动不动,翅膀矜持地遮着腹部,小小的绿豆眼里都是不可言说,似乎从没见过这么粗暴的人类。   顾思远看完纸条上的内容,瞥它一眼冷笑道:“再装死,就给你扔到鸡窝里去配种。”   “……”   鸽大爷整个鸽都在风中凌乱了。   下一瞬,“噌”一下蹿得老远,它要远离这个恐怖残忍的人类,它要回去向香香软软的主人告状。   它现在才知道主人的好,以后再也不随便挑食了。   六皇子府的正院里,谢宣手上捧着本书,盯着某一页,已经久久没有翻动。   就在这时,“扑楞扑棱……”   熟悉的声息在耳边响起。   谢宣立刻转过头,不用伸开手,鸽大爷已经热切地扑了过来。   谢宣眉眼弯弯,习惯性先抬手要摸摸它光滑的羽毛,鸽大爷第一次没有反抗,乖顺地呆在他掌下久久微动,小绿豆眼也深情地看着他。   “……”谢宣。   这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平日,这皇子府里,鸽大爷是老大,他才是老二,今天怎么回事?   他也目光灼灼地盯着鸽大爷道:“是不是犯错了?干什么坏事了?”   鸽大爷一动不动,还是深情依旧。   谢宣心里一乱,瞪着它:“难道是我刚让你带的信没去送,是不是飞到一半,钻谁家厨房去了?”   说着,谢宣伸手扒拉它的腿,却发现小竹筒里面空空如也,已经被人取走了。   这下,谢宣也不再管鸽大爷了,满腹怨气对准了顾思远。   “哼,既然看到了,怎么也不回个信,真会摆架子。”   “六殿下骂谁?”   一道冷冽却又带着三分随性的熟悉男声,在特意大开的窗外突然响起。   …… 第83章 合作   四、   谢宣猛地抬起头, 就看见道黑影“唰”地飞快一闪,面前的红漆木椅上已经坐了一位高大挺拔人影。   或许是晚间散值在家,眼前人没再像往日所见那般总是一身冷黑盔甲和披风。   此时, 只在单衣外随意地披了件玄色鹤氅,连头发也只用了根布带系着,手上还拎着把不知哪来的折扇。   无端显出几分难以形容的风流浪荡意味,跟白日的冷硬刚直仿佛不是一个人。   谢宣正这么想着。   顾思远就鹰眸微眯, 折扇托在他的下巴上微抬了抬:“六殿下, 看得太入神了。”   谢宣忽略心头那一点古怪的欢欣,“啪”地伸手拍掉折扇, 看着人假模假样问道:“顾郎将怎么这时候来了?”   顾思远冷笑:“不来岂不是错过六殿下背后骂人了。”   谢宣皱皱鼻子, 暗道:这家伙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哪有这么拆台的。   他鼓着来脸颊,嘴硬道:“顾郎将怕是听错了,本殿下骂得是那只鸽子。”   “……”   刚刚因为顾思远的突然到来, 鸽大爷逃命似的飞到了窗台上, 此刻,无辜的小绿豆眼却又愤愤看了过来。   这什么主人啊?感情以为鸽大爷听不懂是吧?   鸽心难道不会受伤的吗?   “殿下说是,那就是。”顾思远嗤笑一声,也不打算再欺负这软乎乎的小东西。   谢宣心虚, 赶紧转移话题:“顾郎将漏夜至此, 不如说正事吧!”   顾思远点点头:“六殿下传信说要和我合作, 不妨直言?”   谢宣微勾唇角, 笑道:“顾郎将都在河边说了那番话,难道不知本殿下想要和你谈什么吗?”   顾思远折扇轻摇, 神色却冷冽:“六殿下难道不知我平日为人?想拉拢我的何止殿下?”   谢宣笑容不变,反而凑近了些许, 温热的呼吸在两人之间缠绕:“难道不是顾郎将想要被本殿下拉拢吗?”   顾思远折扇一顿,托住近在眼前的下巴,微微往旁边移开了些许,冷声道:“好好说话。”   “……”谢宣。   呵呵,他好像有点搞懂这家伙的性格了。   谢宣正了正脸色:“本殿下自然是能给顾郎将,旁人都给不了的东西。”   顾思远挑眉:“比如?”   谢宣眸色婉转,轻声道:“比如多无趣,本殿下承诺,顾郎将想要什么都行。”   顾思远对上人的视线,沉吟一瞬:“什么都行?”   谢宣点头:“当然,便是皇位分一半,也可以商量啊。”   顾思远啪地收起折扇,嗓音冷淡:“对皇位没兴趣。”   “哦呦……”谢宣轻轻拍掌,笑嘻嘻道:“对江山都不感兴趣,难道顾郎将便是野史异闻传说中那爱美人不爱江山的?”   “幼稚。”顾思远折扇拍在他手背上,“唰”地便起了红印。   谢宣收回手,在身上蹭了蹭,又不服气地鼓了鼓脸颊,拿起桌上的糕点塞进嘴里:“本殿下还有四个月才过十七岁生辰,还不许人幼稚吗?”   顾思远看他小动物进食似的,脸颊一鼓一鼓,心脏微软,可怜可爱的小东西。   今夜是月中,满月如盘,高高悬挂在天际。   月光如水铺下,两人对坐烹茶。   不过,谢宣自来体弱,坐了不到一会,便忍不住缩了缩手臂。   再一眨眼时,身上已经批了件宽大鹤氅。   鹤氅刚从另一人的身上取下,带着怡人的温度,谢宣整个人都缓和过来了。   正要说些什么,眼前却已经没了人影。   第二天一早,顾思远要进宫执勤,卯时便起了。   丫鬟端了热水进来伺候洗漱,顺便把换下的脏衣拿出去清洗。   翻了半天,却没找见外衣,蹙着眉头满腹疑惑地出去了,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顾思远在太和殿外执勤护卫。   他功夫好,耳力眼力也都胜过普通人不少。   今日的早朝,朝臣们主要在讨论两件事,一是前天的行刺案,要踩人的踩人,求情的求情;二是马上三月份要在京城举行的会试,只有不到一个月,几位皇子的党派魁首都在争着要当考官。   因为祭典之事,谢寰的势力肉眼可见要被削弱,但其他皇子却还在争权夺利往上爬。   建昭帝最近心情肉眼可见的十分不好,看谁都不顺眼,都觉得刁民要害朕,事情便被一压再压。   朝堂之上吵吵闹闹,但到最后也没出吵个结果,建昭帝怒而拂袖,直接起身离开,今日的早朝就草草结束了。   上御撵时,建昭帝脸色黑得可怕。   王成英赶紧小心伺候着,比往日多了几分战战兢兢。   不过,顾思远却还是那副冷脸,护卫在周围。   御撵刚走到转弯处,迎面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上了年岁的姑姑,是太后身边一直伺候的人。   顾思远挥手停下队伍脚步。   稍后,御驾便掉头往宁寿宫去。   御驾刚到宁寿宫外时,顾思远刚好就看到昨晚才见过的谢宣,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不过,这家伙一路小跑之际,却还不忘隐秘地朝他眨了眨眼。   等人进去后,顾思远暗道:看来是祭典的事,被太后知道了。   一般来说,帝王如果独宠哪个妃嫔太过,太后就会对这嫔妃不满,但当今的姜太后却不是这样,姜太后很喜欢陆贵妃,更是十分宠爱谢宣。   不过太后到底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宫人本不敢把谢宣在祭典遇刺的事告诉她。   但今日上午,姜芫芫进宫请安,却无意透露了此事,太后这才知道,这不立刻就把建昭帝和谢宣给叫过来了。   顾思远在宁寿宫外面守了大约一盏茶时间,正殿走出一个宫女,说是太后召见他。   顾思远点头应是,跟在后面进去了。   心里却在暗忖:难不成又是要赏赐?陆贵妃赏完皇上赏,现在又到太后了?   只能说,他猜得还真不错。   姜太后满头发丝已经全白,面容却依旧端庄,看着顾思远温声道:“哀家要好好谢谢你,你跟你父亲的的性子倒是极不一样。”   话说到这里,太后忽然道:“哀家记得,你父亲比皇帝还要长两岁,你如今该和大皇子一般大了吧,可成亲了?”   顾思远拱手道:“不立业,何以成家,微臣暂无成家意愿。”   谢宣轻轻瞥一眼他。   姜太后点点头,也没有再勉强。   稍后,对着一旁的偏殿招了招手,站在那的姑姑立刻会意,领着一名妙龄美貌少女走了出来。   这便是承恩公府长房的嫡姑娘姜芫芫,也是本世界的女主,自来颇受太后喜爱。   姜太后对着谢宣笑道:“芫芫今天刚好进宫请安,你们年轻人出去说说话,哀家刚好也有话要和皇帝说。”   “是。”谢宣立刻应道。   姜芫芫也端庄地行了一礼。   顾思远转身离开时,明显看到建昭帝眼神闪烁,看来被留下谈话,就算是皇帝也不好过。   宁寿宫占地颇大,左侧面有一个自带的小花园,正值春日,花红柳绿。   他们三人便往这边去了。   不过,自然是谢宣和姜芫芫走在前面,顾思远只是跟在身后护卫。   姜芫芫侧眸看向身边人,情绪莫辩,嗓音却轻柔悦耳:“听闻祭典的事,太后娘娘十分忧心,芫芫也颇为不安,敢问六殿下安好?”   谢宣客气点头:“多谢姜家表妹关心,我很好。”   谢宣知道太后一直想撮合他跟姜芫芫,他对男女之事并没有太多想法,不过太后一向疼爱自己,他也就不愿让太后失望,再加上姜芫芫在京中向来颇有美名,做皇子妃也是十分合适的。   “那就好。”姜芫芫轻轻一笑,天真烂漫却又不失风范,她又仿佛自言自语般道:“也不知道是什么贼人,这般大胆,居然想要谋害六殿下,殿下以后可要小心呢!”   谢宣神色淡淡道:“刺客确实大胆,不过大约不是针对我的,还好是我代父皇去了祭台。”   姜芫芫神色一窒,半晌道:“原来是这样,芫芫失礼了。”   谢宣摇摇头,面上没有半分变化。   两人沿着小花园走了一圈,随意说些什么,谢宣倒是有问必答,但却说不到什么关键,姜芫芫心里很快就不耐烦了。   她只是想帮谢寰探听一下虚实,看谢宣是否对祭典上的事产生了怀疑,不然她才没兴趣凑近谢宣呢。   姜芫芫笑了笑道:“六殿下,芫芫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   谢宣连忙点头:“是我失礼了,姜家表妹慢走。”   回了偏殿后,姜芫芫身边的小丫鬟冬儿笑嘻嘻道:“六殿下待姑娘很温柔呢?太后留皇上下来,说不定就是在讨论六殿下的婚事?”   “是吗?”姜芫芫抬眸,漫不经心道。   自从太后这个想法之后,家里所有人都告诉她,她会嫁入皇家,成为皇子妃,而陛下那么疼爱六殿下,她将来甚至可能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   想到家里那些姐妹们羡慕嫉妒的目光,姜芫芫不屑地冷笑一声,以为谁很稀罕吗?   一旁的冬儿没看见她的表情,只听见了笑声,连忙又点点头奉承道:“我刚听宫女姐姐说,太后昨日还提起六殿下马上过十七岁生辰了,该娶妻了呢?”   姜芫芫临窗而坐,暗道:太后和陛下真偏心,四皇子谢寰比谢宣还大一岁呢,却没人为他的事操心,所有人都只看着谢宣。   不过,自己会看着谢寰的,知道谢寰比谢宣优秀一百倍。   谢宣不就是仗着有那么一个红颜祸水的母妃吗?   姜芫芫不愿嫁给谢宣。   而六殿下同样也遇到了难题。   “你要娶姜家姑娘?”顾思远抱臂靠在树上,懒懒看着他,就像前几日在清县的河边林间一眼。   谢宣看他一眼,想要答‘大概是的’。   但不知怎地,就有些心虚,改口道:“本殿下虽是皇子,但婚姻之事,也需得听从长辈之命。”   顾思远只冷冷盯着他道:“你不能娶她。”   谢宣被面前人语气里的强硬惊到,但心底却又有些莫名其妙的隐秘情绪,像是刺激欢喜。   他故意鼓着嘴巴,轻哼一声:“你一个小小郎将,还想做本殿下的主?”   顾思远覻着他鼓起的脸颊和得意的小眼神,直接一伸大掌,握住他的脖颈和下巴带了过来。   力道有些大,白玉般的侧脸立刻微微泛红。   谢宣傲娇的表情也维持不住,开始哼哼唧唧起来:“你又对本殿下无礼。”   整个人都挨在了顾思远怀里,但挣扎的力度却并不大。   谢宣闻到一股更清新冰雪新茶的味道,是从身后人身上传来的,叫人身心舒畅却又半点都不腻人刺激。   一道更冰冽低沉的男声,在耳畔响起:“六殿下不听话,那臣无礼的时候还多着!”   谢宣仰头瞪他,调皮的舌尖自唇缝探出,舔了舔殷红的嘴唇,悠悠然道:“无礼,顾郎将还想怎么无礼,要犯上不成?”   顾思远双眼微眯,脑子里慢慢地浮现了一些画面,呼吸也些许急促起来。   他沉默半晌,冷硬道:“六殿下好自为之。”   谢宣眼珠转了转,轻轻笑道:“好吧,本殿下会和皇祖母说的,只不过找什么理由呢?难道就说是顾郎将自己不想娶妻,也不许本殿下娶妻吗……”   尾音微微上翘,带着故意勾人的意味,势必不让面前人好过。   顾思远盯着他狡黠的眸子片刻,握在脖颈上的大掌慢慢下滑,从肩膀道手臂,力道很轻,明明不该有反应,但谢宣却觉得所过之处心痒无比。   最后,大掌停在了那截冷玉似的纤细腕子上,平缓微弱的脉搏跳动节奏,顺着指腹缓缓传了过来。   顾思远垂眸片刻,对着人嗤笑一声:“六殿下想找理由还不容易?”   谢宣水润的眸子霎时浮冰碎雪,想抽回手腕:“你什么意思?”   顾思远暖热的掌心贴在他的手腕上,十分舒适,有些舍不得放开,指腹又轻轻按了几下,淡声道:“脉细如线,举按无力,殿下自幼体弱,不宜过早成亲,修身养性最好,想必太后娘娘会谅解。”   谢宣听着他的话,沉默一瞬,又很快弯了弯眉眼:“想不到顾郎将还会把脉问诊?”   顾思远攥着那截手腕把玩:“行伍之人,粗浅知道一些罢了。”   谢宣扫了眼腕上的手,并不以为意,继续嘻嘻笑道:“那依顾大夫高见,本殿下需多久才能恢复?什么时候才能娶妻成家呢?”   贼心不死啊。   顾思远漠然盯着他,掌下的力道不由自主大了几分:“绝症,治不好了,不要耽误别人姑娘家。”   “……”谢宣。   咦,好可怕的男人。   “看不出顾郎将还是个爱开玩笑的人?”他眨了眨眼,轻轻嬉笑道,“好的,本殿下知道了,不经过顾郎将的同意,是不会成亲的。”   顾思远松开手,满意地点点头:“懂事就好。”   谢宣垂眸看着失去温度的手腕,暗自撇撇嘴,早知道不该答应这么爽快。   顾思远继续道:“关于祭典遇刺一事的处理结果,大约快出来了,你的人不要跳太高,咱们这位陛下向来精于平衡之道,有得必有失,有失没准会有得。”   “嗯,”谢宣点点头,又微微抬眸,不怀好意地看向面前人:“顾郎将这样说话,是不是在揣测圣心?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顾思远眯眼看向这个狡猾又勾人的小狐狸,声线冰冷:“不仅揣测圣心,还私下勾结皇子,或许之后还有犯上作乱……”   闻言,谢宣弯了弯漂亮的眼睛,下巴“砰”一下点在顾思远隔着坚硬盔甲的胸膛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嗓音缠绵道:“顾郎将,本殿下越来越喜欢你了,怎么办?”   顾思远伸手摸了摸他白皙优美的脖颈,漠然道:“难道臣还会不许殿下喜欢吗?”   “哈哈……”   谢宣清脆快活的笑声在小花园里渐渐扩散,采粉的蝴蝶都被惊走了数只。   少顷,慈宁宫正殿外传来“陛下起驾”的嗓音。   顾思远毫不留情地推开怀里人,冷声道:“你等会再出去。”   谢宣乖巧点头,眨眨水润的眸子:“听顾郎将的。”   顾思远脚程快,在御撵旁站定的时候,建昭帝刚出了宁寿门,大步闷着头走路,脸色比刚刚下朝时还要难看。   王成英拿把拂尘小跑着跟在后面,几乎要跟不上。   建昭帝上了撵,直接喊道:“走,回!”   “是。”王成英应道。   御撵升起,走了好一会,顾思远才听着明黄帘子里传来杯盏碎裂之声。   看来是挨骂了,顾思远默声道。   先帝后宫嫔妃众多,姜太后能从当初恐怖的宫斗中走出来,自然不会是个蠢人。   而作为建昭帝的母亲,她也是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自然早就看出建昭帝是在拿陆贵妃母子当挡箭牌。   所以,哪怕陆贵妃表面上冲宠冠后宫,占尽恩宠,她却也从未为难教训过陆贵妃,甚至对她的直爽性子颇为喜欢。   在这后宫之中,哪个女人不少在天子手底下讨生活?   姜太后甚至还劝过建昭帝不要做这样的事,就算不喜欢陆贵妃,谢宣到底是他的亲生骨肉。   可天子何等自负。   这世上,更没有哪个母亲能拗得过自己的儿子。   故而,她只能在平日对谢宣更好些,让自己的心灵安宁。   这次的祭典刺杀案一发生,她听完前因后果,便能猜出和建昭帝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又是为了他那心爱的四儿子,在故意欺负谢宣。   这不就单独把人留下,连敲带打地说了一顿,指望建昭帝回头是不可能了,但是那些涉及案件的朝臣们势必要严惩不贷。   这也是为什么顾思远先前告诉谢宣,祭典刺杀案要出结果了。   因为在每日这么几方压力的夹击之下,建昭帝撑不了多久的。   他本质上就是个懦弱之人,否则也干不出这顾忌名声而藏着真心喜欢的女人,然后又去找另一个女人来当挡箭牌这种傻逼事。   但是,越懦弱的人,心理反而又越敏感记仇,所以,就算此次他迫不得已处理了谢寰的人,但跳得高逼迫他的那些朝臣,肯定被他都记在了小本本上,就等着逮到什么机会,就将其打落地狱呢?   顾思远垂眸:看来还得给这个小气的皇帝再找点麻烦……   而另一边的宁寿宫小花园中。   谢宣摘下开得最好的那朵山茶花,捏在手里把玩。   身后毕恭毕敬地跟着一位灰衣仆从:“刚刚姓顾的居然敢对殿下无礼。”   谢宣揉搓着花瓣,笑道:“这又不是第一次,顾郎将不是一直都不喜欢陆家和本殿下的吗?”   “……”那仆从无言。   他不是说这个,他看到顾郎将居然胆敢强行把六殿下搂在怀里,这简直……   “好了。”谢宣将所有撕下的花瓣,往天上一撒。   飞花似梦,美轮美奂。   但都没有花雨中间的那个人美。   花瓣全落下来后,他双手背在身后,悠悠然走出了小花园:“其实,那是件好事。”   可以利用来达成目标的好事。   确如顾思远所料。   虽然祭典刺杀案的处理一拖再拖,但抵不过朝堂上几个派系的争吵,回宫后还有姜太后的施压,以及陆贵妃时不时的哭闹。   大约半个月后,建昭帝终于宣判了最终结果。   那些被顾思远逮住的黑衣人,在进了大理寺监狱之后,也一直都没有开口。   不过,最后却在其中一人的身上发现了东海倭寇的刺青,于是这场刺杀案的幕后主使,便理所当然地变成了东海的倭寇,反正倭寇也不会跑到京都来反驳。   再者说,这次的祭典本身就跟灭倭有关,他们来报复也是合情合理,朝臣无可指摘。   但是,这报仇就不是一时半会的事了,只能指望东南沿海的军士们多多发挥了。   幕后主使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失职从犯了。   这次负责建筑工事的工部,负责监督的钦天监和礼部,还有负责清场的京营官员被撸了一大批,全部都从重处罚。   本来,如果按照实际罪责,很多官员其实可以遮掩过去,毕竟他们没有直接参与,只是失察而已,而且很多还都不是直接负责人。   但建昭帝是个小心眼,这次心爱的四子谢寰势必要被断了臂膀,那他也不让其他儿子好过。   他就干脆牵连一下那些人的上官、下属,尤其已经分了阵营、投靠了皇子的官员,小罪他也给你弄成大罪,革职抄家,多达数十人。   其中京营指挥便是二皇子谢宽的岳父,直接被连降两级;礼部左侍郎是大皇子谢宏的亲舅舅,被罚三年不得升迁,本来礼部尚书马上要致仕了,他等着上去的,现在这样大概是没指望了。   建昭帝这处理,可以说是非常粗暴不讲理极了。   最后,这所有的怨气,又都被放到了谢宣身上。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皇上最疼爱六皇子,处理如此严苛,肯定就是在给六皇子出气。   下朝后,几位皇子看着谢宣的眼神,都恨不得把他吃了。   不过,谢宣倒不以为意,就算没有这些事,他的这些好哥哥们也不会疼爱他,债和怨多了都不愁,反正这次他没有任何损失。   这天晚上,心情不错的顾思远再度出门去往六皇子府。   除了年节之外,大梁的京都常年实施宵禁。   这日晚间,月黑有风,乌云遮顶。   漆黑的街道屋檐下,有人在低语:“人呢,往哪去了?”   “追一个书生,还废这么大劲?”   就在这时,又一道声音响起:“这边,这边,找到了……”   正下方的两个黑衣人一喜,立刻往同伴那边跑过去。   顾思远眯了眯眼,也跟了上去。   在一道院墙脚下,四个黑衣人正围着一个书生拳打脚踢:“跑啊,还真挺能跑啊……”   “哼,就算从陵县跑出来,跑到京城有什么用,还不是落在我等手中。”   听到“陵县”两个字,顾思远目光一凝。   片刻后,四个黑衣人了无生息地倒在了地上。   顾思远拎着那个伤痕累累的书生,去了谢宣的府邸。   彼时,谢宣正披着那件鹤氅,习惯性坐在窗前发呆。   嗯,这习惯大概养成时间还不到一个月。   突然,一个披头散发,满脸红紫交加的恐怖脸庞出现在眼前。   谢宣瞪大了眼,差点喊人来除鬼。   下一刻,那张熟悉的冷峻面孔也站在了旁边,淡声道 :“这是活人。”   谢宣轻呼一口气,没好气道:“你是顺道去缉了个凶?”   顾思远点头,面无表情道:“也算,杀了四个人。”   “……”谢宣。   不要在我面前堂而皇之说这些。   他眨眨眼:“那这剩下的一个,是……”   顾思远轻声道:“这是救回来的,好似是今科的外乡学子,在街上看到有人追杀他,就随手救了过来。”   谢宣目光一凝,今科的学子被追杀?   今科会试在几天前结束,这背后可能牵扯到科举大案,之前因为祭典刺杀一案,此次的主考官便是大皇子谢宏的人。   谢宣点点头:“救人时没看到你的脸吧?”   顾思远摇头:“早就昏迷过去了。”   谢宣心下微松:“好,我会让人给他治疗,之后有什么事就通知你。”   人被送到了皇子府的客房。   院子里又只剩下了他们二人月下相坐。   或许是已经洗漱过了,谢宣的一头乌发懒懒披在单薄的肩背上,本就小巧的白玉脸庞被遮挡些许,显得那一双水润眸子和殷红双唇格外突出,极为勾人。   顾思远眯了眯眼。   这人是故意的。   谢宣朝他眨了眨眼:“顾郎将怎么这样看着本殿下?”   顾思远捡起桌上的糕点送进嘴里,淡声道:“下饭。”   “……”谢宣。   果然是个粗人,连秀色可餐都能被你说得这么粗暴土气。 第84章 臣可以   五、   顾思远瞥了眼他身上的衣服, 淡声道:“六殿下身上的鹤氅有些眼熟?”   这分明是上回自己看他冷,给他披上的。   谢宣眨了眨眼,仿佛什么也不知道, 笑意盈盈道:“是吗,这是本殿下在院子里捡的,看着不错,就将就穿上了。”   “……”顾思远。   睁眼说瞎话到一定境界了。   他剑眉微挑, 似笑非笑道:“果然不愧是六皇子的院落, 人杰地灵风水好,居然还能随地捡到这样的衣服?”   谢宣笑眯眯道:“顾郎将觉得这衣服不错, 本殿下也这样觉得呢……”   说了不算, 他还垂下脑袋凑近闻了闻, 又伸出细白冷玉般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摸了摸。   动作轻柔,带着无限情义,不知道是在摸衣服, 还是通过通过衣服在摸某个人。   玩上瘾了。   顾思远嗤笑一声:“不比六殿下勤俭持家, 捡来的衣服也敢穿。”   “勤俭倒好说,”谢宣纤细手腕拄着下巴,朝他眨眨眼:“持家,这是怎么算的?顾郎将……想要本殿下持谁的家?”   顾思远盯着他狡黠漂亮的眸子, 又看着他如白玉般干净漂亮的手腕, 在眼前十分晃眼, 想要握在掌中细细把玩, 也想要大力折断。   半晌,他沉了沉心绪。   不打算跟这家伙胡扯了, 直接抬手一把拽住大氅,微微一用力, 便连人带衣都拽了过来。   “大约是持我姓顾的家吧,毕竟这鹤氅的大摆下角就绣了个清晰的‘顾’字。”   说着,清冽的目光往下扫了扫。   谢宣猝不及防倒在他腿上,被拆穿也不尴尬,反而就直接双手垫着下巴趴在了面前人的膝盖上,仰着头继续调笑道:“本殿下怎么好去持顾郎将的家,那不是郎将夫人的活计吗……哦,不对,本殿下居然忘了,顾郎将前次可是信誓旦旦说不打算成婚的呢,还霸道的也不让本殿下成婚,难不成……顾郎将早早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顾思远低眉覻着膝盖上的人,伸手捏住他那双开合不断地殷红唇瓣,目光幽深地叫人害怕,嗓音更沉沉:“你最好不要让它在继续说话,不然,臣怕六殿下真要知道什么叫霸道,什么叫犯上了?”   “……”谢宣似乎意识到逗人逗得太过了,吐了吐鲜红的小舌头,讨好地笑道:“开个玩笑罢了,顾郎将怎么这般小气,真舍不得一件大氅,本殿下还你就是。”   谢宣嘴上说得痛快,果真就立刻伸手去拉那鹤氅。   不过,一挨到衣领系带处,细白手指的动作显而易见慢了下来。   先是慢条斯理地解开扣带,但不知怎地,就不小心碰到了里面单衣的领口,于是,白皙精致的锁骨瞬间露了出来。   但谢宣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继续将那大氅整个脱了下来,几根细白如玉的手指拎着:“呐,还给顾郎将就是咯。”   乌发披肩,月光下肌肤白得透明,像是勾人的妖魅。   顾思远眯了眯眼,接过大氅的同时,一把扣住他的手腕。   下一刻,手掌又慢慢朝着领口过去,就要抚上那精致的锁骨和漏出来的大片光滑白皙肌肤。   然后,顾思远手掌一转,往下扯出了领口紧了紧,又将大氅重新披上,带子重新系上,一本正经道:“别作妖,生病了苦药的可不是我。”   “……”谢宣。   什么情致都没了。   他赶紧将大氅紧了紧,脖子也遮得严严实实。   半晌,谢宣漆黑的眼珠看着顾思远,似笑非笑道:“怪道人人都说顾郎将铁石心肠,美色当前也坐怀不乱。”   顾思远挑眉,不疾不徐道 :“六殿下怎么不想想,或许是当前的美色并不够呢?”   “……”谢宣。   你什么意思?   他从小到大,见过人骂他什么的,还没见过骂他丑的。   谢宣伸手拿过桌上糕点狠狠咬了一大口,似乎把他当成了什么泄愤的对象。   顾思远看他这气呼呼的模样,心下觉得好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而是,伸手握住他细瘦伶仃的腕子,脉搏轻轻,但已经比之前好了不少。   “看来这些日子的药,都乖乖地喝了。”   说到这个,谢宣又来气了,鼓着脸颊道:“你那都是什么药,苦得要死。”   顾思远冷笑:“六殿下以前喝得药倒是都不苦,但是有用吗?”   谢宣想到自己这些日子确实舒服不少。   上回在宁寿宫的小花园里,顾思远给他把了脉后,第二天就送上了一张药方,说是能给他治病的,需要每日都喝。   谢宣打从会吃饭就开始喝药,每年都断断续续的生病。   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宫里有天下最好的太医都治不好,他早就不指望了。   不过,他对顾思远的医术倒是有几分兴趣的,也莫名相信顾思远是绝对不会害他的,所以就断断续续地从外面抓药喝了一阵。   没想到的是,最近身体却是舒服不少。   虽然依旧手凉脚凉,但每日却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谢宣看着顾思远,试探般道:“本殿下真没想到,顾郎将的医术,竟比太医还要高超得多。”   顾思远一把捏住人的下巴,对上他狡黠的双目,漫不经心道:“六殿下既然在宫外抓了药,难道没有顺便让人看一下药方吗,不知道这是用来解毒的吗?”   谢宣那根本不是病,而是毒。   毒很轻微,不会死人,却会让人常年体弱,一点一点坏了底子。   宫里的太医不是治不好,只是不敢治好罢了。   夜风透过窗户吹了进来,披散在肩上的黑发,轻轻骚动着脸颊。   谢宣伸手将发丝捋到耳后,下巴在顾思远宽大的掌上轻轻蹭了蹭,笑意浅浅:“哦呦,顾郎将真是爱较真,本殿下只是想趁机夸一下顾郎将罢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手掌缓缓往上盖住他漂亮的双目,淡声道:“别笑了,真难看。”   “好吧。”谢宣没有生气,却果真不再笑了。   整个人呆呆的,像个了无生气的漂亮瓷娃娃。   不过下一刻,整个人就从呆滞中清醒过来,手臂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然后整个人就离开了地上,坐在了温热的大腿上。   顾思远将人搂在怀里,指了指一旁的桌子:“我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谢宣努力忽略这亲密的姿势,鼓了鼓嘴巴答道:“马上是皇祖母的千秋,我在做寿礼。”   顾思远随口问道:“什么寿礼?”   谢宣笑道:“手书一份万寿图。”   顾思远挑眉:“就一万个寿字吗?真没新意。”   谢宣鼓鼓嘴巴,不服气:“我没新意,你一个大老粗倒是有新意不成?”   顾思远瞥他一眼,似笑非笑道:“六殿下是在用激将法?”   谢宣眼珠微转,矜傲道:“哼,谁在乎?”   顾思远倏忽站起身,冷声道:“笔墨伺候。”   “……”谢宣。   呵呵,真张狂。   他一个好好的皇子,倒是成了书童了。   待一切准备停当之后,谢宣在心里狠狠地吐槽了自己一番,真没出息。   要知道平日里,他自己都是被下人伺候的,这会却去伺候这个冷面大老粗了。   顾思远没有管这位脾气阴晴不定殿下的胡思乱想,右手拿起毛笔,酝酿了好一会,在纸上缓缓落下几个字。   他是武者,平日握剑舞抢,手上力道一直稳得很,握起笔来自然也不差。   其实,他作为自己的那一世,应该是不怎么经常写毛笔字的,但是此时却不知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尤其是这样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旁边还有着一个红袖添香的人。   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在哪个交错的时空,这样的一幕曾经出现过。   谢宣看着纸上落下的字,微微睁大了眸子。   他从出生就是皇子,比起那些真正的文人书生,在读书学问上并不算多么出色,毕竟也不指望将来考状元,但到底是锦衣玉食堆里长大的,他见得好东西很多。   好坏是能轻易分出来的,比如顾思远的这手字就显然是很不得了,比起府上收藏的那些大家书法也差不了多少。   他抬起头,双眼晶亮地看向面前人,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只做个御林军中郎将,倒是委屈顾郎将了。”   顾思远手上不停,头也不抬地随口答道:“臣的心愿就是做个儒将。”   “哈……”谢宣噗嗤一笑,想着这人往日冷漠似冰的模样,怎么跟儒将这个词也联系不到一起。   他想了想,又好奇地问道:“顾郎将想带兵上沙场?”   顾思远手上微顿,抬眸看向谢宣:“这要看六殿下将来的决断。”   谢宣嘴角微弯,细眉扬起,向来狡黠的眸子透出几分冰冷凌冽:“看来顾郎将是主战派。”   顾思远不避不让,对上他的视线,嗓音凛然森森:“臣不主站,但不退让;犯大梁者,虽远必诛。”   大梁历经四世,如今看着自然是太平盛世,但其实也只是表象。   当初,大梁开国太祖赶走了草原人登上的帝位,如今六七十年过去,那帮马背上的人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   大草原上资源匮乏,草原民族又是天生野性狂战。   最近这几年,没事就会骚扰一下边关,劫掠一下商队。   但过了多年太平日子,不管是大梁朝廷还是军士,都不愿轻易开战,如今基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在刚刚过去的冬天,草原人的侵犯越来越过界,一次就劫掠了六千多名百姓,最后还让雁门关的总兵拿粮食和兵器换回了人。   这过程中,有近千男丁被杀害、女丁被糟蹋。   上报到京城后,建昭帝却没有任何表示。   建昭帝的想法很好理解,他本来就是个懦弱的人,现如今都这个岁数了,实在不想再起争端,草原人现在兵强马壮,就是故意在挑事,大梁如果应战要是打输了,岂不是给他帝王的生平抹黑。   而除了北边的草原人,东南沿海的倭寇之患也是一直没有消停。   他们比起草原人要更加猖狂地多,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甚至勾结当地官员驻军。   不过,大梁在海战没有经验,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输多胜少,一直到俞至尧的出现,战局才有所改变,但俞至尧也已经五十多岁了,还能撑几年。   听着这简单的十六个字。   谢宣的身体似乎颤了颤。   他看向顾思远的眸子,显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光彩。   半晌,他抬起细弱手腕,轻轻搭在顾思远的手臂上,用力握了下去:“本殿下答应你,将来有朝一日坐上那个位置,一定会做到。”   “嗯。”顾思远感受着手上的温度,点了点头。   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时间到了暮春。   春光明媚,气候渐暖,甚至生出些许热意。   因着前次将几个儿子的势力都狠狠挫了一把,建昭帝的心情近日来颇为不错,朝堂上有人争吵,也只是眯着眼瞧。   不过,今日却又肉眼可见地变暴躁了不少。   前次撸下去那么多官员,今次就要让人补缺,这几位皇子自然又吵了起来,都想要让自己的人上。   而其中关于京营信任指挥使的争论,是最激烈的。   建昭帝又岂会让他们如愿,好不容易把原来的人给撸下去了,他现在只想把京营捏在自己手中。   哪怕是谢寰的人,他都有些犹豫。   故而,在朝堂上时,他便直接道:“朕记得前任京营指挥使上任不过两年,便出了问题,故而朕决定,今日之后,京营便由朕亲自来盯着。”   朝臣一片沉默。   京营关系到京都安危,也关系到皇城和陛下安危。   如果他们想从陛下手中硬争,很容易被怀疑有不臣之心。   不过,虽然京营被皇帝给握在手中,但陛下日理万机,不可能没事亲自跑过去京营,肯定还要一个提调的职位,帮其传达指令以及督查平日防务。   于是,朝臣们又把主意给打了上去。   不过吵了一早上,还是没有结论。   这个人选,建昭帝也在犹豫之中。   坐在御撵上时还在考虑,他一抬眼,看着一旁盔甲加身的顾思远,突然问道:“思远,你是行伍出身,认为哪位将军治军最严,对朕最衷心,适合担当京营提调?”   突然被问到这种事,顾思远神色不变答道:“俞至尧将军自然治军最严,忠心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臣不信旁人。”   建昭帝也笑了笑:“说得是,思远还是直性子。”   就在这时,顾思远突然道:“不过,如果陛下需要的京营提调只是严厉忠心之人,那或许臣可以担任。”   “你……你说谁?”建昭帝似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复又问了一遍。   …… 第85章 小妖精   六、   顾思远抬起头, 像以往那般冷峻着张脸,一本正经答道:“臣自己。”   建昭帝看着他,半晌, 瞪大了眼。   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人?   虽然他自己也经常劝朝臣们要举贤不避亲,但那摆明了是客套话,朝堂上的那些老狐狸们, 也根本不可能干这种犯忌讳的事, 更别说这种直接正大光明举荐自己的。   建昭帝确认了一遍:“你……说你自己,你举荐自己当京营提调?”   顾思远面无表情点点头:“如果陛下只是想让人提调好京营, 令行禁止, 为陛下所御使, 那臣可以做到,臣愿为陛下分忧。”   气氛一时沉默下来。   建昭帝眯了眯眼。   顾思远的武功和办事能力,自然都是一流。   关键他确实对自己够忠心, 除了自己的命令, 谁的面子也不给,不管是后宫的妃嫔,还是那些皇子们。   尤其,他还跟陆贵妃和谢宣的关系极差。   建昭帝目光不定, 深深看向顾思远:“思远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啊。”   顾思远神色不变:“臣只是实话实说, 臣保证不了旁人的忠心, 但能够保证自己的。”   “嗯。”建昭帝点了点头, 没再说话。   既没有说不好,也没有说不好。   不过, 之后在队伍经过御花园时,他临时喊了停撵, 说要下来走走散心,然后把所有人都赶走了,只留了王成英一人在身边伺候。   顾思远猜到,建昭帝大概是要去那位真爱妃子的宫里。   惊鸿殿坐落在御花园身后,往西南角去一个极偏僻的角落,院落只有一进。   因为离圣上所住的皇极殿极远,平日这边基本没有人来。   甚至就连这宫殿何时改了名字都无人知,若不是这宫殿里住的人孕育了陛下的四皇子,就真是完全透明了。   此时,这座皇城的主人建昭帝,却坐在这简陋的院落里悠然地喝茶,心情看着十分愉悦。   而他的对面,则坐着据说他最不待见的儿子谢寰。   建昭帝放下茶盏,悠声道:“朕打算把京营提调一职交给顾询?”   “顾询?”谢寰一抬眸,皱了皱眉。   说实话,他对顾询是很不满的,上次在清县的祭台上,如果不是顾询,他针对谢宣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了。   虽然最后,这件事情被扩大成刺君,又把刺客安到了倭寇身上。   俞至尧也从中嗅出些什么,之后便再没有提出赐婚之事,更是急着返回了浙江继续打倭寇。   这样一来,跟谢宣结亲的事也不了了之,他原本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一半,但他心里却依旧不是很舒服。   他总觉得顾询这个人,将来可能还会耽误自己的事。   不过,父皇却不知为何,对其十分信任。   建昭帝眯了眯眼,看向他:“难道你有什么人选?”   谢寰回过神,连忙摇了摇头:“儿臣没有,父皇既然已经有了决断,那顾询必然有可取之处。”   京营关系到京都安全,也关系到皇宫和当今圣上的安稳,就算是他,都不敢随便插手。   他这位父皇,对待他更多是子凭母贵,有些事他心里还是需要忌惮。   建昭帝点头:“顾询平日确实不大给你们面子,不过他就是这个性格,为人还是很忠心的。”   “父皇看中的人,自然没错。”谢寰点头,想了想又轻声道:“只是儿臣担心顾郎将资历较浅,怕压不住京营的那些老油子。”   建昭帝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方才眸子深深,语气幽幽:“压不住不是正好。”   如果能压得住,那这京营还会完全是属于帝王的京营吗?   顾思远岂不是又一个变相的京营指挥使,那他又何必特意安排这么一个提调的官职。   他要得就是顾思远只有一个虚职,只作为一个传令官,作为一个普通参将,处理那些他平日懒得沾手的事。   顾思远资历浅,没有家世背景,如今的一切全都靠着帝王的信任。   没有了自己,他就什么也没有。   无论如何,也脱不出自己的掌心。   京营里的那些老油子,自然不会像这么个人靠拢。   这么想着,建昭帝倒是乐了起来。   初时,他真是完全没往顾思远头上想,如今一分析下来,这人选倒真是合适极了。   坐在对面的谢寰,神色微敛,也明白了自己父皇的意思,连忙恭维道:“父皇明鉴。”   “你明白就好。”建昭帝满意地点点头,突然道:“之前太后提起,要趁着千秋节给谢宣选妃的事,你比他还长一岁,这次也一起吧。”   谢寰笑着点头道:“一切全凭父皇做主。”   选妃啊……   谢宣,你可知道,你将来的妻子已经是我的人了。   建昭帝见他笑容真切,心情不错道道:“皇儿放心,你正妃的人选朕已经定好了,绝对是最合适的。”   ……   谢宣从太后的宁寿宫出来。   太后的千秋就是几日后,他听了宫里伺候的宫女说,这次太后会宴请诸多命妇和朝臣千金观察一番,为他和谢寰选正妃。   这不,他就赶紧去和太后表明了自己最近不宜选妃的事。   太后初时很不同意,不过,最后他指出自己的身体不好,不愿耽误别家姑娘后。   太后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同意了。   谢宣响起太后的神情,心底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喜是悲。   他突然发现,太后或许也知道他从小到大的病,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病。   一时间,谢宣忽然觉得这座皇城,变得无比压抑冰凉起来。   明明已经快入夏,身上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低垂着眉梢,纤长的眼睫在薄薄眼皮下投下一片扇形的可怜阴影。   半晌,谢宣轻笑几声,重新抬起了头,却发现眼前不是出宫的路,不知怎么居然走到了春涛亭附近。   春涛亭附近的湖里,曾经淹死过不少嫔妃、甚至皇子,极为不详,平日里基本没有人往这边来。   正在这时,一颗石子砸在了他单薄的背脊上。   谢宣身体一颤,抬头往四周看了看。   不远处茂密的花楸树上,坐着一道高大人影,手里上下正抛着两颗石子,极为悠然闲适。   见着他的视线扫过来,那人勾了勾手指,冷声命令道:“过来。”   啧,真是个无礼的家伙。   谢宣轻笑一声,迈步走了过去。   “顾郎将怎么这么调皮,多大岁数的人了,还往树上爬?”   只不过,老天告诉大家,不要说别人坏话,尤其不能当人的面说。   下一刻,眼前一阵阴影闪动。   他的双脚便也离了地,整人站在了花楸树的树干上。   谢宣没有武艺在身,身体又自幼虚得很,平衡能力等同于没有,脚刚挨了树干,便立刻惊险地摇摇晃晃起来,想惊叫但是又不能。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要是引了人过来,他们两都解释不清,迫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屈辱地伸手去抱住身边那可恶的罪魁祸首。   顾思远稳稳站在一旁,冷眼瞅着他挣扎半晌,才好心地拎住其后领,帮忙稳住了身体。   谢宣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抬眸瞪着眼前这个可恶的家伙:“顾郎将,又仗着武功好就欺负本殿下?”   “六殿下体质太差,臣只是考验锻炼一番。”顾思远振振有词道。   谢宣瞪眼:“这么说,本殿下还要多谢顾郎将关心了?”   顾思远神色悠然,淡声道:“不客气。”   谢宣磨磨整齐的小白牙,做出个血盆大嘴的表情。   要不是这人穿着一身御林军盔甲,他保证自己已经嗷呜一口咬上去了。   然后,他的嘴巴连带着小半张脸,就都被一只大掌给严严实实捂了起来。   谢宣正欲挣扎。   哼,自己决不能一直被这人给欺负。   “嘘,看那边。”热气喷在侧脸,低沉磁性的男声在耳边响起。   谢宣耳畔痒痒,这痒也一直传到了心底里。   该死的大老粗。   不过,他还是凝了凝神,顺着顾思远的目光看了过去。   就在脚下大约几十米外的假山下,不知何时钻出两道人影。   看两人动作情状,分明熟悉至极,甚至是有私情。   片刻后,那两人小心翼翼地分头走远。   顾思远才放下捂在那白皙小脸蛋上的手,可怜见的,整张脸都憋红了。   谢宣赶紧先大口大口地呼了几口气,而后才目光幽幽地看向顾思远:“原来顾郎将早知道这两人的关系,所以才不让本殿下娶姜家姑娘,可惜,本殿下还以为……”   余音未尽,格外撩人。   顾思远捏着他的下巴,漠然道:“以为什么?”   谢宣笑意浅浅,伸出舌头轻舔了舔殷红唇瓣,嗓音迷离:“还以为顾郎将自己不愿成亲,也不愿本殿下成亲,是打算大家一起做对野鸳鸯呢……”   顾思远的瞳孔缩了缩,捏在小巧下巴上的大拇指缓缓上移,按上那刚刚被舌头舔过而水润的唇瓣:“野鸳鸯?末将倒是今日才知道,原来六殿下不是貌若好女,而是真正的姑娘家?”   “……”谢宣。   这人怎么这么扫兴?   谢宣不服气了,鼓了鼓嘴巴道:“怎么就不能你是那个母的?”   顾思远嗤笑冷哼一声,懒得回答。   这答案简直溢于言表。   谢宣小眼神从他身上扫过,也是,长得这么五大三粗的,谁家有这么个姑娘家,只怕还以为是盘古投胎,来这世间就是为了将来去开天呢。   谢宣脑袋里不自居浮现出,顾思远穿女装的模样。   啧,想想都可怕。   顾思远无视他那丰富的小眼神,继续说正事:“这几日,陛下可能会宣布京营提调的人选,到时让你的人都大力反对。”   谢宣眉心的戾气一闪而过,眯了眯眼:“嗯?不是说要像以前一样吗?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众所周知,建昭帝最疼爱他,那么建昭帝的想法,自己又怎么能反对太过呢?   这不是与当初说好的不符了?   顾思远轻勾嘴角:“因为这个人选很特殊。”   “人选很特殊,是谁?”谢宣眨眨眼,眸子水润又纯真,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真会骗人。   顾思远神色不变,淡声道:“我。”   “谁……”谢宣一愣。   顾思远捏捏他柔软的脸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沉默良久。   沉默地气氛都要凝滞了。   “居然是你……”谢宣嘴角微勾,眼中漾起一抹晶莹的笑意,歪头看向顾思远:“顾郎将真是个迷人的小妖精,不仅本殿下为顾郎将心折,父皇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啊。”   “……”顾思远。   他确认,眼前这个家伙大概就是欠揍了。   …… 第86章 狠起来   七、   顾思远这辈子也没想过, 小妖精这种形容词,会跟自己有扯上关系的一天。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瞥一眼谢宣, 冷漠道:“时间不早了,殿下与其在这里说些不清不楚的话,还不如抓紧时间回去喝药。”   呵呵,你真有新意。   没见过劝人走, 是劝人回去喝药的。   谢宣细白手指抓在他的手臂上, 轻轻敲点着,面上又故意微怨地瞪他一眼:“刚才还公啊母的鸳鸯呢, 现在这一句话说不好, 顾郎将就直接翻脸不认人。”   顾思远对其的性格已经了解透彻, 自然不理会他这装模作样,一把抓住他作乱的手指,凌然道:“如果殿下不想走, 可以陪臣一道去皇极殿值守, 到时想必会有个好理由跟陛下解释。”   谢宣手指在他掌心挠了挠,撇撇嘴倒打一耙:“本殿下开个玩笑而已,顾郎将怎么这么认真。”   顾思远不再理会他,直接反手抓住人的手臂, 拎着人跳下了大树:“我先走了!”   “哎, 等下。”谢宣赶紧扯住他的衣袖。   顾思远漠然回头, 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你最好有什么正事。   谢宣嘟着嘴巴做了个鬼脸。   不过, 他这回还是真得有正事。   他往前微微倾身,低声道:“上次你送到府上的那个书生, 醒来后说了一些消息,我已经派人去查证了, 如果所言属实,朝堂只怕又要起一番震荡。”   顾思远淡淡点头:“殿下决定就好。”   对于陵县发生的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谢宣摆摆手,恨恨道:“好吧,你走吧,你这个穿上裤子就不认人、翻脸无情的家伙。”   顾思远立刻止住离开的脚步,眯了眯眼,深邃的目光自谢宣的脸上慢慢扫到脖子上,又慢慢到胸前,再到更下方的位置。   这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一般,谢宣忍不住后颈微微泛红,仿佛自己已经被他看了个干净透彻。   顾思远盯着人,嘴角勾起淡薄的弧度,整个人显出一种不同于往的浪荡恣睢气质:“既然殿下这么期待臣脱下裤子,下次有机会一定会让您亲自尝试,不会再叫您失望。”   “……”谢宣。   是在耍流氓吧?   顾思远这个冰块脸,在跟堂堂大梁六皇子耍流氓。   果然,平时都是假装得一本正经,这可怕的世道,人心怎么这么虚假。   ……   这日早朝时。   建昭帝宣布了京营提调的人选,乃是御林军中郎将顾询。   这最终结果,可是惊掉了一批人的下巴。   虽然说现在圣上将京营虎符收归自己手中,提调一职只是个名义上的传令官,不比以前的京营指挥使拥有统管、调兵之权,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日日相见,时间一久,总是有机会渗入安插心腹的。   京营这几万人马的队伍,怎么能找这么一个从来没带过兵的毛头小子呢?   而这其中,就属六皇子谢宣一党的人反应最激烈。   那是各种反对理由都提出来了,恨不得直接以头抢地,表示有他就没我。   大皇子、二皇子这两派,经过最开始的震惊之后,反倒是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前段时间祭典刺杀案的结果出来后,他们两方都因为建昭帝的严惩牵连,损失了不少势力,而谢宣却毫发无伤。   他们两派本来很担心建昭帝这般宠溺谢宣,之后可能会变着法的将京营提调一职,也交给谢宣的人。   但现在,却是交给了顾询。   所有人都知道,顾询最看不惯的就算陆贵妃和陆家了。   那将来这京营不管倒向谁手中,反正都不会往谢宣手中。   大皇子和二皇子两派,看着朝堂上反应激烈的六皇子党,一时竟有了看好戏的心思。   既然自己个是没戏了,那看别人的痛苦,也是一种享受啊。   吵到最后时,大皇子一派的人竟然还假惺惺地上奏,表示圣上英明,顾询此人能力卓绝、忠心耿耿,实在是担任京营提调一职的好人选。   毕竟,前任的京营指挥使,便是大皇子的岳父,说起来他是受损最大的,现在能这么支持陛下的决断,可真是个好儿子。   建昭帝也确实很满意,还难得夸赞了他几句。   大皇子当即便幸灾乐祸地看了眼谢宣。   “……”谢宣目光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好皇兄。   呵呵,你最好别后悔。   而四皇子谢寰是早就知道了这结果,加上他向来不在这些党争之事上发表意见,在群臣心中很是中立不争,所以反应则十分平静。   建昭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之上,看着几位儿子的神色,面无表情,心里却很不错。   半晌,心里带着些隐秘的得意,肃这脸庞道:“此事就这样定了。”   谢宣演戏演到最后,还拖长着声音喊了声:“父皇!”   建昭帝也叹口气:“宣儿,不要任性,京营之事关系重大。”   不过,为了维持自己依旧看中谢宣的假象,最后,还是将谢宣举荐的几个人,按在了几个不那么关键的位置。   等到下朝之后,大皇子谢宏还保持着意气风发的状态,特地走上前来嘲讽了一句:“父皇为了六弟当初严办刺杀案,撸去了王将军的经营指挥使一职,为兄还当会交给六弟的人担任呢,没想到,啊哈哈……”   “大皇兄可不要高兴地太早。”谢宣理了理衣摆,冷冷一笑。   谢宏只以为他是愤怒太过、气急败坏了,越发大声地冷嘲几句,才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谢宣。   在朝上时,那都是装的,大家信得那么入迷。   啧,现在他好不容易说一句真话,居然没人信。   身为一个演戏者的寂寞啊!   而另一边,顾思远还在御林军交接值守时,也接到了封他为京营提调的圣旨。   微愣片刻后,立刻谢恩领旨。   王成英站在一旁笑道:“顾郎将,也难得有失态的时候?到底还是年轻人。”   御林军的正、副统领,也特意走过来恭喜他。   以往,顾思远只是他们的部下。   但现在,顾思远在京营兼任了职,虽然说目前只能算是从三品的虚职,但在品阶上,却与他们是平行的,如此一来便可称同僚了。   关键是顾思远还如此年轻,不过二十来岁啊。   顾思远跟这些人随意说了几句,又去了皇极殿向建昭帝谢恩,之后便带着圣旨直接往京郊的大营行去。   虽然说他只是个虚职,平日也不在京营办公,但到底算是陛下在京营的代表,为了之后传令、监察方便,至少要跟目前京营的都指挥们和中层武将熟悉一下。   京营共三万人马,大体上分为三大营,步兵营、骑兵营和神机营。   其中步兵营人数最多,足有两万多,又被细分成了三个团营,由三个都指挥负责各自调度,平日主要练习营阵组合战斗,武器包括大刀、长枪、盾牌等等。   骑兵营一共只有一千人,人均配备战马,负责巡哨、以及先锋快攻的,也是最让人羡慕的一营。   神机营主要是弓箭兵,人数也只有千余,不过他们不是使用普通的弓箭,配备的全是强力弓弩,不仅使用起来更省力,命中率也更高、射程更远,能达到千米、杀伤力更强,能够穿透盔甲,也是克制骑兵的重要武器。   前段时间,京营指挥使被撸下去之后,三大营便在各自都指挥的领导下进行每日出操训练。   顾思远带着几名御林军,行至京郊的大营外,直接策马扬蹄,一把跨过营地四周围起的栅门,高高跃入营地,朗声道:“圣旨到!”   顾思远的声音特意带上了几分内力,能够保证整个营地的所有人都能听到。   原本看见有人骑马闯入,正欲上前阻拦的军士们,立刻面色一变,就地跪下听旨。   中军账里坐成一团的几位都指挥,闻声,不约而同对视一眼。   他们能爬到如今的位置,自然也有自己的人脉,早就听说了朝堂上正在为新任的京营提调一职争得热火朝天。   若是说心里话,他们当然压根就不希望再来个人压在自己等人头上,但这种事,想也知道不可能,京营的地位太特殊了,陛下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不管。   所以,趁着提调还没来,他们便先聚在一起分析目前朝廷里几位资历深的将军,谁的可能性最大,之后该以什么样的态度面对。   却没想到,今日圣旨直接就过来了。   这么看来,圣上包括几位皇子的势力是争出结果来了。   “出去看看!”   “嗯。”   步兵营的三位团营都指挥,加上骑兵营和神机营的两位都指挥,一共五人,先后依次走出了大帐。   看向为首的顾思远,眼神不定,没搞错吧,来人竟然这么年轻?   不过,看见已经跪了遍地的士兵,五人也不再犹豫,直接在他们身前朝着宫城所在方向跪下了。   顾思远环顾四周,见再没有人出来,神色一正,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夫褒有德,今有御林中郎将顾询,宿卫忠正,宣德明恩,守节乘谊,朕甚嘉之,着进询为京营提调,钦此。”注(1)   几位都指挥对视一眼。   果然,京营提调的人选确定了。   顾思远从马上跳了下来,看众人一眼,神色漠然道:“不知几位都指挥大人在哪,今日之后,我等便是同僚,还望群策群力,一起带领京营为陛下尽忠。”   闻言,在场的所有人都慢慢站了起来,然后齐齐让出一条宽阔空道。   五位都指挥便从这条空道中间,慢慢走了出来,一直走到顾思远面前停下。   中间那人眉宇冷漠,看着顾思远:“你的意思是,你便是顾询?”   顾思远面色不变:“正是。”   此言一出。   “哈哈哈……哈哈哈……毛长齐了么?”接连数道大笑声响起。   “你说你是新来的京营提调?”   京营的这些家伙,不仅是老兵油子,还大多都出身富贵,极为不服管。   顾思远单手高举圣旨,神色漠然道:“并非我说,乃是陛下圣谕。”   那帮人面色变了变,沉声道:“陛下圣谕我等自然遵从,但提调大人能不能服众,可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顾思远挑眉看他们,神色不变:“所以,你们是想试试我的深浅?”   那名都指挥挑了挑眉:“提调大人这么说,也不是不可以。”   “可以,”顾思远嗤笑一声,反手将圣旨递给身后的御林军,看向在场的诸位军士:“御、射、刀、枪、行军布阵,想试什么?”   半日后,夕阳西下,顾思远带着那几个御林军复又走出了京营大门,背后还站着不少目送的人。   上马行了一段路之后,顾思远才吩咐那几人:“今日的事,不许传出去半个字。”   几人神色一正,齐声答道:“是。”   ……   这日正值太后千秋。   下了几日的细雨,就此停下。   雨后初霁,天空澄碧如洗,高悬的太阳洒下万丈光芒。   宁寿宫的小花园里,各品种鲜花研丽盛开,与在花丛中穿行嬉笑的妙龄少女们,相应成辉,无限盛景。   姜太后向来节俭,还是像往年一样,千秋礼并没有大办,只是在宁寿宫的小花园里开了个简单的席。   不过,这次比起往常也有些许不同,却是宴请了不少大臣命妇进宫,还特意让他们带上了自家的女儿。   大家瞬时明白过来,这是要为几位皇子选正妃了。   陛下四个成年皇子,大皇子和二皇子几年前都已经成亲了,如今要选正妃的,自然是四皇子、六皇子。   四皇子向来透明,不在帝王眼中。   唯有六皇子谢宣备受陛下疼宠,上个月还代帝王祭天,若是不出意外,可能就是未来的太子了,大家的目光自然都聚焦在他身上。   “长姐,你看,这个牡丹好好看,我从来没见过呢?”承恩公府二房的嫡女姜蕊蕊手捧着一朵花走了过来。   姜芫芫随意扫了一眼,懒洋洋道:“这是洛阳白马园今年新供上来的。”   姜蕊蕊笑嘻嘻地讨好:“长姐不愧是经常初入宫闱,对好东西早就司空见惯。”   姜芫芫靠在廊柱下,一身淡红衣衫,满身珠翠华丽无比,仿佛也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对于姜蕊蕊的夸赞,她面无表情道:“这算得了什么。”   好似对这人人欣羡的待遇,十分不以为然,完全看不在眼里。   姜蕊蕊也不觉着语气不对,反而愈发兴高采烈地道:“嘿嘿,是啊,今日太后千秋,请了这么多人,就是给六皇子选正妃的,长姐以后成了六皇子妃,日日见这些,自然不新奇了。”   姜芫芫手上捏着的力道一重,牡丹丰沛的花汁溅出,精心画好的蔻丹,顷刻间便被污了。   她柳眉微蹙,看向姜蕊蕊微厉色道:“这次选妃的不只是六皇子,还有四殿下。”   为什么所有人眼里都只有谢宣,谢寰明明比谢宣要优秀地多。   眼前这个无知的蠢货,竟然也敢无视谢寰。   姜蕊蕊被她骤然沉下去的语气弄得一愣,很快,又立刻反应过来。   她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又道:“是是,还有四皇子呢,四皇子和六殿下是亲兄弟,还是六殿下的兄长,只说六殿下,倒显得咱们不顾长幼尊卑了,还是长姐考虑周全,不愧是将来要做皇子妃的人呢。”   “哼。”姜芫芫眯了眯眼,懒得再看这个蠢货。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动静。   宫人们高声唱着几位皇子的到来。   原本在园中赏花的妇人和姑娘们,赶紧害羞地退到了一旁的帷帐座位之后。   上首坐着太后和皇上。   几位皇子不管往日关系如何,这会儿都摆上了一张真挚笑脸,依次上前献上了自己的寿礼。   大皇子谢宏献上的是一架寿屏,绣得都是吉祥如意的图案,不知是用何种技法和针线,不同光线之下,显现的图案竟是有所变化,太后十分惊喜。   二皇子谢宽母妃出身侯府,手上自来宽裕,献上的是一尊白玉雕的菩萨,白玉无暇,菩萨周身光彩熠熠,更难得的是能寻到这么一大块的整玉。   太后虽向来不喜奢华,但对这份心意也唯有感叹。   接下来,便轮到了四皇子谢寰。   谢寰自来在大家眼里都是不得帝心的透明皇子,对其的要求倒也不怎么样。   但这次的寿礼,却叫大家惊叹,礼物本身倒不是多么稀罕,只是一部佛经,   但这佛经却是了尘大师所著的,了尘大师是皇觉寺的圣僧,也被誉为天下第一高僧,但已多年不见外人,便是当今皇帝想见也不得。   这部佛经据说是四皇子三步一叩首的,从山脚到山顶,才求得了了尘大师心软。   此礼物中蕴含地孝心十分可嘉。   在这时代,孝 便已是最大的赞誉。   姜芫芫目光隐秘地向着谢寰看了过去。   这些人一定会发现你的光彩,知道你比什么谢宣强得多。   谢宣眯了眯眼。   他这个四哥真是筹谋多时,选了个好场合,想要走到台前来了。。   这时,太后又慈爱地看向谢宣:“宣儿,你准备了什么?”   谢宣站起身:“几位皇兄如此大手笔,孙儿有些汗颜了,只是做了一副简陋画像。”   说着,将手上的画像递给了身前的宫人。   “麻姑献寿?”   大皇子看着被缓缓展开的画像,不屑地冷哼一声:“确实普通。”   麻姑象征长寿,形象大多为少女,手托仙桃、佛手或酒壶,身边有鹤、鹿为伴,并有青松、福海为背景,多为时人送给女性长者的寿礼。(注2)   但皇家人自幼锦衣玉食,见多了好东西,这礼物确实上不得台面。   谢宽和谢寰虽然没有说话,眼神里的鄙夷却也难掩。   “啊……这幅图?”   就在这时,捧画的宫人突然小小惊叹起来。   “怎么了?”旁边有人问道。   姜太后立时招招手:“拿近点,哀家来看看。”   片刻后,姜太后惊喜地看向谢宣:“宣儿,好巧的心思,这是怎么做到的?”   大皇子等人神色一变。   这一幅图还能整出什么名堂来吗?   “此画既是麻姑献寿图,也是万寿图。”谢宣轻声道。   在场众人纷纷凑上前去看,半晌都微微睁大了眼。   这画上面的麻姑,包括青松等等,竟不是用笔勾勒的,而是一个个字形、字体、颜色不一的‘寿’字拼成的,一整幅画,共用了一万个寿字。   可谓富丽堂皇、意蕴深长至极。   “六殿下好巧的心思!”   “竟然想出这等作画之法,真是前无古人了!”   “不愧是六殿下,孝心至极!”   “……”   大皇子谢宏等人恨恨看了眼谢宣,自己等人花了那么大心力,倒是被这一幅破画给抢了风头。   尤以谢寰为最。   他这些年一直透明着,虽然透明着会避开许多风雨,但是也避开了很多机会。   他本来是想借此机会,在朝臣面前展露头角,让人意识到建昭帝还有这么一位忠孝两全的儿子,结果……   谢宣没有理会这些纷乱目光,而是朝着一旁值守的御林军看去。   这幅画的巧思,还是顾思远这个讨厌鬼教他的。   旁边的御林军副将也正好在看画,还戳了戳顾思远:“将军,六皇子这画真是有点意思。”   “奇技淫巧,哗众取宠罢了。”顾思远当即不屑地冷哼一声。   音调甚至没有特意降低,附近不少人都听到了。   那名副将讪讪。   就像所有人心中以为的那样,顾郎将真得很讨厌陆贵妃和六皇子啊。   “……”谢宣恨恨转开头。   真敬业啊这家伙。   这世上居然还有比自己更敬业的演戏爱好者。   狠起来连自己画得画都骂!   注(1):来自百度。   注(2):来自百度。 第87章 像什么   八、   上首的建昭帝看着聚在太后身遭看画的众人, 又余光瞥了瞥脸色难看的爱子谢寰。   一时间,心里也颇为无奈。   在太后千秋献上的这份寿礼,本是他和谢寰特意商量过的。   这次刚好又要给谢寰选正妃赐婚, 成婚意味着真正成人,也意味着背后的姻亲系带,谢寰因为没有母族助益,在前朝一直算得上孤立无援, 但成婚之后就不同了, 妻子的家族从此后便是他的家族。   然后,再在太后的寿礼上搏一个忠孝的好名声, 就这样正式走到前台来。   这本是完美的计划。   谁知道谢宣又搞出个这么新奇的拜寿图, 不仅太后, 就连不少爱好书画的朝臣,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又想起先前祭典上的失利,建昭帝心里竟不知这到底是巧合, 还是注定了。   就在这时, 建昭帝突然注意到御林军那边小小的动静。   因为隔得很远,虽然不知顾询嘴里具体说了什么,但看顾询此时的表情,想必当是什么对画的指责不屑之言。   一时间, 建昭帝心里竟舒服不少, 到底还有几个清醒人。   而且说到底, 京营和御林军都在自己手中牢牢握着。   他的这些儿子们怎么也翻不出浪花来, 只要再等等,等谢寰婚后真正立起来, 到时也就不需再隐藏心思了。   建昭帝双眉微松。   千秋宴继续进行着。   几位皇子献礼观礼结束之后,便是宗室诸人一一上来献了寿礼。   虽然比不上皇子们用心精巧, 但却也都是十分难得之物。   太后上了年纪,经过一遭折腾之后,这会已经身子微斜靠在椅子上,疲惫之色尽显。   建昭帝和诸位妃嫔见状,忙上前问候。   太后摆摆手,温言道:让年轻人自己吃喝玩乐,不需管她老人家。   众人自然应是。   半晌,一批歌舞暂歇,众人齐齐起身举杯,恭祝太后秋千,说尽吉祥话。   姜太后向来是宽和之人,又强撑着精神,举杯共饮了一杯。   接下来,却是挥挥手,让身后的宫人们捧了一堆赏赐出来,赐给这些年轻的官家姑娘们。   而后,才在两位姑姑的搀扶下,进了宁寿宫的后殿歇息。   除了刑部左侍郎翁修永的女儿被赐了一只玉如意,其他的千金们则全是金钗珠宝等物,其中又以姜芫芫所得最为丰厚。   但是,姜芫芫却没有一丝开心。   此时此刻,心中除了震惊,还有一丝微微的茫然惶惑。   承恩公府的姜大夫人,更是维持不住端庄的面貌修养,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   如意如意,代表了是被皇家选中的儿媳。   太后赐得这些珠宝,哪怕再珍贵再多,又怎么比得上皇子妃的位置。   坐在一旁的姜二夫人,初时的震惊过后,脸上神色莫辨,但眼底深处却有些隐秘的快活。   姜蕊蕊看着自己面前的赏赐之物,虽然还是像往常一样比长姐的少很多,但头一次没了嫉妒的心思,只剩微微的同情。   她这往日最高贵傲然的长姐,做不成六皇子妃了啊……   园中歌舞热闹。   不过,对见惯了的皇家人却已经毫无新意可言,太后回后殿休息后,建昭帝看了一会,也起身离开,还叫了四皇子谢寰一起。   今日谢寰的寿礼确实献得不错,虽然被谢宣抢去风头,但孝心不会削减,加上又选了正妃,算是真正长大成人了。   建昭帝此时单独召见这个向来不关心的皇子,倒是没有怎么引起大家的疑心。   顾思远带着御林军,跟在两人身后护驾。   之后,其他的皇子们也相继离开。   承恩公府的姜大夫人寻着个机会,赶紧拉着姜芫芫赶忙进了宁寿宫的偏殿,那里等着太后身边伺候的香松姑姑。   若是旁人,没被选中就是没有选中,岂有质疑皇家之理,但姜家毕竟是太后娘娘的母家,还是要给个解释的。   姜大夫人拉着香松姑姑的手,勉强维持住端庄面孔,万分不解问道:“姑姑,太后娘娘她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家芫芫……?”   香松姑姑拍了拍姜大夫人的手腕,声音柔和道:“大夫人,太后娘娘自来是疼爱芫芫小姐的。”   姜大夫人心中埋怨,若真是疼爱,又岂会这般出尔反尔。   但面上,却只能笑着应和点头:“是,是,民妇自然知道,太后娘娘对芫芫自来疼宠,但六皇子这事到底怎么回事呢?还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其他想法?”   “芫芫小姐才貌双全,又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人,还怕以后找不到如意郎君吗?”香松姑姑神色不变。   闻言,姜大夫人身体一颤,知道这事彻底没希望了。   天下的男人是多,但是再多再好再好,又怎么比得上皇子呢?   更别说,六皇子深受陛下和太后重视,将来问鼎那个位置的希望也是极大的,现在,什么都没了。   好半晌,姜大夫人还是心中不甘,抓着香松姑姑的手道:“姑姑,可民妇终是不解,太后娘娘不是一直都很满意姜芫芫吗,前几日入宫时也好好的,怎么今日就突然改了注意?可是芫芫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   香松姑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这话已经逾距了。   姜大夫人塞了个丰厚的荷包过去,又恳求道:“姑姑,让民妇心里妥帖些吧。”   香松姑姑推开荷包不受,想到此人终究是太后的侄媳妇,姜芫芫在太后面前也素有面子,终是轻声解释了几句:“芫芫小姐并无任何不妥,只是六殿下年龄还小,暂时不打算娶正妃。”   姜大夫人自然是聪明人,立刻明白了香松姑姑话里的意思,一时恍惚道:“姑姑是说六皇子,六皇子不同意……”   说什么年龄小,其实只比四皇子谢寰小一岁而已,这都是借口。   况且前面大皇子和二皇子成婚时,年龄更小呢,才十五岁。   香松姑姑拍了拍姜大夫人和姜芫芫的手臂,不再回话,直接转身离开了。   偏殿内气氛完全沉寂下来。   姜芫芫眸子微瞪,目光涣散。   她一直不喜欢谢宣,对嫁给谢宣更是排斥无比。   但是为了谢寰的大业,为了她心爱的那个男人,她愿意忍辱负重。   可是,此刻她却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看不上的那个男人,居然也一样没有看上自己,真是,真是……   怎么会这样?   谢宣凭什么看不上自己?   姜芫芫目光黑沉。   姜大夫人本来心绪颇为不宁,此刻意识到自己的女儿恐怕比自己更难以接受,忙收敛心绪,摸着她的手安抚道:“芫芫,香松姑姑说得也有道理,这世上的好男儿多的是,我的女儿那么优秀,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姜蕊蕊和姜二夫人正在位置上愉快地喝酒赏舞,见着大夫人和姜芫芫出来,两人立刻转头看了过去。   姜二夫人问道:“大嫂,做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姜大夫人连忙弯了弯眉眼:“没什么,出去透透气醒醒酒,弟妹和蕊蕊吃好啊。”   说着,又伸手拍了拍旁边失魂落魄的女儿。   姜芫芫却没能如她的愿,谁也没理,一改往日妥帖高贵姿态,依然愣愣地站在原地。。   姜大夫人终于也维持不住表情,微阖双眸,长长叹了口气。   姜蕊蕊看着自己的长姐,咬了咬唇。   还是一样的场景,一样漂亮的太阳,一样漂亮的牡丹园,但只是短短一个时辰过去,却又仿佛什么都变了。   先前,那个对着满园牡丹不屑一顾,冷傲无比、仿佛对世间一切都看不在眼里的长姐,其实也只是假装的嘛,这不等到真正失去了,还是会露出这样不知所措的表情。   所以说,大家其实都是寻常人嘛……   姜二夫人勾了勾嘴角,早就猜到事情不可能会有什么变化,扬声道:“大嫂,宴席也快散了,不少人都走了,咱们也走吧,马上天黑了。”   姜大夫人点点头:“那就走吧。”   姜芫芫也终于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姜二夫人和姜蕊蕊。   自从太后透露出要她嫁给六皇子的消息后,往日在家中掐尖要强的二婶和姜蕊蕊,每日对她各种奉承讨好,殷勤不得了。   万事都以自己和母亲的意见为主,别说这种擅自做主,就连大声说话都没有再有过。   但现在,却又完全变了脸色。   姜芫芫的心里有怨恨,但更多的却陡然升起一丝惶恐。   二婶和姜蕊蕊是这样。   那其他人呢,其他人是怎么看她的?   她以后还怎么出门,还怎么见人,那些人心里说不定已经在悄悄嘲笑她。   她心里的万般情绪,最终都化为对谢宣的恨意。   谢宣为什么要这样?   谢宣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他凭什么看不上她?   ……   而中途离开宴席的谢宣,自然对这些心思也一无所知。   因为他现在也很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他堂堂皇子,就总是要被顾思远这个大老粗欺负?   先前,顾思远护卫着建昭帝和谢寰回了皇极殿休息。   又在殿外值了一会儿勤,天色便已近黄昏,御林军其他的郎将同僚前来和他换班了。   顾思远刚下了皇极殿前的台阶,却听着身后动静,谢寰从皇极殿出来了,还特意喊了一声“顾郎将!”   谢寰今日心情极是不好,不管是寿礼的谋划,还是姜芫芫入谢宣六皇子府的事,尽皆没有达成目标。   而这两者,都是被谢宣搅和的。   大概是觉得志同道合,有着共同讨厌的人,又或者还有着其他的想法,谢寰特意凑了上来同顾思远说话。   顾思远对待谢寰并不算客气,这是他往日的为人性格,他虽然最不喜欢谢宣,但对待其他皇子的态度,同样十分一般,只是没有明显的厌恶罢了。   不过,谢寰却是不厌其烦,温润如玉,一直好声好气地同他交流。   一个皇子如此平易近人,如此一来,顾思远倒不好赶人,便边走着边当个木头人听着。   两人一路走着,拐过御景园时,顾思远余光扫到有熟悉的衣摆自身侧经过。   他看着人眯了眯眸子。   谢寰却热情地叫了一声:“六弟,也出来了。”   谢宣点点头,而后冷漠地扫了顾思远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谢寰见着两人眼神交汇,轻声道:“六弟还小,顾郎将不必放在心里。”   闻言,顾思远冷笑一声:“十七岁还小,六殿下的计岁方式真有新意。”   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   不过,谢寰却没有不高兴,他知道这是冲着谢宣去的。   想到这,他本有心再与顾思远多说几句,却见顾思远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好看,心里想着不能操之过急,随意上了几句谢宣的眼药,就痛快地提出告辞离开了。   看着自己说离开后,顾思远脸色好看些许,暗想自己确实估计地不错。   等把谢寰这个凡人的家伙送走后,顾思远赶紧回头顺着谢宣离去的方向找过去。   本以为这么长时间过去,人已经走远,却没想刚拐过御景园的抄手游廊,便在一座假山旁,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顾思远的脚步放慢了几分。   谢宣正坐在假山旁的一块巨石上,悠闲地翘着脚,看见来人,面色不定地问道:“哟,顾郎将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哼,刚刚不是在和别人聊得正欢吗?   顾思远自然察觉到他这语气不对,大步向前走到他附近停下,漫不经心道:“刚才看见一只小狮子张牙舞爪地进了御景园,怕他气过头会胡乱咬人,特来抓捕的。”   谢宣恶狠狠瞪他:“你说谁会胡乱咬人?”   顾思远捏着他柔软的脸颊,淡声道:“说小狮子,怎么,你是吗?”   谢宣气红了脸,嗷呜一声咬到他手上虎口处:“你怎么就会欺负本殿下?”   顾思远动也不动,随他咬,这点小力气对他来说完全是不痛不痒的。   咬了一会,谢宣慢慢抬起头来。   看着大手上清晰的牙印,有些后悔,又有些气恼:“你怎么不会躲,也不会挣扎吗?”   顾思远嘴角轻勾:“末将怕万一殿下又说我欺负人。”   谢宣轻轻细白手指摸着牙印,嘴上却不饶人:“你本来就在欺负我,跟别人态度好得很,就会欺负我,还那么大声说我的画是哗众取宠。”   “……”顾思远。   其实,那画好像是我画得。   不过,顾思远懒得再争辩了,不然那说不定又多出个什么罪名。   顾思远捏着他的脸颊:“难不成要末将把刚刚的话收回来,重新再说一遍?”   谢宣哼哼唧唧。   自然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就是因为无理,所以才有持宠而娇的幸福感啊。   不过,明面上六殿下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没道理的。   这么想着,他突然低下头,嘴唇在顾思远手背的牙印上轻轻碰了一下,还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好了,不痛了。”   顾思远感受着手上柔软濡湿的感觉,目光微沉。   他一把掐着人的腰将人提了起来,从坐着变成站在石头上,视线平齐,漠然道:“六殿下,已经忘了上次在春涛亭边,末将说过地话了吗?”   谢宣眨眨眼,笑意盈盈地装傻:“说过什么,本殿下怎么不记得了。”   说着,他手上还不消停,一双白皙纤细的手臂,直接往顾思远的脖子上圈去。   顾思远神色目不变,目光依旧冰冷。   大掌却慢慢从纤细的腰肢,慢慢往下移去。   假山洞里。   “啪……”一声轻响,却是玉质的腰带掉在了地上。   谢宣身体微微一颤。   不知被摸到什么地方。   “唔……”谢宣闷哼一声。   “顾大人,顾将军我错了,饶了我吧!”   顾思远冷峻的面孔微微下垂,嗓音低沉:“嘘!别出声!有人来了。”   果然,很快,一道轻轻踩断树枝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   “唔……”谢宣立刻把满嘴的哼唧呻吟之声,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但漂亮的双眸,却忍不住泛起红色,沁出几滴晶莹的生理泪。   等人走后。   “啧,知道我们这样像什么吗?”谢宣靠在某人怀里,嘴上却还不消停,声音含糊地道。   顾思远覻着他,神色冷漠:“像什么?像偷情。”   “……”谢宣。   啧,瞧瞧这人。   脸上跟块万年不化的寒冰似的,结果嘴上却这么……   虚假啊,多么虚假。   宁寿宫这日发生的事,不管是六皇子选了正妃,还是其他什么,都很快就在京城消失于无了。   因为就在太后千秋的第三日,由顺天府首告的一件大案,朝堂瞬间风起云涌。   …… 第88章 有什么用   九、   这日早朝, 顺天知府丁烨参奏山东陵县官员贪冒灾粮,害死本县人命上万。   并且有受人所托,带着百人血书前往京城告状的临县学子为证。   去年夏日, 山东大旱。   数月不见滴水,其中十六个县形成巨大旱灾,粮食颗粒无收。   朝廷当年的秋税还没收上来,国库存银已经送往边关各军准备冬日粮草, 无力再拨款赈灾。   迫不得已之下, 建昭帝及六部议定,让受灾的各县自行开仓放粮, 待今年朝廷秋税上来之后, 再拨款下去补足各县粮仓。   这里说一下, 为什么发生灾情之后,宁可千里迢迢运粮食赈灾,也不开当地的粮仓呢?   主要是古代各县、市建立粮仓的首要目的, 是保障军粮, 其次才是赈灾或者其他。   粮仓关乎军国大事、关乎国本。   因此,若某个地方想要开仓放粮赈灾,首先必需是特大灾害,然后各级官员统计受灾情况, 最后上报朝廷经皇帝和各部商讨同意, 迫不得已情况下, 才会下圣旨开仓放粮。   所以, 电视里也经常看到,那些舍不得百姓受苦而私开粮仓, 最后却被斩首的官员。   不过,去年山东数县的旱情, 朝廷应对地速度很快,也同意当地直接开仓放粮,甚至赈灾银两也已经在秋税收上来之后补了过去,按理应该不会有多大的伤亡。   这顺天知府丁业奏折中的陵县,乃是山东的上等县,大约四千多户人家,也就是约有两万人口。   但是,据丁业所言,去年夏天的大旱中,陵县死亡人数却有近万,也就是死了快一半人。   这何等恐怖,基本可以推断确定,陵县的县令去年压根没有进行赈灾。   所以,粮仓里的粮食呢?   看着那陈情书上的血手印,不仅建昭帝愤怒,朝臣百官也纷纷侧目。   哎,太惨了……   建昭帝对此事震怒至极。   贪墨粮仓,比私开粮仓还要可恶千百倍,此乃国之硕鼠。   而且,去年的旱灾,到今年入夏才报上来,山东高层、甚至京中六部,都必然有人在为其遮掩。   建昭帝当即派顾思远带领御林军亲卫,前往陵县查证。   一来自然是因为他信任顾思远;二来则是因为这首告者顺天知府丁烨,乃是六皇子谢宣的人。   顾思远和谢宣向来不和,必然不会对其有所偏倚,查证所得最真实。   顾思远没有半分耽搁。   接到口谕当时,便轻马简骑,立刻带人策马出城。   “禁军办事,所有行人避让!”   顾思远前方策马飞驰,乌发飘扬,身后的御林军则大声挥手开道。   京中最高的四季阁阁楼上,扫一眼下方飞驰的一行人。   顺天知府丁业蹙起眉头:“殿下,让顾询去查证,不会从中弄出什么意外吧?”   他自然也知道,这位御林军中郎将兼京营提调,跟六殿下最是不合。   说完之后,半天却没得到反应。   丁业犹疑地往旁边看了一眼,却瞧见他家六殿下正拄着下巴,微垂眼皮,全心全意地看着那飞驰御林军队伍的方向,往日再清冷不过的脸孔上,竟带着一丝无法遮掩的温缱轻笑,仿佛是在看最亲热的情人一般。   丁业先是感慨,六殿下到底还是个少年人,少年慕艾、少年多情,再正常不过了。   但一瞬间,忽然发现什么不对。   他立刻伸着脖子往窗下看了看,因为禁军过于嚣张的赶路方式,街道上的人早就避了进去,附近并没有什么漂亮姑娘。   所以,殿下真的在看那帮御林军,可御林军那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啊……   而且也没什么长得好看的人。   唯一一个算姿容出色的,还是跟殿下有大过节的顾询。   难道殿下是在看着顾询笑?   咦,丁业只觉不寒而栗,赶紧晃了晃脑袋,自己大概是刚才茶水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目送着一骑人马全部消失在大道尽头后。   谢宣慢悠悠转过了头,看向坐在旁边的丁业,回答他先前的问题:“不必担心,此次我们证据充足,不是轻易能遮掩过去的,而且凭顾思远的为人,应当也不会在这种大事上公报私仇。”   “哦……”丁业悠悠应了一声。   但却一时精神恍惚起来。   六殿下居然在说顾询的好话?   不会吧,他刚刚的猜测,不会吧……   谢宣眯了眯眼,看向这个神情古怪的家伙:“丁大人,这是怎么了?”   丁业忙正色回道:“无事。”   他突然有种掌握了大秘密的责任感。   山东陵县距离京城一千二百里,但这次顾思远一路之上,除了在驿站换马,顺便吃饭休息了片刻,其余时间全部都在星夜兼程、不眠不休的赶路。   将原本近十天的路程,压缩到了六天。   京中急着去报信的同党,都没有他速度快。   顾思远带人赶到陵县时,正是深夜。   他一剑劈开县衙大门,现任的陵县县令蒋成明,正一身酒味地在床上呼呼大睡。   两日后,顾思远带着调查所得证据,以及县令蒋明成、县丞符炎两人开始返回京都途中,京中报信的同党才刚入陵县城。   听闻御林军已经来过,并且带着人离开,那几名报信者直接卸甲丢衣,一去不回,此事再无力回天了。   顾思远躲过一路巡查,回京之后,将所有证据呈了上去,也将抓来的人交了上去。   此事既由顺天府首告,一番争论之后,建昭帝便下令由顺天府和三法司共同审理。   而那县令蒋明成显然是个软骨头。   进了顺天府大牢,刑还没动起来,就直接招供了。   蒋明成原本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进士,成为陵县县令之后,本来是动了心思想要做一番大事业的。   然而,却在当地寸步难行。   因为当地县丞、县尉、包括捕头等等都紧紧握成了一条线,对他这个县令阴奉阳违。   之后,又志得意满地告诉了他一个关于陵县的秘密。   陵县在整个山东,甚至全国都颇有声名。   因为它盛产一种郁金美酒,极为美味,前朝的某位帝王还专门为其写诗作文,更让郁金就声名大盛。   到本朝之时,郁金酒也同样成为贡品,一年只产二十桶,全部贡入皇宫内务府,寻常人求而不得。   于是十几年前,本地的某一任县令,还有县丞、乡老们开始动起了心思。   陵县不能坐拥宝山而不珍惜啊,岂不是暴殄天物。   他们开始私下让人酿郁金酒。   刚开始,还只是偷偷送给那些山东本地的上官们,打点下前程。   毕竟,酒水这东西喝下去就没了,什么证据都没有,不像其他的贡品,用了会被人发现,可能会被同僚上告。   而野心一旦开了口子,是不可能有满足的时候,不久后,他们又终于决定,要开始拿郁金酒出来卖。   大梁承平已久,有钱的商贾很多,尤其是江南、山西这块,他们不缺银子,就缺装点身份的东西。   郁金酒作为贡品,当然足够高贵。   于是,一坛酒便能卖千百两银子,比当十年县令得到的俸禄还多。   买酒的商人自然不敢说出去,卖的人有罪,他们这些偷喝贡品的人同样有罪。   而山东的那些上官们,每年都会被卖酒所得的大半银子打点稳妥,他们自然也不会断了这条财路。   县令每三年一换,但县丞、乡老却是本地人,一直在这里。   于是,陵县至今已经换了六位县令,但最后都被迫加入了这趟生意,赚得满满的离开。   又因为这杯酒牵起来的官场关系线,那些从陵县走出去的县令,之后的仕途很多时候都比同僚们畅通不少。   这般官官相护,多年过去,上面竟然对陵县私卖贡酒之事一无所知。   不过,郁金酒之所以比普通酒水更加美味,一是因为本地特产的粮食和水,二就是因为精酿次数比普通酒水更多。   旁的酒水,一斤粮食能出三两酒水,郁金酒只能出一两,还必须用陵县当地的粮食,保证其味道不变。   在越来越扩大的买卖下,粮食不够用了。   但是,每年定例给上官的份额却不能少,更舍不得大批大批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很自然,这帮人打起了本地粮仓的主意。   反正大梁都多少年没打过仗了,打也打不到他们这里来,粮仓里的粮食也不过是等着一天天放陈而已。   可谁能知道,去年山东突然天降旱灾,谁知道朝廷这次居然不按惯例赈灾,而是让他们开仓放粮。   事情发生的时候,蒋明成直接慌了神。   但是在上官和县丞的指示下,他狠狠心,直接关闭了城门,不允许陵县任何一人离开。   上官也表示会配合,绝对不让一个灾民走出山东。   最后,导致陵县近万百姓只能在城中白白等死。   听完这其中缘由,朝中人人变色。   这天大的悲剧,源头竟然只是为了一杯酒而已……   建昭帝更是怒不可遏。   当即判处蒋明成、陵县县丞、县尉等人凌迟处死,三族之内尽皆流放;其余涉案的山东官员,绞刑的绞刑、流放的流放。   而郁金酒被私酿的这十几年里,还有不少已经从陵县、从山东升任到别地的官员。   他们自然也是知情者。   其中就包括前任的山东巡抚、现任的刑部左侍郎翁修永,而就在月前,由陛下赐婚翁家女,翁修永成了四皇子谢寰的未来岳父,只等着良辰吉日便要正式结亲了。   此外,还有曾经的陵县县令袁良平,乃是大皇子谢宏盔下第一重臣户部尚书袁闲的独子。   这一下,不光是谢宣这边的人积极推动,要陛下严惩相关人等。   二皇子谢宽的人,也十分活跃,一下子打击两个敌手,谁不乐意呢?   理由也很充分。   先不说私盗粮仓本就是诛九族的大罪,也不说那陵县上万枉死的百姓,就说这私酿贡酒的行为,便是在明晃晃践踏皇室和帝王的威信与尊严。   他们这些皇室中人也要定额才得的东西,那些奸臣,那些商贾居然也有资格享之不尽?   群情沸腾之下。   建昭帝无法逆势而行,袁良平被判处斩首,其父袁闲则因为多年功劳,只罢免官职,没收家产。   大皇子这边骤然损失一个户部尚书,心里简直滴血不已。   户部那是什么,那是钱袋子啊。   拉拢人、养私兵,哪样不需要钱?   “谢宣,你居然敢……”下朝之后,谢宏直接拦住了他的道路。   谢宣眯眼看眼前人:“大皇兄,还记得就在上个月,也是在太和殿前,我们的对话吗?”   谢宏瞪眼,那会是他为了恶心谢宣,故意积极请奏让跟谢宣有大仇的顾询担任京营提调。   报复这么快就来了?   谢宣看着人陷入自己的思维,满意地点了点头。   但同时,心里有有些忧伤。   哎,这些人怎么就是不相信,自己只是个单纯的好皇子,只是单纯地想为百姓做主,惩治贪官污吏呢?   而另一边,刑部左侍郎翁修永全家则被判处流放岭南,岭南多瘴气,还从没见有流放罪犯能活下来的。   “谢宣,你这个疯子。”谢寰攥紧了拳头。   原本翁家跟他有婚约,按照本朝律例,凡宗室中人,除造反等大罪,其余皆可按律减二等;皇家姻亲者,可减一等。   五刑为笞、杖、徒、流、死,流放之刑减一等便是徒刑,徒刑便是坐牢,这时候粮食珍贵,没有关几十年的惩罚,那是朝廷在养你,是让你享福。   所以,徒刑一般最多只有三年。   如果他不解除婚约,娶翁家女为正妃,那么翁家人便是皇亲,按律可减一等罪责,关个几年打点一番,都能保住性命。   但是,他是要那个位置的,他怎么能有个这样戴罪之身的岳父,而且还是做出了这等丧心病狂之事的,除非他完全不想要民心了。   可是等他毅然决然去解除婚约了,原本他正在拉拢的那些朝臣,看他的目光却又都变了,仿佛他是多么的寡情薄意。   他在太后祭典上,辛辛苦苦展现的忠孝仁义,也瞬间灰飞烟灭。   谢寰目光森冷。   这些人懂什么?   这些人怎么知道他的为难?   都是谢宣的错,这个该死的,早知道如此,当初祭典上就不那么麻烦,干脆直接杀了他更好。   “谢宣,从此之后,有你没我,不杀你,意难平!”   “你在说什么?”建昭帝从外面走了进来。   谢寰连忙收敛脸色:“父皇。”   建昭帝坐在椅子上,打量他良久,才缓声道:“知道这次你受委屈了,但有些话是能说的吗?”   谢寰垂首,意识到建昭帝并没有因为他要杀弟的言辞真正生气,当即心里好受不少。   哼,谢宣,你再风光又如何,但事实上你也只是我的挡箭牌而已,你自以为最疼你的父皇,根本不在意你……   一切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   建昭帝又道:“这次也是朕考虑不周全,原本将翁家女赐婚给你,是看翁修永虽然在朝中名声不显,但其实门生故旧颇多,关系网庞大,谁知道翁修永居然闹出这等破事?”   谢寰连忙道:“父皇为了儿子已经殚精竭虑,此事无人能料到。”   建昭帝点点头:“这次的事过去就算了,你还年轻,机会还多得很,朕会再为你挑一门合适的婚事,时间一久,大家也都会忘了今日之事。”   “是。”谢寰笑着应声。   片刻后,他又犹豫着道:“父皇,谢宣向来心思深沉,但近日行事却颇有些不对,儿子觉得,他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什么了?”   建昭帝神色一凛。   作为父亲,利用儿子自然不是什么体面事。   上次祭典之事后,谢宣可能会有些怀疑,但应该只是猜测,毕竟后来自己对他一直还是宠溺。   除了在任命顾询为京营提调之事上,与其意见相左,难道就是因为这个,被发现端倪?   “这件事,朕会让人去仔细查探一番。”   ……   而此时的六皇子府中,送走盔下那批心腹大臣后。   一转头,就看见院中的石凳上,做了个许久不见的高大身影。   于是,我们向来心思深沉的谢宣六殿下,立刻就直接往顾思远身上一跳,气呼呼指责:“去了趟陵县来回十几天,回京了也不来见我,是不是路上遇到什么小妖精勾了魂?”   他这次真的很想这人。   顾思远一手稳稳搂住他的细腰,轻勾嘴角,垂眸轻声道:“有你这个活泼可爱的小狮子精在京城等着,末将哪里还会看别的妖精?”   闻言,谢宣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恼怒。   活泼可爱说得没错,但怎么能说人家是小狮子精呢,自己有那么凶吗?   他张着嘴巴,准备咬人。   结果,细白手指一摸上这人的胸膛和肩膀,虽然还是很坚硬宽厚,但却能明显感觉出瘦了不少。   他当即不舍得咬人了,凑上去亲了亲那因为瘦而更显突出的喉结,唇间还在嘟囔着:“瘦了这么多,怎么就那么拼命,是故意要惹我心疼,就不忍心咬你了是不是?顾询,你这个可恶的家伙,怎么就会欺负本殿下?居然还使用苦肉计?”   “……”顾思远。   这简直是倒打一耙的典型了。   不知道是谁,最开始还使用美人计呢?   但这话当然不能说出来,不然那又是一轮欺负的话题。   他想了想,淡声道:“是殿下心疼末将,不然苦肉计使了也没用。”   “顾询,顾郎将,你这张嘴,今日怎么这么会说话了,让本殿下看看,是不是被什么妖精附了身?”谢宣细白如玉的手指,慢慢往嘴唇上摸索去。   顾思远盯着人,神色不变,漫不经心道:“只是摸,有什么用?”   …… 第89章 可怕   十、   “……”谢宣脸蛋微红。   果然, 这人又想欺负他。   细白手指在这张俊美无铸的脸上游走着,明明是这么冷漠地叫人害怕的面孔,嘴里却总是能一本正经说出叫人羞恼的话。   可是, 羞是有几分,但恼却没有。   果然是因为他们这次分开太久了,有十好几天,那么稍微亲亲, 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他微微低下头, 正欲要碰上那张总是说不出什么好听话的薄唇。   然而,下一刻纤细修长的脖颈便被人给擒住了, 殷红柔软的唇瓣也被人反客为主地给咬住。   片刻后, 顾思远的嗓音低沉沙哑, 微微从唇缝中泻出些许:“殿下,可发现什么妖物附身的痕迹了?”   谢宣哪里还有力气说话。   顾思远大掌穿过薄薄的衣料,摸着人的细腰, 脸上却还冷着一本正经道:“想必六殿下刚刚还没有来得及辨认清楚, 那么再来一次如何?”   不过这次,却是完全不等人回应,便直接再次覆了上去。   “唔……”谢宣手指紧紧抓着人的衣襟。   不知又过了多久,才被放开, 谢宣整个人已如同一滩水。   就在这时, 院门处传来微微的动静。   顾思远抬眸一看, 是丫鬟捧着药碗来了, 看见他们两人这般模样,一时进退不得。   他立刻开口道:“放这吧!”   “是。”丫鬟忙应道。   黑乎乎的药汁盛放在精致白瓷的往里, 有种对比的美感。   顾思远拿勺子拨了拨,等药温度降下去一点儿, 转头道:“来喝药。”   “不要。”谢宣赖在顾思远怀中,娇气地蹙了蹙眉。   顾思远放下勺子,捏了捏人软乎乎的脸:“还是小孩子嘛,喝药还撒娇?”   谢宣直接张开嘴,将那按在脸颊上的拇指咬住。   往日里,不用人说,他也会自动自觉地捧起药碗一饮而尽,但此时此刻,不知怎地,就觉得这药变得无比苦涩。   他垂下眼睫,暗戳戳想道:可能是因为有人在这儿容忍他矫情撒娇。   顾思远看着怀里人作妖,淡声道:“原来不是大人,也不是小孩子,压根就是个咬人的小猫。”   谢宣理直气壮点点头:“我已经不是人了,所以我现在听不懂你讲话。”   “……”顾思远。   真是什么破借口都找得出来。   顾思远瞥他,好整以暇道:“虽然听不懂,但倒是会说话,这是只神猫,也许可以进贡到豹房去。”   谢宣立刻瞪着水润润的眸子控诉:“你这个狠心的男人。”   顾思远轻笑:“不是听不懂吗,知道我刚刚说了什么吗,就骂我狠心?”   谢宣嗷呜一口,又再度咬住了他,嘴中含糊地控诉着:“就知道欺负本殿下,等本殿下将来怎么惩罚你!”   傻子。   顾思远伸手将药碗端了起来,对着怀中人冷声道:“啊,张嘴。”   “啊……”谢宣下意识抬头应了一声。   下一刻,殷红的双唇便被覆上,接着,温热苦涩的药汁便顺着流了过来。   谢宣还没反应过来,药汁便被咽了下去。   他瞪着眼,想要凶人。   你又没病,这药是能随便喝的吗?   但是,立刻嘴巴又被堵住。   如此,反复几次。   一碗药基本就被他喝得差不多了。   谢宣特意看着碗中就剩最后一口时,准备待会喝完,就好好教训顾询这家伙。   结果,最后一次时。   明明药都已经咽下去了,可是嘴巴却依旧张不开,因为双唇直接被那没离开的人咬住了。   再然后,就连舌头也被吮去了,呼吸也被夺取了。   良久,谢宣整个人又像没骨头似的,懒洋洋歪在顾思远怀中,脑袋耷拉在他胸膛上小口小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顾思远大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怀中人背脊,轻声道:“六殿下这两次都比上回坚持地久,身体确实好了不少,再过一段时间应该就可以了。”   “可以了,什么可以了?”谢宣当即眨了眨眼,细白的两根手指在人胸前轻轻走着:“还是暗示……可以做什么了?顾郎将……”   最后一点点尾音上翘,温热的呼吸向上喷在顾思远的颈部,双瞳微闪像勾人的妖鬼。   哪有刚才奄奄一息的模样,浑身都是作妖的气质。   “……”顾思远。   现在的年轻人啊。   顾思远一把抓住他作怪的手指,双目微眯,嗓音低沉磁性:“可以什么,殿下还不清楚吗,我以为殿下已经期待很久了?”   谢宣仰头看人,眸子水润,一片天真:“什么,期待什么?本殿下怎么不知道?”   顾思远的大掌顺着腰线慢慢下移,喷在耳畔的男音,带着几分诱哄的意味:“殿下知道的,说出来,说出来,末将就满足你。”   “不说。”谢宣难耐地哼唧一声:“唔……”   整个人在顾思远怀里扭成了麻花,气嘟嘟地咬着唇瞪人。   这人怎么就不会让让他?一天到晚,就知道欺负他……   就在谢宣准备破罐子破摔时。   刚好这会,前院传来护卫的大嗓门。   “丁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还有点事,要找六殿下商量。”一道浑厚男声传来。   顾思远看着准备咬人的小狮子,轻轻笑了笑,低头在其额间轻轻碰了一下。   又低声安抚道:“殿下不必失望,顶多再过两月,殿下的病就能完全恢复了,到时就可以了,末将定会满足殿下的。”   “……”谢宣羞红了一张脸。   谁失望了?   谁满足谁?   以为谁不行吗,都是男人,都长了一样的东西。   片刻后,走进六皇子府后院的丁业,看着屋檐间一闪而过的身影,愣了愣。   他现在是不是该大喊有刺客?   但是看着六殿下、还有院子里的护卫都那么淡定,好像有什么不对。   他突然想起什么,那身影貌似有些熟悉,那是不是顾询?   顾询怎么在这?   难道他刚刚就在这后院?   丁业瞪大了眼,整个人恍恍惚惚。   “丁大人,怎么又回来了?”谢宣看着丁业,不满问道。   都是这家伙,坏他的好事。   “啊,下官有事要……”丁业忙回过神,走近几步,堆起一脸笑容向谢宣拱手做礼,然而等他一眼扫到谢宣那明显过分红肿的嘴唇。   丁业:“……”   这……这……   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   他不会被灭口吧?   谢宣看着面前这人接二连三的走神,眯了眯眼,颇为不满,既然没大事,也跑来坏他的好事。   但是,等意识到丁业在看什么时,不由面色微变。   谢宣赶紧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语气幽幽道:“丁大人,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早点回府休息吧!”   “啊,是,没什么事。”丁业红红火火恍恍惚惚,还没在这府里站一会儿,又整个人转身往外走去。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等人走远后。   “砰……”谢宣放下茶盏,恶狠狠道:“可恶的顾询,下次一定要换本殿下来欺负你,将你的嘴巴给咬红咬肿。”   可惜顾思远已经走远了,听不到。   不然,他一定会装出一副棺材脸,然后嘴里却闷骚地冷冷道:“好啊,欢迎光临。”   ……   接下来的一个多月。   因为陵县粮仓案,京城空了数座宅邸,菜市口血流成河。   这其中,谢宣又趁机安了不少人手上去,二皇子和谢宽也不遑多让。   而这过程中,不知多少人对谢宣恨得咬牙切齿。   不过,这些都不是顾思远目前要关心的事。   最近,他意外发现建昭帝在暗中调动鱼鳞卫。   鱼鳞卫也属于御林军,但是人数一共只有百人,乃是精锐中的精锐,直属御林军大统领关卓毅管辖,只听命陛下和关卓毅两人,连副统领都插不上手,顾思远这个中郎将自然更不行。   他之所以能发现蹊跷,还是他凭着武功高强,某日夜间偶然听到有人在大内行动,偷偷追了上去,最后发现是鱼鳞卫。   只是,鱼鳞卫中也有能人,他并没有靠太近。   而后,他找机会将此事告诉了谢宣。   “你最近的动作很多,陛下定然也发现了不对,以防万一,你要对此事多加注意。”   谢宣看人一本正经的模样,黏在人身上笑嘻嘻道:“怎么这么严肃,有什么还能瞒过你的眼睛,还是这段时间你要去会狐狸精了?”   顾思远捏着人的脸,冷声道:“接下来我确实会很忙,没时间管你的事,你老实点。”   “顾郎将就知道对本殿下凶?”谢宣瞪着人,想了想,他嘴角勾起一抹明媚的笑意,手慢慢往下摸着:“是不是夏天到了,没人给顾郎将泻火,心火上涌啊?”   顾思远直接将身上人丢了下来,漠然道:“现在少作一点,给自己积积德,否则两个月后,末将怕殿下悔不当初。”   “……”谢宣被他语气里把人拆吃入腹般的意味吓得身体一抖。   哼。   害怕什么……   顾思远最后说一句道:“听话,我走了。”   “哦……”谢宣哼哼唧唧。   谢宣初时听说顾思远最近会很忙,倒也没有太过在意,毕竟他自己平日其实也不空闲。   但是,等到发现自己除了每日上朝时,能在太和殿外看顾思远一眼,其余时候,他居然已经连续半个多月,都没能私下多跟顾思远说一句话了。   就连两个月时间已过,自己的药已经喝完了、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这个消息,都找不到时机告诉顾思远。   要不是他对顾思远的品行有些许信任,他都要怀疑顾思远是不是真被什么外来的其他小狮子精给勾去了?   “殿下,北疆王不日就要进京,此次是来我大梁求援,要求结成联盟,共同对抗野蛮的草原人的。”礼部左侍郎汤文斌轻声道。   谢宣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抛出去,眯眼应了一声:“草原那些人,是越来越过分了,不仅在我们的边境骚扰不停,还跑到北疆去了。”   汤文斌点点头,缓声分析道:“当初草原人当政时,北疆本也是草原人的底盘,后来末帝时期天下大乱,北疆王那一支才自立为王,等我大梁太祖占据中原之地,对北疆那块苦寒之地也没有太在意,大家一直相安无事,但草原人跟北疆离得近,又缺地少人的,自然想先把北疆这块软骨头啃下来,之后再恐怕就是要对准我们大梁了……”   谢宣轻笑着看他一眼:“看来汤侍郎对草原人的狼子野心知之甚深。”   汤文斌摸摸胡子,没有再出声。   现在,大梁朝堂多数人包括建昭帝,对于草原人持得都是能不打就不打的心思,他反而显得有些激进了。   谢宣对汤文斌观感倒还不错。   原本的礼部左侍郎是二皇子谢宽的人,因为当初祭典刺杀案,被撸了下来。   他便趁机推了自己手下的汤文斌上去,这些日子以来,此人做得确实还不错,而且政见也大多与他相合。   谢宣又想起几个月前,顾思远说过想要上战场当儒将的事,那么首当其冲便是要面对草原人。   谢宣握紧了手指。   沉默片刻,汤文斌又继续道:“北疆王此次来,据说还带了自己最疼爱的王子和公主来,恐怕打得是联姻加固关系的心思,殿下,你若是……”   谢宣立刻沉下脸,摆了摆手:“此事休要再提,本殿下自有打算。”   ……   而就在时间走到了七月时。   北疆王的队伍,终于到了京畿附近。   建昭帝这次没有厚此薄彼,那一日,直接安排四位皇子一道,去城外的十里亭迎接北疆王一行人。   朝堂最近本就波澜起伏,这一下,越发让人看不懂建昭帝到底想做什么?   不过,对于谢宣来说,却完全没有时间顾及这些,因为建昭帝安排了御林军护送他们出城,所以他又终于见到了某个负心人。   顾思远骑马走在出城的队伍前方,时不时就能感受到身后某辆马车上投过来的哀怨目光。   以至于跟他并排走着的某位中郎将,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忍不住出声问道:“思远,是有什么不对劲吗?你的判断向来是最准的?”   顾思远摇头:“没有。”   他这些天,每日白天在皇宫当值,晚间却是要出门办事,所以一直没有再去找谢宣。   其实也就两个来月。   这小东西却是个戏精,那副表情仿佛在寒窑等了十八年似的。   或者,其实是想他们两个月前的那个约定了?   嗯,这倒确实是他的错。   那么,第一次的时间就尽量延长点吧,本来体谅他大病初愈,不打算折腾人的。   原本正坐在马车里戏精上身的谢宣,不知怎地,突然感觉脖子一凉。   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   …… 第90章 美人   十一、   这日是个暖阳天。   天空蔚蓝如玉, 虽然还未正式入秋,但万里无云。   顾思远抬头看着碧蓝如水的天际,飞过一队排列整齐的大雁, 忽然发出一声声嘶鸣,而后四散逃离而去。   而追在那队大雁后的两个黑点,慢慢在视野中变得清晰,是两只威风凛凛的金雕。   顾思远眯了眯眼, 抬手摸了摸马鞍旁的弓箭, 手痒。   谢宣跟他那几位皇兄坐在前方的十里亭中,已经等了许久, 余光微抬, 正好扫到顾思远这个动作。。   谢宣嘴角微勾, 暗暗想到:传闻民间男女定亲之时,若是男方有心,会亲自去猎下大雁。   不过大雁太柔美凄婉, 不适合顾思远的气质, 那就让他去射金雕回来吧……   就在这时,官道尽头传来一阵如雷的马蹄声。   地面烟尘四起,其势如山崩。   原本胆大停在茅草亭上的乌鸦,“嘎……”一声尖叫, 向着远处飞去, 消失在天际。   四位皇子对视一眼, 起身从十里亭走了出来。   果然片刻后, 一波乌压压的长长车队,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一队仪仗骑兵开道, 护佑着一长两少三道身影,从队伍中驾马慢慢走了出来。   两年少人是一男一女, 跟在年长者之后,尽做异族打扮。   那名年长大汉则衣饰华贵,却毫无脂粉骄矜之气,可见往日都是在马背上度过。   那少年郎亦是皮肤微黑,神采奕奕。   但最令人瞩目的却是那女郎,虽有薄纱蒙面,腰腹处和手臂处却无遮挡,露出一小截白皙的皮肉,气质凌华,与他们大梁女子极为不同。   这三人便是北疆王和王子、公主了。   北疆王如鹰隼般的眸子扫过谢宣等四人,拱手道:“传闻大梁皇帝陛下共有四位优秀的儿子,果真百闻不如一见,个个皆是一表人才。”   谢宏作为这一辈的长兄,自然出列回应:“北疆王谬赞了,远道而来,一路风尘辛苦,我大梁陛下已在宫中设下筵席,北疆王请!”   众人粗粗打了个照面,便一齐往城中走去。   此时,从京都城门处至宫门处,一路皆由御林军肃面镇守,红段铺地,清水撒面,纤尘不染。   宴会安排在武英殿。   此刻刚至申时,大殿四周便鼓起了一盏盏华丽宫灯,清水将地面擦洗地一尘不染,还有宫人在抛洒花瓣。   自一行人踏入宫门处始,沿途的御林军便起一道道通报传唱之声:“北疆王到!”   “北疆王到!”   建昭帝坐在武英殿的高台之上,满面微笑。   北疆王及其王子、公主,尽皆双手交叉于胸前,行了一礼:“见过大梁皇帝陛下。”   北疆人向来作风狂野,但此时他们为求援结盟而来,言行举止倒是客气地很。   建昭帝显然也很满意:“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北疆王不必多礼,远道而来辛苦了,请入席吧!”   “多谢皇帝陛下。”三人再度做礼。   随后,几位皇子和文武百官便也纷纷落了座。   北疆王一行人进宫时已是下午,加上一路奔波确实辛苦。   今日只是简单的接风洗尘,顶多谈一谈两地风情,其他关于结盟的重要事项则是提都没提。   宴席散去后,便直接回到驿馆安顿,待一切物事打理妥当,已经繁星满天。   等到第二天时。   内阁和六部的大臣们,便与北疆王带来的人,关于联盟协议一事,展开了紧锣密鼓的讨论。   几位皇子则轮流陪着北疆的王子和公主四处游览。   北疆公主是个活泼的,最喜欢跳扭脖子舞,没事就拉着宫里乐府的师匠们奏乐配合,随时随地都可起舞。   顾思远在宫里执勤时,便见过几次,偶尔兴致上来也会观赏观赏。   今日这位公主在御景园赏花时,突然兴致上来,便在一旁的亭子里又跳了起来。   “很好看吗?顾郎将?”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在近旁响起。   顾思远垂首,嘴角微勾,但等回过头去时,脸上却又恢复一片冰冷漠然之色:“六殿下不觉得?”   谢宣鼓鼓嘴巴:“这里又没人。”   顾思远面色微缓,反问道:“我记得前日殿下也看得目不转睛。”   “……”谢宣。   那怎么一样呢?   他那是待客之道。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   小醋包,还双标地明明白白。   他自己也看,这会却不许他看。   谢宣蛮不讲理地瞪着人:“反正就是不许看,有我好看吗?”   闻言,顾思远眯了眯锐利的眸子,微微低头凑近他耳边,嗓音清冽却又撩人:“如果六殿下穿成那般模样,必然比北疆公主更加好看。”   “……”谢宣耳朵瞬时冒烟。   这人看着冷若冰霜的,怎么脑子里都是这些东西。   “殿下……”   就在这时,前方有呼喊声音响起。   谢宣忙变了脸色,站直身体,对着顾思远厉声呵斥道:“顾郎将,宫禁值守务必小心再小心,尤其今日北疆王经常入宫,若是出了任何意外,本殿下定不饶你。”   “这不用殿下说,殿下别找借口无理取闹就行了。”顾思远也慢慢站直身体,漫不经心道。   谢宣立刻恶狠狠瞪了顾思远一眼。   也不知是假戏,还是真做。   之后,便一挥袍袖离开了。   顾思远也对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大步转身继续去巡查了。   其实只是打趣的轻笑,但在过来的诸大臣眼里就是冷笑。   诸大臣沉默:六殿下和顾郎将的关系是真差啊!   丁业脸上却带着一副看破一切的睿智:无知的人类,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人家其实在打情骂俏。   六殿下那分明是羞恼,还想瞒过他?   接下来的数日,顾思远和谢宣两人都比往常忙了起来。   尤其是谢宣,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打算稍后就好好去找顾思远算账,结果自己却忙得人仰马翻。   谢宣在礼部担任个闲职,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其实是隐形的主事人。   而与北疆的联盟谈判,便是以兵部和礼部为主。   往往双方谈判刚开始时,还是宾主尽欢,到最后却又不欢而散。   别看这帮北疆人长得倒是五大三粗,那心眼子包括磨条件的沟里可不是盖的 。   那一张薄薄的纸上,不断地做着微小、甚至一个两个字的修改。   但最终,却关系着万千平民百姓的生活。   一直到了七月底,谈到最后还是有些许细节难以确定,有关岁贡等等。   这般持续了数日。   某天,北疆王或许是收到了什么消息,态度变得急切起来。   次日,北疆王就提出要举行个交流大会,双方暂时也缓和一下,并且为自己的公主找个勇士当驸马,谈判等交流会之后再继续。   之后便一锤定音了。   不过,说得好听是交流大会,其实是想变样地给大梁看看自己的威风。   北疆人彪悍勇猛,不论男女老少,全民皆兵。   若只论单兵作战能力,大梁其实有所不如,不过大梁地阜人丰,单兵不行,就直接用人数压,这却是北疆万万赶不上的。   为了安全着想。   此次的交流大会,便安排在皇城不远的皇家校场之上。   提前几日,顾思远便带着人在周围检查守备情况。   就在这时,校场入口处听得一声恭敬行礼之声。   “参加六殿下。”   谢宣在礼部任职,这次招待北疆王的事情,是由礼部和鸿胪寺负责,他前来巡查到也在常理之中。   两人正好迎面碰上。   谢宣抬眸,冷笑一声:“顾郎将也在此啊?”   顾思远没有理会他。   不过,谢宣说完便也走了,在周围转了几圈,时日才刚入秋,秋老虎颇为厉害,谢宣自来娇生惯养,不一会儿额头便沁出了层层汗珠。   反正他也不是真心来巡查的,他装完样子,便走到校场附近的帐篷里坐下休息。   顾思远巡视完一圈之后,叮嘱手下人:“按照我说得规矩巡视,若有人敢违抗,或者敢单独离开,立刻报知。”   副将点头:“是。”   谢宣在帐篷里眯眼躺了片刻,便感觉到账帘掀动,带来一阵微微的凉风。   他听着这走路的声音,闭着眼嘀咕道:“又十几天不见人影,还来找本殿下做什么?”   顾思远抬手轻轻在其鼻子上弹了一下,淡声道:“那末将告辞。”   谢宣唰得睁开眼,纤细手腕一把抓住身前人衣摆,凶巴巴地瞪着他:“顾询,你对本殿下就是这个态度是吧?”   顾思远嘴角微勾,在他身旁的榻上坐下,漠然道:“六殿下这就生气了,末将只是开个玩笑?”   “……”谢宣。   这个可恶的狗男人。   他半抬起身子,脑袋狠狠架在顾思远腿上,半点也不嫌热了。   出门在外,谢宣的帐篷陈设也很简单。   一张大床,其余便是软塌、书桌等物。   顾思远拿起放在软塌小桌上的折扇,准备给两人降降燥,却眯了眯眼:“这扇子看着有些眼熟?”   他记得他第一次去六皇子府时,是穿着鹤氅、带着折扇去的,最后鹤氅留给这小没良心的了,折扇却是带回去了,如今还摆在书房的桌上。   但这把,跟他那却是一般无二。   谢宣耳后微红,故意哼哼唧唧道:“你这人就是矫情,一把破扇子还有什么名堂的?你要喜欢,本殿下送你个十把八把的。”   顾思远冷冷瞥这家伙一眼,拿起放置在案上的一只毛笔,在扇面上缓缓写了几个字。   谢宣嘴上说得满不在意,这会却又忍不住偷偷伸着脑袋去看,   顾思远刚好停笔,扇面上简单勾勒了个人形,虽只有寥寥几笔,却能看出是谢宣的样子,十分活灵活现。   而扇尾处,则提着两个小字‘谢宣’,风姿瞿然,铁画银钩。   谢宣想伸手将折扇拿过来,却被拦住了。   他瞪着人:“顾郎将家中已经这般揭不开锅,连本殿下的一把折扇都要抢? ”   顾思远同样冷漠地一挑眉:“不是六殿下说能送我十把八把的,这刚转眼,便翻脸不认人?”   “……”谢宣。   好气。   这人就会欺负他。   顾思远觑着人没有被晒红,反而被气得微红的小脸蛋,觉得欺负地差不多了,伸手把折扇递了出去:“宝剑赠英雄,折扇送美人。”   谢宣立刻喜上眉梢,宝贝地接过扇子,嘴上却还硬扛着:“好意思说送,这折扇是你的吗,分明是我自己的。”   顾思远轻掀眼皮,黑沉的目光扫了人一眼。   “……”谢宣微抖,心虚又带着些跃跃欲试道:“你想对本殿下做什么?本殿下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顾思远。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   我看你是想要得很。   顾思远不作犹豫,一把握住人细白的手腕,直接将人压在榻上吻了上去。   他要尝尝,这嘴巴是不是就真的跟言辞一样那么强硬?   “唔……”谢宣轻哼着。   半晌后,顾思远起身倒了杯清茶,坐在一旁在慢慢饮着。   谢宣则衣裳微乱的歪在榻上气喘吁吁,嘴唇水润艳红。   他一抬眼,就看顾思远这般背脊挺直,丝毫不乱的模样,心中无端生出一股气,自己这辈子难道就没法翻身了吗……   越想越火气大。   谢宣气呼呼的摇着折扇,散去脸上热气。   不过,还没打一会儿,娇贵的六皇子便又觉得手酸,立刻娇气地喊一声:“顾询?”   顾思远拿着杯子递过来,淡声道:“喝一口?”   谢宣点点头,凑上去像小鸭子似的,一点一点地把一杯微凉茶水饮毕。   然后,便将那好不容易抢过来的折扇,又塞了回去:“你帮我扇,都是因为你,我才这么热的。”   顾思远接过折扇,似是颇为无奈道:“末将却不知殿下如此敏感,将来怎生是好?”   “……”谢宣。   真不是个好人。   顾思远没再跟他斗气,拿着折扇随意地扇了起来。   谢宣美滋滋地哼一声,脚上用力踢去了长靴和白袜,袖子捋起露出细白胳膊,领口早就凌乱大开,整个人慵懒地半歪在榻上,感受着拂面的凉风。   顾思远边扇边打量他片刻,没生出什么旖旎心思,倒是难得玩笑道:“六殿下,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样吗?”   谢宣懒洋洋瞥他一眼,抬手将额上的碎发拨开,方才哼哼唧唧道:“什么样?”   更像了。   顾思远挑了挑眉,淡声道:“一点不像矜傲尊贵的皇子,只像后宫那些长日无事、慵闲歪缠的嫔妃。”   “……”谢宣。   这人嘴里能说出几句好听的吗?   半晌,他勾了勾眼皮,白玉般的脚趾轻轻蹭着顾思远的后腰衣裳,语气幽幽:“本殿下若是后宫嫔妃,那顾郎将……你是什么,是我宫里的一名小公公,还是那让我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君王……”   这话是相当的逾越了。   就算谢宣身为皇子,也不能出此犯上轻佻之言。   不过,顾思远自然也不是什么正经人。   他一把握住腰后冰凉纤细的脚踝,身体微微伏低,低沉磁性的嗓音伴着温热的呼吸,一起喷在谢宣的侧脸和脖颈上:“末将既不是公公也不是君王,末将是那与谢娘娘青梅竹马的表兄,谢娘娘被选入宫后,末将心有不舍便也入宫当了一名禁军,于是,每夜无人时分,便在漆黑寂静的角落里,与谢娘娘耳鬓厮磨、干柴烈火,偶有巡夜的禁军路过时,末将便捂紧了谢娘娘的嘴巴……”   “……”谢宣。   这太有画面感了。   他只感觉一股热流直冲小腹。   他赶紧一把推开覆在身上的高大身躯,气急败坏道:“看着一本正经的人,就会出些昏聩之言。”   …… 第91章 比试   十二、   这日, 天朗气清。   开阔的校场之上,旗帜迎风飘展。   皇家校场位于京都东郊,三面环山, 自前朝至今,不断修葺扩大,虽然还是不如秋狝时的围场一望无际,但却也是辽阔非常。   平日里, 乃是大梁的王公贵族放松打猎之处, 不远处的京营驻军,偶尔也会借此地进行操练。   建昭帝坐在高台之上, 意气风发, 一扫往日阴郁气质:“大家今日都拿出看家的本事来, 表现出色者, 朕重重有赏,官升一级。”   北疆王也不惶多让:“我最勇猛的儿郎们, 让大梁看看你们的厉害。”   “是!”   校场四周立刻响起震天的欢呼声。   虽然大家的情绪都已经到了顶点, 不过,大梁和北疆此次毕竟主要是为了结盟,展示实力,友好交流, 并非拼刀拼抢。   因而, 实际交流的项目, 其实相对较为平和。   首先是一对一的擂台比武, 再则便是常规的赛马、射箭,最后则是插旗战。   擂台比武一共进行十场, 双方各出十人,一一对决。   为了避免出现伤亡, 擂台比武时,所有人必须赤手空拳,这般情况下便是一拼力道、二拼反应速度。   北疆人个个高壮、一身腱子肉,力道这一项上先天便赢了。   再加上以多生活在丛林、沙漠中,以狩猎爲食,反应自然也不会差,传闻他们连在外喝水时,都要侧着半个身子以观察身后。   大梁的军民在繁华盛世里过了多年,如何能比得上严酷环境中的北疆人。   于是,六场比试之后。   “啊,太好了,又赢了。”   “现在我们已经赢了五场,只要再赢一场,胜负就彻底分出来了。”北疆王那边传来兴奋的喊叫。   “太好了,艾则孜,本王要给你赐下十个奴隶。”北疆王狂饮了一大口酒水。   建昭帝的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   过去的六场比赛中。   除了第三场时,上场的那位大内禁军在顾思远的随口点拨下,凭借着出色的轻功拼命闪躲缠绕,赢了下来之外,其他全输了。   尤其第四场时,北疆派上一个名叫艾则孜的高手,此人攻守兼备,虽然躯体庞大无比,但人却冷静敏锐的不可思议。   跟其对战的大梁禁军,本来想仿照前一场时同伴的战术,利用轻功不断引诱累垮他,没想却在片刻后就被他逮到空隙,如闪电雷霆般的一拳,就直接将大梁禁军击下了擂台。   到第五场比斗时,艾则孜本应下台换其他人的。   但此人个性却意外张扬,只对着建昭帝和北疆王道:自己在北疆难寻敌手,好不容易来了人杰地灵的大梁,十分想要领会大梁禁军的厉害,所以,能不能继续进行下一场,直到败北时再下台。   他这话虽然破坏了规则,但是言辞却十分好听,加上现场气氛热烈异常。   北疆王第一个就同意了,建昭帝自然也不好拒绝,否则岂不是说他们堂堂大梁,还找不出一个打败这家伙的人。   所以,接下来第五场,北疆就还是这个艾则孜上。   认识到艾则孜的厉害,大梁这边也严阵以待,特地让一个轻功最好的禁军上场,这名禁军倒是跟库尔班缠斗了一番,但最后却还是被艾则孜发现破绽,给击下了台。   然后,更可怕的是,第六场的禁军,又被艾则孜打败。   如此一来,艾则孜已经连胜三场,大梁却总共输了五场。   哪怕剩下的四场大梁全胜,也只能得个平局了。   作为东道主,如此表现,怎么也说不过去,着实大失颜面。   禁军大统领关卓毅的眉头,更是深深蹙了起来,这些参赛的大内禁军,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败了这么多场,岂不是说他有眼无珠,或者说他压根就是废物、不会教化。   他眯了眯眼,抬脚走到了在高台上方镇守的顾思远身边:“思远,待会这一场你上吧,务必帮我们把面子挣回来。”   顾思远负责建昭帝的安危,站位离其很近。   建昭帝自然也听到了这对话,立刻对着他微微颔首。   顾思远冷声应道:“是。”   而此时的下方擂台之上,那艾则孜志得意满,连声喊道:“大梁的禁军勇士们,快上来,快上来,快叫艾则孜领教领教你们的厉害!不会才三个就没人了吧?”   候场的禁军们和观战的大梁人,都气得脸色发白。   “我来。”   一道冷冽男声响起。   随之,一道人影如落鹘一般,从高台上优美利落地飞跃而下。   众人看清他的模样,不禁发出些许惊呼。   “是顾将军!”   “顾将军肯定可以。”   那艾则孜看着顾思远,听着周围人的反应,知道此人只怕有几分实力。   他问道:“你穿的衣服看着比他们层次高,你也是禁军吗?你是他们的头领?”   顾思远抬眸,淡声道:“可以这么说。”   艾则孜:“你还这么年轻,希望你真的能比他们要厉害些!”   顾思远神色不变:“自然会叫你印象深刻。”   艾则孜哈哈大笑;“那最好,来吧!”   不过,此人长得五大三粗,嘴上也爽朗松弛,但事实上却很谨慎,他并没有再像前三场那样原地等待,而是身体瞬间绷紧,开始主动出击。   其力无穷,胳膊如同一支巨柱,极为渗人,一拳击出,瞬间带起划破空气般的破风之声。   前面三场,除了第六场的禁军因为皮厚肉实,顶了他三四拳,其他两位以轻功见长的禁军,都是被此人逮住破绽,这样一击即中。   艾则孜这会如此动作,就是打得以势压人主意,想要一上来给顾思远压力,让其退开,所谓气势一而战、二而衰、三而竭,刚开始就退,必然会对气势有所影响。   没想到,顾思远却一勾嘴角,完全不避不让,而是缓缓地也抬起了一只拳头,看样子是想跟他硬碰硬。   顾思远在普通人里已经算是十分高大,但跟艾则孜这种特殊巨人比起来,体型差却还是大人和小孩一般。   看他的动作,艾则孜惊奇地大笑出声:“你这只小胳膊,会被我一拳崩成几段的,老老实实躲开吧!”   在场的其他人也瞪大了眼。   “……”谢宣坐在台下,细白的手指更是直接扭成了一团。   下一刻,两只对比分外明显的拳头,便直接对碰而上。   “咔嚓……”一声脆响。   一道巨大的人影,直接倒飞而出,一直飞到了擂台边缘,砸垮了木板,然后掉了下去。   赫然便是刚才还神气满满的艾则孜。   “啊啊啊!”   “顾将军赢了!”   “顾将军大梁第一高手!”   谢宣扭成一团的手指终于散开,心里默默吐槽:难怪没事就单手把他拎起来,没事就嘴上说些昏聩之言,这完全就是力气大得没处使了,憋得慌嘛?   想着想着,他又不禁为自己默哀,这样的力气,自己以后真的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真得要被他欺负一辈子了吗?   不过,再抬头时,看着擂台上顾思远墨发轻甲、单手负于身后,面容自若、风姿绝世的模样,谢宣又忍不住地心痒痒,想一辈子都呆在他怀里。   所以,其实也不算欺负……   成功将自己说服。   另一边,顾思远目光淡然地朝着北疆队伍看过去:“本将军在大梁也难寻敌手,听闻北疆军民人人勇武,此次难得相见,亦是十分想要领会北疆勇士的厉害,所以能否也当个擂主,直到败北时再下台。”   “哈哈哈……”   台下立时响起一阵笑声。   这是先前那艾则孜提出的要求,顾思远此刻却几乎是完全照搬了过来。   北疆王的面色微变了变。   不过,这是他们先开始的,总不能只许自己放火,不许旁人点灯。   而且,他们这次算是有求于人。   他只能爽朗地大笑几声:“可以,当然可以,刚才结束地太快,本王也想继续看看这位小将军的实力!”   说着,他转头看向建昭帝:“皇帝陛下,你觉得呢?”   建昭帝当然更不会拒绝:“思远年轻傲气,叫他见识一番也好。”   北疆王和善点点头,转过身时,却郑重道:“巴图尔,这次你上。”   “是。”   巴图尔立刻应声而出,一个起落,便稳稳站在了。   巴图尔此人,顾思远见过几次,因为他是北疆王的贴身护卫,几乎形影不离。   他长得不似其他北疆勇士那般高大地恐怖,但也有个大约一米九多,比顾思远高出些许,整个人气势内敛到了极致。   所谓武学,讲究地便是收放自如,收比放要更难上数倍。   一个人如果看着便气血沸腾,自然是厉害人物;但一个人若是一潭水般平静,那就更要警惕。   不过,对于这样的敌手,顾思远面色却依旧是平静无波,仿佛世间没有什么能被他放在眼里。   巴图尔目光微凝,对着顾思远颔首道:“请。”   话音落下,整个人便飞速退开了攻击范围内。   他也曾跟艾则孜交过手,知道其力气的恐怖,当初也是凭着轻功和武学结合,才打败了艾则孜。   但此人却能一拳打飞。   所以,缠斗的一方要换成他们北疆了。   顾思远站在原地不动,感受着身旁风声呼啸,看着巴图尔的身影前后左右疾速闪动。   心里倒有些惊奇,此人一个边疆蛮夷,轻功居然比他们中原人还要好,不仅移动极快,还带着些许□□迷幻之感,让人分不清真假。   之前禁军中轻功最好的那位,也比不上他。   自己当然也不如。   此人大约是有什么门派的武学传承?   “唰……”一道拳影迎面过来。   顾思远脑袋微偏,疾速躲过,耳边擦过风声。   接着,又是一腿踢来。   顾思远利索地往后下腰一弯,再次躲过。   虽然自己轻功不如此人,但自己反应速度却是一流,不论什么攻击都能躲开;这轻功说是能□□迷惑,但人到底只有一个,攻击也只会有一道,其他都是假的。   半盏茶过去,巴图尔尝试了数次攻击,但总是无功而返。   顾思远也是全程只躲闪。   “顾将军怎么总是躲啊?”有观战的宫人觉得不够刺激,出声抱怨道。   立时,一道冰寒的目光射了过来。   那人自觉失言,当即闭紧了嘴。   半晌,他才慢慢侧眸,朝着那目光方向看过去,却发现那处懒洋洋歪着的一道身影,居然是   六皇子殿下。   宫人暗道:刚刚肯定是错觉,六皇子和顾郎将最是不合了。   擂台上。   “差不多了。”顾思远轻声道。   正在这时,一道犀利拳影,又从右侧面朝着其直直攻了过来,比前面数次攻击的力道更大,看来连续不断使用如此高明的轻功,巴图尔也已经累了,想要速战速决。   这回,顾思远没有再偏头或者弯腰躲开。   而是就像上一场一样,抬起了右手。   下一刻,就在那拳影即将击中他侧脸的时候,他宽大的手掌,直接紧紧握在了那拳头的手腕上,那拳头便再也无法前进一分。   与此同时,他左手也已经抬起,一拳击出。   “嗡……”的一声。   拳头击中巴图尔胸膛的同时,拳风带着衣袖飞舞,直接拍在巴图尔的下半张脸上,只能看到巴图尔瞪大的双眸,还有其中的无数震惊与不可思议。   之后,顾思远右手一松,巴图尔便直接飞了出去,不是在擂台边缘,而是直接落在了泥土地面。   顾思远站直身体,看着北疆人的方向漠然道:“下一个,来吧!”   “啊啊啊啊!顾将军!”   “顾将军!”   “第一高手,大梁第一高手!”   整个校场的气氛一瞬间达到了顶点。   人们爱看胜利,尤其爱看这种紧张、焦灼之后,神来一笔的胜利。   “顾询!顾将军!”   场间,不少高官家的少年少女们,也含羞带怯地看了过来。   因为北疆公主也来了的缘故,此次建昭帝大手一挥,让自家大梁的不少公主郡主也来了校场围观,三品以上官员也可携带自家儿女。   谢宣看着全场的振奋呐喊,心里由最初的兴奋变为涩涩,暗自撇嘴道:“哼,都是有主的人了,倒是还挺会招人眼。”   谢寰位置就在其隔壁,虽然没听清他刚刚说得话,但一眼看到他的神态,就知道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随即,他故意扬声道:“六弟,明明是顾郎将赢了,六弟怎么还一副不高兴的模样?”   这一声,将在座诸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谢宣抬起头,眸子黑沉,漫不经心道:“四皇兄只怕是看错了。”   此时这动静,就连擂台上顾思远冷漠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谢寰更为得意,继续假惺惺地出言斥责:“虽然六弟跟顾郎将向来不合,但顾郎将为大梁争光,六弟还是不可做此姿态。”   虽然因为先前谢宣搞出来的一系列事件,谢寰苦心想经营的忠孝仁义好名声没了。   但这话,却是说得在理。   高台上的建昭帝,也难得不在外人面前继续装模作样包庇谢宣,而是严厉地出言斥责:“宣儿怎可如此不识大体。”   “儿臣知错。”谢宣自然知道这父子俩在给自己挖坑,干巴巴地接了一句,便再懒得理他们了。   接下来还剩三场擂台比试。   北疆再上场的人不说比巴图尔,便是比艾则孜也差得元,顾思远一拳下去,对手便直接退下了擂台。   所有对手,在其手中都走不过一招。   这场比武的局势,在瞬间,就呈现了一个一面倒的趋势。   十场全部结束后。   北疆王看着建昭帝:“皇帝陛下居然还藏着这么个高手?”   建昭帝哈哈大笑一声:“大梁物阜民丰,俊杰数不胜数。”   北疆王看着五大三粗,心思却很细腻,也赶紧笑着道:“哈哈哈哈!皇帝陛下!大梁高手果真不凡,我们北疆的勇士暂时认输了!”   建昭帝见他如此干脆,反倒不好意思道:“只能算平手,大家各胜五场。”   擂台比斗过去了。   接下来便到了赛马这一关,这一场基本就是北疆人的个人秀。   这一场,北疆人倒是没有再张狂地提出,谁谁要守擂车轮战,大梁这边自然也不好提。   于是,十场比试结果下来。   除了最后出场的顾思远和某两名对马匹极为熟悉的禁军,其他人都输了,七比三,大梁输了。   不过,对这个结果,大家早有预料,北疆人本就是马背上长大的,其中有两场胜利,还是女武士夺来的。   大家都沉浸在精彩的比试中,饶是顾思远,也看得津津有味,这些北疆人是真的不错,民风彪悍、全民皆兵。   赛马结束,箭术比赛开始了。   北疆人茹毛饮血,射术也自然十分出色。   不过,大梁物资充分,箭术这种技巧性东西,是每日军中必练项目,大梁人在这方面倒是有些优势,两方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不下。   顾思远也只有一个,虽然他最后一场取得了胜利。   但最终,射箭又是一场平局。   如此下来,前三场便是两平一输,   最后一场的插旗战的胜负,便是十分关键了。   插旗战参与的人数最多,共有百人,大梁和北疆双方各五十人。   胜一场,可抵前面两场。   也就是大梁只要能赢,便立刻成为胜者,要是输了,那就不用说了,丢脸到姥姥家。   规则也很简单,如同攻塔游戏一般,共有五座分列的战台,游戏结束之后,哪一方能至少在其中三架战台顶端插上自己的旗帜,便是胜者。   插旗战的关键,不是哪方第一个插上旗子,而是插上之后,怎么安全将旗子全程稳定地守护下来。   顾思远看着每座战台,大约十来米高。   按照一般来看,五十人分成五队,十人守护一面刚刚好。   不过,就前面的擂台比武结果,也可以得知,除了顾思远之外,在单兵作战上,其他大梁人是不如北疆人的。   同样数量的人数对上,大梁输的概率很大。   北疆的勇士也得意地看了一眼顾思远。   这可不是一对一,要分散开的,看你还怎么一人独撑全程   半晌后。   五名裁判,其中三名大梁人。   在看完了白纸黑字交上来的分组后,那名大梁的总裁判怔愣半晌,看了顾思远数眼:“顾将军,确定要这样分组。”   顾思远点头。   等所有站在出发台前,在裁判的一声令下后。   果然不出所料,北疆人直接均等分布,每十人朝着一座战台狂奔而去,以不变应万变。   大家并不意外。   毕竟论单兵作战能力上,北疆确实强一点。   这是最稳妥的分配方式。   但是,顾思远这边的排列,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顾郎将那是干什么?”   “难倒他想一人独守一座。”   “真张狂啊!”谢宣死性不改地吐槽道。   而后,又低低声补了一句,“不过,我喜欢……”   …… 第92章 虎患   十三、   顾思远脚尖微踮, 身体便如飞鸿一般,往战台顶上跃去。   跃升到大约七八米时,又借力踩着木架侧面一瞬, 再倏忽,整个人便已经站在了高台的顶端,速度快到了极致。   跟他选择攻占同一座战台的北疆武士,只觉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下一刻, 代表大梁的明黄旗帜, 便被插在了战台之上。   那十名北疆武士,先是一愣, 而后又确认了一遍:   “一个人, 竟然只有一个人?”   “真的只有一个人?”   “哼, 这看来是我们的好机会?”   “哼哼,这插旗战,可不是看谁爬得快, 而是看谁能守得住?”   十名勇士中的为首之人狞笑:“狂妄至极, 就让我来领会领会这大梁第一高手的厉害。”   之前的擂台比武时,他们自然也都在下场,深深知道顾思远的厉害,但他们本身也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 一个人不敌, 十打一怎么也不会输吧?   而且, 他们也不一定非要打过他。   按照规则, 一旦插旗战开始后,过程中落下高台者, 就会被立即淘汰。   大不了他们让九个人一齐冲上去,一人扒一个地方, 还不能把人拖下台吗?就算九个人全都淘汰,剩下一个人将旗子插好就是。   想罢,十人对视一眼,便疾速往战台上冲去。   他们也都是身手利落之人,很快就在高台顶端一人一角站定,将顾思远团团围在了中间。   顾思远背负双手,轻眯了眯眼,目光扫过这帮杀气腾腾的家伙。   既然战意这么胜,倒是希望不要太过让他失望。   “来吧!”   十个北疆勇士,立刻一齐冲了上来。   十道拳风就像是滚滚浪涛般的,一重紧接着一重,最后汹涌汇聚在一处,瞬间发出一阵惊人的轰鸣之声。   仿佛爆炸一般,威势惊人无比。   谢宣紧盯着擂台目不转睛。   在下方观战的众人,也一个个目光凝视,紧紧盯着这座高台,想看顾思远能否应对。   就在这时,顾思远动了,右脚轻挪,身体微侧。   下一刻,众人只觉那高台之上身影纷飞,似乎在一瞬间出现了十个顾思远。   那些北疆武士也立刻发现,自己等人的拳头并没有打到实物,本以为必中的一击居然空了。   但此时此刻,眼前却分不清哪一个是真人了。   场下也立刻响起一阵沸腾之声。   “这是……”   “这时巴图尔之前用的身法?”   “他怎么也会?”   “顾将军怎么也会巴图尔的身法?”   谢宣听着周围人的议论,眯着漂亮的眸子,想起先前对战巴图尔时,顾思远最初半盏茶的时间都在观察。   不会,是那时候偷学下来的吧?   而那激战正酣的高台上,一名北疆勇士却突然发现自己身上传来一阵惊人的剧痛“啊……”   下一刻,如鱼落水一般,整个人便以不容拒绝的姿态,直接往后倒了下去。   这高台本就狭窄,落下便是直接淘汰。   一时间,合围之势被破。   而在他的队友们还没反应过来之际,顾思远的下一击又立刻来了。   接连数道惊呼惨叫声响起,便是近十道身影从高台上落下。   不到片刻,高台上便只站了顾思远一人。   那十名北疆勇士脚踩到坚实的地面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面面相觑,就这么结束了?   他们十个人,被一个人给如此干净利落地解决了?   他们可不是普通的侍卫。   他们可是北疆王精心挑选出来的最精锐的士兵,是从沙场杀戮中走过来的。   在场的观众也是大懵,这结束地也太快了。   然后,他们又侧头看了看一旁正在焦灼对战中的另外四座战台,默默想道:不是我们有问题,只是这个人有问题。   不过,随之,场间便是一阵阵震天响地呼喊声:“顾将军!”   “啊啊啊,顾将军以一当十!”   “这就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居然,居然就这样夺了一面旗子!”   ……   顾思远神情却十分平淡,看了身后稳稳的旗帜一眼。   双手负于身后,一跃往战台下跳去,稍后,便向着远处的另一座战台疾速行了过去。   在争夺过程中,落下高台者,会被直接淘汰。   但争夺结束之后,作为胜利一方的幸存者,却是可以再继续去其他高台帮助队友夺旗。   顾思远的五队人数分组相对也很平均,除了他这一组只有一人,其余三组各十二人,最后一组是十三人。   那四座高塔都还没有分出胜负。   虽然一对一战斗,北疆人强出些许。   可大梁人数一旦占优之后,战斗便呈现了一派焦灼,大梁甚至隐隐占了上风。   但唯有一座例外,也就是顾思远正在赶去的这一座。   那座高台上大梁有十二人,但战斗至今,大梁已经被淘汰了八人;北疆十个人,却才被淘汰四人。   这数字简直不可思议。   只是因为这座战台有巴图尔,他拼着第一场时受的伤,硬是参加了此次的插旗战。   那些被淘汰的大梁禁军,大多是被他击落的。   “你们休息一会,我来!”   一道冷冽男声响起。   熟悉的高大身影自下方疾速飞跃而上。   几名禁军惊喜:“顾将军。”   巴图尔看到顾思远,先是一愣,而后立刻意识到什么,眯眼看着人道:“看来你跟我动手时,根本没有用全力。”   顾思远嘴角微勾。   稍后,便一身冷厉气质尽散,毫不留情地直接动起手来。   这极致地反差,又引得场间一阵阵尖叫。   谢宣捂着自己扑通扑通跳的小心脏,鄙视地鼓了鼓嘴:打架就打架,还笑,肯定是故意的,想要迷死谁啊……   于是很快,这座战台的局面呈现一面倒趋势。   巴图尔再次在顾思远的一拳之下,倒了下去;其他北疆勇士自然也不例外,不论如何挣扎,也不是他一拳之敌。   这座高台上的旗帜,也成了他们大梁的。   战台上的其余禁军,虽然有些哀怨自己的无用,但无论如何,胜利还是最重要的。   于此同时,大梁十三人队的那一组,也决出了赛果。   北疆人虽然比他们强一点,但那也只是一点,十三个打十个人还是完全足够的。   虽然己方也淘汰了九个人,但最后的胜利是属于他们的。   小组长在战台上插入了大梁的旗帜!   三座了。   赢了!   场下的大梁臣民立刻爆发出剧烈地欢呼声!   赢了!   最后一场赢了!   那么此次交流会,大梁便也赢了。   顾思远面容冷峻,带着参赛者回到了场地中间。   从开始至今,他的表情就一直没怎么变过,仿佛什么也不放在心上,但越是这样,就偏偏越是叫人向往。   北疆王看着顾思远,舍不得移开目光:“皇帝陛下能有此猛将,实在叫人羡慕。”   建昭帝也暂时放下心事,哈哈大笑道:“朕也深以为傲。”   交流大会彻底结束,已将近黄昏时分。   此处靠近山林,猎物早就被护卫们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建昭帝便下令大家稍事休息片刻之后,就在原地开个篝火宴会。   鉴于顾思远白日的优异表现,建昭帝对其大加封赏,并特许他数日休假,今晚也不必再参加执勤护卫。   顾思远领旨受赏。   就在转身回自己的帐篷时,正好与一帮同样回去稍歇的人狭路相逢,正是那几位皇子。   “顾郎将今日真是大出风头,本殿下钦佩不已。”一道慵懒清润的嗓音响起。   顾思远抬头看向谢宣,漠然道:“可末将却未见六殿下全程有什么好脸色,想必此刻说得并非真心话。”   闻言,其他三位皇子都绷不住笑了一声。   饶是他这奸诈狡猾的六弟,平日再怎么得意,在顾询此人处,却也半分讨不了好。   “……”谢宣。   虽然是装得,但他不要面子的吗?   谢宣咬牙对着顾思远道:“顾郎将想必对本殿下有所误会,不如一起去本殿下帐中坐下喝杯茶解开误会。”   顾思远摇头:“不必了,末将如今十分疲惫,陛下也已允末将回去休息。”   “……”谢宣水润的眸子瞪着顾思远。   你不要后悔。   他只是今日见了一天顾思远的英武身姿,实在控制不住地想要被亲亲抱抱了。   其他三位皇子见状,却是立刻假模假样地劝起谢宣来:“六弟,虽然知道你一向和顾郎将不和,但顾郎将今日着实劳苦功高,就算要找茬也换个日子……”   顾思远冷漠点头。   谢宣却不理这些,只故作气焰道:“顾询,本殿下想见你,你还敢拒绝,待会戌时一到,本殿下便要去参加晚宴,你最好在这之前来本殿下的大帐一趟。”   说完你,他便袍袖一摆,嚣张地转身离开了。   谢寰看着谢宣的背影,感慨一声:“六弟这脾性真是……顾郎将你只怕这段时间日子不好过了,明明是有功之人。”   顾思远冷冽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淡声道:“末将告退。”   “……”谢寰。   这家伙是真不会做人,应付一句都不会,自己可是皇子,难怪谢宣看不惯他。   哼,便是自己来日登基之后,也决然不会用这种目无尊上之人。   顾思远自然不知道离开后,谢寰脑子里想了些什么鬼东西。   他此刻只想着自己先前动武之时,谢宣流连在自己身上格外明显火热的视线,还有刚才直接让自己去他大帐中的行为。   他暗道:两个月之期早到了,不能再等了,把人都憋坏了。   光天化日之下,都已经完全不遮掩了。   谢宣回到帐篷之后,立刻将身上的软甲脱了下来。   虽然白日对付那些人,其实并没有怎么多花心思,但是尘土汗渍却是沾上不少。   他快速地洗漱一番,换了身轻便些的衣服,便起身往外走去。   隔壁帐的一位郎将刚好回来,见状好奇道:“思远,你今夜不是不用执勤吗?”   顾思远随口道:“去赏月。”   那位郎将愣住,眨了眨眼。   真看不出来,你这冰块脸,还是这么有闲情逸致的人啊?   又良久。   等人走远了,他停下掀开账帘的动作,抬头看着暗蓝色天际那如钩般若隐若现的残月,嘟囔道:“不对啊,今日不是八月初二吗,哪来的月赏啊?离中秋还有十几天呢?”   单身狗怎么会懂。   赏月自然不只是天上的月亮,而是心间的那个月亮。   凭顾思远的身手,再加上今日新学会的轻功,躲过层层禁军守卫进入谢宣的帐篷,比起往日甚至还更轻松些许。   谢宣拿着把扇子,盘腿坐在榻上,鼓着脸颊瞪他:“都说本殿下很想见你了,怎么还这么久才过来?”   顾思远没理会他惯常的作妖,走近几步,才捏了捏他的脸颊,淡声道:“你猜为什么?”   谢宣猛地往他身上一扑,直接挂在那宽阔的胸膛间,终于抱到了。   白天就想好久了。   小脑袋也深深埋在他的肩颈处,鼻间传来极为清新的水气味,谢宣抬头笑嘻嘻道:“原来顾郎将是回去洗澡换衣服咯,是不是……想要本殿下今晚就临幸你?”   闻言,顾思远抬眸,轻轻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但无声处,却起无数波澜。   “……”谢宣。   你这眼神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在瞧不起本殿下?   想着,谢宣气呼呼地直接朝着那薄唇,凶狠地吻了上去。   顾思远没料到小殿下这般心急,不过人此刻本就在怀中,也早已做好准备,自然无需推拒。   他反客为主,瞬间占据主动权,唇舌之间便开始了粗暴的掠夺,手掌用力掐紧着怀中人柔韧的细腰。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渐渐换了个方位。   谢宣躺在了榻上,顾思远则一身整齐地站在地面上,俯着身一点一点的亲他,从额头、到鼻尖、再到早已红艳过分的双唇。   大帐外是稀薄的月光,账内摇曳着两盏微黄的灯火。   将两人的影子,投射在侧面帷帐之上。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响起一阵震天响的锣鼓喧闹之声。   不过,两人都没有理会。   这时候,便是你天崩地裂了,那又关两只无辜的小野鸳鸯什么事呢?   下一刻,一道熟悉的奸细响亮嗓音在帐外响起,那是属于建昭帝身边的大太监王成英的。   “六殿下,晚宴开始了,就差您没到了,陛下已经问了好几遍了,派老奴来请你!”   两只哼哼吃吃、埋头啃食的小猪,迫不得已抬起了头来。   “……”谢宣。   “……”顾思远。   几息之后。   谢宣以疾速换好一套崭新衣服,重新束好发冠,抬步走出了大帐。   顾思远坐在榻上,低头看向自己还在激动的小兄弟,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啧,天凉了,建昭帝这个皇帝,还是不要当了吧……   酝酿了片刻,他想起刚刚王成英的话,只觉建昭帝今天的态度有些不对劲,又悄无声息地蹿了出去。   谢宣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的时候,毫不意外迎来了几位皇兄的酸言酸语。   大约就是什么放肆、架子大之类的。   不过,他现在实在欲求不满的很,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   纤瘦的身体懒洋洋歪在座椅上,捧着杯酒,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啜着。   顾思远坐在宴会场旁的巨树冠上,看着那被酒水滋润的红唇,暗想:不知道酒水甜不甜,待会可以尝一尝?   宴会没开一会儿。   北疆王手下人,推着一个黑布盖着的铁笼车走了过来。   建昭帝有些好奇道:“这是何物?”   北疆王哈哈大笑:“去年冬日,山上多雪,此物大约是饿得狠了,一路从深山冲下来,袭击了山脚数个村庄,伤亡近百人,本王亲自带人前往山林将其擒获,如今特意带来大梁,欲献给皇帝陛下,不过一路奔波,此物颇有些萎靡,便又养了几日,今日在山林中转了一圈,倒是完全能恢复了精神。”   说完,他便直接一掀黑布。   待看见那笼中何物时,在场响起数道惊呼。   铁笼中关着的,赫然便是猛兽之王虎,而且比他们中原地区往日所见大了两倍不止,四肢和躯体自然也更粗壮,或许是刚刚从山林中归来,嘴角的胡须上还挂着些许血红残肉,金黄色的瞳孔一转,目光凶残可怖至极,只感杀气扑面而来。   不少胆小者,甚至直接瑟瑟发抖起来。   不过,建昭帝却似乎很喜欢,目光灼灼。   如此一来,自然便有人壮着胆子上前喂食欣赏。   谢宣拨弄着手上的酒杯,细白手指被黑瓷衬得如同玉一般清透无暇,漫不经心道:“这皮毛冬日裹在身上一定很暖和吧?”   旁边的谢寰,瞥他一眼。   下一刻,也不知这话是否被那老虎听见了,那笼中虎忽然对着谢宣的方向,张开血红大嘴怒吼了一声。   …… 第93章 合宜   十四、   那正在铁笼大车前喂血食的一位贵族少年, 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往后连退数步,最后脚步不稳,直接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虎性本凶。   再加上刚才谢宣的音调其实很低, 除了座位左右,压根没人听清。   众人见猛虎突然如此,只以为是刚刚那喂肉食的人逗弄太过,惹急了老虎, 才让它发了怒。   不仅没有紧张, 反而哈哈大笑起来。   二皇子谢宽是个重口味,别看长得斯斯文文, 但私下最喜欢看老虎、豹子这些大东西的血腥捕猎场面。   这会, 甚至主动更走近几步, 站到了铁笼正面,指挥着旁边侍奉的宫人,扔了一只还活蹦乱跳的野獐子进去。   野獐子刚进了铁笼大车, 便躯体一抖, 而后飞快地远离了老虎,绕着笼边抓耳挠腮地乱跑起来。   但那刚刚凶狠无比的猛虎,金黄微血红的瞳孔眼睁睁看着猎物逃走后,却没有一丝起身追赶的意思。   校场边缘的大树冠中间, 顾思远微微直起了背脊, 锐利的眸子眯了起来。   这虎不对劲。   而铁笼前的谢宽, 见着这一幕却只有些不悦, 觉得这猛虎分外不给自己面子,对着一旁宫人气恼道:“给我, 我亲自扔一只进去。”   宫人连忙领命。   就在谢宽伸手接住递来的肥硕野兔时,最上方传来王成英的声音:“二皇子, 老奴估计是这虎刚捕了猎,已经饱了!”   谢宽抬头看了看王成英,有些意外。   这家伙是个实打实老狐狸,向来少开口,更别说随意开口干涉他们这些主子的事,所以这可能建昭帝的意思。   建昭帝以前就觉得他这爱好不像话,还训斥过他两回。   谢宽想到这点,面色微变,立即将手中野兔往笼中随意一扔,便要转身离开铁笼前。   谁料那肥硕野兔,不偏不倚就砸在猛虎带伤的额头上,老虎金黄瞳孔瞬间染红,喉间发出一声巨吼,粗壮的前蹄直接将那野兔拦中撕成两截,血液飞溅。   谢宽离开的步伐微顿,眸中光亮微闪。   然而,那猛虎并没有就此停下动作,反而整个身躯猛地往前一扑,粗壮的四肢直接拍在铁笼门和锁链之上,发出“啪啪……”的金铁相击脆响。   护卫的禁军脸色顿变。   谢宽也心间一抖。   北疆王手下驯兽师立刻解释道:“殿下放心,铁笼和锁链乃北疆特产寒铁制成,结实无比,此凶兽刚被抓住时,凶性难驯,将脑袋撞得见骨也没撞开,额头上的伤就是那时留下的。”   但就在这时,谢宽却听得一声大喊:“快闪开!”   下一刻,“嘎啦……”一声巨响,那据说结实无比的铁笼锁链被猛虎拦中拍断,铁大门更直接砰的倒在地上,溅起一地尘土。   北疆驯兽师脸色瞬白。   谢宽则直接吓呆了,身体僵硬地动都动不了。   谢宣虽坐在后方,却也被这变故弄得一时呆怔。   突然,耳畔响起一道熟悉沉静的嗓音:“快,立刻往陛下那去!”   谢宣这才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护驾!”   说完,便拿出了平生能拿出的最快速度,往最上方的建昭帝处跑去,边跑边一脸焦急地高喊:“父皇,快跑,父皇,有老虎……”   建昭帝看着谢宣居然往自己这来,脸色先是一僵,但看清他的表情和口中所言时,不知想起什么往事,竟然微微愣住一瞬。   直到身边的王成英用力拉他,整个人才反应过来。   而建昭帝和谢宣座位本就离得很近,只隔了谢宏和谢宽,就这怔愣间,谢宣已经跑到了他身边,抓住他另一支胳膊,便急急往校场外间跑去。   建昭帝怎么也没有想到,猛虎发疯之后,谢宣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来拉着他逃跑。   因为太过震惊,他脚步踉跄,竟一时没走稳。   谢宣回头分外急切道:“父皇,跑,老虎……”   说完,又不管不顾地拉着建昭帝狂奔起来。   距离猛虎出笼到此刻,其实不过倏忽之间。   但宴会场最下方,也已经乱成一团,所有人发了疯一把往后跑去,也有人被直接吓呆,站在原地动都动不了,甚至直接湿了裤子。   先前猛虎出笼时,谢宽离得最近,他看着扑出的巨大阴影,血红似灯笼般的大眼睛,只觉吾命休矣。   但那老虎的锋利爪子抓住他之后,却只是嗅了嗅,就很快又随爪给扔了出去。   谢宽大喜,虽然受了伤,但命保住了。   接着,便有周围的禁军反应过来,冲上前来阻拦,不过却被那处在疯狂边缘的老虎直接两爪子拍飞。   猛虎本就力大无穷,当初北疆王抓捕时,也是做足了准备,带足了人马,最后靠着陷阱才抓住的。   而今日因为白天的比武争斗,大梁和北疆双方武力最高的一些人今晚都未在此,养伤的养伤,休息的休息去了。   不过,剩下的禁军也算训练有素,片刻之后,已经开始组织有序攻击,有人放箭,有人用火……   但那猛虎却仿佛不知疼痛似的,只一味拍开眼前阻挡,而完全不管自己身后背上、屁股上所受的危险与伤痛。   在场的自然都不是蠢人,立刻意识道,这猛虎虽然看似发了疯,但其实是有意识地朝某一处追人。   大家齐齐抬头看去,那赫然便是建昭帝和六皇子逃亡的方向。   霎时,场间一阵吸气声……   又是刺君吗?   北疆王等人更是面色难看至极。   谢宣虽然在顾思远提醒后,第一时间便开始逃跑,但毕竟还拖着个人,而且就算再快,又如何快的过老虎。   他只感觉似乎就在几瞬之间,已经能感受到身后那追上来的猛虎身上的刺鼻血腥味。   他一把放开建昭帝的手,把人猛地往前一推,立刻吼道:“父皇,快跑。”   说完,便张开双臂挡在了人面前。   建昭帝看着挡在身前的身躯,比一般成年男子更纤细几分,其实什么也挡不住。   那是因为谢宣自幼身体便不好……   想到这里,他的面色忽然变得惨白。   而在这时,猛虎已经追上了谢宣。   粗重难闻的老虎呼吸响在耳边。   谢宣看着那老虎胡须在眼前根根分明的放大、还有那带着倒刺的鲜红舌头、锋利尖锐尤挂着血肉的巨大牙齿……   一瞬间脑袋空白,只剩下骂人和乱想。   一骂的是顾询,这混蛋怎么还不来救命,自己真要死了,以后你就没这么完美的姘头去偷情了。   二想的还是顾询,早知道会碰上这种事,离开大帐之前,就跟顾询那个讨厌的家伙把事情做完了,带着童男之身去死,也太惨了吧……   “宣儿。”建昭帝突然张嘴,爆发出一声大喊,“保护六殿下。”   听得这声,后方对付老虎的禁军中,原本动作轻慢的几人忽然握紧手中武器,速度和力道骤然变得无比犀利,迅猛向老虎冲来。   不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谢寰,本来微喜的面庞,骤然沉下几分。   呵,人老了,就是容易心软。   然而,比那些禁军更快的,是一道银白剑光,仿佛九霄天雷般从天而降,霎时将谢宣眼前的所有恐惧尽数遮去。   谢宣只感觉脸上一热,仿佛被迎面泼上温水。   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啧,又热又腥又苦。   这不是茶水,是鲜血,还是刚刚的断头血……   谢宣眨了眨眼,看着那刚刚凶猛无比的老虎,一瞬间已经头身分离,脖颈处鲜血如注,身躯却还保持着四肢前扑的姿势,然后,“砰……”一声砸在了地上。   又溅得那刚冲上到近前的几名特殊禁军一身鲜血。   一道冷冽却熟悉的声音响起:“末将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建昭帝看着顾思远,微微愣了愣。   他傍晚时故意将人支走,却没想到还是在最后一刻来了。   他余光又扫到一旁谢宣瘦弱颤抖的背影,以及身上不断往下滴着的虎血,想起那千钧一发时刻谢宣的选择,定了定神,温声道:“你是有功之人,谈何请罪,起来吧!”   顾思远直起身子,漠然的目光从谢宣身上划过,不做丝毫停留。   谢宣视线从那几名禁军身上扫过,又转过身看向顾思远,暗红的鲜血在白皙的脸庞上,有种妖异的美感:“又是顾郎将救了本殿下的命。”   “倒真是巧合,顾郎将总是能在关键时刻救了六皇弟,缘分不浅啊。”   不知何时,谢寰已经走了过来。   而且不止他,大皇子谢宏以及一大帮朝臣有人都赶到了这边。   刚刚有猛虎,他们不敢过来,此时再不来,那就其心可诛了。   顾思远抬起眼皮,轻飘飘瞥他一眼,冷漠道:“大约是六皇子极爱往陛下身边凑的缘故,可惜四皇子似乎不爱来,否则末将救得就是六殿下了!”   这语气十分不客气,比起他往日惯常的冷漠来,更多了几分刻薄。   似乎既嫌弃了谢宣麻烦,也嫌弃了谢寰多嘴。   但人群中的丁业丁大人,却立刻领悟到其中更深层次的精髓,出列大声道:“这是陛下和六殿下父子情深,陛下平日过庭之训,六殿下又忠孝至极,不管是祭典刺杀、还是方才虎患,都为陛下牺牲受过,叫天下人感慨天家父子情深!”   “陛下为父圣明,六殿下忠孝节义,堪为天下百姓修身齐家之表率!”在场群臣反应过来,也当即纷纷附和。   北疆王一行人,也争先恐后开始对此真诚赞扬。   毕竟,要是今天大梁皇帝正出了什么意外,他们先别说之后结盟的事怎么办,就是能不能活着走出大梁都是问题。   谢寰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深深看了眼顾询。   他没想到此人从来沉默寡言的性格,一旦出口竟如刀剑般犀利。   谢宣忠孝,谢宣和父皇父子情深?   那他呢?   他也是父皇的儿子,他没有及时冲上前,他就是不忠不孝吗?   谢寰的眼神变得无比怨毒。   都怪谢宣,逞什么能?   原本按照计划,应该是他拉着建昭帝跑的,但是谢宣却突然冲了过去。   谢宣刚刚的酒杯上,可是被下了东西,那老虎是会真的追上去的,他还怎么能凑过去?   而正被人怨恨的谢宣,却完全没心情关注这些,他只朝着建昭帝道:“父皇,儿臣想回去洗漱一番。”   建昭帝立即点点头。   谢宣离开之时,目光从顾思远身上轻扫过。   建昭帝没注意到,他看着面前乱糟糟的这一切,又看着谢宣的模样,一时间心情复杂至极。   这时,顾思远忽然指着虎尸道:“陛下,臣刚刚听着动静,从帐中赶来时,似乎看到孽畜是有心在追着陛下跑,恐怕此次虎患乃是人为,臣请彻查。”   建昭帝脸色顿变。   众人只以为这是气愤过头。   而后,却听建昭帝转头对顾思远道:“朕心里有数了,此次你本在休假,却紧急关头赶来、救驾有功,加之白日表现,朕决定回去后为你封爵,接下来,你便按原计划好好休息几天吧,朕会安排人彻查此事。”   顾思远自然不会拒绝,当即领命:“是。”   说完,便退下了。   在场的不少朝臣或者同龄年轻人,羡慕的目光投向其背影。   这般年轻,不但手握实权,还有了可以传家的爵位,真是光宗耀祖啊……   自己怎么就没那样的运气和神力呢?   顾思远对爵位倒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后代可传。   他刚刚突然提出此事,只不过是想让建昭帝早点把自己打发走,毕竟那些事可是经不起他细查的。   他想尽快离开。   一是因为方才小殿下看着自己的目光,害怕又可怜极了,此时肯定很需要自己拥抱和安抚。   二是因为自己也实在憋得要起火了,不然刚才对谢寰不怀好意的试探,也不会突然就不耐烦地展现出攻击力。   嗯,既然小殿下需要拥抱和安抚,那就干脆更彻底深入一些吧,效果应该更好。   顾思远如是想着。   这么一想,脚下的速度更快了起来。   守卫在附近的禁军,只觉眼前一道黑色的阴影闪过,大凝神一看,却似乎什么也没有。   肯定是刚刚出了事,自己精神太紧张了。   大帐中。   谢宣刚满脸嫌弃的把满是虎血的衣服脱了一半,身上只着了中衣。   就在这时,却感觉身后一阵清风起。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便腰间一紧,然后整个人被打横抱起。   接着,就身体腾空,被抱着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离开了大帐,也离开了灯火辉煌、吵吵嚷嚷的校场大营。   等看着视线下方黑黢黢的山林,以及耳边不时传来的分枝踏叶之声,他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强行掳走了。   这不是暗戳戳的偷情啊,这时山寨主强抢新娘啊!   谢宣向来是个看得开的人,这样好像更刺激了。   他伸出纤细的双臂,搂住顾思远的脖颈,脸上故作恼怒道:“刚才看都不看本殿下一眼,这会倒是急性子。”   顾思远面色不变:“坐在树上时,一直在看你,酒很好喝啊。”   谢宣蹙了蹙眉,反应过来:“你一直在宴会现场?”   顾思远点头:“嗯。”   谢宣鼓鼓嘴:“我就说,怎么那老虎一发疯,你就提醒我往父皇那跑?你知道那老虎是针对我的?”   顾思远:“确定九成,但是不管怎样,往陛下那去,肯定是利益最大化的。”   谢宣瞪着人:“你怎么那么冷静,我都要被害死了哎,你脑子里还能想那么多,还等到最后一刻才出来?”   顾思远瞥他一眼,淡声道:“我又不是第一次见你要被害死。”   “……”谢宣。   反驳不了,好气。   就在这时,他耳畔响起数次的低沉磁性嗓音,带着无比的安宁:“有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谢宣心一瞬间熨帖到极致。   这个男人怎么就这么会拿捏他?   不过,谁叫他喜欢呢?   他微微仰头,往前凑了凑,想在那如刀削般的冷峻脸庞上轻轻吻一下。   但,舌头首先尝到的,却是一股苦腥味。   虎血还在脸上,好像还干涸结痂了。   “……”谢宣。   顾思远刚刚就是对着他这一脸污糟的模样说情话?   怎么办,他好像更爱顾思远了。   亏他还一直以为,顾思远只是被他年轻美好的肉体迷惑。   谢宣轻声道:“刚刚跑得也太急了,我身上脏兮兮的,还没来得及清洗一下?”   顾思远:“不急。”   谢宣心里越发得意甜蜜,继续问道:“我这样你也不嫌弃啊?”   顾思远看了他一眼,心想:这算什么问题。   “山顶有温泉,到时候顺便就洗了。”   “……”谢宣。   好吧。   他忍不住好奇道:“你经常来吗,对这片很熟?这野岭温泉都被你发现了,本殿下还以为这一块带温泉的,都被京里那些人圈地建了庄子呢?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顾思远淡声道:“不熟,没来过,前天检查巡防时,刚发现的。”   谢宣蹙眉:“前天才发现?”   他想到什么,拿着发丝搔面前人的脸,故意打趣道:“哦呦,顾郎将,你是不是当时看见温泉,就有这想法了?对本殿下垂涎已久啊?”   顾思远垂眸看他一眼,一本正经道:“看来你我确实两心相知,立刻想到一块去了。”   “……”谢宣。   不要冤枉人。   谁和你这表面冷酷、内里浪荡的想一块去了。   正想着,却发现顾思远一个快速下落,脚已经踩在了实地上。   山巅之上,静寂空旷。   只有温泉水咕咚咕咚的声音,泉边,栽着一棵树枝遒劲的老梅。   谢宣一抬头,觉得自己一瞬间离那星光灿烂的夜空,也近到了极点。   真是个好地方。   第一次在这里,算是十分合宜美妙。   然后下一刻,他就被直接扔进了温泉中。   “……”谢宣。 第94章 撕破脸   十五、   温热、软润的感觉, 自四面八方袭来,将谢宣的所有理智完全淹没。   叫他一时分不清,这是身下的温泉带来的, 还是上方正在用功的那个高大身影带来的。   不知过了多久,谢宣已经喊哑了嗓子,无数次昏睡又被弄醒。   如钩弯月,也已渐渐隐去, 熹微的晨光在东边的天际微微眨眼。   崖顶清风, 配合着温热泉水,带来无边惬意。   谢宣懒洋洋趴在顾思远的胸膛上。   顾思远抚摸着他白皙光滑的背脊:“六殿下这身体还是需得继续将养, 不如以后每日跟末将一起清晨操练。”   “……”谢宣迷迷糊糊听着。   操练?还大清早起来操练?他是干什么这么折磨自己?   难道就为了以后更好的被你操吗?   若在平日, 他必然已经跳起来跟顾思远口水战个八百回合, 但此刻他只能沙哑着嗓子哼唧一声:“才不要,困……”   顾思远不满地蹙了蹙眉,可看着人白皙身体上连绵的青紫痕迹, 到底还是心软了。   他低头在怀中人的乌发上轻轻吻了一下, 而后一掌轻拍水面,水浪倒溅之力,托着人从泉水中飞射而出。   顾思远一手扯过挂在泉边老梅上的衣服,给两人随意裹上, 便顺着来时的方向, 踩在那枝叶梢头一路凌空而下而去。   山风吹得衣裳猎猎作响, 速度快似妖魅。   不过瞬息之间, 便已从千米绝顶到了山脚之下,那灯火通明的大营便已然再次出现在眼前。   在未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 顾思远将谢宣送回了他的大帐。   他们两人倒是过了个惬意的晚上,山下却不知多少人夜不成眠。   好好的交流大会, 却出了这样的事,不管是北疆,还是大梁内部,都在风起云涌。   关于调查的事,建昭帝亲自安排了大理寺就地审讯,另有王成英带领了司礼监的人主持,将这些日子接触过猛虎的所有人都抓了起来,大家都知道这帮太监的心最狠毒也最细致。   被抓起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而中军帐中。   建昭帝已经沉默坐了许久。   他脑中不断浮现着那一幕,出现危险后,谢宣第一时间往他身边跑,后来又毫不犹豫为他挡住猛虎。   他昨天有那么一刻,也是真心希望谢宣能好好活着。   谢寰看着建昭帝的脸色,心中思绪万千。   不得不说,谢宣昨日走得那步棋还算高明,让他父皇的心产生了些许动摇。   不过,也只是稍许罢了,他父皇本就是个自私懦弱到极点的人,这辈子除了皇位和自己母亲,再没有任何真心,谢宣,哼……   谢寰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唤了声:“父皇?”   建昭帝抬起眸子,看着灯光下这张与心爱之人颇为相似的侧脸,心中的郁气一时尽皆散去,温声道:“这事的后续,朕会妥善处理,不过,六皇子府的那人还是没有找出来?”   上回他听谢寰提到谢宣似乎有些不对劲,可能发现了他们的谋划,他便派了最隐秘的鱼鳞卫暗中监视以及调查六皇子府。   鱼鳞卫确实也发现了什么。   六皇子府中近些日子来动作频频,不仅跟手下各大臣交往紧密了不少,还偶尔有一位秘密高手出入,但即使鱼鳞卫中能人辈出,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跟上那神秘高手,更别说调查清楚那人是谁。   突如其来的直觉,建昭帝和谢寰都觉得,那神秘高手的出现,很大可能就是谢宣这些日子来,朝堂动作活跃的底气。   毕竟,谢宣这几次的针对性太强,而且目的鲜明,全部一击即中,手下很有可能养着一个情报机构。   对此,谢寰尤其的心有余悸。   且不说情报不情报的,这样的高手来去无踪,连鱼鳞卫都束手无策,岂不是说明起出入宫禁也无所顾忌,哪天谢宣破罐子破摔,梦中醒来,这命还是属于自己的吗?   谢宣是哪里找来的这人?   所以,这一次,他拼命说动他父皇,定下了这个猛虎计策。   一是让那些斤斤计较的北疆人感到压力,尽快将联盟事宜确定,甚至做出让步。   二则是通过这突然意外,将谢宣府中的那个神秘高手找出来,顺藤摸瓜出更多东西。   为了让计划更顺利,他又提出让鱼鳞卫扮做禁军,藏在现场,以不变应万变。   建昭帝只犹豫了片刻,便同意了。   他本来对谢宣就没什么感情,更别说现在还发现谢宣私下培养秘密势力,玩弄权术,这是帝王大忌。   但……   建昭帝蹙了蹙眉。   昨晚那样危急的时刻,神秘高手却都没有现身。   如果不是顾思远及时赶到,谢宣是真的就会……   鱼鳞卫是帝王最心腹的力量,他自然不会怀疑鱼鳞卫说谎,那只能说明那神秘高手可能没有跟来校场大营,   虽然,谢宣之前的毫不犹豫让他很感动,但有那么个神秘高手和情报机构存在,还是让人如坐针毡。   而且,他想起谢宣昨晚离开时,那平静的有些过分的眼神,谢宣心里恐怕已经有了什么怀疑。   或许是因为老二谢宽在铁笼前喂食时,自己让王成英提醒了一声;或许是自己喊出“保护六殿下”后,那几名扮做禁军的鱼鳞卫的不同寻常动作。   谢宣就算刚开始没想通,但结合上回祭典的事,回去后肯定会加深怀疑的。   祭典?   建昭帝突然想到,既然那神秘高手武功如此高强,鱼鳞卫都无计可施,或许现在只有顾思远能有办法了。   顾思远是刚直不阿之人,未来也算前途远大,本不欲让他做这些阴诡之事,但此时也顾不得了。   于是,顾思远刚回到自己大帐不久,还没有闭上眼睛,就被叫到了建昭帝的面前,然后被吩咐了一个叫人哭笑不得的任务。   让他自己监视自己,真是个好差事。   只能说是自己平日演技太高超,到这份上,建昭帝都没怀疑自己。   建昭帝神色肃然道:“朕本说好了让你休息些许时日,但此事颇为紧要,除了你没人能办到。”   顾思远漠然拱手,一本正经道:“为陛下分忧,本是臣分内之事。”   建昭帝点头:“嗯,刚好你便趁着休假名义暗中行事,以免打草惊蛇。”   “是。”顾思远应道。   谢宣完全清醒来时,已经天光大亮,而他正安稳躺在自己原本的帐篷中。   在这之前,伺候的宫人来叫过他数次,却一直未有反应,便以为六殿下是受了昨日猛虎惊吓,也不敢打扰。   谢宣半直起身子,欲要伸手去拿小几上的茶水,却因腰肢的过分酸软,以及身后传来的异样感觉而微微愣住。   下一刻,便眼睁睁看着一双大手拿过了杯子,直接喂到他嘴边。   他靠在熟悉硬实的怀抱里,小口小口喝干净了杯中水。   顾思远问道:“还要吗?”   谢宣摇摇头。   顾思远正欲收回手,放下杯子。   下一刻,手腕处却传来湿润温热触感,以及些微的刺痛。   谢宣在咬他。   这个小狮子。   顾思远懒得收回手腕,只静静瞧着他的动作道:“六殿下精神充沛得狠,大约是末将昨日太心软了,见殿下啼哭不休,便轻易绕过。”   “……”谢宣震惊。   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谁啼哭不休了?   还有,你什么时候轻易饶过了?   昨晚他只记得自己累昏了睡过去,睡过去又被弄醒,然后又睡过去,翻来覆去,差点就彻底直接死过去。   “下回……”顾思远的话说到一半,便被某人迫不及待打断。   “啊,你说什么,什么下回?”谢宣赶紧松开洁白的小牙齿,又轻轻在顾思远手腕的牙印处亲了亲,扬起脸讨好笑道:“顾郎将,你这手长得正标致,让本殿下一见便欢喜,忍不住亲了几下,你不介意吧?”   顾思远冷眼睨着他,悠悠道:“自然不介意,想必六殿下更喜欢末将的肩膀,毕竟现在上面还留着数道清晰牙印。”   “……”谢宣争着水润的眸子看他。   没必要这样。   咱两都什么关系了,还不能让让他这个可怜人吗?   还欺负他?   顾思远捏捏他柔软的脸颊:“六殿下又露出这眼神,想可怜兮兮地撒娇?不过,昨晚哭哭啼啼撒娇倒也很可爱,虽然没用但赏心悦目。”   “没有。”谢宣大声拒绝。   一提前昨晚,谢宣就觉得腰痛,他赶紧怂怂地转移话题:“对了,你怎么在这里,大白天的,不怕被人发现?”   “谁能发现?”顾思远神色冷傲,随后,又继续道,“当然,顺便有件小事要跟你说一下。”   谢宣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懒洋洋靠在他大腿上,边玩着自己的头发边问道:“什么事,还值当你跑一趟?”   顾思远将之前建昭帝找他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半晌后,谢宣微微侧身抱住顾思远的腰,眼神幽深,嗓音飘忽:“原来如此,难怪突然搞出这么一出,本殿下还当他真准备一了百了,直接要了本殿下的命呢?”   顾思远捏起小殿下白皙精致的下巴,神色肃然:“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他并不习惯一次次被动承受攻击,他喜欢的人当然也不能。   而且,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做足了准备。   前段时间,他忙得几个月都没见谢宣,可不是瞎忙活。   谢宣仰脸看着他,笑嘻嘻道:“顾郎将这是在说什么,你……想造反吗?”   “有何不可?”顾思远面色不变。   说着,他微微低头在谢宣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片刻后,谢宣瞪大了眼的同时,耳朵也红得滴血。   这人,这人怎么能这么想?或者说,这人怎么这么敢想?   老祖宗看到了会气得从陵墓里跳出来吧?   是不是面上看着越冷酷的人,脑子里的想法就越惊人,多半是装模作样太久,被压抑出毛病来了。   不过……好像又真的很刺激。   谢宣颇为期待地看向顾思远:“造反就造反,但你有什么计划了吗,否则师出无名,恐怕对我们不利?”   顾思远眼神凌厉,语调却轻轻道:“现在你和陛下就是在互踩底线试探,看什么时候彻底袒露真相,既然如此,那就直接狠狠踩一把大的,有些事也该被人知道了,看谁先绷不住,究竟是父不慈还是子不孝。”   谢宣看这人运筹帷幄的模样,心中又酥又软,故意捏着嗓子道:“现在人家整个人都是你的了,这种小事,自然也是听郎君的。”   “……”顾思远。   小殿下未免太爱演戏了点。   不过,他掂了掂怀里恰好合手的重量,感受着叫人沉迷的温软美好,这整个人确实是属于自己的,这个说法很难叫人不愉悦。   “……”谢宣。   怎么感觉自己是个沙包呢?   接下来,两人便一边亲密着,就边在三言两语中,将关于王朝更替的事决定了。   顾思远离开他的大账后不久,谢宣刚吃完午膳,王成英就过来了。   说是昨晚猛虎突然发疯之事,已然被调查清楚,陛下请他一起去听审。   谢宣放下漱口的清茶,似笑非笑地看了王成英一眼:“据说此案是王总管主持调查的,这才一夜过去,居然就查清楚了,真是高效,六部和大理寺给王总管提鞋都不配。”   王成英被这笑看得一瘆,忙道:“不敢当六殿下如此夸奖,老奴怎配与六部和大理寺的大人们相比,只是陛下与殿下父子情深,特意嘱咐了老奴需得尽一万分的心。”   谢宣瞥他一眼,冷笑着点点头:“那就去吧!”   谢宣赶到中军大帐的时候,里面不仅坐着建昭帝和大梁的官员,还有北疆王一行人,不过没有顾思远。   建昭帝看向谢宣:“宣儿,你来了。”   谢宣点点头,淡声道:“儿臣见过父皇。”   建昭帝眯了眯眼,果然是怀疑了。   诸人看着谢宣的神情,心中颇为不解。   昨日六殿下对陛下以命相互,按理来说,父子之情应该更深,此时怎么像是闹了别扭一样呢?   奇怪,真奇怪……   所有人到齐后,大理寺的官员便将诉状全都拿了出来。   按照审讯所得,这一次的案件跟大梁内部无关,也跟北疆人无关,而是草原人的狼子野心。   他们搞出这一切,既是想趁机谋害大梁的皇室和高官,让大梁内乱,也是想借此分化大梁和北疆的结盟事宜,一箭双雕。   至于详细的过程,也有诉状为证,先是草原人隐姓埋名,潜伏进了北疆的队伍中给那猛虎喂药,而等到了大梁之后,那人又以重金买通宫人,给谢宣的酒中下了对应吸引那猛虎的药。   反正,过程波澜曲折的很,听着很是像那么个意思。   这个结果,不管大梁还是北疆,所有的人都很满意。   甚至包括谢宣。   嗯,都是草原人的阴谋,接下来大梁和北疆的结盟事宜可以顺利进行了。   至于建昭帝对自己的糊弄,他也半点不生气,反正早就猜到了。   从祭典之事后,他早对建昭帝不抱什么期望,而且,刚好在来之前,他已经决定要跟建昭帝撕破脸。   不过,虽然心里不生气,但事实上,他还是站起来冷笑一声:“父皇英明,既然凶手已经找到,那儿臣便先退下了!”   以前是不得不隐忍,装作什么不知道;现在是不得不互坑,看谁先绷不住掀摊子。   “宣儿!”建昭帝果然面色一变,眼神阴沉。   他虽然对谢宣昨晚的事很感动,但谢宣这态度也放肆太过了。   谢宣却是对他的怒火理也不理,直接转身就走,仿佛是完全不管以后了。   “逆子!”建昭帝大怒。   只留下一帐篷面面相觑的大臣,这对父子是怎么回事?   还有,暗中窃喜的谢寰。   谢宣可真是走了一步笨棋,难道还指望着凭昨晚的事,就能持宠而娇吗?   而笨笨的谢宣走出帐篷后,立刻便举着双臂,伸了伸懒腰。   啧,以后怼人的时候还多着呢?   真爽。   尤其还有人做后盾。   翌日,一行人便转道回宫。   因为校场的意外,回去之后,那帮北疆人便没有再做什么抗争,老老实实的在结盟书上签了字,答应了一些原本抵死不从的条件,而后便准备大队伍离开京城。   不过,在离开之前,还有北疆公主的婚事需要解决。   原本,朝臣以为陛下会将公主收入后宫,或者赐婚给他向来最宠爱的六皇子。   毕竟公主代表了大梁和北疆和睦,应该属于帝王或者未来储君。   谁知道,建昭帝居然将其赐婚给了四皇子谢寰。   这叫人大跌眼镜,陛下,究竟想干什么?   这对父子怎么了?   …… 第95章 戏开场   十六、   是夜, 六皇子府。   虽然过几日才是中秋,但今夜的天上明月,却已然有了大半完满之势。   与那晚在山巅、温泉老梅旁所见的如钩弯月, 半点都不同,不过依然旖旎皎洁。   月光洒在光滑洁净的地面,仿佛是一汪清水般空明澄澈,倒映着窗下栽的两颗芬芳桂树。   临窗内的软塌上。   顾思远难得不像往常那样始终背脊挺直, 而是一腿曲起, 一腿放直,闲适地背靠墙横坐在软塌上, 手中随意捏着碗桂花酒, 慢慢啜饮着, 显出几分少有的疏阔潇洒。   一抬头,便能看见天边月;一低头,就能看到心上人。   心上人谢宣同学的小脑袋, 枕在顾思远放直的那条腿上轻蹭了蹭, 笑嘻嘻道:“父皇这性子,真是半点委屈受不得,本殿下不过这几日说话冲了点,他倒好, 便直接不管不顾了, 就这般将谢寰给推到前台, 只怕我那大皇兄和二皇兄, 也还一脸雾水呢。”   “尤其是二皇兄,虽然上回在那猛虎口中保住了性命, 但一只眼却被弄瞎了,真是可怜, 皇位再也与他无缘了。”   顾思远垂眸,冷眼瞧着这还在演的家伙:“我只在六殿下的语气里听出了幸灾乐祸,没有半点惋惜可怜之意。”   谢宣立刻气恼地睁大眼瞪人:“顾询,你是站在哪边的?”   他那二皇兄最喜欢看斗兽,据说私下还建了个豹房,不仅看猛兽争斗,甚至还故意驱赶人进去同猛兽搏斗,不知害死多少无辜武者。   现在却因为看猛兽而瞎了一只眼,这可不是一报还一报嘛?   “嗯。”谢宣理直气壮地哼哼一声。   小殿下最近越来越来越娇气了。   “末将自然站在你这边。”顾思远随口应付一句,便继续去喝那碗中馥郁的桂花酒。   谢宣一眼看出他的不诚心,气呼呼捶了捶下方软塌,便猛地直起身子,然后脑袋就十分不幸地磕在顾思远硬邦邦的下巴上。   本就有心撒娇,当即便故意啊呦叫唤起来。   顾思远瞥他一眼,轻笑一声,却还是如其所愿伸手在他额头上轻揉:“娇生惯养的……”   “哼……”谢宣心里舒服不少,嘴上却还是忍不住:“本殿下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还喜欢上喝酒了,喝得连本殿下都不理了。”   顾思远将酒碗递到他嘴边,淡声道:“尝尝,这是桂花酒,正应时节,还是你府中师傅酿的,没有什么酒劲,味道却还不错。”   谢宣舔了舔唇,笑道:“好啊。我尝尝。”   下一刻,他细白手掌却将酒碗推到一边,整个人扑到了顾思远怀里,嘴唇贴上了嘴唇。   舌尖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阻挡,轻而易举便探了进去,果然,馥郁清冽的桂花香和酒香直接一齐涌现。   顾思远眸子微眯。   他的小殿下万般娇气又爱作妖,但唯在情之一事上主动又坦诚。这便是最好的。   他手指随便一扔,刚还在掌中的酒碗,便稳稳当当停在了一旁的小茶几上,没有溅出半滴。   转而,双手将这主动送上门的软玉温香,紧紧抱了个满怀,唇舌相接之处,双方更是直接转换了攻伐对象。   “唔……”谢宣习惯性地黏糊糊轻哼一声。   顾思远的手掌越发用力,两人身体一瞬间贴合到极致,熟悉的温度、撩人的情愫直接弥漫开来。   良久,感受着小殿下越来越颤抖的身躯,顾思远舔舐轻咬了一口怀中人柔软的下唇,仿佛在吃什么最美味的水果或者糖果,再慢慢将人松开些许。   谢宣浑身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半张红润双唇艰难喘息着。   顾思远粗粝的手指,轻轻描摹着这人完全合乎自己心意的眉眼、脸颊肉、唇瓣,淡声吐槽道:“六殿下自己要主动,却也总是受不住。”   “……”谢宣不想理他,只不雅地翻了个白眼。   以为谁都像你那非人类的体质吗,压根连换气都不需要。   顾思远的手指来到了他饱满艳红的唇瓣,轻轻按了按:“所以,六殿下,桂花酒还好喝吗?”   谢宣虽然人没多大用,但脾气却是相当硬,伸出小舌舔了舔那按在自己唇上的手指,故意感叹道:“顾郎将这样的绝世美人皮包酒,自然是一等一的美味,平生能得几回尝。”   “呵……皮包酒,六殿下真有雅兴。”闻言,顾思远只冷笑几声,指腹力道愈重。   “嘶……”谢宣吃痛,发出轻呼声。   顾思远却是理也不理,垂在一旁的左手对着茶几微动内力,那停在上面的酒坛子便直直向着他掌心飞去,被一把牢牢握住。   不知怎地。   见着这一幕,谢宣心里忽然生出些不妙之感,连忙转移话题道:“哎,顾大将军,今日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再喝这么一坛酒,小心睡不着觉?”   顾思远冷冷看他一眼。   谢宣:“……”   谢宣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好吧,那你待会儿再走也行。”   顾思远拿着桂花酒坛,轻轻掂了掂,才冷声道:“末将最近这段时间休假,刚好任务与六皇子府有关,所以会常驻在此。”   “啊……那真是巧了,本殿下十分欢迎。”谢宣讨好地笑道。   顾思远自然不会被这一时的小恩惠收买,神色依然冷漠:“末将曾听闻,在江南某地区的美食,有皮包水与水包皮一说,方才又听六殿下提及了皮包酒之绝世,那若独缺了酒包皮,岂非不美。”   “……”谢宣眨了眨眼:“这……这怎么说的?”   下一刻,他便感觉自己脖子一凉。   清香透亮的酒水,在上方顺着棕色陶坛缓缓流了下来,自他裸露出的细白脖子而始,缓缓地流向全身肌肤。   谢宣瞪大了眼。   所以,这……这就是酒包皮?   顾思远平静道:“平地挖个酒池太过奢侈,如此倒也够了。”   谢宣整个人被打横抱了起来,成为了那个盛酒的工具,浑身肌肤带着酒水,都被某人细细品尝评价了一番。   “……”谢宣。   总之,事后,带着浑身的青紫痕迹,就是一个字,悔。   没有这么做赔本生意的,他只是尝了尝顾思远嘴巴里的酒而已。   ……   又过了几日,终于到了这年的中秋。   按照惯例,中秋佳节之时,宫中会开夜宴,不仅宗室子弟齐聚,也会邀请有功之臣同庆。   又因再过两日,北疆王一行人便要离开,今日也算是送别宴。   宴会还是开在武英殿。   殿中不仅布置了各色宫灯,还间隔摆放着用花盆栽植的新桂,点簇金黄小花拥于碧绿枝叶之间,优雅迷人,芬芳沁鼻。   谢宣到得极早。   到了后,也不管其他,看到上菜了,便拿着筷子开始悠闲地吃吃喝喝。   文武大臣看到他时,微微一愣,不过还是好声好气地上前问好。   谢宣最近很有些趾高气扬之势,但却不是对着这些朝臣,全都一一回应,好声好气地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大皇子谢宏和二皇子谢宽也来了。   两人本身最近都不算好,而在瞥到谢宣身边围满文武大臣,自己身边却寥寥后,脸色越发冰寒。   谢宏因为祭典刺杀案、陵县贪污案等等,接连痛失臂膀,势力大大缩减,已经完全无法与谢宣相提并论。   而谢宽则是因为瞎了一只眼,所有一切化为稀有,皇位什么的再也与其不相干,整个人变得阴郁无比。   大臣们虽多是良臣,但也大多是见风使舵之人,自然不愿意再往他们二人身边凑。   又过片刻,北疆王一行人来了,带着王子和公主。   公主表情没有往日那般生动,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别离十分不舍。   在谢宣快要吃饱的时候,顾思远来了,径直走到大殿最上方的座位旁边站定。   就在今日早朝,顾思远被封了一等奉国将军的爵位,他也在修了十几天假后,重新上任回到皇宫。   谢宣抬头,朝他调皮地眨了眨眼。   群臣则是肃然一静,不再同僚之间聊天拉扯,纷纷回到各自座位。   “陛下驾到、太后娘娘到!”   下一瞬,殿外传来侍卫的通报之声。   今夜是中秋宴,也是团圆宴。   建昭帝是和太后、还有后宫诸位妃嫔,以及四皇子谢寰一同到来的。   众人急忙起身行礼,山呼皇上万岁,太后千岁。   建昭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抬手让众人起来,说了一些什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之类的话,便直接宣布开席了。   歌舞奏乐响起,场间热闹非凡。   而这时候的谢宣,早已经吃饱了,吃饱了便在场中胡乱看。   当然,主要还是想借机看顾思远,心道:他家男人这爵位封得真没道理,别人都在吃饱喝足,就他还要在皇帝旁边站着,果然自己早点造反是对的。这大年节的,自家男人居然一口热得都吃不到,真是谁家的谁心疼。   顾思远自然能感到这黏在身上的目光,面上依旧冷漠,心中却无奈:自家小殿下,如今是彻底放飞自己了。   不过,这样的宴会中,自然不是所有人都像谢宣一样,从头到尾都只想着吃的。   更多人,都有着其他的心思。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大皇子谢宏和二皇子谢宽接连受挫之后,朝中也有不少臣子似是突然间意识到了四皇子谢寰的存在,而在谢寰被建昭帝跟北疆公主赐婚之后,这一认知更是达到了极点。   因此,今夜席间,有诸多臣子对其很是热络,敬酒者更是不在少数。   谢寰喝得几乎脸都红了。   或许是酒气上头,又或许是心早有想法,在这过程中,谢寰还暗暗地瞥了谢宣几次,仿佛在宣告什么。   谢宣自然不理会他。   一门心思地,只顾着偷窥自家大将军。   不过,谢宣表现地越是漫不在意,谢寰反而越在意。   这时,谢寰的目光又从谢宣处扫过,不过,巧合的是,刚好宫人过来送酒,回身时一个不注意,谢寰的手臂就直接将酒壶打翻了,泼了自己一身,华贵滚金边的蟠龙皇子服立刻浸湿大半。   那宫人立刻面色煞白,瑟瑟发抖地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谢寰眉头深蹙。   谢宣刚好看了过来,微勾唇角。   在谢寰眼中,这里面却全然是嘲讽。   谢寰冷哼一声,再看那宫人时便温文一笑,十分宽容地摆了摆手道:“没事,起吧,不怪你,本殿下去换件衣服就是。”   他现在正是要积攒好名声的时候,这里这么多人,他没必要跟一个小宫人多计较,更不能让谢宣看了笑话。   那宫人深深磕了个头,立刻匆忙退去。   谢寰跟左右说了一声,便起身往偏殿去换衣裳。   他虽然没带多余的衣服,但可以支使手下去飞鸿殿一趟,那里常年备着他的几件换洗衣物,他母妃也是今日宫中唯一没来参加晚宴的。   不过,他这一出去,却是耽误了不少时间。   宴会时间已经过了大半。   前面主要是在说大梁的风物人事,后半却是在和北疆王讨论北疆事宜,公主马上要嫁给四皇子,现在多说说,也好解她思乡之情。   建昭帝更是保证,四皇子一定会好好待公主。   北疆王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他以为这大梁皇帝最疼爱的是六皇子谢宣,但这些日子看着,皇帝却是带着四皇子谢寰寸步不离。   如此,女儿嫁给四皇子也好。   公主听着这些,兴致却是始终不大高,她本是最欢庆热闹的性子。   北疆王看着,原本高涨的心绪,也微微沉落几分。   他抬头看向四皇子的方向,只能暗暗希冀,这个未来的帝王兼女婿,能够善待自家女儿。   但好一会儿,却没看见人影,只有空空如也的座位。   他记得方才,不是一群人都在敬酒的吗?   建昭帝刚好瞥见他的目光,便问了问一旁的王成英:“寰儿呢?怎么没见着人?”   王成英连忙道:“先前四殿下被酒湿了衣裳,应是去偏殿更换了。”   建昭帝点点头:“你着人去看看,北疆王要离京了,他算得上是女婿,理应多敬北疆王几杯。”   “是。”王成英点头,立刻招了个小太监上前,让人去看看四殿下。   殿中人早已吃饱喝足,这时候还是秋天,天气尚暖,也不在乎冷汤冷菜的。   一个个都懒洋洋倚在椅子上,或是欣赏歌舞,或是跟左右之人聊天拉关系。   气氛热烈却又安谧。   就在这时,一道惊人刺耳的尖叫声,不仅划破了静谧的宫城夜空,也惊醒了武英殿内这帮懒懒熏熏的人群。   众人下意识挺直了身子,面面相觑,眼里却闪烁着八卦的色彩。   皇宫是建昭帝的地方,出了意外,是下他的面子;而且不明不白的,他心中总有一种不安之感。   建昭帝当即蹙起了眉头,侧身对站在旁边的顾思远道:“思远,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是。”顾思远领命。   下方的谢宣,在他离开前,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   顾思远从他这一眼里看出了些不同东西,这要真出了什么事,十有八成就是他干的。   这小坏蛋。   事发地离武英殿并不远,就在宁寿宫花园的临溪阁中,跟武英殿只隔了一片广场,否则声音也不会传到这来。   凭顾思远的速度,赶到不过片刻功夫,甚至那事发地的房门都还没来得及关上。   顾思远冷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两个人衣服都还没来得及穿上呢。   他也不多说,直接转身就走。   谢寰立刻变了脸色,被子捂着胸口,便急急在他身后喊道:“顾将军,这是误会,误会……”   而睡在一旁,同样赤身裸体的姜芫芫,却已经开始快速地穿起了衣裳。   待会儿,真正的戏才要开场。   顾思远重新回到武英殿,距离他离开时,其实才数十息而已,但原本在殿中的人群,却已经都走出来到了大殿门口处。   一看着他过来,建昭帝便沉着脸问道:“思远,究竟出了什么事,何人竟敢在宫中如此失态!”   顾思远抬头看盛怒中的陛下,暗道:呵,你可别后悔,还有,你待会可能会更生气。   他一拱手,冷着面孔道:“此事关女子闺誉和四皇子清名,末将也不清楚始末,刚进去便匆忙退了出来,还是请后宫的娘娘们带人去临溪阁看看吧!”   下一刻,建昭帝脸色勃然大变,看着顾思远的眼神,几乎希望他立刻把刚刚的话给重新吞咽下去。   不过,人群中已经响起了一阵阵骚动,显然对这种八卦很感兴趣。   尤其是陆贵妃,立刻兴冲冲道:“既然如此,臣妾便带人去看看吧!”   看好戏的心情,简直溢于言表。   建昭帝立刻把目光瞪向了她。   只是,陆贵妃这些年盛气凌人惯了,加上今晚的事,本来就是她跟自己儿子一起策划的,她哪里会被这一眼给吓到。   甚至,她还笑嘻嘻地转身对着一旁的太后道:“母后,怕臣妾年轻不经事,不如你派个姑姑跟臣妾一道吧!”   太后向来对她不错,自然缓缓点头:“也好。”   话音刚落,陆贵妃便带着人急匆匆地离开了,背影尽是欢喜雀跃。   顾思远只觉这陆贵妃和谢宣,母子两人果真是一脉相承的戏精。   又过了片刻,一个小太监跑过来了,气喘吁吁道:“皇上,太后,陆贵妃说此事关皇上和太后喜欢的后辈,她也不便处理了。尤其姜芫芫姑娘更是差点闹出了人命,刚刚那么大的力气啊,脑袋就直接撞在了临溪阁的柱子上,血流了满地……”   “娘娘还说,现在那里也没什么不该看的了,还是请皇上和太后移驾临溪阁,看看这事到底该如何处理吧?”   …… 第96章 立太子   十六、   这话落下。   建昭帝和太后还没来得及说话, 身后的朝臣中,便响起了一阵惊呼。   然后,一道身影急急冲出来, 一把揪住那小太监的衣领,怒吼道:“你说谁出了人命,怎么会是我家芫芫,这怎么回事?”   吼完, 他就一转身直接跪在了太后面前, 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太后,你要给我们家芫芫做主啊!”   这跪倒在地的人, 赫然便是承恩公府姜家的大爷, 也就是姜太后的亲侄子, 建昭帝的亲表弟。   太后被这声音吵得脑袋疼,但不说这是她亲侄子,姜芫芫也是她最喜欢的后辈, 这事当然要妥善解决。   她抬了抬手, 淡声道:“刚刚陆贵妃派来的人不是说了,让哀家和皇帝去临溪阁亲眼看看,不管发生什么,哀家总会给姜家和芫芫一个交代。”   这话, 虽然看似是对着姜家大爷说得, 但其实是给建昭帝听得。   其实压根不用去看, 姜太后便已经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建昭帝不是蠢货,自然也能猜到。   男女之间的事, 不就那么回事。   更不用说,先前顾思远已经提及了闺誉、清名什么的, 而能让一个女子以撞柱寻死捍卫的,也不过就是清白二字罢了。   姜太后伸手给身边的姑姑扶住,慢悠悠开口道:“走吧,皇帝也一起去,看看你的好儿子和姜家女儿,究竟闹出了什么事?”   建昭帝的面色瞬时难看至极。   但此时,这武英殿前不仅有后宫诸人,还有文武百官,还有北疆王,他想拒绝都不能。   一行人赶到临溪阁时。   陆贵妃正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对面则坐着衣裳散乱、面色不堪的四皇子谢寰。   而地面上,果如那小太监所言,还能看见一滩滩鲜血。   见着太后、皇上来了,陆贵妃从椅子上起身,迎着二人坐下。   谢寰也立即抬头看向建昭帝,目光里全然是冤屈和恳求。   建昭帝点了点头。   太后对这父子间的眉眼往来只做不见,温声问陆贵妃:“哀家听你派去的人提到了芫芫,如今怎么不见她?人呢?”   陆贵妃立刻微抬下巴,示意了下右上角处遮着纱帘的隔间。   “姜姑娘那样用力撞在柱子上,当场就昏迷过去了,臣妾可吓了一跳,这不赶紧派人去请了太医来,正在里面诊治呢,也不知道人还行不行了?”   临溪阁是一处观赏阁,地方并不算大,除了观赏景色的正厅,便是一个用来休憩的里间。   谢寰和姜芫芫是在那里发生的关系,现在姜芫芫也正在里面躺着,不知死活。   太后眉头深蹙,半晌,才无奈问道:“怎么闹成这样,还出人命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贵妃美丽的凤眼,瞥向对面椅子上神思不属的谢寰,拨了拨艳红的指甲:“这事还是让四殿下先说吧,本宫说了,万一四殿下不高兴不承认,到时候还被拿住了话头。”   太后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方才脸色微肃地看向谢寰:“寰儿,那你告诉哀家是怎么回事?”   “儿臣实在冤枉……”谢寰瞅了瞅自己的父皇,又看向一旁脸色难看至极的北疆王,实在没法开口。   见着这一幕,太后的目光立刻变得犀利无比,她当初也是深宫中身经百战走过来的,气势瞬时便叫人胆战心惊。   她一拍桌子,冷声道:“谢寰,你是目前唯一清醒着的当事人,又是成了年的男子汉,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开口的吗,看着你父皇做什么,你身为皇子,竟连自己做出的事也无法承担吗,那你将来,又能担得起什么事!皇帝又能指望你什么!”   太后这话已经说得相当犀利,简直指着鼻子骂他不是个男人,将来更没有资格去肖想那万里江山。   谢寰的面色,一瞬间苍白阴郁到了极点。   建昭帝也觉得自己母后有些严厉,但周围之人,尤其是北疆王,却显然对太后的言辞是一脸赞同之色。   建昭帝轻咳一声,只能硬着头皮道:“寰儿,你说说吧,朕也在这听着,若有什么误会和冤屈,朕必然会为你做主。”   谢寰知道再避无可避,微阖了阖双目,便开始慢慢地说了起来。   据其所言,因为先前在宴席上不小心湿了衣裳,他便支使宫人去其母妃住的飞鸿殿重新取一套来更换,自己则去了武英殿后的文思殿暂歇。   不过,飞鸿殿地处偏僻,距离此处尚远。   他刚刚喝多了点,身上又湿污了,坐了一会儿,便觉浑身都有些不得劲,便走到文思殿的观景台上透透气。   在观景台上站了没多久,模模糊糊中,谢寰一眼看到广场正对面的宁寿花园临溪阁窗柩,也有人在观夜景。   今日是中秋,宫中遇到赏景之人,颇为正常。   他一个人在文思殿等得无聊,便鬼使神差下楼,朝着那临溪阁走了过去,等上去之后才知道,那里居然是一女子。   不过,谢寰是四皇子,姜芫芫是太后侄女,常来宫里,两人自然是熟悉的,便随意说了几句。   可是,等谢寰准备离开时,却闻到一股陌生甜腻的香味,忽然觉得浑身不适,后来发生什么,自己便不知道了。   等再清醒过来时,是姜芫芫的丫鬟找了过来,看到他们两人浑身赤裸躺在一起的样子,忍不住就尖叫了一声。   “就是这样……”谢寰说完后,又信誓旦旦看向建昭帝:“父皇,儿臣不是有意的,那陌生香味……儿臣绝对是被陷害的,儿臣绝不是那色令智昏之人……”   听他出此言,是不想负责任的意思。   当即,太后便冷笑一声:“你说不是有意的?是陷害?却原来是你自己主动走到临溪阁来的,哀家还以为是有人打晕了你,然后送过来的。”   “皇祖母……孙儿当时只是随便走走,没想到……”谢寰讪讪辩解。   闻言,陆贵妃首先忍不住冷笑一声,嗓音悠悠道:“随便走走,却深更半夜往一姑娘处走,瓜田李下、男女授受不亲的道理,四皇子竟也不懂?”   建昭帝看她一眼,冷冷道:“你少说两句。”   陆贵妃却是完全不忿,继续道:“皇上是男子,自然不懂被毁了清白女儿家的艰难,臣妾今日不得不仗义执言。四皇子,你可不要说去临溪阁之前,会不知道上面是男是女,如此深夜,侍卫全在固定岗位值守,后宫除了太监,哪里还有男子敢出入,难不成四皇子巴巴地过去,是为了找哪个太监一起作诗赏月不成?倒不知四皇子竟有如此爱好?”   “陆贵妃,你……”谢寰面色骤变。   谢宣瞥他一眼,冷声道:“我母妃是你长辈,四皇兄慎言。”   建昭帝也不赞同地瞥了谢寰一样。   他虽然心里不把陆贵妃当回事,但陆贵妃却毕竟是谢寰长辈,谢寰这般公然顶撞她,只会让自己的风评更差。   谢寰面色阴郁。   一是因为不占理,二却也是因为他也不知该如何辩驳?   他自然是知道临溪阁中人乃女子,所以才特意去的,甚至他还看清了那人是姜芫芫。   他跟姜芫芫本就暗中有情,今夜他又喝多了酒,突然见到窈窕美人,侧影极美,刚好还是自己的情人。   虽明知道不合规矩,他还是心里起了火,就直接跑了过去,想着跟人随意亲热一番。   谁知道一过去之后,不知怎地,事情发展就完全不受控了,居然直接发生了关系,还被姜芫芫的丫鬟直接给嚷嚷开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北疆王,忽然站了起来,直接对着建昭帝道:“关于小女和四皇子的婚约,本王觉得恐怕当初决定太过仓促,这件事还是就此作罢,希望皇帝陛下允许。”   建昭帝和谢寰纷纷面色骤变,虽然早猜到发生这样的事,会给北疆王留下不好印象,但没想到北疆王竟然就这般眼中揉不得沙子,想直接取消婚约。   建昭帝勉强笑一声,劝道:“北疆王,此事关系我两邦盟约,还是谨慎商量为好,而且寰儿提到了陌生香味,此次必然是遭人陷害,不如待朕调查一番后,再做打算。”   北疆王摇摇头:“不用了皇帝陛下,本王相信大梁和北疆结盟的诚意,就算没有婚约维系,大家也会合作愉快。”   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宣,也突然轻笑一声,悠然道:“诚如北疆王所言,本殿下也觉得,此事压根不需再查了,八成就和前些日在在校场发生的虎患一样,说不定也是草原人的阴谋,就是为了破坏大梁和北疆的友好关系,不过,多亏北疆王深明大义,就算取消婚约,也依然与大梁友善如旧,真是庆幸。”   此言一出。   建昭帝当即死死盯着谢宣,知道这事八成和他有关了。   那日在校场,自己给了他这么一个猛虎案的调查结果,所以现在,谢宣要反过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自己一军了吗?   北疆王不知他们父子间的官司,闻言,倒是笑着点点头:“六皇子言之有理,大梁和北疆是最好的朋友,不管那些人怎么作乱,都不会破坏我们的结盟。”   建昭帝没法当着北疆王的面说什么难听话,只能蹙眉再一次确认:“北疆王,真的不再考虑了?”   北疆王点头,肯定道:“你们大梁人也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们北疆人也是一样,本王原本就舍不得小女远嫁,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本王便不需再纠结,还是带她回北疆留在自己身边,找个一心一意的好儿郎。”   话到这里,建昭帝也沉默了,他身为天子,自然没有热脸贴人家冷屁股的习惯。   北疆王就差直接说,他觉得你儿子不是良配了。   谢寰作为当事人,自然更明白其话里意思,但他却不能为自己辩驳任何一句,脸色瞬时阴沉下拉到极致,几乎能滴出水来。   太后看了这些人一眼,淡声道:“既然北疆的婚约取消了,那芫芫的事,也就好处理了。”   建昭帝猛地抬头:“母后,你的意思是……”   太后神色安然:“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男未婚女未嫁,芫芫素来名声在外,又是承恩公府嫡长女,难道还配不得皇帝你的儿子吗?”   建昭帝犹豫。   姜芫芫从身份上来说自然不差,可承恩公府虽然是太后母家,但却着实没出什么出彩人物,承恩公本人倒还算踏实,但姜家大爷、二爷却是典型的文不成武不就,只是仗着皇亲国戚吃老本罢了,对谢寰争那个位置根本提供不了任何一点助力。   太后见他如此,面色难看到极点,顿时大怒道:“皇帝,难不成你想让芫芫带着这名声一死了之吗,让姜家成为京中笑柄吗,你可别忘了,你母后我也是姓姜的,你自己身上也流着姜家的血!”   建昭帝很久没见过太后生气了,这还有文武群臣在,一不小心,自己都要背上不孝之名,只得赶紧连声赔罪。   谢寰知道,自己只怕是要娶定姜芫芫了。   他刚醒来时,本就怀疑姜芫芫是因为想嫁给她,所以故意设下了这局。   但是,后来他看着姜芫芫那样惨烈的往墙上撞,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姜芫芫这个女人,一直以来对他都是极好的,当初都宁愿嫁给谢宣以给他做内应,如果不是谢宣好好的拒婚……   想到这里,谢寰目光再次扫向谢宣,里面满是怨毒。   如果不是谢宣当初拒绝了姜芫芫,哪里又会有今日的事?让他这般名声尽毁、进退不得。   而且,刚刚听谢宣提及校场猛虎一事,自己今日之事百分百就是被他给设计的,这是在蓄意报复。   该死的东西!   谢宣却只当没看见,心里忧郁着:今天的破事早点解决完吧,他还想回去和自家顾大将军一起过中秋呢?   不出所料,在太后的压力之下,这事还是被定下了。   今夜在场的人都被嘱咐封了口,皇家的八卦自然不是那么好传的。   过几日,建昭帝便会给谢寰和姜芫芫赐婚,然后两人抓紧时间成婚,以免隔得时间太长,万一怀上孕什么的,那就真糟糕了。   ……   到了夜半,文武群臣等出宫回府了。   谢宣也回了六皇子府。   不过,皇极殿中的灯火却依旧明亮。   建昭帝和谢寰在里面,召见顾思远和鱼鳞卫的人。   建昭帝首先看向鱼鳞卫:“最近,六皇子府没有什么动静吗,这次寰儿的事,肯定是他做的。”   鱼鳞卫首领立刻答道:“回陛下,前些日子,六皇子府的人在私下调查猛虎案,属下一直派人暗中盯着。”   建昭帝眉头微蹙,又点点头:“现在他直接对寰儿动手了,肯定是查到什么了,他手底下的人倒是有几分本事,还有呢……”   鱼鳞卫首领又抬头看了建昭帝一眼,方才小心翼翼道:“不止如此,六皇子的人还调查了飞鸿殿。”   “他想找死。”建昭帝目光当即一冷。   谢寰也是冷笑,自己的母妃可以说是父皇的逆鳞,谢宣查什么不好,居然查到了这上头来。   真是找死!   不过,谢寰面上却是立马装作一脸焦急道:“父皇,谢宣要是知道了母妃的身份,会不会拿这个做把柄要挟您……到时候怎么办?”   建昭帝目光更冷,仿若利箭一般。   他看向一直站在旁边沉默的顾思远,问道:“思远,前些天朕让你专门盯着六皇子府的那名神秘高手,最近可有什么收获?”   顾思远点点头:“算有一些。”   建昭帝眯眼:“说。”   顾思远随口乱扯:“前天晚上,属下在六皇子府跟上了那个人,虽然依然没有弄清他的具体身份,不过看他所去地点,已经能够看出些什么。”   建昭帝:“他去了哪里?”   顾思远冷声道:“京卫指挥使司。”   京卫指挥使司拱卫京师,统管整个京都内的军政事宜,分管京都内屯田、巡捕、漕运、备御、出哨、入卫、戍守、军器等事务。(注1)   在前朝之时,就连皇宫中的御林军,都属京卫指挥使司管辖。   到了本朝,皇权集中,御林军才被分出来由帝王直属。   听得京卫指挥使司这几个字,谢寰眸中又是惊又是喜。   惊得是谢宣居然跟京卫指挥使司有关联,喜得是皇子私下勾结军方武将,几乎可算得上是谋逆大罪了。   建昭帝果然脸色瞬沉如水:“他这是想造反?”   谢寰道:“难怪谢宣最近跟疯了一样吗,原来他是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建昭帝冷笑连连:“想造反,很好,很好,那朕就帮他一把!传出风声去,就说朕最近总感身体不适,决定要在十月生辰当天立太子!”   …… 第97章 造反   十七、   建昭帝的生辰是十月初五, 霜降刚过不久,正是秋冬相交之际。   北风呼啸,便是在最繁华的皇宫大内, 也不时卷着枯黄的树叶簌簌而下。   谢宣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从马车中走了下来。   进入宫门前,他抬头看了眼满是乌云的天空,轻轻笑道:“真是风雨欲来啊!”   就像往日一样, 一路遇见的朝臣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谢宣也都客气地点了点头。   不过一会儿,一行人便到了文华殿前, 建昭帝生辰宴举办之地。   大皇子谢宏刚好也是这时候到, 这两个月, 因为肉眼可见谢宣和建昭帝闹翻了,谢宏倒是趁机得了不少好处,最近又重新得意起来几分。   见着谢宣, 又恢复以往的趾高气扬。   谢宣无意跟他计较, 点了点头,便往自己的位置上走去。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动静,建昭帝带着后宫嫔妃来了。   今日是建昭帝的生辰, 在宴会正式开始前。   史官们还拿出了一个册子, 在众人前高声念起来, 上面记载了建昭帝这一年的功绩, 正好趁机展示一番。   再之后,才是歌舞起, 宴会开。   不过,今日的宴会上, 任何一人都比往日更加激动,完全没有认真用餐的意思,都在等待着建昭帝那最后的宣布。   饭菜上了一轮后,建昭帝终于开口:“想必众卿也知道,两个月前,朕便说过,要在今日宣布立太子之事。”   听得此言,在场之人都是一震,但嘴中却尽是恭维之词:“陛下春秋鼎盛,实在不必如此着急。”   建昭帝摇摇头:“朕的身体自己知道,太子事关国祚,早日立下,朕可早日放心,众卿也可早日安心。”   大家只能继续高呼:“陛下圣明。”   这时,建昭帝朝着一旁的王成英使了个脸色,从侧殿中走出个小太监,手上捧着一个明黄的盒子。   所有人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那里面放的便是立太子的圣旨。   就在这时,陆贵妃突然从座位上走了出来:“陛下,臣妾有事要禀。”   众人对视一眼,立太子本是政事,后宫绝不该参与,不过今天又是皇帝的生辰宴,所以娘娘们也都在此。   建昭帝脸色沉了沉,冷声道:“朕在说国家大事,你还不赶快退下。”   陆贵妃却跪得笔直,丝毫不退道:“臣妾所禀虽是后宫之事,却也与家国天下有关,臣妾要告发飞鸿殿俪嫔混淆皇室血脉,将野种当做龙种,皇上若对此视而不见,来日岂不将万里江山拱手他人?”   此言太过惊人。   殿内所有人呼吸都急促几分。   建昭帝甚至直接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看着陆贵妃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吞下去:“贱妇,你在说什么?”   朝臣们突闻此言,更是震惊,在他们的眼里,陆贵妃是红颜祸水,是狐狸精,迷惑圣上、败坏朝纲,但看陛下如今模样,怎么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陆贵妃看着建昭帝,看着这个终于在自己面前露出凶相的男人,冷笑道:“飞鸿殿的俪嫔是二十年前南诏进贡大梁的圣女,也是先理成太子的侧妃,陛下登基建昭元年的九月,理成太子在府中幽禁而亡。”   “原本陛下兄弟情深,留下兄弟妃子和遗腹子藏在宫内养育,倒也算是功德一件,不过,四皇子谢寰却是建昭二年的八月出生,彼时理成太子已去世将近一年,足以说明其来路不正,并非皇室血脉。”   “除非说,是陛下在兄长死了不到两个月,尸骨未寒之际,便强占了兄长的未亡人,这般俪嫔肚中怀得还可算是皇家血脉,否则,呵呵……”   “哗……”   这话一出,文华殿中一瞬间便仿佛开了锅的热水,讨论声一波接着一波,静都静不下来。   众臣止不住地交头接耳。   “这……这怎么回事?”   “俪嫔怎么会是先理成太子的侧妃?”   “那现在,这岂不是陛下……”   建昭帝狠狠瞪着陆贵妃,余光从谢宣脸上扫过。   好,很好,倒是真的被他们查了出来。   很好,居然还真的敢在这样的场合直接说出来,   不过,建昭帝冷笑一声:“贱妇,你胡说什么,朕看你是患了失心疯,什么俪嫔是先理成太子的侧妃,俪嫔明明是宫里的一小宫女?只是生寰儿时,伤了身子,所以一直不怎么见人,朕即刻召她来见就是了。”   陆贵妃挑眉,看了他一眼,轻笑着道:“臣妾今日敢说出来,难道还没想到现在这一层吗,现在飞鸿殿的当然不是俪嫔了,只不过是陛下你不知从哪找来的替身罢了。”   建昭帝眉宇阴沉,挥手招呼左右道:“朕说了你还不信,明知今日朕要立太子,却还故意疯疯癫癫,看来果真是朕平日太宠你了,来人,将陆贵妃拖下去关起来,日后再说。”   “本殿下看谁敢!”   谢宣突然站起身,凌厉的目光扫过左右侍卫,语气冷酷到极点。   建昭帝看着这母子两,冷笑道:“好啊,很好。你们母子今日是打算要造反吗?”   谢宣冷笑一声:“造反?父皇你对儿臣步步紧逼,不就是为的今日这般吗?想着儿臣先谋反,您就找个顺理成章的理由收拾了儿臣,好给你那最疼爱的儿子谢寰让位!”   建昭帝没料到,这一切居然早就被他猜到了。   既然猜到了,今天还弄这么一出,谢宣就这么自信?   不可能。   京营和御林军都在自己手里,他能翻出什么浪花来。   建昭帝面色微敛,嘴上却是半点都不承认:“你在胡说什么?朕好好的逼你谋反做什么?”   谢寰也赶紧起身,对着谢宣呵斥道:“你自己大逆不道,对父皇不尊,又肖想皇位,刚刚连同你母妃编造为兄身世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还好意思把自己谋反责任推到父皇身上,谢宣你真是没有半点担当。”   谢宣看着谢寰轻轻笑了一声。   “没有担当,那还是比不上四皇兄你啊。”   “祭典一案,本是你想污我名声、故意造出祭柱倒塌,结果我却因为福大命大,让你阴谋败露,最后是我们的好父皇为你辛辛苦苦收拾烂摊子,将这一切栽赃给了倭寇;”   “校场猛虎案,你本想借此谋害试探我,结果我又命大逃过一劫,最后还是我们的好父皇为你收尾,把这事赖给了草原人头上。”   “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四皇兄,没有担当这种话,从你口中说出去,实在是没有让人信服的力量。”   一众大臣,甚至包括大皇子和二皇子都纷纷色变。   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吗?   当初陛下处理那么风风火火,他们还当陛下是因为关心宠溺谢宣。   而因为祭典刺杀案,大皇子失去了京营的力量;因为猛虎案,二皇子更是直接瞎了眼,他们本都在怨恨谢宣,没想到居然是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一时间,两位皇子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若真是如此,那父皇就太不公平了,让他们三人自相残杀,却是在默默给谢寰铺路。   他们两人齐齐看向建昭帝,嗓音颤抖:“父皇,六弟说得是真的吗?”   建昭帝面色陡变,寒着脸:“你们两也想学谢宣这个逆子,来怀疑朕,质问朕吗?”   谢宣冷笑一声:“若是不想儿臣等怀疑,父皇可以当着群臣的面发个誓,永不立谢寰为太子,绝不将江山托付谢寰即可。毕竟,您在场的四位儿子,除了二皇兄瞎了只眼,实在不合适,哪个也比谢寰这种来路不明、薄情寡义的玩意儿好?”   闻言,谢宏眸子一亮,立刻接话:“对,父皇你发个誓。”   谢宽的面色不好看,但此刻,却也附和了一句:“只是一句话,很简单的,父皇。”   谢寰面色瞬变。   这些人居然……   建昭帝也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三个儿子:“你们三个逆子,居然敢如此逼迫于朕,朕若是今日受了你们的胁迫,日后还如何主持天下大事。”   谢宣随手抽过旁边侍卫的腰刀,在地面上缓缓滑着。   他抬头看向建昭帝的目光,深到了极点:“父皇,不要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了,在我经历了那么多次杀机与意外之后,你以为我还会被这些话唬到吗?父皇,你明白那么粗那么高的祭柱朝,向着人脑袋倒下来时,有多可怕吗?”   “你知道那么大一只猛虎,朝着脸扑过来时,心里多么害怕吗,真可笑,儿臣当时还第一时间跑到你面前想救你,可你呢,父皇,你当时心里一定在偷笑吧?”   这一句话,把大家都带回了那日晚上。   是啊,六殿下原本对陛下多么纯孝,那样的生死关头,可是谁知道,居然是这样……   真是有些可怜啊!   建昭帝看着底下人的面色,知道谢宣是戳中了他们的心事。   他脸色微敛:“朕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但就算是这样,这也不是你谋反逆君的借口。”   谢宣冷笑:“所以,儿臣就该乖乖等死吗?哼,那儿臣告诉你,儿臣不是那样的人,别人打了儿臣一巴掌,儿臣必然要两巴掌打回去。”   建昭帝沉声道:“所以,你要造反?”   谢宣毫不迟疑地点头:“是。”   建昭帝也点点头:“很好,你承认了很好,按照大梁律,造反乃是一等一的大罪,便是皇子皇孙也不可免,来人,将六皇子谢宣和陆贵妃全部羁押进刑部天牢。”   听闻圣令,立刻有禁军欲遵命出手。   却在此时,他们身边的队友不知为何突然反手一刀,倒戈起来。   那些要动手抓人的禁军,立刻直接倒在了地上。   殿内传来一阵阵无法遮掩的血腥味。   御林军中走出一人,对着谢宣道:“殿下,都被处理了。”   谢宣点点头。   建昭帝看着这一切,面色不变,只喃喃道:“原来禁军中居然有你的人。”   谢宣挑眉:“不然,父皇难道以为我是凭着一腔孤勇来造反的吗?禁军虽然被父皇你掌管多年,但他们最开始的选拔却是京卫指挥使司负责,入秋之前,禁军刚好就新进了一批人,趁机替换不是刚好吗?”   建昭帝却并不生气,看向谢宣时,脸上依然满是踌躇得意:“可你既然早知朕是在今天设局,难道就以为朕除了禁军之外,就其他什么准备都没有吗,哈哈,京营的三万人马应该已经在宫门外了?”   “你和你母妃,包括这些逼迫朕的逆臣,还有这些造反的禁军,待会一个也活不了。”   闻言,谢宣也轻轻笑了一声:“父皇,儿臣既然明知你设了埋伏,还敢堂而皇之进宫,难道你以为真的只有安插进禁军的这点人马吗?”   建昭帝面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众大臣却烦躁的蹙眉,感情你们父子俩在这玩套娃呢?   有什么直接摆到台面上吧,这一下挤一点的烦不烦,早点结束,也好让他们这些老实人早点选边站啊!   正在这时,谢宣抬头,看向站在建昭帝身边的顾思远,笑嘻嘻问道:“你去京营召集人马了吗?”   顾思远点头:“自然去了,禁军近万人马,关卓毅还带着一大批人在殿外等着,陛下一声令下他们就要冲进来,你安插进禁军的那一点人,有个什么用?”   谢宣点点头,似是在撒娇般道:“你办事,自然是最牢靠的。”   建昭帝看着这两人的交流,虽然顾思远还是一副冷脸模样,但他却从里面看出些宠溺意味。   这两人……   他瞪着顾思远:“你……你背叛朕?”   顾思远神色不变,嗓音冷漠:“末将自幼母亲早亡,父亲娶了继母之后,便开始偏心继弟,所以,末将自来最厌恶的便是偏心之父母,然就算末将父之偏心,却也未及陛下之半分。”   “陛下竟能再而三的联合儿子,去谋害自己另一个儿子,末将每每看到六殿下,便难免忆及自己艰难的幼年。”   “所以,末将并非背叛,末将只是从心罢了,陛下为人,实在不堪为父、不堪为君、更不堪为万民修身齐家之表率,今日在此,末将恭请陛下退位让贤!”   见了这陡然的变化。   在场众臣先是我了个大曹,好啊,你们个个都是演技帝。   而后,却是一部分属于谢宣盔下的大臣们,顺势走了出来,跪在地上齐声道:“请陛下退位让贤,请陛下退位让贤!”   “退位让贤?你们叫朕退位让贤?”建昭帝嘴中咀嚼着这句话,整个人跌坐在龙椅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谢宣居然在自己身边埋了这么颗大钉子,关键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他目光从顾思远、从跪地的群臣身上一一扫过,发出一道道冷笑,最后看向谢宣:“让贤,让给你吗?”   谢宣点头,当仁不让道:“是。”   建昭帝摇头拒绝:“你做梦!”   顾思远看向建昭帝,淡声问道:“陛下如此坚定,难道是在等着关卓毅带人进殿,抓住我们做人质,然后再持你的手令去让京营大军退回吗?”   建昭帝面色一变,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所谓成王败寇,京营会帮顾思远造反,必然是受了天大的好处。   但是,如果顾思远都被他抓了,那好处自然兑现不了,京营还有必要造反吗?   顾思远冷漠的脸上,几乎升起一丝笑意:“陛下,您难道没有见过末将杀人吗,您看您现在距末将多远,一步,还是两步,谁先成为剑下亡魂还说不定?”   建昭帝面色一变,他已经习惯了顾思远站在身旁,居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他梗着脖子:“谢宣敢杀父,日后史书工笔饶不了他,天下百姓也不会服他。”   谢宣立刻轻笑一声:“杀父不行,杀兄应该没关系吧?”   话音落下,本来被他拖在地上的大刀,下一瞬,就直接架在了谢寰脖子上。   或许是因为不常用刀,谢宣控制不好力道,刀刃触及谢寰的皮肤瞬间,鲜血立刻便渗了出来。   谢寰吃痛:“谢宣,你疯了!”   建昭帝也面色大变,吼道:“谢宣,你敢!”   谢宣歪着脑袋,神情天真无邪,却又仿佛嗜血的魔鬼:“事到如今,儿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   这时,陆贵妃也慢悠悠地看向建昭帝,轻声道:“说起来,今日本宫路过青芜阁时,那里面突然冲出一贱婢冒犯了本宫,已经被本宫抓了起来,本宫这就让人去处置了她。”   建昭帝一惊,双目赤红瞪着陆贵妃,厉喝道:“贱妇,你把俪儿怎么了?”   他原本想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事先让鱼鳞卫将俪嫔藏了起来,就藏在冷宫,没想到居然早就被这母子两发现了。   一定是顾思远,顾思远察觉后,告诉了他们。   陆贵妃黛眉微扬,十分无辜道:“什么俪儿,陛下先前不还说俪嫔身子差,一直呆在飞鸿殿吗,那宫女却是光彩照人、身体强壮,只是有些疯疯癫癫、不知进退,臣妾身为贵妃,后宫的半个主人,处置个冷宫疯疯癫癫的宫女,也值得陛下如此动怒?”   建昭帝只是不断叱骂:“贱妇,贱妇,你敢动俪儿,朕要你的命!”   听到这里,再看着建昭帝的模样,众大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建昭帝居然真的抢占了兄长侧妃,还是在兄长死亡不到两个月,便让人怀了孕,简直是不悌不义到了极点。   有那几个老古板的御史,立刻站了起来:“陛下如此做法,简直叫天下人笑话,往后还如何教化百姓?臣等也请陛下退位让贤!”   随后,其他文武官员对视一眼,也全都跪了下来:“臣请陛下退位让贤!”   谢宣轻笑一声,里面全是畅快。   他看着建昭帝,真诚建议道:“父皇不要发疯了,为了您和你心爱的女人、您心爱的儿子,也该顺应时势才是,下旨禅位吧!”   建昭帝靠在龙椅上,沉默下来。   谢寰面色骤变。   他知道他父皇动摇了。   他这一生,真是成也他母妃,败也他母妃,如果不是母妃被抓,以他父皇的性子,不会这么快动摇的。   不知过了多久,文华殿渐渐安静下来。   门外禁军抬走数具尸体。   宫人不断的泼水洒扫。   文武大臣已经全部撤离,立谢宣为太子的旨意,马上便要传遍天下。   顾思抬手擦了擦谢宣的脸颊:“什么时候还沾了血。”   谢宣脸颊就着他的手掌蹭了蹭,笑嘻嘻道:“你的愿望就要达成了,高不高兴啊?”   顾思远瞥他:“谁的愿望?”   谢宣伸出舌头,在他的掌心处舔了舔:“将军的呀,将军很久之前不就说想要在金銮殿试试了吗?”   顾思远:“……”   这件事,你倒是一直记着。   …… 第98章 蹭功绩   十八、   不论顾思远还是谢宣, 都是办事极为干脆的人。   立谢宣为太子的圣旨昭告天下大约一个月后,建昭帝禅位的旨意也传了出来。   十一月初八这日,上告天地、下告宗庙, 在文武大臣的见证下,谢宣正式登基为帝。   站在太和殿前的台阶上,看着下方乌压压的人头,他却突生一种天地空阔之感……   不过, 他一侧头便能看到挎剑站在旁边的顾思远, 不管天地如何,自己身边总还有这个人。   大典结束。   谢宣跟顾思远回到了后宫, 迫不及待地将头上带的冠旒扔到了一边, 上面的十二旒撞在一起, 发出微微的轻响。   他则像往常一样,整个人往顾思远怀里一扑,撒娇道:“累死朕了。”   顾思远抱着人掂了掂, 淡声道:“这么累, 看来晚上去金銮殿的计划要取消了。”   “……”谢宣。   顾思远,你是不是不行,你就直说。   不过,虽然谢宣想了很久, 顾思远内心也暗戳戳想了很久, 但这事终究没在登基当日办成。   因为就在当天傍晚, 八百里加急, 北疆和边关同时传来了消息,草原人举兵十万直扣雪岭三城。   短短几日, 已经连下两城,若是最后的宣州再失, 草原人便可打开北境大门,来日挥师直奔京都而来。   这些年来,草原人在北境一直都不安宁。   尤其入了冬季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抢劫商队、骚扰边城,但是从来都是小打小闹,从未向现在这样直接大军进犯。   谢宣接报,怒极反笑:“草原人对我京都盯得倒是紧啊,只怕估摸着朝中变故,朕刚刚登基,局势还不稳当,特意选了这个时候。”   顾思远握住他的手,轻声道:“看末将给陛下出气。”   谢宣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嗯哼。”   接下来的几日,谢宣和顾思远两人都是忙得废寝忘食。   兵部和户部的灯火,更是彻夜不熄,筹备粮草、筹备军械,发布调令种种事务全都凑在一起。   一直到顾思远被选定为主帅,带兵驰援北境的前一天,两人才有时间呆在一起。   期盼了许久的事情,也才终于有机会发生。   或许是因为即将分离,向来在这种事上被动承受懒洋洋的谢宣,也难得积极一回。   顾思远看着坐在自己身上的人,正色道:“等从北境回来之后,还要这样尝试。”   谢宣仰着纤细的脖子,艰难地抽了口气:“才不要……”   由他来动实在太累了。   这次是特殊情况。   顾思远不太满意,伸手将人搂进怀里,他的小兄弟便随之更进了家门几分。   “嘶……”谢宣哼唧一声。   白玉般的纤瘦脚掌,踩在金黄的龙椅上紧紧蜷缩起来。   这一晚,谢宣被折腾地比以往哪次都要厉害,到最后是真的完全昏迷过去。   等第二日他醒来时,身边已没了人的踪影。   谢宣看着身上青青紫紫的痕迹,在心里将那人咬了千万遍。   但却是什么狠话都没说出来,此一去,刀剑无眼,他什么也舍不得说,生怕真得应验。   接着,便是一道道调令,从皇宫飞了出去。   顾思远既然已经上了战场,大后方他要安排妥当。   顾思远此次轻骑赴边,只带了京营的骑兵营和神机营。   雪岭三城失两城,那两城的军民不少都往后撤退,逃往了最后一城宣州,但更多却是被留在了原地。   宣州的主帅虽然不说是大帅之才,但却有些坚韧之志,不管怎样,始终紧紧死守着宣州,等待援兵到来。   而宣州城,已经被草原人围了快一月,又因为近日涌进了大量其他两城之人,粮草已然捉襟见肘。   顾思远到达宣州城外之时,首先遇到的便是一列宣州运粮士兵,在城外被草原人围攻。   他目光一沉,冷声道:“救人!”   身后的骑兵营和神机营之人目光一亮,他们可等好久了。   逼宫的时候,大将军几乎兵不血刃就解决了,都没他们显摆的时候。   那正在指挥围攻宣州士兵的草原人头领,此时自然也发现顾思远等人,当即目光一亮,大喜道:“这肯定是他们的援兵,立刻吹响号角,让在其他方向的同胞们立刻围过来,给他们来个一网打尽!”   被围的宣州士兵也是面色一变,心里甚至微微哀怨,既然是援兵,怎么不多些人来呢,就这几千人不是喂菜吗?   然而,很快。   他们就看着那可怜弱小的援军,一部分人从马背上掏出了一支黑洞洞的玩意,一部分人从队伍里推出了一个大滚筒似的铁玩意。   骑兵营都指挥使驭马上前,大声喝道:“所有宣州士兵,抱头蹲下,否则后果自负!”   话音落下。   下一刻,那两样铁东西的口里,边齐刷刷吐出了微黄的火光。   平原之上,轰鸣阵阵,鲜血碎肉横飞。   被围在里面的宣州士兵,当即不再犹豫,直接蹲下躲在了车后。   不知过了多久。   动静渐渐消弭,火光熄灭,硝烟尽散。   宣州的士兵们慢慢站起身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呆呆地张大了嘴,完全回不过神来。   那将他们逼得一退再退的草原人铁骑,就这样随随便便倒了下去?   这是什么神物啊?   难怪援军这么点人,也敢堂而皇之过来?   在顾思远跟随这些宣州粮草兵进城之前,又遇到了刚那帮草原人吹号角召来的援兵。   这次,直接打了个干净利落的遭遇战。   草原人此次扣关,一共只安排了十万人,这两场下来,就直接牺牲了一万。   消息传回大营,中军震惊。   之后,那帮草原人便不再犹疑,打算破釜沉舟,安排了所有力量,直接压到宣州城前,不破关誓不回。   不过,这打算自然是落空了。   顾思远带来的近百门大炮、还有几千只火枪的火力压制,将所有欲要强行攻城的草原人士兵,给直接按了下去。   在一波攻城之后,宣州城外,只剩下堆积如山的尸体。   那些草原人只能跪在地上求天神庇佑。   不过,天神在顾思远的武器前,也只能退让。   一夜过去,草原人的九万大军,只剩了两万不到的残兵游勇,往着来时的方向奔逃而去。   又一月后,被草原人占去的雪岭另外两城,又再次回到大梁的怀抱。   不过,城里原本被留下的大梁百姓人口数量,却在这被占领的两个个月里,少了将近三分之一。   因为这,顾思远直接拒绝了谢宣召他回京的圣旨。   草原人占了他们两城,杀了他们那么多百姓,岂能这样就算了。   于是,之后的攻守双方直接调过来了。   接下来,这一场大梁和草原人之间的仗,打了一年都还没有停止。   倒不是草原人多么骁勇善战,连顾思远的热武器都对付不了他们,而是草原这鬼地方地广人稀。   顾思远的大军,大部分时间不是浪费在打仗上,而是在赶路中。   到了第三年的夏天,草原人十几个部族联合献上降书,剩余的草原人顽固大部队被迫西征,往异族大陆而去。   大梁的边境关隘直接建到了草原人内部。   草原之上,也建起一座座城池。   大梁算是封建社会,而草原上却是奴隶制社会,绝大多数人都是奴隶,被奴隶主任意打杀买卖,比大梁的百姓生活还要凄惨百倍。   顾思远让人占领了这些地方后,所有奴隶便直接恢复自由身,愿意留在本地的,从此后便受都护府管辖,成为大梁子民;而想离开本地进入大梁讨生活的,便被办理户籍分配到各州各县各镇各村。   并且,为了防止这些人联结作乱,每个村分配不得超过两户。   待将这些基本治理政策公布完毕后,顾思远也到了归京的时候。   ……   而这时的京城之中。   谢宣气恼地把宣州晋来的折子扔到了一边。   哼,可算是知道回来了,怎么不在马背上呆一辈子呢?   原本按照他的计划,登基之后,两人就该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了,结果顾思远这个讨厌的家伙,却让他独守龙床一年多。   等那家伙回来之后,自己绝对要晾他一个月都不理。   嗯,谢宣有些犹豫地蹙了蹙好看的眉头……一个月是不是太久了,要不十天好了,十天?   可是顾思远是在为他开疆拓土啊,这么惩罚是不是太不仁了,那就三天吧,三天都不理他,也不让他碰。   谢宣恶狠狠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元宝走了进来:“陛下,景昌行宫那边来了消息。”   元宝原先是谢宣的贴身小太监,谢宣登基之后,他就成了大太监,原先由王成英掌管的司礼监也交给了他。   景昌行宫位于房山,是大梁太祖所建,平日用来避暑度假。   不过,谢宣登基之后,就将建昭帝和谢寰软禁在了那里。   谢宣抬头看他一眼:“那两人又闹出什么来了,是又私下里偷偷联系地方卫所的驻军,想造朕的反,拉朕下台?胆子这么大?”   元宝轻笑一声,殷勤道:“他们现在自然不敢的,是他们内部自己闹出了矛盾。”   建昭帝和谢寰两人当初虽然被顾思远以武力威慑住,不过随着顾思远离京去了北境,那两个家伙便又暗中不安分起来。   建昭帝到底做了这么些年帝王,不管是利诱还是其他,倒还真拉起了一波力量。   就在一年前,他们好几次偷偷跟外界联络,还让人传信给了通州、霸州等卫所的驻军,准备逼宫将谢宣赶下台。   不过,自然是没有成功。   一切早已在谢宣的眼里,那些驻军还没有进入京城大门,就被谢宣派大军带着火器给拦住了。最后,入京的官道之上血流成河,直接染红了半边天空。   自此之后,天下人包括建昭帝也都知道了,谢宣手里有一批神器,哪怕再心有不甘,也不敢再起任何反叛心思。   不然,那不是找死吗?   这批武器自然是顾思远走之前留给他的,就是担心他登基不久,有一些宵小会趁机作乱,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想到顾思远,谢宣心里又酸又软。   ……要不三天的惩罚也算了好了?   不行。   谢宣又坚决否定,这样顾思远岂不是永不知错了。   他赶紧强迫自己改主意,转移注意力去看元宝,幸灾乐祸问道:“你刚说他们内部出了问题,出什么问题了,难不成是谢寰那厮把我那好父皇揍了?”   “……”元宝差点要翻白眼。   陛下你可真能想,谢寰自从上次行动失败后,整日战战兢兢,生怕出点错,您会找借口就杀了他,他哪里还敢揍太上皇?   不过,元宝面上还是笑嘻嘻解释道:“是罪人谢寰的妻子姜氏,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昨儿姜氏突然发了疯,那剪刀把罪人谢寰底下的那玩意给咔嚓了……”   “你说什么……”谢宣也震惊地瞪大了眸子。   毕竟男人对这上面的受伤,还是很能感同身受的。   他咽了咽口水:“姜氏呢,现在怎么样了?”   元宝道:“太上皇知道后震怒,要把姜氏杀了,不过让行宫的禁军拦住了,现在姜氏正关在行宫的柴房。”   谢宣大笑几声,打趣道:“怎么能关着呢,去,传朕的命令,把人放了,狗咬狗才有意思呢?”   元宝却有些迟疑。   谢宣瞅他:“怎么了这是?”   元宝慢慢覻他一眼,才解释道:“那姜氏是真的疯了,她口中还对陛下您不敬,说什么她是您的妻子,她是六皇子妃,现在应该是皇后……还口口声声嚷嚷着要见你……”   闻言,谢宣冷笑一声:“若非顾思远那个混蛋,朕当初倒真是差点娶了她。”   (ˉ▽ ̄~) 切~~,怎么又想起顾思远这个混蛋了。   他想了想道:“今日政事不多,朕也一年没见父皇了,今日便去景昌行宫一趟吧!”   “是。”元宝忙应道。   谢宣倒了景昌行宫之后,本是先去见的建昭帝和谢寰。   不过,谢寰醒来之后,得知自己成了太监,痛不欲生,一直嚷嚷着想死,建昭帝和俪嫔则在用力拦着他。   瞧着这一家三口的和睦场景,谢宣实在不好打扰,便转道去见了姜芫芫。   他当然没有屈尊去柴房,而是坐在正殿里等候。   不一会儿,行宫的守卫便押着姜芫芫走了过来。   跟谢宣想象中不太一样,姜芫芫她眼神清明,衣发整齐,虽然模样似乎比当初在京中时憔悴了些,但也完全不是元宝口中那种发了癔症的疯子。   而一看到谢宣,姜芫芫立刻双眼放光,热切地扑了过来:“殿下……我就知道,你会来见我的。”   “干什么,干什么,安敢对陛下如此无礼?”元宝立刻走了出来大声呵斥。   姜芫芫也被他吓了一跳。   下一刻,就直接被她身后的侍卫押着跪在了地上。   谢宣挑眉看向她,淡声道:“听说夫人想要见朕,不知有什么事?”   姜芫芫跪在地上,似是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她嘴中才喃喃念叨着:“你是皇上了,是皇上了,跟上辈子不一样了……”   谢宣听清了她的话,蹙眉:“上辈子……什么上辈子?”   姜芫芫猛地闭上了嘴,她膝行上前几步:“殿下,我本该是你的妻子啊,我应该嫁给你的,上辈子你最喜欢我了,对我最好了,你带我走吧,谢寰不是个好东西,我已经报复过他了。”   谢宣挑起眉梢:“果然是疯了,看来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意一句,他便要准备离开了。   姜芫芫的态度变得激烈,一把拉住他的衣摆:“殿下,我知错了,上辈子我不该和谢寰联合起来背叛你,最后还害死你,你原谅我好不好,你一直都对我那么好,一定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谢宣脚步顿住,冰冷的目光直直看向她:“害死我?上辈子?”   半晌之后。   谢宣捧起手边的清茶喝了一口,消化着从姜芫芫口中听到的那些所谓上辈子的事。   他再次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神色平静道:“所以上辈子,从祭典案开始,朕就一路坎坷,最后被你背叛,被太上皇处死,而你在之后也是狡兔死走狗烹,被谢寰嫌弃嫁过人而抛弃了。”   姜芫芫点点头,想起上辈子谢寰那样对她,眼中闪过无比痛恨之色。   谢宣轻笑一声:“这个故事听着还挺有意思。”   接着,他就放下了手中茶盏,起身往门外外走。   姜芫芫当即神色一慌,再次伸手想要拉他,却被侍卫给用力推到了一边。   她倒在地上,伸着手哭喊道:“殿下,殿下,我是你的妻子啊,你不要我了吗?”   谢宣瞥她一眼,仿佛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灰尘:“且不说刚刚那只是个故事,就算是真的,那你觉得朕是有什么毛病吗,会要一个曾经那样背叛过朕的人?”   说完,他大步走出了门外,殿外阳光灿烂。   姜芫芫神色骤变:“殿下,可是我已经知错了,你是真心喜欢过我的,你怎么忍心……”   但是,这声音谢宣已经听不到了。   谢宣离开景昌行宫之后,便又往京中赶去。   他坐在马车之上,想着先前姜芫芫的话。   虽然在行宫时,他表现地很淡定,但是姜芫芫的话里事件太过真实,他终究放在了心上,甚至有些后怕。   仔细想想,从祭典案开始,如果没有顾思远的突然警觉,那么一切可能真的就会按照她描述里那样进行下去。   顾思远……   谢宣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恨不得把这个人也一起嚼了吞下去。   这个讨厌的家伙,居然敢离开他一年多。   越想越觉得透不过气来。   谢宣抬手,掀开了马车的窗户帘子。   今日天色很好,天空一碧万顷,不时有大雁成群飞过。   连大雁都成双成对呢,就他形单形只。   哼,等顾思远回来,一定要他尝尝自己的厉害。   除非……除非他现在就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才有那么一丝丝可能原谅他。   谢宣天马行空地乱想着。   正在这时,马车帘子突然一阵抖动。   谢宣眨了眨眼,转头看了过去,以为是元宝有什么事要跟他禀报。   然而,下一刻。   他睁大了眸子,愣愣看着半蹲在自己对面的人。   顾思远也看着自己对面的人,依然如离开前一般的精致高贵、肤白貌美,虽然此时眼睛瞪得太大,显得有些呆滞,但依然无损美貌与气质。   他心里的所有眷念,在一瞬间,化作滚滚洪水倾泻而来。   他伸手将自己的小陛下揽到怀里,满是风霜的脸贴着谢宣软嫩的脸颊蹭了蹭,喉咙发出满足的感叹:“想死我了。”   他甩了大部队,一人一骑日夜兼程赶回京,还不就是为了怀中这人。   没想到的是,刚进了京都地界,便看到御驾队伍。   他们真是心有灵犀。   顾思远抱着人在怀中好一会儿,但这往日小妖精一般的家伙,今日却是安静地有些不正常。   他将人微微放开些许,却见他的小陛下依然僵着身子,依然一脸呆滞表情,似乎从他进入马车之后,这人就一直保持着这副样子了。   顾思远不由有些新奇,他捏捏人温软的脸颊,又俯身在其殷红的唇上轻轻咬了几下,但他的小陛下却依然一动不动。   顾思远眯了眯眼,将人一把拎到自己腿上坐下,大掌从腰际开始,慢慢往上一点一点抚摸丈量。   小陛下好像跟之前没什么变化。   顾思远有些安心,又有些不甘心。   居然一点没瘦,这是半点都不想自己?   不过,顾思远很快找到理由,大概是因为谢宣现在穿着衣服的缘故,所以,量地不准。   他立刻伸手去解人的腰带。   微风穿过马车窗,透了进来。   谢宣身体一抖,脑子懵懵地,怎么感觉有些冷。   他下意识低头一看,“嗯?”   这才发现自己的外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没了,单薄中衣上也趴着一只大掌。   “……”谢宣。   他突然所有的记忆回笼,就在刚刚,他好像是看见顾思远那个混蛋了?   谢宣猛地抬起头,正好对上一双沉静的熟悉眸子。   顾思远捏着他的下巴,悠悠道:“陛下总算是回过神来了,刚刚,臣还以为陛下离魂了呢?”   谢宣立刻张大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是熟悉的结实。   接着,便是腹肌,没错,也是这个感觉。   最后,他将手郑重的伸向了更下面,还是没错,就是这个。。   顾思远刚开始还八风不动,但随着谢宣的动作,却还是忍不住呼吸急促几分。   还是他家小陛下干脆,直接向着最终目标去了。   他习惯性掂了掂坐在自己腿上的人,暗道:刚好他家老二也想念老家了,一年多没进家门了都。   谢宣一切确认完毕,证明眼前的一切确实不是自己的幻想。   便立刻抬头瞪人,准备骂人,以及问个清楚。   然而,“唔……”嘴巴却连张开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是从此刻开始,一直到进入宫门时,都失去了休息的机会。   ……   顾思远此次为大梁开疆拓土,功在千秋。   第二日,谢宣上朝时,便直接封顾思远为梁王,并赐天子剑。   这两个封赏,当即惊呆了众人。   “梁”是国号啊,怎么能当异姓王的封号呢,梁王梁王,这要传到异邦,还以为顾思远才是大梁之主呢?   还有这个天子剑,这一般是天子年幼,先帝临终前赐给摄政王的,为了让他上打昏君、下诛佞臣,可陛下您都多大了,还有必要吗?   而且这梁王刚从北境回来,兵符还在他手中,您就不怕功高震主吗?   不过,谢宣当然不会把他们的话当一回事。   不仅现在不当一回事,便是之后的什么立皇后,充后宫之类的屁话,同样不当一回事。   而顾思远也很令人失望的,并没有成为一个功高震主的权臣。   有仗打的时候,他就去打仗。   没仗打的时候,他就当文臣,给他的小陛下记录起居注。   当然,偶尔也搞搞小发明,提高一下百姓们的生活条件。   于是,在谢宣登基二十年之后,整个大梁已经迎来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百姓们的生活蒸蒸日上。   在顾思远的指导下,谢宣开始修法,改变教育模式、选官制度,潜移默化改变政治制度,从世袭制变为君主立宪制。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应该会变成更为平等公正的人民民主制度。   谢宣登基的第五十八个年秋,于皇极殿驾崩,举国大丧。   翌日,梁王亦薨逝。   新皇遵先帝遗嘱,将两人共葬于皇陵。   ……   “好,我们今天来说一下梁武帝谢宣,在他当政时期,我国的领土达到了史上最大,一直保持到当今;而作为一个封建王朝的君主,他能够主动改革弊法,还政于天下,使我国从封建社会迈向资本主义社会,更是超越当世的见识……”   某高校的历史课堂上,老师打开了PPT,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下面也已经叽叽喳喳讨论了起来,不过内容却是完全与老师刚说的无关。   “每次一听到武帝这个谥号,再看到俺们顾王爷画笔下的谢美人,俺就感觉完全对不上脸。”一名女学生笑嘻嘻道。   她同桌的美女也十分活跃道:“是啊,武帝这么凶猛的谥号,怎么会是那么一个艳丽夺目的大美人啊!”   “嗨,谁让他功绩太大了呢?”   “呸,屁的功绩,一个被顾思远带着飞升的废物罢了。”坐在后面的一名男生突然口出恶言。   两女生齐刷刷瞪了过来:“你说什么?”   这名男生显然是顾思远的铁杆粉丝:“我说什么了,史官记载的没看吗,不管是当初的文华殿之变,还是驱除草原人、扩大领土,还是后来的种种发明,包括政治改革,哪样不是顾思远的政绩,谢宣他也就是运气好,刚好蹭上了。”   两名女生不服气:“蹭怎么了,顾思远乐意让他蹭,人家不仅蹭功绩,晚上还睡一个被窝里互蹭呢,嘿嘿……”   那名男生当即更怒:“你们少胡说八道,腐癌入脑,顾将军才不是这种人。”   “哟,刚刚不还提史官吗,你的史官难道没写‘时远常与上同卧起’吗,还是你选择性看不见啊?”   那两名女生显然历史基本功也很扎实,又继续道:“还有,顾大将军一生未娶,你猜是为什么?武帝过世第二天,大将军也去了,你又猜是为什么?两人死后,还共葬一陵寝,你觉得又是为了什么?”   就在这时,下课铃声响了。   那男生气呼呼离开,心想立刻去翻更多的史料,一定要证明偶像喜欢的是女人,不能再被谢宣这个废物皇帝蹭功绩。   …… 第六卷 六、年代锦鲤文里的炮灰 第99章 已婚   一、   顾思远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久到有很多记忆脱离他而去,也有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填鸭般塞了进来。   他慢慢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金黄色油菜花,耳旁则是叽叽喳喳的人声, 以及特有的拖拉机发动机“哐哐……”声。   他正坐在一辆行驶在乡间道路的拖拉机上。   身边人几乎个个面黄肌瘦,穿着洗得发白、甚至破旧的土布衣裳。   只有几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但却明显不是他们这地方的人,应该是今天新下乡的知青。   而现在, 是平行世界的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期。   ……   大约四十分钟后, 拖拉机在前进生产队的队部门口停下,顾思远拎着一个鼓鼓的蛇皮袋, 利落地从车厢里跳了下来。   一起乘车的婶子热情道:“思远, 回去后记得上婶子家来玩啊……”   开拖拉机的司机李叔也笑嘻嘻道:“思远, 下回队里的拖拉机出了问题,我就再找你帮忙啊,也省得跑公社去请师傅了。”   顾思远淡然点头:“好。”   一直到他走远了, 身后的婶子们还在议论:“这顾老三可真不得了, 出去干活,竟然还趁机学了那么一门修车、开车的手艺。”   “看着闷不做声的,却是个会做事的人,刚刚在路上要不是他发现拖拉机出了问题, 那小巴车就真撞上来了, 咱们这一车人就……”   “对啊……想想都后怕。”   后面车上一道下来的知青们, 则是看着顾思远的背影, 眯起了眸子。   顾思远拎着蛇皮袋,沿着村道往村子西边走去。   他们村子叫云溪村, 不过这个年代主要是以生产队为划分形式,毕竟公分、粮食, 包括证明什么的都是生产队安排。   云溪村是个大村,共有三个生产队,分别为胜利、富强、前进,原身所在的顾家便是属于前进生产队,前进队的人都住在云溪村西边。   顾思远人高腿长,走路速度快,不过几分钟,便已经能看见顾家的院墙了。   而这时,几道喧哗之声也清晰地传了过来。   “厨房干活的时候见不到个影子,吃饭的时候倒是跑得比谁都快?饿死鬼投胎啊!”   顾家院子里,顾母“砰”一声将自己的碗磕在桌面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正在夹菜的谢亦阳。   谢亦阳面不改色将筷子上的菜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吞进去。   而后,扬着笑容看向坐在他对面的顾里里,慢悠悠道:“里里啊,以后干活积极一点,别惹得娘吃饭的时候还不忘发飙。”   顾里里本是在边吃饭,边暗戳戳看谢亦阳的笑话。   他这个三嫂,是个最自私自利、叫人讨厌的家伙,顾家所有人都讨厌他,被娘骂更是家常便饭。   没想到,他现在居然还敢把事情往自己头上扯,真可笑。   果然,下一刻,顾母的怒火更盛。   她直接拿筷子指着谢亦阳,呵斥道:“你在胡嗪些什么,居然敢趁机欺负里里?”   谢亦阳面上继续笑嘻嘻道:“娘,说欺负也是你欺负啊,我只是把你的话重复一遍。”   “你……你……”顾母气得手直发抖。   谢亦阳继续道:“娘,说实话,你是不是对里里从来不下地干活,还吃得最好这件事,早就不满了,不然怎么吃饭的时候就骂人呢?”   顾母怒道:“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少在这扯东扯西了,我骂得是你。”   谢亦阳这下倒不再笑了,十分平静道:“哦,原来顾家是这样的,儿媳就一定要比自家小哥儿干得多多多的活计,不然就要吃饭的时候还挨骂。自家小哥儿呢,就可以天天缩在家里啥都不干,娘,您放心,我一定会在村里好好宣扬的,想必这样好家风的顾家,接下来四弟和里里的婚事,都会很顺利的。”   “你敢威胁我?”顾母怒极,筷子直接往桌上一拍。   其他人的目光也扫了过来。   谢亦阳赶紧将碗里最后一口饭趴进嘴里,才慢悠悠道:“我怎么威胁您了,哦,我就是将您做的事说了一遍,这就是威胁啊,原来娘您也知道自己做得事不能对外人说,知道自己偏心里里过分了啊!”   顾母瞪着他:“我偏心里里怎么了,你怎么敢跟我的里里比,他是天生的福星,就该享福,吃最好的……”   闻言,谢亦阳倒也不生气,只语气幽幽道:“娘,我劝您最好别这么说,前几年破四旧,我听说山上的庙都被拆了,您还一口一个福星的,你是想搞封建迷信吗?”   “你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顾母彻底变了脸色。   一直在看戏的顾里里,也忍不住怒道:“三嫂,你怎么敢这么乱说话?”   谢亦阳凉嗖嗖瞥他一眼,冷笑道:“我怎么了,我说得不是事实吗?你平日享受着福星好处的时候,一句话不说,这会就受不了了?”   “你……”顾里里白净的脸蛋气得通红。   “呵……”谢亦阳懒得再理他,拿着碗筷站起来:“我吃完了,爹娘,大哥大嫂,你们慢慢吃啊!”   就在这时,一向最维护顾里里的顾家长孙顾大海,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一脑袋往他身上一撞:“你敢欺负我小叔,我撞飞你!”   谢亦阳面色突变。   他虽然嘴上厉害,但到底是个小哥儿,顾大海却是个十岁的半大小子,这么突然一撞,他整个人便不受控地往后摔去。   他内心暗骂,那门槛可是青石垒成的,这摔下去要亏大了,早知道就忍一忍了,不吵架了。   倒霉……   然而下一刻,背部却贴上了一温暖坚实的怀抱,腰也被稳稳搂住。   接着,他就听到顾母、顾里里等人带着惊诧的嗓音响起:“老三……”   “三哥……你回来了?”   谢亦阳微眯眼。   哦呦,原来是他那个结婚第二天就跑出门做工,半年都不见人影的丈夫回来了啊?   “站好。”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道微冷沙哑的男声。   谢亦阳怔了怔,转头看向身后之人,喃喃地念着:“顾思远……”   顾思远点点头,淡声道:“我回来了。”   谢亦阳先是心里一喜,而后又忍不住撇撇嘴。   回来就回来呗?   哼,结婚第二天,就能被顾家人撺掇着跑出去打工不见人影的家伙,难道还指望你帮我出头不成?   顾母看着门口处高大的人影,愣了愣才笑道:“老三,你今天回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这饭都分完了,就是你这个媳妇,回回吃饭就紧着锅里干的捞……”   顾思远看向顾母,冷声道:“没饭就算了,我先进屋歇一下。”   说完,他余光看了谢亦阳一眼,便提着蛇皮袋往自己的屋里走去。   顾母和顾里里都蹙了蹙眉,只觉得顾老三这出去半年,性子好像变了许多。   顾家的房子是顾思远大哥结婚时新建的,虽然是泥砖砌成,但建的很大,房间也多,前后左右加起来一共有八间。   谢亦阳跟在顾思远身后走进了房间,然后就直接把房门带上了。   顾思远没理会他的动作,在床沿坐下,四下打量一眼。   土坯做的房子,房间内因为打扫地过于干净,而显得陈设更少而空荡,除了一个陈旧的衣柜,就只有身下的木床和手边斑驳的小矮几。   还有,窗户下那个垫了小木块的长桌。   桌子上有一个破烂的陶瓶,里面却插着几朵新摘的野花,给这陈旧的房间添了几分新鲜优雅。   谢亦阳朝他看过去,没好气地问道:“让我进来干什么,难不成还给我带礼物了?”   对于这个刚结婚,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得没人影的丈夫,他实在无法生出多少好感。   “嗯。”顾思远轻应一声。   “……”谢亦阳微惊。   居然还真有?   他踌躇着走到了床沿边坐下。   顾思远将手上的蛇皮袋放下,将袋口解开,淡漠道:“都是我买的,你看看需不需要?”   谢亦阳原本还不以为意,但从敞开的袋口里隐约看见里面的东西后,当即目光一亮,都不用顾思远再说,直接将袋子拖到了自己跟前,兴高采烈地翻了起来。   顾思远看着他突转的态度,又想起刚刚院子里的争吵,暗自道:这个任务对象的性格,果然跟系统传送过来的信息差不多。   这是个平行世界的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   不过,跟顾思远原本所在世界有些不同的是,这里还有小哥儿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就是个小哥儿,还是个万人迷锦鲤,也就是刚刚跟谢亦阳发生争端的顾里里。   顾母一共生了五个孩子,顾里里是老五,最小的那个。   顾母怀他的时候,有个巧合。   当时,冬天过去,大队里各家粮食都吃紧,几个妇女便被安排着上山采野菜。这向来是个好活儿,比下地轻松多了,说不得还能私藏几个鸟蛋、果子之类的,给自家打打牙祭。   顾母怀着孕,也被安排在这队伍中。   但是,临到山脚下,她那肚子却剧烈的闹了起来,迫不得已只能回了家。   本来还挺遗憾的事儿。   结果,到了傍晚,她才知道山上野猪居然提早出来觅食,而上山找野菜的妇女队伍,刚好正面碰上了三头野猪。   那几个妇女一共死了五个,没死的三个人,也全部受了重伤,为了治病耗尽家财,还有个人瞎了一只眼。   顾母当即庆幸不已,对肚里的孩子也万分宝贝起来,认为是他孝顺有福气,救了自己。   等孩子生出来后,家里凡是所有的好事,顾母都能跟小哥儿联系起来,归结于是他有福气。   于是,顾里里在这个家的地位,便高高在上起来。   顾母先给自家丈夫洗脑,又给自家儿子、女儿洗脑,等儿子娶了媳妇,又继续给儿媳妇洗脑,儿媳妇生了孙子孙女,她再继续给孙子孙女洗脑。   总之,顾家全家的核心要义就是,所有人都要宠着顾里里,顾里里就是全天下最有福气的人。   农村人没什么见识和文化,被顾母日积月累的洗脑下来,也就当真了。   不过嘛,这普通人里,总有几个反骨。   原主顾老三的媳妇谢亦阳就是。   他才懒得宠什么福气宝弟弟,他自己每天吃不饱穿不暖,地里干活累得要死。   结果,居然还想让他去宠个有新衣服穿、有糖吃、还从来不用下地的人,他是脑子有病吗?   谢亦阳性格泼辣,又自私自利。   在这样的万人迷锦鲤剧情里,自然就是个被打脸的炮灰反派。   谢亦阳不是云溪村人。   他原是本地清水县城人,他的父亲谢辉是汽水厂的一名会计,这在如今是极为体面的一份工作。   不过,谢亦阳不是谢辉亲生的,而是抱养的。   谢辉夫妇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孩子,到了三十五岁这年,便在当地的一个中人那里花钱买了个孩子,也就是谢亦阳。   他们本来想买个男孩,不过男孩子,家里人一般看得紧,很难弄到手,只有女孩和小哥儿才不值钱。   谢亦阳刚到谢家时,谢家夫妇对他还是很好的。   但是,就在谢亦阳到谢家的第二年,谢太太居然又怀孕了,生下了一个小哥儿谢锦玉。   谢亦阳就变得尴尬了。   尤其,随着两个孩子长大之后。   一来是谢亦阳刚来谢家的时候,谢家夫妇给他跟县里的陈家定了娃娃亲,陈家的家境原本跟他们家差不多,不过近几年,陈家抓住了机会,去了县革委会工作,颇有些地位权势。   二是谢辉这些年会计工作做得不错,厂里给了他一个临时工的名额。   不论是和陈家的婚约,还是工作名额,谢家夫妇自然都想要给自己的亲哥儿。   于是,谢亦阳便被送到了乡下谢太太的娘家,只想尽快找个人家把他嫁出去,彩礼什么的也不要了。   刚好,这时候顾家正在给自家老三找对象。   谢亦阳打小就知道自己不是谢家亲生孩子,对被放弃倒没多少怨言,不过他知道有些人家为了钱会把女儿小哥儿卖给那些有毛病的人。   在乡下呆了些日子,他觉得顾家老三还算不错,干活很卖力,看着人性格也老实,便决定嫁给他了。   顾家也觉得这不要彩礼的儿媳不错,于是,双方一拍即合。   不过,等谢亦阳嫁到顾家之后,不出意外,他基本每天都会和顾家人发生矛盾,尤其以顾里里为首。   谢亦阳是个小哥儿,力气天生就不大,从小又是在县城长大,那些农活他大都不怎么熟练。   而他自己本身也并不是吃苦耐劳的人,所以,每天基本只能得四五个公分,像那最勤奋的小哥儿,一天却能赚七八个公分。   不过,谢亦阳私下都算过了。   顾父顾母,两人每天差不多能有十六、七个公分,不过,家里顾老四在上中专,不干活;顾里里就更不干活了,而且还吃用得最好,他们现在都靠顾父顾母养吧,那十六七个公分被四个人分的话,其实也就那么点呢。   而顾老大家,虽然大哥大嫂能干,一天大概能有十八个公分,但他们却生了三个孩子,五张嘴要吃饭;   所以他们三房,虽然他一天只能挣四五个公分,但现在只有他一张嘴。   而且,他那个丈夫顾思远虽然离家去挖河道了,但每个月二十块钱的工资都被带回来了,全交给了顾母,可算是全家目前最大的一笔收入了。   既然如此,他干嘛还要那么辛辛苦苦,勤勤恳恳。   认真说起来,明明是顾家这一大家子人,在占他们三房的便宜好吗?   所以,在家中时,谢亦阳就努力向着全家日子过得最轻松的顾里里看齐。   毕竟,认真说起来,他也就比顾里里大了两岁好吧。   从地里回家之后,他一般也不会主动去干活,只是把自己的房间打理干净就好;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他绝不退让;有什么好东西的时候,也要积极争取,绝对不谦让顾里里一分。   谢亦阳自觉自己算得很有道理。   但这在顾家,却是不被容忍的。   尤其对于在一家人掌心里长大的顾里里来说,这个三嫂简直是叫人讨厌到了极点。   不仅什么都要和他争,闹得家宅不宁,还长得这么妖里妖气的。   他心里想着,等三哥回来,就让他们离婚,三哥向来最听他的话了。   然而,就在谢亦阳嫁到顾家的半年之后,顾老三终于挖完了河道,结果回家时乘坐的拖拉机却被一个小巴车撞进了沟里,人就此没了。   谢亦阳成了寡夫。   而且,因为顾老三成婚第二天就走了,他们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实质关系,也就没个血脉孩子留下。   谢亦阳本就被顾家人讨厌,这下就更不被众人容忍,只想直接赶他走。   不过,谢亦阳却跟顾家提出,让他走可以,顾家必须把运输公司的赔偿金,还有顾老三这些年的工资都给他。   这顾家怎么可能同意,那可有好几百块呢。   那谢亦阳就赖在顾家不走,并且嚷嚷着,顾家人要是敢逼他欺负他,他就一绳子在顾家的门头上吊死。   这年代,除了那混不吝的,其他人还都是注重名声的,尤其现在红袖章们风声鹤唳的。   于是,谢亦阳就还是留在顾家,但却不被所有人待见,地位也比之前低了许多。   而在这时,主角受顾里里,跟村里一个叫冯铿的下乡男知青瞧对了眼。   冯铿的家境很好,父亲是政府的官员。   他高中毕业后,本应该被分配到市政府当秘书的,但却被继母使了诡计弄到了乡下。   冯铿这样的人,来到乡下后,自然也不甘心真的去当个农民。   他脑子灵活,又会做人,很快就跟大队长打好了关系,得到了开拖拉机的轻巧活,借着送货的机会,时不时去县里打听些最新时政消息,也趁机做些倒买倒卖的活,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本来这样的人物,是肯定看不上乡下小哥儿的。   但顾家人本身长相都不差,尤其顾里里不用下地,不用干活,整个人养得白白嫩嫩,跟村里同龄小哥儿甚至女孩子比起来,那都是仙子和泥土的区别。   而且,顾母疼顾里里,家里其他孩子都只读了几年书,识个字就算完事,顾里里却是一直读到高中,跟冯铿很能聊上几句。   最重要的是,顾里里确实运气不错,每次上山,都能找到不少好东西,为冯铿的倒卖活计添砖加瓦。   或许是乡下的日子确实难熬,冯铿跟顾里里就这么好上了,并且带着他一起干起倒卖的活计。   冯铿有门路有脑子,顾里里运气好,总能撞大运弄到好东西,于是这生意越做越红火。   谢亦阳是个灵活人,他只觉得顾里里最近的花费越来越大,便想知道他有什么来钱路子。   自从顾老三死后,他在谢家的日子太难过了。   不久后,大家一起去县城的时候,他悄悄跟踪顾里里,结果却发现顾里里和冯铿两人提着大袋子进了个巷子里的院子,一进去就紧紧关上门。   等两人再出来时,手上就空着了,脸上却带着喜色。   不知道在搞什么名堂?   于是,等出了巷口时,谢亦阳开口便问他们有什么秘密。   顾里里两人吓了一跳,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偷偷跟住了。不过,冯铿是聪明人,当即凭着机智给应付了过去。   但顾里里却心有余悸,觉得事情不好。   谢亦阳不是傻子,现在是一时没想到,但稍后恐怕对着他们花费情况,稍微一想,便能猜到他们两人在做投机倒把的事。   若是换成顾家其他人碰到顾里里投机倒把,顶多说他两句,教育他以后不能这样,然后就死死帮他瞒下来。   但谢亦阳却自来跟他不对盘,而且为人最是尖酸,事后就算不举报他,恐怕也会要挟他捞一笔好处。   更烦的是,从此后,他就有了把柄在谢亦阳手中,可能时不时便要被他打秋风。   顾里里如何甘心自己辛辛苦苦,却被谢亦阳空手捡便宜……   于是,他跟冯铿商量之后,想了个计策,打算先下手为强 。   顾里里因为常来县城,知道些许谢亦阳娘家的情况,还知道谢亦阳以前有个叫陈泽鑫的未婚夫,在县革委会上班,不过后来,却跟谢亦阳的弟弟谢锦玉结婚了。   所以,他便偷偷让人给陈泽鑫送了封信,装做是谢亦阳的语气,说是自己的丈夫死了,现在很寂寞,想和他见面。   那陈泽鑫对谢亦阳自然有印象,打小就喜欢他的颜色好,只不过后来听说谢亦阳居然主动跑去嫁给了乡下人,这才打消了想法。   但现在,谢亦阳死了丈夫,这信里的意思,不就是想重新投入他的怀抱吗?   人妻啊、寡夫啊,听说别有一种滋味。   于是,他便颠颠的跑过去赴约了。   陈泽鑫见色起意,一看见谢亦阳就扑了上去。   而这时,谢锦玉刚好也过来了。   他今天在家接到一封信,说是看见他丈夫和人在偷偷幽会,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看到眼前这一切,他当即就闹起来了。   陈泽鑫则是吓呆了,当即就反口说是谢亦阳故意写信勾引他的。   他在政府上班,风评是很重要的。   而在这时,冯铿也把县革委会的纠察队给引来了。   陈泽鑫的父亲就是革委会的一名委员,那小队长自然也认识陈泽鑫,不管谢亦阳怎么解释,他当即就给这事定了论,一切都是谢亦阳的错,陈泽鑫只是念着旧日交情来见一面罢了。   谢亦阳长得这模样,看着就不像什么正经人。   而且还有那封信,作为证据。   于是,谢亦阳只是来了一趟县城,就变成了人人喊打的破鞋,被抓起来搞批斗,被人砸臭鸡蛋。   等熬过批斗回村的时候,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顾家人也就趁此将谢亦阳赶了出去,谢亦阳受了重伤,再加上又冷又饿,就死在了那个冬天里。   至于主角攻受,则是参加了一年后的高考,考去了京城的大学。   又凭着这段时间投机倒把积累的财富,在京城继续做起了生意,最后成为享誉全国的著名富豪企业家。   ……   “本次任务:改变谢亦阳人物结局,让其获得幸福。   成功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无法获得奖励。”   谢亦阳兴冲冲将蛇皮袋最上面的搪瓷痰盂拿出来放在地上,又从痰盂里面掏出一包橘子糖和一包大白兔奶糖。   谢亦阳抱着痰盂和糖果,细眉挑起,神采飞扬地问道:“这些都是给我的。”   顾思远点点头:“你喜欢的话,放在房里就是了。”   原本按照原身的老实性格,这些都是上交给顾母或者送给顾里里的,但是现在,当然是给这个名义上的媳妇兼任务对象了。   谢亦阳当即乐滋滋点头:“好,你可不许反悔。”   然后,他又回头继续兴奋地掏东西。   很快,掏出一个黄蓝色的铁盒子,上面写着‘百雀羚’三个大字,这是雪花膏,最受小哥儿和小姑娘喜欢。   谢亦阳立刻转头,激动地一把抱住顾思远:“顾老三,我以前冤枉你了,你是个好丈夫啊。”   “嗯?”顾思远。   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温温软软的小身体就已经倏忽离开了。   谢亦阳拿着雪花膏一蹦一跳地坐到窗台下的长桌子旁,从抽屉里拿出个奇奇怪怪的小镜子,然后就对着镜子认认真真抹起了脸。   “……”顾思远沉默。   这任务对象,真是个实际的人。   …… 第100章 养得起   二、   “老三啊, 你们两夫夫,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呢?”   木质门上,想起‘啪啪啪’的拍门声音。   谢亦阳停下抹脸的动作, 一溜烟站起来,将地上的东西连同蛇皮袋一起藏进衣柜里,才朝顾思远使了个眼色:“你去开门。”   顾思远瞧着他这番小动作,无奈摇摇头, 冷脸站起身去开门。   顾母和顾里里、还有老大家的小儿子顾大河都站在门口, 几人一眼对上顾思远冷峻的面孔,竟觉有些陌生, 一时愣住。   顾思远冷声道:“有什么事?”   顾里里最先反应过来, 笑道:“三哥, 怎么一回来就关门啊,这么久没见了,大家都很想你啊。”   顾思远微抬眸, 漠然道:“正是因为那么久没见, 我跟我媳妇才关上门做些该做的事。”   “啊……”顾里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房间里的谢亦阳,却听得清楚,立刻红了脸颊:“……”   顾老三这个大傻子,在那乱说些什么呢?   而在这时, 顾母却也一巴掌拍在顾思远胳膊上, 寒声道:“老三, 在这对着你小弟乱说什么呢?”   这一下是半点没留力, 声音响得所有人心头一震。   顾思远微蹙眉。   谢亦阳原本对顾思远乱扯还挺羞恼的,但想到顾思远给他带了这么多东西, 这会却被顾母欺负,他就有点不甘心了。   他当即仰着头, 气呼呼喊道:“我说小弟也是十八岁的大哥儿了,都该嫁人的年纪了,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还不知道吗,这眼巴巴地跑来关心哥嫂房里事,我们家老三回了一句还成他的错了,娘,你这也太偏惯着小弟了?”   顾思远瞥一眼小媳妇,还挺会护短,下次再给他买些好东西吧。   顾母却更气了,瞪着谢亦阳道:“有你什么事,我还没说你呢,老三以前多老实妥帖的一人,这会却口没遮拦的,还不都是你带的?”   呵呵……   “我带的?”谢亦阳怒极反笑,直接站了起来:“我倒是想带呢,我带的了吗,谁家新郎结婚第二天就被家里撵出去当苦力半年不见人影的,这好不容易今天才回家,跟媳妇说几句话,还要被娘和弟弟、侄子轮番上阵敲门盘问,我谢亦阳没见识,回头倒是要去村里问问,还有没有这样的人家,还有没有这样办事的?”   顾母差点又被气得翻白眼,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指着谢亦阳乱骂:“我们老三怎么娶了个你这样的媳妇,干活的时候不使力,吃饭的时候最积极,还就会顶嘴,每天把好好的家里都给搅得不得安宁?”   说着,她还准备拉了顾思远告状:“老三,你回来了正好,你这个媳妇……”   顾思远不动声色避开她的手,漠然地目光直直扫过去:“娘,你真的有必要在我回家的第一天,就跟我媳妇闹起来吗?”   顾母愣了一瞬,才蹙眉道:“老三,你……你什么意思?”   顾思远淡声道:“结婚第二天,我就出了门,把他一个人丢下,本身就是我对不起他,娘你就不要总是跟他计较这些小事?”   “我计较,小事,我……”顾母万万没想到,向来老实听话的三儿子,居然会为了谢亦阳那个小妖精直接反对自己。   顾里里也立刻不赞同地蹙眉,轻斥道:“三哥,你怎么能这么对娘说话,你是不是昏了头了?”   顾思远眼眸微眯,嗓音冷淡到极点:“顾里里,我看你才昏了头了,我是你哥,你又怎么敢这么对我说话,你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顾里里瞪大眼。   他三哥真的疯了。   “哈……”谢亦阳却扑哧一声,在身后忍不住得意地笑出声来。   顾老三,比他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好啊,你们夫夫两倒是齐心了,想造反了是吧,跟我顶嘴不算,还敢欺负你小弟……”顾母将顾里里挡在自己身后,狠狠瞪着顾思远两人,几欲将它们扒皮的模样。   这里动静颇大,就连院子坐着的人也听到了,扬声问了一句在干什么。   顾母应了一声,正欲把大儿子和丈夫喊进来告状。   就在这时。   “咻!”“咻!”“咻!”   连续的几道口哨声,由远及近吹响在门外的村道上。   谢亦阳听到了,不高兴地撇撇嘴,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顾母恼怒瞪了顾思远几眼后,也急忙就转身走了。   这口哨声是每天大队长的集合召唤,听到就要去地里上工,迟到会扣工分的。   几乎是一瞬间,顾家的院子里,除了顾里里和老大家的三个孩子,再无任何人影。   顾思远也跟谢亦阳一道去了地里。   云溪村地处南方,每年的三月末,正是稻子育秧的时候,属于前进生产队的人,便在往水田去的大树下集合。   队长周建党早早就到了,拿着个口哨,身边跟着记分员在数人打钩。   前进生产队有23户人家,共140多口人,不过,来上工的只有107人,剩下没来的要么是屁大点小孩子,要么是已经老得干不动的,要么就是像顾里里那样的,当然,顾里里这样的人少有,全村也就那么一两个。   队长周建党数到顾思远面前时,语气颇和善地问道:“哟,思远,今儿回来的?”   顾思远点点头:“中午刚到的家。”   周建党笑道:“那行,你待会跟着建国他们去挑水,你干活利索,力气又大,下午给你算六个工。”   顾思远:“谢谢队长。”   周建党摇头:“客气啥。”   说完,又去点其他人的到了。   所有人确认无误后,队长便带着浩浩荡荡的人马,向着水田里走去。   汉子负责挑水、挖泥等,哥儿和妇女则播种、拔草等。   顾思远这个身体力气天生大,两桶水轻轻松松,别人一趟没完,他两趟都结束了。   刚好他挑水负责的地头,跟谢亦阳干活的地方在一块。   便有一起挑水的汉子打趣他:“咱们虽然只能干思远一半的活,但思远媳妇也只能干咱们媳妇一半的活计,哈哈……”   “就这样才合适嘛,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思远看着谢亦阳纤细的身体不时弯曲,往地里撒着稻种,顺便将刚刚没犁尽的杂草,拔起来扔到一旁的田埂上。   广阔的田地里,只有他一个人远远落在后面,其他人早超过了一大半。   真是个笨蛋。   到大半下午时,分给顾思远的那一片已经都浇完了,他放下水桶走到谢亦阳身旁。   谢亦阳感受着身旁的阴影,抬起头好奇道:“你怎么过来了?”   顾思远淡声道:“干完了。”   “那么快?”谢亦阳反应过来,瞪大了眼。   顾思远神色平静:“你去坐一会,我帮你把剩下的做完。”   谢亦阳心中一喜,又眨了眨大眼睛,有些犹豫道:“挑水很累的,你……”   顾思远摇头:“不累,没事。”   说完,也不再理会他,便弯腰干了起来。   谢亦阳就坐在一旁的田埂上,盯着顾思远看。   现在是三月底,虽然没有入夏,但天气是一日比一日暖和,干活的人大多都只穿着一件单衣。   顾思远天生火力旺,微微的汗湿了衣裳,紧紧贴在身上,随着他弯腰的动作,肩背和手臂上不时鼓起块块分明的肌肉。   谢亦阳忍不住吞了口水,暗自琢磨着:顾老三这个家伙,虽然结婚第二天就把他丢下,但是现在给他买了礼物,还帮他干活……o(* ̄︶ ̄*)o身材还这么好。   嘿嘿,那从今天开始,自己就不再生他的气好了。   而在这时,谢亦阳却突然发现,跟他一起干活的那些大媳妇、小哥儿,似乎也正在偷看自家老公,那小眼神没事就扫过来。   看完之后,还互相之间对视一笑,脸颊微微红。   “……”谢亦阳。   这帮不矜持的家伙。   谢亦阳忽然觉得自己浑身又充满了力量,这向来最讨厌的农活,好像也没那么让人生气了。   他鼓着脸颊从地上蹦起来,追上顾思远,气呼呼道:“我来撒种子,你去拔草。”   说完,还不忘恶狠狠瞪了那些正看过来的大嫂和哥儿们一眼。   哼,难道不知道,顾思远已经结婚了吗?   这时候,虽然还存有不少重男轻女的老封建,但也很多人都是妇女、哥儿能顶半边天的思想,个个劳动都很厉害,自觉不比男人差。   性子也就相对泼辣地很,对于谢亦阳的瞪视,不仅不害羞,反而还嘻嘻哈哈大笑起来。   谢亦阳被这群人气得没话说了,只能把冷嗖嗖的视线投向顾思远这个罪魁祸首。   “……”顾思远。   这任务对象,怎么好好地就生气起来?   心思真难懂。   虽然谢亦阳是个笨蛋,但是只撒种的话,干起来还是比较快的,最后基本跟顾思远的拔草的效率差不多。   等天黑下来之后,队长站在田头再次吹了几声口哨。   大家心头一喜,纷纷直起腰来,捶背的捶背、捏肩的捏肩,这一天算是结束了。   顾思远把水桶挑着去还到生产队的仓库,这都是公共财产,每天都要登记的。   谢亦阳本来要回家,但是想到之前那些大嫂和哥儿们看顾思远的眼神,便也屁颠屁颠地跟着一道去了。   这下,那些大男人又打趣起来了:“还是思远有福气,这媳妇多粘人。”   “又漂亮又粘人,多幸福啊!”   顾思远看了谢亦阳一眼,暗道:他只是来执行系统任务的,所以顺便照顾这任务对象兼名义上的媳妇,但这小东西好像是真的看上自己了。   谢亦阳是个脸皮厚的,见顾思远在看他,立刻得意地一挑眉。   那里面明晃晃写着,知道你有多幸福了吧,有他这么漂亮又粘人的媳妇,以后要好好珍惜关爱啊!   顾思远看他神采飞扬的模样,心中也软了几分。   真是个笨蛋。   两人回到顾家的时候,厨房烟囱已经冒起了炊烟,大家都围着大木桌坐在院子里,顾里里手上还拿花生在剥着吃。   外面亮堂,这样能省点电费。   顾母和大嫂郭雨刚好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   顾母见着这两人一齐进门,简直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碗‘砰’一声磕在桌面上:“送个桶去大队部,还要两个人一起,八百年都没见过了是吧,家里这一堆活计等着呢?”   顾思远拉着谢亦阳在桌旁坐下,才淡淡看了顾母一眼,漠然道:“新婚夫夫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我和阳阳已经半年没见,虽说不上八百年,但这么一推算,也有五百多年了。”(半年183天乘3=549)   “……”顾母。   这说得什么鬼话   “哈哈……”谢亦阳则是趴在顾思远背上,笑得浑身都打颤。   他这呆老公,看着不怎么爱说话,但这一开口,简直能气死人又笑死人。   顾父扫了眼顾母,又扫了眼明显比之前性子拗了些的三儿子,敲了敲桌面:“好了,先吃饭吧!”   众人赶紧拿起自己的碗筷。   这年代想吃饱,可都是靠抢的。   谢亦阳吃饭是最积极得,拼了命在那盆稀得能见底的杂粮粥里,捞了点干得出来,还给顾思远捞了一碗。   顾思远接过碗,瞥了眼小媳妇,暗道:任务对象真的喜欢上他了,对他这么好。   顾母一眼瞧见这两人碗里零星的干渣渣,顿时又气得火冒三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真是饿死鬼投胎啊,一点干得捞得这么干净,其他人都喝水去啊,我顾家怎么就出这群白眼狼,吃饭比干活积极一百倍……”   谢亦阳自然知道这是在骂他和顾老三两口子,抬眸淡淡瞥了眼顾母。   转头却是筷子一拍,又故技重施起来,对着坐在他们对面的顾里里冷喝道,“里里,没听见娘说吗,你那一碗里全是干的,让我们这些一整天下地挣工分的都喝水吗,你白眼狼投胎啊?”   反正,顾母骂他,他就骂顾里里。   顾里里正埋头吃饭呢,被这动静吓得一愣。   他看着坐在谢亦阳身旁面无表情的顾思远,想起白天的事,故意试探告状道:“三哥,你看三嫂,你不在家的时候,他就是这么欺负我?”   顾思远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三嫂说得很对,不干活的人,就该少吃,娘刚刚也是这个意思吧?”   顾里里神色一变,三哥是真的不对劲了,白天对他那么说话,他只当是被打扰好事所以生气,男人不都那样,但现在却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顾母最冲着顾里里,见他表情不好,连忙又对着顾思远道:“你在胡说什么,你弟弟能一样吗,他打小就有福气,白白嫩嫩长得好,能跟咱们一样下地干活吗?”   谢亦阳冷嘲道:“有个什么福气,真有福气,老顾家不早该飞升了吗,他能白白嫩嫩,那不是大嫂给他端洗脚水、八岁的侄女给他洗衣服、五岁的小侄子省着自己的果子给他吃,呵呵,他倒是有福气了,其他人全痛苦了。”   闻言,大嫂郭雨的面色忍不住变了变。   刚嫁进来时,她也觉得不对,但是全家人都这样,她有什么办法呢?   顾母恼怒至极:“你胡说什么,那是你嫂子和侄子喜欢里里,而且里里还没成家,有我和你爹养着,养得起怎么了?”   谢亦阳轻笑一声,歪着脑袋装模作样道:“哦,那这样的话,我也只有一个人,我有我们家老三养着,我们老三一个人干活能抵两个人,我以后也像顾里里一样,也不干活了,每天还要吃得最好穿得最好,反正我们老三也养得起。”   说完,他还拉了拉顾思远的手,要他给自己撑腰。   顾思远平静地点点头,淡声道:“好,以后你就像里里学习,别下地了,在家养得白嫩点,我喜欢那样的,我会赚工分赚钱。”   “……”谢亦阳脸红。   怎么吵架吵得好好的,就往那方面去了。   顾里里简直要被气得个倒仰。   这两人,还要不要脸了。   “养什么养?”顾母一拍桌子,怒道:“一家人还想搞特殊化是吧?”   顾思远看顾母一眼,神色不变:“那也是您先给顾里里搞特殊化的,不患寡而患不均。”   “……”顾母不打算再跟他们夫夫两再扯这事。   说到赚钱,她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   她尽力平息自己的怒气,看向顾思远问道:“之前忘问了,你最后那一个月的工资呢?还有之前拎得那蛇皮袋里都是什么,你小弟说让你给他带雪花膏了,你没忘吧?”   顾思远去县郊挖河道,每个月有15块钱的工资,之前都是每个月底发了工资就立刻托人带回来交给顾母,但这最后一个月,他自己就要回家了,自然就不必托人带了。   所以,这钱也就顺理成章留了下来。   顾思远眯眼:幸好没交,不然真一穷二白了。   谢亦阳也立刻停止了羞意,暗暗撅了噘嘴巴。   早知道顾思远身上有钱,他就提前摸下来了,这下说不定要被顾母给拿走了。   顾思远神色冷漠地看着顾母:“工资我有用。”   “十五块呢,你要那么多干什么用?”顾母面上极冷,直接伸着手道:“快给我。”   顾思远只当没看见,继续道:“我在河道干活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开车的师傅,他教我开车和修车,工资我要买些礼送去。”   顾母瞪大眼:“干什么买那么贵的礼,还学开车修车,那东西你能学得会吗,那人莫不是看你傻,蒙你的吧?”   “我自己挣的钱,我花得起,我乐意。”顾思远冷冷道。   “……”顾母。   他这儿子是不是真得撞邪了?   顾里里赶紧追着问道:“三哥,你走之前答应我的,说赚了钱给我买雪花膏呢?你买了么?”   顾思远自然懒得理他,低头专心吃饭。   刚刚都闹翻了,还好意思问。   谢亦阳却不放过,当即气呼呼瞪着顾里里道:“买什么买,你三哥哪有钱买,工资不都交给娘了么,你三哥花点钱送礼给师傅还要挨骂呢,哪里还有闲钱买什么雪花膏?”   哼,当然,买给自己的那另外算。   谢亦阳内心得意洋洋。   顾思远看谢亦阳吵架辛苦,好心地给了夹了筷子青菜:“吃饭。”   “……”顾里里。   好了,现在三哥不仅不疼他了。   他们夫夫两还专门欺负他了是吧?   “好啊,在这都学着指桑骂槐呢,还吃什么饭呢,你们两赶紧给我滚。”顾母却是怒到了极点。   顾思远偏头看她一眼,冷声道:“那好,刚好待会就要去大队部记工分,我就直接让大队长把我和阳阳的工分、粮食关系都单独分出来,今晚开始我们两分家出去过。”   “你想得美!还想分家?”顾母大怒。   一直在旁边吃饭不说话的顾父,也拍了下桌子:“老三,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和你娘还在呢?你想逼死我们?”   顾思远淡淡扫了他们一眼,漠然道:“这跟你们在不在没关系,国家本就支持结了婚的人,早点出来分家独户,提高生产积极性,什么三世同堂、四世同堂这都是封建大家长形式,你们这样想要搞复辟。”   顾父顾母面色一白。   顾老大见状,也赶紧拍了拍顾思远道:“老三,爹娘就是舍不得咱们,你别乱说话。”   顾思远没说话。   谢亦阳却哼唧一声:“舍不得我们,我可真没看出来,舍不得我们家老三这个免费劳力,帮他们养那个鬼福气宝哥儿才是真吧?大哥大嫂,难道你们不想分家吗?”   顾老大和大嫂郭雨当即都迟疑一瞬。   这下,顾父顾母更是恼怒,这一个个都什么意思?   …… 第101章 老公   三、   分家的想法虽然提出来了, 顾父顾母大约也看明白了两儿子的意思。   但分家,暂时是不可能分家的。   顾父顾母有现成的筏子呢,顾老四正在上中专, 还有几个月才毕业;顾里里也还没说人家。   两个小的都没成家,老大和老三你们两个当哥哥的,现在要是分家,那就是没良心, 不顾弟弟们的死活。   反正不管怎么样, 都要等顾老四和顾里里也成家了再说。   对此,顾思远自然早有预料。   分家的事情, 就没有那么一蹴而就的。   只是, 这个时间点, 顾里里作为主角受,马上就要和主角攻冯铿在一起了,要开始参与进他的倒买倒卖生意了。   到时候, 就凭顾里里的德行, 只怕还生怕他们会蹭上一点光、占到便宜,巴不得催着他们要分家呢……   而到那时,占据主动权和道德制高点的就是自己等人了。   不过……   顾思远冷冷看了几人一眼,就算现在不能分家, 但顾里里还想像以前一样过得舒服, 那是不可能的。   刚好, 还可以趁机推动一把事情发展节奏。   “不分家可以, 但是从今天起,要么顾里里也一起下地干活, 要么阳阳也跟着他一起蹲家里,没有所有人都受苦, 就顾里里一个人能快活享受的道理,他现在已经十八岁,不是八岁的孩子。”   顾母见顾思远又针对自己的宝贝哥儿,当即把脸一翻道:“你还以为就你媳妇那妖里妖气样子,真能干多少活不成,我都不好意思说,别人小哥儿一天七八个工分,他才三四个、四五个,就别人一半,谁真稀罕他那点啊?”   谢亦阳自然不会白白忍让,立刻也回道:“我四五个工分怎么了,我就一张嘴,我管我自己够了,再说了,我们老三会干活呢,他会养我,不像顾里里一个工分都没有呢,还天天白吃白喝、让人伺候?他这样的人,就是国家和集体的蛀虫。”   “你说谁蛀虫?你这当着我的面,就敢骂里里?”顾母大怒,就伸出手来要拧人。   谢亦阳赶紧躲到顾思远身后,却不忘伸出个小脑袋继续吵架:“我实话实说,哪错儿了?他就是蛀虫。”   顾思远将他严严实实挡在身后,抬头对着顾母冷冷道:“娘,你不必跟阳阳争论,折中办法我已经放那儿了,没有其他选项,现在要么一起享受,要么大家一起干。”   “你……”顾母气得说不出话来。   ……   分不分家是以后的事,而眼前还有一件更紧迫的问题等着他。   晚间洗漱过后。   顾思远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床榻,眯了眯眸子,只有一张床,也就是说他们两晚上要睡在一起。   嗯,他原本只是来执行任务的……   谢亦阳已经自动自觉地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甚至还满足地打了个滚儿。   直到发觉一道目光正在盯着自己,他才揪着被角怔愣片刻。   而后,慢吞吞将自己的被子让出来一点,飘忽着嗓子问道:“你要跟我睡一起吗……”   看到他这模样,原本还有些犹豫的顾思远,立刻干脆地躺下了,冷冷道:“那不然呢?”   他向来是厌恶麻烦的人,但也不是愿意委屈自己的人。   今天不睡,那以后就一直也不能睡。   既然如此,还不如从心。   谢亦阳的性格虽然泼辣娇气了些,但并不叫他讨厌。   “……”谢亦阳鼓了鼓嘴。   真凶呢!   但这能怪自己吗,你结婚第二天就跑出去,自己都一个人睡了半年了,这突然多出一个人,自己不得先适应一会嘛?   就在这时,谢亦阳忽然觉得腰上一热,身边人的大掌正握了上来。   他眸子微瞪,不知怎得,就想起了白天时,顾思远对顾里里说得话,什么许久不见,做夫夫该做的事……   啊啊。   顾思远要对他做那种事了吗?   当初结婚那晚,都没做的事。   下一刻,他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推了个趔趄,由平躺被推成了侧躺。   接着,顾思远冷漠的嗓音在耳边响起:“你压到我衣服了。”   “……”谢亦阳。   这家伙是不是不行啊?   就这么抱着这个一旦被知道,一定会被狠狠爆炒的疑问,谢亦阳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还是睡着了。   第二日醒来时,顾思远看着半夜里自动钻到自己怀里、睡得香甜的人,总觉得这场景有些莫名的熟悉,好像曾经上演过无数次一般。   正想着,谢亦阳柔软的脸颊在他手臂上轻轻蹭了蹭,又挪了挪身体,似是寻到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了起来。   顾思远打量片刻,伸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肉。   触感不错。   谢亦阳半睁开眼,模模糊糊看了他一眼,便又立刻阖上了眸子,在他怀中哼哼唧唧:“嗯……要起床了吗?”   顾思远觉得他这反应很有意思,好像两人早已彼此熟得不能再熟,是相伴半生的老夫老妻。   不过,这感觉似乎并不令人讨厌。   他眯了眯眼,轻声应道:“昨天不是说了,你今天就和顾里里一样,在家里呆着就行。”   “好……”谢亦阳趴在他怀里,拖长着声音,困倦地应了一声。   顾思远慢慢将人放下,起床穿衣洗漱。   他本以为自己的动作轻到极致。   但几乎是他气息消失在这个房间的瞬间,谢亦阳香甜的睡眠,便变得不安稳起来。   原本能够睡懒觉,是最叫谢亦阳开心的事。   但今天也不知为何,顾思远走了后,他很快也醒了,而后在床上翻来飞去打了好几个滚,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又躺了一会儿。   太阳升得很高了,谢亦阳连忙爬了起来。   走出房间时,他一眼就看到顾里里坐在桌子旁吃早饭,手里还拿着个鸡蛋在桌角处轻轻磕。   谢亦阳当即气愤地瞪大了眼睛:“这还真是幸好我今天没下地啊,不然哪里还看不到你一个人在家偷偷吃鸡蛋呢,顾里里,你怎么好意思的?”   在这样物资匮乏的时期,鸡蛋便是农家人难得一见的荤菜了。   顾里里这个什么事也不做的人,居然在家吃鸡蛋。   顾里里停下磕鸡蛋的动作,紧紧将其握在掌心,不屑地看向谢亦阳:“你今天不也没下地?再说,鸡蛋是娘给我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谢亦阳瞪眼:“怎么跟我没关系,就算今天我没下地,但之前我给家里赚工分了,我们家老三赚得最多,全家就你一个吃白饭的,我不吃鸡蛋,你更不能吃。”   说着,他立刻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   谢亦阳的力量,在地里干活时不值一提,但同样身为娇气小哥儿,跟顾里里却是差不多的,而且,他对食物的执念更是最强大的。   两人争执了一会儿之后,这鸡蛋还真被他抢了去。   谢亦阳将鸡蛋宝贝地放进自己口袋里,还一边恶狠狠瞪着顾里里:“你等着,我现在也每天都在家,我一定会好好盯着你的,你休想再享受什么优待。”   顾里里被他这撒泼行为,弄得无语极了。   他看着自己手上指甲的划痕,气怒道:“你这个疯子,没见过世面的疯子,就为了一个鸡蛋就发病。”   谢亦阳越发气怒:“什么叫就为了一个鸡蛋,不说我们家老三在河道怎么样了,就大哥大嫂,家里干活最辛苦的,都多久没吃鸡蛋了,你还敢说就一个鸡蛋,你不稀罕鸡蛋,你怎么还偷偷吃啊,不让出来给别人啊!”   “你!关你什么事!”顾里里气得饭也不吃了,直接手忙脚乱地跑出了门,准备去找冯铿安慰一下。   谢亦阳看着他的背影,得意地哼一声。   坐在桌子旁,将盆里还没动过的杂粮粥全部喝了。   吃完早饭,将盘子碗都收到厨房去之后,他看着外面越来越大的太阳,去厨房打了一壶凉水,然后带上草帽,揣着刚刚抢到的宝贝鸡蛋去了地里。   昨天的水已经挑得差不多了。   今天主要是在整田犁地。   他们云溪村三个生产队,只有一辆公用拖拉机,在农忙时候,只能是每个生产队轮几天。   最近这几天,刚好轮到他们前进生产队。   用拖拉机犁地,自然比人力要轻松很多,但只轮到几天,所以,为了保证不耽误育苗插秧,只能人力和拖拉机同时干。   顾思远正在地里抡锄头。   他自己那一世的时候,便是在乡下长大,基本的农活都会干,而且干得很不错。   冷峻帅气的面孔,干净流畅的动作,漂亮起伏的肌肉,立刻又吸引了不少大嫂和小哥儿们的目光。   谢亦阳兴高采烈走到地头的时候,就看到了这跟昨天一般的熟悉的一幕,当即怒气冲冲地加快了脚步。   他也不顾脚下,拎着壶水就往顾思远身边跑。   顾思远正专心抡锄头,他就硬生生站在前面。   饶是顾思远向来冷静,也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   他停下锄头,看着人冷声道:“疯了,站在那里,待会直接砸你头上去了。”   谢亦阳原本是兴高采烈过来表功,这一来先是被拿下大嫂们气到,现在又是被顾思远指责,顿时不高兴地鼓起了脸颊。   “你是嫌我过来坏了你的好事?”   “……”顾思远。   这任务对象,大部分都很可爱,但有时候也是神神叨叨的。   他缓了缓面色,低眸一眼扫到谢亦阳手上的水壶,温声问道:“送水来的?”   谢亦阳瞪着他:“送什么送,不送了,我现在就走了。”   说完,真的立刻转身就要回去。   顾思远虽不知道他在闹什么别扭,但此刻真让人走了,那之后必然有更大的别扭等着他。   他向来是个嫌弃麻烦的人。   有什么事,现场直接说清楚最好。   他将锄头放到一边,伸手牵住人的细腕。   谢亦阳撇了撇嘴,不甘心地挣扎了两下。   不过,他那点力气也就对付顾里里,在顾思远手中简直跟小猫挠痒痒没区别。   很快,就被牵着走到旁边的田埂上坐下。   顾思远给他垫了块大叶子,淡声问道:“到底怎么了,说清楚。”   “她们都在看你。”   谢亦阳憋了憋,还是哼哼唧唧地说出了口。   “……”顾思远微愣。   半晌,他眯了眯眼,直直看向谢亦阳:“所以,你是在吃醋。”   谢亦阳立刻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吃醋,吃什么醋,谁吃醋了,我就是觉得他们太不矜持,你一个普普通通结了婚的大老爷们,有什么看的意义。”   他虽然否认地干脆,还趁机贬低了顾思远几句。   但顾思远却是个不折不扣的聪明人,这还看不明白吗?   这任务对象,果然是深深喜欢上他了。   美人深恩,向来难负。   顾思远眯了眯眼。   半晌,他斟酌着低低回了一句:“看就看,反正……我又不会看他们。”   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我只会看你。”   回答地应该没问题吧?   “……”谢亦阳。   怎么这么会说话?   还是自己表现地太明显了。   顾思远看着谢亦阳手中的水壶,淡声道:“给我吧。”   “哦。”谢亦阳连忙点头,十分积极地递了过去,立刻便忘了先前的拒绝之词。   甚至,他还饶有兴致地托着腮,开始目不转睛地盯着顾思远喝水,仿佛是什么从未见过的美景。   顾思远拎着水壶,直接便仰头灌了起来。   他脖颈很修长,却不是谢亦阳的那种纤长,而是一种成熟男人的性感挺拔,随着水进入薄唇,喉结一动一动,咕咚咕咚响着。   水壶盖子不稳当,几束水珠顺着脖子,往顾思远的衣服里流去。   谢亦阳看着这一幕,想着今天早上躺在他怀里时,碰到的那硬邦且分明的肌肉,当即忍不住红了脸颊。   顾思远没发现自家媳妇的奇怪状态,喝饱后将水壶放到一边,淡声道:“辛苦你了。”   谢亦阳抬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不辛苦,水好喝吗?”   “……”顾思远眯眼。   不就是白水吗?还能有什么特殊味道?   若是往日,有人问他这么无聊的问题,他肯定理都懒得理。   但谢亦阳双眸亮晶晶,就这么期待地看着他,仿佛里面盛了漫天碎星。   顾思远犹豫一瞬,淡声道:“很甜。”   “嘿嘿……”谢亦阳手托着下巴轻轻笑了起来。   顾思远垂眸暗道:笑得还挺可爱,这样的话,其实随口哄他一句,也算不得什么。   就在这时,谢亦阳突然又一拉他的衣袖,十分雀跃道:“我还有更好的的东西。”   顾思远点头:“哦。”   谢亦阳神秘兮兮道:“哎,你猜一下吗?是好东西哦。”   顾思远视线慢悠悠扫了他一眼,就发现他余光正在下意识地向着上衣口袋瞟去,而看那口袋印出来的模样,实在再好猜不过。   他平静回道:“我猜,你带了鸡蛋。”   “……”谢亦阳。   让你猜,不是让你直接报正确答案啊。   怎么这样,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顾思远看他突然低落的气势,难道自己猜错了?   他斟酌着问道:“要不我重新猜一遍。”   谢亦阳摇摇头,从口袋里十分宝贝地将鸡蛋摸了出来。   摸了一会儿,他情绪便又重新变得高涨了,得意洋洋道:“虽然你猜对了鸡蛋,但是你猜鸡蛋我从哪来的?”   顾思远随口便道:“从顾里里那那拿的?”   这不年不节的,全家也只有顾里里可能吃到鸡蛋。   “……”谢亦阳。   这日子没法过了。   他老公怎么这样啊?   他气呼呼将鸡蛋塞到顾思远手里:“好了好了,跟你玩这个一点意思都没有,用了那么多脑子,鸡蛋给你吃吧。”   顾思远接过鸡蛋,默默看了眼谢亦阳。   从原剧情的描述里,他知道谢亦阳是个最会心疼他自己的人,有什么好东西那都一定会扣着紧紧不放。   但是,从这短短一两日的相处中,他对自己却是真的好。   顾思远慢慢地将鸡蛋剥壳,白嫩光滑的蛋白,看着就极为诱人。   谢亦阳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手指掐着自己的腿肉,现在是他老公一个人干活,要养他们两个人,很辛苦,自己不能跟他抢好东西。   顾思远自然察觉到了他的反应。   顿时,一颗心愈发柔软。   他虽然身体是这个世界的,但意识刚刚来,对鸡蛋这种食物的需求倒没有那么迫切。   他抬头看向谢亦阳,轻笑道:“啊……”   谢亦阳下意识跟着‘啊’了一声。   下一刻,嘴里便被塞了鸡蛋。   谢亦阳一愣。   而后气呼呼瞪着顾思远。   顾思远冷声提醒道:“别说话,快吃,小心掉出来。”   谢亦阳没办法,将塞到嘴里的那一小半咬了下来,剩下露在外面的一半,用手拿了下来。   他慢慢嚼着,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将嘴里那一小半咽下去,漂亮的眸子微微眯着,仿佛吃了满汉全席一般幸福。   然后很快,他想起了正事,把目光对准身边这个罪魁祸首,气呼呼道:“鸡蛋是给你吃的,你怎么这样?”   顾思远无所谓道:“昨天不是说,要把你养得白白嫩嫩。”   “……”谢亦阳脸颊微红。   怎么还当真了?   难道……他老公真的就喜欢白嫩的哥儿?   谢亦阳平时口舌多伶俐的一人,此时苦恼地皱起了眉头。   好一会儿,他才哼哼唧唧道:“我知道了,以后太阳大的时候,会尽量注意不被晒黑的,不过,鸡蛋我刚刚半个也够吃了,剩下的这半个,你必须吃。”   顾思远摇头:“没必要,我不饿,你吃吧。”   谢亦阳瞪圆了眼:“你是不是嫌弃我,我们都结婚了?”   谢亦阳吃东西很斯文。   这半个鸡蛋上的齿印也很整齐,很可爱。   顾思远原本算是有些洁癖的人,不知怎么,也完全不觉奇怪或者恶心。   他直接拿过鸡蛋,塞进了嘴里。   谢亦阳立刻开心了,马上仰着脸讨巧卖乖:“怎么样,鸡蛋好吃吧?”   顾思远摸着他的脑袋,点点头:“嗯。”   谢亦阳继续得意告状道:“哼,幸好今天早上留在家,才能发现顾里里居然偷偷摸摸吃鸡蛋,我会一直盯着他的,绝对不让他一个人开小灶。”   顾思远眯了眯眼,轻笑道:“那你盯紧点,他好日子过惯了,藏得东西绝对不止鸡蛋,你每次都把他东西抢过来,大约时间一长,他就第一个受不了,要撺掇着爹娘把我们分出去。”   谢亦阳目光一亮:“是哦,老公,你真聪明。”   “……”顾思远。   怎么就突然喊老公了?   是自己今天一直纵容着,所以谢亦阳持宠而娇了?   那……自己以后要对谢亦阳更好。   …… 第102章 喜欢   四、   顾思远轻咳一声, 故作漫不经心道:“我身上还有钱,你喜欢吃鸡蛋,下次去县城给你买。”   “你钱不是给师傅买礼物了吗?”谢亦阳好奇。   顾思远随口道:“骗他们的。”   谢亦阳张大嘴:“那你也没学开车和修车吗?”   顾思远平淡道:“学了, 旁边看几眼就够,不用师傅特意教,所以送礼的钱省下来了。”   谢亦阳立刻嘻嘻笑起来:“老公,你真聪明, 不过你身上有钱也别乱花啊。”   顾思远瞥他一眼, 故意道:“嗯,只给你花。”   谢亦阳立刻手捂着双颊, 微微粉红。   他老公今天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会说话的?   两人在旁边坐了没一会, 顾思远又去上工了。   这会已经快要正午, 谢亦阳便干脆坐在一旁等着,打算待会跟顾思远一起回去吃午饭。   倒也巧合。   顾思远和谢亦阳两人刚刚才说到修车,突然, 远处正吭哧吭哧响着犁地的拖拉机, 就直接没了动静。   推着拖拉机犁地的小李,当即头上直冒汗。   队长听着动静,也急匆匆跑了过去。   这拖拉机是云溪村三个生产队共有的,平时就谁需要谁就登记使用。   而农忙的时候, 就三个队分别排班轮流用, 今年他们前进生产队是排最后一个, 一直到昨儿才轮到。   但巧合的是, 昨天刚好又有知青被下放到他们村,所以昨天拖拉机根本没下地, 被开着去县城接人去了,顾思远也是坐了这顺风车回来的。   也就是说, 拖拉机这才上岗半天呢。   犁地是个顶费力气的活,没了拖拉机的话,那就全得摊到社员身上。   都先不说累不累人了。   他们前进生产队本来就比另外两个生产队慢了一截,这拖拉机再坏,拖累了育秧,破坏整个生产节奏才是大问题呢。   队长周建党围着拖拉机不断转圈子,一遍又一遍问趴在地上查看情况的小李:“咋样了,这到底咋样了,什么时候能继续跑啊? ”   半晌,小李从地上爬起来,看了周建党一眼,苦着脸说:“这我也看不出来什么问题啊,队长,你也知道当初被派去公社学拖拉机的人是我爹,回来后他才又教得我几天,但他那脾气,起码骂了我八百顿,认真教的时候还不到一天,我现在开车都不稳当呢,更别说修车了,那是一窍不通啊!”   周建党简直要昏过去,这是简单事吗,说修不好就修不好啦,那这接下来的春耕犁地怎么办?   他脑子直觉嗡嗡响,拉着小李问道:“那个,那个东边胜利队的小冯知青,我看他拖拉机开得挺好,比你好得多吧?他会不会修车啊?”   小李目光一亮:“好像还真会点,上次看他给人介绍什么发动机之类,说得还挺有门道,我去请他过来看看。”   “好好,赶紧去吧!”周建党挥着手催促。   小李吭吭跑了。   胜利生产队和他们前进生产队,虽然说是在云溪村的一个东一个西,但其实干活的地头都在一片。   大约三四分钟,小李就带着人往回走了,不止冯铿,后面还跟着顾里里。   先前在顾家,顾里里的鸡蛋被谢亦阳抢走之后,他就气得跑出了门去找冯铿诉苦。   小李带着他们过来的时候,抄了个近道,直接横穿了耕地,刚好经过顾思远干活的地方。   小李脚步一停,想起昨天,他爹开着车去县城接人回来后,说起顾思远光听着拖拉机的声音,就判断出了机器问题,最后救了他们一车人的事。   啧,他当时只觉得是他爹又在习惯性吹牛说大话。   不过现在,多个人多分力量。   小李开口喊道:“老三啊!”   小李跟顾思远是同龄人,便按序齿叫他。   顾思远抬头,淡淡应道:“嗯?”   他刚刚听到了拖拉机熄火声,又看见小李着急忙慌的模样,心里大概猜得差不多了。   顾里里也眼珠一转,笑盈盈道:“三哥,你之前不是还花钱在县里的师傅那,学了开拖拉机和修理吗,干脆一起过去看看好了?”   顾思远却只当没听见,面容依旧冷峻,理也不理。   “……”顾里里。   哼,狂什么?   分明就是不懂罢了。   他就不信这个平日木木呆呆的二哥,还真能学到什么开车修车手艺?   小李并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的矛盾,想起大队长刚刚快晕过去的表情,只笑着道:“老三,你也一起吧,咱们赶紧过去,这春耕可抓紧着呢!”   “好。”顾思远点头。   冯铿却若有所思地看了顾思远一眼。   谢亦阳本坐在树底下等顾思远,这会便跑过来了,跟着他们一起过去。   他双手还抱着顾思远的手臂,凑近耳边小小声道:“那个冯铿平日倒是会摆一副读书人的架子,好像比咱们村里人高一等,但这拖拉机就是咱们乡下农民用的,他还不一定修得好呢,最后肯定还得靠你!”   顾思远看他一眼,颇好奇道:“你看过我修拖拉机,这么信任我?”   谢亦阳理所当然摇摇头:“没看过,但你肯定是最厉害的嘛!”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顾思远学了修拖拉机的。   不过,他老公这么一本正经的人,说会修那肯定就是超级会啊,反正肯定比这个什么冯铿厉害。   这冯铿天天跟顾里里黏在一起,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思远眸色深沉,伸手捏捏他软软的脸颊肉,被小媳妇无条件信任的感觉,很不错。   这边,周建党看着冯铿过来,激动道:“小冯同志,这可要辛苦你了。”   冯铿点点头:“嗯,说是打不着火是吧,我先看一下。”   “对对。”周建党和小李连声道。   冯铿看着倒是个靠谱的,先在拖拉机头转了一圈,接着又趴到了车底下去。   顾思远也在一旁专心致志看着。   顾里里见着他的动作,故意出声问道:“三哥,你看出什么问题了吗?”   顾思远终于抬眸,凉凉地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对你的小情人没信心?”   “……”顾里里面色突变,恼羞成怒道:“三哥,你在胡说什么,什么小情人?”   谢亦阳却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场面,立刻八卦道:“哦,你跟冯知青原来是这种关系啊,我就说,怎么经常看你们一起说话呢?”   刚好,冯铿也从拖拉机下面站了起来,他先看了眼顾思远和谢亦阳:“我跟里里是正常恋爱。”   顾思远神色漠然:“随便你们,现在是自由恋爱的年代。”   他巴不得这两个人黏在一起,省得再去祸害别人。   周建党无奈。   这年轻人谈恋爱,就当着他这个老家伙的面,也怪叫人不好意思的。   不过,他现在更关心的却是这拖拉机。   “小冯同志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该怎么修呢?”   冯铿摇摇头:“队长,你也知道,我不是专门学这个的,现在手上也没合适的工具,不能把机头盖子打开,看不到具体情况就更不敢随便修,队长,你恐怕要去镇上的公社申请一下,请他们的技术工人带着工具来看看。”   周队长又忍不住开始脑袋嗡嗡响了。   他们云溪村和附近的十几个村子都属于同一个公社,但公社一共才两个技术工人,总是这边跑跑,那边跑跑,他这会去公社,十有九成逮不到人。   那今天这一天的春耕就耽误了。   万一要是公社的工人还修不好,或者要配什么零件,那更糟糕了,还得去县里的农修厂一趟。   真倒霉了。   冯铿满不在乎地看着周建党和小李:“周队长,那你看着解决吧,我先回我们队去了。”   周建党只能点点头:“辛苦冯同志跑这一趟了。”   顾里里也跟在后面离开了。   冯铿没修好拖拉机,他也没法拿这个嘲笑顾思远了。   周建党摸了摸脑袋,颇烦恼地自言自语道:“哎,我还是尽快去趟公社吧,说不定那修理的工人现在正好在公社呢,而且就算不在,我提前去留句话,也能让他尽早来我们这修理。”   就在这时,谢亦阳突然拉了拉身边的顾思远,问道:“老公,你能修吗?”   顾思远点头:“可以。”   谢亦阳立马睁大眼,对着周建党道:“队长,让我们家老三试试,他也会修拖拉机的。”   “啊……”周建党一愣。   小李却立刻哎了一声,赶紧道:“对对对,老三,你现在能看出问题吗,好像我爹也说你昨儿就是光听着声音,就发现了拖拉机的问题?”   周建党立刻停住了脚步,好奇道:“你说啥?昨天这拖拉机就坏过?”   小李尴尬应了应,便立刻把昨天他爹吹牛的事,给一本正经说了出来。   而这时,顾思远正把拖拉机一旁挂着的铁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扳手和螺丝刀。   比较精密特殊的工具,村里并没有,这种一般工具,却是常备的。   顾思远拿着那两样东西,也像之前的冯铿一样,钻到了拖拉机底下。   周建党赶紧不和小李说了,走近了盯着顾思远,听说是听说,他可怕顾家老三万一把这拖拉机修得更糟糕。   不过,顾思远的动作却是相当快,大约不到两分钟,他就又从下面钻了出来。   “怎么样?”周建党急急问道。   谢亦阳也好奇地睁大了眸子。   “还好。”顾思远平静点点头,便走到拖拉机发动机旁面,握着手柄用力摇了几下。   下一刻,车头上冒起了一阵阵白色的烟雾。   随之,熟悉地悦耳的“忑忑忑”声音响了起来。   谢亦阳笑弯了眸子,扑到顾思远怀里:“我就说,还要靠你的吧!”   顾思远搂着他的肩:“嗯,托你吉言。”   “修好了,打着了……”小李兴奋喊出声。   接着,便兴奋地跑过去扶着拖拉机,继续往前犁地,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周建党也激动地拍着顾思远的肩膀:“思远,你这可真是厉害!”   此时,冯铿和顾里里都还没有走远。   听着身后传来熟悉地“忑忑”声,立刻惊诧地回头一看。   拖拉机居然好了,谁修的?   难道是顾思远……   ……   谢亦阳觉得自己简直太难了。   原本这些大嫂和哥儿就爱盯着自己老公看,刚刚顾思远修好了拖拉机后,这些人就更盯得肆无忌惮了,像是在看什么稀奇东西似的。   他觉得这太不安全了,要不他还是别整天在家盯着顾里里了,陪他老公一起来上工好了。   老公还是比享福更重要一些的。   顾思远看他跟变脸似的表情,捏捏他的脸颊:“怎么了又?”   谢亦阳仰着脑袋,瞪了人一眼,都怪这家伙这么招人眼。   半晌,他犹犹豫豫把自己的困扰说了出来。   顾思远先是哭笑不得,而后却是心软得一塌糊涂。   这个在原剧情描述中最爱偷懒、最自私的角色,却总是为了他一再改变和退让。   他摸着小媳妇的脑袋,温声道:“不必如此,我在地里的活也干不了多久了。”   一听这话,谢亦阳脸色更难看了。   他紧紧抓着顾思远的手臂:“你……你不会又要离开家半年,去做那什么类似修河道的活吧?我不同意。”   顾思远握着他纤细的手腕,轻轻摩擦了几下:“不是,我昨天从县城回来的时候听人说,下个月,县城的农修厂要招技术工,我打算去试试。”   按照最上面提出的“大修不出县,中修不出社,小修不出队”的要求,各个县城便先后成立了农修厂,专门修理农业机械。   当然,就现在县里农修厂的生产力,所谓的农业机械也就是拖拉机,此外,平时还会加工生产一些常用常换的拖拉机、内燃机配件,也就不用总是跑到市里的拖拉机总厂去购买。   “县城农修厂?”谢亦阳睁大了眼,惊喜道:“你要去当工人了。”   “嗯。”顾思远平淡点头。   “哈哈哈,你要当工人了……”谢亦阳坐在地上,直接捂脸笑出了声:“你要当成为工人了!”   这个年代当工人,不仅工资很高,有各种票补,而且还是铁饭碗。   对于乡下人来说,那就是一等一的好工作好前途了。   顾思远覻他一眼,捏着他的下巴认真道:“下个月才开始招人 ,而且还要考试。”   谢亦阳无所谓地摇摇头:“你那么厉害,难道还能过不了那什么考试吗?”   他完全没想过顾思远可能会失败这回事。   “……”顾思远点点头,冷静道:“也对。”   两个人都那么自信。   而在成为农修厂的工人之前,顾思远首先要做的还是分家。   于是,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   谢亦阳就严格按照先前的计划,紧紧盯死了顾里里。   但凡看到他吃了或用了什么家里其他人没有的好东西,那就一定要抢过来。   要不然直接拿去自己和顾思远分了,要不然就喊上大哥大嫂一起分。   当然,这行为被顾里里向顾母告了数次状。   但顾思远就一句话:“受不了,那就分家。”   顾父顾母对这自然是不能同意的。   于是,顾里里也只能继续忍着。   而最近这几日,顾里里已经收敛了不少,几乎不再拿什么好东西出来。   人也憔悴了不少。   冯铿看着他的模样,有些心疼道:“里里,你这是怎么了,你三哥三嫂,又欺负你了?”   顾里里委屈地点点头:“嗯,我三嫂简直就是个强盗,我的东西都被他给抢去了。”   “你娘不管他?”冯铿蹙了蹙眉,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几个糖果递给来:“我昨天去县城买的,你垫垫肚子。”   “冯铿,还是你对我好。”顾里里眸子一亮,拆开一个糖纸塞进嘴里,又继续不高兴地抱怨道:“我三哥总是拿分家威胁我娘,我娘也就不能继续说什么了。”   “分家?”冯铿眯了眯眼,半晌,慢悠悠道:“其实,你们分家也好。”   “嗯?”顾里里猛地抬头。   冯铿拉着他的手,轻声道:“你之前不是还问我,每次去县城都干了什么吗?我现在告诉你。”   顾里里惊喜地点点头。   到四月中的这天,前进生产队的春耕便告了一段落了。   顾思远被晒黑了些许,不过整个人也越发精神了   而一直呆在家的谢亦阳,却被养得白白嫩嫩。   这天傍晚,原本谢亦阳按照惯例去地里接顾思远回家,但去之前也不知看到了什么,顾思远只觉得他整个人都有些奇怪。   晚间,洗漱过后,两人躺在床上。   谢亦阳自动自觉地滚进了他的怀里,不过比起平日,似乎躺得有些不安稳,总是蹭来蹭去的。   顾思远伸手揽住他的腰,低着嗓子:“怎么了?”   谢亦阳抬起头,突然小小声问道:“老公,你喜欢我吗?”   果然有古怪。   顾思远故意微微蹙眉,没有及时回答。   谢亦阳在黑暗中震惊地瞪大眼:“……你还犹豫?”   顾思远失笑,立刻答道:“当然喜欢。”   谢亦阳鼓着嘴巴,有些怀疑:“真的?”   顾思远道:“若不喜欢,怎么会结婚?”   “难道不是因为不要彩礼吗?”谢亦阳下意识撇撇嘴道。   “……”顾思远。   那是原主,那不是我。   顾思远一手搂着谢亦阳的腰,一手轻抚着他的背脊,微沉着声嗓子道:“当然不是,喜欢就是喜欢,千金不换。”   谢亦阳脸红。   而后,直接爬到了顾思远身上,双手也紧紧抱住他,仰着小脸,笑容比漫天星子更璀璨:“嘿嘿,老公,我也超级喜欢你的。”   顾思远眯了眯眼。   真是个笨蛋。   下一刻。   谢亦阳轻轻在顾思远肩上咬了一口,含糊又疑惑道:“既然喜欢,为什么你都没反应的,你不行吗?”   “……”顾思远。 第103章 分家   五、   顾思远双手握着身上人的腰, 往上提了提。   谢亦阳手撑在他胸口,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   今日是四月中旬,窗外月光明亮, 谢亦阳自然也看到了顾思远那深到叫人有些害怕的眸子,他忍不住地便有些怂了,脖子往后缩了缩。   然而,顾思远动作更快, 大掌一把掐住他的下巴和两颊, 颇为用力。   “……”谢亦阳。   逃不掉了。   顾思远眯眼看着人,拇指轻抚着那柔软艳红的唇瓣, 嗓音低沉温柔到叫人心碎:“乖乖, 刚刚那话哪里学来得?”   “……”谢亦阳。   怎么办?   越温柔, 就越害怕jpg。   谢亦阳一时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想舔舔唇,舌尖却一不小心碰到那压在唇上的拇指。   顾思远感受着指尖的濡湿温热, 手指微动, 在谢亦阳口中轻轻搅了搅,一边轻声问道:“渴了,想喝水? ”   谢亦阳摇摇头,不知怎地, 看人一眼, 又鬼使神差地在那手指上轻轻咬了一口。   顾思远摸着他的脑袋:“真乖, 给你奖励。”   “……”谢亦阳。   这语气, 怎么像隔壁大爷在摸自家的小狗。   不过,很快他就没心思想七想八的了, 因为顾思远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刚刚说好的奖励来了。   ……   谢亦阳红着眼角,细白手指紧紧抓着床单, 几乎要直接抓脱了线。   顾思远微微俯身,一边用力,一边慢慢亲着他汗湿的侧脸和殷红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动静才渐渐停止。   顾思远端着一碰热水过来,拧了拧毛巾,将人抱到自己怀里。   谢亦阳身体下意识便一抖。   顾思远看着白嫩皮肤上青青紫紫的痕迹,低头在他的蝴蝶骨上轻轻吻了一下,沉声道:“这么敏感?”   谢亦阳趴在他怀里,已经完全没有半点力气了,就连反驳都张不开口。   只能心里微微吐槽,就你先前那几乎要将他吞吃入腹般的凶狠模样。   这谁能不怕啊?   顾思远先将热毛巾在他脸上敷了一会,刚刚哭得太可怜,省得明天起床眼睛痛,接着,又将人里里外外都擦洗了一遍。   这才抱着人重新缩进了被窝里。   他手轻轻揉着人的腰身,嘴中慢慢诱哄着:“之前为什么问那样的话,是看到了什么?”   “……”谢亦阳。   还没忘呢?   这个男人,真小心眼。   谢亦阳撇撇嘴,慢吞吞解释起来。   他今天傍晚去地里找顾思远的时候,经过一片油菜地,然后听见了一些动静。   一男一女。   那女人在骂人:说是什么每次一来找她,就知道这档子事?   那男的则道:自己是喜欢她,喜欢地心都要碎了,所以才会总是想这档子事。   顾思远捏捏自家小媳妇的脸颊,平时也是很精明的人,居然连男人的鬼话也能信。   不过……   顾思远想起刚刚的美好体验,嗯,其实偶尔信那么一次也可以。   第二日起床的时候。   谢亦阳趁机撒娇,在顾思远身上赖了好一会。   顾思远本以为他今天会萎靡一阵。   不过,很快,谢亦阳就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   让顾思远都难得迟疑一瞬,自己昨晚难道真的没尽力?   “老公,我告诉你,顾里里说他今天要去县城。”谢亦阳兴冲冲地跑过来,扑到顾思远身上。   顾思远怕他摔下去,抱着人在床沿坐下,点点头道:“嗯,今天我也跟队长请了假要去县城,农修厂的考试就是今天上午十点。”   谢亦阳立刻激动道:“我跟你一起去,我知道农修厂在哪,我给你带路。”   他自从谢家被送到乡下之后,就再也没回去过县里了。   不过,毕竟在县里生活了十几年,还是很熟悉的。   而且,清水县城本身也没多大,仅有的几个工厂都在同一个方向。   尤其农修厂的员工宿舍楼,跟他谢家养父工作的汽水厂宿舍楼,更是就在隔壁院子。   顾思远看出他眼中的期待,立刻点点头:“好。”   谢亦阳开心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顾思远捏着他的脸颊:“真乖。”   两人笑闹了一会。   谢亦阳有想起正事,继续道:“刚才不是说顾里里也要去县里吗,肯定是娘给了他钱,以前他也去过几次县里,每次都会买一些东西好回来。”   “是吗?”顾思远摩擦着他纤白的手腕,眯了眯眼。   不过……   这次顾里里去县城的话,说不准不是买东西,而是卖东西了。   不过,分家的机会刚好也来了。   今日,云溪村要去县城的人似乎不少。   队长周建党和会计也在队部门口等着,据说是公社来了一批化肥,每个村都要派人去领。   这下为了方便,村里的拖拉机便要出动了。   刚好,顾思远和冯铿这两个会开拖拉机的人在,周建党便安排他们一人开去,一人开回来。   顾思远选择了开去,农修厂的招人考试也不知道会是什么内容,耽误多长时间,说不定他要在县城呆到很晚,回来的时间没个定数。   云溪村并不算偏僻,离清水县城只有三十来里路,虽然现在的拖拉机马力一般,但也只花了不到一个小时便到了。   顾思远将拖拉机停在县城的化肥厂附近,便和谢亦阳一起跟队长说了声,要离开去办事,回来的时间不一定,要是晚了,让他们就先回去不用等,自己两人到时或者在县城过一夜,或者走回去就行。   周建党叮嘱了他们几句,也就不在多问。   在他眼里,顾思远还是个很靠谱的人,而且他也知道谢亦阳的娘家似乎就在县城,两人可能会在娘家呆一晚。   谢亦阳一路拉着顾思远,兴高采烈地跟他介绍县城的一切。   哪里的供销社,有最新从上海来的好东西;哪家国营饭店的饭菜最香,他曾经没事就蹲在墙外面闻;哪条街道是他以前最常去玩的地方,以及他之前读书的学校里面有个大滑梯。   顾思远原本最讨厌话多的人。   但此时,却一路不厌其烦地听完了,仿佛从这些细碎的叙述中,想象出年幼的谢亦阳何等年少恣意、天真可爱。   “到了,农修厂到了。”谢亦阳指着面前的建筑,兴奋地喊道。   顾思远抬头看一眼,这是一栋极为宽阔的白墙大院。   白墙上用红色油漆写着“为人民服务”五个大字,白墙正中间是两扇大开的铁栅栏门,此刻正有不少人流行走。   白墙后是好几排的平房,全是红砖搭建,不过,其中有两排平房的高度,是前面正常一层平房的好几倍,里面应是架设了机器,做车间使用。   而此外,平房的四周或者后方,还停了大量的拖拉机,有完全崭新未使用的,也有不少已经报废的。   对了,院子里还有两辆大货车。   “怎么样,农修厂很气派吧,老公,待会的考试结束过后,你就要在这里上班了。”谢亦阳睁着水润的眸子,神采奕奕道。   旁边经过的人,除了本身已经在农修厂上班的,其他便也都是来参加今天考试的,听见了他这毫不遮掩的话,当即面色微妙、目光轻蔑。   农修厂可以说是他们整个县里,待遇最好、也是说出去最敞亮的大厂了,每年不知多少人想进来当工人。   但农修厂对外招人最多的一年,也只有二十多个名额而已。   而今年这一次,只招技术工人,听说报名的有近百人,其中不管中专生、还是工农兵大学毕业的都有不少,但最后却只录取六个人。   呵……   这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顾思远面对这深深浅浅的目光,只若无物,神色冷峻依旧。   谢亦阳却不高兴地鼓了鼓嘴。   如果是在村里面,这些人敢看不起他老公,他肯定就凶狠地瞪回去了。   但现在,这是在县城,这些人里面说不定有顾思远以后的同事、领导,甚至是待会儿的考官,他这会要是任性了,肯定会给顾思远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顾思远自然察觉到他的情绪,原本冷峻的面孔微缓几分,伸手捏捏他鼓起的脸颊:“真傻。”   谢亦阳转移气怒对象,开始瞪着他。   顾思远从口袋里掏出十块钱、还有两张票递过去,道:“我进去考试,县城这边你很熟,你暂时去销社或者饭店坐一会,不要乱跑,我待会考完了就过去找你。”   “哦……”谢亦阳慢吞吞伸手接过钱和票。   顾思远在他额上轻轻碰了一下:“好了,我进去了。”   谢亦阳双手抱住他的手臂,认真道:“加油,你肯定会通过的,你是最厉害的。”   “当然。”顾思远神色平静,语气却肯定道。   “……”谢亦阳。   嗯,他老公这样的人,压根就不需要任何安慰和鼓劲。   顾思远进了农修厂院门之后,问了下工作人员,便顺着指引,走到了一栋平房之前。   此时此刻,那里已经站了近百人。   顾思远也随意找了个地方站定,左边是一个年龄跟他差不多大的年轻小伙,不知为何,连续看了他好几眼。   顾思远抬眸,冷冷道:“有事?”   “啊,你发现了?”凌志尴尬地摸了摸脑袋。   顾思远:“你是……”   凌志笑了笑:“我就是好奇,以前我们那一片鼎鼎有名的火暴美人,是怎么被你收服的,刚我看他那小鸟依人的模样,真不敢信呢?”   顾思远眯了眯眼:“你是说阳阳,你认识他?”   凌志点点头:“对,他是汽水厂谢会计的大儿子嘛,从小就长得好看,原本我们那一片大院力,不少人挺喜欢他呢,但是吧,他那脾气太爆了,嘴也厉害,大家都惹不起他,后来就听说他嫁到乡下去了。”   顾思远随口道:“哦,阳阳确实长得好,性格也率直。”   “……”凌志。   大哥,你这滤镜忒厚了点,那能叫率直吗?   半晌,他只能道:“你们这性格也挺合适的,没想到他在乡下,还能找到大哥您这样的人,难怪当初好好的县城人,竟然愿意去乡下?”   顾思远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阳阳去乡下不是因为我,阳阳是被谢会计夫妻送去乡下的,他是谢家的养子。”   “啊……”凌志惊讶地张大了嘴。   谢亦阳居然不是谢会计的亲儿子?   他就说呢,谢会计夫妻长相一般得很,谢锦玉也只能算勉强清秀,怎么偏偏谢亦阳就长那么好看?   居然是这样……   凌志觉得自己听到了一个大八卦,他妈一定会很感兴趣的。   顾思远又等了一会儿。   面前的平房里,走出个平头小青年和留着齐肩学生发的女青年,两人都是一脸傲气模样,拿着个喇叭开始点名,然后严厉的道,迟到的人便就此失去考试资格。   点名后,便开始介绍本次的考试内容。   一共有两场。   第一场是笔试,也就是考知识,都是跟拖拉机相关的。   第二场就是实操,先测试驾驶,然后辨认拖拉机的相关零件。   说完之后,两位傲气青年便指挥着他们一百来人,分别进去左边的两个房间参加笔试。   这农修厂的环境确实不错。   考试的房间地面全是水泥铺成,洁净敞亮,桌椅也都十分齐整,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花草点缀。   顾思远坐在座位上,将试卷大略浏览一遍。   题目量并不多,先是二十来道填空题,然后就是六七道解答型的大题。   顾思远按照要求写了名字和座号后,便开始提笔答题,几乎不用思考,答案直接浮现于胸。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他便将所有题目全答完了,而且自我感觉至少能得个一百分。   当然,至多也就能得一百分。   满分只有一百。   考官给的笔试时间,共计是一个半小时。   不过,因为接下来还有实测考试,实测一次只能考几个人,会非常耗时。   所以,考官提倡大家如果写完了,可以提前交卷,交卷之后最好立刻去参加实测,这样轮换速度会快一些,大家也能考完早点回家。   不过,顾思远的交卷速度,还是让坐在上方的考官微微震惊,以为他是胡乱写的。   但是,等细看纸上那铁画银钩般的好字迹,还有那标准到不能再标准的答案时,立刻瞪大了眸子。   “这是好苗子啊!”   顾思远按照考场外的那位女青年指示,去了考实测的地方,是平房后一片宽阔的广场,正停着四辆拖拉机,站着五位考官,其中一位是主考。   那主考一眼看到他,颇感惊喜:“你是来考实测的?”   顾思远点点头:“嗯。”   当即,那主考便玩笑起来道:“看你小子长得这么高高大大,不会脑子不好使吧,这么一会就出来了,笔试交白卷了?”   顾思远淡淡看向他:“交白卷不给考实测吗?”   那主考显然脾气不错:“当然不是,来来,赶紧考,你小子这么狂,要是能考个满分,我今天就破格录取你。”   顾思远淡声道:“这倒不必。”   “……”主考。   一旁的几位考官闻声,都哈哈笑了起来,难得看领导吃瘪。   ……   顾思远考完实测,从农修厂的大院里出来的时候,刚好是正午时分,比他预计地要早了不少。   这样,待会还能去干一件其他事。   不过,他一抬头,却先看到了等在农修厂大院外面的谢亦阳。   谢亦阳看到他很是惊喜,两三步冲过来,往人身上一蹦:“老公,你怎么出来这么早?是不是考得很好?”   顾思远抱着人掂了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先冷冷看着他:“不是让你去供销社或者饭店,怎么一直呆在这?”   “……”谢亦阳心虚。   半晌,他又鼓着脸,理直气壮起来:“我那不是想最早看见你吗,你在里面考试,我一个人逛供销社也没意思啊。”   顾思远轻轻咬了他的脸颊肉一口:“小笨蛋。”   谢亦阳纤细的胳膊抱着他的脖子,神情得意。   “中午了,去吃饭。”顾思远将人放下来,牵着往不远处的国营饭店走去。   国营饭店是如今年代唯一的馆子,占地颇大,窗明几净,里面摆着十几张四方桌子,墙上贴着八个大字“发展经济、保障供给”。   而在刚进门的柜台上,则摆着一张小黑板,上面写着“今日供应:红烧肉、鲜肉水饺……”   国营饭店一般是没法点菜的,今天送来了什么菜,厨师就做什么,客人就吃什么。   不过,厨师的厨艺真的都很不错,不论什么都极为美味。   谢亦阳立刻兴奋地睁大了眼:“今天有红烧肉,运气真好,厨师做得红烧肉最好吃了。”   他在县城呆了这么些年,国营饭店的东西也吃过几次。   每年谢锦玉过生日的时候,谢会计都会来饭店打包两份菜回去,他也偶尔能分到一点,不过,红烧肉不是每次都能碰到,但是却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顾思远淡声道:“那待会你多吃一点。”   谢亦阳不好意思地吞了吞口水:“老公,你多吃,你考试很辛苦。”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拉着人往柜台前走去。   “要吃什么?”那服务员对着两人没好气地问道。   这国营饭店靠近县城的几个工厂,往来都是工人,身上也有钱有票。   正是午饭时分,十分繁忙。   一忙起来,人心情自然不好,而且,这个时期,饭店服务员是一份十分体面的工作,大部分都十分的高傲。   不过,顾思远也不当回事,只问谢亦阳:“除了红烧肉,还要吃什么?”   谢亦阳拉着他的袖子:“有肉就够啦。”   顾思远点点头,又看向那服务员:“除了红烧肉,再要个炒豆角,再来一斤米饭。”   说完,拿出一张肉票和一张粮票,还有一块二毛前递了过去。   “好。”服务员点点头,心里却是颇为震惊,没想到这两人穿得这么破破烂烂,居然还挺大方。   尤其这肉票,可是很难得的。   不过,他不知道,这肉票也是顾思远身上唯一一张了。   这是之前挖河道的活计结束时,上面体谅他们的辛苦,特地奖励下来的。   也幸亏这最后一个月的工资和票据没有上交给顾母,不然这真连想吃口肉都不能。   后面厨师的工作很快,不一会儿,服务员便用大托盘端着肉、菜和两大碗米饭过来了。   国营饭店的东西最实惠,不管肉还是菜都堆得高高的。   谢亦阳看着油乎乎、红亮亮的红烧肉,眼睛都红了,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吃过肉了。   他赶紧夹了一块放到顾思远面前的碗里,催促道:“快吃。”   而后,便拿着筷子,迫不及待夹了一块到自己碗里。   这红烧肉又软又糯,轻轻一咬就直接爆肉汁,谢亦阳一大坨米饭包着半块红烧肉,往嘴里送去,而后微闭着双眼,满足地咀嚼了起来。   顾思远看他那模样,简直就跟马上要升天了似的。   一时间,哭笑不得,心里却也暗暗道:以后要尽量让小媳妇多多吃到肉。   等顾思远尝了一口红烧肉之后,便发现这厨师的手艺着实是很不错。   两人难得的第一次没怎么说话,专心致志低头干饭。   于是,不到十来分钟,两大碗菜、肉,包括米饭都被吃得干干净净,就连汤汁,都被两人给用来拌饭了。   顾思远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还是个吃货。   谢亦阳则抱着肚子,幸福而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要是每天都能吃肉,让我干什么都愿意。”   顾思远抬眸静静看他,暗道:倒不用你干什么,只要乖乖被我干就行。   “嗯?”谢亦阳蹙着好看的眉:“老公,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没有。”顾思远摇头:“不是在看你。”   别吓唬小家伙了。   谢亦阳鼓鼓嘴巴。   骗人。   顾思远站起身,淡声道:“起来,带你去个地方,顺便消消食,对身体好。”   “哦。”谢亦阳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却没有任何动作。   顾思远摇头,手臂微微使力,将人给拖了起来。   两人出了国营饭店,外面阳光灿烂。   不过,这会毕竟是四月间,太阳再大,照在身上也不算炎热,只是些许暖意。   本就吃得很饱,再被太阳一晒,谢亦阳整个人便昏昏欲睡起来。   不过,顾思远一路牵着他,现在的县城也不像将来那般到处行车,倒是无关紧要。   谢亦阳跟在顾思远身后,走了好一会儿,感觉身上的暖意都没了,才稍微清醒过来几分,看着周围的建筑,疑惑道:“哎,老公,你带着我来这里干什么?你什么时候对县城这么熟了?”   顾思远将人拉近一点,信口胡扯道:“不熟,我刚在饭店其实是看到顾里里和冯铿两人,现在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   “嘿嘿,这么隐秘的一条巷子,孤男寡哥儿……还能干吗?”谢亦阳忍不住偷笑。   他最近是越来越污了。   顾思远淡淡道:“所以我才拉着你跟上去看看,虽然顾里里很讨厌,但毕竟是一个哥儿,万一被冯铿那小子欺负了怎么办?”   谢亦阳笑完,却也点点头赞同道,“也是,那咱走吧。”   顾思远带着谢亦阳悄悄往前走了一会。   果然看见那两人,正一人拎着一袋东西,神神秘秘地拐进了一条巷道,然后进了一家院子里。   “哎,你们家在县城没亲戚吧,这两人怎么对这人家很熟的样子?”谢亦阳微微疑惑。   顾思远摇摇头,又道:“感觉不对劲,我们爬墙上去,看看里面的情况。”   顾思远是农村长大的,爬墙爬树都是从小玩到大的。   谢亦阳也是从小调皮到大,这院子墙也不高,不过几秒钟,两人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爬了上去。   等他们往里看的时候,就看见冯铿和顾里里两人手里的袋子被打开了,都是些山货,院子里几个人正在检查盘点。   而一个颇为油滑的中年男人,正在往冯铿和顾里里手里塞钱,嘴里还在说着,“下次有这样的好东西,他全要了,多送点……”之类的词语。   霎时,顾思远和谢亦阳身体一震,对视一眼,然后静悄悄从墙上滑了下来。   两人一直走到巷子口,谢亦阳才拽住顾思远的衣袖,有些艰难道:“他们两……他们两刚刚是在……投……投机倒把……”   顾思远点点头,冷声道:“嗯,这可是要被抓起来的,现在还没分家,顾里里说不准会牵累我们。”   谢亦阳浑身卸了力,靠在屋檐下,点点头道,“难怪冯铿那小子那么阔绰,还有顾里里,我最近发现他好像神神秘秘的……可是,可是他们怎么就那么大胆子?”   顾思远摸着他的脑袋,淡声道:“笨蛋,你刚不也说了,他们两人阔绰,这还不就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吗,也不是咱今天赶巧跟上来,谁又能发现呢?”   “哎,出来了,出来了……”谢亦阳拉了拉顾思远,抬起下巴,示意不远处正在关门的院子,和笑盈盈出门的两人。   “嗯。”顾思远点头。   反正他们两人也没走,就站在这巷子的转角候着。   大约十几步之后,冯铿和顾里里两人也转出了巷子,正好和拐角处的顾思远、谢亦阳碰个正着。   “你……你们……”两人瞪大了眼,面白心跳。   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跟踪了。   顾思远正半靠在墙上,目光淡淡地看着两人。   见状,便接过他们的话茬,漠然道:“你们胆子可真大!”   顾里里一怔。   但下意识,却还想嘴犟:“你……你都看见什么了?”   顾思远站直了身体,气势迫人,嗓音却轻飘飘:“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谢亦阳对刚刚看到的画面,还有些心有余悸。   他虽然平时泼辣凶狠,但是却从来不敢跟政策法律对着干的,没想到顾里里这个也算跟自己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居然胆敢投机倒把……   “你们两怎么敢做这种事,要是被抓到,说不定还会连累家里人,尤其是你,顾里里……”   顾思远神色冷峻,语气凉薄:“人家只想过好日子,心里哪还有家人?”   听着两人一唱一和,尤其顾思远毫不掩饰的嘲讽,顾里里的表情再也维持不住,惊怒道,“你们别太过分了。”   这个三哥自从挖河道回来之后,便跟疯了一样一直针对他,就没再做过一件好事,这次自己被他抓住把柄,以后还不知道会怎样威胁利用呢?   冯铿却是个聪明人,他看向顾思远,尽量平静道:“那我们就开门见山直说吧,你想怎么样,你如果是想举报我们的话,肯定不会在这等着呢,所以,你是想也参与进来一起赚钱,还是有其他要求和想法?”   顾思远淡淡瞥他一眼,点头道:“这个态度就对了。”   说完,还不屑地用余光扫过顾里里。   冯铿笑了笑,有要求就好。   “那你的想法是?”   顾思远嗓音漠然,表情更漠然:“我没什么想法,对你们这种赚钱法子不赞同、更不想掺和进去,我只想要分家,顾里里,你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里里看着他,眸带疑惑:“你真的只是要分家?”   顾思远冷笑一声:“你以为呢?”   说完,他便直接带着谢亦阳离开了这条巷子。   看人消失后,顾里里才吐出口气,语带不屑道:“倒是我高看我这个三哥了,还以为能想出什么害人的法子?”   冯铿目光沉沉,总觉得顾思远这人似乎不简单。   不过,他们怎么想得,顾思远两人是都不知道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他们从县城回去之后,坚持了一个月始终不愿分家的顾父顾母,终于在今日松口分家了。   …… 第104章 考上   六、   分家在这乡下算是个大事, 也意味着之后的粮食关系和户口什么的都要分开算了。   所以,哪怕是由顾家最宝贝的顾里里主动提出的,但也让顾母好一番跳脚。   然而, 等顾思远冷着脸,一点也不隐瞒地把今天在县城发生的事,告诉了顾家全家人。   之后,便是向来忍让的顾老大, 也郑重地说了要立刻分家。   不过, 顾父顾母的第一反应,首先还是不信。   毕竟, 在他们眼里, 顾里里向来是最懂事听话的, 怎么可能知法犯法,故意去做这种投机倒把的事。   顾母连忙对着顾里里问道:“里里,你三哥刚刚就是想借机分家, 所以故意乱说的吧……”   顾思远冷笑一声, 目光轻蔑地扫向顾里里。   顾里里对上他的视线,下意识咬了咬唇,没有直接回答顾母的话。   顾母自然了解自家哥儿,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之后, 一下自就顿住了, 立刻语气踟蹰地再次重复问道:“里里……你……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这……你真的做了这种事?”   顾里里当即皱了皱眉, 有些尴尬, 有些烦躁,更有些不悦。   他不懂为什么父母非要对这事这般上赶着, 就算他倒买倒卖又怎么样,他们不是一直都希望他、希望家里生活得更好吗?   既然他们自己做不到, 那就让他来想办法,有什么问题吗?   “是,但是这又不是我一个人在做,而且这真的很赚钱……”顾里里随口道。   “赚钱,赚钱怎么没看到你拿回来一分钱啊?”谢亦阳立刻开启了嘲讽模式。   顾里里下意识便瞪圆了眼:“那是我赚的钱。”   见他如此态度,谢亦阳的声音更大几分:“你在家吃喝穿用,可都是你两个哥哥赚的工分,咱们其他人工分、布票都要上交,偏你不用,你还每日穿金戴银,眼睁睁看着家里其他人吃糠咽菜。”   顾母自然舍不得宝贝哥儿受委屈,赶忙打断了谢亦阳的咄咄逼问:“你怎么说话的,怎么能这么对你弟弟?”   “呵呵……”闻言,谢亦阳只冷笑一声,懒得再说话了。   反正,刚刚回来路上,他老公已经说了。   今天晚上是铁定要分家的,最后一天,他就不再把顾母气出个好歹来了。   顾思远看着顾母,嗓音冷淡到极点:“怎么说话不重要,怎么做事才重要,顾里里这行为是犯法的,我们不想被他拉下水,所以,要么您就把他给赶出门,要么大家直接分家最好。”   “你……”顾母被他这绝情的话,气得直喘。   顾父沉默片刻,看向顾老大:“你也是这个意思?”   顾老大无奈地点了点头:“里里他一个人,胆大妄为没关系,我还有三个孩子,我不敢冒险,要是革委会来了人,咱们家到底怎么办?”   顾里里看着这两个以前的好哥哥,如今却完全翻脸不认人的模样,心中冷笑。   当即,更加不屑道:“爹娘,我刚刚都说了,分家就分家,你们跟我和四哥过日子,以后绝对过得比现在好!”   哼!   他还怕之后发达了,顾思远这一帮人再缠过来呢?   这帮没有眼光的东西,现在分得越清楚越好。   为此,这个周末,在城里上中专的顾老四也回来了一趟。   顾老四和顾里里年龄最近,向来关系最好。   对于分家一事,顾老四初听是很惊讶的,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很合理。   他今年就要毕业,等着被分派工作了,到时候就是拿铁饭碗的工人了,分家对他只有好处,没了这一帮人的拖累。   至于养老问题,现在顾父顾母还健康着呢,还能补贴他,而且老大和老三反正还要每年交养老粮食。   不过,顾家这分家,分得很特殊,在村里还是引起了一番讨论。   旁人家父母都是跟着长子过,他们顾家是跟着小儿子。   要不是村里人对顾老大和顾思远的脾气很了解,知道他们都是老实人,只怕还以为是他们做了什么不孝的事,才被父母嫌弃地赶出来了呢?   不过,现在建国之后,所谓的封建传统也不必遵守,老人家高兴怎样就怎样,这些年,他们村里跟小儿子一起过日子的也不是没有。   而就在分家完毕的第五天,县农修厂的考试成绩也要下来了。   这次没有拖拉机可以坐了。   前一天晚上去记工分的时候,顾思远向队长请了假,又顺便问他借自行车一用。   自行车这种大件,整个村里,也就几家人有。   周建党听了,下意识问道:“上个星期不是才去县城吗,思远,你有东西忘买了?”   顾母刚好也在记分员那登记,闻言便冷喝道:“难怪打量着分家,这分家之后啊,就跟你那个媳妇学,一天到晚偷懒不上工,尽往县城跑了?”   顾思远只当没听见,转头对着周建党解释道:“上次去县城,刚好农修厂在招人考试,我就去报名了,明天会出录取结果,我去看看。”   周建党颇惊:“县城的农修厂,那可是咱们县最大的厂了?”   尤其他们清水县的农修厂,那厂长听说就直接是县委书记兼任的,用古话来说,那就是天子门生啊。   “嗯。”顾思远淡淡点头。   顾母也十分震惊。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切一声道:“农修厂招人多难,你怎么可能考得上?”   谢亦阳也在一旁等着,听这话,当即就跳脚了:“娘,您不知道就别乱说,我们家老三会开拖拉机,也会修拖拉机,人也聪明,考个农修厂还不是小意思。”   顾母当即就笑了起来,只觉得他是傻子。   周建党看了眼这一家人,也笑了笑圆场道:“反正思远还年轻地很,去见识见识也好。”   显然,他也对顾思远能进农修厂不抱任何希望。   谢亦阳只觉自己头上要气得冒烟了。   顾思远伸手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摩擦几下以做安抚。而后,抬头对着周建党:“明天,麻烦队长了。”   周建党摇摇头:“没事,那你早点过来。”   “好。”   等回到家后。   谢亦阳立刻气呼呼扑进顾思远怀里:“这些笨蛋,什么都不懂。”   顾思远捏着他的脸颊:“自然不如你聪明。”   “哼。”谢亦阳还是哼哼唧唧不高兴。   顾思远想了想道:“刚问队长借了自行车,明天天气好,骑车载着你一起去县城。”   谢亦阳猛地抬起头:“好!”   以前他在县城的时候,就看过附近职工大院,经常有年轻小伙子搞对象的时候,就骑车带着小姑娘小哥儿到处兜风。   他当时可羡慕了,就想着以后自己也能找到这个这样的对象呢。   但是来了乡下以后,他就没怎么想过了。   没想到,现在又有了,这一切都是顾思远带给他的。   谢亦阳双手搂着顾思远的脖子,赖在他怀里,整个人带着嗓音都软哒哒的:“老公,你真好,我真喜欢你。”   顾思远低头在他艳红的唇上轻轻咬了咬,既然那么喜欢的话,以身相报就好。   第二天一早,顾思远和谢亦阳在顾里里等人的鄙夷目光之中,去了队长家中。   这时候,时间很早,四月的天气也不炎热。   谢亦阳倒着坐在车后座上,跟顾思远背靠背。   早晨的微风拂面而过,看着眼前不断倒退的油菜花田,自行车在其中出穿梭而过,场景如画一般。   他双手伸展,在阳光下,整个人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顾思远的余光大约能看到他不听话的模样,前面是个颇长的上坡,他嗓音微沉道:“坐好了。”   谢亦阳点点头,握着拳头:“老公加油。”   这点坡对顾思远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   而上坡之后,便是下坡。   风迎面吹来,衣衫鼓起,头发飘扬。   谢亦阳几乎是蹲在了后座上,一只手紧紧搂着顾思远的腰,一只手放肆的在他顾思远头上乱揉,嘴中兴奋地喊叫着:“飞了,要飞起来了……”   不用想,顾思远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脑袋,只怕乱成了一团。   等完全离开下坡后,他骑车速度放慢,想要狠狠教育一顿后面不听话的家伙。   结果,背上就趴上了熟悉的柔软温热。   谢亦阳在他脖子上轻轻亲了几下:“老公,你真棒!真帅!”   “……”顾思远。   他决定暂时原谅自家小媳妇的调皮。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自行车终于骑进了县城的街道。   顾思远熟门熟路地带着人穿过大街小巷,往农修厂的方向直奔而去。   跟来报名那日一样,虽然这回已经是上工时间,但农修厂门前却繁忙不堪,人流如织。   大部分人都围在大门口右侧的一块布告栏前,都是来看成绩的考生或者陪同的家人。   谢亦阳迫不及待地从自行车上跳下来,就拉着顾思远往那边钻:“快快,去看看成绩。”   顾思远拉着他:“人多小心点,不用挤,我眼力好,站在外面就能看清了。”   “哦。”谢亦阳听话地应了声,但整个人却还是激动不已。   就在这时,他们旁边突然凑过来一人。   “大哥,上次忘记问了,你叫什么,我刚从布告栏前出来,这次一共只招六个人,名字我全记下了。”   顾思远和谢亦阳抬头一看。   谢亦阳先是一惊,指着他道:“你……你是那个小凌子?”   凌志翻白眼:“什么小凌子,跟叫太监似的?”   “哈哈……”重逢旧友,谢亦阳心情也不错,爽朗地笑了笑。   笑完,又想起正事,看着他积极问道:“啊对了,我老公叫顾思远,你看到名字了吗?”   凌志愣了愣:“顾思远,云溪村前进生产队的顾思远?”   谢亦阳立刻点头:“对对,你看到了?”   凌志转过头,深深崇拜地看了顾思远一眼:“感情真是位大哥呀,大哥,你笔试和实测都是一百分,你是这次录取的第一名,第二名比你少了快二十分。”   “哈哈哈!”谢亦阳立刻一把抱住顾思远:“老公,你真棒,不仅考进去了,还是还是两个满分的第一!”   顾思远对此并不算意外,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淡声道:“托你的福,几天前就是在这儿,你给了我信心。”   谢亦阳立刻想起,当初来考试那天,他在门口说的话,引起了一阵鄙视目光。   当时,自己可憋屈了。   但现在,没想到他老公居然还记着呢。   谢亦阳目光清澈地看着顾思远,心里软软甜甜,恨不得当场就以身相报一百次。   “咳咳……”凌志轻轻咳了一声。   这两夫夫一说起话来,就当他不存在。   顾思远瞥他一眼:“你考了第几?”   凌志见大哥记起自己,立刻一喜:“第六。”   谢亦阳看他:“那你也被招进去了。”   “嗯,哥以后也是吃公粮的人啦,”凌志得意点头,又继续道:“对了,咱们考进去的人,要先去之前报名的地方确认一下户籍之类的资料,然后领取工作证件,下周一就要凭证件来报道上班了。”   “那赶快去啊。”谢亦阳迫不及待,拉着顾思远的衣袖。   “好。”顾思远点头,一脸平静。   凌志看着顾思远的模样,内心感慨,不愧是做大哥的人,瞧这淡定模样,要是他考了两个满分第一,那不得嚷嚷地全县城都知道。   顾思远三人进了农修厂大门,往第一排平房拐角的那间屋子走去,门口的牌子上挂着《人事》两个字。   不过,由于今天招了新人,办公室里面倒有不少人在。   坐在办公桌后的人事员工,对农修厂的两百多人都认识,见这来了两个不熟悉的面孔,便直接冷淡问道:“是今天刚录取的?”   “对,我是凌志,这是顾思远。”凌志也不在乎她的冷脸,立马点点头,他还热情的把顾思远一道报了出来。   人事冷漠地看他一眼:“好了,把你们的介绍信和身份证明拿来我看看。”   就在这时,一道洪亮的声音在门口响了起来:“顾思远来了没?”   屋里几人齐齐抬头一看。   人事原本不大高兴的脸,却立刻热情一笑,人也直接站了起来:“是陆科长啊?您怎么来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是那天实测的主考官,原来是个科长。   顾思远身材高大,气势惊人,在人群中鹤立鸡群一般。   那陆科长也一眼看到了他,走过来十分熟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经来了啊,来了正好。”   说完,便有对着那人事道:“这次新来的几个人,都还没分配去向吧,这个顾思远同志我要了,一定要安排到我们发动机科去啊!”   “啊……好,好,我登记一下!”人事先是微微震惊,而后连声应道。   陆科长满意地点点头,亲眼看着人事把名字登记下来之后,才又看了顾思远一眼,叮嘱道:“星期一别迟到,我等着你!”   顾思远平静点头:“嗯,我从来没有迟到过。”   陆科长大笑一声:“你小子这个性子,还是这样。”   笑完,便直接转身出了办公室,似乎就是特意为顾思远来的。   那人事再抬头时,又恢复了一脸冷漠,却还是隐有好奇地瞄了顾思远好几眼。   虽然厂里大家都知道,发动机科的陆科长私下最是平易近人,但在专业技术上的要求却同样也是最高的,还从没见过他对谁那么看重呢?   居然亲自来人事科要一个新人。   而屋里那些本次新招来的其他几人,甚至包括凌志,都略带嫉妒地看了眼顾思远。   啧……   他们虽还不熟悉这位陆科长是何方神圣,但先前实测此人是主考,此刻又知道了其职位,再看那高傲的人事员工对此人的态度,便知应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这还没开始工作,就能被这样的人看中,顾思远直接走在了他们前面啊。   顾思远作为当事人,心情始终相当的平静。   不过,他身旁的谢亦阳,却完全不是这样。   两人在人事那边办理完所有事项,走出农修厂的大院子,推了自行车离开后,一直都快走出那一片厂区,走上县城的中心街道。   而谢亦阳同志,却依然在捧着那本红皮工作证,目不转睛、翻来覆去地看,几乎要将那薄薄两页纸翻烂,一直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   顾思远瞥了眼身旁的小媳妇,颇有些忧伤,自己这一个大活人,感情还比不上一个小本子。   又走了一会,顾思远终于忍不住,手指1轻轻拨了下自行车龙头上的车铃。   “叮叮……”,听着这清脆的响声,谢亦阳才懵懵地抬起了头,疑惑道:“嗯,怎么了?”   顾思远一把抢过工作证:“别在太阳下看,伤眼。”   谢亦阳鼓了鼓嘴,又从顾思远手中将工作证抢了回来:“我现在心里高兴,看什么都不会伤眼,哪怕顾里里那个讨厌鬼出现在我面前,我都会觉得他是个好看可爱的小哥儿。”   “……”顾思远。   他媳妇这也太唯心了。   就在这时,一道颇为尖细的嗓音响起:“谢亦阳,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齐齐转头看过去,他们似乎是走到了清水县城唯一的一家百货大楼前。   当然,此时的百货大楼只是夸张说法,其实整个建筑也只有一层而已,但面积却比普通的供销社大了不少,东西种类也多了不少,甚至还有收音机、黑白电视机这样的稀罕电子物品卖,虽然数量很少,只有区区几台。   而此时,百货大楼门口处,正有两人目光不善地朝他们走过来。   顾思远眯了眯眼,大概猜到了这两人是谁。   果然,下一刻谢亦阳便不高兴地道:“关你什么事?我想来就来,怎么,谢锦玉,这县城是你家开的?”   谢锦玉听着这语气,心里不悦到了极点。   “谢亦阳,百货大楼是你这样的乡下人能进来的吗,哦呦,你身边这位不会就是你嫁的那个乡下人吧,呵呵……”   说着,他便转身去看仔细打量顾思远,下一刻,却微微愣住。   若不是先入为主,知道谢亦阳老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乡下人,但看这人的气势,那简直比城里人还城里人。   谢亦阳不高兴地挡在他面前:“呵呵,谢锦玉,看你买的这些东西,应该是要结婚了吧,居然还好意思这么盯着我老公看。”   谢锦玉也回过神来,立马不屑道:“谁稀罕看啊,长得再好,还不是一个乡下人,泽鑫哥可是在县政府上班的。”   谢亦阳不屑地冷哼一声:“他那个废物样子,一个高中考了三四年都没考上,能去县政府,还不是靠得他爸。”   谢锦玉面色微沉:“你别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谢亦阳可算找到显摆机会了,一把举着手上的红本本工作证:“呵呵,谁酸他,我们家思远凭自己考进县农修厂当技术工人,这才是本事呢,而且还深受科长看中,你少拿那个二世祖的陈泽鑫来跟我们家思远比,不配。”   “县农修厂?”谢锦玉的声音都变了。   县农修厂可不是一般的厂,那是县委书记兼任厂长的,不管地位还是待遇,都是全县最好。   “嗯。”谢亦阳得意地应了一声,就拉着顾思远走了。   等两人出了县城,又重新坐上了自行车。   谢亦阳搂着顾思远的腰,脸贴在他宽阔的背脊上,轻声问道:“老公,我刚刚是不是太坏了?我故意显摆的,我还骂人了。”   顾思远摇头:“没有,很有朝气。”   谢亦阳脸蛋在顾思远背上轻轻蹭了蹭,微眨眼缓声道:“我脾气不好,以前在县城的时候,养父养母就说从来没见过我这样脾气坏的,我果然不是他们亲生的,一点也不像他们,还说谢锦玉脾气好从来不惹事、不跟人吵架的。”   谢亦阳抽了抽鼻子:“可是……明明每次都是那些小男生主动欺负我,但我只要一骂人打人,他们就觉得是我的错……”   “你没有做错,脾气也不坏,那些人欺负你,你骂回去打回去自然是对的,如果你骂不过打不过,我就跟你一起。”顾思远声音温和,但目光更温柔。   可惜谢亦阳坐在后面看不到,不然肯定脸蛋全红。   但听着这话,谢亦阳便已经笑得极为灿烂,双手越发用力抱紧前面人的腰:“你怎么这样,别人家老公都是说,‘以后你就再也不用自己动手了,因为现在有我了之类的’……”   顾思远哼笑一声,嗓音淡淡:“我看你骂人的时候,精气神十足,很开心,不忍心剥夺你的爱好。”   “……”谢亦阳。   他老公真会说话。   他谢亦阳是这种以骂人吵架为乐的哥儿吗?   误会太大了。   顾思远和谢亦阳两人回到云溪村之后,先骑着去了队长家里,这会正是午饭时间,周建党一家人刚从地里上工回来。   顾思远将自行车还回去的时候,还塞了一小把刚买的糖果。   周建党连忙推辞,这年代糖可是精贵东西。   谢亦阳积极道:“队长,你就收了吧,我们家老三被农修厂录取了,这是高兴呢!”   “好好。”周建党点了点头。   半晌,他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看着顾思远和谢亦阳:“啥。你刚刚说啥?”   谢亦阳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赶忙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队长,我说,我们家老三考进县城的农修厂了,当技术工人,星期一就要去上班了,这工作证都已经发下来了。”   他这几句,基本上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而且声音忒大,不仅周建党一家,周围的隔壁四邻基本全都能够听见。   周建党揉了揉耳朵,难以置信地再次重复了一遍:“你是说老三,进农修厂当工人了?”   谢亦阳点点头,再次把他的宝贝工作证掏了出来:“队长,你看,这就是农修厂的工作证,上面还有照片呢,可正式气派了。”   周建党连忙一把抢过看了起来,他能当生产队队长,自然是认字的,反反复复对着那工作证看了几遍,确认上面就是他们前进生产队的顾思远。   他老怀欣慰地拍拍顾思远的肩膀:“思远啊,你这真是不错,真不错,农修厂好啊。”   等顾思远和谢亦阳从周家走出来的时候,一路碰到许多人探头探脑。   也有那活泛的,就直接开口问了:“小谢啊,我刚刚听到你说,你们家老三是要进县城当工人了?”   谢亦阳连忙点头:“是啊是啊,多亏我们家老三上进啊,当初虽然刚结婚就去挖河道,但就是这样,他也认识了一个开车的师傅,花钱请师傅教了开车和修车,上次咱们队拖拉机坏了两次,不就是我们家老三修得吗,这回农修厂招技术工人,老三就去考了,这一下就考上了,今天去把工作证都拿回来了。”   演讲完一大段,谢亦阳又习惯性将工作证拿出来显摆。   这下,村里人都忍不住面带艳羡。   这平日看着最老实、不声不响的顾老三,居然进了县城当工人,端上了铁饭碗?   听说农修厂可是县城待遇最好的厂子了,不仅每个月二十块钱的工资,还有粮食、还有布票、肉票什么的,这简直了……   不得了,不得了啊。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传播的,反正等顾思远拎着一路嘚瑟完的谢亦阳回家时,顾家人也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而那时,冯铿也在他们家。   顾里里和冯铿已经交往了有些日子了,因为经营着共同的事业,两人关系如胶似漆,冯铿也把顾父顾母哄得很好,最近经常在顾家吃饭。   今天中午也一样。   顾母刚做好了饭,几人坐在桌子旁,还没动筷子呢,顾家老大就兴冲冲地跑了进来:“爹,娘,你们听说了吗,老三他考进农修厂了,他要进县城当工人了!”   “啊?”   坐在桌子旁的顾父和顾里里几人对视一眼,完全像是在做梦的模样,这是在说什么呢?   他们没听错吧,居然说他们家那个老三,要进县城是农修厂当工人了,这怎么可能?   就连他们家正在上中专的老四,今年毕业了之后,也不一定能分配进农修厂呢,那可是全县城最好的厂子,要求多严多高啊!   顾父首先瞪了顾老大一眼:“这一分家,个个就跟发了癫一样,一点成人样子都没了,大白天的哪里听到一些鬼话,就跑回来胡说八道的……”   顾母也冷笑一声:“我昨儿倒是听说老三今天要去县城看看农修厂招人结果,结果就被你传成已经当工人了。”   顾老大被父母这接二连三的否认,也忍不住蹙了蹙眉。   难道,真是自己听错了?   冯铿见状,便道:“有些话,村里传来传去的,便变了味道。”   顾里里也故作体贴地笑了笑:“大哥,其实这也不怪你,都怪三哥三嫂自己太高调好面子,就去参加个招人考试,也非要弄得这么高调,搞得现在全村人都知道了,待会等结果传回来,难看的那也是他们自己。”   顾老大微微蹙眉,觉得顾里里这话不大合适,但当着爹娘的面,他也不好对这个所谓的福气宝弟弟多说什么。   不过,他不说,却有人说。   “呵,我当是谁在这背后说人是非呢,原来又是你啊,顾里里!”   顾家门外,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顾里里抬头一看,赫然便是他最讨厌的谢亦阳和顾思远两人回来了。   他面色微变,却嘴硬道:“什么是非,我说得不是实话吗?”   “呵呵……”谢亦阳冷笑一声,边往里面走,而后砰一声拍在他们吃饭的桌子上。   “这是要干什么,你弟弟就是说你们一句怎么了,你还想掀桌子不成吗?”顾母不高兴地变了脸色,又偏头瞪向顾思远,训斥道:“你也不管管你媳妇,一个哥儿,看着跟个流氓似的。”   顾思远漠然抬头,看她一眼,对着谢亦阳道:“你要掀桌子?我帮你就行,你力气小。”   “……”顾家人震惊jpg。   这说得是人话吗?   “嘿嘿……”谢亦阳耳后微红,黏黏糊糊地看向顾思远,撒娇般道:“不掀桌子,我还有其他事……”   “好。”顾思远淡然点点头。   谢亦阳又转头看向顾里里等人,他慢慢挪开刚刚拍在桌面上的手掌,露出一本红色的小证件,语气跟目光一样冷傲:“看到这是什么了吗?”   其他三人还没反应,冯铿的面色却首先一变。   谢亦阳轻笑一声:“果然是有聪明人的,告诉你们,这是农修厂的工作证件,我们家顾思远现在已经是农修厂的正式员工了,下个星期一就要去上班了。”   …… 第105章 上班   七、   不管顾家人多么震惊和难以置信。   反正等到星期一, 顾思远就要去县城农修厂上班了。   当然,在这之前,还有事情要解决。   顾思远看着烧个火也要挤在自己旁边的人, 淡声道:“都四月底了,这么贴着不热吗?”   前几天分家之后,顾思远两口子、还有顾老大家,便和顾母他们各自开火了。   未免再发生矛盾, 三家各自约定了厨房使用时间。   顾思远家排在最后。   不过, 这样也最自在,省得被三催四催的。   “不热。”说着, 谢亦阳还更挤得近了点。   顾思远看着他被灶里大火炙得通红的娇嫩脸蛋, 甚至额上还出了层细密的汗珠。   小媳妇说谎话倒是越来越真了。   顾思远抬起手臂, 用衣袖轻轻将人脸上的汗珠擦去,嗓音低沉:“怎么了这是?”   谢亦阳仰着头让他擦汗,双眸也直直地盯着他, 映着火光, 越显火热深情:“你去上班,我又要好久看不到你啦。”   顾思远微微愣了一下,抬手将人拉到怀里抱着,谁都没有再说热了。   他轻抚着怀里的人, 温声道:“我白天去农修厂上班, 晚上就回来, 你一个人在家, 如果跟顾里里或者谁吵架了,回来再跟我说。”   “哼, 谁还跟他吵架,反正现在都分家了, 你去上班之后,我就接着下地上工呗,不过,我就只能挣四五个工分,你现在当工人了,也不许嫌弃我啊……”谢亦阳双手紧紧抱着顾思远的脖子,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顾思远轻笑,捏捏他的脸:“不嫌弃你,不过你不用下地,还有其他事要干。”   谢亦阳立刻双眼亮晶晶地看向他,信誓旦旦道:“有什么事,你尽管交代我,保证完成任务。”   顾思远冷漠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学习。”   “啊……”谢亦阳微懵。   顾思远继续问道:“我记得你初中毕业了吧?”   “对啊……”谢亦阳点点头,笑嘻嘻地显摆道:“哼,你别看我整天骂人,我读书的时候成绩可好了呢,一直到初中毕业那会,还每次都考全校第一。”   顾思远点头:“那更好,捡起来更轻松。”   谢亦阳想了想,仰脸看着他:“怎么好好说起学习了?你难不成还想让我继续去读个中专之类的吗?”   “不是中专,是大学。”顾思远郑重道。   “大学?”谢亦阳瞪圆了眼睛。   他想说,老公,你是不是太高看我了?   现在的工农兵大学那是推荐名额,除了关系户之外,都只有劳动模范才能上的,他这种一天只挣四五个工分的,想当劳动模范,下辈子都不一定行。   顾思远看他跟个小猫似的,忍不住又捏了他的脸颊肉,还低头在他脸上亲了亲。   “唔……”谢亦阳立刻积极地亲回去,还轻轻咬了他一口。   顾思远将灶里的火给拨灭,带着黏在身上的小黏糕一块站起身,去前面看了看锅里的情况。   四月的乡下,又是这个年代,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吃的。   饭菜都是一锅出,主食是杂粮饭,饭上放了用一点点油盐拌过的野菜,这还是顾思远想着法尽量把口味往好了烧。   他一边将饭菜拌在一块,一边对着身边人随口胡编道:“我昨天不小心听到冯铿和顾里里说话,冯铿家里好像是京城当官的,他接到家里的来信说,上面正在商量决定恢复高考,就在这一两年。”   谢亦阳猛地抬起头,震惊道:“老公,你说真的……”   “嗯。”顾思远轻点头,同时伸手示意谢亦阳拿两个碗过来。   “那太好了。”谢亦阳伸长着手臂,从橱柜里取下两个碗洗了洗,递给顾思远,轻笑道:“所以,你是希望我现在好好学习,将来去考大学?”   “嗯。”顾思远点头,又沉声补充道:“不止你,我也要考,你白天在家学,等我下班回家之后,就来教我,等去县城的时候,我会尽量多找点相关的书本回来。”   其实,那些知识对顾思远来说,实在简单。   不过表面上,他还只是个初中都没读过的乡下人。   “好。老公,我一定会努力的。”谢亦阳神采飞扬地一拍手掌,自觉如今已然身负重任。   顾思远将锅里的菜饭分到两个碗里,捏了捏小媳妇的脸蛋:“好了,该吃饭了。”   “嗯。”谢亦阳‘唰’地端着两个碗,快活地跑在前面。   整个人精神十足,一点儿也没有了刚刚的伤春悲秋痴缠劲儿。   顾思远眯了眯眼。   真是个好哄的小笨蛋!   到了星期一那天,顾思远便按计划去农修厂报道了。   云溪村到县城有近三十里路,若是只靠双脚,连走带跑一趟至少就得两三个小时,每天来回太磨人。   不过,队长周建党向来助人为乐,早早预料到他的困境,主动将自家的自行车借给了他。   顾思远也确实需要,便没有多加推辞,只能想着日后好好回报。   如今是计划经济时期,工人严格实行八小时工作制。   农修厂自然也是如此,早上九点上班,下午五点下班。   因为是第一天,顾思远还特地去得早了点,骑着自行车到达那一片厂区附近时,沿途擦肩而过的也都是跟他一般的工人,个个神采飞扬,精神朝气十足,一心为社会主义建设而努力奋斗。   顾思远将车锁在农修厂院子的一角,那边还停了不少其他人的自行车。   接着,他先去了人事报道,这次是要把粮食关系转过来,以后他的工资、粮食等等,就不从云溪村前进生产队那边走,而是归属农修厂管理了。   人事办公室桌后坐的工作人员,还是那天的高傲女士。   她一眼看见顾思远,显然有些印象,直接问道:“是来转粮食关系的?”   顾思远点头:“对。”   说着,便把大队开的证明递了过去,这需要双方盖章存档。   人事接过证明,仔细确认了一下没什么问题,便放到了一边。   她抬头继续道:“农修厂的待遇很好,每个月三号发工资,你是正式工人,每个月工资是27块钱,另外还有32斤粮食、1斤油的补贴,至于其他的票,这要看厂里当月的情况,大概就是布票、糖票、肉票这三种,可能也会有其他的。”   顾思远点点头,这福利还是很好的,尤其是1斤油的补贴,在云溪村,每年年底结算工分和粮食的时候,每人一年才能分到两、三斤油。   现在,他一个月1斤,一年就是十二斤。   谢亦阳其实挺喜欢吃炒菜的,这下每个月都可以吃个好几次了。   最后,这位人事又给他指了一下:“你被分在陆科长的发动机科,就在最后那排的高房子,上面挂了牌子,你去了就知道。”   顾思远点头道谢。   等他从人事办公室离开的时候,农修厂大院里已经到处都是人了,大家脚步匆匆,不少人甚至手上还拿着个饼子什么的在啃。   不过,在路过顾思远身边时,都下意识打量了几眼,这长相气势着实招人眼。   顾思远按照人事的指示,朝着发动机科所在走过去。   刚靠近那一排高房子,便能闻到浓烈的柴油味道,还有不断传来的各种机器开动声音。   他抬头看了眼挂着‘发动机’三个字门牌的大房间,轻轻敲了敲敞开的木门。   此刻,广阔的大办公室里也才坐了一个大约二十来岁的青年,听着动静便看了过来。   顾思远主动介绍道:“同志你好,我是顾思远,今天新来发动机科报道的。”   那青年眨了眨眼,反应一会,就立刻站起来笑道:“顾思远同志……哎,是你啊,上礼拜我就听我们科长说了要来新人……”   边说着,他边朝靠近角落的一个办公桌指了指:“你的座位和文具都早早安排好了呢,就在这,你先坐一会,科长他们待会就来了。”   “好,多谢。”顾思远朝着那位置走了过去。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向雷锋学习。”那青年十分热情,又继续道:“对了,我叫方杰。”   顾思远跟他握手:“你好,方杰同志。”   方杰原本正在吃早餐,安排好顾思远后,又坐了回去继续吃,边吃边好奇地看着他问道:“顾思远同志,听说你考进来时,笔试和实测都是满分,科长还特地跑去人事部要人了。”   顾思远翻着办公桌上摆的农修厂宣传手册,随口答道:“或许。”   方杰十分兴奋道:“那就是真的咯,顾思远同志,你很了不起啊,科长在工作上可是很严厉的。”   “过奖。”顾思远嗓音淡淡。   经过这简短的交流之后,方杰显然也发现,这位新同事并不是个爱说话的人。   不过,他自己却天生是个话痨,完全未被顾思远的冷淡逼退,甚至更感兴趣得问了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而顾思远也依然大都是两三个字的简短回答。   一直到后来,方杰随口说起了一些关于他们发动机科的情况。   顾思远这才话多了几分,从他嘴里套出不少关于发动机科的日常情况和工作方向,甚至一些同事的为人品行,性格爱好。   而方杰也渐渐发现,眼前这人不愧是科长主动要过来的,就刚刚这短短的言谈之间,顾思远便展现出了难以想象的广博见识和思想。   甚至,其中不少有关拖拉机和机械方面的知识,自己这个老员工都不知道。   于是,他干脆把自己在平日工作中,遇到的一些问题拿出来询问。   顾思远也不敝帚自珍,三言两语便给他指出了一些关键,甚至还当场解答了数个问题。   到最后,方杰甚至想仰天大问:他们两到底谁是新人了?   而这时,办公室的人也差不多来齐了。   巧合的是,凌志也被分到了发动机科,一看到顾思远就激动地不行,立刻凑了上去。   方杰和凌志性格颇像,很快这两人便借着顾思远熟悉起来,一齐叽叽喳喳,将顾思远吵得脑袋发晕。   陆科长从外面走了进来。   一眼看到方杰等人和顾思远相谈甚欢的模样,倒是有些惊奇:“顾思远啊,你小子两次见面,对我总是冷着张脸,跟他们相处地倒是融洽。”   众人齐齐抬头,叫道:“科长。”   “大家继续工作就是,”陆科长摆摆手,又看向方杰道:“既然你和他们相处地不错,这两个新人就暂时由你来带,你也来我们科工作两年了,组织上相信你,要好好干啊。”   “是。”方杰立刻涨红了脸,激动地应道。   这个时候,这种话就是最激励人的。   尤其,陆科长在他们农修厂那是鼎鼎有名的技术人才,被他肯定那就是最大的赞誉。   等陆科长进了他自己的办公室后。   方杰就兴奋地招呼顾思远和凌志出去,三人出了办公室门口,往右走了几步便到走廊尽头,尽头处是一个双开的大门。   刚刚顾思远过来时,也看到了这处,但那时大门还是锁着的,此刻却已然大开。   因此,也清晰地看清了里面的情况,很显然,这是个巨大的工作车间。   地面上停着数辆半拆的拖拉机,而一边长长的工作台上,则摆放着各种配件、零件,当然,主要是发动机和内燃机,这本就是他们科的车间。   方杰带着他们往里走,边道:“咱们因为是发动机科,发动机很多零件比较细致,所以大家就都配了个办公桌,但我们毕竟还是技术工人,不是那些坐办公室的文员,所以更多的时间还是呆在车间里,有时候可能还要下去各个大队,帮老乡们修理拖拉机这些。”   顾思远点点头,目光平静。   不过,一旁的凌志心思却已经全然不在这里,目光全程紧紧盯着那些发动机。   方杰笑了笑,倒不介意,对于这种心情,他也曾有过。   “科长居然让你带新人,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一道不善的嗓音传来。   顾思远等人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材消瘦、穿着体面的年轻人。   方杰一看见这人,便厌恶地蹙了蹙眉:“带新人的是我,关你什么事,马俊?你不会是嫉妒科长看中我吧?”   那叫马俊的年轻人立刻变了面色,冷笑道:“你自己都是个废物,还想带新人,别耽误了别人才是。”   说完,他便直接转身离开了。   方杰蹙眉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又转头对顾思远两人道:“你们不用理他。”   “嗯。”顾思远神情始终冷漠。   “好的。”凌志则自来是个会做人的。   很快,方杰带着他们走到了车间中间的一处工作台前。   “小方啊,来了,那里有三个拖拉机等着保养呢,还有一个那发动机一开,就温度高得吓人,可能要拆下来修一下,抓紧啊,不要耽误了老乡们的事。”旁边一个中年人道。   方杰急忙应声:“好的,朱组长,今天科里来了两个新人,科长安排我带带他们。”   “行,那你忙吧!”朱组长点点头,又去别的工作台看情况了。   方杰转头看着顾思远两人道:“刚你们听到朱组长的话了,这里正好有现成的活计,拖拉机就是发动机最精贵,所以平常的保养,除了轮胎之外,一般就是发动机的保养,也是咱们科最日常的活计,你们都是考进来的,对这肯定都有些了解了,等下我会仔细做一遍保养,你们两都要用心注意着。”   “好。”顾思远和凌志齐齐点头。   认真做事的时间过得极快。   很快便到了中午,三台拖拉机都保养地差不多了,那台要修的拖拉机发动机也正在拆。   方杰道:“你们两都带了饭盒吧,跟我去食堂吃饭去,咱们农修厂食堂师傅的手艺可真是那个,不比国营饭店的差。”   说着,他比了个大拇指。   三人出了车间,跟其他科室、车间的人汇成一道人流,往着食堂方向走去。   食堂一共四个窗口,他们来得算比较早,很快就轮到了,一回头看后面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   方杰垫着脚看见窗口里摆着的大盆,颇为惊喜:“今天有烙油饼啊,快快,给我来四个。”   烙油饼这种东西,香是香,但特别费油,一般人家一年的油票才那么点儿,除了年节,是根本不敢做这种吃食的。   但在农修厂食堂里,烙油饼却跟馒头、米饭一样,只要粮票就行了。   所以一旦哪天做了,那就是供不应求。   不过,为防止有人太过分,食堂也规定,一人最多只能买四块。   轮到顾思远时,他也买了四块油饼,但还另外买了三个杂面馒头和一样炖菜。   不知道是不是看脸,那阿姨给他的炖菜,明显比其他人冒了一个尖。   三人捧着饭盒,找了个位置坐。   方杰和凌志十分迫不及待,刚一坐下便一口油饼一口炖菜的吃了起来,表情快活地几乎要升仙。   而旁边那些来晚了点,没买到油饼的人,看着这两的目光,简直羡慕嫉妒恨了。   一直满足地吃完了四块,凌志才有心情看向顾思远。   不看不知道,一看便好奇道:“你只吃了一块就不吃啦?剩下的要不然卖给我吧!”   顾思远抬眸看他一眼,冷声道:“剩下的要带回去。”   “哦……”凌志点点头,颇为感慨道:“带给你媳妇是吧,大哥,你可真是个好男人,幸好我还没那么早结婚。”   方杰听他们的对话,随口道:“你还认识思远同志的媳妇?”   凌志:“嗯,他媳妇以前是我们那一片职工院的院花。”   方杰看一眼顾思远,笑道:“思远同志也长得英俊,大婶给他炖菜都打得比我们多,刚好相配地很。”   说着,几人都笑了起来。   吃完饭后,三人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会。   顾思远则趁机从方杰那打听到,农修厂里还有个小图书室,里面有很多关于拖拉机和机械方面的相关书籍、杂志,农修厂的员工都可以凭借工作证借阅浏览。   听了这话,他便直接起身出门去借书去了。   今天在车间呆了一上午,看清了这个农修厂和发动机科目前的现状,他大约知道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了。   凌志看着他抱了五六本书回来,忍不住感慨:“怪不得你当初考那么好,光这勤奋劲,就比我不知强了多少。”   方杰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很快,又到了下午上工时间。   这下,工作却不如上午顺利了。   问题出在那一个需要维修的拖拉机上,之前按照朱组长说的发动机温度过高,方杰就将发动机拆了下来,原本以为只是和之前一样,是什么零件磨损了,或者是油箱结垢了。   但是,从下午上工开始,一直折腾到现在,已经两三个小时过去,整个发动机都快被方杰一寸一寸摸索过去,却还是没能找到问题出在哪里?   顾思远眼看着,他额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方杰终于擦了擦手上的机油,颇为烦恼道:“还是没检查出原因,恐怕要去请其他组的前辈来帮忙了。”   本来他早就该去找的,但今天是科长第一次安排他带新人,结果他就遇到问题解决不了,这也太让人失望了。   尤其,先前上午的时候,还被死敌马俊给嘲讽过,这让他最是难受。   顾思远瞥他一眼,又盯着那发动机看了一会,突然出声道:“我好像在中午刚看的书上,见过这个故障现象,不知道用书上面的办法能不能解决?”   方杰当即抬头,震惊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看到了?”   顾思远点头:“嗯。”   看着他那坚定模样,方杰有些犹豫地道:“那要不然,你来说,我来修理试试?”   现在这年代有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大部分人都有一点自己的压箱底活,尤其是他们这种搞手艺技术的。   方杰尴尬地解释道:“主要这是你第一天上工,就直接上手拆发动机这么精细的活,万一弄坏了……”   顾思远没等他把话说完,便主动点头道:“嗯,方杰同志考虑地很周全,我把书上写得说出来,你看看是否行得通。”   方杰连忙点头:“好。”   半晌。   方杰听完顾思远的话,狠狠一叹气:“我真是死脑子,也对,光听着发动机温度高,便把发动机拆了个零碎,在上面死磕,去没想到其实油泵堵塞的话,时间一长,其实也会导致这结果……”   他看向顾思远笑道:“还是多读书好,下回我也要去借书看看。”   顾思远点头:“本该如此。”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方杰把发动机零件重新装上,又按照顾思远说得,去处理了相应地方。   之后,把发动机装在拖拉机上,打着了火,“突突突……”一下子,拖拉机重新启动,而过了许久,发动机上的温度也一直保持在正常范围内。   “太好了。”三人都是一喜。   不远处,陆科长也看着这边,也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小子,愿意读书,却不是死读书啊,真不错。”   到了五点钟,外面有人敲响了铃声。   车间里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了踪影。   不管什么年代,下班和放学始终是大家最积极的事。   顾思远骑上自行车,拼命往云溪村赶去。   进入村道范围时,刚过了六点,此时已经是初夏,所以,天色还是亮的。   远远地,他就看到一团成了圆球样的人,在村口的大树下蹲着。   他轻笑着,抬手拨了拨车铃。   果然,下一刻,那团球就利索地蹦了起来,朝着他自行车的方向冲过来。   顾思远停下自行车,一脚撑地,一手臂张开,于是,那球就直接冲进了他怀里。   谢亦阳脸埋在他胸口,狠狠蹭了几下,撒娇道:“老公,我今天好想你的。”   顾思远轻抚着他的背脊,垂首在他头顶轻轻吻了一下:“我也想你,还给你带了好吃的。”   谢亦阳哼哼唧唧:“我又不是小宝宝。”   顾思远手臂搂着人的细腰,微一用力,谢亦阳整个人便被他给抱了起来。   再下一刻,谢亦阳就发现自己已经斜坐在了自行车前的大杠上,整个人圈在顾思远的怀抱和车龙头之间。   谢亦阳身心温软,又微微害羞。   一般只有小孩子,才会这样坐得。   刚好这时,顾思远在他耳边低声道:“就是小宝宝,你看,刚好坐得下,一只手就能抱起来。”   谢亦阳彻底脸红了,脑袋也晕晕乎乎,除了缩在顾思远怀里,什么也做不了。   “好,该走了,带小宝宝回家!”说完,顾思远就踩起了脚踏,清凌凌一响,自行车一溜烟往前窜去。   夕阳下,两人一车的背影,在村道上倒映地极长。   …… 第106章 谢老师   八、   顾思远和谢亦阳两人到家时, 大嫂郭雨刚好端了饭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们便道:“刚好,灶里的火还有点星子, 你们直接可以用了。”   “好,谢谢大嫂。”谢亦阳从车上跳下来。   郭雨摇摇头笑道:“谢啥?”   自从分家之后,她的精神便比以前好了不少。   虽然分家的时候,除了按照人头的定额粮食, 还有这暂住的房间, 顾父顾母一毛钱也没给他们两家。   不过,从今以后, 他们挣得工分、工资就都是自己的了, 总能慢慢攒起来。   反正总比挤在一起时, 自己吃糠咽菜,还要不断贴补顾老四和顾里里好。   两人进了厨房后,顾思远去后面的灶重新拨了拨火堆, 谢亦阳拿瓢往锅里加水, 一边兴奋地伸头问道:“老公,今晚我们要吃什么?”   顾思远想了想,抬头道:“吃疙瘩汤。”   谢亦阳眸子一亮:“疙瘩汤好,刚好今天队里让我们摘了菠菜, 绿油油的, 可新鲜了, 待会下到汤里面去。”   顾思远看着他高兴的模样, 起身走到厨房角落的橱柜前,用钥匙打开了橱门。   因为厨房公用的缘故, 为了避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争执矛盾,三家的粮食都是锁在各自的一层橱柜里, 每餐烧饭的时候,才会适量取出来一点。   顾思远解开那装面粉口袋的绳子,往碗里倒了些许出来。   这时候的面粉不是白色,而是褐色的,因为加了麸皮一起磨进来,口感较为粗粝,不过已经足够珍贵,生产队每人一年也只能分到一两袋而已。   只是,顾思远将面粉口袋重新放回去的时候,余光也瞥到了一旁放米粮的小袋子。   当即,眉头微蹙。   “谢亦阳,过来!”   一道冰冷的男声传来。   正在灶边烧水的谢亦阳不自觉抖了抖身体,慢慢转身抬眸,怂哒哒地看了过去。   他老公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凶?   然而,等他看到顾思远手上拿着的东西时,脸上立刻露出个心虚讨好的笑,两条腿慢慢地踱了过去。   整个人像是牛皮糖似的黏在顾思远身上蹭啊蹭的,面上却在装傻,一脸天真地问道:“老公,怎么了这是……”   顾思远大手捏着他的下巴,目光冷冽:“不许撒娇,中午为什么没吃饭?这绳结还是我早上打的模样。”   “……”谢亦阳无语jpg。   为什么你要去记住一个绳结的模样?   不过,这会儿,他只能满目忏悔的尴尬笑着。   顾思远却显然不吃他这套,手上微微加大了几分力量,冷声道:“说话。”   哼。   谢亦阳不免有些懊恼,更不自觉有些委屈。   他鼓着脸颊哼哼唧唧道:“我一个人在家,老是想着你,哪有心情吃东西,吃什么都无所谓了,而且……我其实也煮了一个土豆吃了。”   说着,他还慢慢有点理直气壮起来。   “……”顾思远。   这么一看,还成自己的错了。   如果是在21世纪,他就可以去论坛发个帖,“媳妇太爱我怎么办?一旦去上班,他就茶饭不思,消得人憔悴。”   不过,现在是七十年代。   大部分人的营养都不够,谢亦阳更是本身十分消瘦,所以,饭必须按时吃。   顾思远垂眸盯着眼前人,脸色依旧冷峻无比。   谢亦阳也在目不转睛看着他,然后,慢吞吞伸出两根细白的食指,分别点在了顾思远的两侧嘴角,轻轻往上一提,讨好般道:“老公,我知道错了,你笑一个嘛!”   说着,他还故意踮起脚尖,在顾思远的脸上和唇上亲了好几下。   “……”顾思远。   奸诈的人类。   这还怎么继续生气。   他媳妇儿……真会哄人啊。   这么想着,顾思远也干脆低头,在那会说出甜蜜话语的殷红嘴唇上轻轻舔咬了几口,嗓音低沉:“下不为例。”   “嗯嗯,好的……我知道了。”谢亦阳一脸灿烂笑容,拖长了声音甜蜜蜜应道。   两人短暂的争论结束,黏黏糊糊又恢复如初。   顾思远从锅里舀了点热水出来,加到装了面粉的碗里,用筷子慢慢搅成一个个的絮状小碎疙瘩。   等水烧开之后,就将小疙瘩倒进锅里,让他们滑散开来。   很快,疙瘩就一个个浮了起来,熟的极快,顾思远再加入一点盐和油花调味,又将谢亦阳刚刚洗好的菠菜扔了进去。   “好了,可以吃了。”谢亦阳伸着脑袋看锅里,十分兴奋道。   顾思远瞥他一眼,淡淡道:“饿了?”   “没有。”谢亦阳想到刚刚的事,坚决否认。   然后,清晰的一道‘咕噜’声就从他的肚皮上传了出来。   “咳咳……啊啊……”谢亦阳立刻故意咳嗖了起来,想掩盖那叫人尴尬的动静。   顾思远伸手捏了捏他温软的脸颊肉,冷声道:“果真还是个宝宝,连吃饭都还要人看着。。”   “唔……”谢亦阳又甜蜜,又微微害羞。   他老公怎么把这种称呼,也能说得这么自然啊。   顾思远将疙瘩汤盛起来,分到两个碗里。   谢亦阳准备继续加点水到锅里温着,待会可以洗碗。   顾思远感觉制止:“等一下,再热个东西。”   说着,他将带回来的饭盒打开。   谢亦阳看着饭盒里的东西,直接睁大了眼:“这是葱油饼,你从食堂带回来的?”   顾思远点头:“说了给你带好吃的。”   谢亦阳抬头看着人,微微蹙起漂亮的眉毛:“怎么还剩这么多,你中午没吃吗?”   顾思远捏捏他的鼻子,故意冷着脸道:“当然吃了,这是剩下的,你以为我会像你那么笨?”   谢亦阳听出他在讽刺自己,也故意鼓着脸颊气呼呼道:“哼,果然,只有我单方面可怜巴巴地想着你,想得吃不下饭,你一点也不想我。”   “……”   顾思远的手指立刻从捏鼻子改成捏脸。   小媳妇儿真是个指鹿为马的好手。   葱油饼虽然已经凉了,但是上面本身油足,在铁锅上随便贴了几下,特有的面粉葱花焦香味便飘了出来。   谢亦阳幸福地吸了吸鼻子,也顾不得烫,便飞快拿起一块,先递到顾思远嘴边。   顾思远看着小媳妇献宝似的模样,心脏微软,随意咬了一口便道:“你吃吧,我中午吃够了,油太多,有些腻。”   “真的?”谢亦阳歪着小脑袋,睁圆了眼睛,似信非信地盯着他。   顾思远伸手把他的脑袋掰正,冷声道:“吃你的去。”   说完,便端起两大碗疙瘩汤往外走去。   谢亦阳看着顾思远的背影,“嘿嘿”笑了出来,第一次在他老公身上看出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不过,这却是因为爱他。   谢亦阳心里仿佛喝了蜜一般,而且满得要溢出来。   顾家本身就没多大,葱油饼的香味又霸道,几乎是出锅的同时,一个院子里的人就全都闻到了香味,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而这会,顾父顾母和顾里里三人也正在吃晚饭,再低头看着自己碗里的清汤剐水,当即就觉得什么胃口也没了。   顾母更是直接冷冷道:“这才上班第一天呢,就敢这么折腾了。”   顾父也斥了一句:“以前老三也不是这样的性子。”   顾里里没有说话,眸子里却全然都是愤恨。   自打之前,他投机倒把的事被顾思远当着顾家人的面揭穿之后,顾父顾母虽然在他的洗脑之下,已经渐渐对这事没什么看法了。   但冯铿,却偏偏不愿意再冒险了。   冯铿总觉得顾思远不是个善茬,怕这事会被当做将来要挟他的把柄。   因为他最近确实接到了京里的信,说上面正在有意平反,甚至可能会让一批下乡的人重新回京,他外祖家里还有些势力,也正在帮他争取机会。   越是如此,他最近的表现就越要好,不能留下什么道德瑕疵和污点。   想要回京,除了那边使大力,也还需要本地生产队和政府开证明,因此,千万不能冒险。   而且,之后等回了京,也可避免此地之事成为阻挡他一路青云的绊脚石。   冯铿也答应,将来回京之时,一定会把顾里里一起带上。   如此一来,顾里里对投机倒把之事也暂时放下了心思。   但是现在,看着顾思远和谢亦阳这两个罪魁祸首的日子过得那么快活,比自己舒服百倍,他心里就十分地不平衡了。   顾里里微微咬唇,心想:待会还是去找冯铿说一下,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   吃完饭后,顾思远和谢亦阳两人点着蜡烛,靠在一起聊天。   其实,云溪村并不偏僻,几年前便已经通了电,但是电费很贵,到了晚上,一般除了必要,大家还是以蜡烛为主。   顾思远倒是不在乎那点电费,但是现在一家人虽然分了家,电表还没分开,到时候电费争执起来麻烦的很。   想到这,顾思远眯了眯眼,看来还是要找机会出去住。   最好是把谢亦阳一起带进城,这样也能时时看着他,避免他一个人在家胡天胡地,饭都不好好吃。   谢亦阳在自家老公硬邦邦的胸膛上蹭了蹭,仰头看他面无表情的脸,好奇问道:“老公,你在想什么?”   “厂里的事。”顾思远随口应了一句,又低下头问谢亦阳:“今天在家,你都做了什么?有听话学习了吗?”   “……”谢亦阳。   怎么莫名有种被学校老师盯住的感觉。   “当然学了。”谢亦阳灿烂一笑,站起身去了窗前的桌旁,将上面摆的两本书拿了过来。   “嘿嘿,这是我当初被赶到乡下来时特意带的,今天一直在看这个。”   借着蜡烛的光,顾思远看清那分别是初三的数学和语文书,点头赞许道:“很明智。”   谢亦阳脸上笑容更深。   不过很快,他又手撑着下巴,有些苦恼道:“好几年没看书了,今天这么一看,发现好多数学公式、还有一些诗词文章都忘记了。”   顾思远手摸着他的脸颊,随意安慰道:“没事,反正比我懂得多,我现在才是个小学毕业的学历。”   顾大佬胡扯鬼话,那是张口就来。   “……”谢亦阳看了自家老公一眼。   就你这个理直气壮的气势,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才小学毕业。   人家京城的大学教授,只怕都比不上你。   嗯,对此,只能说,谢亦阳,你真相了。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看什么?”   谢亦阳摇摇头,亲密地抱着他的胳膊,干劲十足道:“没关系,老公,你是小学生也没关系,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然后教你的。”   嘿嘿……   一想到要给自家老公这么冷冰冰、一本正经的人当老师上课,他就无端有种特别的刺激感。   “嗯,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谢亦阳同学瞬间化身兢兢业业地小老师。   不过,很快。   谢亦阳同学就怀疑人生了。   他抬眸,艰难地问道:“老公,你……是不是过目不忘?”   顾思远眯了眯眼,坚决摇头,很天真地问道:“过目不忘是什么,不过我从小记性确实比较好,一般不管什么东西,基本只要读一遍看一遍,就能记住了。”   谢亦阳定定看着眼前人,忍不住满目惋惜。   半晌,他才疑惑又迷茫地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去读初中、高中啊?”   就他老公这智商,要是按部就班读下去,现在就算不能成为一个什么大科学家,至少一个大工程师是肯定的吧……   顾思远看出他的心思,随口解释道:“初中学费一学期要四块多,而且还要伙食费,我和大哥加起来,一年至少要四五十块钱,但是回家下地干活的话,我们两每人都不止赚四五十块钱,而且赚的钱,还能让顾里里和老四继续上学。”   谢亦阳什么都明白了,当即气得发抖。   像顾老四那样考了三年才考上最差的中专,还有顾里里那样在家什么事都不干的人,居然抢走了他老公这种绝世天才的读书机会。   爹娘也实在是太偏心了。   顾思远看人情绪太过激动,赶紧又将人搂到怀里安慰道:“没事,我刚听你说的这些东西,其实貌似还挺简单,大概我之后就能直接考上大学了,初中高中读不读也无所谓。”   “……”谢亦阳。   他老公真的好自信哦。   虽然好像,也确实有这个实力。   顾思远垂首亲着媳妇儿可爱的发顶,一边继续淡声道:“而且,我之前要是一直都在读书的话,岂不是遇不上你了。”   谢亦阳立刻狠狠点头。   这确实是个关键。   他伸出双手,细细的手腕紧紧搂住自家老公的脖子,挂在身上撕都撕不下来的那种,一边在人身上轻轻蹭着,一边嘴中黏黏糊糊道:“老公,我们要一直在一起,将来还要一起去上大学。”   媳妇儿真会撒娇。   顾思远一把将人抱了起来往床边走去,脑袋微低凑近谢亦阳耳边,嗓音低沉磁性:“我当然是听谢老师的。”   “……”谢亦阳耳垂通红。   怎么好好的,老公还真叫他老师了,有点羞耻。   不过,事实证明,谢亦阳还是太年轻,这会儿叫老师算什么羞耻。   之后,在床上时,动情之时,突然叫几声,说些什么,才真是让人羞耻地全身通红。   ……   之后的日子,顾思远依旧按时去县城农修厂上班。   而原本自诩为老员工的方杰,在带了顾思远和凌志几日之后,便觉自己实在太难了。   当然,并不是两人多么难带,而是深受打击。   这打击自然是来自顾思远的。   之前,因为有感顾思远帮他解决了个大问题,所以第二天上班时,方杰便尝试着让顾思远亲自上手维修了一次发动机。   这其实是很罕见的事,在农修厂,一般新员工到岗,至少是要打杂几个月起的,就算上手,也是从保养擦洗这些上面开始。   但顾思远自然不是常人。   而也正是因为这次尝试,让方杰彻底见识到了他的实力,那技术、那脑子、那手稳的,真是比多年的老员工也不差了。   故此,接下来不到一个的星期时间内,方杰也感觉自己完全被掏空了,当然是精神层面的。   不仅他这两年在农修厂所学会、所知道的东西,全都被顾思远继承去了,而且顾思远还比他做得更好更细致,眼光也比他看得更全更远。   原本安排方杰一个人做的活,这下变成了两个人来干,而且顾思远效率还比他更高。   于是,怪异的事就这么发生了。   之后一段时间,方杰更多的时间都是在教导凌志,他们这一组大部分的维修活计,反而还都是顾思远单独在干,尤其是那些比较费力气费精神的。   而他这一组的工作效率,也成了发动机科几组内最高的。   方杰的死对头马俊,为此,还不止一次来冷嘲热讽过他,认为方杰是不是在糊弄任务,否则怎么可能会比他更快。   不过,在这样一段时间之后,厂里却也慢慢清闲了下来。   他们清水县十几个公社,共有两百多台拖拉机。   但是大部分情况下,拖拉机出的都是小问题,下面公社自己的技术人员就能解决了,要送到他们县城农修厂,或者是让他们下乡的情况并不算多。   因此,春季农忙时节一过,维修的活计自然而然便少了。   只是,顾思远却依然忙碌。   要不然就是一身油味的在那些废弃拖拉机和零件堆里打转,要不然就是坐在办公桌前看各种各样的机械相关书籍,偶尔,还会拿着笔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   最开始,看他这么努力,方杰和凌志也想跟着学的。   不过,机械相关的书实在太枯燥了,没两天,那两人就扛不住了,重新回到自己的节奏去。   这一日,顾思远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发工资。   除了原定的27块钱工资,以及粮食、油票补贴外,还有两斤的肉票。   此外,还有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他们这三人小组,因为前一个月表现优异,被评为了先进小组。   不仅发了奖状,还有物质奖励,是五块钱和一丈五的布票,布票足够成年人做两件衣服了。   这天中午,大概是知道发了工资,大家手上都比较宽松,所以食堂的伙食也极好,不仅有回锅肉,还有肉包子。   顾思远两样都买了不少,当然,这是准备带回家去的。   于是,晚间打开饭盒时,饶是谢亦阳已经习惯顾思远每天都带些好菜回来,但也被今日的丰富伙食所震惊。   “今天你们食堂菜这么好?”   顾思远点头:“今天发工资。”说着,便把身上的钱和票证都掏了出来,交给谢亦阳。   谢亦阳一把接过,抱着人笑嘻嘻地讨巧卖乖道:“老公,我会每天按量发给你的。”   顾思远挑眉覻他一眼,淡淡道:“谢老师的安排自然有道理。”   “……”谢亦阳脸蛋微红。   怎么青天白日的,就叫他老师了。   回锅肉这种东西,就是越回锅越香,尤其是是其中的豆酱和大蒜味道最强大,不仅顾家人,隔壁几家都能闻到。   谢亦阳又将那几个肉包子在杂粮粥上面蒸了蒸,味道同样香甜无比。   虽然自从顾思远去农修厂后,几乎每天傍晚这个时候,顾家都会飘出各种食物香气,但是今天这个味道实在太霸道,弥漫在院子里久久不散,直戳心灵。   对此,第一个炸的居然不是向来爱骂人的顾母,而是维持着一副人上人姿态的顾里里。   他对着端菜的顾思远就爆发了:“三哥,你这也太过分了,明知道大家一年都吃不上几回好东西,你还每天都在家里做好吃的,你这样不把我们当人看吗?”   顾思远看着他,目光冷厉:“一年吃不上几回好东西?你是说你自己吗,说你自己没分家之前,总是背着人偷偷吃鸡蛋、喝糖水吗,那时候,你把全家其他人当人看了?”   “三哥!……你怎么老是翻旧账。”顾里里语塞一瞬,越发恼怒。   “敢做还怕人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来管我的闲事!”顾思远嗓音极冷。   顾里里咬着牙:“就算不管我,但爹娘你总不能不管,你每天吃好喝好的,就那样只让爹娘闻个味道吗?”   这下,不等顾思远再说话,谢亦阳就呵呵冷笑几声:“顾里里,凭你也配说这话,我现在每天在家呢,你做什么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今天上午,你和冯铿去山上烤了一只鸟吧,你想着带回来给爹娘吃了吗?这可不是什么旧账吧!”   “你……”顾里里霎时面色一白。   接着,就急忙忙转身跑出去了。   他没想到,谢亦阳居然整天都盯着自己,就上了趟山也被他看到了。   这次,他和冯铿可是找到了极其珍贵的好东西。   不行,要立刻去和冯铿商量个解决办法。   其实,他这倒真是冤枉谢亦阳了,也想太多了。   谢亦阳只是看顾里里上午满嘴油的回来,而且衣服上还沾了几根鸟毛,随便猜到的罢了。   顾思远看着顾里里不同寻常的反应,眯了眯眼。   看来是狗改不了吃屎,又开始了。   谢亦阳歪着脑袋,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顾思远一把抓住他细白的手指,淡声道:“调皮什么。”   “才不是调皮。”谢亦阳鼓了鼓嘴巴。   顾思远伸手捏捏他小松鼠似的脸颊肉,认真道:“不调皮,毕竟已经为人师表了,谢老师。”   谢亦阳:“……”   啧,也不知道谁更调皮。   两人面对面坐下后。   谢亦阳将筷子递给顾思远,催促道:“快吃快吃。”   顾思远:“谢老师请先动筷。”   “……”谢亦阳。   他抬头深深看了眼自家老公,忍不住怀疑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 第107章 黄雀   九、   顾思远有没有这个方面的特殊癖好, 还需要再确定。   不过,吃完饭后,谢亦阳同学照例需要当老师这件事, 却是真的。   他拿着个本子,开始给顾思远上课。   那上面写得都是些高中各科的题目和答案。   按照原计划,顾思远是想收集齐了高中课本,拿回来给谢亦阳学习自用的。   但是前几年太乱, 那些书要么被当成垃圾卖掉, 要么直接被家里引火烧掉。   他在县城那些收破烂的地方转了许久,最终也只收集到了几本而已, 还只有数学和语文, 英语书则是连影子都看不到。   于是, 顾思远只能自己动手写。   他按照自己那个世界高中的课本,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些各科的关键知识点和例题,甚至还默下了十几篇英语阅读理解。   最后再装模作样拿回来交给谢亦阳, 并且表示, 听别人说这本好像是高中生的笔记,不知道对他有没有帮助。   不过,顾思远的认知还是出了点问题。   他那个年代的高中题目,比这个时期其实难了不止一点。   因而, 拿到这珍贵的笔记本后, 向来对自己学习能力颇有信心的谢亦阳, 一时间竟然困惑了许久。   果然是离校太久了, 脑子不行了。   但是,看着一旁自家老公满含期待、求知若渴的眸子, 谢亦阳只能干巴巴道:“这个高中的知识,我也是第一次学习, 还需要整理一下再给你上课。”   顾思远点点头,十分信任地道:“好!”   “……”谢亦阳。   好愧疚。   有种在欺骗祖国花朵的感觉。   谢亦阳低头咬了咬牙,暗道:自己一定要尽快把这些知识点吃透,不能让顾思远失望,更不能耽误这个未来的国家人才。   看着媳妇儿全心学习去了,顾思远也开始干自己的事。   这是他最近一直在计划的,在这个时代,他总要做些什么,不管是为了这片土地上的人们,还是为了自己和谢亦阳更好的生活。   大国重工,科技与经济,唯有自己掌握的技术,才是真正叫人放心的技术。   一室静谧,烛火摇晃。   大约半个多小时过去,谢亦阳终于把前两页的东西掌握的差不多了,兴奋地转过头去,要给自家老公上课。   却发现,顾思远正专心致志地在纸上画着什么。   谢亦阳好奇地伸着脑袋去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要不是刚刚亲眼看到他老公在动笔,他差点就要以为这图是直接打印出来的,这线条和造型太标准太好看了。   他张了张嘴,才慢慢出声:“这是发动机吗,画这个干什么?”   顾思远抬头,随口道:“为了升职发财。”   谢亦阳撇撇嘴,不忿道:“怎么说得这么庸俗?”   “……”顾思远。   你倒是忘了你自己先前接过自己工资时的那兴奋劲儿了。   谢亦阳察觉到他的目光,窘迫地轻轻咳嗽几声,转身抱着人撒娇道:“我们将来是要上大学的人,要学着文明含蓄一点。”   顾思远看着他:“行。”   “不过……这个,真的能赚很多钱吗?”谢亦阳又悄莫看他一眼,对着那图纸双目亮晶晶。   “……”顾思远。   嗯,这才是他媳妇儿的真面目。   最是务实不过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不管上班还是在家,顾思远一心全都扑在了这发动机上面。   不过,本职工作依然半点没有拖后腿,甚至效率越发高了起来。   对于这样的结果,方杰也是十分无奈,甚至主动跟陆科长提了一下,表示自己实在教不了顾思远什么。   再这样下去,就是在耽误顾思远了。   陆科长本就在比较留意顾思远,听了这汇报,便干脆对顾思远再进行了一次考试。   最后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顾思远即刻出师了,从此之后,便是名正言顺的技术员了,可以开始独立负责维修相关事宜,甚至下个月的工资,也要再涨一点。   对此结果,不论是同期进来的那几人,还是前辈们都有些无奈。   大家一样是人,他们进厂要当学徒两三年,顾思远这两个月还没到呢,就完全出师了。   最开始时,还有不少老技术员不服,想要掂掂他的斤两,可最后却无一例外被打脸。   于是相对的,大家也彻底被顾思远的维修技术折服,甚至遇到不少问题时,还需要求顾思远帮忙解决。   长江后浪推前浪,莫过于此。   这日上午,方杰兴冲冲地跑进办公室:“你们知道吗,市机械厂的领导,后天要过来检查工作,而且听说还有意给我们农修厂几个名额,跟市里的专家学习交流工作。”   “哦,不错。”顾思远从自己快要完工的图稿里抬起头,慢悠悠应了一声。   方杰看他一眼,觉得自己本来满满的热情瞬间被浇灭了,实在很没有成就感。   他干脆转过头,去跟一旁同样激动的凌志去说话了。   凌志看着他,兴奋地问道:“市机械厂啊,真不得了,上面有说要怎么分配名额吗?”   方杰面上喜色稍顿,尴尬地摇摇头:“不知道,但大概率是那些研究员和高级技术员的吧。”   农修厂是有着近两百人的大厂,各个部门齐全。   光是他们发动机科就有三十人,他们这些维修员虽说也是技术人员,但上面还有待遇更好的研究员。   那些研究员都不是通过招聘进来的,而是各中专或者工农兵大学毕业后直接分配的,一般有学习交流的机会,都是他们去,再不济也是那些更有经验的高级技术员。   这么想着,方杰突然目光一亮,看了眼顾思远,欣喜道:“说不定思远同志有机会参加,思远同志才来农机厂一个多月,就成为正式维修员了,学习能力堪称全厂第一,如果他能去着专家学习一段时间的话,肯定能够学习到很多知识和技术。”   凌志立刻也激动地点点头:“对,可以的,那些老技术员很多方面都不如大哥呢,大哥去学习交流的话,肯定能有很大收获,应该去向科长争取一下。”   说完,两人都睁大眼,十分期待地盯着顾思远。   顾思远抬头看向两人,正要说些什么。   正在这时,办公室门口处传来一道极为不善的声音:“哼,一个新瓜蛋子,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居然还敢妄想交流名额?”   顾思远三人齐齐抬起头来。   待看清门口之人后,方杰首先变了面色:“马俊,你跟我过不去就算了,思远同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在这找什么茬,吃饱了撑的?”   马俊捧着搪瓷杯,不屑地看向方杰:“你这个废物,靠着抱新人大腿才拿了个先进,现在是想舔着脸继续拉帮结派吗?”   方杰面色一变。   拉帮结派在这个时期,可是很严重的罪名。   顾思远眸子微抬,漠然的目光扫向马俊,淡淡道:“你突然来这废这么多话,是盯上了交流名额?”   方杰猛地睁大眼,也想起了什么,马俊比他早一年进的农修厂,家里还有那么点背景,厂里是有意培养他做高级技术员的。   如果这次名额足够的话,马俊说不定还真有可能争取到机会。   果然,下一刻。   马俊冷笑着看了顾思远一眼,趾高气扬道:“不是盯上,那是我的囊中之物,发动机科有两个名额,一个给了研究员,另一个给年轻的技术员,也就是我。”   方杰面色当即变得极为难看。   “年轻的技术员……”顾思远薄唇微启,一字一顿地念着。   然后,他深深看了眼马俊,嗓音却淡到极点:“那么,很好,从现在开始,这个名额就是我的了。”   他的语气和言辞都很平静,所以显得越发认真而肯定。   方杰和凌志不约而同转头,震惊地看了他一眼。   在他们的认知里,顾思远这个人虽然一直都是强得离谱,也高冷地离谱,但却并不傲慢,平时对他们和其他同事的请求,都十分客气宽容,甚至可以算得上耐心谦逊,完全不是这种会挑衅放狠话的人。   马俊也被这突如起来的话惊到,一时间竟怔住了。   而后,他再反应过来时,目光却瞬时阴冷无比:“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才来农修厂两个月而已,仗着有那么点小天赋,还真以为自己能翻天不行。”   顾思远神色依然平静,只盯着马俊似笑非笑道:“那么接下来,就请你把眼睛给擦亮点了。”   说完,他就毫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笔,继续低头专心致志地画起图来。   只剩最后一点了,等这东西结束之后,去市机械厂交流算什么,直接加入只怕也不是问题。   马俊目光沉沉地看了眼顾思远。   不知为何,面对这人如此冷峻稳平静的模样,他心里无端便升起一股沉重的不安来。   “还呆在这干什么,还不快滚!”方杰不客气地开口喝道。   马俊冷嗤一声,捧着搪瓷缸转头往车间方向走去,在经过顾思远右手边的窗户时,他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而后,瞳孔微缩。   虽然他一时之间看不太明白,但那纸上明显是个发动机的模型,而且似乎还是新型的,这居然是顾思远画出来的?   难道这东西,就是他刚刚说那话的依仗?   马俊走路的速度,越来越慢……   正在这时,办公室里传来凌志的声音:“大哥,那个讨厌鬼走了,你怎么又在画这个东西,这都到午饭时间了。”   “到了吗?那走吧。”顾思远抬头看他一眼,将手下图纸用书压在一旁,站起身跟他们一起去吃饭。   三人一道出了办公室,捧着饭盒往食堂方向走去。   马俊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顾思远三人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忍不住眯了眯眼。   ……   今天农修厂食堂的菜色依然很不错,有红烧肉还有大馒头。   顾思远照例留了一半在饭盒里,等着傍晚时带回家给小媳妇儿享用。   凌志看着这一幕,傻逼嘻嘻地道:“谢美人能嫁给大哥这样的男人,也算是走了运了,要我是个哥儿或者女孩,我也愿意嫁给大哥这样的。”   方杰咬在嘴里的馒头差点掉了下来,又惊又笑地看着凌志。   顾思远却是面色变都不变一下,扫视了凌志那虎背熊腰的长相,冷冷道:“你长得不美,想得倒挺美。”   凌志:“……”   他一个只爱小姐姐的大老爷们,开个玩笑,也要被这么打击。   三人吃完饭后,回到办公室暂时休息。   顾思远放下饭盒,便准备把之前的图纸拿出来继续画完,只剩最后几笔格式线定稿,就可以拿给陆科长看看了。   不过,半晌之后。   坐在一旁聊天打屁的方杰和凌志,就看着顾思远似乎是要把这个办公室翻过来了。   “大哥,你这是干啥呢?”凌志下巴耷在椅背上,好奇地问道。   方杰也问道:“你这架势,是什么东西丢了?”   顾思远点点头,目光微冷:“我一直在画的那几张图纸不见了。”   方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是说那个发动机的?”   “对。”顾思远点头。   “我们帮你一起找。”   在农修厂里,方杰和凌志几乎跟他整天都在一起,自然知道顾思远在那图纸上花费了不少精力。   这一个月来,顾思远不是在画图,就是在车间里拆各种发动机,而拆发动机,据说也是为了画那图。   一个月的精力,就这么没了,任谁都难以接受。   不过,半晌过去,三人找了一通,却是一点踪迹都没有。   方杰和凌志脸色都有些沮丧。   顾思远倒是一直平静,安慰他们道:“找不到算了,那图已经在我脑子里,重新画一幅就好,费时间的是前期实验阶段。”   两人也只能点点头。   凌志挠了挠头道:“好好的东西就没了,几张纸嘛,也不是什么珍贵玩意儿。”   方杰也奇怪:“我们这还从来没丢过东西,难道是没关窗户,被风给吹走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淡声道:“可能吧!”   他走之前可是特意用两本书压住的,书还在,纸没了?   呵呵……   既然如此,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   此日已经进了六月,天气越来越热。   云溪村附近的南河公社,之前有一辆拖拉机送到了农修厂检修,今日傍晚下班时,顾思远便刚好给他开着顺路送回来。   拖拉机送到南河公社后,顾思远将自己的自行车从上面搬了下来,继续往云溪村骑去。   虽然绕了一点路,但总得来说,他今天到村口的时间比平时更早了二十分钟。   他习惯性朝大树下看去,一般情况下,家里那颗小球应该正缩成一团在等着他。   然而,下一刻……   顾思远目光寒到极点,将自行车往旁边一推,便朝着那边发生争执的两道身影飞奔过去。   “你给我滚远点!”谢亦阳看着面前流里流气的人,冷声警告道:“等我老公回来,一定揍死你。”   眼前这家伙,是他们云溪村最声名狼藉之辈,不仅不下地挣工分,还整天偷鸡摸狗,甚至欺负小孩子。   之前队里已经教育过他好几次,但这人完全是死皮不要脸,屡教不改。   那二流子看着他气恼的模样,反而脸上笑容更深:“你老公每天都在县城,你白天一个人在家不寂寞吗,多个哥哥陪你有什么不好的?”   “呕……”谢亦阳忍不住恶心地想吐。   二流子面色陡变:“贱人,你少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着,他就要直接伸手去抓人的肩膀。   突然,就在这时,一只健壮手臂从后方疾速伸出。   下一刻,“啊……”   一道杀猪般的痛叫声响起。   那二流子只感觉自己的手腕,仿佛要被直接捏碎了了一般。   “老公!”谢亦阳眸子一亮,兴奋地转身叫道。   顾思远点点头,温声道:“乖。”   然后,神情陡变,手掌微一用力,直接将那二流子扔砸到了一边,接着又是一脚对准他的腰腹处,狠狠踹了过去。   那二流子整个人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手捂着腹部,爬都爬不起来。   但这还没完,顾思远眯着眼几步上前,照着他的背部、腿部等处,又是连续的数脚大力踹了下来。   那二流子也有几分力气,平日只有欺负别人的份,哪里这般挨过打,当即躺在地上哎呀乱叫了起来。   “啊,别打了……别打了……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闻言,顾思远又是一脚重重踹过去,冷冷道:“谁借你的胆子,敢来我这找死的!”   “没有……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那二流子边嘶嘶痛喘,边连连道歉,“我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我再也不敢了。”   “玩笑!”顾思远面色更冷,一脚直接踩在他的手指上:“你在开谁的玩笑?”   二流子几乎痛哭流涕起来:“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开玩笑,我该死,我这个倒霉催的……”   一旁的谢亦阳看着他躺在地上的恶心模样,眯了眯眼,上前几步,然后抬起一脚,照着他某处狠狠踢了过去。   “啊!”一道几乎刺破天穹的喊声响起。   那二流子整个人如同一只大虾般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翻来覆去的打滚,某处传来的痛楚似乎叫人完全没法承受。   谢亦阳犹觉不解气,瞪着他恶狠狠道:“玩笑,我让你再开玩笑,开玩笑……还开我的玩笑嘛?”   二流子整个人几乎要疼昏过去,已然是无力回答他。   谢亦阳撇撇嘴,略觉无趣。   索然无味地一抬头,却正好对上自家老公带着打趣的目光。   “……”谢亦阳。   他的形象还在吗?   半晌,谢亦阳拼命眨了眨眼,然后嘴角一拉,眸子瞬间水润润,拔腿朝顾思远怀中猛地冲去,一把抱住人的腰,便开始哼哼唧唧地假哭:“老公,我刚才好怕啊,好可怕啊,吓死我了,还好有你保护我……嘤嘤嘤……”   “……”顾思远。   看你刚刚那架势,感觉没有他的保护也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听着这可爱的黏糊撒娇,看着这做作的表演,顾思远抬手摸了摸怀中人的背脊,在头顶的发旋上轻轻落下一吻。   媳妇儿是个戏精怎么办?   那当然,只能惯着啊。   等两人贴贴抱抱再分开时,却发现刚刚还躺在地上痛不欲生的二流子,居然已经趁机逃跑了。   谢亦阳鼓着嘴巴:“这次便宜他了。”   顾思远摸摸他的脸颊,嗓音低沉:“放心。”   就算人跑了,事情也不会这么结束的。   谢亦阳仰脸看他,眨巴眨巴眼。   顾思远却已经转身去推自行车了,扶着龙头淡声道:“过来,带你回去。”   谢亦阳立刻兴奋地冲过去,将刚刚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顾思远轻踩脚踏,沿着村道慢行。   谢亦阳倒着坐在后座上,背靠在顾思远的背上,优哉游哉问道:“老公,你今天怎么比平时早回来这么多,你骑车速度变快啦?”   顾思远随口答道:“开拖拉机回来的。”   谢亦阳点点头,又问道:“哦,今天上班都干了什么?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顾思远:“有一件。”   两人随便说着些没有营养的话题,骑着车从村口到顾家,只花了两三分钟。   进院子的时候,刚好跟跟坐在院子里的顾里里迎面对上。   顾里里看着两人,瞳孔收缩一瞬:“你……你们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思远眯眼,目光冷沉:“怎么,你很意外吗?”   被这目光一扫,顾里里只觉身心皆寒。   片刻后,他才干巴巴吞吐着道:“三哥,我就是奇怪你比平常回来得早而已,有什么意不意外的?”   说完,他就迅速站起身,大步往院子外走去。   谢亦阳慢慢转身,看着顾里里消失在院子拐角的背影,鼓了鼓嘴,凑近小声道:“老公,顾里里今天好奇怪啊!”   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淡声道:“不管这个无关之人。”   “好吧!”谢亦阳乖巧地点点头。   顾思远余光扫了眼院外,突然道:“对了,我之前在家画的那些发动机草稿图,你还收着吗?”   谢亦阳眨眨眼:“在啊,就在桌子的抽屉里。”   顾思远点头,继续道:“那就好,这次我们科里有一个升去市机械厂的名额,除了我之外,还有个叫马俊的家伙在竞争,不过我有了这个发动机设计图纸,所以赢面更大,但今天下午,图纸却突然丢失了,我怀疑是被马俊偷去了。”   “啊?”谢亦阳震惊:“老公,你的图纸被偷了?怎么会被偷?”   顾思远却完全不见悲伤,轻揉着他的手腕,十分随意道:“没关系,他敢偷,我就要他自食其果。我能画一次,自然能画第二次,而且家里还保存着这么多设计草稿,都是证据,到时他若敢把我的图拿出来,我就用草稿图让他身败名裂。”   听了这话,谢亦阳当即鼓着嘴巴,幸灾乐祸地直点头道:“对,就该这样,让他自食恶果,嘿嘿……”   院子外的拐角处,顾里里悄悄趴在墙上,眸色幽深无比,但嘴角却是勾起了诡异的弧度。   他心中暗道:顾思远,你还想升职,还想去市机械厂,做梦!   顾里里站直身体,往冯铿住的地方走去。   冯铿比他更有主意,还是去找他商量更具体的计划。   顾家院子里。   谢亦阳伸手在顾思远面前晃了晃,鼓着嘴巴道:“老公,你在看什么发呆呢?”   顾思远收回余光,一把抓住他细白的手指,轻轻捏了捏,淡声道:“看一只愚蠢的螳螂。”   “螳螂?”谢亦阳瞪大眼:“螳螂还跑家里来了?”   “一直就在家里。”顾思远随意应了句,牵着人往厨房走:“该做晚饭了。”   “哦……”谢亦阳鼓着嘴巴。   …… 第108章 动手   十、   这日一早, 顾思远照例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上班。   不过,却是在刚出家门不远时,迎面撞上了不知突然从哪儿冒出来的顾里里。   虽然顾思远自感并没有挨到他, 不过,顾里里却是直接坐在地上不起来了,而且嘴中还可怜兮兮地喊着:“三哥……”   顾思远看着人片刻,眸子微眯, 脚撑地下车。   他上前几步, 淡淡问道:“腿断了,还是要死了?”   “……”顾里里。   会不会说话?   不过, 想到自己的目的, 顾里里生生忍下来。   他嘴中发出不断的嘶嘶之声, 双手紧紧抱着一只腿,眼眶微红痛呼道:“三哥,我的腿好痛, 你刚刚车骑得太快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 看着他懒洋洋道:“哦,那要送你去县城医院检查检查吗?”   顾里里心中一喜,立刻故作大度道:“这就不用了,我们乡下人这点磕碰哪还用得了去医院, 大队的卫生所不就在前面, 三哥, 你扶我过去看看就行。”   顾思远抬眸瞅了眼那处, 隔了几步远的地方,就是知青点和大队卫生所。   这地儿选得倒不错。   顾思远笑了笑, 将自行车脚刹停在原地。   下一刻,顾里里就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半腾空起来, 正在被顾思远拎着,连拖带拽地被往卫生所方向弄去。   “……”顾里里。   他垂下的眸子,目光幽深。   哼,顾思远也就能得意这么一会了。   顾思远将人交给医生,然后再从卫生所出来,中间不过几分钟时间。   他重新骑上自行车,手随意地往龙头挂的军绿色布包上摸了摸,果然薄了不少。   呵……   不过,他只当做没发现,痛快地骑着车继续往县城赶去。   而待他走远后,不远处知青点的围墙旁,慢慢走出一道人影,手中正拿着一沓图纸。   顾思远同往常差不多的时间到达了农修厂,一进入办公室,他便循着记忆,将之前丢的那张发动机图纸重新又画了出来。   这次,他没有再等,直接拿着往陆科长的办公室找了过去。   陆科长见到顾思远还是很高兴的,要出门的动作也停住了,笑道:“真是稀客,你小子居然主动来找我?”   顾思远神色平静:“最近弄出一些东西,想请科长看一下。”   “你弄出来的?”陆科长一挑眉,看他手上拿着的纸张:“呐,拿过来吧。”   顾思远伸手递了过去。   陆科长接过一眼扫去,便轻笑道:“发动机啊,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你可是第二个送发动机图来的人了。”   “哦。”顾思远眯了眯眼,没有太大反应。   陆科长暂时也没继续细看这玩意,回身将东西放到桌上:“等我回来就看,明天市里的专家要过来,我得先去跟厂长和书记他们去开个会。”   顾思远跟在陆科长身后,一道走了出去,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方杰和凌志正坐在椅子上聊天,一看到他回来,就好奇道:“你把那图交给陆科长了。”   顾思远随意点点头:“嗯。”   方杰好奇道:“陆科长怎么说的?”   顾思远摇摇头:“去开会了,暂时还没看。”   凌志伸着脑袋,十分八卦道:“我就看你画了快一个月,那是咱们拖拉机的发动机吧,到底跟现在的有什么大不同吗?你费那个劲? ”   顾思远淡淡点头,据实以告:“嗯,稍稍改了一些结构上的问题,发动机能源利用效率和寿命都会提高不少。”   “……”方杰和凌志对视一眼,顿时震惊jpg。   这种东西听着像天方夜谭似的,怎么在你嘴里好像很随便的样子?   他们虽然一直知道顾思远在画图,也大约知道是个发动机。   但是,他们从来都以为顾思远那只是尝试瞎画罢了,并没有真正当成一回事。   说到底,顾思远进厂才两个月,也不是念过中专或者大学的知识型人才。   这发动机的改造,已经是属于研发领域了。   可是现在,顾思远既然都这么说了,那就有很大的可能了。   毕竟,他们深深地知道,眼前人绝不是那种没凭没据说大话的人。   天啊……   方杰又艰难地问了一句:“所以,你昨天对马俊说那样的话,就是因为有这个发动机设计图做底气?”   顾思远点点头:“算是!”   “……”   好吧。   方杰和凌志彻底沉默了。   ……   这天,接下来的时间还是跟往常一样。   顾思远依旧在车间进行维修工作,空闲时间则捧着机械有关的书籍在看。   不过,平静终究是到下午两点左右被打破了。   一名同事急匆匆跑到车间来,大声喊道:“顾思远同志,马俊同志,陆科长找你们有事,麻烦去他的办公室一趟,立刻!”   听着这一声,马俊猛地抬起头来,自昨日开始,便躁动不定的心,在此刻突然奇迹般平静了下来。   他慢慢将视线转向顾思远,却见顾思远已经起身离开,神情依旧同往日一般冷峻过人,背影也依旧那般挺直坚硬,仿佛完全不知接下来的狂风骤雨。   马俊忽然阴沉沉一笑:对啊,顾思远这个蠢货,本来就不知道。   想到待会要发生的有趣场面,他也立刻往外大步走去。   顾思远跟马俊几乎是前后脚到达陆科长的办公室。   不过,跟他们想象有点出入的是,那里不止陆科长,还坐着两位年龄差不多的农修厂领导,是党委的秦副书记和隔科壁的邓科长。   而一看到他们两,三位领导带着打量的目光一瞬间直接投了过来。   陆科长向来是快人快语的性子,直接开门见山道:“我这会为什么找你们两过来,相信你们中已经有人心知肚明了。”   说着,他直接将手中的图纸拍在了桌子上,显而易见地怒气。   “所以,这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两人送来的发动机图纸会是一模一样,现在立刻给我说清楚情况!”   陆科长今天上午跟着厂长、书记,还有其他几个科的科长坐在一起,为明天到来的市机械厂领导和专家开了个会。   会后,又跟秦副书记和邓科长一起去食堂用的饭。   几人相识多年,中间难免吃磕打屁,邓科长作为隔壁科的人,很自然嘲笑了他们发动机科今年的业绩成就,说是完全没有什么制造成果出来。   农修厂的全名是农机修造厂,不仅修,还要造。   尤其近年以来,各大公社的拖拉机修理情况基本已经饱和,厂长鼓励大家多多向着制造迈进,争取将县农修厂的名声打出去。   但说到底,农修厂只是是县里的厂子,不管是车间机床、还是人员技术都只能算一般,没有完整的生产线。   若是一般的小配件倒还好,农修厂目前算是有条件能独立制造,像他们发动机科,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   县农修厂哪有这个能力自产发动机?   所以,这会便被老友故意损了。   不过,陆科长脾气向来硬,当场便顶了回去,直言他们科倒是想制造呢,厂里有那个机床条件吗?   而且,他们虽然没法制造,但他们科也一直没有放弃进步,甚至已经直接略过制造这一步,往着研发改进的目标奋斗了。   这借口自然是陆科长临时想到的,就是被上午交给来的那两份发动机图纸激发的。   于是争到最后,就演变成了三位领导一起过来看图纸的情况,然后也很自然发现了,这两分图纸基本是一模一样的事实。   陆科长不管怎么想,都还是觉得丢脸,自己科出了这种丑事,还因为他要面子的缘故,给直接当场宣扬了出去。   这将来,不知要被这几位老友嘲笑多少年。   所以,他甚至来不及感叹这新型发动机的先进和优秀,就立刻把两人给叫了过来。   他目光紧紧盯着顾思远和马俊,语气肃然:“你们想好该怎么说了没?”   顾思远眸子微抬,看了陆科长一眼,淡淡道:“科长的意思是说,我们中有一人是抄袭的,那倒是颇为巧合,刚好昨天中午的时候,我的设计原版图纸丢失了,现在这一份是我今天上午临时重画的。”   要说起信任,陆科长自然对顾思远更深,实在是他那张整天冷峻漠然的脸,和万事都不放眼中的态度,让人无法想象出会与抄袭之类的词关联。   不过,陆科长还是看向了马俊:“马俊同志,你有什么想说的?”   马俊此时异常的平静。   虽然他没想到顾思远能在那么快的时间里,就能重新画一幅图出来,不过,想着之前拿到手的那些东西,也就无所谓了。   他只看向陆科长,义正言辞道:“科长,我没什么可说的,但是有目共睹,我进农修厂三年,从来没做过一件违反规则的事,在发动机科也多次被评先进,我是不可能去抄袭别人,更别说像顾思远同志说得那样,去偷他的设计图。”   陆科长看了这两人一眼:“所以,你们两人都坚定这图是自己画的?”   两人都点头。   旁边在围观的秦副书记,盯着两人道:“你们真要如此,现在承认的话,还可以从轻处理,否则我们农修厂是绝对容不下这种弄虚作假的人?”   秦副书记专管工人的纪律和思想建设,他说这样的话,自然十分有力。   马俊看了眼秦副书记,而后收回目光,依旧一脸坚定。   顾思远则直接道:“这份发动机设计图我大概花了一个月时间,直到昨天才完工,与我同办公室的同志,都可以为我作证。”   陆科长眸子一亮:“真的,那让人喊他们过来作证?”   马俊眸子微眯,显而易见看出陆科长对顾思远的信任。   他当即也不再等,大声道:“你办公室那两人都是你的好友,说不准就会给你做伪证,而且你就算真的证明了,那也只能说明你这个月画过设计图,并不能证明你就没有抄袭?”   这话十分的咄咄逼人了。   然而,不等顾思远说话。   陆科长就先看了马俊一眼,漠然道:“马俊同志,农修厂的所有人,都是我们的同志,没有证据的前提下,怎么能随意揣测同志们会做伪证?”   秦副书记点点头,脸上也不太好看。   马俊面色尴尬,立刻便解释道:“对不起,我刚刚失言了,不过,科长,我虽然没法证明他们是否会做伪证,但是我能证明这份设计图确实是我自己画的,因为所有的前期草稿,包括概念图、灵感图我全都保存了下来,时间跨度也超过一个月。”   闻言,三位领导对视一眼。   这倒是个实打实的证据了。   陆科长先看了面色依旧平静的顾思远一眼,转而对着马俊伸出手:“有证据就好。”   马俊来之前,便随身夹着个包,这会便直接从包里拿出了沓纸张来,一眼扫过去上面画得正是各种发动机草稿图。   陆科长和秦副书记三人先快速地翻了一边,绘图者很有心,技术也很高超,不仅每一张稿纸上都写了对应的日期时间和编号,而且线条端正、器型优美,完全看不出只是草稿。   片刻后,陆科长抬起头:“这草稿确实不错,算得上证据。”   马俊面色一喜。   这时,顾思远剑眉微挑,漠然道:“这草稿也是我的,马俊,你居然连我的草稿也偷到了。”   陆科长三人一愣,齐齐看向顾思远。   “你……你说什么,这草稿是你的?”   顾思远点头:“不错,这草稿本来一直放在我村里的家中,因为昨天设计图完稿被偷走,我今天早上才将他们带到农修厂来,借以重新整理再画一幅,没想到竟又被偷了。”   马俊冷笑一声:“简直荒谬,我看你是失心疯了,先说自己的设计图被偷,现在又说草稿也被偷,那照你这么下去,下次就该说银行偷了你的钱了?说到现在,你能拿出个像样的证据来吗,而不是光靠一张嘴在这胡说八道吗?”   陆科长也道:“思远同志,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你对马俊同志的指控,有证据吗?”   马俊不屑道:“他当然没有。”   “科长,据我所知,顾思远同志的学历只是小学毕业而已,运气好才进了农修厂,就凭他那点小学文化,只怕连发动机的工作原理都不清楚,居然还说设计发动机,还反过来污蔑我?秦书记、科长,我们农修厂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害群之马。”   闻此言,陆科长也微微睁大眼,惊道:“顾思远同志,你学历只有小学毕业?”   顾思远点头,干脆地承认:“不错。”   陆科长和秦书记等人沉默了。   他们是工农联盟组成的国家,自然不会歧视底层的工人或者农民,但要说一个小学毕业、才进农修厂两个月的人,能设计出这样优秀的新型发动机,却更是让人无法相信。   马俊向来会察言观色,这会,几乎是立刻看明白了这些领导心里的想法,知道自己基本可证明清白了。   当即,眼角眉梢挂上难以掩饰的笑意。   就在这时,一道冷凌的声音在他耳边清晰响起:“马俊,你偷了我的草稿之后,有认真看过这些图吗?”   马俊猛地一抬头,目光灼灼看向顾思远。   这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突然有一种极为不好的预感。   顾思远眉宇漠然,薄唇轻启:“看来是没有,那你自然不知道,这些草稿图上其实有我的特殊标记。”   怎么可能?   之前因为怕被人发现笔迹的差异,昨天他将顾思远的原稿偷来之后,便重新誊画了一遍。   但是这草稿,却是刚刚中午时才被人临时送来,他拿到后随意扫了眼,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就没再重新誊画,时间来不及了。   没想到……   马俊面色大变,急急呵斥道:“你胡说什么,我的草稿图上怎么会有你的标记?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又转头看向陆科长,万分焦急愤慨道:“科长,书记,不要再听这个乡下小偷胡言乱语了,将他立刻赶走才是,以免破坏我们厂里的纪律作风。”   这几乎歇斯底里的态度,让秦书记三人变了面色。   这还真是反转了……   陆科长看了马俊一眼,又看向顾思远,正色道:“你说这上面有你的标记,在那里?”   顾思远眉头微挑,不疾不徐道:“我习惯性在稿纸上写时间和编号,按照日期来找就行,其中5月13号的稿纸上……5月14 号的稿纸上是……最后,6月15号的稿纸上……”   半晌后。   陆科长当着秦书记的面,按照顺序,一张张把那些草稿图对应了一遍,确认每一张确实都有标记,而且位置和样式都完全无误。   陆科长抬起头,目光沉沉看向马俊:“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马俊一咬牙道:“科长,我的草稿图上确实有这些标记,那是我的画图习惯,没想到居然被顾思远给发现偷记下了,他这才……”   “啧……”顾思远实在忍不住冷嗤一声。   他眼皮微抬,瞥向马俊漫不经心道:“你的习惯?既然是你的习惯,那么你把我刚刚说的标记样式和位置再重复一遍应该没问题吧,你身为动笔的人,肯定会比我这个偷看的记得牢?”   “你……”   马俊呼吸一窒,额头上几乎浮起一层层冷汗。   秦书记看着两人反应,哪里还不会明白事情始末,当即便肃声道:“马俊同志是吧,对于顾同志的建议,我也认为很合适,请你现在重复一遍图纸上的标记。”   “我……”马俊抬起头,目光哀求地看着秦主任,又慢慢看向陆科长。   他刚刚整个脑子都是昏沉的,根本半点都记不清了。   顾思远这个神经病,为什么会在每一张草稿图上还做什么标记啊?而且还全部都记住啊?   陆科长脸色寒到极点:“你平时是个很伶俐的人,现在这样结结巴巴,看来是不打算再辩解了。”   马俊面色瞬时苍白,颤抖着嘴唇道:“科长,不是,不是这样的,我……”   陆科长毫不留情道:“弄虚作假是思想作风问题,而偷东西这更是触犯法律问题,既然你不想说,那么我直接打电话请公安同志来一趟,想必会更加合适。”   “科长!”马俊瞬时不再畏畏缩缩,疾速冲上前一把阻止他的动作。   陆科长一把甩开他,喝道:“身为农修厂的老员工,你干出这种丧行败德的事,还想让我手下留情吗?”   马俊踉跄几步,却是继续极力恳求道:“科长,不要叫公安,不要……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无意中捡到了那幅设计图,想着明天市里的专家要来,想着能够借此露个脸,能跟随专家学习,将来为厂里做贡献,我才一时糊涂……”   “哼,一时糊涂?”顾思远冷嗖嗖一句飘来,“设计图薄薄一张,就当是你无意捡到还有可能,那这些草稿图呢,这么一堆,难道说也正好刮了阵东风,就吹到了你手上?科长,我作为受害人,请求报公安处理。”   马俊本来面色苦极,听到他某一句话时,却是瞬间眸子一亮,立刻大声解释道:“没有,别报公安,我真的没有偷,设计图是我捡的,但那堆草稿图是有人特地送我的,真的,有人送我的,跟我无关,我真的没有偷。”   “别人偷来送你的,你没撒谎?”顾思远眯眼看着他,眸色深沉。   马俊连连点头:“对!就是别人从你那偷的,跟我无关。那些草稿图,就是今天中午有两个人找上了我送给我的,我可以帮你去跟公安指认他,就连你小学毕业的事,也是他们告诉我的。”   他语速极快,仿佛生怕顾思远不给机会似的。   陆科长和秦书记都面色难看起来,这时有人在故意陷害他们农修厂的员工啊。   秦书记温声道:“顾同志,既然如此,今日下午便放你半日假,你去将此事好好处理了。”   陆科长也道:“嗯,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报上我们农修厂的名号,县里的公安同志们也多少会给些面子。”   秦书记点点头,表示支持。   一辆警务三轮摩托车,跟在顾思远的拖拉机后面,开进云溪村的时候,立刻引起了一阵热闹的围观。   不少原本在地里干活的人,都停下了手上动作,伸长了脖子看。   更别说那些正新鲜的小孩子们,直接就成群地追在摩托车后面跑了起来。   摩托车,这可真是个稀罕物了。   拖拉机和摩托车最终在生产队门口停了下来。   知青点离这里很近,冯铿和顾里里正在一起,听着动静,便也走出来看了几眼。   坐在拖拉机里的马俊,当即双目一红,指着两人道:“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偷了你的图,然后给我的!”   冯铿和顾里里也认出了马俊,瞬时色变。   而原本站在三轮摩托车旁的两名公安同志,听着马俊的话,已经立刻冲了过来,将冯铿两人给控制住。   “有人报告你们偷窃国家机密,请跟我们回警局配合调查。”   顾里里仿佛一道天雷劈到头上,立刻睁大了眼,拼命挣扎起来:“什么国家机密,我没有……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冯铿也道:“公安同志,恐怕有误会。”   这时,马俊为了摆脱自己的干系,却决然补刀道:“没有误会,就是他们偷了顾思远的设计图,那设计图是有关发动机升级改进的,将会对我国的运输等行业带来极大提升,就是属于国家机密。当时他们偷偷给我的时候,不远处街上修鞋的大叔应该看到的。”   “……”冯铿和顾里里恼怒至极。   没见过这样坑队友的。   还有,为什么普普通通的一堆破图,现在会上升到国家机密的范围?   公安立刻将人押了起来,厉声道:“先跟我们回警局配合审问调查。”   顾里里面色白到极点,可怜兮兮地看向顾思远:“三哥,这肯定有误会,你跟公安同志说一下,我根本没有偷你的图,更别说什么国家机密了?”   顾思远冷笑:“如果真是无辜,公安同志会调查清楚,还你清白。”   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两道身影正好从不远处的田间冲了过来。   赫然便是顾母和顾父。   他们看着顾里里被公安控制,还模糊听到跟自己三儿子有关,当即便对着顾思远喝道:“你怎么回事,里里可是你亲弟弟,你怎么能对他,就算有什么误会,一家人还不能说清楚吗,你还把公安叫来吓唬他?”   “谁有兴趣吓唬他。”顾思远淡淡瞥向他们,神色冷漠。   顾母知道这儿子是没有心的,奈何不了他,便赶紧去看向公安同志,祈求道:“同志,同志,这是个误会啊,放了我家哥儿吧,这都是一家人,就算真有什么东西丢了,那也是他弟弟跟我们家老三开个玩笑呢,不用这么当真的啊,……”   顾父也皱着张老脸,连声求道:“公安同志,这就是家里人闹着玩呢,就不麻烦你们了啊,里里还小呢!”   “对啊,都是一家人,怎么还搞得要见公安了?”   “里里平日也是个斯文乖巧的,还能做出什么事不成?”   围观的人看着顾父顾母可怜模样,也忍不住小声地议论起来,显然也是对顾思远做事无情颇为不解。   就在这时,一道尖锐的呼喊声响起。   “对不起,对不起,公安同志,我知道错了,我来自首了!”   众人的注意力瞬时转移,往那声音源头处看去,却见是他们村里最人厌狗憎的二流子,正高举着双手,一脸恐惧地做出投降模样。   这是搞什么?   村里人都微微迷惑。   顾里里和冯铿看见他,却是瞬时浑身一颤,只感觉大事不好。   公安同志眯了眯眼,冷声问道:“你说你来自首,你干什么坏事了?”   二流子余光从顾思远高大的身影上扫过,想起昨天半夜时,这人突然如杀神般降临的模样,双腿几乎又要颤抖起来。   他咽了咽口水,才按照这人教的话,吞吞吐吐道:“我主动自首,我不该收了顾里里的好处,然后就听他的话,去对他三嫂谢亦阳耍流氓,我不是故意的……我现在主动自首,能不能……”   此言一出,场面几乎静止。   谢亦阳谢哥儿?那不就是顾思远的媳妇。   这顾里里跟顾思远什么仇什么怨,先是偷他的东西,现在又让流氓去欺负他媳妇。   这简直了……   “哎?这里干什么呢?围一圈人?”   一道清脆的声音缓缓传来。   顾思远抬眸,正好看到小媳妇正好奇地垫着脚站在外圈,拼命想往里面看。   他嘴角微勾,招了招手:“过来。”   …… 第109章 搬家   十一、   谢亦阳一眼看到自家老公, 立刻忽略了其他,拨开人群乐颠颠冲过去,仰着头笑容灿烂问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思远牵着人, 随意道:“回来办点小事。”   “哦……”谢亦阳鼓着嘴应声。   就在这时,他余光一扫,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穿着警服的公安同志,还有那个昨天才欺负过他的臭流氓二流子。   谢亦阳当即面色一变, 十分激动道:“公安同志, 你们是来抓这个臭流氓的吗,太好了, 这家伙就要被好好教育教育!”   闻言, 那二流子立马又大喊道:“谢哥儿, 昨天那事是我的错,但这我不是主谋啊,是顾里里, 是他给好处支使我, 我才那么干的!”   谢亦阳瞪大眼。   这时,他也才注意到顾里里和冯铿,似乎也是被公安同志控制了。   他情绪一上脑,立马冲上前揪住顾里里的领子, 一旁站着的顾母都被他给直接撞了个趔趄。   “好啊, 居然是你这个家伙指使二流子的, 你敢这么害我?顾里里!”   公安同志哭笑不得, 赶紧拍拍谢亦阳:“这位同志,你冷静一点, 我们回调查清楚,还你公道的!”   顾思远去把张牙舞爪的小媳妇儿给牵了下来。   顾里里这才喘上几口气, 却仍是硬着嘴道:“你听这个小流氓胡说,他就是看到公安吓疯了,在这里发癫呢?”   顾父顾母也赶紧附和道:“对对,我们里里怎么可能跟这个小流氓有什么接触?”   二流子一听这话,更不高兴了。   他当即大声反驳道:“谁胡说了,你给我的好处我还留着呢,那可是一个金戒指,要不是这种好东西,我哪有胆子敢去欺负谢哥儿,耍流氓可是大罪!我以前那顶多就是在村里摸几个鸡蛋而已……”   说着,他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个金戒指,递了过来:“公安同志,这就是证据,我主动上交了,能不能从轻处理啊。”   其中一位公安立刻伸手接过,冷冷道:“等查清楚再说。”   而这会儿。   在场的其他人全全都变了脸色。   顾里里和冯铿几乎是两眼一抹黑,没想到这个臭流氓居然连这都舍得拿出来。   顾父、顾母也变了脸色,隐秘地看了顾里里一眼。   金戒指,里里哪来的这玩意?难道他又去投机倒把了……   “天啊,居然真是金戒指,难怪这二流子以前顶多小偷小摸,抢孩子糖吃?现在居然敢耍流氓了?”   “还真给这二流子一个金戒指了,这顾家条件虽然不差,但什么时候能这么大手笔了?”   “不对,应该是顾里里干嘛要这么害顾老三两口子啊?不是亲兄弟吗?”   旁边围观之人,也开始议论纷纷。   谢亦阳死死盯着顾里里:“顾里里,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花这么大代价这么害我?”   顾里里躲开他的目光,嘴中却坚决否认道:“他胡说的,这金戒指跟我没关系。”   就在这时,顾思远突然道:“阳阳,我记得你说过,前天上山摘果子时,是不是正好看到他们两偷偷摸摸地在山上挖什么东西?”   谢亦阳一愣,他并没有这么说啊,他只是看到顾里里他们上山了而已。   不过,他老公这么说肯定是有用意的。   他立刻就反应过来,狠狠点头赞同道:“对,但是我当时并没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可现在这么一想,顾里里好像就从那之后开始发疯了,难道他们当时在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被我撞破了?”   公安自然是最敏感的人,一听这话也生了疑惑,立刻看向顾里里:“同志,坦白从宽。”   “……”   顾里里和冯铿瞬时面色煞白,没想到居然弄巧成拙了。   ……   半晌之后,在村里民兵的帮助下,公安从山上某处挖出了一箱金银珠宝,在一块的还有两把木仓和弹药。   这明显是哪个土匪的藏物、或者对岸那边的人当年撤退时留下的东西。   但无论如何,看到木仓肯定是要上交国家的。   在顾母的撒泼哭喊声中,顾里里和冯铿都被带走了。   聚在一起的人群也慢慢散去。   顾思远两人牵着往家中走去。   谢亦阳转过头,好奇地看着顾思远:“老公,你怎么知道顾里里在山上挖到了那么多金银珠宝的?”   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我猜得。”   谢亦阳懵懵地看着他。   顾思远解释道:“我昨夜不是出去了一趟吗?”   谢亦阳鼓着脸颊,响起昨晚的事,哼哼唧唧道:“嗯,那会我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只是上厕所吗?”   顾思远看他一眼,十分镇定:“哦,大概那会我记错了吧。”   “……”谢亦阳震惊。   他老公这随口胡扯的能力,简直登峰造极了。   你不是向来过目不忘的吗,上厕所还是出门这点事,也能记岔了?   昨天夜里,他睡得迷迷糊糊时,感觉身边有动静,睁开眼发现是他老公,又看他穿戴整齐,似乎出去了一趟,就随口问了一句。   结果,他老公不但不承认,还硬是冤枉说自己肯定是想他了、想要了,借此狠狠欺负了自己一通,一直折腾到鸡叫。   咳咳……虽然本质上,是他半推半就的。   顾思远就看着自家媳妇说话说得好好的,突然就脸蛋变粉。   他忍不住伸手轻轻捏了捏,一边面不改色地解释道:“我昨夜之所以起来,是去教训了那个臭流氓一番。”   谢亦阳这下不仅脸蛋粉粉,心也软软了,伸手抱住了自家老公:“老公,你真好,大半夜还去帮我报仇。”   谢亦阳暗道:老公半夜出门打人辛苦了,回来之后亲近一下自己怎么了。   这怎么能叫折腾呢?   这明明是爱意无处抒发!   嗯,谢亦阳就是这么务实善变的人。   想罢,他抱着顾思远的胳膊继续问道:“所以,是那个二流子被打了之后,告诉了你,他和顾里里之间的勾结?”   顾思远点头:“差不多,当时那流氓也把金戒指拿出来了,我便觉得奇怪,顾里里手上并没有那么松快,而且你跟他也就是口头上的争执,不至于让他花费这么大的代价来针对,这中间肯定有门道。”   谢亦阳也深深点头:“对的呀,其实自从分家之后,我都懒得理他了,话都没再说过几句,每天都好好学习呢!”   他仰着脸,对顾思远卖乖撒娇。   顾思远垂首在人白净的额上亲了一下,方才点头道:“是,所以才古怪,你跟他最近没怎么没接触,也不至于得罪他,除了前天因为饭菜争执时,你随口提起一直在盯着他,还说了他在山上烤小鸟吃的事情,我便想到,他突然好好的针对你,是否以为你在山上看到了其他什么事,所以心虚而发疯?”   “原来是这样!”谢亦阳一拍掌,漂亮的眉头蹙起,愤愤道:“哼,所以,他让流氓去欺负我,就是想让我自顾不暇,没办法再花精力去注意他上山的事吗?”   顾思远摸摸他的脑袋,淡声道:“可能。”   昨天打完那流氓后,他就感到了一点不对劲。   那二流子在村里这么多年,偷鸡摸狗,欺负小孩,却没被赶走,就是因为还没触犯村人底线。   要说他垂涎谢亦阳美色,但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谢亦阳,怎么会刚好昨天就突然敢发了疯地耍流氓。   除非是有什么其他原因?   再加上,这操作顾思远总觉得有些熟悉。   他结合起原剧情线中,冯铿和顾里里两人在被谢亦阳发现投机倒把后,玩得那一手围魏救赵灭敌之策,下意识就明白过来。   谢亦阳肯定又触犯到他们的利益了。   而具体是哪方面的利益,也不难猜到。   原著中为了表现顾里里的锦鲤好运体质,曾经有描写过,冯铿和顾里里在某次意外中,在山上找到了一笔小宝藏,其中不少金银珠宝等物。   这也成为了两人最后创业的本金。   那么这一回,顾里里反应这么激烈,很有可能就是为此,而在二流子这里看到这个做工精致的金戒指,更是增大了这猜测的可能性。   谢亦阳崇拜地看着顾思远,往他身上一蹦:“老公,你真聪明,料事如神,来,亲一下。”   顾思远一把接住人,搂着掂了掂,暗道:媳妇儿大白天这么热情,肯定是昨晚还不够卖力,回去继续吧!   第二天,顾思远去农修厂上班时,陆科长就把他叫过去,了解了一下草稿图被盗的情况。   顾思远没什可隐瞒的,把事情都说了清楚。   陆科长对此颇为无语,不过也没多说什么。   这年代,稀奇事太多了。   最后,他告诉顾思远,马俊已经被农修厂辞退了。   另外,市里的领导和专家待会就来,顾思远的那份设计图,经过研究后,也会上报给市机械厂,毕竟他们县农修厂压根没有单独研发和生产发动机的能力。   对这两种处理,顾思远都没有什么意见,早在意料之中。   陆科长点头赞叹道:“你这新型发动机的设计概念很不错,我看了也只明白个大概,待会等市里的专家来了,估计还要上去讲解一番。”   顾思远漠然点头:“可以。”   “……”陆科长看着他,一时无言。   怎么就这么这么冷淡。   不过,有才华的人,就算傲慢也是恃才傲物,并不叫人讨厌。   而很快,他就更深刻了解了这词的意思。   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   陆科长坐在位置上,捧起茶悠悠地喝了起来,而环视左右,其他几位领导也是跟他差不多的状态,甚至有人无聊地打了声呵欠。   至于长桌最尽头处,市里来的两位专家正拿着设计图,在跟顾思远激烈地讨论着。   陆科长嘴角勾起。   想到刚开始时,他把设计图纸拿给市里的专家看,告诉他们这是他们科里一个小年轻独自设计的,专家们还万分不信。   而等把顾思远叫过来,当着他们的面讲解了几句之后,市里的专家就如获至宝般将人拉到旁边,亲切细致地问询交谈起来了。   到现在,已经过去快半个小时了。   正在这时,那叫邓奇的专家转头看向一起来的市机械厂领导,十分兴奋道:“冯部长,我和老赵都觉得这个设计的可能性很高,如果研制成功,将来不仅拖拉机,甚至小汽车、大卡车的发动机,都能用这个原理去改进升级,我们市机械厂一片光明啊。”   冯部长听到这话,也立刻整个人都振奋了:“真的?那就太好了,那回去后,我们就立刻向上报告,考虑立项研究!”   另一位叫赵季同的专家则直接对顾思远道:“小同志,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你是发动机设计者,到时候项目组成立,有你加入必然更加如虎添翼。”   “咳咳……咳咳……”   就在这时,桌子的另一头响起几声清晰的咳嗽。   众人抬头一看,那里坐着的正是农修厂的孙副厂长。   县农修厂的正厂长,是他们的县委书记,但政府的事就足够忙碌,所以他并不常来,平日都是由孙副厂长主持厂内各项事宜。   市里的领导和专家尴尬地笑了笑,似是突然反应过来,顾思远现在还是农修厂的人呢?   冯部长赶紧看向孙副厂长道:“嗨,对对,这事还要和老孙好好商量商量……”   孙副厂长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顾思远。   所以,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不重要是吗?   最后,经过两边的商量,冯部长他们暂时先回去上报这个项目,等开会讨论完,提交报告成功立项再说。   研制新型发动机不是小事,必然要经过很多轮的开会和考量。   而等立项成功后,也还得慢慢走程序,等财政拨款、买机器建生产线,反正这两头加起来,至少也得几个月才能结束。   那这段时间,顾思远去了市机械厂也没事干,就暂时还是呆在县农修厂。   孙副厂长决定把顾思远立成个典型,在农修厂宣传,鼓励所有的工人热爱阅读,勇于创新。   顾思远就在这段时间,指点一下工人们相关的机械知识。   当然,与此同时,农修厂也会提升他的待遇,从普通工人提成研究员,而且还另外有研发出新型发动机的奖金。   傍晚,顾思远从县城回家,拖拉机刚开到村口,照例一眼便看到了蹲在村口大树下的小团子。   小团子听着“突突”的动静,抬起头看到人,站起身子猛地冲了过来。   顾思远伸手把人一把扛起来,搬到座位的另一半坐下。   他双手扶着拖拉机往家中开去,边扫了眼小媳妇儿今日别样的沉默,和微微鼓起的脸颊肉,轻声问道:“怎么了,不高兴?”   谢亦阳点点头,可怜兮兮道:“爹、娘今天一直在我面前哭啊骂的……”   顾思远眯了眯眼,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因为顾里里昨天被公安带走调查的事。   他轻笑道:“你是那种任骂任哭的人吗?”   “……”谢亦阳抬头狠狠瞪顾思远。   自己在老公心里,就是这么个形象吗?   他撇撇嘴道:“爹娘都那么大年龄啦,突然遇到这么个变故,我怕自己一个不注意,说话太重,给他刺激个好歹出来。”   顿了顿,他又继续道:“而且,这种事很复杂的,你别看现在顾里里做了这么多坏事,村里人觉得我们挺惨的,但是时间一长,看着我们越过越好,顾里里可能会坐牢,爹娘又那么大年龄,大家肯定都会在心里说我们无情无义啦之类的,哼……”   顾思远眯了眯眼,小媳妇还挺明智。   这也是他对今天县农修厂提升的待遇,很满意的原因。   他侧头看了眼身边人,淡声道:“没事,明天就见不到这些了。”   “啊……”谢亦阳懵懵地睁大了眼。   顾思远:“发动机设计图交上去后,厂里提升了我的待遇,工资涨了点,还提供了县城宿舍,我们直接搬过去住就好。”   谢亦阳双手紧抓着他的衣摆,难以置信道:“老公,你说真的?”   顾思远轻拉手刹,停住拖拉机,淡淡道:“我今天特地把厂里拖拉机开回来,就是为了方便明天搬家用,再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谢亦阳差点翻白眼。   你忘了,你昨天才哄过我。   不过……   他转过身猛地搂住顾思远的腰,脸颊在他硬邦邦的腹肌上蹭了蹭。   这种事,老公肯定不会骗他的。   嘿嘿,他能去县城住了。   他要去县城住了。   等搬回到县城之后,他一定要去谢家人面前显摆一圈。   县农修厂的宿舍好像和汽水厂的宿舍在一个方向呢……   两人回家之后,顾母就直接朝着顾思远扑了过来。   她口中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让顾思远去跟公安说顾里里是无辜的,他们一家人只是开个玩笑,求公安放顾里里出来。   谢亦阳立刻气愤地冲上来道:“娘,你在开什么玩笑,这是好几起案件啊,牵扯的不止顾里里一个人,老公厂里的同事都被辞去配合调查了,那臭流氓也被抓了,你让老三现在去翻案,那诬告犯法的就是老三了,要坐牢的就是老三了,你想害死他吗?”   “就算你一直都偏心顾里里,但也不是这么个偏心法吧!”   顾母目光微闪,但却不肯放弃,依然对着顾思远哭道:“老三,老三,里里他是你亲弟弟啊,他还那么小,他……”   顾思远眼皮轻抬,漠然道:“娘,我要是你,我就及时止损,你从小那么宠顾里里,不就是因为他的福气命吗,可是哪有人把自己给福进监狱里去的?”   顾母霎时一怔。   顾思远嘴角轻勾,继续道:“所以,说明命什么的都是巧合,现在既然已经分家了,你就跟着老四好好过吧,不要想那么多了,事情再闹大了,老四马上毕业了,有个犯法的哥哥,他简历不好看,只怕到时候分配不到好单位。”   听了这话,顾母嘴唇轻抖,瞪着顾思远嗫嚅半天,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   前一天在厂里时,顾思远就跟领导请过了假,安排了今天搬家。   他们两人东西并不多,把整个房间搬空了,拖拉机也才刚刚装下,完全不似现代搬家,动辄就是几大车。   拖拉机开出云溪村的时候,不少在田间干活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昨天傍晚,顾思远特地等着大家记工分的时候,去大队里跟队长周建党说了要搬家这事。   既是把谢亦阳的粮食关系转一下,另外也对周建党这些日子借他自行车表示感谢,顺便送了点布票和肉票当谢礼。   在场的村人都是一阵惊奇,原本顾老三进城当工人就够大家羡慕了,没想到现在居然就直接搬进城了。   大家又听说,居然就是那被冯铿和顾里里偷走的图纸,立下了大功劳让厂里给他分了房子。   当即,所有人都觉得,顾里里确实挺过分的。   要是他们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肯定也报警了,那谁能知道居然是出了家贼,最后抓走了顾里里,这事真不能怪顾老三无情。   顾思远显然对大家的反应很满意,虽然他压根不在乎村里这些人的看法,但是任谁被平白误会都是不好的,更何况还能将顾里里和冯铿越发踩到泥里。   现在正是六月中,天上太阳正烈。   拖拉机扶手、包括座位上都被晒得发烫,但这点小磨难,显然完全影响不了谢亦阳的心情。   他就坐在后面的车厢里,一路快活地唱歌,调子极为嘹亮清澈,虽然都是奇奇怪怪的节奏,但是架不住他声音好听。   听了半个小时,顾思远都依旧觉得很悦耳。   一直到拖拉机开进县城,谢亦阳的声音才小了点。   顾思远七拐八拐的,最后在一个大院前停下。   昨天下午,厂里的人事就带他过来看了房子,钥匙也给了他,他记性向来好,自然把地点记住了。   谢亦阳看着这地,也十分高兴:“哎呀,原来是住这里,这里好啊,我喜欢。”   这地方跟以前谢家住的汽水厂宿舍,就隔一个院子,他还跟着一帮人来这边晃过。   这边属于是新修的大院,条件特别好,听说家家都有自来水、卫生间,不用每天早上挤在一块抢水刷牙、做饭的时候也不用打起来。   而且,听说院子里不仅有花坛,还有滑梯这些玩的东西。   大院门口来了拖拉机,很快就有几个在树荫下谈心的老头老太太,伸长脖子往外看。   谢亦阳属于是有社交牛逼症的人,见到人就立刻热情的招呼了起来:“爷爷奶奶们好啊,我们是新搬进来的,以后大家好好相处啊。”   这长得好看本就有优势,更何况还会说话,大爷大妈们当即也热情地应了起来。   趁着顾思远在往下搬东西的时间,谢亦阳就差点把自己的存折密码都报出去了。   然后,院里的大爷们大大妈们,就都用一种尊敬的目光看着顾思远,开始议论纷纷。   “在农修厂上班,还这么年轻就是研究员了啊?”   “这么快就能在我们这大院分到宿舍,真是了不起?”   “对啊,将来前途无量啊!”   于是,顾思远和谢亦阳就在重重围观中,一趟一趟地把东西搬上了楼。   甚至还有大爷大妈热情地上来要帮忙,被顾思远拒绝了。   这上下楼的,不安全。   而且,他们住在205,上下楼其实挺方便,顾思远力气也大,搬这点东西压根算不上麻烦。   谢亦阳把宿舍里里外外转了一圈,虽然只是个简单的一室一厅,但却差点被他给看出包浆来,仿佛是熊孩子遇到了什么绝世珍稀的玩具一般。   好半晌,他才砰地一声倒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累死我了!”   顾思远坐在一边,捏捏他的脸:“是嘴巴累了吧,跟人显摆够了?”   “嘿嘿……嘿嘿……”谢亦阳捂着嘴乐了起来:“我刚刚表现地有那么明显吗?”   “……”顾思远。   你说呢?   两人坐了一会,顾思远又将人拎了起来。   他们今天第一天到县城宿舍,这边很多东西都没有,不出去买买买的话,到时候连口热水都没得喝。   听说要去买东西,刚刚还要死要活地谢亦阳同学,又立刻恢复了精力。   下楼时,依然满面春风地跟大爷大妈们挨个叫了过去,同时还积极地表明了,他这是要去逛百货大楼了。   嗯,又显摆到了。   真棒!   谢亦阳几乎是一路蹦跳着往百货大楼去的。   正所谓得意忘形,要不是顾思远拉着,他就差一点撞到人了。   而且,还是个他自认的怨种老熟人。   …… 第110章 借钱   十二、   “谢亦阳……”谢锦玉瞪大了眼。   谢亦阳慢慢转过脑袋, 扬了扬眉头:“呵呵,原来又是你啊,真巧!”   谢锦玉的阴沉目光, 从两人身上扫过:“巧什么,我天天来这,你一个乡下人能来百货大楼才是奇怪吧,你家那位赚得那点工资够你败得吗?哦, 不对, 今天可是上班日子啊,你们两人都在这, 不会他已经被农修厂给开除了吧?”   谢亦阳笑着睨向他:“我倒不知道, 原来你还这般关心我们家的生活, 那以后可方便了,你干脆没事就买点东西来汽水厂的隔壁大院看看我好了。”   谢锦玉蹙了蹙眉:“你……你什么意思?”   谢亦阳笑眯了好看的眸子,一派天真无邪模样道:“啊, 没什么意思, 就是想告诉你一声,我老公在农修厂做出重大贡献,已经升职了,并且分到了谢家隔壁院的宿舍, 我们今天正好搬进来, 以后你要是还这么关心我, 咱们可以常来常往啊……”   “……”   谢锦玉张大了嘴巴, 差点把早饭都给直接呕出来了。   怎……怎么可能?   就这个乡下人,居然在隔壁大院分到了宿舍?   要知道他爸这个会计, 也是在汽水厂工作了七八年才被分到宿舍的。   “你在胡说什么?”   谢亦阳可爱地翻了个白眼,气哼哼道:“谁有心情跟你胡说?”   “不可能, 我不信。”谢锦玉猛地摇头。   他不信,谢亦阳这个家伙居然还能有重新爬回城的一天。   就在这时,谢锦玉却看到那个一个站在谢亦阳身旁,高大漠然的男人突然牵起谢亦阳的手,冷冷道:“这人是谁,有必要和他浪费时间?今天第一天搬到新宿舍,要买的东西还有很多。”   谢亦阳眨了眨眼,立马反抱着顾思远的胳膊,故意撒娇道:“对哦,老公,我们赶紧去买东西吧,你今天这假可是农修厂好不容易才给你腾出来的,厂里现在真是一天都离不开你,还催着你赶紧回去给同志们上课呢?”   “……”顾思远。   媳妇儿你这立马顺竿子就上树的本领真是够够的。   不过,这点虚荣心,顾思远愿意满足。   他点点头,轻轻捏捏谢亦阳的脸:“嗯,那还不快走?”   谢亦阳嘻嘻笑了几声,跟在顾思远身后往前方的展示区走去。   谢锦玉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想起刚刚谢亦阳的模样,神情愈发难看起来。   从小,谢亦阳就比自己长得好,所以哪怕他性子泼辣、没事就打人骂人,也总有一帮人追在他后面跑。   但是,自从谢亦阳到了乡下之后。   他便自觉,从此两人的命运便清晰分明了,谢亦阳会成为一个泥腿子,风吹日晒,会变成粗鄙的农夫。   但是,为什么现在看着,他反而更精神好看了,皮肤依旧白嫩,眉眼依旧神采飞扬,完全没有什么艰难生活的痕迹?   这也太不公平了。   谢亦阳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野种,凭什么能跟自己相比、甚至比自己过得好。   ……   谢亦阳却完全没再顾及到身后,而是全心扑到了面前的柜台。   那里满是各种生活必备用品,包括毛巾、肥皂、水瓶等等之类。   “这个好不好看?”谢亦阳指着货架上一个红色带大花的暖水瓶,激动地回头问顾思远。   “……”顾思远酝酿半晌,点了点头:“好看。”   嗯,时代原因,不是因为媳妇儿审美天生土老帽。   “嘿嘿……我就知道。”谢亦阳点点头,对着售货员道:“同志,我们就拿那个了,对了,麻烦问一下……”   售货员将那个暖水瓶拿下来,又给他指了路。   “好,走,向着下一处进发!”   谢亦阳兴致高昂地拉住顾思远。   然后,顾思远就看着土老帽媳妇买了两条水红色的老太太专用毛巾,花红柳绿、色彩纷呈的盘子和碗,并且还十分的自鸣得意……   “好看吧,瞧瞧多喜庆!”   顾思远点头,冷漠道:“嗯,好看,这颜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两马上新婚呢!”   谢亦阳瞪他:“你什么意思?”   顾思远淡定道:“夸你有品位、时髦!”   谢亦阳鼓鼓嘴,气哼哼道:“你以为我是傻子吗,我告诉你,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顾思远覻他一眼,好整以暇道:“刚经过国营饭店的时候,好像写了今天中午有烤鸭,不知道待会去买还赶不赶得及!”   “赶得及赶得及!”   谢亦阳咽了咽口水,一把拉住顾思远,认真道:“我们快去把东西买齐,然后去国营饭店,今天搬家了,要吃顿好的。”   “嗯……”顾思远故意拖长声音,十分优哉游哉地应了声。   真是个笨蛋。   半晌之后,两人出百货大楼时,身上基本已经没有空闲的地方,全都挂满了东西。   谢亦阳平时最爱撒娇的人,这会却是浑身的力量,紧紧抱着满怀的东西,跟在顾思远身后左突右进,然后成功在国营饭店抢到了限量供应的烤鸭。   清水县城地方并不大,百货大楼、国营饭店两地距离农修厂宿舍都不远,两人带着一堆东西,大约走了二十分钟便回去了宿舍大院。   谢锦玉躲在拐角处,看着那两人真的走近了院子,甚至看着他们拿钥匙打开了二楼的一扇房门,这才终于确定,而后不甘心地离开,进了隔壁院的大门。   205宿舍内。   顾思远去卫生间洗了手出来,就看谢亦阳依然保持着跟他离开去前一般无二的姿势,还坐在沙发上抱着那一堆东西,开心地摆弄来摆弄去。   他走过去坐下,随口道:“返老还童,玩玩具呢?”   谢亦阳抬头瞪他:“返老还童,我现在很老吗?”   顾思远:“反正不年轻。”   谢亦阳又生气了。   原本抱在怀里的东西全部都推到了一遍,整个人往顾思远身上一扑,哼哼唧唧道:“顾思远同志,这是你今天第二次犯错了,你是不是嫌弃我了?这就是古人说得红颜未老恩先断?”   “……”顾思远捏捏他鼓起的脸颊肉:“谢老师乱用词语,会带坏学生的。”   谢亦阳张开嘴,轻轻咬住他的指尖,直直看着人道:“我实在想不出,顾同学你现在都已经这么坏到头了,还能怎么变得更坏?”   顾思远微低脑袋,在他耳旁轻轻说了几句什么。   谢亦阳猛地从他身上跳开,水润润的大眼睛狠狠瞪着顾思远,但整个人却如同一只可怜的虾米,从耳根到赤裸的足,几乎全都红了一遍。   顾思远轻抬眸,覻着人,低低笑了几声。   他媳妇儿这德行,就是又爱撩又怂。   听着这笑声,谢亦阳脸蛋越发殷红了。   他赶紧找个事转移注意力,故意对着顾思远轻喝道:“还坐着呢,懒鬼,第一天搬过来,家里难道不用收拾一下啊,买来的东西就这么胡乱堆着是吧?”   “……”顾思远。   啧,倒打一耙!   也不见是谁刚跟个傻子似的,坐在沙发上不动。   当然,这话是不能明说的。   他媳妇现在这是恼羞成怒,要是说出来,那可能就是雷霆之怒了。   顾思远慢悠悠站起身,拎起刚刚买回来的煤炉子去了走廊上 。   这个年代没有电磁炉,煤气也没有推广开,住在城里面,烧饭、烧水都是用的煤炉子。   只要几块蜂窝煤,炉子便能烧个一天。   他蹲在地上,用了几张废纸,加上捡的干树叶引火。   等火真正烧起来了,才用火钳夹了一块蜂窝煤放进去。   之前在百货大楼的时候,他们还买了一个铝锅,顾思远先用铝锅烧了一锅水倒掉,而后便开始炒菜。   正是六月的大热天气,又是在走廊这么逼塞的地方对着火炉子。   等两个菜炒完,顾思远整个人便如同从水里捞出来的。   谢亦阳整理完了屋内的东西,伸出脑袋来,一眼便看到自家老公浑身汗津津的模样,脸都烤红了。   本来还在跟人生气的心,全部都变为不忍了,赶紧拿毛巾打了盆水端过来。   顾思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谢谢谢老师。”   谢亦阳轻哼一声:“顾同学是个结巴吗?”   “还是谢老师太会姓了!”顾思远回敬道。   如今这会,大院里不少打赤膊的汉子。   顾思远也不讲究,直接脱了上衣,拿毛巾蘸水先擦了脸,而后又在上半身擦了起来。   随着手臂抬起的动作,肩背和胳膊上结实健美的肌肉,也微微起伏。   谢亦阳就这么站在后面,眯眼看得入迷。   顾思远自来敏锐,上身擦完一遍,将毛巾扔进盆里,转眸覻着自家媳妇,淡淡道:“很好看?”   谢亦阳鼓鼓嘴巴,十分勉强道:“咳咳,就还……行吧!”   顾思远剑眉挑起,一手将人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摸了摸他软乎乎的肚子和手臂,认真道:“确实不如谢老师的身娇体软、细皮嫩肉。”   “……”谢亦阳气炸了。   他老公怎么就从来不会在口头上让让他!   他暗自撇撇嘴:身娇体软怎么了?你这个死闷骚,不就喜欢这样的吗,晚上被窝里摸起来亲起来的时候,可是半点不嫌弃呢?狗男人。   呸!他怎么这么不矜持了,他这是被顾思远彻底带坏了!   谢亦阳张嘴,愤愤在顾思远裸露的肩膀上留下一排整齐的小牙印。   顾思远无奈瞥人一眼。   下一刻,手臂微微用力,直接将人抱起扛在了肩上。   “啊……”   突然的失重,谢亦阳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顾思远,你想对我做什么,你欺师灭祖是不是?”   顾思远拍拍他的屁股:“对,好像还挺刺激,养肥了,该宰了。”   “……”谢亦阳。   这边,顾思远和谢亦阳两人打情骂俏。   不过,隔壁大院的谢家,却没那么和谐了。   谢母刚下班回来,就听着谢锦玉说的消息,当即愣了好一会。   “你是说谢亦阳他搬到隔壁农修厂大院住了?”她将钥匙放下,边系围裙边皱眉问道,“你不是前两个月碰到他,说他家那位才刚进的农修厂吗,怎么这么快就分到宿舍了,农修厂那边的宿舍可比汽水厂更紧啊?”   谢锦玉撇撇嘴,不情不愿道:“听谢亦阳说,他老公好像是做出了什么东西立了功,被农修厂升职了。”   “这么快就升职,倒是个能干的!”谢母沉着眸子。   谢锦玉撇撇嘴:“他就是运气好,”   谢母点点头,又伸着手指亲密地点了点谢锦玉的鼻子:“他是有本事,都跑乡下去了,居然还能找到个这么个出色的对象?你啊,你要是有他一半,我和你爸都满足了。”   “妈!”谢锦玉不依地叫了一声,抱着她的手撒娇:“妈,你怎么还帮着他啊?”   他说这件事,可不是为了听人夸谢亦阳,然后来骂自己的。   谢母看着自家儿子娇憨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一声,抬手摸摸他的脑袋,温声道:“好了,乖宝,你别管谢亦阳了,他怎么也比不上你的,你公公可是革委会的人呢,泽鑫也在政府上班,那姓顾的不过一个小工人,是拍马也赶不上的,你只要和泽鑫好好相处就行了。”   谢锦玉不高兴地鼓鼓嘴:“我就是讨厌谢亦阳,他一个捡来的,性子还那么古怪,他凭什么跟我相比,居然还能翻身?”   谢母自然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   因为她也是一样的心思,谢亦阳这个来路不明的东西,凭什么就不管长相、还是学习,都要比自己生的孩子好,他哪里配?   她眯了眯眼,伸手将谢锦玉揽到怀里,轻轻拍着安抚道:“乖宝,谢亦阳他过得再好又怎样,他现在还不是姓谢的,我和你爸白白养了他十几年,我们要是说句话,难道他还敢不听吗?”   谢锦玉立刻抬头,睁大了眼:“妈,你的意思是……”   谢母冷笑一声,语带不屑:“到底不是我和你爸的种,这性子也不知道像谁,既然回了县城,又住得这么近,居然都不知道来家里看看,真是没礼貌、没教养。”   谢锦玉当即笑眯了眼,他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看母亲用这种语气骂谢亦阳了。   ……   为了乔迁之喜,今天顾思远准备的菜色还算丰富。   除了先前买的烤鸭,还另外有红烧肉、蒸鸡蛋、还炒了白菜、以及应季的丝瓜汤,一应俱全。   谢亦阳闻着饭菜香味,幸福地眯了眯眼。   下一刻,他往顾思远身上一扑:“老公,我真是太爱你了!”   顾思远毫不留情揪着自家媳妇的脸颊肉,语气漠然道:“你的爱起伏波澜真大。”   就刚刚还骂他欺师灭祖呢?   不痴不聋,不做家翁。   谢亦阳决定当做听不见。   有美食在前,抓紧时间大快朵颐才是。   只是,还没等两人拿起筷子呢,外面便响起了一阵说话动静。   谢亦阳漂亮的眉头蹙起,站起了身。   顾思远脑袋一转,便问道:“外面那是你养母的声音吗?”   这一下,谢亦阳满心的不悦,倒是化作了好奇:“老公,你怎么知道?”   顾思远随口道:“若非熟人,你情绪哪会那么大变化?”   谢亦阳鼓鼓嘴。   顾思远眯了眯眼道:“把你手边的饭盒拿过来。”   “啊……”谢亦阳微懵,却还是老老实实递过去了。   外面走廊上,谢母正跟住在左右的人说话。   当然,说话不是目的,上眼药才是真的。   “哎呀,我这大哥儿当初硬是嫁去了乡下,我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今儿听说他居然又回县城了,我这不就眼巴巴寻过来了,哎……”   旁边人一阵扼腕。   原本以为这小顾小谢夫妻是个靠谱的,没想居然是抛了父母嫁到乡下去的,这也太不靠谱、不孝顺了了。   正在这时,205宿舍的门打开了。   谢亦阳手捧着个饭盒出现在众人面前,顾思远则跟在他身后出来,又随手关上了门。   “哎,小谢出来了?”有人热心道。   谢亦阳抬头时,一眼看到站在几位邻居旁边的两道熟悉身影。   谢母当即就要张口说些什么。   下一刻,却见谢亦阳猛地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她,几乎将她撞了个趔趄。   然而,还没等谢母稳住身子呢……   谢亦阳就直接红了眼眶,抱着她的手臂哭诉了起来:“妈,你是来找我的吗,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你把我送到乡下舅母家后,舅母告诉我,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你怕我跟锦玉争家产,你们也想把家里的岗位留给锦玉,还要把以前我跟陈主任家儿子的婚约给锦玉,怕被人说闲话,所以才把我送到乡下了是吗,妈,是这样吗?”   “……”谢母张着嘴。   她怎么也没想通,她一句话没说出口,谢亦阳怎么就能一口气把所有事全给抖落出来了?   旁边围观的人也是一阵惊讶,居然……居然是这样吗?   小谢这么可怜?   就在这时,谢亦阳又猛地摇晃起了谢母,依然我见犹怜地哭诉着:“妈,你怎么不说话,难道舅母说得是真的吗,你们真的是这么想的,妈,我不信。”   “虽然从小到大,你就只骂我打我一个人,家里的事也只支使我去干,我每次考试第一名,你也觉得我笨不如锦玉,觉得我长相不如锦玉,但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怕我骄傲,希望我成为一个脚踏实地的人,是不是,妈,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咳咳……”旁边围观的人都忍不住轻轻咳嗽了起来。   这小谢看着挺活泼的一人,居然这么天真的单纯啊。   养母都做得这样明显了,还以为是为他好?   谢母听着这动静,也终于回过神来。   他前面十几年见惯了谢亦阳泼辣倔强的模样,居然不知道,他竟也是个会卖惨装可怜的。   她赶紧也一脸悲伤道:“阳阳,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呢,妈当然是在乎你的,妈对你跟锦玉是一样的,你舅母那是胡说逗你玩呢,你当初去了乡下 ,妈可难过死了,你这孩子,现在既然回来了,怎么也不想着回家去看看……”   谢亦阳抬起眸子,伸手擦了擦刚伪装出的眼泪,举着手上捧的饭盒道:“妈,真的吗,你真的还想着我,太好了,我也正准备去看你和爸呢,这是我刚刚做好的饭菜,正要带着过去呢!”   谢母差点撇撇嘴,谁看得上你那几个菜。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面,她却是十分和善道:“你能回家,我和你爸就满足了,还带什么菜呢,我们只巴不得你能在家多住一些日子就好了……”   说着,谢母还动情地擦了擦眼眶。   “回家住吗?那太好了!”谢亦阳激动地拉住她的衣袖。   “嗯额……当然了。”谢母点点头,不知怎地,又有些许不安。   果然,下一刻,就见谢亦阳红着眼眶,期期艾艾道:“妈,你不知道,当初我被你送去乡下后,被舅母逼着嫁了人,现在我是跟着他搬过来的。”   “不过,他才上两个月的班,先前光是买炉子和暖水瓶这些就花了大半工资,我又实在想你们,就把他剩下的钱和票全部都买了些肉菜,想着亲手做了食物拿过去送你们,所以,家里现在是一点余粮都没有,本来还打算跟你和爸借钱过度一下,现在能直接回家住那就更好了。”   “啊!”谢母当即变了脸色:“你说什么,你想跟我借钱,还真想回谢家白吃白喝?”   谢亦阳似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才可怜巴巴地看着她道:“妈,你不是说想我回家住吗,而且,锦玉现在不也住在家里吗?”   “锦玉跟你能……”说到一半,谢母似是想到这是在外面,当即闭上了嘴。   “哈哈……”   这一下,旁边围观的人是真正笑起来了。   这真是,既然要假装,那也装到底啊,这算什么呢?   人群散去。   谢亦阳站在走廊上,默默看着楼下谢母仓皇离开的背影,满意地咧了咧嘴。   接着,转身一个猛扑,跳到了顾思远身上,笑嘻嘻道:“老公,你说得对。想要让一个人露出真面目的最好办法,就是借钱。”   钱真是好东西啊……   顾思远点点头:“还要多谢一下谢老师给我的灵感!”   谢亦阳危险地眯了眯眼:“顾思远同学,你什么意思?”   顾思远抱着人掂了掂,转身往房间里走去,一边十分淡定答道:“没什么意思,反正绝对不是说我们谢老师为人非常务实,经常会在金钱面前不经意露出自己本质的意思。”   “……”谢亦阳。   他是太久狮子不发威,被顾思远当成病猫了。 第111章 听我的   十三、   “叮叮叮……”   熟悉的下班铃声响起。   农修厂的某间会议室里, 众人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开始闲聊扯天。   “我突然知道醍醐灌顶是什么感觉了,就是现在这感觉。”凌志夸张地说道。   旁边人却也不尴尬地附和着:   “是啊, 感觉之前一直想不通的东西全都明白了。”   “这种技术工作,也是可以举一反三的啊!”   “感觉以后能够更快确定机械问题,然后精准、快速的对应维修了。”   方杰叹了口气:“今天上午刚听科长说,思远同志设计的新型发动机, 在市机械厂那边经过多轮开会和报告, 目前已经初步立项通过了,接下来就是正常的审查和启动准备工作了, 大概再过一段时间, 他就要离开农修厂去市里了。”   众人目光一闪, 里面既有羡慕也有不舍,却没有嫉妒。   在这些日子的接触中,他们也深深了解了顾思远的本事, 知道自己等人那真是拍马也赶不上, 多余的心情实在没必要。   “哎,这样的话,到时候还有谁来拯救一个废物的我?”凌志哭丧着脸大叫道。   “哈哈……”   大家都被这俏皮的语气,逗得大笑了起来。   而作为话题主人的顾思远同学, 则秉持着绝不拖堂一秒、绝不加班一分钟的原则, 以敏捷的速度出了农修厂院门。   从农修厂到他现在住的宿舍, 大约有两公里的路程, 凭顾思远的脚程,十几分钟便走完了。   这会已经是八月, 天上日头正烈,树上蝉鸣深深。   广阔的宿舍大院子里, 树荫下坐着不少纳凉聊天的大爷大妈,而旁边的空地上,一群小孩子却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炎热,打打闹闹追逐嬉笑。   “小顾 ,下班了?”   看着大院门口处进来的人影,大家笑着招呼道。   顾思远也礼貌地点点头:“嗯。”   他和谢亦阳搬进县城的农修厂宿舍到现在,也已经一个多月了。   顾思远自来适应性强,谢亦阳更是喜欢县城繁华,他们小两口关起门来过日子,比在乡下时更要舒心不少。   自打搬家的第一天,用借钱的理由把谢家人给吓走之后,他们便也没有再来打扰。   偶尔出门时,两家人在路上不小心遇见了,谢亦阳便立刻做出一副可怜巴巴、欲言又止要借钱的表情。   这样一来,不用再说其他,谢家人便自动躲得离他们三丈远了。   每每之后,谢亦阳总是会被他们的表现,逗笑得前俯后仰。   其他时间,顾思远依旧白天上班下班,谢亦阳就在家学习看书,温馨而甜蜜。   而就在这期间,公安局那边也给顾思远来了消息。   是关于顾里里和冯铿等人的处理。   两人是切实参与了两起案件,一件流氓案、一件盗窃案,不过,却都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现在虽然法律严苛,但这种情况下,倒也不能直接将人给毙了,干脆就按照时代惯例,把人下放到农场去劳动改造了。   对这一处理,顾思远和谢亦阳都忍不住笑了笑。   农场那是什么地方,关得都是犯极大错误的人,其间辛苦劳累难以形容。   顾里里自小被顾母和顾父捧在手心里长大,不说从来没有下地挣工分过,便是在家里那也什么都不干;   而冯铿更是出身富贵,就算下乡到云溪村当了知青,也是干得开拖拉机这等轻松活。   现在,让这两轻松惯、享受惯了的人去农场改造,那可真是不比直接死了好过多少。   ……   想着,顾思远已经上了楼,打开客厅门时,坐在书桌前的谢亦阳猛地抬起头来,叫了一声:“老公,你都下班了啊,我看题目太入神了……”   说着,他干脆地甩下了笔,往着顾思远扑过来。   “不嫌热吗?”顾思远一边冷漠地吐槽,一边却诚实地伸出手抱住人。   谢亦阳挤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不热,我现在心凉如水。”   顾思远带着人走到沙发上坐下,问道:“怎么了?”   谢亦阳鼓了鼓嘴,不甘不愿道:“哼哼,我发现高中的知识似乎有点难度,你前几天捡回来的笔记本上,数学题有好几道我都不怎么会,刚刚就是在看,搞得都忘了下楼去接你……”   “很难吗?”顾思远挑眉,微微疑惑。   那不就是很正常的题目吗,他按照记忆中的知识点,随便写得几个常规例题啊?   随便套套公式就行了。   谢亦阳眯着漂亮的眸子瞪他:“顾思远同学,你什么意思?”   顾思远识相摇头:“没有,谢老师那么聪明,多看一会儿应该就能明白了,看完了就能来教我,谢老师都看得那么困难,我待会理解起来肯定更不容易。   “哼……”谢亦阳朝他龇了龇嘴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这还差不多。”   小笨蛋!   顾思远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默默覻他一眼。   被这目光一扫,谢亦阳忍不住脸蛋微红,有些不好意思。   啧……   话说回来,他老公那智商真是不用说的。   每天晚上回来,说是他给人讲题,但其实,不管什么题目,他老公基本是只要看一遍对应公式,然后立马就能明白了,甚至偶尔还会无意启发到自己。   谢亦阳在县城呆了一个多月,比在乡下时养得越发好了,面皮白净、朱唇皓齿,此刻颊上沾染淡淡粉色,如同草莓大福似的。   大概上回来后还没喝水,顾思远颇感口干舌燥。   他向来是想到便做的人,手掌微一用力,将人整个搂到怀里,倾身在那粉嫩脸上轻轻吻了一下,又慢慢下移到殷红的唇瓣。   “谢老师,味道真好。”他向来低沉磁性的嗓音,略有含糊,却更危险迷人。   “嗯唔……”谢亦阳轻哼一声。   真讨厌啊。   每次这种时候,还故意喊他老师。   踩在沙发上的白皙脚趾调皮蜷缩着,纤细胳膊却越发抱紧了面前人的脖颈。   不知过了多久,两唇分开。   谢亦阳靠在顾思远身上,嘴巴微张,轻喘着气。   顾思远抬手摸摸他汗湿的额头,淡声道:“谢老师,这么久还没学会换气?”   谢亦阳仰着脸瞪他:“不许再叫老师。”   顾思远点头:“好的,谢先生,谢夫子。”   “……”谢亦阳。   他老公是不是永远都学不会让让让他了!   顾思远看着媳妇气嘟嘟的模样,心内好笑,伸手捏捏软乎乎的脸颊肉:“题目待会再做,称呼待会再讨论,先去做饭吧!”   “好!”   谢亦阳双眼放光,立刻被转移注意力,起身牵着人颠颠地往走廊上跑去,一边走还一边嘚瑟:“我早上去供销社的时候,虽然肥肉都被抢完了,不过还剩下一副猪蹄给我抢到了。”   顾思远点点头,随口道:“猪蹄?那就做红烧吧,就是时间大概会久点。”   谢亦阳眸子更亮,咽了咽口水:“嗯嗯,没关系,红烧好,红烧好,最入味了。”   煤炉子上的火,谢亦阳早上点了之后便没熄,正在温着一壶水。   顾思远将水壶拎走,猪蹄夹着在煤火上翻面烫了一会,把毛给烧干净。   谢亦阳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从顾思远手中接过两个烧得漆黑的猪蹄放到水里泡着,兴冲冲拿着刀将黑色油灰刮掉。   等他把猪皮刮完之后,顾思远将猪蹄剁成一个个小块,又扔到锅里去焯水,转身去准备红烧的几个香料。   谢亦阳则蹲在炉子前,眼睛一转不转的盯着,看到锅里血沫浮起的差不多后,便立刻将其撇掉,猪蹄捞出来洗干净。   这时候的糖太珍贵,普通人家没有炒糖色这一说法。   顾思远在锅里放了点油,便直接将猪蹄下到里面翻炒,等猪皮微微发黄发焦的时候,又扔了姜和八角、香叶下去,再倒了点黄酒和酱油。   这一下,香味便已经彻底散了出来。   谢亦阳舀了瓢水递过来,然后,就像只小狗似的,蹲在炉子旁边直吸鼻子。   顾思远将他递过来的水倒到锅里,又放了点盐进去,拿着锅铲搅了搅。   谢亦阳仰头看着他:“老公,好香啊。””   顾思远拿起一旁的锅盖给盖上,再回过身,一把将这没出息的家伙拎起来,随口问道:“谁香?”   “……”谢亦阳。   他老公这问法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谢亦阳眸子一转,凑近顾思远身上猛地吸鼻子嗅了嗅,而后,仰脸看着人得意的笑道:“嘿嘿,顾思远同学,你身上这会沾了浓浓的猪蹄香味,所以,你和猪蹄的味道是一样的,你们一样的香,都是我的大宝贝……”   “……”顾思远。   啧,小东西反应还挺快。   他一把将人扛起来,往卫生间里走去:“猪蹄就先让它煨着吧,我要先去教训猪蹄的爸爸。”   谢亦阳微懵:“他爸爸是谁?大猪蹄子?老猪蹄子?”   顾思远淡淡道:“当然是某只愚蠢、不知进退的活体小猪。”   “……”谢亦阳。   肯定不是在说自己,毕竟自己这么聪明。   等卫生间门再次打开的时候,谢亦阳整个人都已经软成了一滩水。   倒不是累的,而是羞的。   他老公真是狠人。   只是一起洗个澡而已,也能搞出这么多花样。   他狠狠瞪着人:“顾思远同学,以后不能再这么对待自己的老师,这是欺师灭祖的行为,懂不懂?”   顾思远冷笑:“哦,老师?谢老师之前不是说,不许再叫老师了吗?”   “……”谢亦阳不尴尬,轻咳一声,理直气壮道:“这要看情况,视情况而定,反正以后,顾思远你不能再这么欺负我。”   顾思远懒得理这个作妖的家伙,将人放到沙发上,自己出去盛了米饭和已经烧得软糯的猪蹄进来。   谢亦阳立刻坐直了身子,一瞬间恢复龙精虎猛。   猪蹄炖到了极致,入口即化,但却又不不松散,肉汁的特殊香味瞬间在舌苔之间绽放开。   谢亦阳大快朵颐,吃得满嘴直流油:“老公,你这这厨艺绝了,我超级无敌爱你!”   “啧……”顾思远甚为不屑。   这个反应忒真实的人类。   ……   吃完饭后。   彼时,太阳已经完全落山,空气中的灼热渐渐散去。   夜空挂着明亮的星子,职工大院靠近清水河,晚风送来一阵带着水汽的凉爽。   晚餐吃得太饱,谢亦阳洗了碗后,怂动顾思远出门去河边散步消消食。   两人往楼下走去,大院里坐着不少人在聊天,见着他们热情地打招呼:“小谢、小顾出去散步啊!”   “嗯,周奶奶,你好啊……”   “啊,王爷爷,你还下棋呢……”   谢亦阳的社交牛逼症发作,一路上嘴就没停下来过。   一直到了清水河边,陌生人多了起来,他才消停几分。   清水河依着山势环绕而成,水道清澈,河形狭长优美。   靠近县城的这一侧,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河甸草地,间隔栽着柳、杨等各种树木。   既是晚间一家人散步的好去处,也是情侣们幽会的胜地。   顾思远和谢亦阳两人手牵手,绕着河漫无目的地瞎走走,天上星子闪烁,身旁河风徐徐,远处不时有各种嬉戏欢笑之声传来,叫人心里一片明净。   谢亦阳看到几个蹲在芦苇丛边,紧盯着青蛙不放的小孩,笑嘻嘻道:“我小时候,也经常在这河边玩。”   顾思远撇了撇掌心那细白柔软的手指,淡淡问道:“也挖蚯蚓、抓青蛙?”   “嘿嘿……就抓过一次,青蛙那么可爱,我这么善良,怎么会随便抓他们。”谢亦阳十分义正言辞。   顾思远看他,十分不走心道:“谢老师为人师表,十分善良有爱心。”   谢亦阳瞪他。   而后,想起什么往事,愤愤道:“我就那一次抓青蛙也是有缘故的,我小时候,大院里有几个小男孩特别调皮,非拉着我跟他们玩,我不愿意,他们就故意抓青蛙往我身上扔,要吓唬我。”   顾思远眯了眯眼,低声问道:“所以你就抓一只扔回去了?”   谢亦阳点点头,又摇摇头,笑嘻嘻道:“一只怎么能够,我那天抓了一晚上的青蛙,大概有二十来只吧,然第二天早早去了学校,在他进教室之前,全部塞到了他课桌里,然后,等他一来打开桌子,一群青蛙蹦了他一脸……那场景太好笑了!哈哈……”   顾思远看着他笑得肆无忌惮的可爱模样,也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干得不错,有仇必报,以直报怨。”   谢亦阳看他一眼,然后抱着他胳膊开始撒娇:“老公,你真好。”   顾思远早已习惯了这家伙时不时就来一次的糖衣炮弹,语气十分漠然:“又怎么了?”   谢亦阳也习惯了自家老公的冷脸。   他哼哼唧唧解释道:“老公,你每次都支持我,从来都不会让我反思,哼,但是以前在谢家时,每次就算不是我的错,养父养母也会说,为什么那些小男生不惹别人,就只会惹你啊,肯定是你又怎么怎么样了……”   闻言,顾思远怔愣一瞬。   而后,心脏微软,伸手捏捏他的脸颊肉,漠然道:“对于诸如此类言论,你完全不必理会,害人者的理由千千万万,受害者绝不必完美无缺。”   “嗯,我知道的。”谢亦阳水润的眸子盯着着他,重重应了一声。   看着小媳妇乖巧的模样,顾思远眯了眯眼,决定再多说几句,语气凌然。   “行事之余,如果你心中已有对错决论,那么只需听自己内心的;若是没有,那么,便只听我的就好。”   谢亦阳双手抱着他的胳膊,脑袋靠在他的肩上,轻易便能感受到他说话呼吸时的胸膛微震、肌肉松劲。   尤其,最后一句话时,他嗓音越发低沉,充满磁性,带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成熟男人的决然性感。   一瞬间,谢亦阳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几乎飘飘欲仙。   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回答声音:“好!”   两人心意想通,心情也越发轻松舒畅,手牵手又沿河走了一会。   某个转弯处,堤岸往河中间里延伸,两边临水栽着几棵柳树下,风景颇佳,谢亦阳兴致勃勃拉着顾思远走过去。   树旁已经站了几道人影,都是成双成对,大约也是来散步幽会的小情侣们。   顾思远眯眼看着河面。   天上星辰,倒映于水中,在这夜晚,竟让河面显出几分奇异的波光粼粼来,甚是美丽。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吵闹。   顾思远转头看了过去,就在几步之外,几个人围成一团,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矛盾。   掌心的手指微动了动。   顾思远看向身边人:“怎么了?”   谢亦阳鼓鼓脸颊,下巴朝着那事发处轻抬,低低道:“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一个臭流氓,我们过去帮忙作证。”   “嗯。”顾思远点头。   小媳妇要当黑狮警长,他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走近之后,是两拨人在争执,而争执的中心,则是一穿着格子长裙的女孩,以及一个穿着白色短袖衬衣、深绿色直筒长裤的年轻男人。   “臭流氓,你敢摸我……”   “这位女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你少在这装模作样!”   “女士,你冷静一点,别太敏感,冤枉好人了……”   刚刚离得远,谢亦阳只看到了两人的大概动作接触。   这会走近,一眼看到那年轻人长相,谢亦阳的表情突然变得尤为怪异起来,似笑非笑、似怒非怒。   顾思远虽没见过此人,但看到站在他旁边的谢锦玉,便大约有了些许猜测:“是你的那位前未婚夫?”   谢亦阳点点头,冷嗤道:“可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从小到大,陈泽鑫都是这么一副德行,就算现在马上要跟谢锦玉结婚了,也依然本性不改。”   说话间,事发地的场面越发激烈起来。   “你必须给我道歉,你是哪个单位的,我要去向你们单位反应你的所作所为!”那女孩显然是个烈性子,十分激怒道。   “女士,你真的误会了,我刚刚只是路过你身后,你看着柳条垂下来这么多,是不是他们碰到你了?而且,现在我未婚夫还在旁边呢,我怎么可能去做这种事。”   陈泽鑫长相颇为斯文,穿着也体面。   这话一说,周围不少人便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那女孩却依然瞪着眼:“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在河边站了好一会,不是没被柳条碰到过,柳条和人手的区别我还分不出吗,柳条是热的吗啊,能有力气捏人吗?”   只是,这话一出,却不知为何,反而让几个围观的男性低声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陈泽鑫眯了眯眼,当即扬声道:“女士,你看你这话说得,我跟你就擦肩而过那么一瞬间的接触,你这又温啊热啊的,又捏啊揉啊的,哪来的这么多细致感受,怕不是你自己太敏感,或者……没事想太多了吧?”   站在他旁边的谢锦玉,也反应过来,立刻对着那女孩叫嚣道:“就是,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姿国色呢,长得就这模样,居然还说什么我未婚夫摸你?犯得着吗?别是自己想男人想疯了吧?”   这两人话语里的恶意,简直难以掩饰。   而随后,围观的人群里,笑声也越发难以掩饰,甚至有了各种窃窃私语。   那年轻女孩当即脸色绯红,眼中瞬时出现了晶莹之色。   她倔着脖子,咬牙道:“你们在胡说什么,你们会遭报应的,我要去公安局报案……”   陈泽鑫一笑,无所谓道:“你去吧,去吧,我也巴不得去呢,我巴不得你有什么证据,好还我清白呢?”   谢锦玉也跟着点点头:“对,别想冤枉人!”   女孩神色一变。   她确实没证据。   不过,她转身看向一旁围观之人,轻声问道:“各位同志,你们谁看见了吗,刚刚这个人他……”   众人立刻往后退了几步。   他们有的人,确实没看见。   而有的人,却是因为知道陈泽鑫的身份,那可是县革委会里陈委员的儿子,革委会那种要命的地方,谁敢得罪?   公安局现在都多少要顾忌革委会的脸色,更何况他们。   虽然如今耍流氓是大罪,但说到底只是摸一下而已,就算陈泽鑫被抓去了公安局,也不可能会被枪毙,顶多教育批评几天。   但之后,他们可能就要被革委会纠察队的那群红袖章们,给时不时找上门了?   “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啊。”   “别是搞错了吧,这大漆黑的……”   “哎呀,小女孩年轻不懂事,这种事。”   听着这各种嘈杂声音。   女孩脸色一片惨白,在漫天月光下,仿佛要透明一般。   她看着河面,觉得自己的心也要直直坠落下去。   就在这时,一道清凌嗓音响起:“我看见了。”   女孩猛地抬起头。   谢亦阳对上她的目光,一瞬间觉得,那里面满载的希冀与期待仿佛要将自己压垮。   不过,他当然不会垮。   他紧了紧身边人的大手,往前迈了几步,嗓音清晰道:“我看见了,我看见这位先生,在路过你身后时,故意伸手掐了你的臀部一下。”   女孩睁大眼,呼吸微紧:“你……”   谢亦阳点点头:“如果需要,我愿意陪你一同去公安局,打击流氓,人人有责。”   女孩猛地点头,几乎哭出声来:“谢谢你!谢谢!”   刚刚,一旁的谢锦玉和陈泽鑫两人,那是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   现在看清谢亦阳的脸后,便是无边的愤怒。   谢锦玉指着他大怒道:“谢亦阳,你就算跟我没有血缘关系,就算对我有什么恩怨,但现在也不能这么故意栽赃陷害冤枉我们吧!”   陈泽鑫也眯眼:“亦阳,你是因为怪我跟锦玉在一起了?”   “……”谢亦阳。   这什么一对感觉良好的傻逼。   他懒得理他们。   陈泽鑫却盯着他,不依不饶道:“亦阳,只有你一个人说看到了,你还跟我们有恩怨,你以为你的证词有用吗,公安同志不会采用的。”   谢锦玉立刻笑眯了眼:“对,你休想借此害我们。”   谢亦阳眉头一蹙,咬了咬牙。   那女孩也表情微收,怎么办?   顾思远扫了几人一眼,淡声道:“不必担心,只管去报案即可,谢亦阳的证词虽只有一份,但只要报了案,公安同志就会着手调查。”   “在场多少人,看见的多少人,保持沉默的多少人,等公安同志开始一个个问询调查后,在国家法律的光辉之下,这些人难道还能继续沉默吗,还敢在公安同志面前做伪证吗,胆敢要强硬得以身试法吗?”   …… 第112章 我爸   十四、   微风划过河面, 拂过碧绿的柳枝。   夜色静美,月色皎洁。   但此时此景,却无人有心去赏。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顾思远身上, 不管是有关的、或者是无关的人。   刚才他那一番话说得太硬太绝,谁人能够在此时退出。。。   谢亦阳和女孩看着顾思远,双目中满是信任与崇拜。   陈泽鑫和谢锦玉却满是痛恨与憎厌。   顾思远恍然未觉,神色始终平静。   他对着谢亦阳轻点点头后, 便把目光投向了某处, 薄唇轻启,淡声道:“刚好来了。”   谢亦阳随着他看了过去。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在干什么?”   两道清喝之声传来。   然后, 围观的人流, 被那两道穿着公安制服的身影轻松拨开。   几乎一年四季,每到傍晚之后,清水河边便会聚集大量的人员。   人多则自然生乱。   这些年来, 聚众打架的、喝多了闹事的、甚至往河里跳的, 不知凡几;   此外,也会有一些胆大的家伙,会趁着夜色掩映,在树丛中与人投机倒把、私下买卖。   因此, 清水河沿岸, 常年有县公安局的民警们沿岸驻守巡逻。   一旦发生什么意外, 便就地积极处理, 以免扩大问题。   这会,便是两名公安同志巡逻至此。   谢亦阳眸子一亮, 立刻指着陈泽鑫道:“公安同志,有人耍流氓, 欺负女同志!”   “耍流氓?”公安神色一凝,目光如电地看了过去。   陈泽鑫面色大变,急急解释:“同志,是误会,是个误会,我们正在私下协商处理。”   那女孩冷哼一声,立刻反驳了他的话,正色道:“不是误会,公安同志,就是他对我耍流氓,我本来只是想让他跟我道歉,但他不仅拒不承认,还倒打一耙侮辱我,我现在决定要报案了。”   陈泽鑫猛一回头,狠狠瞪着女孩,目光如猝了毒一般。   公安见着他这模样,立刻对其没了好印象,蹙眉冷喝道:“你干什么,你在威吓受害人吗?”   陈泽鑫当即神色一敛,诚恳解释道:“没有,误会,这真的是误会,同志,因为被她凭空污蔑,我一时情绪激动,我……”   然而下一刻,谢亦阳便决然打断其发言:“公安,这绝对不是误会,我是目击证人,我看到了他耍流氓的过程。”   “他才不是证人,他跟我们有仇,故意陷害我们。”谢锦玉反应极快地怒喊道。   听着这几人连续的发言对话,两名公安对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事情的大概走向。   他们看着陈泽鑫和谢亦阳几人,冷声道:“你们都站好了,从现在开始,不要再搞什么小动作,现在都把自己的名字说一下,事情真相我们会查清楚。”   “好。”谢亦阳第一个应声:“我叫谢亦阳。”   其他人也依次报了自己的名字。   这时,顾思远和谢亦阳才知道那女孩名叫方丹丹。   两名公安在记录本上记下了他们几人的名字,又转身看向了一旁的围观人群问道:“同志们,大家先前也都在这儿是吧?还有人看到具体情况了吗?看见的人都来说一下怎么回事?”   诸人一片沉默。   两名公安皱了皱眉头,分头走到两边:“那么我们就挨个询问了,你们待会的回答都是法律证据,要是做伪证的话,可是犯法的,开始吧!”   公安一旦真正想查什么案子,一对一问询起来,普通人是绝对顶不住那个压力的。   就像在顾思远那个世界,曾经有人开过玩笑,别看现在这些网红、明星、企业家外面看着人模人样、风姿卓越,到了人民公安的正式审讯面前,那痛哭流涕的模样绝对让你滤镜全碎。   而另一边。   谢锦玉正恶狠狠瞪着谢亦阳:“我爸妈好歹也把你养了这么大,你居然半点不知感恩,今天这么害我,你还有没有良心?”   “……”谢亦阳眨了眨眼,歪头看着谢锦玉,一派天真无邪道:“呵,我为什么要害你,难道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   “而且,你跟这臭流氓不是还没结婚吗,我现在帮你提前看清一个人渣,你不是该谢我才是吗?早点解除婚约,抓紧时间止损啊!”   “你……”谢锦玉目光带火,几乎是咬牙切齿:“谁要你帮!你这个害人精!你怎么不去死!”   陈泽鑫是他从小就定好的未来丈夫人选,至少就外部条件而言,陈泽鑫家境好,外表也风度翩翩,还有个在政府的工作,在清水县城中,可以说是最合格最让人欣羡的结婚对象。   他也一直以此为豪。   可现在,这一切都被谢亦阳破坏了。   他的未婚夫,当着他的面去摸了别人,他将来肯定要被无数人暗地里讥笑。   ……都怪谢亦阳,为什么非要揭穿这件事?   谢亦阳看着谢锦玉越来越渗人的目光,抖了抖身子,害怕jpg。   真是不识好人心。   他赶紧转身揪紧了自家老公的衣袖,呜呜,老公保护我。   不过,不得不说,陈泽鑫和谢锦玉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两人都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现在出了问题,不是想着消灭问题;而是想着消灭那个发现问题的人。   陈泽鑫此时也正满面阴沉地盯着那个女孩方丹丹,冷嘲道:“你以为他们是真心帮你吗,他们只不过是跟我有仇,想趁机陷害我罢了。”   方丹丹先是面色微白,而后却挺直了身子,恶狠狠道:“就算是,那又怎么样,我只要你这个臭流氓受惩罚,别人怎么样我不管!”   见其如此油盐不进,陈泽鑫盯着人半晌,咬了咬牙恶意道:“呵,你一个女人,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你有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你以为还有人敢顶着异样目光娶你吗?”   方丹丹几乎红了眼眶:“关你这个臭流氓什么事,还不都是被你害的!”   谢亦阳捏紧了拳头,瞪着陈泽鑫:“你这个人渣,从小就爱耍流氓,少仗着男人的身份在这得意洋洋,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以前他还在县城的时候,陈泽鑫就爱动手动脚,好几次都想欺负他。   但他每次都狠狠将陈泽鑫揍了回去,养母养父知道这事后,却总嫌弃他丢人,认为他为什么要将这种事闹大?这种事怎么好见光?   但是,凭什么?   凭什么做错事的人反而光明正大,受害者要活在阴天里。   “啧,这位流氓先生,与其假模假样关心受害人,不如先担心担心早就脏了身子的自己吧!除非是瞎了眼,或者是一丘之貉 ,否则哪个正常女性或者哥儿,会不喜欢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好男人,谁会看上你这样千人嫌万人憎的残枝败柳、龌龊脏男人!”   一道冷凌湛然的男音,仿若春日惊雷般响起。   谢亦阳和方丹丹,怔愣半晌。   然后,齐齐转头看向顾思远,又是溢不住的满目崇拜。   原来还可以这么骂人的?   “……”谢锦玉咬牙。   他只感觉顾思远是在明明白白地嘲讽自己,嘲讽自己没眼光。   陈泽鑫更是涨红了脸,恍然中,顾思远那话仿佛耳光般,正在一下一下在往自己脸上打。   他骂自己就算了,居然敢用这种骂女人的词语来羞辱他……   该死,该死!   这个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乡下人,居然敢管他的闲事,敢这么胆大包天。   真是无知者无畏。   顾思远对上他几乎喷火的目光,依然十分平静,只淡淡问了一句:“这位流氓先生,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想着待会离开之后,好对我有什么报复?”   陈泽鑫冷笑一声,正欲开口。   但却被气上头的谢锦玉抢先了:“哼,看来你心里倒是很有点数,泽鑫可是在政府工作的,陈伯伯更是县革委会的委员。。。”   “革委会?”   两位公安刚好收了记录本走过来,闻言蹙了蹙眉,深深看陈泽鑫一眼。   刚刚,在他们的严格询问中,终于有路人开始说话,证明陈泽鑫确实有耍流氓的动作。   接着,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既然如此,事情的真相便基本清晰了。   但牵扯到了革委会,那可不是好惹的……尤其是他们纠察队里的那些红袖章们。   陈泽鑫似是意识到公安们的犹豫,当即一点头,满面笑容地解释道:“对,同志,我是县政府的公务员,我爸是县革委会的陈飞鹏陈委员,所以,刚刚那事真的是误会,你们想想,我这样家庭和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干这种耍流氓的事?”   两位公安对视一眼。   呵呵,误会?   这么多证人的误会,倒是少有。   而且,当谁是傻子吗,就你们这样的人干坏事最多。   但陈泽鑫见他们两沉默,自以为事情有了转机,当即十分轻松得意地瞥了顾思远一眼。   谢锦玉更是对顾思远和谢亦阳冷哼道:“等着吧,你们!”   然后……   他们就看到,顾思远那原本一直无甚表情的冷峻面庞,此刻,却突然对着他们微微勾出一抹浅淡笑意。   再接着,又眼睁睁看着顾思远握住谢亦阳的手,口气颇为急切道:“阳阳,这流氓的爸居然是革委会的委员,早知如此,咱们恐怕不该这般贸然出来作证,以后万一……”   “……”陈泽鑫。   这人刚刚那么凛然正气,现在这样又识时务,虽然他心里挺爽的,但偏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谢亦阳则眨眨眼。   老公,你演得真的好假。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故意扬了声音感叹道:“哦,原来这流氓他爸是革委会的啊,看来我们刚刚确实太冒进了,哎……”   谢锦玉见两人如此表情,尤其看到向来胜自己一筹的谢亦阳这般低眉折腰,一时间气焰更盛。   他立马用比谢亦阳更响亮的声音,应答道:“对,陈伯伯可是革委会的委员,哼,你们现在知道怕了,我告诉你们,晚了,你们两、还有这个贱女人,敢这么得罪我们,就等着倒大霉吧、滚去游街吧!”   这话一出,场面霎时如同暴风袭过,静了一瞬,所有人都微微张大嘴。   两名公安更是揉了揉眉心。   得了,这也挺好。   顾思远则满意地看了谢锦玉一眼,谢谢华国好队友。   他一改刚才畏缩态度,冷着脸道:“哦,就因为他爸是县革委会的陈飞鹏,所以,我们路人仗义执言几句就要被游街?难怪,这家伙光天化日耍流氓就算了,还敢不知悔改,诬陷羞辱受害人。”   说着,他对那女孩微微示意。   女孩方丹丹也是个聪明人,立刻便双目盈了一泡泪,可怜兮兮哭喊道:“他爸是革委会的怎么了,他爸是革委会的,他就可以随便耍流氓吗,革委会不是为了打倒地痞流氓和牛鬼蛇神才成立的吗?现在要开始仗势欺负我们普通老百姓了吗?”   这年代,固然有一些明哲保身之徒,但亦不乏众多热血万分的民众。   现在是晚饭后的散步时间,大家本就是出来散心,找乐子的。   刚刚随着两名公安过来看热闹的路人极多,其实并没有见到前面的事,只大约知道有年轻男同志在这对女同志耍了流氓。   结果,这家伙不仅不老老实实对公安交代情况,束手就从,居然还大言不惭地宣传起自己爸爸的身份,什么革委会里一名委员的儿子?   当即,静了不到数秒的场面,如同开了锅的热水一样沸腾起来。   “好啊,我今天真是开了眼了,这家伙居然敢这么嚣张!还‘我爸是革委会的’……”   “他爸在革委会怎么了?革委会委员的家人耍流氓就不用受惩罚,还能倒打一耙威胁人吗?”   “对啊,革委会了不起啊,那还不是我们选出来的,今天不仅这个龟孙子要被抓起来教育,他爸陈飞鹏也必须出来给我们交代!”   “对,肯定平日没少做坏事,不然他儿子干了坏事之后的第一反应,怎么就是报他爸名号呢,啊!”   “对,说得没错,必须严惩流氓,打倒背后官僚主义!”   ……   一群人蜂拥而上,直接将陈泽鑫给拎了出来,然后押送着往公安局方向而去。   那两名公安都没有了用武之地。   而一路之上,又有更多的普通百姓加入其中。   原本只是一件小小的流氓案。   经过有声有色“我爸是革委会的”标题宣传之后,几乎将清水县城的大多数人都给吸引了过去。   然后,在听完故事缘由之后,大家也都不约而同地义愤填膺起来。   谢锦玉被忽略了。   他孤零零站在人群了后面,想着刚刚那些人的模样,想到陈泽鑫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身躯不由得瑟瑟发抖起来。   他……他刚刚是不是闯祸了?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他拔腿往自家的方向飞快跑去,他去问问爸妈怎么办,爸妈肯定有办法的……   这事的后续发展,几乎向着一个不受控的方向滚去。   或许,也还有陈飞鹏政敌的背后操作。   当天晚上,原本一季排好版要印刷的报纸,临时换了新闻版头。   广播收音机里,也有一个频道专门提到了这事。   以至于到了第二天,顾思远去农修厂上班时,听着厂里的工人们也都在大声讨论关于那句鼎鼎有名的“我爸是革委会的”,陈飞鹏、陈泽鑫的名字更是不断交替出现。   凌志甚至还好事地凑了过来:“大哥,听说昨晚你也在清水河边,你参加这次事件了吗?”   顾思远随意点点头。   凌志当即振奋了精神:“大哥,快给我讲讲,中间的过程是咋样的,这都传了太多版本了,我感觉都不真了。”   顾思远抬头,淡淡瞥他一眼:“我刚刚讲得东西,你听懂了吗?”   “……”凌志。   好吧。   大哥就是这么冷面铁血。   顾思远不管他,转身出了办公室,往陆科长的办公室走去。   进去的时候,孙副厂长也正在那儿喝茶,见到他,便亲切地笑了笑:“小顾同志来了,可真是英雄出少年。”   顾思远眉头微扬。   陆科长好心解释道:“县公安局的程局长是孙厂长曾经的战友,这不,你昨晚干了那件大事,他今天一早可就打电话过来了。”   顾思远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难怪之前查设计图失窃案的时候,陆科长让他尽管报上农修厂的名号、   “不过,今天找你来,却不是说这件事的,”陆科长笑道。   孙副厂长看着顾思远,颇为感慨道:“哎,这两个月,厂里同志们的工作热情,可是显著提高啊,各种工作效率更不用说,这才两个月,产值都要超过上一个季度了,小顾同志,你居功甚伟啊,现在让我放你去机械厂,是真舍不得!”   顾思远对这些老狐狸的话早已免疫,只能尽力忽视。   他淡淡问道:“厂长,科长,是机械厂那边有什么变化吗?”   陆科长点点头:“是上面给市机械厂下了任务,让他们在研发上多花功夫,尤其是发动机上,这不赶巧了吗,你那个新型发动机正是时候,机械厂和市里的审批程序加快了,财政拨款估计也快了,下个月,你大概就要去市机械厂了。”   “哦,原来如此。”顾思远漠然点点头,反应平淡。   孙副厂长和陆科长看着他这模样,也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这小年轻真是无情啊。   对去市里没什么期待,可对他们农修厂也没有半分不舍……   两个老家伙烦躁地摆摆手:“赶紧走,走,看着你就眼睛疼。”   “那……再见了。”顾思远站起身,毫不留念地转身就走。   “……”   孙副厂长和陆科长对视一眼,哭笑不得。   ……   而另一边的县革委会中,却没有这么和谐了。   宽大的主任办公室里。   “好的,好的,书记,这事是我们革委会出了问题,我马上会处理的。”   革委会汪主任挂了来自县委办公室的电话,透过窗户看着楼外围成一圈又一圈来请愿的百姓们,神色难辨,伸头对着秘书道:“老陈今天来上班了吗?立刻去把人叫过来。”   几息之后,秘书带着一位中老年男子走进了办公室:“主任,陈委员来了。”   汪主任站在窗前,对着陈飞鹏招了招手:“老陈啊,来看看,看看,民意沸腾啊……”   “主任……”陈飞鹏走近两步,往下看去。   其实,他昨晚去公安局见陈泽鑫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这一幕了。   今天早上,也是万般辛苦,才走进了革委会的大院。   汪主任看他一眼,长叹一声道:“民意难违啊,刚刚张书记已经给我打电话了,骂了我半个小时,听说市里、省里都注意到此事了。”   张书记正是他们清水县的县委书记。   陈飞鹏脸色微苦:“主任,是我的错,我连累你了。”   “子不教父之过,你确实有错,听说公安局和咱们革委会一样,门口都挤满了人,这都需要你来解决啊,不然大家都不上班工作了,耽误了国家的建设任务,谁都担当不起!”汪主任紧紧盯着他。   陈飞鹏咬了咬牙,狠狠点头道:“我知道该怎么做。”   他在革委会也呆了不少年,知道汪主任的为人,这事如果连累到他,那自己将来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如果现在好好地解决了,将来汪主任说不定一高兴,日后也还给他留有几分老同事的面子,帮他点忙。   就在这天中午。   陈飞鹏走出了革委会大楼,站在大门口接受了百姓们的谴责,然后向受害人鞠躬道歉,并且表示会就此辞去革委会委员的职位。   原本,大家的怒火都要因为他这一番做派而些微压下去不少。   谁知道就在这时,公安局传来消息。   陈泽鑫这回根本不是首犯,之前已经不知干过多少侮辱妇女、耍流氓的事。   以前那些女孩、哥儿们既是担心名声、也是摄于他家权势,不敢声张、不敢报案。   但这会,事情闹得太大,有受害人意识到这次是自己的机会,当即联合在一起集体去了公安局报案。   这一下,百姓们的怒意可说是上升到了极点,整日在公安局门口静坐示威,要求必须严判陈泽鑫,木仓毙也不为过。   在这样的压力之下,陈泽鑫的判决也很快就下来了。   虽然最终还是没有木仓毙,但是却因为被法院认定为强迫、侮辱妇女,情节严重,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并且要去最北边最艰苦的北大荒农场劳改服刑。   而那个受害的女孩方丹丹,则因为勇于对流氓、对恶势力抗争到底,成为了妇女英雄。   这个时代,无数的热血年轻人写信给她鼓励她,对她表达崇拜,以及对她表达爱意。   ……   农修厂宿舍大院。   “哈哈,陈泽鑫这个贱人可算是受到惩罚了,丹丹也过得很好。”   谢亦阳赤足倒立着躺在沙发上,手里则捧着半个西瓜,边吃边幸灾乐祸地大笑。   顾思远拿着他在家里做得那些题目,走到沙发上坐下,伸手拍拍这个吃得汁水乱飞的家伙:“你这什么姿势,待会呛到了。”   谢亦阳拿勺子挖了一大块西瓜最中间的部分,递到顾思远嘴边:“我这姿势很舒服啊,来,老公,吃一口甜的,为了表彰你在惩奸除恶上的功绩。”   顾思远从善如流地张嘴,这西瓜确实很甜。   这是昨天发工资时,农修厂里代替了票补发的,一共两个,都被他搬回了家。   谢亦阳挑了挑细眉,很是得意道:“好吃吧,甜吧!”   “嗯。”顾思远淡淡点头。   然后,低下头继续去看这一天在家里,谢亦阳写得那些高中题目。   谢亦阳转了转眸子,又挖了一大勺伸过来:“老公,再来一口。”   顾思远下意识张嘴。   但是,下一刻,那勺子却敏捷地从他嘴边溜走,然后进入了谢亦阳的口中。   “……”顾思远。   谢亦阳看着他那微懵模样,立刻拍着沙发哈哈大笑了起来,为自己的恶作剧成功。   “幼稚鬼。”顾思远无奈道。   谢亦阳得意地哼了一声,又挖了一勺递过来,认真道:“老公,这次是真的了,张嘴。”   顾思远不打算再理他。   这小笨蛋最近越来越得意忘形了。   “老公,吃,张嘴,我喂你啊!”谢亦阳很执着,举着勺子不放下。   顾思远也依旧八风不动,不理他。   谢亦阳不高兴地蹙眉,将勺子送回了自己嘴巴,嗷呜一口吃了下去。   而后,他眼珠子一转,将原本倒挂搭在沙发背上的脚,慢慢挪了下来,在故意使坏往顾思远肩膀上踩去。   “老公……你怎么不理我了,你……”   下一刻,两只纤细赤足,就被顾思远的大掌用力一把握住,漠然道:“调皮什么?”   “啊……”谢亦阳下意识尖叫一声,然后开始挣扎,但是挣扎了半天,却怎么也挣不脱,他只能嘻嘻笑道:“唔,老公,我错了……”   顾思远冷笑一声:“谢老师,哪错了?”   谢亦阳深刻反思半晌,然后断然大声回道:“不知道。”   顾思远挑了挑眉,握着细白的脚踝,将人往怀里扯了扯。   在云溪村时,谢亦阳虽然干得少,但几乎每天都下地,现在到了县里,在家捂了一几个月,两只脚被养得白皙润泽,就连趾甲都泛着浅浅的粉色。   顾思远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又在脚心勾了几下。   谢亦阳自来敏感,立刻便忍不住地扭着身子又哭又笑起来:“老公,我错了……”   顾思远是个铁血心肠,似乎完全看不到他的痛苦挣扎。   谢亦阳赶紧想办法自救。   他忍着痒意,上半身猛地往顾思远身上一扑,双手抱住他的脖子,嘴唇怼在他脸上就开始乱亲:“老公,老公,饶了我吧……”   转瞬之间,顾思远被这笨蛋糊了一脸的口水、西瓜汁。   无奈之下,他只能松开握住谢亦阳脚踝的手,转而一手搂着人的腰,一手扶住人的脖子,用魔法对付魔法,以吻封缄,堵住他那不安分的嘴巴。   “唔……”谢亦阳跪趴在顾思远怀里,被吻得极为舒服,开始忍不住地哼哼唧唧。   顾思远手上力道微重。   于是,过了一会,谢亦阳又觉喘不过气来,开始手指轻轻掐着顾思远的肌肉。   半晌后,谢亦阳整个人软成一滩水,躺靠在顾思远身上。   顾思远轻捏他的脸颊:“知道错了吗?”   谢亦阳仰脸看他,可怜巴巴:“知道了,我不该拿西瓜逗你玩。”   顾思远刚要开口说话。   谢亦阳有突然揪住他的衣角,笑嘻嘻问道:“老公,你觉得我更甜,还是刚刚的西瓜更甜?”   “……”顾思远。   啧。   这笨蛋真是不能安生一秒。 第113章 猎人   十五、   “老陈啊, 这才几天,怎么就老成这样了?”   革委会办公室里。   汪主任看着陈鹏飞满头白发的模样,愣了半晌, 才说出话来。   陈鹏飞扯了扯嘴角,挤出个难堪的笑。   汪主任明白过来,深深叹口气:“泽鑫好歹还留了条命呢,这些年, 你也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等着你儿子回来好好养养就是了。”   陈鹏飞这次是来求人的。   对这话, 只能赞同地点点头:“主任,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这事我还是不甘心啊,那几个害了我儿的小畜生, 我决不能放过他们。”   汪主任皱了皱眉:“那个叫方丹丹的女孩子, 最近风头很大啊,报纸和群众都在关注着,你最后不要乱动什么心思,不然这事, 是要将你我都给牵扯进去的。”   “我知道, ”陈鹏飞咬了咬牙:“不过, 我之前去公安局时, 听家里的小畜生说了,这事真正闹出来, 不是因为那个女孩子,而是那一对该死的夫夫, 尤其是那个姓顾的小子,我要他死。”   汪主任这才点点头:“你说一下名字,他叫什么,做什么的,我帮你打听一下。”   陈鹏飞面上一喜,立刻报了名字:“叫顾思远,在农修厂上班。”   “农修厂?”汪主任有些犹豫。   农修厂那可是县委张书记兼任厂长的地方,这要是又闹出什么事,岂不是自找麻烦。   张书记本来就对他们革委会不满,这次陈飞鹏的事出来后,态度更甚。   陈飞鹏匆忙走近几步,急急解释道:“那小子只是一个普通工人罢了,主任,你只要让他的工作没了就行了,剩下的我会自己处理。”   汪主任看着老同事狰狞的面孔,心绪复杂。   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道:“行吧,我打电话去农修厂问一下。”   陈飞鹏兴奋地点点头。   汪主任从抽屉里拿出小电话本看了看,拨出了一个号码,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他点点头:“对,找你们孙副厂长。”   听筒里嘟嘟几声,而后,响起一道硬朗的男声:“谁?”   汪主任笑了笑:“孙厂长啊,我是革委会的老汪啊,跟你打听个人……”   只是,随着对话的进行,汪主任的眉头越蹙越深。   “好,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半晌之后,汪主任挂了电话。   他抬头看向等在一旁的陈飞鹏,颇为无奈道:“老陈,别折腾了,那姓顾的小子,都不是我随便能动的人,他根本不是农修厂的普通工人,而是个大研究员,据说在张书记那、在市里领导那都是挂了名的,他在清水县也待不了多久了,马上就要去市机械厂了。”   陈飞鹏呆立当地。   汽水厂的谢家院子里。   谢母和谢父站在某间房门前,忧心忡忡地敲了敲门:“乖宝,今天过节,买了你最喜欢的烤鸭,出来吃点吧……”   房间里,谢锦玉坐在床上,眼皮动了动,却没有回话。   他那日从清水河边跑回家之后,立刻将事情告诉了谢父谢母。   他们都本以为凭着革委会和陈飞鹏的能力,这点事或许可以很快解决的。   谁知道第二日就得知,陈飞鹏已经没了革委会的职位。   一家人大吃一惊。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陈泽鑫更是被法院判了十年劳改。   谢锦玉当时听完后,直直愣了半天,才终于艰难反应过来,自己那曾经最引以为豪的婚事,就这么完了。   而谢父和谢母得知后,也几乎是每天都在家中痛骂顾思远和谢亦阳。   但也只能痛骂,他们现在是万万不敢出现去吸引火力的。   毕竟,真正要说起来,那句“我爸是革委会的”大名言,还是被谢锦玉给彻底闹开来的。   其实,谢家一家人在判决下来之前,也偷偷出门想去警局看看陈泽鑫,毕竟,陈家的条件是真好,万一陈泽鑫最后翻了身,说不定会记着他们的情义。   但是,那天刚好是陈泽鑫从公安局被移到法院的日子,他们就眼睁睁看着陈泽鑫一路被批斗,被砸臭鸡蛋,被扔鞋子,群情激奋、被千夫所指……   那场景实在叫人难以忘怀,一生深刻。   于是,一家人再也不敢抱着什么侥幸心理,没有出现露脸,就匆匆忙忙躲回了家。   而谢锦玉更是被这场面吓到,已经数日没有再出过房门一步。   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日子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恨自己当时着了顾思远的道,顺着他的意,说出了那样不能挽回的话。   他恨陈泽鑫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分分,非要去耍流氓?把自己毁了,也把他毁了?   他也恨方丹丹为什么不懂得息事宁人,只是被摸了一下而已,为什么就要那样不依不饶?   但他更恨顾思远和谢亦阳,如果不是他们硬要多事,事情绝对绝对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是他们彻底毁了自己的生活。   谢锦玉每次一想到这里,就痛恨地心肝脾肺都要冒出火来。   “乖宝,开一下门吧,多少也要吃点啊……”外面,谢母的声音再次响起。   谢锦玉猛地抬头,阴沉沉喊道:“别叫了,不吃。”   他烦躁地捶了下枕头。   他也忍不住恨他爸妈,当年,他爸妈为什么要收养谢亦阳这个害人精,如果没有当初,说不定也不会有现在的事。   谢母和谢父被谢锦玉的声音吓了一跳,欲要再次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两人对视一眼,干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没在说话。   正在这时,大门口响起了动静。   谢母叹口气,走过去开门,等看到站着的两个人后,她手指一动,下意识就想要关门。   不过,那两人却已经直接走了进来。   “谁啊……”谢父听着走路声,转过身问了一句,但等看到走进来的两道人影时,也瞬间变了变脸色。   半晌,他才喃喃一声:“陈大哥和嫂子,怎么过来了?”   陈飞鹏看着两人,没有说话。   “哼,不过来行吗?你们心里可还记得我陈家吗?”陈太太却冷笑一声,极不客气地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谢父、谢母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这些日子,外面乱糟糟的,我好久没出门了,老谢的工作也停了几日。”   “这样啊,倒是我误会你们了,还以为你们也是那看碟下菜的,也是,我们两家的关系毕竟不一般呢。”陈太太看着两人,浅浅地笑了一声。   “是,是……”谢母忙点着头应道。   这些年陈家势大,她已经习惯性捧着陈太太,这时候也下意识地奉承。   陈太太抬了抬下巴:“锦玉呢,怎么没看到他,泽鑫明天就要去北大荒的农场了,锦玉也该收拾好了吧?”   谢父谢母一愣:“什……什么意思?”   一直沉默的陈飞鹏,此时终于开口道:“小两口还是不要异地分开的好,不利于感情培养,锦玉陪着一起过去北大荒,刚好也能照顾泽鑫,钱和证明,我会尽力安排好的。”   “什么?”谢母尖叫出声。“你们……你们要我锦玉也跟着去?”   谢父也惊呆了:“陈大哥、嫂子,这是不是不大好?”   陈太太冷笑:“有什么不好的,他们本来就订了婚,如果不是出了事,现在也该结婚了。”   谢父皱眉:“说到底还是没结。”   谢母也赶紧摇头:“不行,北大荒那是什么地方,锦玉从来没吃过苦,他不能去!”   听了这话,陈太太脸上的冷笑,彻底化为冰寒,她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们家锦玉没吃过苦,我的鑫儿难道就吃过吗?哼,我陈家现在变成这样,还不是托你那两个好儿子的福,一个亲儿子蠢得快上天,一个养子爱多管闲事!”   “我儿要去受苦,你们难道还想着等事情过去,重新好好过日子不成?你做梦!”   陈飞鹏抬头看着两人,一字一顿道:“你那个养子找了个好丈夫,我暂时动不了,你亲儿子还想置身事外不成?我陈飞鹏现在是失势了,但古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对付你们还是很容易的。”   谢父眉头深深蹙起:“陈大哥,这是要彻底撕破脸了,天下父母心,大家都心疼自己的孩子。”   陈飞鹏站起身,冷冷道:“少跟我说这些废话,现在我的儿子已经这样了,所以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的,否则哪天要是走在路上突然出了什么事,可说不好啊!”   说完,他就和陈太太两人直接出了谢家大门。   谢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直接扑倒在沙发上,哭喊一声:“造孽啊!你说说,这哪有天理可言,自己儿子管不住手脚,对人耍流氓,凭什么还要我们锦玉陪着他受苦啊。”   哭了一会。   谢母又坐起身去骂谢父:“都怪你,非要给锦玉定这么一门亲事!”   谢父揉了揉眉心,叹气道:“这本来不是给谢亦阳定的吗?”   谢母当即找到了发泄口,开始更大声地骂人:“是啊,都怪谢亦阳这个丧门星,这门亲事本来是他的,应该让他去北大荒才对,他害得我锦玉好苦啊……”   ……   而于此同时,隔壁农修厂宿舍大院里。   秋风拂动窗帘,悄悄地钻进了屋内。   不小心伸出被子外的白皙小腿,触碰到这股凉意,立刻机警地往里缩了几分。   顾思远从手中书本抬起头,看着往自己怀里缩的小家伙,勾了勾唇角,被子中笔直有力的双腿夹住那些微冰凉的纤细脚踝。   “唔……”谢亦阳感受着腿上传来的温暖,脸蛋在顾思远胸膛上蹭了蹭,满足的呼出口气。   顾思远伸手捏捏他睡得红扑扑的脸颊。   谢亦阳哼哼唧唧:“老公……”   “嗯。”顾思远看着人,轻应了一声。   谢亦阳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自家老公英俊的面容,忍不住怔愣一瞬,而后心脏越发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今天的顾思远与往日有些不同,因为坐在床上看书的缘故,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简单的茶色边框眼镜。   原本一眼看上去极为冷峻深邃的五官,由此而被中和几分,散发出几分神秘的书生文气,但配着健壮雄武的上半身,又更有种矛盾的诱人魅力,让人恨不得直接扑上去将其扒个一干二净。   “……”谢亦阳忍不住害羞地蜷起了脚趾。   顾思远见人直直盯着自己,而后就莫名其妙地面红耳赤,忍不住有些好笑。   大拇指从谢亦阳的脸颊肉上慢慢移开,转而按到他殷红柔软的唇上,低低道:“谢老师,告诉我,在想什么好东西?”   “……”   听着这缠绵的‘谢老师’三个字,谢亦阳脸蛋忍不住更红。   顾思远剑眉挑起:“谢老师,有什么不能说得秘密?”   谢亦阳赶紧摇摇头。   整个个人往被子里一缩,像一团猫儿似的,彻底失去了踪影。   “……”顾思远。   久不见这么害羞的媳妇儿了。   他轻轻笑了笑,将眼镜取下,放到一旁的床头柜上。   这玩意儿还是前天陆科长送他的临别礼物。   前天正是他在农修厂上班的最后一天,而等过完中秋节,他和谢亦阳便要搬家去市里了。   哦。今天便是中秋节。   顾思远想起什么,轻轻拍了拍被子里那圆圆的一团,淡声道:“已经十点多了,是不是该出门买菜了?”   下一刻,仿佛鲤鱼跃水般,整个被子都被直接掀开了,带起一阵清风。   谢亦阳瞪着他,急急道:“十点多了?”   顾思远点头:“对。”   “你……”谢亦阳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然后赶紧跳下了床,手忙脚乱的穿衣服穿鞋子,“你怎么不早说啊,今天过节,大家肯定早早就出门了,这会再出门,别说月饼了,恐怕连菜叶子都买不见几根了……”   “没了就算了,昨天不是还剩了菜吗?”顾思远站起身,慢条斯理道。   谢亦阳看着他这样,更生气了,往他身上一扑:“今天过节哎,难道不要吃新鲜点的吗?”   顾思远抱着人掂了两下,淡淡道:“那现在走吧,运气好说不定还剩下些什么。”   “哼!”   谢亦阳气得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下。   然后,成功被顾思远反制,压在墙上吻了好半天。   等真正出门的时候,谢亦阳的嘴巴已经红肿了。   两人跑了供销社和百货大楼,果然月饼早就被抢光了,最终也只买到一斤面粉和一把豆角回来。   谢亦阳揪着顾思远的手指:“都怪你。”   顾思远捏着他的下巴:“不讲理,谁起来地晚?”   谢亦阳鼓着嘴巴:“那是因为你昨晚太那个那个了,我睡得太晚了。”   顾思远轻笑一声,低声道:“哪个哪个了?”   谢亦阳一眼看穿这人的坏心思,红着脸不理他,直接快步往前走去。   顾思远人高腿长,没两步便追上了。   看着小媳妇失望的笑脸,他想了想,认真安慰道:“没有月饼就算了,刚不是买了面粉,回去我们自己包包子或者做馅饼好了,反正都是圆的。”   “……”谢亦阳震惊。   都是圆的?   是这么算吗?   要是谢亦阳在21世纪,大概就知道一个词叫直男。   两人打打闹闹进了农修厂大院。   院里其他人家的炉子上,都已经燃起了炊烟。   空地上,几个小孩子正在打打闹闹,但是几乎每个娃手上都紧紧地捏着一小块月饼,看样子是家里大人经不起他们吵闹,从一整块上面切了下来的。   谢亦阳又气呼呼地看了眼顾思远。   人家小朋友都有……   顾思远哭笑不得,媳妇还是孩子啊,对个月饼执念这么大。   想罢,他清清嗓子,看了眼谢亦阳,一本正经道:“等着,我给你变个月饼出来。”   “……”谢亦阳。   搞什么鬼要?   顾思远从口袋里掏出个玩意,走近了那帮孩子,朗声道:“小同志们,你们谁把自己的月饼,借给我们小谢哥哥咬一口,这个玩具就是谁的了。”   “……”谢亦阳。   谢亦阳想找个井直接跳下去。   但是,他做不到。   因为这会已经有小孩子积极凑了过来,高高地举着小手道:“谢哥哥,我的,我的,给你吃……”   谢亦阳闭了闭眼,艰难地对着这群热心的小同志们笑道:“哥哥不吃月饼,不吃啊,玩具你们大家一起玩就行了……”   然后,他就一把扯过站那置身事外的顾思远同学,手忙脚乱地跑上了楼。   谢亦阳边跑边发誓。   他再也不要理顾思远这个讨厌的家伙了,至少今天结束之前。   进家门后,顾思远将买的东西放下。   谢亦阳则气呼呼地坐到了沙发上。   顾思远伸手捏捏他的脸颊肉:“怎么,不去做饭了?”   谢亦阳哼一声,转过头不理他。   顾思远盯着他看了片刻,起身进了厨房。   因为马上就要搬去市里,所以这边基本没剩什么粮食,能解决的都塞肚子里去了。   除了挂在房檐下的腊肉,就只剩两个土豆。   他从厨房门口伸出头,淡声道:“还有点腊肉,加上刚买的豆角,今天就包腊肉豆角馅的包子,再凉拌个土豆丝。”   “腊肉豆角馅?有这种馅的包子吗?”谢亦阳下意识抬起头,睁着大眼睛问道。   只是话刚落下,他就想起自己才发过誓,今天都不理顾思远的。   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有。”顾思远憋着笑,郑重点头。   虽然他也没吃过,但是这两样能放一起炒菜,难道还不能一起做馅吗?   “……”谢亦阳被自家老公一本正经的脸色给唬到。   不过,他对腊肉豆角馅的包子还挺好奇的,不知道会不会好吃……   正在这时,顾思远伸手对他招了招:“过来,一起做饭。”   谢亦阳眼珠子乱转,起身慢吞吞挪了过去。   嗯,他绝对不是故意不守信用。   他只是被顾思远强迫的,他现在要是不听话,万一顾思远待会不给他吃包子怎么办,晚上又在床上惩罚他怎么办?   这么脑补了一圈,谢亦阳立刻坦然了。   面子自然很重要,但能比美食和和谐的性生活重要吗?   顾思远负责调馅,将腊肉、豆角剁成极小的颗粒,然后放到锅里爆香煸炒出油,再加酱油、盐、辣椒粉等调味。   谢亦阳则在一边加温水和面、醒面。   他们分头行动,两边基本是差不多时间结束的,之后就是揉面包包子了。   然后,谢亦阳就感觉到了十分的得意自豪。   哈哈……   这个在他眼里几乎万事万能的老公,居然能把简简单单一个包子给包得这么丑,哈哈……   顾思远把自己包的包子,放在谢亦阳那一溜光滑漂亮的包子队伍后面,就好像整齐的队伍里,突然长出几个瘤子一样醒目。   一斤面粉全部用光,总共包了12个包子,谢亦阳占了8个,他则是4个。   啧……   他原本世界里,从小的家庭环境也并不好,所以他基本上什么农活、家务活都会干,但他到底是比较偏南方的人。   家乡那边基本上很少吃面食,也基本上不会在家蒸馒头、做包子什么的。   他这种自来对口腹之欲没什么要求,更嫌麻烦的人,自然不会特地去学做包子。   这会,倒是难得丢脸了。   谢亦阳看着他那歪瓜裂枣包子,故意使坏,指着其中最丑的一个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相由心生,因为内里是个大坏蛋,所以包出来的包子,也长得这么不正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思远漠然看他一眼。   你是不是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骂人?   谢亦阳笑嘻嘻躲开他的目光,抱着一蒸笼的包子往外跑去。   走廊的炉子上早就烧了热水,蒸笼放上去,直接加热就行。   顾思远修长的身形靠在墙上,看着小媳妇忙乎。   谢亦阳蹲在门口,不错眼地盯着蒸笼。   到最后开锅时,那个被他评价为不是什么正经东西的丑包子,却是被他第一个抢着塞进了嘴里。   顾思远看他:“味道有区别吗?”   谢亦阳转了转漆黑的眼珠,硬气道:“肯定没有我包的好吃。”   顾思远淡淡看傲娇的媳妇儿一眼,然后伸手去拿了另外三个长得比较不尽如人意的白包子,这三都是他的杰作。   谢亦阳看着,却有些着急了:“你只吃这几个啊,你这么大个子,能吃饱吗?”   顾思远点头,随口道:“能。”   “……”谢亦阳瞪着人。   这家伙是不是故意不吃他包的包子。   谢亦阳鼓了鼓嘴巴,从蒸笼里拿出一个白白胖胖、端端正正的包子,放到顾思远碗里,姿态矜持道:“我看你最近好像瘦了,是不是工作太辛苦?呐,多吃点吧,刚好我方才也吃了一个你的,这个就还你吧。”   顾思远垂眸,忍俊不禁,拿起包子塞进嘴里咬了一口。   腊肉的咸香味、随着豆角的清甜,一齐在口腔绽开。   谢亦阳目光灼灼地盯着人,立刻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顾思远抬头,默默看着他。   “……”谢亦阳着急:“不好吃吗?”   顾思远将剩下的大半,又继续塞进嘴里,慢慢咀嚼咽了下去,才淡淡道:“好吃,很好吃,好像确实比我包得好吃。”   “嘿嘿……”谢亦阳当即得意地笑了。   然后,又立刻从蒸笼里拿了好几个看起来最好看的包子,放到顾思远碗里:“吃吧,好吃就多吃点,嘿嘿……”   顾思远点头。   嗯,果然,高端的猎人,都要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这不,媳妇儿气也不生了,美食也自动送上门了。   …… 第114章 顾同学   十六、   “这还是我第一次来市里呢。”   谢亦阳背着个小包从汽车上跳下来, 看着车站周围的水泥建筑和衣着光鲜的人群,兴奋地左顾右盼。   顾思远两手各提着个大包,扫了眼周边:“走路小心点。”   “知道了。”谢亦阳故意拖长着声音应道。   顾思远对小媳妇的阳奉阴违, 早已习惯。   两人随着拥挤人流,出了车站大门。   市里的汽车站比县里热闹不少,门口停着拉人的三蹦子,还有各种各样卖食物点心的小摊。   不过, 最吸引诸人目光的, 还是停在汽车站前的水泥路上的那辆黑色小轿车。   就算是在市里面,小轿车也是极为罕见的。   轿车旁站着一位穿着衬衣短袖的中年男子, 他正专心致志地盯着出站口的位置。   很明显, 这是来接人的。   就在这时, 他目光扫到某处时,陡然一亮,立刻急匆匆地迎了过去。   “顾研究员……”   顾思远扬眉看向来人:“你是?”   中年男子连忙道:“我姓赵, 是冯部长安排来接顾研究员去机械厂的。”   顾思远点了点头:“嗯, 辛苦赵同志了。”   “不辛苦,能来接顾研究员是我的荣幸,机械厂的大家都在等着您早日来帮忙呢,”中年男子笑着摇摇头, 伸手接过他手上的一个大包, 往前走道:“车子就在那边, 我先送您去宿舍安置一下。”   “好, 谢谢。”顾思远伸手牵过双眼亮晶晶的谢亦阳,跟在他身后往小轿车方向走了过去。   一旁的行人们, 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顾思远。   这么年轻,居然能让人开小轿车来接, 态度还那么客气?   好像听到是什么研究员,那肯定是研究地厉害东西吧,真叫人佩服啊!   “乖宝,怎么了,看什么呢?”   谢母、谢父原本正拉着谢锦玉的手哭哭啼啼,见他盯着车站某处不动,便顺着看了过去。   谢锦玉猛地转回头,烦躁道:“没看什么。”   一旁的陈太太见状,冷笑一声:“哦,那是你那养子哥哥和哥夫吧,听说你那哥夫是被市机械厂看中的大研究员,这小轿车肯定是来接他们去市机械厂的,哼,可惜同人不同命啊。”   谢家人的面色瞬间难看到极点。   没有什么比你在落魄的时候,看到曾经讨厌的人一路成功更痛苦。   陈飞鹏催促道:“好了,别发呆了,快点去火车站吧,马上赶不上去北大荒的那班火车了。”   ……   已经到了新家的顾思远和谢亦阳,自然对此一无所知。   市机械厂的宿舍,比农修厂的更好了不少,虽然依然还是一室一厅,但却有个大阳台,还配了台黑白电视机,正是他们厂里自己生产的。   谢亦阳对此欢欣雀跃不已,恨不得一台到晚都钻在电视里,虽然一共也没几个台。   而顾思远在机械厂的工作也顺利展开着。   有了他这个发动机原设计人的加入,项目组的进度几乎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不过,也不仅限于发动机。   之后,关于各种自动车床、关于刻录机等等,各种项目组,都留下了顾思远的工作印记,而给市机械厂、乃至整个国家的高级制造业,带来的影响都是巨大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   终于,到了第二年的九月,已经暂停了差不多十年之久的高考恢复了。   谢亦阳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激动的差点在家蹦上天。   还是顾思远将人按在床上,用老办法安抚了他雀跃的心。   到了深冬的十二月,高考准时开考。   顾思远也向机械厂请了假去参加,厂里对此自然无有不应,这一年来,顾思远带给他们的惊喜实在太大,现在他们市机械厂在全国都颇有名声。   但是仔细一想,顾思远也还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呢。   这次高考参加的人数众多,从工人、农民到普通学生,不限年龄身份。   而在大约半个月后,考试成绩便也出来了。   这个年代还没有电子查分系统,所以成绩都是由各省里到市里一层层往下发,最后发到各自的工作单位或者大队。   而顾思远和谢亦阳的粮食关系,现在都已经转移到了机械厂。   这一回,市机械厂里面也有很多人参加了本次高考。   第二天,顾思远去上班时,毫不意外在机械厂的公告栏看到了高考成绩红榜,而最上面的两个名字,属于他和谢亦阳。   众人围过来,纷纷向他道喜。   “顾研究员考得真好啊!”   “而且,人家不仅自己好,两口子都考得好!”   “我听厂里说,这个成绩在咱们市都是数一数二的,顾研究员两口子,只怕都能去首都上大学了!”   “啊……真的!”   谢亦阳知道今天成绩要出来,所以,早上是陪着顾思远一起来的机械厂。   这会,就兴奋地什么也顾不上了。   像在家里一般,只要一高兴,就直接往顾思远身上扑。   顾思远赶紧双手抱住他。   谢亦阳抱着他的脖子,在他的脸上胡乱亲了起来,嘴里激动地喊着:“老公,太好了,考上了,我们都考上了……”   他现在的一切,都是顾思远带来的。   顾思远被糊了一脸的口水,却也只能无奈笑笑。   一旁人看着,也发出一道道善意的笑声。   考得这么好,失态一下也很正常。   谢亦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意识到这时在大庭广众之下,他慢慢从顾思远怀里滑落下来,然后小脸绯红地贴在顾思远怀里不出来了。   呜呜,他脸都没了……   而在清水县临县的某个郊外农场中,却有人与他们的心情截然相反。   从今年初开始,冯铿便看着原本下放到农场中的大人物,一个个被接走离开这里,回到原本属于他们的地方。   而在上个月,高考恢复了。   那些在这工作的知青们,得到了去参加的机会,只要能考上随便一个学校,就可以从此离开农村,回到城市。   所有人都有机会离开,只有他不行。   因为他是来劳改的,是来坐牢的。   这一刻,冯铿对顾里里的恨,达到了极点。   如果不是掺和进了他们家的事,自己一定不会变成这样,说不定年初的时候,外祖家也会派人将他给接走了。   就算不能被接走,这会他也该报名考中大学,自己回京了,他之前读书的时候,成绩一直都是最好的,是数一数二的。   冯铿握了握拳头,眼神暗沉到极点……   顾思远和谢亦阳在去首都上学之前,先回了一趟阔别已久的云溪村。   既是回来迁移户口,也是将之后几年的养老费用给顾父顾母,另外还要满足一下谢亦阳同学的显摆之心。   队长周建党、包括顾老大一家人,都对他们的归来十分开心。   顾思远和谢亦阳也给他们带了些东西,比如市机械厂制造的收音机等。   当然,谢亦阳是更想在一直瞧不起他的顾家人面前炫耀,不过很可惜,回来这天,顾父顾母两人都不在家。   听顾老大说才知道,顾里里在隔壁县农场劳改时,跟冯铿发生了矛盾,两人互殴被打破了头,可能还要毁容,顾父顾母接到消息后,便去看他了。   顾思远和谢亦阳都怔了怔,顾里里这个名字,在他们的记忆中已经消失好久了。   两人这次只在村里只停留了两天,不过好在第二天下午,顾父顾母就回来了。   看到顾思远两口子,顾母的第一反应,就是大骂他们没良心,一个人跑去城里享福,不管他们这些人。   顾思远自然不会被他这些鬼话给吓到。   直接把当初签好的分家证明拿了出来,他每年给的养老费,比起顾老大,比起村里所有人家都要多。   顾母要是想让他经常回家看看,可以,那把前两年多的养老钱退回来,而且从此以后,他的养老费用也降低成正常水平。   顾母和顾父自然不甘心。   这事就不了了之了。   第三天上午,顾思远和谢亦阳就离开了。   这一次是真正的离开。   甚至在数年后,顾里里劳改结束回到云溪村,谢锦玉也在陈飞鹏勾结黑势力被公安抓捕后,重新回到清水县。   两人都想过撺掇各自父母去找顾思远、谢亦阳闹事,想得到些什么好处。   不过,很可惜,他们根本就找不到顾思远的踪迹。   而身为他另一半的谢亦阳,则是被相关部门重重保护。   其实,谢亦阳对于顾思远的偶尔消失,也是颇为无奈。   只知道大概是被国家征用,去什么沙漠里,或者研究所做秘密实验去了。   那都是跟国家签了保密条款的,顾思远回家之后,也不会对他提起具体情况。   不过,看着国家在一天天的变好、变得富强,想到这里面有自家老公的一份力量,谢亦阳就升起无限自豪之情。   当然,在顾思远回来之后,撒娇和哼哼唧唧还是会照常奉上的,必须要让他想着自己。   大学毕业之后,谢亦阳继续读了研究生,后来便留在京大做了老师。   而顾思远也不再那么频繁的消失了,大部分时间都在首都的科学院里工作。   偶尔,还会来京大接他下班。   这一对郎才郎貌的夫夫,也算是京大校园里极为美妙的一道风景线。   日子一天天过去。   两人携手已经走过了几十载岁月,这个国家也在慢慢地成长着。   明亮的厨房里,顾思远将调好的馅递过去,淡声道:“发什么呆,还是老得没力气了,揉不动面了?”   谢亦阳回过神,恨恨地瞪了这个过了这么多年,还是不会是说话的臭老头子一眼:“你比我大两岁呢,就算要老,那也是你先老得没力气?”   顾思远把盆放在桌上,走近了几步。   谢亦阳看着他的动作,害怕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干你!   如果再年轻个十几二十岁,顾思远大约会这样说,不过现在,他只能伸出双手,一把将谢亦阳打横抱了起来。   “啊……”谢亦阳扶着他的肩膀惊叫。   “谢老师。谁老了,谁没力气?”顾思远低头看着人,冷冷问道。   “……”谢亦阳无语。   七十岁的的人了,还非要逞这个能?   他用已经长了皱纹和老年斑的手,拍了拍顾思远的脸,无奈道:“快把我放下来,锅里的水要开了,赶紧把包子放上去蒸,你不是最喜欢腊肉豆角馅的包子吗?”   以前年轻的时候,基本都是他跟顾思远撒娇耍赖。   现在,年龄大了,顾思远反而变成了幼稚的那一个。   顾思远这才将人放下来。   谢亦阳无奈摇摇头,将蒸笼放到锅上。   “不是……”顾思远突然道。   谢亦阳回头看他:“什么不是?”   顾思远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不是最喜欢腊肉豆角馅的包子,最喜欢你,你第一次给我包的包子是腊肉豆角馅的。”   谢亦阳愣了愣,而后绯红慢慢爬上耳畔。   他匆忙转过头去,看着蒸笼发呆。   这个死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总是欺负他、将他拿捏得死死的。   现在老了,倒是会说情话了,真是的……   又数年过去。   谢亦阳老得动不了,也几乎睁不开眼睛了。   顾思远坐在他的病床前,握着他的手缓声道:“看吧,果然是你先老,我的结论什么时候出过错。”   谢亦阳混沌的眸子,想翻个白眼,死老头就这么爱争强好胜,都这个时候了,也一点都不知道让让他……   气呼呼想着。   谢亦阳慢慢阖上了眼。   顾思远沉默看了他许久,起身慢慢躺到了病床的另一边。   这一天晚上,华国之星、当代最优秀的科学家逝亡。   整个国家都沉浸在无比的悲伤之中。   顾思远生前工作过的地方,居住过的地方,日日夜夜围满了各种来悼念的人们。   各种电视台、报纸也趁机举办了各种纪念活动或者节目。   其中国家某台,更是拿到了部分顾思远和谢亦阳的遗物手稿,也让顾思远这个仿佛星辰般耀眼的人物一生更加生动起来。   “顾老生前很少参加什么活动,也不接受采访,所以大家对他的了解,除了各种各样的奖项、那些改变社会进程的重大贡献发明,就是他在教科书上那张冷峻严肃的黑白照片了,不过,今天来自于其另一半谢亦阳先生的日记,一定会让大家对这位伟大的科学家有一个更深刻的认识。”端庄的主持人笑看着大家道。   “顾同学又出差去了,这次去得很久,大约有三个月了。院子里的海棠花开了快落的时候,顾同学才回来,我抱怨,再晚回来一天连花都没得赏了,顾同学外表看着冷漠,内心却是个促狭鬼,当即去买了两只粗粗高高的红烛点在院子里,笑言‘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顾同学极爱欺负人,最近他出差频繁,冬日回来后,铁打的身子也生病了,我边给他炖雪梨汤就忍不住抱怨几句,结果呢,他倒好,全把责任推给我了,说就是因为太想我,才没日没夜加快了工作进度,哼,这个讨厌的家伙。”   ……   “顾同学果然还是那个小气鬼,班上转来了一名高大英俊的插班生,总是爱在下课时缠着我问问题,回家后我随口提了一句,顾同学便非要扣着字眼不放,逼问我,他跟那个插班生,谁更高大?谁更英俊?啧,四五十岁的老头了还这么较真……”   “家里不远处的广场上,有个广场舞的队伍,早起晚收,吵得顾同学总是皱眉,秉持着打不过就加入的想法,顾同学在七十岁高龄之时,又拿到了生涯的一座重要历史性奖项,勇夺本届广场舞冠军!”   “顾同学的脾性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我却感觉自己恐怕真的要比他先老了,希望等我走后,他还能这么快活地继续任性下去……”   …… 第七卷 七、后宫升级文里的炮灰 第115章 天降   一、   今日大约是月中, 夜空明月正圆,月光皎洁似水,映得周围的一切都分外清晰。   不管是在屋檐间隐秘逡巡纵跃的黑衣人, 还是在宫殿四处拿着火把搜索的禁军。   “刺客,有刺客!快抓刺客!”   “九千岁遇刺!”   “挨个大殿搜,其中一名刺客中了峰爷的毒掌,跑不远的……”   顾思远本就胀痛不已的脑袋, 因为这不断传来的乱糟糟动静, 而越觉闷气烦躁。   他手撑床榻坐起,往右侧里微微倾身, 一把推开那扇宽大雕花的窗户, 霎时, 清凉夜风夹杂着淡淡的桂花香气,争相涌入,扑在面庞上。   那些微不适, 终于稍稍减轻。   月光也穿过大开的窗户, 堂堂照了进来。   顾思远借着这光线,瞥见了自己身上五爪龙纹的淡黄衣饰,还有这华丽房间中随处可见的明黄色。   本次世界的身份不言而喻。   他沉默一瞬,盘腿坐在窗前, 开始整理脑中所得的信息。   这是一个中武背景的世界, 武林与朝堂、门阀并存。   丰沃的中原大地, 当今国号为大周, 统一不过二十来年。   但大周朝堂却已外忧内患,内有宦官魏正平自称‘九千岁’, 迷惑昏君,凭借清吏院把持朝政、祸害天下;外则有赵、钱、沈、宋四大门阀联合各武道宗门, 划土而治、以武乱禁。   百姓们还未从之前持续百年的乱世回过神,眼看着就又要面临二世而亡的政权、四分五裂的天下。   当然俗话说,乱世出英雄。   本世界的男主角唐晟,便是影响着中原政权走向的关键人物。   唐晟父母双亡,由其养父岭南巨贾大豪唐天鹰抚养长大。   唐晟自幼颇为聪慧,对赚钱做生意不感兴趣,只想着习武练功、仗剑天下,有朝一日能去繁华的中原玩耍一番。   终于,在其十八岁那年,成功遛下了山。   正逢乱世,唐晟实力不济,又是第一次下山,中间自然遇到不少波折。   不过身为主角,他气运奇佳。   在此过程中,反而多有收获,不仅武功内力大大提升,甚至还不打不相识,结识了好友司徒风、谢明空,两位红颜知己沈落霜、孙雁雁等。   一行人几番打交道后,唐晟少年怀春,深爱上了其中一位红颜知己,那神秘多情、亦正亦邪的小美女孙雁雁。   唐晟甚至准备要和她一道回家拜会长辈。   当然,事情绝不是这么简单。   孙雁雁其实并非单纯爱着唐晟,而是早有计划地刻意接近。   数月前,唐晟刚下山不久,曾意外进入了一次险地之中,机缘巧合得到了当世第一奇书《先天乾坤功》的半卷,更得知了关于当今乱世“代天择主”的信物隐秘。   而这,也自然吸引了各大势力的人关注。   其中,孙雁雁的真实身份便是朝廷大太监‘九千岁’魏正平的义女,接近唐晟的目的,是为了要从其手中骗取这两件绝世宝物,献给自家义父。   现如今,眼看着唐晟被孙雁雁迷得昏头昏脑,其他势力的人自然急了,便开始想着法去拆穿孙雁雁。   而孙雁雁自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一路不择手段、杀人灭口,害死了诸多无辜之人。   而所谓多做便多错。   唐晟的几位朋友们,渐渐开始发现孙雁雁的不对劲。   终于,一行人游历到金陵城外,去往好友谢明空家的庄园后,在谢明空、沈落霜等人的试探之下,孙雁雁又欲要杀人灭口时,匆忙暴露了自己的真面目。   唐晟心中痛苦欲绝,但念及过往情义,却也终究是不忍心杀她,在好友谢明空等人的强烈反对下,硬是要放走了孙雁雁。   不过,孙雁雁却不甘心。   她虽然最初是欺骗而来,但此时却已真心爱上了唐晟。   她恨极了沈落霜对唐晟有情,又恨谢明空揭穿自己,于是临到离开之时,还对这二人下了清吏院的特制剧毒。   唐晟无奈,只能想办法弄解药。   刚好此时,‘九千岁’魏正平撺掇了那傀儡皇帝下江南来游玩,此刻一行人都正住在金陵的行宫之中,大概率随身带了解药。   是夜,唐晟和好友司徒风,以及谢明空的同胞兄长谢沉云一道,偷偷潜进了行宫之中。   行宫之行,虽颇多波折,除了唐晟外,其他两人都受了伤,但到底达成目的。   尤其唐晟,他不仅成功取得解药,甚至还意外拿到了《先天乾坤功》的另外半卷。   然而,等天亮后,他们回到谢家庄后,却发生了大大的变故。   孙雁雁去而复返,带着清吏院的人马,将留在谢家庄养伤的沈落霜、谢明空等人全都给抓住了做人质。   她逼迫唐晟跟她走、两人重新开始,又逼他亲手划花沈落霜的脸,否则就要杀了在场所有人。   唐晟自然不愿,双方交起手来。   打斗中,好友谢明空被清吏院之人杀死,谢家庄亦多有伤亡。   而唐晟到最后,却依旧顾惜旧情,想到孙雁雁做这一切都是因为爱他,总是无法下狠手杀了孙雁雁,让其再次逃走。   谢沉云身为谢明空的兄长,对此结果完全无法承受,当即红了眼,跟唐晟翻脸,甚至要杀唐晟。   如果不是唐晟前次斩草不除根,执意放走那个蛇蝎女人,自己的弟弟怎么会死。   更重要的是,现在唐晟明明眼睁睁看着自己弟弟死在了他面前,他居然还能放害死明空的仇人离开。   只是,唐晟的武功并不在谢沉云之下,加之还有司徒风、和解毒后的沈落霜协助,几人便直接逃离了谢家庄。   而逃离之后,对于好友谢明空的意外死亡,唐晟也颇为怅然,也下定决心不再原谅孙雁雁。   于是,他便和一直痴心等候的沈落霜在一起了。   当今之世,赵、钱、沈、宋四大门阀世家,分别扶持了武林中四个强大的武道宗门苍云山、洗剑门、明月宫和浴火教。   其中,浴火教因行事诡异,不符普世之念,又惯被称之为魔教。   而说起武功之高,天下公认,有三人踏足先天宗师之境。   一是那练了《葵花宝典》的朝廷‘九千岁’魏正平;二则是苍云山的当代掌门赵云空;三便是浴火教的教主宋无敌。   为了给弟弟报仇,谢沉云加入了浴火教,决心要练成绝世武功,踏平清吏院、杀了孙雁雁。   巧合的是,他的体质极适合修炼浴火教的至尊武学《涅槃圣典》,很快,他便被宋无敌收为了弟子,并成为少教主。   两年多后,天下开始大乱。   四大门阀世家及天下大小势力,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自武林至朝堂,对‘九千岁’魏正平一党发起了攻击。   谢沉云便也以少教主身份,加入了与浴火教关系颇为不错的宋阀一起作战,这是他期待已久的事,为弟弟和谢家人报仇。   在战场上,谢沉云意外地和男主唐晟再度相见。   原来,唐晟离开谢家庄后,本意与沈落霜结成连理,一起闯荡天涯。   但无奈,沈落霜其实是四大门阀之一沈氏的千金,家中早已给她定亲,沈氏也看不上唐晟这样的人,两人被迫分离。   唐晟受沈家如此大辱,发誓要出人头地,来日夺回沈落霜。   于是,他和好友司徒风一起加入了荆楚吴家的叛军队伍。   因为武功高强,两人颇受吴家主看中。   一次攻城之中,吴家主重伤不治而战死,临终前,将独女吴曼儿托付给唐晟,唐晟便顺理成章成为叛军新首领。   而经过两年的扩张发展,这支叛军已然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仅在四大门阀之下,改名号为唐家军。   这次,唐家军便也和四大门阀一起来清君侧。   之后,一路攻打大周朝的过程中,唐家军也确实表现极为出色,不仅高手如云,而且消息灵通,功劳甚大。   在战争中,唐家军的规模也得到进一步扩张,很快就直接超过了四大门阀。   沈阀再不敢轻视唐晟,沈落霜也重新得以和他在一起。   谢沉云对此只冷笑一声,并无置喙。   他现在只想给弟弟和当初枉死的谢家庄人报仇。   最后,联军终于攻打进京都,杀进清吏院内部,众人一齐联手诛杀了魏正平这个奸贼后。   谢沉云自然不会忘记,还有孙雁雁这个真正的凶手,就在千钧一发要杀了她之际,唐晟居然出现救了孙雁雁。   并且,唐晟还大言不惭,说什么请谢沉云看开点,孙雁雁现在已经弃暗投明,此次进攻京都和清吏院,便是孙雁雁给他提供了诸多线索。   其他人也都夸奖孙雁雁敢爱敢恨女英雄;夸奖唐晟魅力极大,能够令得妖女为爱回头。   甚至沈落霜和吴曼儿,都对此没有丝毫意见,言道:唐晟能够这样温柔对待爱自己的女人,正说明他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才值得她们喜欢。   谢沉云却只恶心地想吐。   三妻四妾还谈什么有情有义?   再说,这世上难道只有男女情义,没有朋友之义吗,他的弟弟谢明空曾经不是唐晟这个王八蛋的好友吗?   那些曾经死在孙雁雁手中的人,便白死了吗?   于是,谢沉云压根懒得理他们,便直接运起内力攻了上去。   唐晟也立刻出手迎战。   他走到今天,见过太多美人,倒不再像以前那毛头小子般多么在意孙雁雁,只是,现在的他既然已功成名就,万万人之上,自然十分厌憎旁人反对的声音。   谢沉云太不识相了。   唐晟当初在金陵行宫得到完整的《先天乾坤功》之后,实力早已翻天覆地,谢沉云即使修炼成了《涅槃圣典》,却依然不是其对手。   最后,在两人交战的关键时刻,谢沉云被孙雁雁背后偷袭而亡。   唐晟则看着谢沉云的尸体,十分怅然地叹了口气,言道:此人虽然执迷不悟,但看在故友谢明空的面子上,还是给其兄长留个全尸,买具棺材吧!   而接下来的故事,便是唐晟四处征伐、顺便开后宫、问鼎天下的历程了。   ……   清风拂面。   顾思远定了定神。   毫无疑问,原身就是那个被大太监魏正平扶持的大周傀儡皇帝,再过两年就要被杀死亡国。   开局……还算不错吧?   就在这时,大开的窗户突然黑影一闪,顾思远只觉腿上蓦地一重。   一道熟悉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   “宿主,您好,这是您本世界的任务对象——谢沉云。”   “本次任务:改变谢沉云人物结局,让其获得幸福。   成功奖励:抽奖机会一次。   失败惩罚:无法获得奖励。”   顾思远微垂首,看向摔在自己怀中的黑衣人,颇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清风明月,竟如此解风情,要送美人入怀?   …… 第116章 狗皇帝   二、   然而, 下一刻,顾思远就发现自己的胸口处被抵上了一把匕首。   他眉头轻挑:“哦,是刺客?”   黑衣人微微喘着气, 没有说话。   只是,他双手内力一涌,顾思远整个人便不受控地往后一倒,被对方蛮力压制在了龙床之上。   随之, 一声低低地清喝响在耳边:“不许叫, 也不许动,否则, 我要你的命。”   “……”顾思远。   无论这命令, 还是这姿势, 都真是新奇的体验。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思远盯着黑衣人露在外的清凌双瞳, 微一颔首:“可以。”   那蒙面黑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 才慢慢抬起那只制在他肩上的手,往后一伸,轻轻将那原本大开的窗户关上。   不管明月清风,还是嘈杂人声, 都似乎在一瞬间被隔绝。   至此, 黑衣人也再坚持不住, 无力地往顾思远胸膛上一摔, 一手捂着胸口处,一手扯下面上黒布巾, 艰难地喘着气。   顾思远也趁着此时,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这任务对象分外年轻, 约莫十七八岁许,眉眼如画,容貌盛极,乍一眼过去,绝不像穷凶极恶的刺客,而像是谁家千娇万贵的小公子。   顾思远垂眸一瞬,面色不变,看着他随口问道:“你有内力,你是江湖人?进宫来做什么?刺杀魏正平?”   年轻的小刺客抬起头,似是这时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衣饰,意识到他的身份,眸子一闪,喃喃道:“狗……皇帝?”   “……”顾思远。   第一次见面就骂人?   真是没有礼貌的任务对象。   就在这时,外间响起一阵激烈的吵嚷声。   顾思远抬头,眸色暗沉。   大殿外适时响起一道尖细嗓音:“你们干什么,夜深了,不得惊扰陛下歇息。”   而后,便听得一男声大笑道:“歇息了不是正好,我等反正就进去看一眼,也省得还扰了陛下。”   这言辞中,毫无对君主的恭敬之意。   顾思远眼皮抬起,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好整以暇问道:“外面那些家伙,是进来抓刺客的?不会就是你吧?”   “闭嘴。”谢沉云清亮地双瞳盯着人,恶狠狠道。   随之,他漂亮的眉头蹙起,视线看向窗户所在,似是在准备再次跃窗离开。   就在这时,顾思远忽然抬手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嗓音慵懒:“做个交易,我帮你打发他们,你帮我做一件小事。”   谢沉云猛地转眸,犹疑地看向这人。   这狗皇帝……什么意思?   “就这么说定了。”   还没等他回应,狗皇帝地嗓音再度响起。   寝室之外,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其中还夹杂着那太监的争执之声。   谢沉云心头微紧,他刚刚才受了那魏老贼义子的一招毒掌,现在可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现在开始,别激动,别出声。”忽地,耳边响起一道冷淡嘱咐。   谢沉云正待问,他为什么要激动……   紧接着,他便感觉手臂忽地一紧,然后视线陡转,整个人下趴着跌入了龙床上的柔软被褥里。   他神色陡变,正要下意识抬手攻击,却发现两只手腕一紧,被人温热大掌扣住,紧接着背后一重,那人竟然直接压了上来。   这个姿势不仅怪异,更叫人十分没有安全感。   谢沉云浑身仿佛被火烫了一般,只想要立刻跳起来。   然而,下一刻,就听得轻微撕拉一声。   狗皇帝不仅压在自己身上,好像还在脱自己的衣服?   “……”谢沉云震惊到极点。   民间传闻,当今大周天子,乃是一最贪花好色的昏君,酒池肉林、夜御十女。   谁料今日方知,这昏君不仅爱娥眉,竟然还爱须眉?   而就这么一走神,等到思绪再回笼时,谢沉云突觉到上一凉。   这短短瞬间,自己上半身的衣服居然已经被扒光了。   谢沉云扭过头,恼怒十分道:“狗皇帝,你……”   “嘘,别说话……”顾思远神色淡漠,泠然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听话,乖一点。”   谢沉云怔愣。   然后,他就看着顾思远手臂微抬,朝自己脸庞伸过来。   他自幼便极为讨厌与人太过靠近,但此刻,或许是这昏君神容太过端庄冷峻,不知为何,他第一反应竟不是去拍开这手,也不是直接躲闪,反而无措地闭上了眼。   微长卷翘的睫毛轻扇,在眼底处投下一小片可怜可爱的扇形阴影。   然后,谢沉云却突地感觉脑袋上发髻一松,满头乌发直接披散下来,落在赤裸的肩背上。   他猛地睁开眼。   顾思远一手拿着根发簪把玩,一边将他自己身上的中衣扯得凌乱,淡声道:“头转过去,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哦……”谢沉云懵懵地应了一声。   随之,一床宽大软被兜头盖了过来。   谢沉云整个人被笼罩在黑暗里,但心绪却陡然放松不少,这是黑暗带来的别样安心感。   这时,就听着殿外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那属于太监的尖细嗓音,气急吼道:“你……你大胆!”   但要来搜寻的人,却显然是等不及了。   “好了好了,少在这里废话,快点滚开,耽误了搜寻刺客,你担待不起,难不成想去我清吏院的刑房走走吗?”   清吏院的刑房几字一出,外面忽然静了几静。   随后,便是“吱吖……”一声响,宽大的寝宫门直接被推了开来。   只是,那一行人还未迈进门槛。   顾思远便冷笑一声,抄起床榻边矮桌上摆着的茶壶,就朝着最前方的身影直接砸了过去,语气冰寒:“滚!”   带人进来检查的,正是魏正平的义子魏峰。   他脚步微让了让,茶壶便掉落在脚边碎裂开来,一拱手道:“原来陛下还未歇息?”   顾思远却是理也不理,只一味怒喝道:“哪来的狗奴才,胆敢扰了朕的兴致,还不让魏正平滚过来,拖去诛了九族!”   魏峰面色暗了暗。   狗屁皇帝,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他直接带着人往里走去,一眼却看见顾思远此刻正半伏在床上,上身衣衫凌乱,呼吸略粗,而明黄色的被子里似乎还趴着个女人。   虽看不清具体模样,但长发如瀑般披散在背后,影影绰绰露出些许白皙的肌肤,以及那低垂着的脆弱纤长的脖颈,便能想象乃是绝色。   这狗皇帝真是个色中饿鬼,皇位都快坐不稳了,还全心在这享受。   魏峰又抬眸,四处打量一周。   这寝宫虽广阔,却四处一览无余,并无藏人的地方。   他拱手,干脆一声道:“打搅陛下了,微臣告退。”   说完,便带着人往外撤去。   走在最后的秉笔太监王坛疑惑地眨了眨眼,陛下不是早就安歇了吗?   而且,他记得今晚,陛下也并没有翻哪个美人的牌子啊……   这么想着,他慢慢将寝门重新带上。   烛火摇晃,室内复又一片寂静。   “好了,人走了。”近在咫尺处,想起一道低沉的男音。   谢沉云松了一口气,慢慢从被褥中间抬起头来。   下一刻,他想起什么,白皙的脸庞上霎时升起一片羞红之色。   顾思远倒没想太多,见人如此模样,还关切地伸手过去摸了摸:“怎么,被子里埋太久,憋过气了。”   而随着他的动作,两人身体便贴得愈发紧密,说话之时,温热的呼吸几乎交织在一起。   谢沉云清晰感受到背后之人挺拔精壮的身躯,还有帝王身上特有的龙涎香味,心脏忽然砰砰地快速跳了起来。   这昏君,倒真是个中好手。   他细白的手指抓着床单,咬牙低声道:“陛下,请自重。”   顾思远手指停在半空,挑挑眉,似乎意识到什么。   他自然不是那等强求之人,手腕往下一转,将谢沉云披散的柔顺乌发拨到肩膀另一边,接着便淡定地从人身上起了来,挪到龙床另一侧,动作不急不缓。   谢沉云感受着那人的气息渐远,微松口气。   不知为何,这人一靠近时,他竟比刚那些搜查之人进来时还要紧张。   他赶紧摇了摇头,不再胡思乱想,伸手拿起那先前被团成一团塞在被子里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了起来。   细察间,却依然可见指尖的轻微颤抖和慌乱。   顾思远一腿伸直,一腿半曲,手腕搭在膝盖上,姿态闲适沉静地坐在一旁,目中视线并无焦点,却也没有刻意要避开的意思。   反正刚刚该看的都看见了。   只是忽然间,他余光瞥到了这人左胸靠肩处那道青色的掌印,在这白皙地过分的肌肤上,颇为醒目。   他轻抬眼皮,淡声问道:“这是魏峰寒冰毒掌的印记,你受伤中毒了?”   谢沉云抬头,对上他漆黑深邃的眸子,怔愣一瞬,立刻双手紧了紧中衣的领子,将掌印直接遮住,摇摇头道:“没有。”   “……”顾思远。   作何一副良家妇女模样?   朕难不成还能对你做什么?   而很快。   事实就证明,随便撒谎是会有报应的。   顾思远微微敛眸,冷眼看着这小刺客衣服刚刚穿到一半时,就整个人往下一倒,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不停地瑟瑟发抖着,其眉毛和发丝甚至慢慢染了层寒霜,仿佛是刚从千年冰窟里被捞出来一般。   “冷,好冷……”小刺客本能地扯着床上被子往身上裹,更有意识地往着附近那唯一的热源处挪动凑近。   顾思远冷漠地伸出手,将这偷偷摸摸想往自己身上蹭的家伙,连人带被子一把按住。   小刺客便成了一只动弹不得的蚕蛹,只能在顾思远这个恶霸的手下挣扎求生。   顾思远饶有兴致地打量了片刻,方才冷声问道:“身上有药吗?”   小刺客赶紧点点头,可怜巴巴地看面前人一眼,然后目光线缓缓移到了一旁处他那还未来得及穿上的外袍上。   顾思远会意,立刻伸出空余的那只手过去摸了摸,这外袍里面有暗袋,一下摸出好几个小瓷瓶。   他一字摆在掌心,抬眸问道:“哪个?”   小刺客靠在他大腿旁,勉强再度睁开眼,视线只盯着那个黑色的瓷瓶不放。   顾思远明白了,从里面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手掌挨到他唇边。   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直接粗暴地捏开这人唇瓣,将药丸给硬塞进去。   就见有一点殷红的舌尖,自那冻得发白的两瓣唇间偷偷露了出来,灵活地自顾思远掌心将药丸舔了去,再小巧的喉结微动,药丸便咽了下去。   顾思远收回手掌。   这小刺客虽然浑身都冷地可怕,舌尖却还有些许温度。   这朱红色药丸似有奇效,服下不过片刻,小刺客脸上的寒气便开始消退,身躯虽然依旧冰冷,却不再瑟瑟发抖。   见状,顾思远手臂微松,毫不留情地将怀中人扔开了去。   他看着人问道:“你进宫之前,准备得很充分,连解毒掌的药都准备了,你不是来杀人的,你是来干什么的,难道是偷东西?”   谢沉云仰面躺在龙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微喘着气缓缓道:“陛下,你也完全不像那传说中,只会贪花好色、被魏正平给挟持控制的傀儡皇帝。”   不对……贪花好色或许是真的。   顾思远低低笑了一声。   下一刻,他大掌一把捏住谢沉云的下巴,迫使人半仰着头,直直对上自己的目光,语气漠然道:“放肆,说话如此无礼,莫非觉得朕不会将你问罪。”   谢沉云唇角勾起,盯着人淡淡道:“陛下刚才能尽心尽力帮我躲避追捕,又岂会为这点小事就轻易开罪?”   说着,谢沉云面色又忍不住染上丝丝绯红。   刚刚那特殊体验,他长这么大,也还是第一回 。   顾思远收回捏在他下巴上的手指,转而拇指在他脸颊肉上轻摸了几下,欣慰地点点头道:“倒还算聪明,既然如此,朕便好人做到底,顺便送你出宫吧。”   “……”谢沉云漂亮的眸子眯起。   总觉得这人的动作……像是在摸小狗?   顾思远却是没再理会他,从龙床上站起身后,径直走到寝殿右侧的书架之旁,随手在上面翻找了起来,终于从最里面的厚部头里找出个淡黄色绢布。   借着烛光,可以看出上面绣着诸多蚊蝇般大小的字,比之普通毛笔写得,较之要小了不少,因而记载地内容便也愈发丰富。   顾思远两手一抖,将这绢布完全展开,目光从头至尾细细扫了一遍,又在心里反复映证两遍,保证将其内容全部记住。   而后,他便来到那高高立着的宫灯之旁,揭开灯罩,将绢布对着烛火烧了起来。   谢沉云已从龙床上站起,整个人衣衫打理妥帖,发髻也重新束了起来。   他看着顾思远动作,有些疑惑地蹙了蹙眉,却并未开口。   顾思远等着绢布完全烧完,轻拍了拍手,侧首看向谢沉云,淡声道:“转过去。”   “……”谢沉云微愣。   顾思远见他没有动作,无所谓道:“不转也行,就当还你了。”   “……”谢沉云更懵。   于是,下 一刻,他就看着眼前这人毫不顾忌地当着他的面,将身上的明黄中衣直接脱了下来。   宽阔精壮的胸膛,瞬时映入视线。   谢沉云脑袋一嗡,不知怎的,就想起刚刚这身躯压在自己身上的情景。   霎时,绯红之色从而后开始蔓延至全身,他仿佛做错事般瞬即转过头去。   然而,背后却不断传来簌簌动静,不难想象那里可能正有什么风景。   谢沉云心跳如鼓,细白的手指紧紧陷入掌心。   不知过了多久。   “可以走了。”背后方才传来一道冷冽的男声。   谢沉云慢慢转过头。   顾思远已经衣饰整齐,内里换成了纯白色中衣,外面则随意套着件金线绣流云纹的黑色长袍,又以华贵锦纹玉带系腰。   他负手而立,神色冷峻,身姿凛然挺拔,窗缝间的夜风将其额边长发吹得轻轻摇摆,恍然若神。   谢沉云此刻心内的第一个想法,不是问‘可以走哪去’,而是暗自琢磨道:皇帝这个身份,或许确实有种别样的光环魔力。   不管这狗皇帝,平日在士子与百姓眼中何等昏庸无能、懦弱不堪;刚刚又表现地如何流氓无耻、好色登徒子,但至少此刻,从表面看来,竟给人一种煌煌如天上日,有光芒万丈、锐不可当之气势。   顾思远见这小刺客,竟又兀自发起呆来,冷声道:“你是打算今日在宫里过夜吗?”   谢沉云回过神。   “不。”他匆忙摇头,而后又好奇问道:“狗皇……陛下,你如此打扮,这是要?”   “……”顾思远看着他。   懂不懂礼貌?   谢沉云无辜地眨眨眼:“陛下?”   “叫顾兄。”顾思远懒得再跟他计较,又道:“还愣着做什么,不着急出宫吗?”   说完,便率先往一旁的侧殿走去。   谢沉云立刻迈步跟上,此人似乎有一种叫人万分信服的特殊魅力。   殿外夜色深沉。   到处还有举着火把在招人的清吏院人和禁军。   但有顾思远带路,两人轻易便绕过了重重巡查,走到了靠近宫墙的某处小花园内。   “你们约好在此处碰面?”   谢沉云点点头,屈指到嘴边,轻轻吹了两短一长的口哨。   接着,几道轻微的枝叶响声,两道高挑人影出现在他们面前。   看见居然来了两人,唐晟和司徒风先是一愣,而后目光警惕:“怎么回事?怎么多了一个人?”   谢沉云立刻上前一步解释道:“这位是我好友,我之前叫他过来助拳的,他比我们更早进入行宫。”   唐晟和司徒风蹙了蹙眉。   谢沉云直接道:“我拿到解药了,先出去再说吧!”   刚好一对禁军正要往这边来,几人也没法再继续说什么。   唐晟和司徒风两人使出各自身法,利用墙壁借力,往外跃去。   谢沉云也欲要动身,下一刻,衣袖却被拉住。   他转眸,疑惑地看向身旁人。   然后,他就见这位威仪万千、高贵冷峻的人间帝王薄唇微动,无声吐出几个大字:带我一个,我不会武。   “……”谢沉云。   ……   作者有话要说:   老顾表示:朕只是暂时不会武功而已,绝世心法已经被记住了,练成不是分分钟的事…… 第117章 偿命   三、   谢家庄就在金陵城外二十里处。   自行宫出来, 四人三骑,奔驰在静谧的城外官道上。   大约两刻钟后,已经能看出不远处微亮的火光, 以及若隐若现的庄园轮廓。   谢沉云吸了吸鼻子,面色微变:“血腥味……”   几人当即加快了步伐。   果然,靠近山庄大门处时,谢沉云一眼看见往日紧闭的朱漆铜环大门, 此刻正向两边大大洞开着。   门檐两边, 原本悬着两个巨型灯笼,此刻却有一只掉落在地面, 无风自燃。   而大门四周、门槛上, 数名穿着谢家服饰的护卫, 永久地倒在了血泊里。   谢沉云面色瞬时苍白,直接从马上跃下,往庄园里冲去:“明空……”   “沈姑娘!”唐晟和司徒风二人对视一眼, 也飞快跑了进去。   顾思远一人坐在高高的马背上, 跟满地尸体一起呆在漆黑的山庄门口。   这情景,差不多可以拍恐怖片了。   不过……   他微抬眸,双手轻轻拍了拍。   周边茂密的树顶上,瞬即极轻地跳下几道黑影, 仿若幽灵一般, 直直跪在顾思远脚下。   这些人全部统一黑衣打扮, 乃是大周朝皇室的影卫死士。   从原身的记忆中可知, 他虽然是个糊里糊涂的昏君,但是祖上到底丰厚, 先皇留给他的光辉遗产其实不少,这帮影卫便是其中之一。   影卫由专人训练选拔, 个个都是以一当十、当百的好手,并且只听从大周天子吩咐。   他今夜独自离开行宫,这些影卫必然也会跟上贴身保护。   顾思远对着几人淡声吩咐道:“先隐蔽在院子四周,待会听我手势动作,救人或者……杀人。”   “是。”几名影卫齐齐应声。   再说谢沉云跃过山庄大门后,便见庭院里一片光亮,足足挤了近百人。   一张太师椅摆在道路正中,上面坐着位美貌邪性的少女。   两边站着数名穿着清吏院服饰的武士,另还绑着一双年轻男女,脖子上都被架了利刃长剑,正是被留在谢家庄的谢明空和沈落霜二人。   谢明空见了自家大哥,当即苦着脸叫了一声:“大哥,是我连累家里了……”   如果不是他带了这些朋友来,谢家庄好好的,根本不会沾上这些动乱。   谢沉云没有说话,目光微凝,扫向了庭院中间那明显是始作俑者的人。   他虽和孙雁雁并无交情,但毕竟是自己弟弟带回来的朋友,又在谢家庄住过几日,自然便轻易认了出来。   他冷声道:“孙姑娘,这是何意,为何在我谢家庄撒野!”   孙雁雁瞥他一眼:“这跟你谢家无关。”   稍后跟进来的唐晟看到孙雁雁,面色一变:“雁雁?”   孙雁雁立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脸笑容道:“唐大哥,你回来了?”   唐晟对上她如此欢欣雀跃的笑脸,原本的惊怒也不自觉消了一大半,只无奈问道:“雁雁,你这是想做什么?”   孙雁雁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缠着垂在胸前的乌发,对着唐晟气恼地抱怨道:“我来找你啊,但这些人非要阻拦我,我便只好杀了他们。”   “雁雁……”唐晟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凝神片刻,又道:“那你抓谢兄和沈姑娘做什么?赶快放了他们吧。”   “如果放了他们,唐大哥,你还会听我说话吗?”孙雁雁摇摇头,眸中已然盈盈含光,深情无限地看着眼前人道:“唐大哥,我承认之前欺骗你,是我做得不对,但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们既然真心相爱,又何必要如此相互折磨呢?”   唐晟看着她美丽苍白的面容,两人不过一日不见,孙雁雁竟已憔悴不少。   一时间,他心中也不甚唏嘘之色,暗道:雁雁纵然有许多不对,但她待我之心却是真的,否则此刻也不会再眼巴巴地再回来谢家庄,还特意留了沈姑娘和谢兄性命。   孙雁雁又唤了一声:“唐大哥……”   唐晟也下意识上前几步,伸着手似要去抱住人:“雁雁。”   谢沉云见着这一幕,面色瞬时冷到极点:“敢情两位是将我谢家庄当成打情骂俏的场所了?在尸体堆里谈情说爱,两位这癖好真是叫人钦佩。”   而这时,一旁被挟持的沈落霜,也急急唤了唐晟一声:“唐大哥,不可再信这妖女的话。”   唐晟脑中一鸣,脚步也顿住,似是才意识到眼前正是生死对峙时候,当即有些尴尬地看了众人一眼。   孙雁雁见唐晟如此,立时眸色阴沉地看了沈落霜一眼,转头对着一旁手下冷冷吩咐道:“去将那姓沈的女人舌头给我割了。”   闻此言,唐晟瞬间面色一变。   他虽然对孙雁雁旧情难忘,但沈落霜也是他在乎的女人,他连忙制止道:“住手,雁雁不可。”   孙雁雁心内越发不悦。   她漂亮的眸子瞪着唐晟:“唐大哥,只要你今天愿意跟我走,然后再亲手将这女人的脸划花了,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   唐晟猛然瞪大眼,难以置信:“雁雁,沈姑娘并没有做什么,你为何要这样对她?”   孙雁雁一跺脚,撒娇般道:“她喜欢你,我不喜欢。”   唐晟松一口气,哭笑不得地劝道:“雁雁,不要任性,快让你的人放了沈姑娘和谢兄吧!有什么事我们坐下好好说。”   孙雁雁决然地摇摇头:“我才不呢。”   一旁的谢沉云也看够了两人的打情骂俏。   他本想着唐晟与这妖女有情,若是能劝服她放了自家弟弟,也免得再出现意外或者无谓伤亡。   但现在看来,全是白费功夫,倒是免费看了一对没脑子的狗男女唱戏。   他手上长剑举起,摇摇指着孙雁雁,冷冷道:“刚好我也不想谈,今日之事岂可轻了。”   “好,很好,你们一个个都这么硬气是吧?”孙雁雁气唐晟不听自己的话,此刻见谢沉云也不受威胁,当即恼怒至极吩咐手下道:“你们听我口令,等下直接将那两个家伙给我宰了。”   说完,她便得意地大笑起来,似乎已经能看到之后谢沉云和唐晟的痛不欲生。   “生死之事,在你口中,竟如此随意。”   一道冷冽男声,在院门处响起。   谢沉云抬头看过去。   却见顾思远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头顶不远处正有一个巨大的灯笼,照在他的身上,恍惚间如骄阳照夜,光芒逼人。   他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好像把这位尊贵的帝王独自丢在了外面。   “你这家伙又是谁,本姑娘行事用得着你来管?”孙雁雁见顾思远得人模人样,倒是难得有兴致多说了一句,指着地上的谢家护卫尸体冷笑道:“他们刚刚要管本姑娘的事,所以被我给全杀了,看你这模样打扮,应当不是寻常人,命自然比这些护卫精贵得多,可要多加珍惜才是,少管闲事。”   顾思远负手而立,神情漠然:“这世间事,便没有我管不得的。”   他话音落下瞬间,便听得场间“噗噗……”连续两声轻响。   那挟持谢明空和沈落霜的两名清吏院武士,同时惊叫一声,然后,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倒去,显出背后穿透的两只羽箭。   旁边人惊叫一声。   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谢家庄的墙头上竟无声无息站了几个黑衣人,而且个个手持长弓利箭。   谢明空和沈落霜自然也是聪明人,失了挟制后,立刻便往谢沉云这边冲过来。   谢沉云手中长剑一抖,一道银白剑光笔直划过夜空,朝着那剩下想追赶的清吏院武士划了过去。   唐晟和司徒风也不再多说,各自运起内力,纷纷开始了助拳攻击。   清吏院来的这些武士,功夫自然不如谢沉云等人精妙,现在谢沉云等人没了人质做威胁,打起架来便没有任何保留。   而且,还有墙上的几名黑衣人远程持箭攻击做协助。   不一会儿,场间便分出了胜负。   清吏院的几十名武士或被擒住,或被直接斩杀。   孙雁雁站在那里,面色一片惨白,纤细的身躯微微颤抖。   唐晟看着她的模样有些不忍,摸摸她的头发,微叹一声劝道:“现在人质已经不在你手中了,你带来的人也被抓住,以后不要再如此任性了,走吧,离开这里吧。”   孙雁雁眸中含光,深深地看了唐晟一眼,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般微垂着脑袋,转身迈步,欲要往山庄外走去。   众人看着她的背影,神情微妙。   沈落霜欲言又止。   司徒风直接闭上了眼。   “等等!”一道声音响起,带着无边寒意。   谢沉云目光直直地盯着孙雁雁:“你想就这么走了?”   “谢兄……”唐晟眉头微蹙,看向谢沉云:“此次,雁雁是因为一时昏了头,而且说到底也是因我之故,谢兄,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大事化小吧。”   “你的面子是面子,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吗?”谢沉云面色冷极:“对我弟弟下毒手,还杀了我谢家庄上下这么多人,想就这么潇潇洒洒地走了,当我谢家是什么地方,当我谢沉云是什么人?”   听了这毫无转圜的话,唐晟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他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那刚刚吃了解药,此时正坐在椅子上恢复的谢明空:“明空兄,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再原谅雁雁一回吧,她只是小女孩心性,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谢明空抬起头,看向唐晟平静道:“唐兄,在你说这话之前,我们确实还是有交情的。”   唐晟眸子微闪:“明空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明空轻声道:“因为是朋友,所以,就算明知今日孙雁雁是因你之故,才带人进谢家庄作恶,我也从未怪过你,我只恨自己,昨日你要放走她之时,我应该更强硬地阻止,这样谢家庄就不会有今日之祸。”   “唐兄,之前你被孙雁雁欺骗,被孙雁雁单方面纠缠,甚至昨天你因为念惜旧情放她走,我都不认为你有大错,因为心软并不算是什么太大错,倒霉碰上这种恶人就更不是你的错,我既然真心当你是朋友,就绝不该随便怪罪与你,反而应该积极帮衬你。”   此言既出,在场所有人都一时感动不已,这世上多的是推卸责任的人,出了问题就去找别人的错。   而遇到危险时,就连夫妻尚且各自飞,更何况只是认识两个月的朋友。   谢明空一个年仅十七八岁的少年,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叫人刮目相看。   “明空兄……”唐晟面色却颇为微妙。   他竟不知,在他眼里一向只会大手大脚花钱的谢明空,竟然还这么会说话。   他觉自己一瞬间似乎被高高架了起来。   若是接下来说得不对,做得不好,可能便要被在场之人唾弃了。   “但现在,看到唐兄你的反应和应对,我想我错了,孙雁雁她其实并不算是单方面纠缠你,唐兄你压根很享受她的纠缠吧,否则你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容忍她,甚至在她杀了这么多人,在她对我和沈姑娘下剧毒,甚至刚刚又亲口吩咐手下要杀死我们之后,你还能如此坦然地认为她只是一时冲动,都不需她付出任何代价,便再次轻易放走她。”   谢明空直直盯着他,语气骤然变得冰寒无比:“你跟她,实在是什么锅配什么盖,天生的一对人渣。”   场间变得更静,仿佛是戏散冷场一般。   “啪啪……”一道清脆的鼓掌声打破这寂静。   顾思远负手站在门边,对着谢明空微颔首道:“你这孩子,算有几分慧根,说得不错。”   “……”谢明空。   这是什么夸赞法。   “……”谢沉云。   你一个也才二十岁的人,喊他双胞弟弟做孩子,算怎么回事。   唐晟的面色却是难看到极点,双拳紧紧地攥起。   谢明空刚刚说那么一段动情话语,却原来只是为了抬高自己,来辱骂贬低他而已,亏得他刚刚心里还感动了一下。   不过,这样更好,这样他就更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了。   孙雁雁也娇哼一声,拽着唐晟的衣袖嘟嘴道:“你看吧,到最后,只有我是全心全意对你的,这些什么朋友啊,一涉及到自己事情的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   她长得好看,就算是在这种时候不分场合的撒娇、说这种话,也不叫唐晟烦心,反而觉得熨帖。   唐晟一把握住她的小手,轻揉揉安慰道:“放心,今日我在这里,没人能动得了你。”   他说这话自然是有底气的。   虽然他得到《先天乾坤功》半卷才不过几月,但内力的增长却难以想象。   在场这么多人里,也就谢沉云能够跟他过过招。   但是,偏偏先前从金陵行宫出来,谢沉云被那魏峰重伤,这下他便更无所顾忌了。   可以说,他如今就是在场功夫最高的一个。   唐晟深吸口气,看向谢明空:“明空兄,既然你如此逼迫,那我也没什么可解释的了,对于谢家庄发生的一切,我心中确实很抱歉,但是雁雁是我心爱的女人,我也没法眼睁睁看着她出什么事。”   “没法眼睁睁看着?现在你面前地上躺着的可不是一堆石头,他们原本不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吗?”   顾思远从光里走了出来,走到庭院场中,看着唐晟的目光深到了极点:“对这些被你情人害死的生命,你的语气或者行为,都应该表现地更郑重、更诚恳一些,切词狡辩然后再轻飘飘的说句道歉,这是绝对不够的。”   “既然是血,那就要用血来洗刷;既然是命,那么就要用命来偿还。”   话音落下,场中一片寂静。   但谢沉云手中长剑,已经举了起来。   谢明空也苍白着脸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们兄弟今日,便讨教唐兄高招了。”   …… 第118章 学武   四、   唐晟看着顾思远, 又看看谢家兄弟两,嘴角微微上翘。   若是旁人,大约会是自嘲。   但唐晟这种从来不认为自己有错, 都是旁人过错的家伙,这当然是在嘲讽顾思远等人装模作样。   接着,他就双掌运气,姿势摆开, 冷冷道:“到最后, 还不是实力说话,既然如此, 你们三人便一起上吧!”   “……”顾思远扬眉。   不要随便找对手啊。   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如何好掺和进这种战斗, 他十分利索地往一旁退了几步,离那三人远了几分。   而谢家兄弟,却已然跟唐晟战成一团。   沈落霜和司徒明站在一旁, 神色挣扎。   说实话, 他们自然是很赞同谢沉云杀了孙雁雁。   但是,他们也不能和唐晟动手。   尤其沈落霜,心中对唐晟颇有情义。   而司徒明,则是因为深爱沈落霜, 会让沈落霜为难的事, 他怎么会做?   这时, 站在一旁的顾思远突然对着影卫示意了一下。   轻风起。   “噗嗤……”一声轻响。   这动静极小。   不过, 在场之人都有内力在身,自然能捕捉到, 只是却也并没有多么在意,全心都在那场中间正酣的交战中。   但接着, 突然又一道剑器响亮的落地声音“啪……”   这一声已经足够明显,颇为醒耳。   第一个往声源处看过去的人是沈落霜,然后她直接惊叫了起来:“死……死了。”   司徒风立刻转过了头。   然后是唐晟,他目光扫过去的瞬间,便整个人直接愣住,甚至连正在进行的战斗都一时忘记。   谢沉云递出去的一剑来不及停下,直接划破了他胸口的衣物。   唐晟这才猛然躲开,然后却又稳住脚步,迫不及待般直接向着那处奔了过去。   谢沉云和谢明空蹙了蹙眉,各自收回长剑,并没有继续再打。   因为刚刚,他们的余光也已经看清那处发生了何事。   孙雁雁纤细的身体就倒在那里,漂亮的脸蛋青白一片,双眼圆瞪,樱桃大小的嘴巴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永远失去了机会。   而她的腹部,有一道窄窄的血线,正在快速的变宽,不断往外流着鲜血。   是刚刚被一把神出鬼没的匕首刺中留下的,看似无意,却十分有心,那一下正好截断她的气脉和丹田,内力尽散,血流不止。   这动手的,自然是顾思远的影卫。   在这个主角有奇遇,世家有传承的武侠世界,影卫们统一安排学习的内功心法只能算是普通至极,若是跟顶尖的江湖高手一对一对决,他们自然不敌。   但论骤然暴起杀人的功夫,尤其对付像孙雁雁这样的二流高手,他们却是最干脆利落不过。   唐晟看向那名刀尖还在滴血的影卫,目光深到了极点。   但也只停留了片刻,他最终是看向了顾思远,缓声道:“雁雁只是一个小女孩,她性子烂漫、执拗,但也单纯,她恰巧遇上了我,她……”   顾思远一挑眉,直接朗声打断了他的话:“她还杀了很多人,那些被杀的死者里面,或许也有似你方才形容的那般单纯漂亮小姑娘,那姑娘也曾是哪个少年的心爱之人。”   这世间并非你一人的情爱是情爱,并非你的喜欢就最珍贵,能凌驾于他人的生死之上。   “……”唐晟酝酿好的话,彻底说不出来。   一口气也就此憋住,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原本积攒了满腹的怨恨与愤怒,越发要团成一团,然后砰然炸裂开来   他瞪着顾思远,双掌双脚一动,摆开架势:“此时多说无益,既然都是武林中人,咱们便以手下见高低,若今日不能亲手将你败于掌下,为雁雁报仇雪恨,我唐晟便枉为男人。”   谢明空当即期待地睁大眼,自家兄长带回来的这个朋友,看着来路很不一般,说不定是四大门派的嫡传弟子。   不知道会跟唐晟打成什么样?   “……”   谢沉云却沉默了。   他看着唐晟暗道:随便拿这种事出来打赌,那你此后恐怕还真做不了男人了,顾思远他压根就不会跟你打。   果然,下一刻。   顾思远眉头微挑:“比武自然是不行的,在下自打出江湖以来,便从未与人动过手……”   唐晟怒极:“你瞧不起我!”   “在下压根不通武学。”顾思远淡淡将最后一句话说完。   “不通武学?”唐晟眯了眯眼:“就算如此又如何,若是往日,我可能不会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但你这厮却是罪大恶极,以卑鄙偷袭手段杀了雁雁?管你会不会武,我今日也势必要将你毙与掌下。”   顾思远点点头,淡声道:“你今夜说了许多叫人恶心的话,唯有方才这话最是真心。”   “不过,你既然要以武凌弱,那么……我以多欺少,应该也没问题。”   话音落下。   “啪!”他双掌一拍。   墙上原本隐蔽的黑衣人,全部都一跃而下,手举武器,挡在了他面前,严严实实,保证着他的安危。   不过,这还没完。   随后,顾思远又看向了谢沉云:“谢兄,有兴趣继续先前与此人未完的战斗?”   “……”谢沉云嘴角微抽。   而后,自然狠狠点头,站了出来。   唐晟盯着顾思远,面色变了变。   他从未想过,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不过,这会他就算想停,对面之人却也不同意了。   那些黑衣影卫手段顾思远的示意后,已经结成战阵,密不透风地攻了上去。   谢沉云本就有伤在身,因此这会,只在外围策应。   但就算这样,却已经给唐晟造成足够压力。   大周武林的高手等级,按照先天宗师、普通宗师,一流高手、二流高手、三流高手……依次往下的排序。   先天宗师,武功、武学心法都已臻至化境,甚至将其演化,创造出了自己的武学之“道”,从此可感应天地契机,可延年益寿,天下间一共只有三位达到了此种境界;   普通宗师,是将一种武学心法修炼到了极致,也悟出了一丝“道”,但这一丝“道”是属于所修炼心法本身的,并不是自己创造的。   不过,这种人同样的极为少见,不是各门各派的掌门、便是世家门阀供奉多年的资深高手,最年轻的一位也已超过三十五岁;   再之下,便是一流高手。   他们虽将一种武学心法修炼到炉火纯青,但却未能够悟出一丝道意;另外还有些人甚至未修炼至此,但因其修炼的武学心法属于绝世一类,能凭着其独有的深厚内力,与其他一流高手一战不败。   因此,这一流高手里面的人选就多了些许,构成也复杂了些许,十几二十岁的年轻人也有数位,但却几乎都出身各大门派或者世家门阀。   唐晟修炼至今虽才短短几月,可凭《先天乾坤功》的强大绝世,他也能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中下之列;   而谢沉云修炼家传武学多年,凭他的天赋,自然已达到炉火纯青地步,不过谢家的武学心法实在一般,不说与《先天乾坤功》比,就是与其他普通门派的心法比,也差了不少,所以他只能属于一流高手的最下之列。   最后,像顾思远身边的这些影卫,他们所修习的大众通用武学心法,甚至比谢家的还要不如,所以一个个都只能算刚摸到一流高手的边,在二流高手里倒是达到了顶。   然而,此时此刻,八个影卫加上谢家兄弟两蜂拥而上。   唐晟武功虽高出他们一两个小层级,但并没有拉开本质差距,这差距是可以靠人数弥补的,甚至可以反压的。   刀光剑影里。   “啪”的一声,唐晟的胸膛不知被谁一脚踢中,整个人身形不稳,直直往后摔去,同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影卫们却头也不抬,继续向着唐晟攻了过去,下一次就要直接将其杀死。   此人既然对陛下动了杀机,那么自然罪该万死,最好的结果就是立刻横死当场。   “唐大哥!”   谁料就在这时,一直在观察场中情况的沈落霜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冲了过去,以身挡住了某位影卫的致命一剑。   唐晟看着眼前的鲜血,看着倒在怀里的美丽少女,面色骤变。   然而,顾思远的那帮影卫,却不是什么怜香惜玉之徒,下一波攻击照常来到。   忽然,一阵无比轻柔的风,由上而下,从在场之人身上拂过。   屋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起来。   顾思远负手站在树下,垂在脸颊两畔的发丝,也微微飘扬。   他没有心思去拂开,他正看着那骤然出现在沈落霜和唐晟跟前,并一己之力挡退了众位影卫的白衣身影,不悦地蹙起了眉头。   那白色人也看向他,开口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阁下又何必赶尽杀绝?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嗓音清脆悦耳,还带着些许娇媚,赫然便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家。   但观其方才出手,功力已离宗师之境不远,却是叫人极为震惊。   就连还抱着受伤沈落霜的唐晟,也忍不住看了这白衣女子一眼。   顾思远面色不变,只问道:“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天外殿、肖涵心。”白衣女优雅地行了个礼。   她表情和语气虽皆淡淡,但却不难从中听出些许孤傲之意。   随后,她便是掌心真气微动,一手一人,带着唐晟和沈落霜飘然离去。   司徒风见状,立刻疾速追了上去。   谢家庄的院子里,只剩下寥寥几人。   “天外殿?”谢沉云微沉吟起来,并且忍不住看了顾思远一眼。   顾思远神容倒很平淡,他通过系统知晓了原著剧情,对此自然也有所了解。   天外殿。   传说中的武林圣地,缥缈无踪、神秘莫测,天下太平之时,门中弟子极少在人间行走,世人想寻访而不得。   但每到乱世之机,天外殿弟子却会积极降临世间,选择自己认定的真龙天子进行辅佐。   而在以往的传说记载中,某两次的建朝中似乎也确实有天外殿弟子的身影,所以,大家便往往称他们是代天择主、占尽大义名分。   在原著剧情中,天外殿便是选择了唐晟,甚至到最后,这名叫肖涵心的白衣美女也成为了唐晟的情人之一。   顾思远当然不会对这些虚无缥缈之言,抱有什么敬畏之心。   尤其,在他们选择了唐晟之后,就更不会有。   不过,影卫们却是齐齐跪在地上领罪:“属下办事不利,罪该万死。”   顾思远微抬手,随意道:“无妨,此次对手确非你们实力所能够,唐晟那厮不过一狂徒罢了,生或死并非那么重要,先退下吧。”   “是。”影卫又整齐划一地起身,身形一动,消失在众人面前。   谢沉云走到他身旁,好奇问道:“既然无所谓,怎么还看着心情不好?”   顾思远负手而立,嗓音冷冽:“只是思考出了一个叫人不悦的结论。”   这昏君凭着这副长相,倒真显得人模人样。   “嗯?什么结论?”谢沉云扬眉。   “会武很重要,别人的实力,终究是别人的。不论我有多么大的权势,或者有多么过人的谋略,但像今日这般情况,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看着唐晟被带走。”顾思远往前边走边道。   最终,他走到先前唐晟被击倒落地之处停下,没有理会那谢些掉落在地的银两、瓷瓶之类东西,只弯腰捡起了一张淡黄色布帛,继续道:“但若是我会武功,一切就不一样了。”   这话说得十分庄重认真,也颇有道理,本该引起一番感慨。   但作为听众的谢沉云,却不以为然地撇撇嘴:“……”   习武是何等艰难、辛苦之事。   你这家伙乃人间帝王,坐拥天下,皇宫大内中无数高手,藏书楼自然也不乏各种精深武学,若真心想学武,比旁人简单百倍。   但你前面活了近二十年,却在武道之上一事无成,只顾着寻欢作乐,贪花好色。   这会突发奇想,可早已错过最佳打熬根骨、习武练功的最佳时机,真正只能是想想了。   顾思远一眼就看穿谢沉云在想什么,不过,此时此刻,他无意跟这愚蠢的任务对象计较。   他反而心情颇不错地举着手上珍帛,对谢沉云道:“谢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谢沉云。   正如先前所说,这昏君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天生便高高在上,这世间有何事、何物,值得他另眼相看,更别说特意道谢?   现在就捡到一块沾了血迹的破布,还要请他吃饭?   谢沉云拧了拧眉,半晌,突然想起什么尴尬场景,面色一时青白难分。   这昏君莫不是故意的吧?   就是想借所谓的吃饭之机,好跟他继续接触?   这昏君果真是彻头彻尾的贪花好色之徒,不仅爱峨眉,也爱须眉。   谢沉云漆黑的眼珠一转,便故意问道:“顾兄,你这捡的是什么珍贵东西,我记得好像是刚刚从唐晟身上掉下来的?”   顾思远点头:“确实如此,你最开始的一剑划破了他的衣服,后来的混战中又踹了他一脚,所以这些东西都掉了出来。”   “……”谢沉云眯起漂亮的凤眼。   果然是有企图。   昏君这么个压根不懂武学的人,却将他对战的过程观察这么仔细,要是没有其他意思,谁信啊?   谢沉云彻底没了继续打听的兴致。   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被一个男人觊觎,这谁能心情好起来啊……   顾思远倒是难得多说了一句:“这东西确实颇为珍贵,谢兄若有兴趣,可以与我一同赏玩。”   “……”谢沉云嘴角微抽:“不必了,你自己留着看吧。”   这么小的一张布,还一同观赏,到时候那不得肩贴肩,手贴手啊,那你这昏君就达成目的了是吧?   啧,难怪要亡国了,就连哄人编出来的理由,也这般没脑子。   真傻。   谢沉云不想在与这人继续纠缠,直接转过了脸去,一眼扫到倒在那的孙雁雁尸体。   她死亡已有些许功夫,周身流出的血液凝固,纤细的身体僵直着,甚至已经出现浅浅的斑痕。   谢沉云浅浅勾了勾嘴角。   他没有什么羞辱折磨人的爱好,也没有非要亲手复仇杀人不可的执念,能在天亮前就将事情了结,能最快给死去的谢家人一个交代,这已经很足够了。   其中,顾思远功劳最大。   虽然,这昏君动机存疑,不怀好意。   但又想到,这样的深更半夜,顾思远这样手无缚鸡之力、又千尊万贵的家伙,为了他却特地出宫,甚至亲涉险地。   谢沉云舔了舔唇,心绪一时有些复杂。   良久,他终是侧过头,对着顾思远真诚道:“其实我该谢谢你才对!”   顾思远正在看那卷布帛,闻言抬起头来,顺着谢沉云先前的视线方向看过去,霎时明白了什么。   他当即摇摇头,对着谢沉云正声道:“不必,这本是我应该做的。”   他是大周帝王,这是他的天下。   就算是街上的一只猫,一条狗,那也是他庇护的猫和狗;就算是卖了身的护卫和奴婢,那也是他要庇护的子民。   谁敢动他们,便是在挑战他的威信。   他要杀孙雁雁,虽然是有部分原因,是为了帮助谢沉云这个任务对象,但更多却是从心而已。   “……”谢沉云。   谢沉云神情更复杂了。   什么叫应该的,这是把自己的事都当成他的事了吗?   这昏君也太直接了点吧?   谢明空本在一旁指挥着幸存的谢家下人收敛尸体。   无意一抬头,却见这两人俱是一副目光复杂、相对无言的表情,有些不解,更有些不明的掉鸡皮疙瘩之感。   “哥,你们站那干嘛呢,眉眼传情呐?”   …… 第119章 选秀   五、   金陵行宫。   万壑殿中。   魏正平坐在椅子上喝茶, 嗓音轻细:“人去楼空?”   魏峰双腿微抖,点头:“是,义父。”   魏正平抬眸, 扫了他一眼:“阿峰,你最近办事很不妥帖啊,昨晚擅闯行宫的刺客贼子没有找到,这早上让你去追查杀死雁雁的凶手, 居然又让人跑了, 啊……”   “义父……义父恕罪。”魏峰满脸细汗,腿一软, 直接跪了下去:“孩儿一定会加紧追查, 不会放过那些家伙的。”   他在江湖上也算得上是正经的一流高手, 不知叫多少人仰望,但此刻在魏正平面前,却如同蝼蚁一般。   “哼, 这是自然, 杀了我魏正平的义女,想逃就能逃吗?”魏正平将手中的瓷盏轻轻搁下,发出细微的碰撞之声。   在这安静到极点的宫殿中,却是分外醒耳。   魏峰酝酿片刻, 方才恭敬道:“其实, 孩儿本已追查到了那杀害雁雁的凶手, 但是凶手却狡猾无比, 竟然趁夜渡江,往琅琊山方向去了。”   “琅琊山, 是去了浴火教?”魏正平眯了眯眼。   “是。”魏峰在其威势下,简直直不起腰, 只能艰难地点头。   “呵呵……”魏正平沉默一瞬,细细地笑了几声:“倒是个聪明人?浴火教教主宋无敌的《涅槃圣典》,是咱家《葵花宝典》的大敌啊。”   魏峰赶紧奉承道:“义父神功盖世,岂是那宋无敌可比。”   魏正平摇摇头:“宋无敌的厉害,你这等废物哪里知晓。哼,说起来宋阀的人,最近一直在递拜帖,要面见陛下,咱家估摸着,今日倒是不错了。”   整个江淮地区,宋阀是最大的门阀世家。   而浴火教的教主宋无敌,曾是宋阀的一门远亲,两方一直互相合作支持。   勤政殿,侧殿大厅。   光滑的地面上,摆着一明黄色蒲团。   顾思远盘腿坐于其上,披散的长发无风自动,而头顶之上隐有淡淡白气蒸腾,面色一片赤红。   若是有人看见,必然以为此乃走火入魔之态。   不知又过了几时,这异象渐渐褪去。   顾思远双掌往前一推,那正前方桌上的杯盏,便直接狠狠晃动起来。   他睁开眼,目光幽深:这《先天乾坤功》果然不愧当世奇书,只是练了半天而已,便能有此奇效。   谢沉云那一剑帮他良多。   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正这么想着。   突然,顾思远眉头一挑,掀开一旁帐幔,赤脚走了下来,负手而立。   下一刻,窗户上黑衣一闪,一道人影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参见陛下。”   顾思远淡声问道:“路上没出任何意外?”   “谢公子二人已经成功加入浴火教。”影一冷声答道。   孙雁雁到底是魏正平的义女,还有那么多清吏院的武士,如今平白无故死了,魏正平定然不可能善罢甘休。   而魏正平想捏死谢家兄弟,那就真是和捏死只蚂蚁没有区别。   谢家庄他们自然是住不下去了。   所以,昨日夜间,顾思远从谢家庄离开后。   谢沉云便将谢家庄的仅剩几个下人全部发了银子驱散了,而他和谢明空则是天未亮,便加紧赶路去投奔浴火教了。   古有言:环滁皆山也。   浴火教的总部,便在滁州郊外的连绵山脉中。   而滁州和金陵极近,两座大城正好隔长江对峙,金陵在江南,滁州属江北。   自金陵城出发,坐船过江,再行约百里路,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到达。   上辈子谢明空出事之后,谢沉云也是就近去的浴火教学武,想报仇雪恨。   四大门阀世家之间,暗地也虽有不合,但是却统一的反对魏正平这个‘九千岁。’   谢沉云打着误杀魏正平义女的名头,为避祸而加入,浴火教自然不会拒绝,更别说谢沉云和谢明空本身都算是一等一的练武好苗子。   顾思远从侧殿出来时。   他的贴身大太监王坛正带着一拨人在外面等着,一看见他,便急急道:“陛下,您可算起了?”   顾思远问道:“有何事?”   王坛匆忙道:“刚刚魏大将军派了人来说,午膳后,要带着宋国公来拜见陛下。”   顾思远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随意道:“宋国公,是宋阀的阀主宋天佑?”   王坛点点头:“是啊。”   宋国公当然只有一人,作为帝王,他问出这样的话,身边人却完全不以为奇,可见平日里,原身昏庸到何等地步。   “那就见吧!”顾思远沉吟一阵,点点头,又挥手道:“传膳吧!”   “是。”王坛点头应声,对着身后做了个示意。   不一会,数位宫女鱼跃而入,各自捧着盘碟等物,如穿花蝴蝶一般,将数十道珍贵精致菜肴,轻轻摆在了顾思远面前的矮桌上。   顾思远自夜间醒来,又出宫一趟,回来后一直在练功,可谓无片刻歇息,此时,倒真是食指大动。   他冷声道:“退下吧,朕今日不必伺候。”   他素日里的脾性便是喜怒不定,宫人们自不敢有半丝忤逆,转瞬间殿内便一片沉寂。   唯有他的大太监王坛,依然伸着脑袋,神经兮兮地往里面看。   不论从原著剧情,还有原身的记忆中,顾思远都能判断出来,眼前这家伙虽然胆小了点,但和原身从小一同长大,可谓实实在在的伴伴,为人是十分忠心的。   甚至,还有事没事变着法地劝他要关心朝政。   顾思远见他鬼鬼祟祟模样,提着筷子问道:“你还在这干什么,想跟朕一同用膳吗?”   “奴才不敢!”王坛急忙回过神。   他看着顾思远,欲言又止,半晌,终是缩了缩脖子道:“陛下,马上魏大将军和宋国公要过来,里面的美人是否要送出去?”   顾思远夹着一块口蘑溜鸡片,塞进嘴里:“什么美人?”   王坛涨红了脸,急急道:“就是昨夜魏峰进殿时候,在龙床上的那位美人啊。”   他只以为顾思远是又准备犯浑,见外臣时,还要跟美人寻欢作乐。   他来行宫这几日,已经听当地的这些伺候宫人说了,宋国公为人最是刚直严肃,到时万一跟陛下争执起来,那可不好了……   顾思远眉头微蹙,这才明白过来,他说得怎么回事?   呵……   那位谢美人早就飞出了宫了。   他淡声道:“昨夜里,朕已经亲自送人走了。”   “陛下圣明。”王坛立刻笑出声,想了想,他又道:“陛下,不知美人是哪位宫里的,奴才安排人送上些补药……”   这宫里的补药,其实是个暗示,一般指代的是避子药。   尤其原身为人十分荒诞,若不加以遏制,只怕龙子凤孙就要遍地走了。   顾思远摇头:“不必”。   补药?   谢沉云此前中了毒掌,补药或许正需要,但如今……难不成还要追去江对岸送吗?   闻言,王坛却是愣了愣,良久才慢吞吞道:“遵命。”   接着,他便神色十分复杂地退了出去。   这神色着实过于复杂,以至于顾思远虽然是个无心直男皇帝,也看出了些许不对劲。   这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不过很快,他又沉静下来,继续专心致志用膳了。   谢沉云虽是美人,但却不是他床上的美人,本来子虚乌有的事,还能误会出什么严重后果不成?   王坛关上寝殿大门后,一旁候着的小太监立刻凑了上来:“师傅,您怎么一个人出来了?”   王坛看着他一脸天真的模样,悠悠地叹了口气,无知是福啊。   小太监被他叹得心慌慌,嘴唇微抖:“师傅?怎……这么了?”   “无事。”王坛摇了摇手上的拂尘,慢悠悠站到了一旁的柱子下。   他暗道:难道我要告诉你,咱们很可能马上要多两位主子了吗?   陛下登基至今,从未让后宫任何一人留下子嗣。   但这一回,不仅将那美人藏着掖着,只一人独赏,还恩准其留下血脉,可见圣宠优渥啊!   ……   午膳过后,顾思远坐在椅子上又眯了一会,便听到外面传来尖细的通报之声。   魏正平和宋国公来了。   顾思远睁开眼:“宣!”   两道身影,几乎是并排进了大殿。   右边的魏正平穿着一身墨绿色官服,面白无须,皮肤虽有浅浅皱纹,却并不显苍老,看之似五十岁许人。   但顾思远知道,这老太监已经八十多岁了,是前朝时入的宫,前朝被大周灭后,他幸运地保住命继续留在了宫里,后来有幸去伺候了先帝,逐渐掌握权柄。   到现在,原身登基后,这老太监真正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而左边的宋国公却是一身轻薄盔甲。   宋家是当初跟先帝一起打天下的武将出身,如今虽然已经七十多岁了,但因为内力高深,却也依然老当益壮。   宋阀也是四大门阀里,唯一对皇室还算有些忠心的。   当然,在原著中,两年多后,因为天下逐渐大乱,各地起义不断,宋家迫于大势也只能一同反了。   宋天佑看着顾思远坐没坐相,懒懒地斜靠在龙椅上,甚至还半阖着眼皮,似乎一副马上要昏睡过去的模样。   顿时,心中颇为感慨。   先帝何等英明风姿,一举统一中原,结束了数百年的乱世。   没想到驾崩至今,才短短几年而已,这朝堂就被他儿子折腾成这副模样,再这样下去,这天下只怕又要大乱了。   前几日暗探才传来消息,湘楚那边的吴家,已经蠢蠢欲动。   脑中已转过许多。   表面上,宋天佑却是恭谨地弯腰行礼:“微臣见过陛下。”   魏正平见状,也稍稍参拜了一下:“参见陛下。”   顾思远睁开眼,看向宋天佑:“朕听伴伴说,江都离金陵似乎很近,宋国公怎么今日才来见朕?”   此言一出,魏正平和宋国公都眯了眯眼。   这是有心,还是无意?   魏正平连忙笑着解释道:“陛下,您忘了,前儿奴才跟您禀报过宋国公求见,你当时在忙,便将时间推后了。”   “是这样吗?”顾思远随口道。   而后,他瞪着魏正平道:“肯定是你这个老东西说话声音太小了,朕没有听清楚,不然,不管朕在哪位美人宫里,也肯定会来见宋国公的。”   宋国公脸色变换,一时不知该喜该忧。   陛下身边,真是完全被魏正平老贼把控了。   而魏正平见顾思远还是副昏庸模样,微微放下心,立刻接话道:“是,都怪奴才,陛下日理万机,忙碌非常。但是所谓好饭不怕晚,陛下现在见宋国公,也是一样的。”   顾思远点点头:“说得有理。”   魏正平满脸笑眯眯。   宋国公却是完全听不下去了。   顾思远身为君王,驾临南直隶如此重地,已将近十日之久,却只顾在行宫中寻欢作乐,既没有见地方官员,询问百姓民生;也不见宋阀等军中世家,拷问防务事宜,简直如同玩笑一般。   他一拱手道:“陛下,不止微臣,金陵以及扬州等各地官员,也都等着拜见陛下呢!”   顾思远微苦着脸:“这么多人都要见吗?”   宋国公眉头一竖:“陛下,会见朝臣,自是为君者应尽之责。”   “行吧,那就见吧!”顾思远当即一转态度。   魏正平一愣,似没有料到这么轻易,蹙了蹙眉。   宋国公却是一喜,暗道,这小皇帝倒是还不算昏庸到底。   南直隶治下的诸位官员,早已等候在行宫之外,顾思远一松口,宋国公当即就让人将它们全都叫了过来。   这些官员里,大部分人都是第一次见顾思远,虽然多有听闻其昏庸之名,但在跪拜行礼时,却还是十分的诚心。   顾思远抬手让众人起身:“有事起奏,无事便退下,长话短说。”   官员们立刻就按照顺序,一个个地上前禀报了诸多事宜。   有些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有些却是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   在一位官员痛哭陈词说完后,顾思远点点头道:“这个朕知道,朕看的史书上有说,既然受灾了,那便要赈灾对吧,魏大将军,你给银子给他们吧。”   那位官员眨眨眼,有喜有忧。   魏正平连忙笑着道:“陛下,江南地区富庶,堪称中原之冠,有名的鱼米之乡,哪里需要救灾?而且,奴才不是禀报过了,接下来要在扬州继续建行宫吗?这是要花银子的。”   闻得此言,那官员直接跪倒在了地上,痛哭道:“陛下,皖南一带,为泄苏浙洪灾,上万亩良田就此淹没,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却无粒米下锅,被逼得人人争食观音土啊……”   顾思远眨了眨眼,抬手打断,好奇地问道:“争食观音土,观音土是什么美味佳肴吗,百姓们居然还要抢着吃,既然如此,爱卿,你便呈上个几百斤来,朕同魏大将军、还有宋国公一同享用。”   “……”那官员的哭声一时止住。   他不知道这小皇帝是真傻,还是装傻?   魏正平的眉头也跳了跳。   不知过了多久。   看着面前的这几担泥土,顾思远怒不可遏,一脚直接踹翻了过去:“这东西看着就不好吃,朕才不吃。”   宋国公叹息一声:“这便是百姓之苦,陛下,皖南百姓艰苦已极,微臣恳请陛下下令赈灾!”   顾思远走回龙椅上坐下,看了看魏正平:“魏大将军,你给银子吧,就把修扬州行宫的银子给他们好了,反正朕最近这段时间不想去扬州了,金陵的美人很多啊,朕要在这里多待一点时间。”   他双眼不自觉放光。   魏正平眉头深蹙,嗓音也冷了些许:“陛下金口玉言,岂可朝令夕改……”   只是,他话还没到一半,宋国公就立刻打断道:“魏大将军,陛下已经说了要赈灾,你难道还要逼迫陛下置百姓于不顾吗?”   魏正平垂眸,神色暗沉。   他今日让宋国公来见顾思远,本是想趁机给他个难看,谁料这小皇帝想一出是一出,倒让他搬起石头砸脚了。   这时,宋国公语气又软几分,对顾思远哄劝道:“陛下,秦淮自古多美人,您在金陵多呆些日子,微臣给您在民间办一场选秀,搜尽江南美人才好。”   闻言,顾思远立刻激动地站起了身:“此举甚好,宋国公,真乃是大周一等一的忠臣,那赈灾的银子,朕也交给你管了,若是选秀的银子不够,你就从这里面挪用一点过去。”   “……”宋国公无语。   您这是真昏庸啊!   不过,他还是十分虔诚道:“臣遵旨。”   等人都从大殿退离后,顾思远呼出一口气,冷脸站在窗前。   演戏比练武累。   然而,等到一个多月后,皖南的赈灾事宜结束,宋国公为他办的选秀也进行到最后。   顾思远在最后一轮的殿选中,看到了一位男扮女装的谢美人。   此后,顾思远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心累?   为何身边所有人的脑回路,都和朕不一样?   …… 第120章 只取一瓢   六、   这一日上午, 顾思远坐在龙椅上,翻看着近日来的奏本,主要是关于皖南一片赈灾情况、以及荆地的吴家准备造反。   若是按照以往惯例, 下面的奏折送上来之后,原身基本看都不看一眼,都是由魏正平票拟意见,然后朱批下发。   但是此次, 宋国公借着送修女名册的名义, 经常来勤政殿,借机哄着他、盯着他亲自批奏折。   顾思远自然也只能顺水推舟了。   魏正平对此自然大大不满, 这明明白白是在分化自己的权力。   但如今宋国公盯得太紧, 他想找个名义让这小皇帝病一会、休息一阵都不方便。   顾思远将最后一本奏折看完, 伸手往旁边一模,却摸了个空。   他微微蹙眉道:“茶呢?”   “茶、茶来了。”大太监王坛立刻带着人端了茶水过来,斟好递到他手边。   顾思远接过, 凑到嘴边, 一饮而尽。   王坛这家伙伺候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不管吃用都很尽心,虽人有时候脑子不清楚,有些神神叨叨。   正这么想着, 他将茶盏放在桌上时, 余光就瞄见那家伙站在一旁, 又是一脸欲言又止、鬼鬼祟祟的表情。   顾思远:“……”   果真是夸不得。   他挑了挑眉:“做什么, 有话就直说?”   王坛立刻谄媚一笑:“陛下,午膳之后, 便要去储秀宫选秀女了。”   顾思远抬眸:“嗯,然后呢?”   王坛十分体贴道:“您看, 您是不是该把那位神秘的美人娘娘安置在哪个宫里,然后请太医去为娘娘诊一下平安脉?”   “……”顾思远沉默,然后疑惑:“神秘的美人娘娘?”   王坛十分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陛下,您这一个月都没入后宫,不都是那位美人娘娘伺候着吗,而且您也一直没有赐下补药去,娘娘肚子里说不得此时已经有了龙子凤孙。”   顾思远大概明白了一点他的脑回路,继续道:“所以呢,为什么要安置在宫里?”   王坛不赞同地看他一眼:“陛下,娘娘这些天一直享受着陛下的三千恩宠尽在一身,但现在,马上大批新人就要进宫了,娘娘心里自然会有些许不平,万一生了些许忧郁之心,危及到肚里的龙胎……”   “……”顾思远。   他抬起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人:“三千恩宠在一身?还有龙胎?”   王坛点点头:“对啊,陛下,奴才得劝您一句,这偷偷摸摸的吧,虽然别有一番情趣,但要是危及到了龙胎,那可就……还是请太医诊治一番为好。”   顾思远盯着他。   聪明的王同志,你这脑袋,不去写话本小说,可真是浪费了。   他薄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出去!”   王坛身体一哆嗦:“是,奴才这就走……”   说着,一溜烟钻出了勤政殿,还顺手关上了门。   殿外,小太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师傅,陛下是不是生气了?”   王坛瞥他一眼:“你懂什么?”   陛下这次啊,不是生气。   陛下这是民间说得惧内、妻管严呢……   陛下荒唐了小十几年,这会难得碰到一个中意的,自然要哄着捧着了。   哎,也是他太过心急了,陛下正兴头上呢,他去多什么嘴。   王坛叹一口气。   ……   金陵行宫,原本是前朝的皇宫改制。   先帝当年立大周朝之后,最初也是以金陵作为国都,在此住过一段时间,后因军事方面的考虑,又将国都迁至北方,金陵便作为南直隶。   因此,金陵行宫的规模,与真正的皇宫其实无什区别,该有的规制全部都有。   午膳之后,顾思远乘坐御撵,浩浩荡荡地去往储秀宫。   他习武之后,便颇为耳聪目明。   因此,御撵刚靠近储秀宫宫墙之外时,他便闻得墙内传来数道笑语之声。   “姐姐,好高的个子!不知是哪家的千金?”   “我们江南地方,竟也能有这般高挑的女儿,比之男子也不差呢!”   “虽然听闻陛下自来爱娇软的江南女儿,但姐姐别有一番风姿,说不定也能另辟蹊径呢?”   ……   说着,那些女孩儿们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顾思远:“……”   感情今日这选秀女,是选了个夸父进来吗?   正这么想着,御撵拐过了朱红墙角,走上了储秀宫正门前的宽阔甬道。   “皇上驾到——”   那守卫在宫门口的两个內监,一眼看见御驾降临,立刻仰着脖子大声传唱道。   墙内的盈盈笑语,便也在一瞬间消失。   所有秀女在宫里嬷嬷的指挥下,站成笔直整齐的两排,分列于中庭两侧,屈身颔首,端庄温柔:“皇上万福金安!”   有人行礼后,忍不住偷偷抬眼。   于是,她们便见着一到身穿华贵金线玄衣、头戴十二旒冠冕的高大身影,自眼前阔步走过。   午间风过,骄阳自云间探头而下,正投在那冠冕前垂着的白玉珠之上,一瞬间,她们只觉陛下龙颜似是笼在了璨璨金阳之中,恍若天神威严,叫人不敢逼视。   但心脏却不受控地砰砰跳动起来,面红耳赤。   储秀宫的大殿前廊下,已经摆了三张椅子,居中的乃是九龙金座,也就是顾思远的位置。   右侧的椅子上坐着魏正平,左侧则坐着一身盔甲的宋国公。   他一个皇帝选秀,要两位朝臣在旁边监督,也算是千古未有之事。   两人起身见礼。   顾思远挥手免礼后,在龙椅上坐下,半阖着眼,随意地往不远处庭院中看去。   方才路过之时,他全程目不斜视。   这一抬眼,果见两边屈身颔首行礼的纤细背影之中,确实有一人身形格外的鹤立鸡群。   顾思远眯了眯眼。   他在现代世界之时,对于人类学这门学科,有过些许研究。   因此,虽然这位秀女恭敬地低着头,身形骨骼望之也较为纤细瘦长,甚至还垫了胸部和屁股,但是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个彻头彻尾男人假扮的。   而且,看其站姿,只怕还有一定功夫在身。   呵呵……   这倒是巧了。   在来此地之前,他还颇为忧心。   月前,他为了将赈灾之银顺利交至宋国公手中,从而顺水推舟,答应了这莫名其妙的选秀。   但是,选秀之后,这些美人又该如何?   他自是没有后宫三千的兴趣。   可若是不选一人,必然引起魏正平和宋国公的怀疑;但若是真选了,岂非耽误这些年轻女孩儿的大好人生。   如今,既然有个男人,管他什么企图,是刺客还是间谍,能应付过去便罢。   宋国公见他盯着外间,连忙呈情道:“陛下,经过几轮甄选,此次入宫者总计三十余人,陛下可择赏心悦目者留下……”   他说完之后,见顾思远依然没有反应,目光一直停留在外面中庭中,嘴角甚至还勾起了一丝笑意。   当即忍不住抽了抽眼角,陛下这贪欢好色的本性,终究是改不了啊。   他挣扎半晌,终是道:“陛下若是喜欢,全……全部留下也可……”   但是,任谁也可见他语调里的痛心之意。   “……”顾思远看他一眼。   他刚刚还在愁该拿这些秀女怎么办呢?   你倒好,还全推过来了。   不过,很快有人怼了回去。   魏正平坐在一旁,听了宋国公的话,便是不大高兴。   他最近这段时间,忙着收服武林中的势力,以及寻找那旷世奇书《先天乾坤功》,又以为这小皇帝必然跳不出自己的手掌心,便没有多花精力在宫内。   谁知道……   宋国公这个一直以来浓眉大眼的重臣,倒是一改往日作风,居然学会了利用美人来笼络这昏君的心,把这昏君给哄得团团转,什么都听他的,甚至连奏折都开始主动看起来了。   如今,若是再选这么多美人进宫,那围在小皇帝身边的,岂不尽是宋国公这老匹夫的人了。   魏正平连忙对着顾思远劝诫道:“陛下,所谓存天理、灭人欲,为君者,岂可轻易沉溺于美色之中,陛下,万不可听宋国公之言。”   “……”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住了。   模模糊糊抬头往天上看一眼,恍然以为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魏正平这当朝第一大奸佞,居然告诉皇帝不可沉溺美色?   宋国公愣了好一会,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魏公公,本官着实是对你钦佩之至,这么说来,京城里的酒池肉林,竟是另一同名之人为陛下修建的?”   魏正平经历多少风雨的人,对这点言语,自是面不改色。   他当即细这着声音反驳道:“彼时陛下年幼,难免耽于玩乐,这会已经及冠,自然要关心政事,不可再如此沉溺下去。”   宋国公冷笑一声:“如果本官没有老糊涂,那酒池肉林也就是两年前修建的吧,这陛下从年幼到成年,竟是眨眼之事吗?”   魏正平继续大言不惭道:“陛下乃是真龙天子,所谓成长,一日千里也未可知,岂是我等庸碌凡人能够擅自揣测?”   “……”宋国公惊了。   这人怎么能这般面不改色地拍马屁?   顾思远也心下了然,难怪这老太监能历经三朝而登高,光这脸皮,就不是一般人能够想象的。   想着,他故意不耐烦地冷喝道:“二位卿家倒是好兴致,若是不说清楚,朕还疑惑,今日到底是朕选美人,还是二位卿家选?”   魏正平和宋国公忙低头请罪:“臣等失礼。”   顾思远懒得再看他们,对着站在旁边的王坛一挥手道:“开始吧!”   “遵旨。”   王坛应了一声,便往廊下走去,对着诸位秀女朗声道:“都抬起头来。”   于是,瞬息之后,便只闻清浅的簌簌之声,那是珠玉轻碰和锦衣摩擦。   真可谓是‘三千佳丽已罗列,争先鸾鉴匀娥眉。’   然后,然后顾思远就沉默了。   顾思远:“……”   顾思远盯着那诸位美人中间最醒目的那位,半晌都没有移开目光。   王坛瞧了瞧自家主子,又看了眼秀女们,暗道:陛下不是向来都只喜欢娇媚柔软的美人吗,这会怎么盯着个这般……这般硬朗、高挑的不转眼?   场间一片沉默,不管是帝王,还是秀女们都仿佛被禁了声。   不过,王坛不愧是顾思远身边第一得意的大太监,此时此景,还只能靠他来打破,他微躬身,凑到顾思远耳边:“陛下,不如将这位秀女叫到面前来,看得仔细些?”   半晌,顾思远没回应。   在王坛眼里,主子不说话,那自然就是默认的意思。   他当即拿过一旁的花名册,对着翻找到了那位高挑秀女的画像和名册,朗声道:“滁州籍秀女谢云,上前一步。”   闻声,谢沉云迈着步子往前走去,但心情一时之间却是颇为复杂。   哎……   果然如此。   这昏君方才一在龙椅上坐下,便直直盯着自己看,大约是因为爱自己至深,所以才能在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自己。   而这会,这昏君更是完全等不及了,索性直接将自己叫上前去看。   ……看来自己受教中所派,来到这行宫选秀顺便卧底,恐怕是要让这昏君高兴地昏头了。   谢沉云脑中已然思绪万千,面上却是一副凌然模样,走到廊下距离那坐着的三人几步之外,微微屈身行礼:“民女见过陛下!”   王坛连忙提醒还在愣神的顾思远道:“陛下……”   顾思远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熟悉面孔,一时间,心情何止复杂二字能言。   虽然,他早打定了主意就将这高个子的家伙选进宫,但是,这个惊喜也实在是……   想着,他瞪了身边的王坛一眼。   一定是这个家伙,没事就在他面前念叨那什么美人美人的,这下,真把人给念叨进来了。   一旁魏正平看着顾思远的反应,又看向谢沉云,冷笑一声:“宋国公,咱家当你选秀选了一个月,选出个什么绝代美人来了,就这资质,跟陛下站一起,还以为是两男人呢……”   宋国公不屑道:“魏公公,你能知道什么是漂亮女人?所谓环肥燕瘦,各有各的美,温柔小意是美人,英武矫健也是美人,只要陛下喜欢就行。”   顾思远深深看了宋国公一眼,漠然道:“爱卿言之有理,朕以为,此女甚美,万中无一。”   宋国公满意点头。   魏正平不高兴地轻哼一声。   谢沉云微垂着脑袋,轻轻咬了咬嘴角。   这昏君真够不要脸的,当着他的面,就故意说这么腻歪人的话。   真是……真是……   顾思远眼皮微阖,一眼看见站在下方的谢沉云手指微抖。   难道是听到将其形容成女子,所以生气了?   而此时此刻,旁边那个傻逼兮兮的王坛,还在兴致颇高地催促着:“陛下,可要问这秀女些什么,比如琴棋书画……针线女红?”   针线女红?   “……”顾思远沉默。   要是这位谢美人突然暴起,一剑向你头上砍过去,你就舒服了。   不过,鉴于王坛这个胆小鬼,这些日子伺候地还算不错。   顾思远暂时决定救他一命,酝酿片刻,打了个圆场,对着谢沉云慢慢吐出几个字:“你……可会什么才艺?不论什么,都可以。”   谢沉云看了上方的帝王一眼。   这昏君倒是颇为贴心。   只是……若能把这体贴他的心思,花一分在政事上,那就更好了。   想罢,谢沉云十分干脆地应道:“民女会舞剑。”   顾思远挑眉。   啧,语气多梆硬。   果然是生气了。   王坛胖胖的脸蛋皱了起来。   这是选秀,不是选武将啊,这美人是不是硬朗过头了?   他又看一眼陛下面不改色,似乎并不介意,甚至还一副兴味颇浓的模样。   王坛犹豫问道:“陛下,可要留牌子?”   闻言,旁边的魏正平首先不屑冷笑一声:“这等资质的秀女,哪里有资格伺候陛下龙体?陛下,微臣观今日之秀女,全是些粗劣品质,不如他日,由微臣再奉上些许……”   却见这时,顾思远突然轻笑一声,人已经从龙椅上站起,往谢沉云所在处走去,一把牵过那如冷玉般的细白手掌,道:“留牌子,就只留她一人即可,其他人都厚赏后遣回原籍吧,弱水三千,朕只要这一瓢足以。”   说完,便直接牵着人,大步往储秀宫外走去。   “……”众人呆住。   只一人?   这还是以往那个纵情酒色的帝王吗?   魏正平甚至都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小皇帝这次好新鲜,选了这么个资质的,恐怕过不了几日便厌烦了。   到时,自己再呈上一堆国色天香的美人,还怕小皇帝再被宋国公这老匹夫继续笼络过去吗?   宋国公心里也颇为高兴,小皇帝到底没昏庸到头,居然如此克制,不错,说不得日后这贪花的毛病就能改掉了。   而被牵着走的谢沉云,则是心里一片清明。   呵……他早就知道自己肯定会被留牌子,毕竟这昏君那目光何止是赤裸裸。   从第一次见面之时,他便绞尽脑汁对自己各种觊觎了。   只是没想到,这昏君竟会为自己做到这种地步,一改往日贪花本色,甚至说出了‘弱水三千’那样的话来。   ……倒真是叫人有些刮目相看,也叫人的心里不禁有些微微乱。   “参见陛下!”   储秀宫门外,侍卫齐齐行礼。   顾思远一抬手:“起吧。”   说完,他又侧首对谢沉云道:“美人,与朕同乘一撵。”   谢沉云神色更复杂了。   但对上面前人期待的神色,他终究是轻轻点了点头:“好。”   随后赶过来的王坛,看着先后进入御撵的两道身影,面色微变,忍不住感叹:陛下的心思啊,就是这么善变,上午的时候,还对那位神秘美人娘娘一副矢志不渝的模样呢,现在对这位新宠又可称是捧在掌心了。   只是,可怜那位神秘美人娘娘,一个多月来连番侍寝,却连明路的身份都还没过呢……   若是有了小皇子、小公主,那就更可怜了。   哎……   车内的顾思远和谢沉云,绝对不知道,自己两人已经被编排了这么大一出虐恋情深、冷宫弃妃带球跑的故事。   两人相对坐在御撵之上,顾思远正欲开口询问他为何会突然回到金陵?   一抬眸间,却见谢沉云微侧纤长白皙的脖子,目不转睛盯着某处。   他随之看了过去,却见是两人紧紧交握的手掌。   “……”顾思远。   他抬头,想解释一下。   他刚刚在想事情,一时根本没注意到这。   谢沉云叹口气:“陛下,放开吧。”   虽然明白你的心意,知道你只是想趁机牵牵摸摸,但是要适可而止。   “……”顾思远。   为什么感觉这表情和这语气怪怪的?   ……他是不是解释不清了。 第121章 心机   七、   顾思远松开手中如冷玉般的纤细手掌, 为避免尴尬,他侧身拿起旁边小茶几上的冷茶喝了一口。   谢沉云饶有兴趣地托腮看着他。   顾思远蹙眉,放下茶盏, 抬眸问道:“沉云要喝吗?”   “……”谢沉云。   啧,真会打蛇随棍上,就这么直接叫他的名字了。   顾思远若知道他心中想什么,必觉匪夷所思。   如今男扮女装入了宫, 总不能喊他谢兄;或者喊爱妃, 会更亲切合理?   在储秀宫呆了大半日,确实有些渴了。   “多谢陛下。”谢沉云伸手, 正要去桌上拿茶壶。   顾思远却已经主动倒好, 递了过来, 两人手指相碰,衣角也相碰。   谢沉云收回手,暗道:这昏君果真不愧是鼎鼎有名的贪花好色之徒, 虽看似大大方方松了他的手, 这会却立刻又借着递茶的机会,趁机再来亲密相碰。   顾思远也在看谢沉云。   刚刚衣角相碰,他方才意识到面前人正是一身女装打扮。   谢沉云本就长相过人,此刻一袭广袖水红宫装, 墨色的头发一部分用金钗首饰编理盘髻, 一部分整齐地披散在肩上, 蛾眉淡扫如黛色山川, 唇上抹了点点胭脂,衬得肤白如雪, 美得雌雄难辨。   见之如此,顾思远忽得明白, 难怪古代诸多帝王荤素不忌,男女不忌。   谢沉云见他盯着自己,甚至眼珠都不转一下。   一时间既怒也恼,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道:“陛下,在看什么?”   顾思远收回神,淡声道:“人间盛景。”   这却是真心话,作为一个有审美的正常人,绝无其他意思。   “……”谢沉云。   好一个花中老手。   这种话,真就随口捻来。   顾思远正了正面色,继续之前的话题:“沉云为何突然回到金陵,还进了宫?”   谢沉云也收起那些胡思乱想,认真解释起来。   他一个多月前,和谢明空加入浴火教之后,因为身家来路清白,又和魏正平有仇,再加上武功颇高,便直接成为了内山弟子。   之后,他因为执行一件教内任务之时,无意得了教主看中,被收为弟子,以浴火教绝世心法《涅槃圣典》传授。   而就在数日前。   教主受宋阀所托,要借选秀之机送个人进皇宫,监视魏正平的举动、顺便也探听小皇帝的情况。   “你是说,浴火教派你进宫,是为了监视朕的?”顾思远沉吟片刻。   他自动忽略了前面关于魏正平的说辞。   作为一名帝王,知道有人想监视自己,不管那人是出于好心还是坏意,自然都不是件叫人愉悦的事。   果然,侠以武犯禁。   谢沉云见他蹙着眉,一副怏怏不乐的表情,不禁挑了挑眉。   先前这昏君那般兴致盎然模样,只怕以为自己是特地为他回来的吧?   想了想,谢沉云轻咳一声,解释道:“其实,也是微臣自愿前来的。”   “嗯。”顾思远随意点点头,没领会到那话里面的深层次意思。   他正想着,来的人是谢沉云倒也不错。   如今世道颇乱,想改变这个国家不是一夕一朝的事,也不是他一人之力简简单单能做到的,谢沉云倒是个不错的帮手。   谢沉云看着眼前人,鼓了鼓嘴巴。   真是贪心的家伙,他都这么解释了,还不满意。   魏正平是当世三大先天宗师之一,进宫监视他自是万分惊险,原本定的入宫人选其实是他二师姐。   不过当时,他也不知为何,自己就鬼使神差地主动请缨了。   经考虑之下,教主终究答应了。   他虽入教时间尚短,但在修习《涅槃圣典》上却颇有天赋,现在教内年轻弟子中,就连大师兄也只能跟他打个平手了。   两人说着话。   御撵已到了勤政殿前方的台阶下。   顾思远做戏做到最后,伸手携同谢沉云一齐从上面走下来。   王坛紧跟在一旁问道:“陛下,谢娘娘要安置在哪座宫殿?”   顾思远一蹙眉,考虑到后宫还有一些原身留下的美人,终究男女有别,谢沉云住过去自然不大方便。   他四下看了眼,便道:“勤政殿一旁的清梧台还空着,便住那儿吧。”   王坛愣了愣,方才道:“是。”   清梧台只是个台阁,自然比不得后宫一宫之主地位高。   但事情不是这么看的,清梧台离陛下近啊,几乎是抬个脚的距离;而在前朝之时,清梧台更是帝王政事劳累之余,用于休憩看书的地方。   陛下每日只要出入勤政殿,必会路过此地,那自然也能日日想起谢娘娘,这可真是天大的恩宠了……   谢沉云看着不远处清梧台挑高的飞檐,了然地看了顾思远一眼,这昏君倒是打得好主意,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呢……   不过,自己可不是好惹的。   “……”顾思远。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身边人的眼神都有些奇奇怪怪。   大家难道跟他不在一个平行世界吗?   他准备问一问。   却在这时,谢沉云扬起下巴对他轻肆一笑,而后袍袖微摆,双手负于身后,溜溜达达一般往着清梧台正门处去了。   王坛看了眼顾思远,又看了看谢沉云的背影。   然后手上拂尘一甩,追着谢沉云跑了过去,十分谄媚道:“谢娘娘,清梧台久无人住,奴才让人来重新归置一下。”   “……”顾思远。   王胖子,你真是个非常识时务的人。   顾思远摇摇头,转身抬腿往勤政殿迈入。   他如今每日的行程安排也颇为紧凑,一般便是上午批奏折,下午和晚间练功。   谁让这是个人人高手的世界呢?   这日下午,顾思远正式开始了《先天乾坤功》下卷的修习。   比起上卷来,下卷要艰涩许多,不过,同样带来的好处也更多。   若是一个月前在谢家庄的此时的自己,那天外殿的所谓仙女门徒,也可拼上一拼,唐晟那厮就更不一定跑得了。   练功如同学习。   时间倏忽而过。   等他再站起身时,外间已经夕阳挂起,红枫漫地。   顾思远走到窗前吹风。   一抬眸,正好对上不远处的那座楼阁。   谢沉云头发已经全部放了下来,晚风中招摇,宫装衣服却还没换,仗着功夫不错,正赤足斜坐在清梧台细细的栏杆上。   看到他,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清梧台虽唤做台,但地方其实并不小。   它是个四层高的小楼,下方还有一座广阔的庭院,栽了两棵巨大的梧桐树,如今正值秋日,宫人又以巨缸移了数棵桂花过来,馥郁芬芳。   看着谢沉云肆意又闲适的模样,不知为何,顾思远突然觉得,那处的景致似乎比他的勤政殿要好上不少。   就在这时,王坛走了进来,还是惯常叫人心烦的一脸欲言又止。   顾思远不耐烦看他一眼。   这些日子来,王坛已然能看穿顾思远的想法,立刻开门见山道:“陛下,今日新人入宫,陛下是否要传谢娘娘前来侍寝。”   “……”顾思远沉默一瞬,摆摆手:“不必。”   王坛惊奇地眯了眯小眼睛。   陛下难道还对那位神秘的美人娘娘不忘旧情。   他白天时难道误会陛下了?   想罢,他颇为感慨的道:“也好,陛下将谢美人安置在清梧台,那位神秘娘娘若是夜间再来勤政殿,只怕看了闹心,陛下如今先去安抚一番,以免其激愤之下伤及龙胎……”   “……”顾思远。   顾思远立刻转身往外走,以免这王胖子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他木然道:“朕想了想,还是去看谢美人吧。”   反正大家都是男人,一起睡就一起睡了。   谁都没损失。   王坛被这喜怒无常的君上弄得怔愣一瞬,不过,很快他反应过来,立刻又道:“陛下圣明,谢美人今日初入宫闱,放眼尽是陌生景色,只怕心中不安,陛下不忍其枯坐至天亮,乃是最温柔体贴、铁汉柔情之辈。”   顾思远:“……”   总之,你都有理。   难怪能做大总管!   顾思远过去清梧台时。   谢沉云依旧斜坐在那细细的栏杆上,白皙赤足垂在下方微晃,手中却多了个青瓷酒杯,见到人来,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就知道,这昏君必然按捺不住。   顾思远方才在勤政殿时,便觉这厮颇为享受,如今既然来了,便也走到栏杆旁,登高赏景。   谢沉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便懒懒靠在身后的立柱上,看着顾思远轻笑。   他倒要看看这昏君,今日还要弄出什么花样来?   顾思远自来是视他人如无物的,但被一个人直勾勾盯着,也并不舒坦。   尤其这盯着他的人呢,看起来舒坦地过分时。   他转过身,负手随口问道:“沉云,对此处可还满意?”   “不错。”谢沉云点点头,略沉吟一瞬,忽地,他又含笑意味深长道:“此处离勤政殿极近。”   顾思远点点头,沉声道:“你明白朕的意思就好。”   离勤政殿近,一方面远离后宫,一方面也更方便盯住魏正平。   “……”谢沉云呆住,手中的青瓷酒杯一时都握不住,直接落了下来。   这昏君居然就这么承认了,承认了他是别有企图?   顾思远不明白谢沉云的突然失态,不过,这并不耽误他出手如风,一把接住那酒杯,免其破碎零离,轻轻放到一旁的小桌上。   陶瓷轻磕木桌的声响,让谢沉云回过神来。   他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意识到,顾思远刚刚那一手,似乎是漏了点功夫。   他好奇道:“你……你真的习武了?”   他记性不差,也记得月前在谢家庄时,顾思远说得那番话。   顾思远点点头:“确实学了些。”   谢沉云手托腮,问道:“是哪位前辈指点你的,我可早就听说,深宫中藏着不少积年的高手。”   顾思远摇头,淡淡道:“没有师傅,自己随便练了点,这么大年纪才开口要习武,着实有些汗颜。”   谢沉云眨了眨眼,忽觉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他当时只以为那是一句玩笑话,或者是一句故意趁机接近他的空话。   但,没想到顾思远这昏君却是真的说到做到,而且,看其方才出手速度与敏捷,已然颇有些成效。   谢沉云看着他,轻声道:“其实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你说不定会做得很好。”   顾思远抬眸,瞥人一眼,他从话里听出了些安慰鼓励之意。   虽然,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些鼓励,他想做的事,从来就没有做不成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表示谢意。   他弯腰拿起小桌上的酒壶,倒了两杯,递过去一杯:“嗯,多谢。”   这是应季酿的桂花酒,透亮明澄的酒,盛在青瓷的杯里,如同画一般美好。   入口之后,清新酸甜,醇厚柔和,余香长久。   清风、落日作伴。   两人喝空了整整一坛酒。   谢沉云似乎是喝多了。   他微阖着眼,靠在背后立柱上,雪白赤足踩在棕黑的木质围栏靠椅上,衬得如玉一般莹润,水红色的外衫滑到手肘处,长长地拖到地面上,乌发披散在肩随风飘扬,整个人显出一种别样的妩媚与慵懒。   而顾思远却依然是一派清明。   他盯着谢沉云这模样,暗道:也不知究竟是清醒的否,万一睡着了直接摔下楼去,自己岂非将道谢变为结仇。   就算不摔下去,如今秋日风凉,睡久了着凉,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轻轻唤了一声:“沉云……”   没有反应。   他又唤了一声。   还是没有反应。   顾思远确定了。   他站起身,朝着人走过去。   谢沉云藏在宽大衣袖里的手指紧了紧。   果然是有企图的。   他虽一直阖着眼,却能感觉到这人停留在自己身上、久久不愿离去的目光。   现在可好了,酝酿了那么久,又确定他睡着了,这昏君终于要对他下手了。   谢沉云暗道:哼,等他待会亲上来的时候,自己就睁开眼,吓他一跳。   就在这时。   他却觉腰上和脖颈处一热,身体腾空而起。   “……”谢沉云。   这昏君不是吧,难道想直接就到最后一步了?   真是可怕地很啊!   谢沉云虽然个子高挑,但落在手中后,顾思远却只觉轻得吓人。   更有一种特殊的熟悉感,好像已经这样抱过无数次;还有一种别样的满足感,仿佛这人就该这样呆在他怀中。   “呵……”顾思远轻笑一声,摇摇头,将这痴傻的想法晃出脑外,弯腰将人轻轻放置在床榻上。   “……”谢沉云藏在袖中的手握得更紧。   还笑,这人居然还笑。   这是邪恶念头马上要达成的志得意满吗?   不能再等了。   谢沉云唰得睁开眼。   顾思远挑眉:“吵醒你了?”   “嗯。”谢沉云故意响亮地应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的厅堂忽然传来轻微的走动声。   接着,王坛自垂门外探进来个胖脑袋。   自己不都照这家伙的意思,来临幸谢美人了,怎么现在还追过来了?   顾思远蹙了蹙眉,直起身子离开床榻边,往前走了几步,压低了声音问道:“什么事?”   他可不想这家伙在旁人面前,还那么一通胡言乱语,让自己丢脸。   王坛也颇为懊恼的皱起眉。   他刚刚看着陛下从床榻边起身,自己说不定是意外打断陛下的好事了。   顾思远又问了一遍:“究竟何事?”   王坛忙大声道:“陛下,莲花池已经打理妥帖了。”   现在只能将功补过了。   莲花池是行宫的一处洗露汤池,每次新人侍寝之前,原身都会赐莲花池浴,一同去来个鸳鸯戏水。   顾思远当即要摆手说不必。   身后却传来浅浅的动静。   谢沉云赤脚下了床,摇摇晃晃地往他之所在走了过来。   顾思远只觉这人下一步便要摔倒。   谢沉云看着伸过来的手,轻笑着靠了过去。   如今离得近了,王坛闻着两人都是一身酒味,当即越发积极道:“陛下,娘娘,刚好去来个池浴,洗去一身酒气?”   “……”谢沉云瞪圆眼看顾思远一眼。   好你个昏君,居然还准备了后手。   顾思远见人这么直勾勾盯着自己,便以为谢沉云是想去而在征询自己的意见,就跟街上那些想吃自己手中食物所以紧盯着自己看的流浪狗一样。   对此,他倒无可无不可,便点点头道:“摆驾!”   王坛立刻乐滋滋地跑出去了。   念及谢沉云现在喝多了,走路只怕不稳当,顾思远便也不问其他,直接把臂扶着人往外大步走去。   “……”完全不能拒绝的谢沉云。   这昏君,这迫不及待的模样。   可算是见识到他真面目了,平时的冷峻威严,都是装出来的。   走到殿门处时,顾思远余光看见什么,转身对谢沉云道:“你等一会。”   说完,他往内室回转而去。   谢沉云靠在墙上,看着他的背影,不妙地眯起了眼。   这昏君刚才那么急切,这忽然往回走,难道是忘了什么更急切的东西?   难道是做那事时候的什么腌臜玩意儿?   啧,他以前在话本子上看到,很多达官显贵都玩得很花。   正想着,高大的身影已经重新回来,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里。   “……”谢沉云无端紧张起来。   下一刻,那道身影却在他面前蹲了下去。   紧接着,冰凉的脚腕处,附上一股难以忽视的温热。   “咚……”一声轻响。   顾思远将一双木屐放在地面上,然后,握住谢沉云的两只雪白赤足慢慢穿了进去。   完后,他站起身,重新扶住谢沉云的手腕,面无表情道:“好了,走吧!”   “……”谢沉云轻咬着唇,欺霜赛雪般的面颊染上丝丝绯红,仿佛真的醉酒了一般。   谢沉云懵懵懂懂跟在顾思远身后走,一手捂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脏。   这昏君……真是好深的心机!   …… 第122章 决定   八、   方过酉时。   天际一弯清浅的新月, 各处宫灯明亮的燃着,偶有夜风送来缥缈的桂花香气。   谢沉云被顾思远搀扶着,走在汉白玉石铺就的宫道上, 路过长得仿佛无边的朱红色宫墙。   宫里的夜很静,耳边只有木屐咯吱声,和两人衣袍摩擦的簌簌之声。   这是他第二次见到金陵行宫的夜晚,比起第一次来偷东西时悠闲了许多, 不过, 身旁都有这人的存在。   这时,顾思远突地转头看他:“好了。”   莲花池距离清梧台并不算远。   那宫墙看似无边, 其实在两人脚下, 甚至还不到半盏茶时间罢了。   既是皇宫的汤泉, 便无处不精致。   汉白玉砌成的无边宽阔汤池,中央处是一朵巨型的莲花石刻,而莲花最外围的一圈花瓣上, 各蹲有一尊金龙、鸾鸟石首, 那温热泉水便是从这神兽口缓缓倾注入汤池中。   如云似雾般的白色水汽游荡于莲花苑半空之中,将此地渲染地仿若瑶池仙境。   因为提前招呼了要用池,此时,汤泉水面上还飘洒着点点红、白等各色花瓣, 幽香绵长, 叫人沉醉。   谢沉云眯着眼, 面上似笑非笑。   准备地这般充分, 看来这昏君是铁了心打算今日要成其好事了。   顾思远没兴趣让人伺候沐浴,直接挥退了所有宫人。   他自行除下鞋袜, 又脱去身上衣物,只余一件单薄亵裤。   而此时此刻, 从臆想中回过身来的谢沉云,抬眼刚好对上的便是这一幕。   谢沉云:“……”   顾思远的身体,他倒不是第一次见了。   一个多月前的那次,这家伙便是当着他的面换了衣服。   顾思远作为帝王,在民间和朝堂,虽都是广为流传的贪花好色之人,但光看这身躯,却完全没有被酒色过分浸染的虚弱苍白,甚至可以说,这世间恐怕再没有比顾思远更男人的男人了。   尤其或许最近开始练武的缘故,比起第一次见时,顾思远甚至变得更为精壮矫健了,麦色健康的皮肤、流畅有型的肌肉,还有那更不用说明白的有些地方,真可谓从上到下,无一不威严。   谢沉云的目光,毫不顾忌地在顾思远身上来回逡巡扫射。   但凡是个男人,对这方面都有些许虚荣心。   顾思远本来颇为冷淡,但见谢沉云如此眼神,倒叫他也生出些玩笑心思:“沉云,看得可还满意?”   说着,他又随手把头上金龙冠解了,乌黑长发落于双肩。   于是,这披头散发模样,不仅不损其威严,反而更添一股邪魅浪荡的成熟男人味。   谢沉云猛地转过头去,捂着绯红发烫的双颊。   这昏君……原来竟是打得这个心思?   刚刚为他拿木屐是柔情攻陷,现在则开始炫耀起身体本钱了?   真是,步步为营……   顾思远对身边人的神神叨叨已经习以为常,见谢沉云突然避开,也并不怎么在意。   他自顾往汤池中走去,泉水温软,微一接触,舒适感便从足底直接蔓延至全身,宛若池鱼故渊。   顾思远整个沉了下去,仅露出脑袋和修长脖颈在外,后背慵懒地靠在软玉装成的池壁之上,放松地呼出一口气。   他抬起头,随口招呼道:“沉云,也下来吧!”   这莲花苑完全是无顶的。   如今已经入夜,沁凉的秋风时不时刮来。   谢沉云的衣服差不多被这汤泉的白雾水汽湿润,若是继续这般吹下去,倒真会生病也说不定。   正想着,果真一阵凉风袭来。   谢沉云眼睛转了一圈,轻声笑道:“好。”   顾思远:“……”   总觉得这表情有什么不对。   谢沉云赤脚踩在汉白玉台阶上,一时竟叫人分不出,那足与玉石孰更白?   而随着他的步伐走动,身上的衣裳也在不断地落了地,完美无暇的身躯完全展现在空气中,如霜雪洁白,如玉石润泽,实是天地造化之所钟。   顾思远略带几分欣赏的目光。   谢沉云抬眸,对着他笑了笑:“陛下,觉得好看吗?”   顾思远点点头,诚实道:“沉云非常人,人间无此殊丽,非妖即鬼。”   正在这时,“砰……”一声闷响,汤池溅起一道大大的水花。   顾思远无奈擦了擦脸上水珠。   乌黑的长发如水藻般飘散开来,谢沉云美丽的脸缓缓从水面慢慢钻了出来,嘴角带着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如同那遥远深海里艳丽惑人的海妖。   谢沉云歪着脑袋看顾思远,笑嘻嘻道:“现在是不是更像妖鬼了?”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顾思远心里忽地出现了这句诗,想了想,他又补充一句:“或许不是妖鬼,是纯洁的鲛人。”   “你……”谢沉云既羞也恼,更加震惊jpg。   ……这昏君的套路为什么这么多?   顾思远是不是专门针对他,研究了一本套路指南。   可叹,如此才华,就是没有用在正道上。   接下来的时间。   谢沉云自认对顾思远层出不穷的套路,到底有了些许忌惮,因此沐浴全程,跟他离得那都不止八丈远。   就这样,还全程战战兢兢,就怕顾思远又来新套路。   不过,顾思远对此却是一无所知。   他还觉得谢沉云虽然调皮了点,但是颇有分寸,离得远,知道给彼此隐私。   等泡得差不多了,他就站起身,准备擦身穿衣了。   甚至,他还好心地提醒了谢沉云一句:“泡汤时间不宜过长,否则反而有害身体。”   “……哦。”谢沉云应了一声,也匆匆站起身。   他看着顾思远一脸正气地擦完身体后,便开始穿衣服,到底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这昏君……就……就这样走了?   没有鸳鸯戏水?   也没有新套路?   没有霸王硬上弓?   没有小玩具?   谢沉云一边神神叨叨地打量顾思远,一边浑身是水地的踩在汉白玉地板上。   然后,一个不注意,就直接脚下一滑,整个身体不受控地往前扑去。   顾思远赶紧停下穿衣动作,伸手去扶。   掌心贴上那微凉的皮肤之时,顾思远恍然以为自己怀里抱得是个软玉雕成的人,这美妙触感实在迷人,他见猎心喜,忍不住又继续多摸了几下。   “……”谢沉云。   果然,这个臭流氓。   刚刚安稳的汤池是意外,此时才是他的真面目。   顾思远认为自己只是出于对美丽生物的欣赏,别无邪念,摸完之后,就一本正经地把人扶正了,还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件长袍披在他身上,温声道:“小心点脚下,别着了凉。”   “……”谢沉云鼓鼓脸颊。   这昏君,真会装模作样。   明月已然升得极高,银白星光点点流下,整座皇宫仿佛笼罩一层薄霜似的轻纱之下。   两人就这么一路无声地走回了清梧台。   上台阶之前,谢沉云故意歪着脑袋笑问道:“陛下,今日是在清梧台歇息吗?”   顾思远点点头,沉声道:“沉云明白就好。”   既然是为了做戏,自然不能半途而弃,谢沉云不愧是他选中的帮手。   “……”谢沉云。   不……他不想明白。   这是直接宣告最终目的了是吧?   顾思远自觉心安理得,说完后,便率先大步往寝殿内走去。   靠墙的雕花大床上,放着两条被褥。   这是宫中惯例,侍寝是侍寝,但最后睡觉时,帝王和妃子却不是在一个被笼里的,以免起夜时惊扰睡眠。   顾思远自来不爱同人过于亲近,同睡一榻就更是不愿。   他一眼扫向不远处靠窗边的软塌,伸手将一条被褥抱了过去,待会谢沉云便可以睡在这里。   至于为什么不是他自己?   那谁让他刚好是皇帝呢,身份在这里。   谢沉云步入屋内,正好就看到这幕。   当即眉梢一挑。   呵,昏君打得好主意。   大床上只剩一条被褥了,那待会睡觉时,两人想不亲密接触都不行了。   顾思远在雕花木床边坐下,对着谢沉云点点头:“沉云来了,早些安歇吧!”   说完,他便脱去外袍,扯过被子躺了下去。   谢沉云都气得说不出话了,冷笑一声,便大步朝着床走了过去,外袍也随着动作,落到了地面上。   哼,谁怕谁?   就凭他的功夫,顾思远待会真想做什么,倒霉地是谁还不一定呢。   谢沉云一把掀开被褥的另一半,躺了过去。   顾思远:“……”   这是置气了?   他微一想,倒也不能怪谢沉云,这里本是自己安排给他的住处,如今却又被自己鸠占鹊巢,不高兴也不意外。   好歹这床颇大,两个成年男子睡下也并不拥挤。   想罢,顾思远立刻安稳了。   他抬起手,轻轻弹了两指,于是,雕花床榻两侧的宫灯尽皆熄灭,整个室内陷入一片黑暗。   唯有从半掩的窗户缝隙,有丝丝缕缕缠绵的月光,勉强泄入室内。   谢沉云双手揪着被子,心中一抖,暗念着:来了,来了,要来了,这个昏君,这个色狼……   但事实上,明明他比顾思远功夫要厉害地多,却不知为何,面对这人时,他总有种莫名的弱势之感。   顾思远自是天下第一等敏锐警惕之人,但神奇地是,他的睡眠质量又奇高。   基本他只要闭上眼,只要想睡觉,便能立刻睡着。   此时,同样如此。   于是,等谢沉云都快将手中的被子揪出包浆时,身边人居然还没有任何反应。   他又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微微侧过身。   借着点点月光与星光,勉强看清顾思远紧闭的双眼,以及那平缓起伏的喉结。   睡着时的顾思远,与平时冷峻沉肃的模样不同,完全舒展的五官和皮肤,柔和了轮廓,不损其俊朗英挺,却多出一些莫名的温柔。   不对。   ……睡着了?   这昏君就这么睡着了?   谢沉云瞪大眼:“……”   怎么回事?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难道这人竟还是个正人君子不成?   谢沉云满腹不解地闭上了眼睛。   但满心满脑,各种各样的顾思远,却不断往里跳跃着。   不知过了多久。   谢沉云猛地睁开眼。   他明白了。   顾思远如此做,正是因为真心爱他重他,所以哪怕已然到了如此地步,却也并不越雷池一步,更不愿勉强与他。   就算因为爱意无法掩藏,也无法压抑与他亲近的欲望,也不过是借着可怜的名义,趁机与他共浴,与他同床而已……   念及此。   谢沉云忽觉心口一酸,情绪一时间复杂到极点。   顾思远身为帝王,拥往里江山,天下间何物何人不是唾手可得,却依然愿意如此小心翼翼待他。   谢沉云手肘撑着床榻,支起上半身,再度看向顾思远安静的睡颜。   手指在虚空中描摹,只觉这人大约是天地之宠儿,否则何至于世上最好的一切事物,全都聚于他一人之身。   那么。既然这世上再没有比顾思远更好的人。   那么他又何必非要拘泥于男男女女?拘泥于其他诸如此类俗事?让自己最后只能将就呢。   而且,能将这样一个再男人不过的男人压在身下,岂非更证明自己才是世间第一等的真男儿。   谢沉云重新倒回床榻上,心里却已然默默坐下了某种决定。   ……   第二日,天色未亮。   顾思远就醒来了,虽然出行在外,并不用上早朝,但近日各地颇不安稳,他光是处理完所有奏折,便需要一整个上午的时间。   不过,起床之前,他先蹙了蹙眉,因为身上多出来的莫名重量。   他垂首一看。   谢沉云几乎整个人都窝在了他怀里,脑袋搁在他的右肩上,柔软的发顶正好抵着他的下巴;此外,两只手则紧紧抱着他的右臂,甚至一只脚还横搭在了他的大腿上。   顾思远不知道两人这个姿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保持的。   但是……不管多久,自己的警惕心,难道已经下降到如此地步了?   他深深地呼出口气,看来还是功夫不到家,《先天乾坤诀》下卷的修习要抓紧了,至少要能在两个月内拥有打败三大先天宗师的实力。   顾思远立刻便伸出手,欲把身上人移开,好尽快去勤政殿批完奏折,然后开始练功。   却在这时,位于肩膀上的小脑袋,忽然轻轻动了动。   然后,顾思远就感觉到自己脖颈处,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温热之感,几乎让人瞬间愣住。   于是,他安放在谢沉云身上的手掌也随之一抖,原本是要将人推开到一边的动作,却鬼使神差改变了方向。   而就好似连锁反应一般。   正在这时,谢沉云的脑袋再次微微动了动,同时嘴中还发出轻轻地咕噜声,似乎是在控诉顾思远的烦人打扰。   顾思远立刻松开手掌。   但谢沉云自己却不是个消停的,那只原本架在顾思远大腿上的脚,突然调皮地动了动,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如此一来,无奈被惊扰的的人,变成了顾思远。   这大早上的,又正是年轻时候,自然而然便有了些许的下意识表现。   不过,顾思远自来心智坚定,对此也不以为意,本想等待自行平静下来便好。   但是,那只脚却仿佛察觉了什么乐趣似的,居然又嚣张地胡乱动了几下。   顾思远这下是真的忍到极点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一手环住怀里的那具纤瘦身躯,一手伸到被子里去抓那只折腾人的脚。   冷玉般冰凉的脚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脚趾立刻受惊般蜷缩起来,在顾思远掌心轻轻划过。   可此时的顾思远,却已然是郎心如铁了。   再被这么下去,谢沉云睡不睡得好不一定,但自己却是真得快被他这只脚给折腾废了。   他两只手一起发力,将人放置到了靠里侧的床榻上,又将那已经被团成一团的被子抖散开来,重新盖到谢沉云身上。   做完这一切,顾思远又平躺在床榻外侧等了一会,等着刚刚激动的地方完全平静下去,才起身下床。   走到外间时,王坛知道他每日都是这时辰起床,已经带着人等在了那里。   宫人伺候顾思远穿上龙袍,王坛则在一旁瞎转悠,小眼神瞥过来撇过去的。   顾思远冷声道:“有话就放。”   王坛立刻谄媚地轻笑一声:“陛下,谢美人侍寝后,要赐补药吗?”   “……”顾思远。   他现在听到这个补药头都大,但是如果不赐的话,马上过两天,在王坛嘴里,只怕又是龙胎龙胎的。   他沉吟一瞬,认真道:“赐,但是等朕批完奏折回来时,你再让御医送过来,朕要亲手赐下。”   “……是。”王坛瞪着小眼睛,犹豫地应了一声。   陛下真是好狠的心啊!   看来,果然那位一个多月前出现的神秘娘娘才是真爱啊,这谢美人不会只是个替身吧,是帮助陛下遮掩为什么近来都不再进后宫的工具人。   顾思远如果知道了,必然竖起大拇指。   王胖子,不愧是能做大总管的人呢,你还真阴差阳错猜对了一半。   顾思远带着人离开后。   寝殿里的谢沉云立刻睁开了眼。   他激动地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好几圈,才稍稍停歇下来。   他嘴角弯出一抹绝美笑意。   哼哼!   顾思远果然是好爱他。   刚刚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却依然不愿意亵渎他,反而一个人默默忍受着。   作为一个帝王,能拥有如此尊重克制之心,天下间还能到哪里去寻这样的人?   谢沉云细白的手指,握成了拳。   黝黑的眸子里,闪过一点微蓝的幽光,既然如此,那么今后,就让自己来主动吧!   能够将顾思远这样的男人压在身下,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 第123章 后宫干政   九、   于是, 接下来的数日,顾思远便只觉得谢沉云着实是十分的配合自己。   不仅每日自己批奏折、见大臣的时候,他会溜溜达达地过来勤政殿殷勤相陪;就连一日三餐、出行坐卧, 谢沉云也几乎不离他几步之外,将一个宠妃的定位职责,演示地淋漓尽致。   虽然偶尔,他会觉得谢沉云说话颇为莫名其妙, 看自己的眼神也似乎别有深意。   但是, 这些小节比起朝堂正事来,自然都不重要。   顾思远也压根不会花太多时间, 去考虑这些无关紧要的缘由。   他顶多私下里琢磨着:只待来日诛尽奸佞、天下太平之后, 势必要封谢沉云一个爵位, 以报今日之辛劳。   这日傍晚。   顾思远练功完毕走出侧殿之时,就像这半个多月来的每一天那样,隔得很远, 便一眼便看见那道熟悉的人影。   谢沉云今日穿着一件青竹色袍子, 仿若出入自家般悠闲自在,正翘着脚躺在他平日处理政事坐的木质龙纹交椅上,手中不知拿着本什么书看得津津有味。   不过,他拂开珠帘的刹那。   谢沉云立刻从书中回过了神, 朝着他转头看来, 嘴角染上一抹明媚笑意:“啊, 你来了。”   饶是顾思远为人向来波澜不惊, 往日也见惯了面前人之美貌,此时此刻, 却不得不为这融雪碎冰般的笑容,而从心底里开出一朵花来。   他点点头, 温声道:“嗯,等很久了吗?”   谢沉云将书神神秘秘地往怀中一塞,然后从椅子上利索地跳下来,对着面前人笑嘻嘻道:“不久,我之前也在清梧台练功。”   虽然离了浴火教,但是《涅槃圣典》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习武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自然不能片刻放松。   顾思远心中更为满意,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跟自己颇为默契。   两人并肩往一旁的长桌走去,王坛已经带着宫人们将膳食摆好。   晚间不宜油盐过重,因此膳食偏向淮扬菜系,清炖狮子头、豆腐羹、龙井虾仁、香菇油菜等。   其中那道豆腐羹,制作甚为精细。   特制盐卤来点浆的细嫩豆腐为底,江南地区产的竹笋切丝,另有金华发酵多年的火腿提鲜,再佐以鲜香菇、芫菜等,极尽鲜美。   谢沉云对这道菜颇为喜欢,一连舀了几勺不够。   顾思远看见,便支使宫人将那一整盅都移到了他面前去。   谢沉云对此并不意外,只仰起头对他轻轻笑了笑。   顾思远也不以为意。   他自己对吃穿住行方面,并无太大需求,这些宫里呈上来的好东西,谢沉云若是喜欢,他自是大方至极。   毕竟,谢沉云是他的合作伙伴,而且很大程度上是无偿的,那么自己从其他地方补偿些许,这当然是应尽之意。   谢沉云拿着汤匙尝了一口豆腐羹,不知是否心理作用,只觉这羹汤比刚刚那会,似乎还要愈加美味了不少。   他嘴角微弯了弯。   一旁侍候的宫人们,错眼间便随之一愣,忍不住为这美色迷了眼。   不过,谢沉云对面的顾思远,却依旧是正襟危坐、神色漠然地专心盘中之餐。   哼!假正经。   每天早上起来时候的激动,那可不是假的。   谢沉云鼓了鼓嘴巴,暗自吐槽着。   突然,他眼睛滴溜溜一转,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他立刻拿着汤匙,又舀了一勺豆腐羹,而后轻轻咳了一声,唤道:“陛下!”   顾思远果然抬起头来。   谢沉云眸子一亮,握着汤匙的手以稳中带疾的速度往前一递,直接抵在了顾思远嘴边。   同时,他还得意洋洋地“啊……”了一声,仿佛哄婴儿似的。   “……”顾思远。   顾思远当然不可能同一般人那样,下意识就跟着“啊”一声,反而是迷惑地看了谢沉云一眼。   这是在做什么?   谢沉云手臂保持着举起的姿势不变,继续兴致高昂地道:“啊……张嘴,好喝的。”   声音拖得老长,明明应该是哄劝,却仿佛是在撒娇一般。   顾思远深深看了人一眼,嘴唇微动,终于抿住那汤匙,将豆腐羹慢慢地吸进了嘴里。   他点点头:“嗯,味道确实不错,十分鲜美。”   谢沉云脸上的笑容当即越发得意。   而后,他将汤匙收了回来,又舀了一勺豆腐羹,这回却是伸到他自己唇边,鲜红的舌尖探出轻轻舔了舔,对着顾思远挑眉一笑:“味道好极了。”   顾思远蹙了蹙眉。   但很快,又松了开来。   啧,谢沉云这个年纪,在现代也就是刚上大学的孩子而已,调皮一点也是常事,自己何必跟他较真。   想罢,他便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只虾仁递过去:“很是鲜嫩,尝尝。”   谢沉云一口将那吓人咬去,目光若星子明亮。   果然,这就是要自己主动。   只要自己表示出稍稍愿意的心思,这昏君还不是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跟上了,再也没有那么多的矜持与犹豫。   一旁的王坛则是看得忍不住咂嘴。   难不成宫里还缺一把勺子、筷子吗?还磨磨唧唧地两个人共用?   想着想着,他又颇为同情谢美人。   现如今看着,谢美人是对陛下情根深重了,这来日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可怎么承受地住啊?   陛下心里可只有那神秘娘娘和龙子呢。   你只是个替身工具啊!   不过,正深卷在各自思路里的顾思远和谢沉云两人,自然是感知不到王坛的嫌弃之心和苦口婆心。   接下来的时间。   两人又互相投喂了诸多食物,原本简单的晚膳,倒是耗费了比往日多出一倍的时间。   最后结果就是。   谢沉云自认为达成了目的。   顾思远则平常地不以为意。   ……   用膳结束。   顾思远和谢沉云两人便往清梧台去。   古代的晚间,并没有太多消遣活动,两人像往常一样,站在清梧台最高的一层,慢悠悠散步,对月谈心。   顾思远随口问及刚刚在勤政殿中时,看得何名书籍时,谢沉云神色却突然变得颇为躲闪。   顾思远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更不会勉强他人。   见此,倒也没有继续追问。   刚好此时,消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各自去净房洗浴。   洗漱完再回来时,便到了歇息的时间。   自谢沉云入宫的这半个多月以来,两人一直都是同睡一榻。   顾思远也对每日早晨起床前,出现在自己怀里的人,由陌生变得十分习惯。   甚至,每日入睡之时,身上少了那么点重量,还会觉得不舒服。   时间有伟力。   他只能如此感慨。   正想着,门口一阵珠帘响动,谢沉云走了进来。   睡觉之时的着装,自然以单薄柔软为主。   不过,今日谢沉云却是过分单薄了。   黑色本是最遮人的,但那轻薄如纱般的黑衫穿在谢沉云身上时,竟将那如玉般的肌肤越显出几分缭绕的迷蒙光泽来。   最关键的是,谢沉云只穿了这一件黑衫,这衣服似乎也没有盘扣,只腰间松散随意地系了一下,随着他迈步的动作,那修长瓷白的小腿便在人眼前心间不断晃悠过。   顾思远先是感慨一番,沉云之美貌,果真非是凡俗中人!   而后,却又微微疑惑,这宫里睡觉时穿的中衣,竟还有黑色的?   真是走在了时尚前端。   顾思远自然没有去给人当爹的爱好,连人睡觉时穿什么衣服都要张着嘴管一下。   等谢沉云含笑慢腾腾地越过他,爬到床榻里间躺下时,他只是拿过被褥,将人严严实实地盖住,并且叮嘱:“莫要着凉。”   “……”谢沉云。   谢沉云迷茫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不是当朝最贪欢好色的昏君,而是什么天下第一的坐怀不乱大英雄。   看来,自己这样,还是表现地太含蓄了。   这昏君为了给自己留下个好印象,那是半点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的。   难道自己要霸王硬上弓?   就在这时。   忽地,“砰”殿门处传来一股极大声响动静。   朱红色的宫门被大力推开,一人居然是直接从马背上跃下,疾速朝寝殿里冲了进来,“急报!急报!陛下,急报!”   响亮的高呼声,直接震碎了这片深秋之夜。   如此动静,谢沉云一愣,半撑起的身体直接柔弱无骨般往顾思远身上一倒。   此时,那道跃马身影也已急奔至顾思远面前,直接往下一跪,能清晰听见膝盖撞击地面的声响,大声道:“急报!陛下,荆地急报,岳州刺史协同当地大族吴氏率众谋反,现正挥师北上,已占领崇阳、咸宁、西陵、鄂州四地,与黄州隔江对峙,黄州危急!”   顾思远蓦地从床上站了起来,直接赤脚踩在了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谢沉云在他怀中一晃,轻若无物,却能感觉到手腕上握紧的力道。   夜晚的秋风,刮过空寂的寝殿,带来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顾思远目光放空,盯着漆黑的殿外,嗓音也冷到了极点:“立刻传宋国公、陆丞相、魏正平等诸大臣,前往勤政殿议事。”   说完这句,他便扯过挂在一旁的外袍,穿上靴子,大步往殿外走去。   等人走后,谢沉云也立刻从床上起身,换了正常的宫装,急匆匆往勤政殿方向赶去。   而他到达之时,也正是殿内气氛最紧张时候。   数盏明黄宫灯,将勤政殿照耀地如同白昼一般。   顾思远坐在最上方的椅子上,神情冷峻漠然,目光从诸人脸上扫过。   因为叛逆之事,宋国公与魏正平正在争锋相对。   “魏将军,魏大将军,当初我早早收到线报,证明吴家极不安分,动作不断,但是你竭力担保得是不是,你力言不可大动干戈,你说只要派遣监军去往岳州城即可。现在呢,现在吴家已经反了,占据了五座城池,你手下的监军呢,就没有传回来一丝一毫消息吗?你如此作为,将陛下与百姓置于何地,你该当何罪?”   听了这话,魏正平却只是向顾思远行礼,微微告了个罪。   而后,便转身对着宋国公冷嘲热讽道:“国公大人,话可不是这么说得吧?当初本就是你那些探子传回来的消息模棱两可,否则何至于在朝堂上起了争执?岳州城何等重要,牵一发而动全身,派遣监军前去监察一番,也是陛下和诸位同僚的共同决定,此时,怎可全怪在咱家一人身上?”   “再说了,就算咱家派去的监军是个没用的废物,那咱家也想问呢,既然国公大人手下的探子那般厉害,怎么他们在吴家谋逆之前,就没传回来一点消息吗?依咱家看,吴家反叛一事,本就是极为隐秘、精心策划,非人力所能阻。”   宋国公当即怒上眉梢:“你竟敢如此切词狡辩!”   顾思远轻轻咳嗽了一声,看着两人,嗓音毫无波澜道:“两位爱卿是特地大半夜来朕面前吵架的吗?”   “微臣失礼。”两人立刻齐齐请罪。   顾思远不悦冷冷道:“此时,再追究过往已然无用,该想想如何处置那帮叛逆才是!”   宋国公一马当先:“陛下,那以吴家为首的逆贼,比起我泱泱大周,不过一撮尔之力,老臣愿披甲挂帅,去取了那吴家主之首级,回来向陛下请罪!”   魏正平立刻道:“此言差矣,国公大人如今年岁已高,听闻吃饭都不大香了,如何还能担此重任,陛下,臣愿为陛下分忧!”   宋国公怒极:“放肆,你敢这么跟本公说话,本公跟随先皇打天下的时候……”   “好了!”顾思远挥手打断,朗声道:“两位不必争执,此事朕已有决断,朕决定要御驾亲征!”   “……”两人同时一愣。   开什么玩笑呢这是?小皇帝,真是想一出是一出啊!   “陛下不可,战场之上刀枪无眼,民间人家都有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是万尊之躯,比那千金之子,何止贵重千万倍,怎能亲临战场,以身犯险?”   顾思远却是非常坚定模样,大义凛然道:“两位卿家,难道是不信任朕的能力吗?这大周朝的天下,便是父皇当初在马背上打下来的,父皇能做到的事,朕为何不能做?朕若不能亲手从那些逆贼手中将五座城池夺回,以后又有何脸面去见父皇在天之灵!”   “……”魏正平。   他想说,你有个屁的能力值得信任啊!   你只是一个废物无能的昏君啊,又哪里比得上先帝啊?   要不是因为你的昏庸无脑,自己当初也不会帮你弄死了那么多皇子,最后扶持你这个废物登基了啊!   他赶紧继续道:“陛下,如今四海升平,与先帝那时大有不同,你是万民之主,百姓之天,自然应当稳坐京城,掌控全局才是。”   若是几个月前的顾思远,被他这么一哄,八成就乖乖听话了。   但此时此刻,顾思远只是摇摇头,肯然道:“御驾亲征,朕意已决,不必再多言!诸位卿家现在应该做的,是即刻回去点齐军士、备好粮草,明日一早,随朕驰援黄州!”   见顾思远如此油泼不进,魏正平面色也变了。   他眯了眯眼,嗓音微冷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行事怎可如此任性,难道忘了……”   正在这时,殿门处传来一道极为清脆好听的声音,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御驾亲征好啊,臣妾在书上看过,御驾亲征最是威风的了,陛下,您御驾亲征的话,可一定要带上臣妾一起啊。”   众人沉默。   呵呵,都是人才。   魏正平抬头一看,却见是顾思远前些日子选秀出来的那位谢美人。   呵呵,世道真是乱了,这都什么玩意儿,也敢出来打断他的话了。   不过,高座上的顾思远却是极为欣喜,他一边朝着谢沉云伸出手,一边兴致高昂道:“果然,天下间知朕者,唯有爱妃一人也。爱妃放心,朕明日定会带上你一道前往黄州城,叫你亲眼见证朕在沙场上杀敌灭寇的英勇身姿!”   谢沉云走到顾思远身边坐下,捂着嘴笑意盈盈道:“臣妾多谢陛下,陛下乃是天下间一等一的英伟之人,一等一的英雄人物,圣名远播,那些什么叛臣贼子腌臜之物,只要一听到陛下的名字,怕就要立刻吓得魂飞魄散、溃不成军了。”   顾思远点点头,十分赞同道:“此言有理,爱妃颇有见地。”   魏正平实在受不了这两个蠢货了,冷声打断道:“陛下,后宫不可干政。”   顾思远眯了眯眼,正要依照原身的脾性,狠狠痛骂一番。   谢沉云突然抬起头,轻轻飘飘地笑了一声:“这倒是恕臣妾无知了,后宫干政,比起阉党乱权,不知哪个对朝政的危害更大啊?”   …… 第124章 又见   十、   江城乃是长江中部的第一大城, 九省通衢之地;而临江渡口则江南江北第一大渡口,每日迎来送往不胜其数。   这日正午时分,艳阳映照, 水波粼粼。   一艘两层高的巨大客船,在热烈的喧哗声中,抵达了临江渡口。   听得水手的一声放行令,客船第一层的客人们仿佛挣了笼的鸟儿, 乌泱泱往岸边冲去, 期间不乏碰撞争吵、打骂之声。   而码头上干活的扛包工们,却都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   自上个月荆地吴家起兵, 在长江对岸与黄州对峙后, 原本就往来十分繁华的江城, 又因是距离黄州最近的大城,而直接成了各大势力消息汇集之地。   这还不算,就在半月前, 被誉为武林圣地的天外殿, 又传出消息,表明立冬那日将要在江城召办武林大会。   当然,所谓的武林大会只是表面借口,各大世家门阀、各路义军都收到暗地消息, 其实真正要举行的是代天择主大会, 甚至那已失踪百年的传国玉玺, 还可能在此会上出现。   于是, 江城更瞬间成了整个天下的焦点中心。   各地大小门阀势力、以及江湖高手,都不由自主派了使者、门人前来江城, 对那传国玉玺伺机而动。   现在的江城,龙蛇混杂, 整个乱成了一锅粥。   “大爷,需要帮忙拿行李吗?”   “少侠,要往哪去啊,雇车吗?”   “女侠,第一次来江城吧,去凌虚阁看看吗?”   ……   客船第一层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第二层的客人开始慢慢下来。   于是,码头上干活的那些小工们,也在各自头头的带领下一窝蜂凑了过来,这能在第二层的都是有钱人,也是他们主要的服务对象。   其中,某两道修长身影极为夺目。   在这众人都哆嗦着躲避江风的初冬时节,他二人衣衫单薄,却气质傲然,立即就与其他人清晰地分隔出来。   一人一袭简单的雪青衣衫,眉目如画,容貌盛极,望之如冰雪清冽,又如烈焰蚀骨般动人,叫人不敢细看,深恐沉迷进去。   于是,大家的目光便顺其自然往旁边的另一道身影移去。   那人身着暗金玄衣,玉冠束发,面容高峻孤冷,负手行走间,如松似竹。   而他视线所及之处,众人瞬间呼吸微促,一时间竟只敢垂首躲避,忘了其他言语动作。   如此威仪气势!   一直到人已离开渡口码头许远,众人眼前仍止不住地浮现那伟岸凛然的身影。   这两人自然便是顾思远和谢沉云。   那日在勤政殿,两人同魏正平等人做了一番戏后,终是确定了御驾亲征一事。   只是,大军刚要到达黄州之前,却先听说了天外殿和传世玉玺的事。   索性,长江对面的吴家人也为此事所吸引,暂时不会再闹出事,顾思远和俞落尘便干脆也亲往江城一趟,来见识见识这场盛会。   见识他这个大周君王尚在时,何人敢说出代天择主的大话?   两人并肩走过江城宽阔的青石板街道上,闻着两边不时传来的各种食物香气。   江城亦是美食之乡。   一直走到那临江而立,三层高的华丽阁楼前,方才停下脚步。   谢沉云双手环抱,盯着那金碧辉煌的牌匾,懒洋洋笑道:“据闻凌虚阁里,不仅有这长江两岸最美丽的姑娘,还有长江两岸最美味的食物。”   顾思远见他兴致颇高,淡声道:“既如此。进去了便知道。”   凌虚阁是江城第一楼,也是江城消息集散之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不过,此刻正是午饭时间,凌虚阁已高朋满座,二楼、甚至三楼最昂贵的包厢,早被全部占光了,他们二人只能在一楼的大堂中,找了张靠窗的桌子坐下。   虽然不及上方登高望远,但视野也颇不差。   凌虚阁的构造其实颇为奇特花了几分心思,北边靠墙位置有一架双层隔开的高台,直接从一楼贯通三楼。   因为这特殊构造,包厢贵宾一低头,便能见下堂只热闹;大堂的客人仰头间,也可勉强一堵上方繁华。   此时,高台的第一层处,正有说书人在上面口若悬河、唾沫横飞,讲得正是天下大势;而第二层装饰地更精巧华丽,却是仍空着,据说,那处是只属于两江第一美人展示才艺的地方。   众人听着说书,一边吃酒、喝茶,一边也各种感慨讨论。   “听说那吴家军攻占鄂州等五城,只花了十天时间,真可谓势如破竹啊!”   “据说这其中,是因为吴家主那被称为‘江东双龙’的两位义子带兵骁勇无比,用兵如神!”   “哼,也是当地官员只知中饱私囊、寻欢作乐,才让人一打就败!”   “不知吴家军何时会挥兵向黄州,那我们江城只怕也危了……”   “不必担心,我们江城地利何等重要,朝廷的援兵马上就要来了,那小皇帝此时不是正在金陵吗?”   “也对……”   顾思远尝了几口江城的菜色,感觉其中一道名为烧三合的菜色颇为不错。   所谓三合,便是以鱼丸、肉糕、肉丸为主合炖的一道杂烩,肉有鱼香,鱼有肉味,此外,又加入发好的黄花菜、黑木耳、小白菜、萝卜等蔬菜,用以解腻,可谓极尽鲜美。   而得益于这些天培养出的默契,顾思远尝完的第一反应,便是再舀了一勺到谢沉云碗里,淡声道:“还不错,你应该会喜欢。”   谢沉云嘴角微勾。   果然是自己辛辛苦苦养出来的习惯,现在已经能主动给自己夹菜了,大男人嘛,喜欢就是喜欢,扭扭捏捏干什么。   想了想,他继续撒娇道:“我要你喂我。”   “……”顾思远。   这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顾思远摇摇头,也不跟他计较,筷子伸进瓷盆里,正要夹起那片肉糕。   却在这时,“砰”地一声,上方爆发处一阵巨响,像是门被踹开的声音,也像桌椅倒塌的声音。   谢沉云没有在意这些,他眼里只盯着那道菜,盯着顾思远手上的筷子。   然而,下一刻,“啪嗒”一声轻响,那装菜的青花瓷盆里,突地从天而降几块碎木屑、尘土,不仅汤汁喷溅,菜色也完全被污了。   谢沉云神色陡然变了。   什么东西,敢来坏自己的事?   顾思远放下筷子,淡声道:“等会再重新叫一道吧!”   谢沉云不服气地哼哼一声。   两人抬头看向上方。   三楼靠西的一间厢房大门,已经倒塌在了地上,从房中跃出一白衣年轻男子,又一蓝衣男子一红衣女子两人紧随其后跳出,三人就此在走廊上激烈交战起来。   身影纵跃之间,便能看出功力深厚,至少都是顶尖二流高手。   不过,能来凌虚阁吃饭的,自然也都不是什么小门小户,见他们这般闹腾,当即不高兴道:“什么人啊,这么闹腾,大家还怎么吃饭啊!”   “这就打起来了,年轻人就是冲动,一言不合就动手。”   “真是不像话,赶紧停了,以为凌虚阁就你们三人吗?”   这时,那后从原厢房中走出的一名红衣少年,突地往下一瞪眼冷喝道:“霹雳堂在此办事,闲杂人等闪开,否则生死不论!”   此言一出,霎时围观众人一静。   居然是霹雳堂的人?   霹雳堂虽然不是江湖四大门派,但也仅在四大之下了,更因为生产大量火器、炸药售卖而富甲一方,便是四大派也比不上。   大约是常年与火器打交道的缘故,其门下之人皆爱着火红色衣裳,而脾气也尽如烈火般爆烈,又有那独门‘霹雳子’火器傍身,威力极大,寻常武林中人对他们可谓避之不及。   不过,有人忌惮他们,却也有人不屑一顾。   “真是好大的威风,以为江城是你们浔阳吗!”站在二楼围栏后的一名年轻姑娘,不忿地嘲讽道。   话音才落,那上方交战的红衣女子手中长鞭腾地伸直,狠狠往着二楼砸去。   那先前出声的小姑娘面色大变,惶恐地闭上了眼睛。   几息之后,听得一道清脆鞭声响亮,伴随着一声“啊”地尖细惨叫。   小姑娘捂着脸,战战兢兢睁开眼。   半晌,却发现那道鞭子似乎并没有落在自己身上,那么,刚刚那声音和动静?   她抬起头往上方看去。   却见,那刚刚朝她挥鞭的红衣女,正神色扭曲地捂着脸颊和脖子,隐隐约约还能从那遮掩中看到一道清晰的红痕。   所以,这鞭子打到了她自己身上?   小姑娘眨了眨眼。   那红衣女恨恨地环视四方,尖叫道:“是谁,藏头露尾的家伙,你敢得罪我霹雳堂!”   那红衣少年也大声道:“敢伤我姐姐,我霹雳堂要你全家陪葬!”   旁边围观之人也议论纷纷。   “不知是哪个高手动得手?”   “一根筷子而已,不仅止住了那鞭子来势,更改变其力道方向?”   “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吧!”   小姑娘瞬时明白了,有高手帮了自己。   她双眼晶亮,也开始在场间四处逡巡起来。   下方大堂,谢沉云神色十分奇异地看着顾思远身前那少了一支的筷子:“刚刚你……你内力怎么回事?”   顾思远抬眸,淡淡道:“运气好,随手一扔,没想砸得那么精准。”   “……”谢沉云。   你是不是以为我是傻子?   顾思远看向那上方交战中的蓝衣男子,双眸微暗,淡声道:“第一天就碰到了老熟人。”   “所谓新仇旧恨,不过如此了。”谢沉云瞥一眼被污了的饭菜,嗤笑一声。   他又托着下巴,好奇地问顾思远:“你看他二人谁更厉害些?”   那红衣女子因为被鞭子抽中受伤,已经退出了战场,此时,只有白衣男子和蓝衣男子在一对一交战。   顾思远嗓音毫无起伏:“自然是唐晟了。”   “我猜也是。”谢沉云一撇嘴,懒懒道:“他的武功本就不差,这如今看着又进步了些许。”   那正在打斗的蓝衣年轻男子,赫然便是几个月前,在谢家庄被天外殿肖涵心救走的唐晟。   就在两人说话间,那上方原本还算是五五开的打斗场面,不知何时骤然变化。   白衣男子被迫转攻为守,被唐晟攻击地连连后退。   “我这位师兄似乎不妙了!”谢沉云挑起眉头,微微感慨道。   顾思远一挑眉:“师兄?是你浴火教的师兄?”   谢沉云嘴角勾起清浅笑意:“应该是。浴火教跟宋阀关系好,所以宋国公的次子宋正青便拜在教主门下学武,是我的三师兄。不过,之前我入浴火教的时候,他刚好出门游历去了,所以我们并未见过面。”   “但是,观这白衣人出手,内力是明显的《涅槃圣典》,又有精妙的六阳掌绝学,这都是浴火教嫡传弟子方能修习,其他嫡传我都见过,除了这位三师兄。师傅曾提过,三师兄爱穿白衣,整天拿着折扇……”   顾思远放下手中茶盏,抬头看了一眼,好整以暇道:“那就应该没错。”   两人说话间,那白衣男子却被唐晟一脚狠狠踢中胸口,下一刻,就直接向着楼下倒飞摔去,眼看着就要狼狈砸在地面。   白衣男子面色一苦,第一反应是拿折扇遮住脸。   谢沉云双眸一眯,手掌轻拍桌面,整个人腾空而起,往着白衣男子方向飞去。   两人与半空中相遇,谢沉云一掌托住他的背后,白衣男子坠地之势骤然而止。   瞬息后,两人一齐平稳站在了一楼大堂中间。   “哎呀,还有同伴啊!”   “这同伴更年轻,但似乎功夫更高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啊!”   见此突变,凌虚阁内静了一瞬,而后更嘈杂是声音响起,众人议论纷纷。   宋正青心中大喜,忙转身兴奋道:“多谢这位兄台。”   谢沉云摇摇头:“三师兄不必客气。”   宋正青眨了眨眼,疑惑一瞬,而后恍然大悟道:“你……你是师父新收的那个小徒弟,谢师弟对吧?”   谢沉云点头:“正是。”   宋正青拿着折扇一敲脑袋,笑道:“哎,怪我那段时间刚好出门了,上个月回教中的时候,你又离开了,只听师父说了些你的事情,没想到竟在此时相遇了。”   谢沉云对这位三师兄的性格,也颇有几分好感,便玩笑了一句:“见得早不如见得巧,机会刚刚好。”   “对对对,好饭不怕晚,小师弟,今日还真多亏你了,不然师兄我今天可糗大了。”宋正青又笑着对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礼。   谢沉云:“同门之间,自当守望相助。”   “谢沉云!你居然还敢出现!”   正在这时,一道带着冰寒气息的男声响起。   随之,三道人影落到了谢沉云等人面前,自然便是唐晟和那两名霹雳堂的红衣年轻男女了。   谢沉云抬眸冷笑:“当初在我谢家被打得丧家之犬般逃走的人,如今都敢大摇大摆露面了,我又为何不敢?”   唐晟目光一凝,神色冷极:“你在找死!”   谢沉云松了松指节,歪着头一笑:“来,看看谁先死……”   那红衣美貌少女看向唐晟,关切地问道:“唐大哥,这人得罪你了吗?”   “自然是得罪了,谢师弟不都说了嘛,当初将他打得如同丧家之犬。”宋正青呵呵笑道,完全没有刚刚才落败的心理阴影。   红衣少女目光一寒:“你也想找死!”   宋正青嗤笑道:“雷姑娘,脸已经不疼了是吧,又能在这放屁了是吧?!”   红衣少女神色骤变,瞬即伸手捂脸:“该死!”   突然,她目光微闪,想到什么,朝着谢沉云恶狠狠看去:“是不是你,刚刚用筷子偷袭我的人,是不是你?”   谢沉云抱臂轻笑:“是又如何?”   红衣女子握紧了手上的鞭子,正要说些什么。   这时,突然一道冷冽低沉男声传来。   “冒名顶替,不老实。”   …… 第125章 报官   十一、   众人一怔, 抬头看过去。   那端坐于大堂角落处,背对众人面朝窗外的男子搁下手中茶盏,慢慢转过了身来。   场面一时寂静。   这般的男子, 叫人无法不被吸引。   甚至,就连刚刚还张牙舞爪的红衣女子,也一时忘了言语。   谢沉云轻挑眉,眼角眉梢晕出几分笑意:“热闹看够了?”   顾思远神色淡漠:“只是见不得人信口开河。”   “呵……”谢沉云轻轻笑出了声。   这昏君惯会装模作样, 明明是帮他, 却还要这般嘴硬!   正在这时,却有人打破了这甜蜜气氛。   唐晟看着顾思远, 神色难看到极点:“是你!你居然也在!”   顾思远眼皮轻掀, 扫他一眼, 淡声道:“是我,但不知你是……”   唐晟更怒,只觉得这家伙是在刻意地羞辱自己。   顾思远看向谢沉云, 随口道:“沉云, 你认识他?”   谢沉云笑嘻嘻道:“有过几面之缘,不重要的人罢了,好像是叫做唐晟吧?”   此言一出,凌虚阁中的一部分人, 却是面色陡然一变。   “唐晟?”   “唐晟, 莫非是那个唐晟?”   “‘江东双龙’之一的唐晟, 吴家主的义子?”   “果然吴家军也不会放弃传国玉玺, 竟然直接派了唐晟过来争取?”   听着这些声音,唐晟嘴角勾起, 面色颇为得意。   他带笑的眸子朝着顾思远看了过去,似是在说, 你假装不认识我又如何,这里这么多人都认识我,我早已名传天下?   那红衣少年适时捧场道:“哼,现在知道唐大哥的身份了吧,两个不知哪来的乡下人,居然也敢得罪唐大哥?”   红衣女子也冷笑一声,对着顾思远等人道:“你们三个,今日一个也别想轻易离开。”   唐晟伸手摸了摸红衣女子面颊上的伤痕,低声道:“玲珑,放心,你这一鞭的仇,我会一齐给你报了的。”   红衣女子正是名唤雷玲珑,闻言,当即幸福又害羞地垂下头:“我知道的,唐大哥。”   宋正青见着两人装模作样,不屑道:“能不能报仇不知道,放大话倒是厉害。”   闻言,那红衣少年首先目光带火的看向宋正青,怒道:“还没找你的麻烦,你倒是主动跳出来,还不快把从本少爷这儿骗去的东西交出来。”   宋正青懒洋洋冷笑一声:“骗去的,我说你还要不要脸啊,雷炎,愿赌服输,输掉的东西还想要回去,你们霹雳堂就是这点信用吗?”   红衣少年名唤雷炎,正是跟红衣女子雷玲珑一母同胞的亲姐弟,也是现任霹雳堂堂主的儿女。   雷玲珑也猛地抬起头,恶狠狠看着宋正青:“无论如何,东西你必须留下来。”   那东西太过重要,绝对不能丢失。   宋正青面上散漫的笑容,也渐渐冷凝起来:“想得倒美,还真以为我宋正青是泥捏的吗?我就是拿去擦屁股,也不会给你们,有本事你们倒是直接杀了我。”   “你!”雷氏姐弟当即气红了脸。   他们霹雳堂虽然势大,但若真敢杀了宋国公的儿子,只怕大军就要直接压到浔阳城了。   顾思远扫了几人一眼,突然淡声道:“或者可以把东西卖给我。”   宋正青转头一笑:“这位兄台,你竟知道是什么?”   顾思远点点头:“大约猜到了。”   被霹雳堂如此看中,又是能拿去擦屁股的,大约是应该是新的火器、炸药方面的设计图之类的东西。   果然,下一刻,宋正青从怀里掏出个羊皮纸模样玩意,朝着顾思远扔了过来。   雷玲珑神色一变,手中鞭子朝着顾思远挥动去,就要强抢。   谢沉云面色骤寒,双掌疾速抬起,掌风挥动间,带起一道浓郁的火焰气息,便直接将那鞭子连人打退到数步之外。   唐晟赶紧飞身过去,一把扶住雷玲珑,免她受更大伤害。   雷炎也匆忙跑过去,急急道:“姐!”   谢沉云目光盯着她,语气冷极:“再有下一次,我要你的命。”   雷玲珑看了他一眼,而后捂着心口,猛地吐出大一口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破裂的内脏碎片。   顾思远随手接过宋正青扔过来的东西,抬头朝谢沉云看了一眼,双目交汇之后,便低头去看那羊皮卷了,完全没有任何感谢之言。   谢沉云见此,反而心中更喜,他早已将顾思远看成是自己的人,颇为享受这种理所应当地被依赖。   另一边,雷炎看到顾思远悠闲地翻看着那羊皮卷,面色却已然难看到极点。   凌虚阁本就是江城最大的玩乐之地。   三楼大部分是贵宾厢房,而除此之外,还有一间极大的赌博房,是给贵宾们茶余饭后消遣之用。   雷炎向来便有赌博的爱好,而且技术不差。   这次,他便大赌特赌了一番,不过,这厮嘴贱又下流,不仅欺凌那伺候的下人,还调戏婢女。   宋正青正好在这边玩乐,见状,便打着教训他一顿的想法,去跟他赌了几场。   毫不意外,雷炎连输数场,差点脸底裤都没了。   不过,赌徒都有那么种心理,输得越多越不甘心,总觉得自己下一局就能搬本。   于是,最后一把时,雷炎跟宋正青赌了个大的。   他表明了自己霹雳堂少主的身份,将刚弄到手的一件新型火器图折价押了上去,这赌注颇大,这一把要是赢了,不仅之前输的能全回来,还能反将宋正青赢个精光。   然而,天不遂人愿。   结果,雷炎还是输了。   如此一来,那火器图自然也要归属宋正青了。   但雷炎却不干了。   金银财宝输了没事,这东西要是输了,他爹估计能直接打死他。   他便拿身份威胁宋正青。   可宋正青身为宋阀之人,宋氏家主嫡子,又岂会害怕这等威胁,自然毫不客气将东西拿走了。   谁知这时,唐晟和雷玲珑过来寻雷炎。   等他们知道事情经过后,也同样出言威胁,于是,最后就直接演变成了打斗。   ……   雷炎瞪着顾思远:“你不要自找麻烦,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看的,立刻把图纸还回来,今日我饶你一命。”   顾思远仿佛没听见,理也不理他。   谢沉云却幽幽扫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眼:“你很想和你姐姐一个下场,是吗?”   雷炎目光微缩,他武功还不如姐姐,自然更不是此人对手。   就在这时,凌虚阁门口一阵响动,却是一队大约二十名穿着红衣、带着半边面罩的人来了。   他们一进来,便对着那雷玲珑和雷炎行了个礼。   “大小姐,大少爷,可算找到你们了!”   雷炎目光一亮:“来得正好。”   唐晟也心底一喜。   刚刚看谢沉云出手,便知他如今修为不弱,只怕已经不再自己之下。   而他们那边还有宋正青在,宋正青先前虽败在自己掌下,但对付雷家姐弟两确实足够了。   所有先前,他才犹豫着一直没有直接动手,如今可算是好了。   他当即对着顾思远冷笑一声:“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废物,当初在金陵时,仗着有些护卫,才用卑鄙偷袭手段杀了雁雁,又不讲江湖道义以多欺少才险胜我,以为今日还能如此吗?”   顾思远终于从羊皮卷中抬起头,扫了那帮面罩红衣人一眼,淡淡挑眉道:“为何不能?”   然而,全场其他人却都是倒吸一口气。   此人竟然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还敢这般三番两次地挑衅唐晟和雷家姐弟?   真是胆大包天啊。   雷玲珑也犹豫又新奇地问道:“唐大哥,你说此人不会武功?”   唐晟点头,颇为不屑道:“不过是金陵城里的一个天真公子哥罢了,十指不沾阳春水,当初就是仗着护卫多,才能以多欺少,没想到如今到了江城,居然还敢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雷炎闻言大笑一声:“以多欺少?哈哈哈,本少爷最喜欢以多欺少啦,唐大哥你等着,看我怎么把他们都给炸上天去!”   话音落下,却见他一挥手,那些闯进来的面罩红衣人就地蹲下,手臂一翻,上面绑着类似袖箭弓弩模样器具,只是那上面却不见短箭,而是一个个洞口卡槽。   那些红衣武士十分熟练地从腰间匣子中,掏出一个个浑圆的黑丸子,塞进了那卡槽之中。   一见着此物,大堂中人皆色变。   “霹雳子?”   “他们要用霹雳子了?”   “天啊,这么小的地方,我们说不定都会被波及……”   顾思远眯了眯眼,扫了眼手上的羊皮纸。   原来这就是霹雳子。   雷玲珑赶紧一把拉住雷炎,急切道:“等等,图纸还在他手上呢?他死了不要紧,图纸毁了怎么办?”   雷炎一皱眉,看了看自己的姐姐一眼,又看向唐晟:“那就暂时不把他炸上天好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雷玲珑依赖地看向唐晟。   唐晟一摸她的脑袋:“那就听我的。”   说完,他故作高冷模样,往前走了一步,对着顾思远和谢沉云朗声道:“今日本公子和雷家二位少侠大发善心,我们也不要你性命,只需你把手上的东西给还回来,然后下跪对着我们磕头认错,再自断双腿从这里爬出去,今日之事便也了了。”   顾思远此人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但却一直那般高高在上模样,仿佛人间之阳,仿佛天上星辰,仿佛自己多么不被他看在眼里。   哼,这样的人,杀了他多无趣?   打断他的骨头,让他像狗一样跪在自己面前才是。   雷炎也立刻哈哈大笑起来。   顾思远这样的男人,这样男人中的男人,就要这样折磨他才是最好的……   谢沉云面色冷寒至极,看着唐晟,眸中似有风霜刀剑、似有烈焰洪炉。   呵,居然敢对顾思远提出这般要求。   然而此时,霹雳堂的那帮武士们,已经守住了凌虚阁大门,霹雳子的发射口正对准着阁内。   雷炎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大喝道:“我数十个数,你若是不下跪磕头,我们就射一颗霹雳子;二十个数不磕,就射两颗霹雳子,嘿嘿,我不杀你,我就让你眼睁睁看着凌虚阁内的这些人,全都为你而死,他们都是因为你才死的……”   闻言,雷玲珑也想到什么好玩似的,目光逡巡一圈,找到那个之前想教训而不能的小姑娘,指着她笑道:“不止你,还有她,你刚刚不还主动跑出来说是你救了她吗,本姑娘要当着你的面,第一个就杀她!”   说着,便笑得直不起腰。   那小姑娘眼中含泪,却十分硬气:“才不要给你磕头,你有本事杀了我。”   谢沉云白皙的拳头握紧到极致,面色阴晴不定。   顾思远神色依旧漠然,慢慢将羊皮纸卷了卷,塞进怀里,仿佛对此时的场面一无所知。   只是,他伸手一把包住谢沉云的拳头,轻轻地掰开,淡声道:“握得太紧了。”   谢沉云看着身边人,不知为何,心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手指勾着顾思远的手指,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大概。”顾思远轻声道。   唐晟斜着嘴角,看向顾思远:“你还在等什么?莫非还以为有什么天降救星?”   雷炎则盯着顾思远,开始报数:“十、九……”   “可以了。”顾思远站起身。   唐晟和雷炎面色一喜。   顾思远一挥手,朗声道:“动手。”   突兀地一道命令,霹雳堂的众位武士一愣神,而后面面相觑,有些不解。   这怎么被威胁的人,反而下命令找死了?   唐晟和雷炎同样不解。   然而,下一刻。   众人便见着那群红衣面罩人中,突然跳出四道身影,袖口突兀地划出一只匕首,而后便以极快地速度开始地收割起同伴的人头来。   “你们疯了……”雷炎大惊。   唐晟更是震惊,正想要说些什么。   “放箭!”   突然,那一道冷冽男声再次响起。   于是,忽然之间,一阵箭雨从天而降。   而且,几乎每一箭都命中了那因突变而陷入呆滞中的霹雳堂武士们!   顿时,凌虚阁内尽是一阵阵哀嚎与痛呼声大作。   唐晟完全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是他的第一反应,是将身旁人往前一推,而后自己直接往窗外跳去。   雷玲珑摔在地上,整个人面色大变,只能喊着:“唐大哥!”   顾思远看着那剩下的十几个红衣面具人,基本都失去了行动能力,要么抱着身体惨叫,要么已经彻底倒在血泊里。   他回头吩咐道:“一半人打扫战场,一半人来抓人。”   说完,便朝谢沉云使了个眼色,两人往着窗外唐晟逃跑的方向追逐而去。   不过,凌虚阁本就凭水而立,离着江边极近。   唐晟也是个极为果断的人物,逃出来后,便只不管不顾地往江边冲去。   这时,正好一艘船经过。   船头处站着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那女子见着唐晟,一眼认了出来,高喊一声:“唐大哥。”   唐晟面色大亮:“曼儿!”   而后,便直接往江中跳去,往着那艘船的方向快速游去。   吴曼儿立刻转头对身旁人道:“快,快,唐大哥正在被人追杀,快去接他!”   一旁的杨泰闻声,眸子暗了暗。   哼,唐大哥、唐大哥,就知道唐大哥……   吴曼儿见他久没动静,当即不悦地蹙起眉,轻斥道:“杨泰,你干嘛呢,没看见唐大哥有危险吗?”   杨泰盯着她,语气微冷:“我也是你的义兄,我们还是一起长大的,你怎么叫他唐大哥,反而直接叫我的名字?”   吴曼儿撇撇嘴,不耐烦地蹙眉:“你跟唐大哥能一样吗,你还磨蹭什么呢,要是唐大哥出事了,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回去后一定向爹告状!”   杨泰咬了咬牙,对下人吩咐了一声,让他们掉头去往唐晟方向,但脸上冷意却是愈加深重起来。   顾思远和谢沉云带着人追出来时,便看到唐晟与那小船已经只有几步之遥。   谢沉云气愤地一掌拍向江面,顿时丈许白浪翻飞而起。   他冷笑一声,嗓音含冰:“这小子倒是走女人运,几次三番都被女人给救了!”   顾思远仿佛对此早有预料,神色十分平静:“一个废物罢了,现在活着比死了用处大几分。”   谢沉云仰头看他,大眼睛圆溜溜的:“嗯,你又有了什么策略?”   “算不上策略,一些笨法子罢了。”顾思远看着他可爱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唔……”谢沉云气哼哼张开嘴,牙齿在他的虎口处咬了一口。   感受着手掌的温热,顾思远自然不觉疼痛,只是有些莫名怪异的感觉浮上心头。   他和谢沉云似乎假戏真做成习惯了。   这样的接触,竟也没有半点意外。   他收回手,轻握了握,面上又恢复一片漠然:“还有几日就是立冬,等天外殿的代天择主盛会开始再说吧!”   谢沉云当即不屑冷笑:“代天择主?一介武林门派而已,也敢妄言什么代天?”   半晌,他又转过头,好奇地看着顾思远笑道:“你竟一点也不生气?”   顾思远微微挑眉,语气平静道:“谁说的,我现在都快要气死了,你看不出来吗?”   “……”谢沉云。   如果不是你表情跟每一天,每一刻都一样那么毫无波澜、毫无变化,我真的差点要信了。   “回去吧,凌虚阁那边还有点要收尾。”   顾思远伸出手,正要去牵谢沉云,想到方才的事,又忽地停在半道。   不过,谢沉云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双手都亲密地搂了上来,笑嘻嘻道:“走吧,走吧!”   “……”顾思远。   他侧首看向身边一脸淡定坦然的人,暗道:果然是自己想太多了,沉云多坦荡。   谢沉云边走边好奇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在霹雳堂安排了人的?你怎么知道我们今天刚好就会碰到他们?”   顾思远嗓音平淡:“并不知道今天会碰到,我只是对霹雳堂的一些业务有些兴趣,所以,几个月前就随便安排了些人手进去,运气很好。”   “……”谢沉云。   你运气确实好。   他眨了眨眼,又问道:“那些埋伏在凌虚阁外面的弓箭手呢,不会也是因为你对凌虚阁感兴趣,所以提前安排在里面的吧?”   顾思远摇头:“凌虚阁还没这个资格,弓箭手是我看到唐晟和宋正青交手之后,才让暗卫去提督所调人过来的。”   “嗯?为什么?”谢沉云更好奇了。   顾思远也对他的疑问感到十分奇怪:“看到有人在公共场合打架,报官不是应该的吗?”   “……”谢沉云。   他们武林中人,是这样吗?   ……   平静的江面上。   唐晟爬上了船后,深深看了杨泰一眼。   这家伙刚才故意磨磨蹭蹭,害他差点被顾思远追上。   哼……若是不尽早处理,恐怕迟早也会成心腹大患。   …… 第126章 彼此   十二、   江城南郊有一座庄园, 水榭飞檐,亭台楼阁,优雅开阔, 是属于江城指挥使陆和的私园。   只是,陆和的家小皆在京中,他孤家寡人久居军中,此处便自然而然空了下来、   今日午后, 附近邻居却看见一帮黑衣人在那园子进进出出, 久违的热闹,似乎是住进了什么大人物。   “放我出去, 你知道我是谁吗?”   “敢这么对我, 我爹知道了, 一定把你们全家都给炸上天去。”   雷炎隔着窗户,对着隔壁院子的方向大声地叫嚣着。   雷玲珑坐在椅子上,面色一片苍白, 神思不属。   顾思远就坐在院子的大树下, 对这喧闹,却仿佛半点也未听见,理也未理,只依旧专注着笔下的东西。   不知过了多久。   墙边花拂影动。   谢沉云趴在他的背上, 轻声道:“我走之前, 就在写这东西, 还没完吗?”   顾思远转头:“回来了, 辛苦了。”   “哼,收拾几个砸碎而已, 能花多少时间,影卫带着卫所的士兵走得正门, 应该也要到了。”   谢沉云鼓了鼓嘴巴,大喇喇往他对面的凳子上一坐。   顾思远看着他这模样,又觉得手痒,想捏脸了。   正在这时,院子大门处便响起了动静。   影卫们回来了。   只看着士兵们陆陆续续搬进来的木箱子,还有缚了双手抓进来的数十人。   影卫统领恭敬禀报:“主人,都安排妥当了,霹雳堂留守在码头的人马已全部拿下,一船的火器、炸药也都被我们的人接手。”   “做得不错。”顾思远淡声点头。   说完,他上前几步,打开那些木箱子,看了看里面的黑色玩意儿,摇摇头道:“真是粗糙的东西。”   闻言,那些被抓住的霹雳堂人马,有几人忍不住恼怒地瞪了他一眼。   影卫覻见他们的神色,一脚踹过去:“老实点儿,还敢放肆?”   谢沉云亦是面色一沉。   他看着顾思远淡声道:“这帮家伙可都不怎么老实,船停在江边时便霸道地狠,还欺凌那些码头上的民工,不如直接杀了扔到江里喂鱼吧?”   这话一出,那帮人立刻身体一抖,意识到面前的绝不是什么好惹的人物。   顾思远轻笑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只指着那几个明显比普通弟子打扮较好的人道:“你们上前来。”   闻言,那几人霎时心神不定,犹豫地脚步不动。   影卫却是不会给他们犹豫的机会,立刻就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了过去,将人弄到了顾思远面前。   几人不敢反抗、甚至也不敢哀嚎。   顾思远将那张得自宋正青手中的羊皮卷扔到了地上,淡声道:“这上面的东西,好好看看,能做出来吗?能做得出来,那就还有机会,如果做不出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瞬时变得刺骨般冷硬,如万丈冰原压下:“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祭日!”   听得此言,那帮人里一个肥头大耳、衣饰颇为精贵的中年人,立刻大声嚷嚷起来:“你们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我是霹雳堂韩副堂主的小舅子,我姐姐最受宠爱,你们这么对我,我姐夫不会放过你的。”   谢沉云冷笑,这胖子便是先前在码头上最霸道的那个,将一个扛包的民工打得头破血流。   索性,他直接一抬腿,对着那胖东西狠狠踹了过去。   胖子仿佛肉墩子般往前猛地一趴,脑袋撞上了一块假山石,立刻血流满面,痛得他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谢沉云走过去,一脚踩住他的手掌,居高临下道:“再敢多嘴多舌,我割了你的舌头。”   胖子痛得表情扭曲,却拼命捂着嘴不敢再说一句话,只能拼命点头。   其余那几个被挑选出来的人亦是神色一震,知道自己的命运,如今全系于绳子上了,当即迫不及待弯腰低头将那卷羊皮打开,如饥似渴般看了起来。   那胖子也不敢再有其他想法,立刻满脸是血地凑过去看画卷了。   大约半盏茶后。   顾思远将茶水放下:“时间到了。”   谢沉云知道顾思远大概是想考考他们,起身在那几个人面前转了一圈:“你们谁先来回话?”   顾思远的目光随意锁定了一八字胡中年:“就从你开始。”   那个八字胡中年慢慢膝行往前几步,知道这一次是栽在这些人身上了。   这些人只怕有大背景,行事完全无所顾忌。   光天化日之下,甚至能直接调动当地驻军围剿他们。   对方现在根本就不打算给他们其他的选择,也根本不在乎他们的所有背景和威胁。   谢沉云看着他:“老实点,明白了就是明白了,不明白就直说。”   八字胡中年立马瑟瑟发抖:“明白了,真的看明白了。”   顾思远神色依然平静,他淡声道:“看明白了很好,勿需紧张,慢慢说。”   八字胡中年慢慢抬起头,面前的年轻人气质高贵冷峻,神色平静的犹如一潭湖水。   但他知道,自己待会只要回答地不如他意,这平静湖水,就会瞬间化为万丈洪水、化为千层冰窟,将他彻底吞没。   他深吸了一口气,舔了舔干涩发白的唇,开始慢慢地诉说起来:“这图纸主要讲了……”   半晌,顾思远点了点头,在这个年代,能知道这么多,能把大概原理看懂,已然很不错了,是个专业人才。   他嘴角微勾,露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道:“不算废物,是个有点用的!”   八字胡中年顿时呼出一口气,整个人的精神都随之一轻,知道这次大概是过关了。   顾思远一抬手道:“带下去安排个房间住下。”   他立刻识趣的重重磕了个头:“多谢主人,多谢主人。”   影卫们差点翻个白眼。   不是刚刚在船上抓人时那坚贞不屈地模样了。   顾思远又看向剩下的那几个霹雳堂人员:“你们几个最好也别让我失望!”   “不会,不会的。”那几人立刻齐声答道。   顾思远正要按照顺序点下一个人回答。   却见,那刚刚被谢沉云教训过的胖子,突然积极举手谄媚道:“大人,大人,我来,我也看明白了。”   顾思远看向他,嗓音冷冽:“真的看明白了?”   对上他的目光,中年胖子心头一窒,却只能硬着头皮回道:“明……明白了。”   他心里暗暗安慰自己:这种东西不是行家肯定看不懂,面前这年轻人看着就是出身什么富贵官宦世家,肯定对这个雷火弹也不了解,刚刚前面那人都说了那么多,他说得跟那个差不多,应付一下肯定就行了吧。   顾思远点头,淡淡道:“好,说说这是什么东西,大概要怎么做?”   胖子连忙应了一声,解释道:“这……图纸上画的是霹雳雷火弹,但是,是可以直接手投的那种,不用□□发射出去就能炸,嗯,还有,这个应该做完后比霹雳子大点,然后…………”   半晌,他终于啃啃巴巴地把前面那八字胡说过的东西,缺斤少两地复述了出来。   他抬头看了顾思远一眼。   “没了?”顾思远平静看着他:   这一眼扫过来,中年胖子额头上霎时流出汗来:“没……没了,就这么多……”   顾思远手指轻敲了敲桌面,看着那胖乎乎的中年人,漠然下了结论:“你看不懂,你在骗我。”   谢沉云与顾思远相处这段时间,对其性格已然十分了解,知道这是已经没了耐心的意思。   他面色一寒,再度抬脚朝着那胖子踹了过去:“瞎了眼的狗东西,谁给你的胆子,敢来糊弄我们。”   这一脚的力道极大,那胖子顿时便高高飞起,又“砰”一声砸落到地上,灰尘飞起,杂草倒塌,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呕出一口又一口鲜血,而后直接昏死了过去。   谢沉云转头看向影卫,冷冷道:“拖出去,江里喂鱼。”   影卫立刻领命,仿佛拖破布麻袋般,拎住他的一只腿,将人拖了出去。   那跪在地上的其他人,余光见着这一幕,瞬间心脏一跳,连呼吸也变得轻细起来。   生怕下一个轮到这种下场的人,就是自己。   正在这时,谢沉云的声音再度响起:“下一个。”   而接下来,对这个人的考察中,大概是因为先前那胖子的浑水摸鱼,所以,他除了讲了一遍这图纸的大概内容。   之后,还被顾思远开始了具体提问。   这回答之人瞬间一惊,深深看了顾思远一眼,而后回答地越发细致。   又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   所有人都结束了考察。   而所有人,也都对眼前这个高贵年轻人,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敬佩,心甘情愿地任其为主。   他们的主人,是真的懂炸药、懂雷火弹。   他甚至比自己等人了解地还要更加深刻。   他们又不约而同响起刚刚那个作死的胖子,内心暗叹,关公面前舞大刀,真是死了也白死。   顾思远神色倒是依旧平淡,转身对上这些隐含崇拜的目光道:“接下来的时间,就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上面的东西做出来,缺人、或者缺东西,都尽管提。”   “是。”众人齐齐应道。   顾思远又将桌子上刚刚他写完的那本薄册子扔给他们:“这是我分析出来的关键点,好好看看,应该会让你们速度更快。”   那群人接过,随意扫了几眼,而后便是如获至宝,连声道:“主人天纵奇才,有这个详细图解,或许七天,不,五天就能有第一批货做出来了。”   这时,院子外出现一阵响动。   影卫上前禀报道:“主人,陆指挥使前来求见。”   “宣。”顾思远点头,又看向那群捧着书册的家伙:“你们今日就先把这本书吃透,明日开始正式干活,退下吧。”   一群人满脸兴奋地往外走,正好迎面撞上指挥使陆和。   陆和蹙眉看了这群江湖人一眼,便大步走向顾思远,跪下行礼:“微臣参见陛下。”   顾思远抬手:“朕微服出巡,爱卿无须多礼。”   “谢陛下。”陆和敛衽起身。   而此时此刻,那些刚刚走到院门口的霹雳堂之人,却已经呆愣地撞成一团。   刚刚,他们听到了什么?   陛下?   他们的主人,居然就是当今天子?   陆和是保皇党的官员,对顾思远颇为忠心,三个月前,才刚被调任至江城。   此次前来,除了例行拜见,便是讨论了关于防务上的问题。   毕竟,几百里之外的鄂州、黄州正在战火之后,吴家瞄上江城,那是迟早的事。   而不久后,陆和也同先前那些霹雳堂的人一样,带着满脸的钦佩离开了。   刚刚顾思远的三言两语,便指出了巡防中的几点大问题,甚至还一一给他举了列子讲解,总结出些许固定准则。   他要赶紧回去消化,受益匪浅。   而这时,院子里出来顾思远和谢沉云二人,便只有剩下那些抓捕来的霹雳堂人员。   这些都是没有技术能力的打手。   顾思远吩咐道:“带下去关起来,明天开始让他们去新建的火器坊干活,不老实的,就扔江里喂鱼。”   影卫立刻赶着这些人往外走,然而,有一个颇有几分文气的中年人依然跪着道:“陛下,草民认为,草民的用处不在于去火器坊干活。”   谢沉云看着他,冷笑一声。   顾思远淡声问道:“怎么说?”   文气中年人道:“草民想要禀报,关于霹雳堂和江对岸吴家叛军的勾结。”   顾思远点点头:“说来听听。”   文气中年人呼吸微松,立刻道:“目前主要在两方面的合作,一是需要霹雳堂协助传世玉玺的争夺,二则是大量火器购买,针对以后的攻城战……”   顾思远对这些早有预料。   他挑了挑眉:“还有吗?”   文气中年人神色不变,继续问道:“陛下,雷家的两位少主,您打算如何处理?”   顾思远眸子轻抬:“你有什么建议?”   文气中年人眸子一亮:“主人,霹雳堂堂主是个只知道认钱的废物,及不上陛下半分雄才伟略,但霹雳堂中留下的很多工具和传承,其实颇有几分意思,这些东西留在霹雳堂实在是浪费了,唯有在陛下手中,才能发挥最大价值。而堂主只有这一双儿女,对他们颇为疼爱,将来或许会发挥不小的作用。”   顾思远点点头,默许他的打算:“你这想法与朕不谋而合。”   谢沉云也笑看了他一眼:“你这人倒识相,你如此尽心尽力筹划,你想要些什么?”   文气中年人恭敬行了一礼:“草民能为陛下尽忠,侍奉陛下左右,便已是最大的福气。”   谢沉云立刻抓住他话里的深意,轻笑出声:“侍奉陛下左右?这确实是天大的福分,这位置,已经比朝堂中十之八九的位置都要强得多了。”   文气中年人十分谦卑地一笑:“被您慧眼看穿了。”   谢沉云更觉有趣,继续问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最终的位置,陛下身边这个位置,自然是通往其他位置的捷径,你最终想要的位置是什么呢?”   文气中年人抬头,深深看了谢沉云一眼,愈加打心底里的谦卑恭敬:“草民已经过了制科考,因人陷害而丢官,若是将来能入刑部,慢慢做到侍郎最好。”   他回答的几乎毫不犹豫,很明显,这个目标或者答案,曾经被琢磨过很多次,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谢沉云忍不住笑了起来。   目标倒是非常精准,而且并不逾矩,真是个聪明人。   顾思远看他一眼,神色平静道:“将前后因由写一份记录交给朕,若是合格,刑部可入。”   文气中年人立刻跪下,五体投地拜谢:“陛下隆恩,草民粉身碎骨难报。”   “起吧。”顾思远淡淡道。   正在这时,影卫从旁边的院子里,将雷玲珑和雷炎姐弟带了出来。   雷玲珑的魂不守舍倒是好了些。   雷炎却依旧一副猖狂模样,对着顾思远等人吼道:“该死的东西,你们敢这么对待本少爷,本少爷发誓,等我爹来了,我一定要将你们千刀万剐,要是少一刀,我就跟你们姓。”   顾思远捧在手上的茶盏一松,直接砸在了雷炎露出的牙齿上,霎时鲜血直流。   他看着雷炎痛哭流涕的模样,淡淡嘲讽道:“还想跟朕姓,你倒是会给自己抬高身价。”   谢沉云见他这样,也觉得极其有趣,痛打落水狗道:“倒也是,跟陛下姓,当陛下儿子,那以后岂不是还想进皇陵,那先帝岂能不嫌脏了地方?”   影卫们对着雷炎一脚踹过去:“陛下面前,安敢狂言妄语?”   “陛……陛下……”雷炎瞪大了眼,瑟瑟发抖,似乎完全反应不过来。   眼前人是皇帝?   是大周朝的帝王?   怎么可能?   一瞬间,他陷入一种无法言说的惶恐。   雷玲珑也彻底回过神来,情绪复杂至极。   他们江湖中人,虽然私下里提起当今朝廷时没有多少恭敬,但大家却一直井水不犯河水。   他们行侠仗义,杀豪绅、杀地主,却从来不会杀朝廷命官,哪怕只是一个九品芝麻官。   因为有些规矩不能超过,否则,感受到压力的必然只会是他们。   而如今,他们得罪的不是普通官员,而是那位九宸之上的帝王。   帝王是万民之主,是人间之主。   帝王之威岂可轻犯,这下,不光他们两、甚至整个霹雳堂都要完了……   谢沉云看着这两人的模样,忍不住冷笑一声:“呵,知道怕了,现在不是你们在凌虚阁里放大话的时候了?”   顾思远伸手握住他细白的手指:“何须跟这他们计较。”   “将他们两人带去地牢密闭关押起来,没有朕的手令,不许任何人探望,等来日拿下霹雳堂的时候,好歹也有点用处。”   “是。”影卫立刻领命。   “陛下,陛下,放过我吧,把我当做屁一样放了把,我知道错了……”   雷炎求饶的声音,远远传来。   ……   两人是午后到的此地,后来,谢沉云又出去了一趟去抓人,之后便是审讯等等事宜。   到此时,已然是落日西陲。   皎洁的明月,玉盘一般悬在天际。   吃过晚膳后,谢沉云双手负于身后,悠闲地跟着顾思远身后,在院子里溜溜达达。   “若非今日,我竟不知陛下居然懂得火药,懂得城防布兵……”   “不过小道尔。”顾思远看他一眼,淡声道:“日后,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总能见识更多。”   “……”谢沉云面色一红,心里又像水一般柔软,暗道:这人说好听话真是厉害。   顾思远见身边人突然收声,颇有些不解。   谢沉云抬头看着明月,又看了一眼高高的屋顶,突然对他道:“我想上去赏月。”   顾思远还是不解。   沉云轻功颇好,若想上去,便只管上去就是。   谢沉云看着他,鼓了鼓脸颊,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道:“我想上去赏月。”   顾思远对上他星辰般的眸子,不知为何,似乎一瞬间理解了什么,他伸出手搂住谢沉云的腰,带着人跃上了屋顶。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   屋顶上看着,似乎确实离月亮更近了。   风也更大了,两人并肩而坐,肩贴着肩,腿挨着腿,乌发在夜风中飞扬,然后交缠在一起。   谢沉云笑容清透,看着身边人轻声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吗,那时候你还不会武功,想要翻墙还得我带你出去呢……”   “记得。”顾思远点头。   谢沉云鼓了鼓脸颊:“那时距今天才多久,你武功进步那么大?”   顾思远随口道:“九十二天。”   “……”谢沉云。   谢沉云舔了舔嘴唇,下巴搁在膝盖上,歪头看着他,有些羞意地问道:“我们认识之后的每一天,你是不是都记得特别清楚?”   顾思远对这问题有一瞬间的不解。   不过,他自来过目不忘,这倒并未有任何虚假。   他点点头,干脆道:“确实记得。”   谢沉云面上笑容更深:“那……你那时是第一眼就认定我了吗?所以,还直接跟我一起出宫了?”   顾思远点点头:“嗯。”   谢沉云轻轻地笑了起来,嗓音清脆而纯净,仿佛是春日山间哗啦的溪水;纤长乌黑的羽睫轻扇,仿佛蝴蝶振翅,美丽又迷人。   顾思远也被这份快活而感染。   他主动对着谢沉云道:“不是很好奇我还会些什么吗,要听古琴吗?”   “要。”谢沉云响亮而干脆地应了一声。   顾思远却犹豫一瞬。   因为他刚刚忽然觉得,谢沉云这般快乐的声音,似乎已经比世间所有美妙的乐音都要更加悦耳,那么还有弹琴的必要吗?   不过,在对上那如星般的眸子时,他还是身形一动,以极快的速度从下方的书房里取了一架古琴上来。   这庄园并不常住人,古琴也是最常见的响泉氏七弦琴。   不过,成调在人。   顾思远盘腿而坐,古琴横于膝上,修长十指抚上琴弦,立刻“铮”的一声响,清脆而悠远。   琴音一起,便连绵不绝,泠泠如清风,淙淙如流水……   谢沉云托腮听着,整个人沉浸其中。   这是一首明快清新的曲子,仿佛走在春日的山间小道,一路有清澈的小溪,有饮水的小鹿,有盛开的鲜花……   明润的月光默默洒在弹琴的人身上,将顾思远的侧颜、发丝、衣衫镀上一层浅浅清晖。   红枫叶打着旋儿落了下来,停在他的肩膀和大腿上。   一曲终了。   顾思远欲要伸手拂去身上落叶。   突然,一道来自身旁的重量猛地扑了过来,顾思远第一反应是把古琴挪到一旁,免得琴弦锋利割伤了人。   于是,两人相叠着倒在了冰凉的屋顶石板上。   顾思远手掌搭上人的肩膀,欲要将人推开。   不过,下一瞬,脸颊处传来温热的触碰,他手掌一紧,一瞬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夜风又起。   深红的枫叶,飘飘扬扬落了下来,几乎要将两个人掩盖。   而那温热的触碰也开始逐渐改换了地方。   谢沉云趴在顾思远身上,先是试探般舔了舔那觊觎已久的薄唇。   顾思远:“……”   顾思远有些搞不清眼前的状况,这是不是已经超过了假戏的范畴,而且,这会还并不是在宫内。   不过,唇上的触感着实不错。   这让他想到,在现代时吃的果冻味道。   带着些怀念意味。   顾思远向来擅于做掌控者。   于是,他十分理智地改变了两人的交流方式,他选择主动将对方吻住,并且一直吻到对方开始无法呼吸、开始迫不得已掐人,他才放开对方。   而后,他冷着脸一本正经地指责对方:“沉云,你先开始的,我只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谢沉云。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 第127章 大会   十三、   这一日是个小阳春。   天空澄碧如洗, 风和日丽,江水粼粼地卷着波光。   不远处,玄青山的倒影随风微澜, 仿佛一只千年玄龟慵卧江水之畔。   轻舟泛于江面,带起细细涟漪。   微翘的船头处,黑漆漆的小炉子上,有一只茶壶正在咕噜噜地煮着茶水。   此情此景, 悠闲至极。   顾思远见煮得差不多了, 微拨了拨炭火,提起壶柄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身旁人:“尝尝。”   “好。”谢沉云立刻将鱼竿甩到一旁, 乐颠颠地双手接过杯子。   这陶瓷杯子是船夫从小摊上买的次品, 触手极为粗粝, 这茶也是附近玄青山上生长的冬日野茶,经由村民们自行炒制的。   然而,配着这孤蓬小船, 江水天地一线, 正有种无法言说的野趣。   顾思远回身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茶水触唇,甫一入口是浅浅的苦涩,但再轻咂两口,又有一种极为野性活泼的清香, 缠绵如丝, 口齿回甘。   顾思远忍不住眯了眯眼。   谢沉云见他惯来冷峻的面孔, 难得显露如此放松模样, 不由鼓了鼓脸打趣道:“哼,陛下倒是在江上自在地很, 此时的玄青山上,只怕已经聚集了成百上千位觊觎你那皇帝宝座的人。”   今日立冬。   正是那天外殿代天择主大会召开的日子, 地点便在玄青山岛屿上。   玄青山位于江城西郊,长江与汉水交汇之处,四面皆临水,地理位置极佳。   顾思远半途离开黄州而转道来江城,本就是为的这大会,为了那传说中的传国玉玺,自然不会错过。   只不过,比起大多数势力之人一大早便赶去了占位。   他这包了艘游小游船,慢慢地吃着喝着荡过去,确实显得过分悠闲了。   顾思远抬眸看了气鼓鼓的谢沉云一眼,故意道:“非也非也,沉云哪里知晓,朕如今之自在淡定,不过为了维持帝王威仪,勉强装出来唬人得罢了,且看此时,不是正火急火燎地往玄青山赶过去吗?”   “……”谢沉云。   谢沉云垂首看着他们这已经在江心处停了大半个时辰的小船,还有这船头处一应齐全的煮茶物件、钓鱼工具。   他目中有一瞬间的茫然,倏忽,又睁圆了眼,凶巴巴瞪向顾思远。   你莫不当我是个傻子?   见他如此生动表情,顾思远早已忍不住地笑出了声,胸中升起真切的愉悦。   也不知为何……   他近些日子以来,似乎对于逗弄谢沉云,莫名有着无比深厚的兴趣。   谢沉云怒意未消,却猛然见顾思远如此畅快笑容,不由微微愣住。   顾思远自来是冷峻严厉的,沉默寡言的,平日几不能见他几丝笑模样,更何况是这般大笑,因而此刻,却真有如冰消雪融、春回大地、万物葱郁一般。   乍见此景,天下间又有谁还能真正生气?   谢沉云当然更不能。   这时,顾思远又提起茶壶给他自己添了一杯茶水,也给谢沉云的杯子满上。   他看着面前人,会心一笑道:“消消气,方才朕是哄你玩的,但仔细分析来,那玄青山去得太早确实也无用,大会既说了午时召开,天外殿不到最后一刻,定然便不会出现,我们去那里人挤人、听些废话,为何不泛舟江面,逍遥自在?”   “倒也是。”谢沉云点点头,冷笑一声:“那天外殿很是自持身份的样子,必然是要看着大家急得满头大汗,却还求而不得的丑态,而他们则优雅闲适到最后才翩翩然出现,如此方才更显他们武林圣地身份,显出他们代天择主的高高在上。”   顾思远见他眉间染了霜雪冷意,不觉戾气,反更觉几分可爱。   就像护犊子的小狮子。   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那软乎乎的脸颊,淡声道:“既如此,我们自当更不在意才是。何况,所谓的传国玉玺也不过只是死物,若是叫你为此生气纠结不停,倒并不值得。”   “……”谢沉云。   谢沉云耳畔升起些许绯色,眸子微垂,难得羞涩。   这昏君,真是会哄人。   居然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江山玉玺也不如他的情话,真是叫人……   顾思远不明白谢沉云为何好好地又发呆不理人。   不过,他心态好,已经渐渐接受身旁人都是异常与己的脑回路。   他重新坐到炉子前,给那刚刚已被两人喝去大半的茶壶里添了些水,又将炉子炭火微微拨大了几分。   谢沉云双手抱膝,歪着脑袋看他。   只觉这人果真为天地所钟爱,不管是肃严处理政事的时候,还是那一晚月下抚琴的时候,或是此时拨弄炭火的模样,都是那么魅力迷人。   于是,等顾思远放下工具时。   他便很自然感觉侧脸一热,是极为熟悉的温热气息。   顾思远有些犹豫,要不要像弹琴那时一般反守为攻,虽然或许最后又会被掐几下……   只是,这回却没给他机会想太多,那温热十分利索地一触即分。   “……”顾思远。   顾思远转头看向谢沉云,他已经双手合拢抱着小小的陶瓷茶杯,专心致志地啜饮起茶水来。   细白的手指,被那粗糙陶瓷衬得如同冷玉,双颊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像只小松鼠一般……   顾思远决定原谅人的调皮撩拨。   可爱的人,总是拥有些许规则之内的特权。   江风拂面,手捧热茶,分外惬意。   谢沉云连续浅尝了数口,想到什么,看着身旁人笑盈盈道:“果然又见识到了一样,陛下的茶居然也煮得极好。”   顾思远微愣一瞬,而后也很快明白这话的深意。   这是前些日子,两人在月下聊天时说过的话。   他并不以为意。   不过,一眼瞧见着谢沉云至今未有任何收获的鱼竿,他起身坐到人身旁道:“朕今日索性再叫沉云见识一样。”   谢沉云说得不假。   顾思远此番大概确实主要目的是来游江,次要才是去那代天择主大会,这小船上鱼竿鱼钩等物事不止准备了两副。   他细心将钩穿了饵,抛到水中。   然后,谢沉云却不知自己该是高兴,还是不该了。   他刚刚在这坐了半个时辰,连根水草都没钓上来,结果顾思远一出马,还没半盏茶时间,鱼篓里已经装了两三只活蹦乱跳的。   哼,鱼居然还搞歧视!   他俯下身,睁着溜圆的眼珠,跟那篓里的几只鱼大眼瞪小眼。   “哗啦……”一声。   却在这时,顾思远又钓了一条上来。   这还能忍!   谢沉云当即怒形于色,仰头恶狠狠瞪着顾思远。   他不忍心迁怒这将要做食物的鱼,但迁怒顾思远,这不是很理所当然的。   顾思远见他这模样,立刻强忍笑意问道:“沉云,你知道这是为何吗?”   谢沉云摇摇头。   他轻咬了咬牙,忍辱负重地求教道:“陛下难道有什么独家钓鱼法门?”   顾思远也轻轻摇摇头。   而后,他面色微凝,神秘莫测般解释道:“这其实与一个典故有关,所谓鱼跃龙门,沉云听过吗?鱼儿都是很有志向的,总是想蜕变成龙,自然对于龙之气息颇为敏感……”   谢沉云蹙了蹙好看的眉头,只觉接下来的答案,恐怕不是自己想听的那种。   果然,下一刻,顾思远继续一本正经道:“可众所周知,朕不就是这人间唯一的真龙天子吗,那鱼儿偏爱向往几分,便是自然天定之道。”   “……”谢沉云。   谢沉云目瞪口呆。   我怀疑你就是在故意逗我,更是在故意显摆炫耀。   顾思远再次忍不住失笑出声。   逗弄谢沉云,看他那漂亮的脸蛋,染上种种生动的表情,真是一件会上瘾的事。   笑完。   顾思远赶在谢沉云发怒之前,立刻收了鱼竿,从袖子里掏出个黄金镶玉的匕首,准备就地杀鱼去鳞。   他神色自然地问道:“沉云,烤两条,再炖个鱼汤如何?”   “陛下会下厨?”   谢沉云偏头看到他利落的动作,不由升起几分好奇,立刻颠颠地凑近了过来。   不管刚刚什么事,都早已忘到了脑后。   顾思远将茶壶从炉子上移开,转而放上一只小陶锅。   先前留下的鱼肥肚处先榨出油来,才放进整只鱼上下两面煎了煎,如此方才不粘锅,两面焦黄之后,加入清水和生姜,又添了些盐。   鱼肉熟地极快,等汤呈现奶白后。   顾思远便将陶锅移到一旁,再把另外两条腌制好的整鱼,置于剑刃之上,隔空挑在炉火上慢慢熏烤起来。   “……”   谢沉云看着那削铁如泥、千金难买的宝剑,被做此之用,熏得一片漆黑。   顿时,明白了古人所谓焚琴煮鹤之意。   不过,他轻轻笑了笑。   既是跟顾思远在一起,再怎么煞风景的事,也是一等一的自在快活。   ……   到最后,两人各吃了一条烤鱼下肚,又喝了鱼汤,添了些带来的干粮饼子。   谢沉云只觉得,这是自己平生吃得最为美味和满足的一餐。   而这会已近午时,太阳也完全升到了正空,直直射到江面。   小船再飘在江面,却不是享受,而是遭罪。   时间差不多了。   顾思远和谢沉云站在船尾处,一人一只船竿,节奏有序地撑动着,一边往前加速赶路,也一边趁机消食。   不过一炷香时间,顺风顺水,小船已经临近了玄青山岛屿岸线。   从侧面遥遥望去,山上林木苍苍、芳草萋萋,清幽美丽异常,叫人一眼便心旷神怡。   只是,等真正登上小岛之后,方知今日的玄青山,着实与清幽二字无关。   岛屿正面处,有个浅浅的湾口,此时正桅樯高耸,沿岸线停泊着数十艘大小船只,不用想也知这些乃是各大势力的座船。   “真是好一帮乱臣贼子。”谢沉云站在小船上,见着这一幕,霎时面色寒极。   顾思远没有说话,直接搂住那纤细的腰身,带着人一跃跳上了岸。   他随手将小船绑在临水的一块巨石上,再侧头看向身旁人,也故意装出一脸着恼模样道:“勿需动气,沉云与我一道上去峰顶,等着时机一到,便杀他个血流成河、天翻地覆,叫他们个个有来无回!”   闻言,谢沉云回首瞪向顾思远,气哼哼一声。   然而,却终是展颜一笑,被逗乐出了声来,怒意尽消。   如此笑颜,便是叫骄阳失色,群山羞首。   顾思远心念一动,大掌牢牢牵住人的手腕。   谢沉云手指一动,两人换做十指相扣。   而后,便相视一笑,循着乱石嶙峋的山道,步伐坚定地往峰顶处走去。   ……   随着往上去,耳边便不时传来‘呜呜’的号角之声。   再鞋底踏上峰顶时,便能清晰看到各大势力绕着三座古亭,围坐成一圈,各家的旗帜在空中迎风招摇,相熟之人凑在一处,虽面上笑谈,却肚里机锋。   顾思远和谢沉云两人,这时候才不疾不徐地上山,难免引人注目,尤其两人还容貌气质出众之辈。   一黑衣一青衣,却如骄阳和明月,叫人错不开眼。   宋阀和浴火教的人坐在一处,宋正青也一眼看到他们,立刻招手叫人过来安坐。   谢沉云本就是浴火教之人,自然顺理成章,顾思远随便蹭蹭就是。   两人在宋正青身旁坐下。   而浴火教隔壁三步远的地方,看旗帜却正好是霹雳堂以及义军吴家所在。   谢沉云看着坐在众人簇拥中间的两道身影,蹙了蹙眉,拉着顾思远的衣袖压低声音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两怎么会在这?还跟吴家那群叛逆在一块?”   那两人一中年一青年。   中年赫然便是前几日被顾思远收为己用的霹雳堂文气中年人,名唤做储元;而青年却正是本应该被关押在别院地牢的霹雳堂少堂主雷炎。   顾思远神色不变,只捏捏他细白的手指轻声道:“回头再告诉你。”   这时,储元已经朝他们转过了脸来,同时轻轻点头,意思是都已经按吩咐安排好了。   顾思远没说话,只侧身,轻飘飘看了眼他身旁面色苍白的雷炎。   储元轻笑一声,更坚定地决点了点头。   那意思很明显。   是说这家伙非常听话。   雷炎见了顾思远,跟老鼠见了猫一般,立刻战战兢兢地小声对着储元道:“储先生,我很懂事的,我什么都听你的,你要帮我跟陛下求情。”   储元瞧他这小绵羊似的乖顺模样,哪还有平日在霹雳堂时半分的趾高气扬。   杨泰和吴曼儿两人,就坐在储元和雷炎身旁。   见他们一直往隔壁看,便好奇笑问道:“雷少堂主,储先生,你们与浴火教的那二位是熟人吗?”   雷炎轻轻咳嗽一声,努力稳住声音和表情,大大咧咧道:“哦,那两就是前些天跟本少主、还有唐大哥发生矛盾的人,虽然打了一场,但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吧。”   闻言,吴曼儿轻轻点了点头。   对这事,她自然有些印象,那日她和杨泰在船上接到唐晟时,他便是被人追赶着,原来却是和雷少堂主一起时发生的。   不过,看来应该是没发生什么大事,不然依着雷炎那嚣张跋扈的性子,此时见了仇人,只怕早已跳了起来。   而且,那日回去后,唐晟也没有怎么提起这事,身上也没有受伤,大约只是江湖人比武闹着玩罢了。   想罢,她便也转过了头去。   只微微伸着纤长的脖子,往山道方向看去,心内暗暗着急:唐大哥怎么还没有来?   而坐在她身旁的杨泰,却是隐晦地看了眼顾思远。   顾思远同样微颔首。   两人目光一触即分,快速地场内任何人都没有发现。   当然,除了一直盯着顾思远的谢沉云。   他鼓了鼓脸颊,瞪着人:“哼,你瞒着我的事情还挺多啊……”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淡声道:“回头跟你说。”   哼,回头,又是回头。   谢沉云哼唧一声。   不过,虽然脸上不服气,但他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只觉待会恐怕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   群豪毕集,斯是盛会。   一旁的宋正青,已经开始积极跟两人介绍场中各大势力、各势力分别到来的代表人物,以及请来助阵的武林高手、带来的能人异士等等,稍稍细数之下,竟然已将近三千人。   谢沉云见此,哪里还有心思纠结身边这霹雳堂、吴家军的事,只对着场上这乱七八糟的人寒了脸。   除了某几支算是已经旗帜鲜明举旗造反的义军,其他势力代表,如今可都还是大周朝臣呢,居然就敢堂而皇之出现在此处,真是肆无忌惮。   正想到这里,却听得山道处又传来一阵颇大动静。   场间众人的目光,都随之移了过去,却见是一蓝衣一金衣年轻人,两人一路打斗着、难舍难分从山下而来。   今日虽说是择主大会,但场间多是会武之人,对于比斗,立刻便上了心。   且这两人正值年少,翩翩落于树梢枝头,交手之间,衣袖飘飘,乌发飞扬,确实也颇具美感。   只是,待仔细一瞧后,却又是震惊不已。   那金衣年轻人竟是近来名声大盛的赵天纵,其不仅出身高贵,乃四大门阀之一的赵阀阀主之长子,又拜在当世第一高手苍云山掌门赵云空门下。   自一年前出江湖以来,挑战同龄各大高手,至今无一败绩,更据闻,其在半年前已经摸到宗师之境壁垒。   而此刻,居然有同龄人能跟他斗得不相上下,着实骇人听闻。   却在这时,隔壁的吴曼儿激动地站了起来,对着那蓝衣少年高声叫道:“唐大哥,你终于来了。”   于是,场间哗然一惊。   “看那少女位置,乃是吴家和霹雳堂所在。”   “又听叫他唐大哥,莫非这蓝衣少年便是近日来声动长江沿岸的‘江东双龙’之一的唐晟?”   “确实是唐晟本尊,不久前,在下曾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众人纷纷点头,又议论道:“原来如此,却不知这两位少侠,最后谁更胜一筹?”   ……   谢沉云看人打架,也看得手痒,他托腮问顾思远:“你看这二人谁更厉害些?”   顾思远淡声道:“自然是赵天纵。”   在原剧情中,这时候的赵天纵是不如唐晟的,比斗到最后惜败一招。   而唐晟则踩着他的名声,一步登顶,名扬天下。   但现在,因为顾思远的出现,大男主唐晟在三个多月前没能机缘巧合得到那《乾坤先天决》的后半卷,武功进步自然无法与原剧情相比。   果然。   顾思远话音刚落,场间唐晟便已落了下风。   而能在这样的巧合,一路直接打上来。   两人自然是交了恶的,赵天纵出招可谓半点不手软,接连打中打伤唐晟几下后,又一次拳掌交接,赵天纵却是对准了唐晟面门直击下去。   吴曼儿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唐大哥!”   却在这时,倏见一条苗条人影如离弦之箭一般,从场边冲了过来,直直往赵天纵要害而去。   赵天纵若是不及时回救,虽能狠狠教训一番唐晟,但他自己却不免身受重伤。   尤其此时,他已看清冲上来的是何人,知道她武功颇高,他心中更怒,只得立即收回掌,挡向那冲来的力道。   不过,这双掌对碰,他却是收了几分力道,两人一触即分,各退几步。   沈落霜乍一站稳,却顾不得其他,而是急急去看一旁受伤的唐晟。   在这样众目睽睽的情景之下,被女人所救,唐晟只觉难堪至极,他避开沈落霜的手掌,冷声道:“你怎么来了?”   沈落霜看着他这模样,顿时又急又气,但却也不忍心对着他发作。   唐晟已经转身对着赵天纵一抱拳,故作大方笑道:“赵兄,小弟幼时惫懒,学艺不精,输了一筹,只待下回,再请不吝赐教。”   赵天纵知道他是想搬回几分面子,只冷笑一声,并不理会。   沈落霜见此,却是越发心疼唐晟,轻柔嗓音回荡于场间:“赵公子,落霜已经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再来纠缠于我,更何况因此而伤害落霜喜欢的人,你这般做法,又岂是英雄好汉所为!”   赵天纵恼怒至极:“沈落霜,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们两家有婚约在身!”   顿时,坐在场边的大家一阵哗然,讨论声一声高过一声,热闹至极。   没想到中间居然还有这般波折,少年意气,二男争一女啊……   精彩、精彩,有趣、有趣……   “赵天纵,你休得再胡言乱语,落霜跟唐大哥才是两情相悦!”   沈落霜却是羞恼地一掌挥出。   赵天纵疾速避开。   那一掌落在一旁的树木上,直接便是拦腰而断,可见并未半点留力。   见着这场景,沈阀和赵阀两边脸色都难看至极,各出了几位高手,将人给带了回来。   场间只剩下唐晟一人,他尴尬地环视一圈,看到吴家的地方,便往着这边过来了。   吴曼儿看着唐晟的模样,心中颇有些不忍;但是想到刚刚那沈落霜说得两情相悦的话语,又有些着恼。   便犹豫着站在原地,没有过去接他。   杨泰见这一幕,冷笑一声。   唐晟走近这边之后,陡然停住脚步,他瞪大眼看着雷炎,又看着隔壁的顾思远和谢沉云二人,恍然以为是在梦中。   这是怎么回事?   雷炎在储元的眼神示意之下,主动站了起来:“唐大哥,你没事吧?”   “没……没事。”   唐晟嗓音微抖,盯着他迷惑地轻问道:“雷炎,你怎么在这,你那天不是……”   他边说,边指着顾思远二人。   雷炎嗤笑一声:“嗨,唐大哥,你那天跑得也太快了,我们虽然被顾先生和谢先生打败了,但江湖朋友吗,不就是这样,你打我我打你,大家以武会友,最后看在我们霹雳堂的面子上,还不是老老实实将我和姐姐放了。”   “这样啊……”唐晟低低应了一声,但却显然是不太信。   不过,却也不好再深问下去,毕竟那日,他为了逃命,可是一掌将雷玲珑给推了出去。   这种做法,在江湖中,自然是不道义到了极点。   因而,就算他那日跟吴曼儿、杨泰会和之后,也没有跟他们提起过中间发生的事,更没有主动提起营救之事,他只巴不得雷家姐弟最后死在顾思远两人手中才好。   这样,当日发生的事,就不会再传出去。   尤其第二日时,天外殿的人便到达了江城,他去见了他们,去见了肖涵心。   而接着,沈阀的人又来了,他又去忙着偷偷去跟沈落霜私会,就更顾不上霹雳堂那边。   但没想到,顾思远谢沉云那么狠辣的两个人,这次居然会轻易放过雷炎?   而他不在的这几天,雷炎居然还能带着霹雳堂,跟吴曼儿和杨泰顺利搭上了线。   这中间必然有什么蹊跷。   可不管怎样,这事都不能在此时闹大。   不然那天的事传开来,最难堪的人必然只会是他自己。   今日的代天择主大会也再难以进行,他早早知道,肖涵心和天外殿已经做出决定,要将传国玉玺交给他。   可以说,他才是今日这场大会的主角。   想到这里,唐晟甚至抬起头对着顾思远和谢沉云一抱拳,微微笑道:“两位倒是一改往日性子了,多谢你们不跟阿炎和玲珑计较。”   顾思远冷冷点了点头。   谢沉云抱臂冷笑,并不理会。   唐晟走到吴曼儿那边坐下后。   不知轻言细语说了什么,又把原本气嘟嘟的吴曼儿哄得回转了来。   谢沉云随意扫了一眼,便拉着顾思远的衣袖,撇撇嘴道:“你倒是算尽人心,这唐晟自尊心多高、多自我感觉良好的家伙,前几天对着我们还喊打喊杀,最后又被我们追杀地狼狈至极,可今天明知不对劲,却反而对着我们笑脸相迎了……”   顾思远捏捏他细白冰凉的手指,神色淡淡道:“怎么就爱说傻话,正是因为他自尊心高、自我感觉良好,所以今日才会这般表现,沉云将因果关系颠倒了。”   “……”谢沉云。   谢沉云越发恼怒地瞪他一眼。   我说这个,是让你给我理性分析吗?   我难道不是只想趁机撒个娇,对你表示表示瞒着我暗中进行那么多事的不满吗?   却在此时,忽听得峰上传来数道琴箫和鸣之声。   众人视线一凝,不知何时,有四名黑衣女忽如仙神般凭空降临,出现在了峰顶那左右两座古亭顶上。   其中两人手中抱着古琴,另两人以箫合奏,青竹、丝弦之间,乐声清丽明静、音韵和润悠远,缥缈如天上来。   众人目瞪口呆,只觉身在梦中。   而在这时,又一道清冽明净、仿佛不含一丝杂质般的悦耳女音响起:“诸位今日驾临于此,天外殿不胜荣幸。”   一道纯白轻纱的末端,陡然出现在最中间的那座古亭之顶,而后,众人便见一小巧足尖点于其上,一道白衣纤细身影仿佛自天外降临,翩然顺着那白纱轻轻滑了下来。   …… 第128章 舌战   十四、   如此神秘、如此声势的出场, 注定将场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并且,还不约而同的呼吸一窒。   白纱收起, 小巧双足已经盈盈落在了最中间那座古亭之顶。   带着水汽的崖风轻拂而过,她一袭洁白衣裙亦随之起舞,此情此景,恍若九重天上落于凡间的仙子, 飘然出尘、不敢亵渎。   而此白衣女, 自然便是曾经在金陵谢家庄中,与顾思远两人有过一面之缘的肖涵心。   只是, 比起那日的简衣素装, 一闪即逝。   今日之装扮和出场, 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其美貌和风姿也更胜数筹,叫人过目难忘、心折不已。   吴曼儿见唐晟也睁大了眼, 痴痴地看着此女, 当即不高兴地撅了撅嘴巴:“唐大哥!”   谢沉云瞥了眼顾思远,想起这家伙往日贪花好色的作风和风评,故意问道:“好看吗?”   “不错。”顾思远坦率点头。   谢沉云刚要发火。   然而下一刻,听见身旁人又继续道:“看方才的登场, 此女之功力确实不错, 就先前才大出了风头的当世年轻辈第一人赵天纵, 对上此女, 只怕也不算对手。”   顾思远又看向谢沉云,漠然道:“你认为自己能吗?”   “……”谢沉云。   谢沉云哭笑不得, 但终究是满腹愉悦。   他点点头,十分老实道:“我跟赵天纵大约五五开, 对上此女只怕也是不敌,但我修习《涅槃圣典》才三个多月,再给我三个月,那就说不定了。”   顾思远看着他,点点头:“知道上进就好。”   “……”谢沉云。   你这态度,好像你自己能打得过似的?   却在这时,顾思远又侧眸看了他一眼,漠然道:“不如你好看。”   谢沉云微懵:“啊……”   这好好的说得什么?   然而,顾思远已经转过了头去,看背影似乎还有些慌乱模样。   谢沉云手撑着下巴,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然后,绯红慢慢爬上两颊和耳后,他终于反应过来顾思远刚那突然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昏君……真是,虽然爱装模作样了些,但怎么就这么会哄人啊!   而另一边。   肖涵心已经开口说话了。   她自古亭之顶俯视着场间众人,以那春水般轻柔好听的语调缓缓道:“涵心忝为天外殿当代传人,有幸主持本次武林大会,见识到天下诸多英雄豪杰……”   “哎呀,也不需说这么多废话了,还扯什么武林大会啊,在场的谁不知道谁啊,且知今日所到之人,尽是为了那传国玉玺而来的,不知涵心姑娘可带在身上了?”   正在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场中众人目光尽皆扫向那说话之人,心中既觉说得对,快点把玉玺拿出来吧……   又觉这人真是半点不讲究。   天外殿作为武林圣地,可是人人尊崇 ,何况来得又肖涵心这等美女,怎能如此贸然无礼呢?   而待看清那说话之人乃是一个捧着酒壶的大汉,正坐在浴火教与宋阀一方。   大家又无奈收回了目光。   且不说光那宋阀世家,在大周朝何等显赫;就说浴火教的教主宋无敌,乃是当世三大先天宗师之一,这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   被这般突然打断,肖涵心的心情自然也不大好。   不过,她并非一般女子,沉默一瞬后,便嘴角微微扬起,嗓音清越:“涵心初踏尘世,一时新奇,见识到这般多英雄豪杰,便想问好表达崇敬之意,不过,既然这位英雄已经迫不及待,涵心又怎好再多言呢?”   这话一出,场间如刀般的目光便直直朝着那喝酒大汉扫了过去,严厉地谴责他怎么能这般唐突佳人呢?   不过,此人既然能当众毫不在意形象的喝酒,自然本是个混不吝的。   他只对这些视线恍若未觉,继续大大咧咧道:“涵心姑娘能明白事理自然是最好的,那就直说吧,这玉玺到底要给谁,怎么给,赶紧拿出个章程来,咱们在场的这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天早早就来了,已经在这等大半天了,可不是特地为了看你刚刚摆弄那一番杂技玩意的。”   先前的言辞若还可说成是性格直爽,但此时这一番言辞,可就是直白地针对了。   在场的这些人物,都是积年成了精的聪明人,他们即刻便能确定,这大汉只怕是跟天外殿和肖涵心有着很深的过节啊。   这浴火教和宋阀之人,难道竟不想要那传国玉玺了不成?   早就听闻,四大门阀之中,宋阀乃是对大周朝廷最为忠心,这般一想……今日他们莫不是专程跑过来捣乱的吧……   那抱琴捧箫随侍的四位黑衣少女,面色也已然沉了下来。   肖涵心却没有动作,她只是朝着那说话的喝酒大汉轻轻看了过去,阳光下,明净美丽的双眸如坠星子,迷蒙虚幻。   那大汉却突地忍不住浑身一颤,脑中仿佛有无形大锤砸了过来,脸色惨白成一片。   身边浴火教之人看着他这模样,立刻扑了上去,万分焦急地转悠了起来。   却在这时,一道清脆的乐声响起,灵动悦耳。   虽然轻微,却仿佛自天上而来,明澈地能涤荡心灵,也能抚平伤痛。   那中年大汉立刻觉舒适不少,很快清醒了过来,虽然额上已起了一层细汗,却终究是安然无事,猛地松了一口气。   肖涵心眉头微蹙,向着乐声响起处看去。   居然是个熟人。   她美眸微眯,一眼扫了过去。   顾思远感知分外强烈,眉头微扬。   竟想对自己故技重施?   肖涵心这应当是作用于心灵的一种古怪瞳术秘法,跟江湖上流传的所谓‘音杀功’,大约是同一种原理。   这些年来,天外殿能够一直神秘莫测、高高在上,只怕此功法助力不小。   只是,顾思远之心灵坚定,自然胜过世间所有人。   他身姿挺拔如初,目光不避不让,冬青树叶仍贴在嘴边,而随着口腔和手指的不断动作,一首分外清新闲适的乡野小调,就这般巨大压力下渐渐成型。   虽不及刚刚那四名黑衣女子琴啊箫的那般夸张,但就演奏技巧来说,却甚至更胜一筹。   听得这般美妙乐曲,在场不少人甚至随之打起了节拍。   肖涵心却是觉得心神猛然一阵,闭上眼半晌,才逐渐恢复过来。   她看着顾思远,这次是真正的有些着恼动怒。   他们天外殿从来无往不利的灵瞳之术,居然这样失了效。   尤其,她记得在几个月前,眼前这家伙还只是一个半点武功不会的普通人罢了。   她默然一瞬,唇畔溢出淡淡笑意道:“今日果然豪杰群聚,公子如此年轻,便能吹奏这般含有真意的曲调,真是英雄出少年,只怕在年轻一辈中也堪称魁首了?”   俗话言: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此话一出,何止是给他招仇恨,场间几乎所有年轻人的目光都不满地扫射了过来。   顾思远却恍若未闻、未见,仍然全心沉浸在那悠然的乐曲之中。   谢沉云嘴角微勾,嗤笑着扫了眼肖涵心及场间众人。   这群蠢货,也配和他的顾思远相提并论。   唐晟看着顾思远那冷峻孤傲模样,生出无边怒火,肖涵心是他都要捧在手心的女子,此人居然敢这般无视。   这岂不是显得自己更比不上他了?   而他最讨厌的,就是顾思远总这么高高在上。   他面色微沉,故意抬高声音指责道:“顾兄,涵心姑娘在与你说话,这般不理不睬太过失礼了吧?”   一曲终了。   顾思远将树叶捏在手中慢慢摩挲,神色一如冷淡,语气更淡淡道:“还请恕罪,在下打小脖颈便精贵脆弱,故而,从来不仰首与人说话。”   他身为帝王,高坐台上,从来都只有俯视旁人的份。   而他这话一说,在场其他人也觉出一股难受来。   他们既然坐在了这里,想争传国玉玺,甚至想要争天下,谁又不是精贵人物?   怎么这天外殿之人,偏就要故意站在那亭子顶上,站得那么高说话,仿佛他们是一群小卒子,无端便低人几等似的。   肖涵心感受着诸多目光在自己身上扫过,一股无法言说的郁闷憋在心中。   然而此刻,除了主动走下来,别无它法。   她深深看了一眼顾思远,足尖轻点,自古亭之顶翩跹而下,轻轻落在场中间的空地上,姿势优美无比,宛若凌波仙子。   这般风姿。   确实难以言喻的美好。   在场大家终究再一次为她所折服,全然忘记了先前的不满。   肖涵心颇为满意这效果。   她目光盈盈地扫向顾思远,红唇微启,仿佛受尽委屈般道:“这样一来,公子可算满意了?”   顾思远瞥她一眼,神色极为冷峻道:“哪有在下满不满意之说,只不过多谢姑娘能体谅场间如我这般脖颈精贵之人罢了,天外殿果然不愧是武林圣地,尊老悯弱的道理还是懂得的。”   “……”肖涵心。   她能不能直接弄死这个人。   谢沉云垂首憋笑。   反正这世上被顾思远两句话给郁闷死的人,绝对不止自己和魏正平那个老狗。   顾思远继续冷声道:“至于姑娘刚才所问,在下并无师承,随心吹来便罢。不过,想来姑娘也不必纠结于此小节之上,今日,在场大家关心的也只有那传国玉玺,姑娘倒是赶紧说清楚玉玺划定章程为好。”   闻言,其他人也是连连点头道:“对对,涵心姑娘要是有兴趣谈论什么乐曲,之后时间多得是,现在还是谈谈玉玺吧,到底怎么办?”   “既然都是武林中人,不如打一场算了?”有人一摊手道。   “这怎么打,打几场呢?”   “派谁上去打?”   “这样一来,玉玺岂非那几大门派囊中之物了?”   ……   肖涵心看着这菜市口一般的场面,不悦地蹙了蹙眉。   她面色一正,嗓音朗朗道:“天外殿自创立以来,便是以择圣明君主,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为己任,若只凭武力高低来定,那我天外殿之主又输何人,岂需要旁人代劳?”   这话一出,场间却是瞬间安静了下来。   光看肖涵心刚才媲美宗师的实力,便知那殿主定然更是一等一的高手,大概率是先天宗师,甚至是其中最资深的。   谢沉云抱臂冷笑一声:“既然不是武选,那么便是文选了,只是选贤举能,以何为标准呢,莫不是给我等都发上几份纸张,现场让我等各写一篇治国策论和为君之道,谁人写得好,谁人方当得明君一词吧?”   听得此言,场间又是一片哗然。   他们武林中人,让他们写个武功秘籍还有可能,写治国策论那不是开玩笑吗?   肖涵心轻扫谢沉云一眼,眸中略有几分得色,嗓音淡淡道:“这位公子却是过虑了,圣地自然不会如此草率,所谓知行合一方是正道,不仅需要听听各位的治世之道,亦要看诸位平日的为人处事,两者结合方才是圣明君主。”   顾思远抬眸,淡声道:“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想要看清平日为人可不是易事,姑娘能保证不出错吗?”   肖涵心轻笑一声,十分坚定地答道:“圣地暗地派人悉心观察良久,自然不会有错,圣地这么多年来,也从未错过。”   “既然圣地做出了保证,那就好,我等便放心了。”顾思远点点头,干脆地应了一声。   肖涵心也整个人一松,只以为他终于绕过这一关了。   这两个人总是纠缠不清的,极为烦人。   却在这时,又听顾思远那冷冽的嗓音响起:“确实,依天外殿的做事谨慎,考察为人作风不会只一朝一夕敷衍了事,对场间诸位豪杰领袖的考察必然早就开始。那么也就是说,在今日这大会召开之前……天外殿心中,包括姑娘心中,其实就已经大致有了交托传国玉玺的心仪对象,对吗?”   此言一出,场间先是一静,而后却是一片哗然。   “什么?”   “居然早就选好了?”   “这是真的吗?”   几乎所有人都深深蹙起了眉,面色大变,难看至极。   天外殿这就做得过了啊。   既然早就想选好了人,那么你私下将传国玉玺交给那人便是,又何必说开什么大会,将他们这么多人都千里迢迢叫过来,专程过来当踏脚石当笑话不成!   他们在场这些人,要么是哪路门阀的家主、传人,要么就是哪路义军的领袖,或者哪个武林大派的高层,平日谁不是前呼后拥、千万人之上。   今日这般乖巧平和 ,还不就是为了那传国玉玺吗?   结果,却原来是诓他们的?   这一下,在场之人再看向肖涵心的目光,全无了对所谓圣地传人的尊敬,更无了对美人的欣赏,只有无尽的怀疑和不善。   而此时此刻,肖涵心也几乎要暴怒。   她死死盯着顾思远。   这人看着冷峻漠然,话不多,但却字字如刀,直扎最关键之处,几次三番将天外殿、将她置于一个尴尬至极的境地。   “这位公子太心急了,”沉默好一会后,肖涵心才稳住心境,淡淡笑着开口解释道:“代天择主事关重大,天外殿不辞奔波劳苦,乃是为万民计,可在场诸位谁不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呢,人品皆过于常人,圣地最终却也难以抉择,所以才召开这大会,想了解诸位的治世为君之道,最终推选出一叫人最为尊重服气的豪杰接过传国玉玺。”   这话一出,场面倒是好看了不少。   唐晟更是隐秘地瞥了眼顾思远,似是想要看他的窘态。   只是,顾思远却显然不会被此所扰,神色依旧如常。   谢沉云更忍不住嗤笑一声:“所以废话那么多,结果就是在场大家的人品都好,最后还是要靠笔杆子、靠嘴巴来判断谁更适合当皇帝,哼,如此一来,岂非草率至极,漂亮话人人会说,治理国家却不是人人都能的。”   肖涵心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般难缠的家伙。   她目光一寒,言辞含冰:“涵心也正想说呢,两位公子在此与涵心反复揪扯,总归说来,便是对我圣地多年规矩不赞同?对我天外殿之名不服气是吗?”   唐晟见状,也立刻趾高气扬呵斥两人道:“两位这般对着寒心姑娘咄咄逼人,确实太过分了,若是不服气,大可就此退场离开便是,又何须硬赖在这里百般纠缠。”   “两位此言差矣,天外殿高高在上、一心为民,在下内心实是十分佩服的。”   顾思远看向肖涵心和唐晟,神色冷峻如故,语调平缓而坚定:“而且,在下也万分拥护圣地择主之权,只愿圣地之名万世流传,能够一直为民做主,选出治世之能君,何人与圣地过不去,对圣地不满,便是与我和沉云过不去,我们决不能允许。”   谢沉云不知道顾思远这是打得什么主意,不过,他还是跟着点了点头:“在下对圣地确实仰慕万分。”   肖涵心眸子微闪。   当着这么多人,这话说得确实敞亮,若是唤做旁人来说,她只有高兴地份,但此二人说出口,却只觉无尽的阴谋。   不过,就算如此,对这突然跳出来的家伙,她也没有退缩之理。   她当即展颜一笑,顺水推舟,语气定定道:“两位公子能有此念,实在是天下百姓之福,天外殿也多谢两位公子之高义,君子一诺,山高水长,或许等一会,天外殿还真需两位公子的支持。”   真是给点颜面就开染坊,这是提前就开始差遣了么?   谢沉云冷笑。   “姑娘严重,正所谓覆巢之下无完卵,为天下人尽一份力,便是为自己尽一份力。”   顾思远神色依然平静,只是话到一半,语气陡然一转,抬头看着肖涵心十分诚恳道:“正因为也关系到在下自身,因而……虽然在下愿意无比坚定地支持天外殿,但在此之前,却也还有些地方需要姑娘解惑。”   肖涵心面色一沉。   果然,她就知道此人必然不会那么简单放过。   这家伙话说得倒是一句比一句好听,但其实满腹都是心眼算计,甚至说得每个字都可能暗藏阴谋与陷阱。   不过……   她肖涵心还不信了,这家伙就真那么厉害,能把她给绕进去。   她定要这个家伙作茧自缚、自食其果。   她唇角溢出一丝淡淡笑意,柔声道:“公子既然有疑问,涵心自然不敢推辞,只是希望公子莫误了时间,毕竟这场间英雄豪杰颇多,涵心的时间也不能全都耗在公子这里了。”   场间众人看着两人,神色莫辩。   虽两位都还是年轻人,但却极不一般呢……你来我往的的回击,半点也不退让。   真是长江前浪推后浪了。   对肖涵心那暗藏讥讽之言,顾思远也不生气,面色依旧冷峻漠然。   他有条不紊地问道:“通过先前对话,在下大致可以确定,圣地所选的传国玉玺主人,应该是名能一统天下、圣明仁善的个人英雄。可是……需知人生只有短短百年,而绝大多数人甚至不能活过百年,譬如我大周先帝何等英雄,抵御外侮,一统天下,结束中原三百年之乱世,后又科举天下、广开言路,曾几何时,天下谁人不为之拜服?”   闻得此言,几大门阀那边却有些骚动。   他们祖上大都是跟着先帝打天下的,自然知晓先帝的个人魅力,当初可谓是一呼百应,世间无人不俯首。   而仔细想想,先帝过世距今,也不过才短短四年而已……   “然再如何英雄,不到古稀之年(七十),先帝便已驾崩离世,传位于当今圣上,君主昏庸无能,以致成如今之局面?”顾思远继续道。   谢沉云看他一眼。   呵呵。   人一旦入了戏,就狠起来连自己都骂,真有本事!   “因而,就算圣地所择之主确为明君,但又如何保证其后代之圣明呢,若只是又一个如当今昏君,又一个大周朝,又见今日之局面,又来一次二世而亡,该如何是好呢?还是说,将来天下太平之后,所择明君登基驾崩禅让时,圣地依然能左右皇位承继吗?否则,今日这一切又有何意义?”   此话一出,肖涵心的面色变得难看无比,扫向顾思远眸子布满寒霜刀剑,几欲将其立毙当场。。   她圣地之所以高高在上,便是因为天下太平之时,从不插手世间事,所以皇室、包括那些世家大族才愿意面子上供着他们。   一旦屡屡插手国政,甚至插手储君更替,那她圣地只怕要立刻成为王朝心腹大患。   否则,岂不是说明王朝皆为圣地傀儡了……   顾思远这一番话用心何其毒辣,这是想要直接从根本上动摇她圣地的清誉和地位!   “圣地只在乱世行走天下,当然不会插手储君更替之事。”肖涵心咬牙切齿决然道。   闻得此言,场间众人的目光才又渐渐变得友善起来。   谢沉云嘴角微勾,歪着脑袋看她,调皮道:“那这样岂不是什么问题都没回答,所以呢,所以万一那新王朝的二世继位君主,又是亡国昏君该怎么办呢?”   肖涵心几乎咬破了唇角。   她直接避开谢沉云的目光,转头看向顾思远,纯洁美丽的脸上第一次毫不掩饰出现嘲讽之色:“这既然是顾公子提出的问题,那依顾公子所见又该如何呢,难道这天下便就任他如此,不管了吗?”   顾思远漫不经心地一抬眸,淡声道:“自然要管,所以在下才坚决支持圣地的明君择主之权。”   肖涵心冷冷嘲笑道:“那该怎么管呢?”   她压根不信,有人能够管得了将来之事。   “在这之前,在下需要再次求证一件事。”顾思远神色淡淡:“方才涵心姑娘亲口表示,经过考察后,圣地已经证明在场豪杰尽皆人品优秀、知行合一,反正至少肯定比当今大周昏君强,对吗?”   这等能讨好场间诸人的好话,肖涵心自然不会拒绝。   她点了点头,落落大方道:“正是如此,诸位英豪都是一等一的豪杰,比如今那大周昏君不知好上多少,故而,我天外殿方才会行这代天择主之事。”   唐晟更是立刻嗤笑一声,狠狠讽刺道:“顾兄问这话,却显得过于无知可笑了,场间诸位都是何等英雄豪杰,你居然要拿那等昏君来相提并论,莫不是故意辱没我等!”   谢沉云猛一挑眉,看向他二人,眉染霜雪,目含刀剑。   顾思远倒面不改色,只是直接盯住了爱强出头的唐晟,故意问道:“也就是说,若唐兄今日被选中作为传国玉玺的主人,肯定是会比当今大周那位昏君做得更好?”   唐晟目光几乎一亮。   “这是当然。”   这个问题答案已经在他心中盘旋了太久太久,久到随便一触碰,随时就能喷薄而出。   他下意识回道:“若由我来当君主的话,我必定……”   然而这时,众人目光也一瞬间汇集过来。   唐晟语调一顿,面色微白,他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急迫了。   这样很不好。   顾思远凉凉一笑,摊手鼓励道:“唐兄尽可畅所欲言,比现在那金銮殿上的昏君做得好,这并非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谢沉云已经想要翻白眼。   骂自己还骂上瘾了是吧!   肖涵心暗暗瞥顾思远一眼。   是巧合吗?还是故意?   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天外殿的选择?   不过,看此人沉静过分的面容,肖涵心又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疑心过头。   她抿了抿唇,偏头望向唐晟,却见他满眼的期待之色。   犹豫片刻。   肖涵心终是下定了决心,对着唐晟轻点了点头。   唐晟瞬时心中一松,随之而来的更是一阵狂喜。   这是给自己造势的好机会,反正这传国玉玺本来就是要给他的。   他特意站起身,面朝众人朗声道:“愿为顾兄解惑。方才在下脱口而出,自认会比当今昏君做得好,倒也并非是在下多么想求那玉玺和皇位,只在下自月前跟随义父起兵反周,所愿便唯有天下太平,百姓人人吃饱,过上好日子。”   “至于做不做皇帝的,只是其次而已!这天下并非哪一人的天下,而是天下人的天下,若是现在那在皇宫中的昏君能做到这些,在下又岂不愿安做一名太平犬,而非要出来抛头颅洒热血!”   其声朗朗,其势坤坤。   然而,对此热血真挚发言,场间众人却不以为然。   都是成了精的老狐狸,谁还不知道谁?   漂亮话谁不会说?   不过,顾思远却仿佛未闻,反而手掌轻拍以示赞扬:“唐兄高义,在下甚为佩服,想必天外殿择选的明君之念,自然也是应当如此。”   肖涵心当即一颔首,嗓音柔和道:“确实如此。我天外殿本不问世事,但此番门人弟子却不辞艰苦、行走世间,便是因为不忍黎明百姓受尽苛政、战乱之苦,想要扶持一位圣明君主,交托以传国玉玺,号令天下义军,还天下一个太平,给百姓一份福祉!”   顾思远点头:“如此甚好,既然圣地和唐兄都有此念,那事情便简单了。”   “什么意思?”   唐晟和肖涵心都不由蹙了蹙眉。   只觉,待会恐怕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既然唐兄并不以皇位为重,既然圣地认为自己定能选得圣明君主,这真是极好。”   “此次圣地将传国玉玺交给唐兄,而待唐兄在位约二十年、人老昏聩时,便自动退位,再由圣地出面,重新自天下人中选取圣明之君,如此一来岂不上佳,从万万人中选一君主,自然比从唐兄寥寥几位后代中要更让人信服……”   “而从此之后,代代之君,皆可如此选取,虽然要麻烦圣地每隔二十年便下山一次,但这般所择之君便代代明主,百姓就可永享太平,都是值得的!”   顾思远神色淡然,嗓音平缓。   但说出口这话却是掷地有声,几乎炸裂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什么!”   众人一片哗然。   如此岂不是将家天下,变为了天下人的天下。   “这怎么行?”唐晟也是勃然色变。   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天下,怎么能交给别人?   顾思远疑惑地看他一眼:“这有何不可,唐兄方才不是不说了,并不在乎皇位,既然如此,你之后代子孙难道就没有半点乃父之风吗?”   “而且,方才唐兄刚刚那句,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可谓振聋发聩,既然如此,那治理天下者,自然也应当一直从天下人中选取,而非谁之一家,否则岂不只能算是某一家的天下,跟现在又有何区别!”   …… 第129章 帷幄   十五、   顾思远的话落下后。   场内一片死寂, 很长时间都没有人说话,各大势力的代表尽皆脸色铁青,表情难看至极。   荒唐!   他们心里既惊且怒。   但看着顾思远一脸冷峻模样, 却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话来,毕竟最开始那高高的调子是他们起的,现在想反对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岂不是说明就是有私心,一切就是为了皇位而已。   那接下来, 又如何好再吹着高高的口号, 去理直气壮争夺玉玺?   各大势力之人,看着顾思远的目光都复杂到了极点。   而离他极近的唐晟, 早已面色一片苍白, 悬在身侧的双手握成拳头, 微微颤抖。   这个该死的家伙,就是特地跑来闹事的,就是来故意为难他的。   肖涵心则更是后悔至极, 自己根本就不该主动去招惹这个人, 管他会吹什么曲子,管他破没破了自己的灵瞳之术?   她就算忍一时,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接下来怎么办呢?   于是,十分默契的。   此时此刻, 在场所有人心中, 几乎出现了一个共同的想法。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就好了, 那他们绝对不会让此人开口说话, 这样的人,应该在开口的那一瞬间, 就直接把他丢下山去、甚至打死了最好吧……   想到此,有人目光一亮。   下一刻, 便有人直接站起身,指着顾思远和他身旁的宋阀吼道:“你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在这胡言乱语,莫不是被那昏君收买了,今天特地跑来这代天择主大会捣乱的吧?”   “对,老祖宗的规矩,岂能说变就变,这既是为难各位兄台,也是为难圣地!”   “这家伙既然是来捣乱的,那就把他赶出去,我们再接着进行大会!”   “对,赶出去!”   ……   面对这泼天的怒火和压力。   顾思远面色不变,反而在声音中些些加上了内力,话语传到场间每一处:“诸位这般激动莫非是心虚了,恼羞成怒了,自己品格低劣做不到,便以为旁人也做不到吗?”   说着,他当即一转头,看向唐晟:“譬如唐兄,唐兄所在的吴家军,便是一等一仁善美名的义军,方才唐兄更是君子一言,表示自己一心只为济世救民,对皇位完全没有一丝觊觎之心。”   “我……”唐晟语塞一瞬。   他恨恨瞪着顾思远,他难道还能直接否认吗?   下一刻,顾思远又已转过头,对着肖涵心道:“既然场其他势力都不愿遵守圣地规矩、都有私心,只有唐兄乃是真正的大公无私,乃是圣地寻找中的圣明君主,涵心姑娘又还在等什么呢,何不直接将传国玉玺交给唐兄?”   “唐兄本就有江东双龙之美名,若再携传国玉玺振臂一呼,四海之内还不人人跟从,不久之后,唐兄便可率义军席卷天下,结束这纷争乱世,还世间以太平安宁!   肖涵心神色莫名。   这本是天外殿和她计划中的事,但是由这个大冤种嘴中说出来,却是古怪到了极点,尤其还是在这种场面下。   这家伙只怕是想要围魏救赵,借刀杀人。   但她偏偏又不能把话说死,因为这传国玉玺最后确实是要交给唐晟的。   肖涵心舔了舔唇,缓声道:“公子此话何讲?唐少将军确实是出类拔萃的英雄豪杰,以传国玉玺直接交托未尝不可,只是还要在场英雄……”   然而此时,唐晟却是双目恍神,整个愣住。   他脑中不知为何,竟浮现出了顾思远所描述的那场面,那是多么美好的场面。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谁能拒绝这八个字?   肖涵心一眼看见他这模样,不禁眉头蹙眉,轻轻叫了一声:“唐晟……”   而就在这时,吴家军众人之中一直沉默的杨泰,突然站了起来,神色决然道:“顾兄所言有理,既然诸位都有私心,都不愿遵守天外殿的规矩,那这传国玉玺便由我吴家军要了又如何?”   唐晟从臆想中醒来,震惊地看了杨泰一眼,这家伙吃错药了?   这家伙不是一直和他不对付吗?   还是说,难道他以为自己得了玉玺之后,会真拿回吴家军重新分配,想上来沾个光?   吴曼儿虽然不懂这些军国大事,但是吴家军来江城,一是为了和霹雳堂接头,二便是为了这传国玉玺。   而玉玺甚至更重要一些,玉玺代表的是正统,是大义,将来便能引得更多人投奔,现在能被她的唐大哥得到,那自然是最好的。   她立刻也站起身,笑盈盈道:“对,既然你们都心口不一,不符合圣明之君的要求,那今日这传国玉玺便归我吴家军,归我的唐大哥了!”   场间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弄得震惊不已,面面相觑。   这搞得什么?   这太可笑了。   他们在这里挣死挣活,想要把姓顾的那个臭小子给赶走,结果……吴家军居然臭不要脸,想要趁机渔翁得利了。   就在这时,雷炎也在储元的示意下,起身哈哈大笑一声道:“好样的,唐大哥,我们霹雳堂没看错你,那今日,这传国玉玺便归吴家军和唐晟了,其他事都由我霹雳堂一肩担下,我霹雳堂今日带人来此,便是为了保吴家军众位使者安全走出玄青山、走出江城。”   这话一出,场间气氛顿时都变了。   这其中的暗示挑衅意味,实在太浓了。   其他势力之人,也干脆彻底露出了獠牙。   “小小一个霹雳堂,居然敢这般大放厥词,我们四大派还没说话呢!”   “吴家军也是在可笑,当我们都是软柿子吗,想就这么独占传国玉玺,绝对不可能!”   “我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的,别妄想传国玉玺,不然走不出的玄青山的不定是谁!”   “嘿嘿……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唐晟直面这漫天怒火,当即面色变了变,心中暗怪:只觉雷炎太冲动了,场面怕要不可收拾了。   肖涵心更觉得事情大不妙了。   却又在这时,杨泰腰间长刀一抽,仰天大笑道:“就当你们软柿子又如何?到底结果怎样,咱们也要打过才知道,少在这倚老卖老!”   唐晟面色震惊地看了眼杨泰,这家伙疯了,在这火上浇油?   下一刻,却见杨泰一拍他肩膀道:“兄弟不必担心,我吴家军陈兵长江南岸,占据鄂州等五城,据江城只有两百里,义父早知今日玉玺之事怕不能善了,所以来此地之前,便已暗中做好了充足准备,派数千精军偷偷潜了进来,现在山脚下都是我们的人,待会把他们的船全都给炸沉了,今日谁走不出玄青山还两说呢!   雷炎也赶紧出声道:“对,唐大哥你不必忧心,还有我霹雳堂的火器相助,我们提前一日就在玄青山埋下了大量的火药,看待会谁敢轻举妄动,我一发信号,就直接将他们炸上天!”   “……”唐晟。   你们做了这么多准备。   他突然感觉,这两个原本的拖后腿蠢货,变成了战术天才的感觉。   可听到这话,场间其他势力却是疯了。   他们原本来此之前,是互相私下约定了一些互不侵犯协议的,不然大家都是位高权重之人,惜命地不得了,谁敢来这里冒险啊……   但谁想到,吴家军居然敢这么发疯?敢对他们下手?   其中赵天纵跟唐晟仇怨极大,当即便怒道:“你们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难道想要被诸多势力一起讨伐吗?”   “对,吴家军莫非想与全天下为敌吗?”   “哼!少吓唬人,不管今日动不动你们,只要玉玺到了我们手中,你们必然就会跟见了血的蚊子一样扑上来,既然如此,我们还犹豫什么。”杨泰举刀冷笑一声。   “对了,实话告诉你们吧,其实,这传国玉玺早就是属于吴家军的,涵心姑娘也早就和我唐兄弟许下了终身之约,举行这所谓的代天择主大会,也不过就是找个借口,将你们这些各大势力之主聚在一起,然后一网打尽而已,哈哈!”   此言一出。   场间一片哗然。   “什么!”   “你们居然敢如此设计我等!”   “天外殿居然做出这等事!”   “什么狗屁圣地,藏污纳垢!”   ……   吴曼儿眨了眨眼,神色大变。   唐大哥和这位涵心姑娘居然是这种关系?   肖涵心和唐晟对视一眼,心里什么想法都没了,看着杨泰的目光跟在看魔鬼一般。   这家伙怎么会在知道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怎么会知道天外殿的决定?   还有,他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将这些说出来到底想干什么?   最后,他们什么时候想把其他势力一网打尽了,这是在胡说什么?   ……   两人心中大感不对,立刻就要出声反驳。   却在这时,杨泰又继续大笑嘲讽道:“哈哈,你们这帮蠢货,活该给我吴家军、给我唐兄弟当垫脚石!”   “你找死!”   其他势力之中,立刻有一名脾气火爆的中年大汉,大怒不已直接便想往这边扑过来。   突然,却见霹雳堂中有人挥舞起一片黄色小旗子。   紧接着,空气中便是“嗖嗖……”两道剧烈的破空之声,两枚小小黑色圆弹激射而出,直直向着那往前的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只恐是什么暗器,立刻下意识躲避。   然而,黑色圆珠与其擦身而过的瞬间,便“砰”嘚一声炸开。   这圆珠看似普通渺小,威力却极是惊人。   那片半空似乎都震了一震,而那名中年大汉被这爆炸力道一撞,已经直接往后摔出数丈。   身上衣裳碎成一片片,整个身体自不用说,早已一片血肉模糊,各处数不清的伤口,往外淙淙流着鲜血。   立刻有同行伙伴上前来救,然而那大汉却已手臂下垂,整个人没有了气息。   “这是霹雳子!”   “霹雳堂的霹雳子”   “他们吴家和霹雳堂居然真敢动手杀人!”   刚刚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变故,大约算是给这本就火药桶般危险的情景彻底点了把火。   就在这时,又听得不知哪来的一道声音吼道:“吴家军心狠手辣,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冲下山去!”   “杀!”   “杀!”   场中群雄纷纷色变,摩拳擦掌,直接朝着吴家军扑杀了过去。   此时,就算唐晟和肖涵心再想解释些什么,也来不及了。   尤其,其中最强烈的杀意,还尽是冲着他们二人年来的,只能拼了命去抵挡。   而他们武功颇高,抵挡间自然又杀了数人,于是,这仇恨越发浓烈深厚,终究再也无法解脱。   不过,随着斗争进行,两人反倒又渐渐放下心来。   杨泰和雷炎方才争吵间,说是他们准备充分,这却不是假话。   乱斗刚起,便有近千铠甲精兵自山下围攻上来。   接着,这场乱斗中,最让人惊恐的事情,便发生了。   打斗中收割人命最厉害的,不是那宗师高手,也不是高超的武功,而是那近千精兵手中无处不在的霹雳雷火弹。   这大约是新研究出来的玩意,甚至都不用机扩发射,只要以内力抛出去,碰到人便立刻爆炸,场间弹火如雨,防不胜防。   一时间,因为这霹雳雷火弹而死去的武林和各大门阀世家之人,不知凡几。   整个玄青山顶,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有老仆护卫着自家的主人,急急道:“挡不住了,老奴护着您从山顶跳下去,上天庇佑,游去江对面,或有一线生机!”   此言一出,便有数位衣饰华贵的中年、青年纷纷往山下江水中跳去。   那些老奴见主人离去,心神微松,正要杀将回去。   却听得山下传来一阵阵闷响之声,江面上滔天巨浪翻飞,这分明又是炸药火器之威。   顿时明白过来,吴家人做得这般周密,玄青山山脚四周必然也都埋伏了人,刚刚那些人跳下去,就跟自投罗网的鱼儿没有区别。   主人被擒。   山上原本还在抵抗的人,心神一阵恍惚,当即更是兵败如山倒。   不知过了多久。   峰顶方才渐渐安静下来,喊杀之声渐消。   死的死,投降的投降。   唐晟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自己身上分不清的鲜血与碎肉,笑了笑。   终究是赢了。   哈哈……   传国玉玺是他的了。   他看向一旁,一身白衣也已成了紫黑色的肖涵心笑了笑:“这下没人能阻挡了。”   肖涵心神色莫辩,此次事情变成这般,真不知是好是坏?   但此刻,她只能勉强支着身子,对唐晟轻轻点了点头:“嗯。”   然后,峰顶上响起了轻微的声响。   那是人走路的声音,踩在落叶和树枝上,没有刻意的放轻,所以十分清晰地传到了还存活的几人耳中。   唐晟抬头看了过去。   却见那群先前上山的盔甲精兵,忽地井然有序地从中间分开了一条路,而那条路上慢慢走上了几道身影。   他眼眸猛地睁大。   顾思远站在山道口位置,负手而立,看着这峰顶上的场面,面色并不算好看。   他淡淡道:“下回还是少死一些人吧!”   “……”   谢沉云从微愣中醒过神来。   甚至怕顾思远怕得要死的雷炎,都忍不住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这眼前一切,还不都是你之一念造成的,现在在这假慈悲装心软了。   顾思远没有理会二人目光,只对着左右冷声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所有能动的全都抓起来,尸体完整的再补上一刀!”   “是!”众军士响声应道。   “……”谢沉云彻底沉默。   瞧瞧这狠毒话语,跟方才的伤春悲秋模样,多么不符合。   他对顾思远还是了解地太少了。   顾思远负手往前走了几步,似是在检阅谋划成果,也是在检查是否有人诈死。   唐晟看着顾思远、看着谢沉云,看着雷炎,看着杨泰。   最终,把目光定格在顾思远脸上:“是你,这些精兵是你的人?雷炎也是听你的吩咐……”   说着,他又看向了杨泰:“你居然也听他的,所以之前,你是故意那般不断拱火的?故意让各大势力和我们发生冲突?”   杨泰轻轻笑了笑:“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唐晟咬牙切齿。   但是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雷炎听这姓顾的话可以理解,大约是那天在凌虚阁时被抓住了,被此人用什么手段要挟控制了。   但杨泰是个心高气傲之人,平日在吴家军中与他争锋相对,怎么会在这般容易就被操控?   而且,今日之事,一旦传出去,吴家军必然成为天下公敌,杨泰跟他同为吴家军少帅,此举哪有半点好处?   除非眼前之人,能给杨泰带来更大的好处……   他仰着头,死死瞪着顾思远:“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谢沉云冷笑一声。   顾思远压根没有理会。   杨泰却是上前,狠狠一脚踹了过去,将力竭的唐晟踹了个趔趄。   他大声呵斥道:“我大周天子在此,你这叛逆,竟然还敢放肆!”   唐晟整个人身体一颤。   大周天子?   天子?   他盯着顾思远,眼珠几乎瞪出了眼眶:“你……你居然是那昏君!”   肖涵心亦是难以置信。   此人居然就是那大周朝的帝王,那无道昏君?   杨泰又立刻一脚踹过去:“还敢胡言乱语,陛下之圣明决断,运筹帷幄,岂是尔等愚笨之人能够体会!”   “呵呵……”   唐晟立刻吃吃地笑了起来。   是啊,如果不伤一兵一卒,就将大半叛军势力、门阀势力关键人物葬送的人,还算是昏君,那真不知什么人才算聪明了?   不过,也多亏杨泰那两脚,将他踹得这么近。   下一刻,他用尽仅剩的内力,抬掌往着顾思远扑了过去,擒贼擒王,抓住顾思远当人质,这是他唯一的生路了。   …… 第130章 不懂   十六、   “陛下!”   所有人一瞬间面容惨白到极点。   而就在这时, 肖涵心果然不愧和唐晟是一对,竟也十分默契地从另一边往着顾思远所在攻击而来。   肖涵心之功力比起唐晟更要高明不少,而且, 她在刚才的打斗中几乎没怎么受伤,更是尚有余力。   见着这一幕,谢沉云心跳几乎停滞。   不过,就在来那两人到达近前的一刹那, 变故突生。   他们在场所有人, 看到那金尊玉贵、不会武功的皇帝陛下,惯常冷着面孔, 突地双掌抬起, 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反手抓住了唐晟和肖涵心的手腕。   于是,所有凶猛攻势就此结束。   顾思远神色不变,掌心内力微现。   “啊!”   唐晟和肖涵心两人刚刚运掌的手腕, 直到肩膀位置, 瞬间软成了面条,骨骼尽碎。   “啊……我的手……啊……”   接连不断的凄厉惨叫,传到周围所有人的耳中。   两人口中不断喷出的鲜血,直接染红了整个上半身。   顾思远猛一松开他们的手腕, 像扔垃圾般将人扔在地上, 冷嗤道:“自寻死路的蠢货!竟敢妄想对朕动手, 几次三番饶你性命, 不过是看你还有些用处!”   见着这骤然变化,场间众人立刻战战兢兢跪成了一片:“属下护驾不利, 罪该万死,陛下神功盖世。”   其中唯一没跪下的自然是谢沉云。   谢沉云看着顾思远, 原先的满腹担忧,都变成了深重的疑惑。   他好看的眉头蹙起,犹豫问道:“你……你的内力?”   顾思远神色微缓,对着他淡声道:“这几个月每日潜心练武,倒还有些用处。”   “……”谢沉云轻轻点点头。   谢沉云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离宫的短短数日,顾思远给他的印象,几乎一步一步颠覆了以往的认知。   他的武功竟然这么高,能够一瞬间擒住唐晟和肖涵心二人,并且废了他们,就如同喝水吃饭一般轻易。   顾思远没有意识到谢沉云的微妙心思,转身看向趴跪在地上的杨泰:“不必在这耽误了,带着传国玉玺回去吴家军,接下来等戏收场,不要再发生任何意外!”   “是。”杨泰匆忙应道。   陛下没有责怪他,就是最好的了。   已近黄昏。   夕阳斜照,晚风自江面吹来,映着玄青山上的尸横遍野,以及玄甲军士们穿梭其间不断补刀而溅起的鲜血,有些诡异的阴森。   顾思远负手站在崖畔,静静看着眼前这一切,心中无悲无喜。   只是良久,觉得身边人有些安静的过分。   他转头看过去,冷声道:“怎么一直不说话,不像你平日的性子,被吓到了?”   谢沉云摇摇头。   想了想,他又仰头问道:“今日之事,是你来江城之前就策划好的吗?”   顾思远平静道:“也不算,来之前只是有个计划雏形,觉得是个好时机,直到在凌虚阁见到霹雳堂的人后,才真正确定了具体行动步骤。”   谢沉云沉默。   好吧,感情自己这些日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为这破大会气得要死的时候,人皇帝自己早已经决定好,要将这些叛臣贼子送上西天了。   甚至还是个一石二鸟的计划,顺便将此事嫁祸给吴家军,让这些叛逆自己内部乱起来。   他轻舔唇,继续问道:“陛下计划确实天衣无缝,所以,那天在凌虚阁时,你也是故意放唐晟走的?”   顾思远毫不犹豫一颔首:“不错,否则凭他之功力,朕若真想擒住,易如反掌。”   谢沉云:“……”   呵呵,真厉害啊。   他鼓了鼓嘴巴又问道:“可是,凭陛下这般才能,为何不直接兵威席卷天下,叫天下人见证平独镇逆之能,震慑那些乱臣贼子,反而要这般折腾一大圈,甚至将玉玺都给杨泰带回去了。”   某种时候,隔山观虎斗,自然是利好的办法。   但对顾思远来说,他是帝王,天然便有立场处置这些叛逆,而且凭顾思远展现出的智慧,也完全有能力处置。   这般下来,后世史书说不定还会留上一段功绩佳话。   顾思远看着远处的半江瑟瑟,落日照河山,壮美至极。   这样美丽的景色,要更多人看见才是。   他微沉吟一声:“穷极生乱,狗急跳墙,今日玄青山上,那些门阀世家虽然心怀不轨,但至少明面上还属大周朝廷管辖,并未举旗造反。”   “此外,还有那些护卫他们的各大武林门派高手,习武之人,不服朝廷管辖,最爱以武犯禁,若他们知道朕今日之雷霆手段后,届时只怕会闹出许多纷争事端来,到时死伤颇多,朕不忍如此。”   “……”谢沉云。   谢沉云看着身后的场景,忽然有些迷惑。   是他不懂顾思远。   半晌,他只能干巴巴轻笑一声:“陛下真是个好皇帝,这般心软仁善,所以才会特地花心思去策反雷炎、杨泰等人,好让他们做将此事牢牢栽赃在吴家军身上。”   “这倒并无。”顾思远一摇头。   “啊?”谢沉云蹙眉。   顾思远看着他,语气淡淡道:“策反雷炎和杨泰这点小事,又何须花什么心思,朕之所至,何人不拜服。”   “……”谢沉云。   谢沉云彻底沉默了。   好吧,虽然说得不是一件事。   但确实,就你这老谋深算的本事,谁不听话要跟你作对,那也确实是找死。   顾思远看着场间一切渐歇,转头极为自然地牵起谢沉云细白手掌,道:“下山吧,是时候去黄州了。”   “好。”   谢沉云轻轻应了一声。   他低头看着两人相握的手,忽觉之前那些莫名其妙的阴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   此次玄青山事变,所带来的后果注定深远。   尤其山下那群士兵‘捞鱼’时,顾思远还特地让他们放了几个活口出去。   因此,极短的时间内,吴家军夺得传国玉玺,并且谋害诸门阀世家、武林大派的消息,便传遍了天下。   不过,这些事已不需顾思远去烦恼。   这日傍晚时分,在黄橙橙的落日伴随下,顾思远一行人进入了黄州城内。   城中央的某座别院之内。   顾思远搂着谢沉云高坐上方,旁边站着许久不见的王坛胖公公。   黄州刺史等本地官员,则敛眉屏息立在下方。   “陛下怎么能够这般任性,私自离开大军外出?”魏正平一脸阴沉道。   他说这话,倒不是多么关心天子安危,只是这小皇帝眼看着越来越不受掌控。   实在不是好事!   顾思远瞥他一眼,懒懒道:“反正吴家那群叛逆还没有打过来,朕跟爱妃出去玩一趟又有何不可?魏卿,你最近怎么这么啰嗦!”   说着,他捏了捏谢沉云的肩膀。   谢沉云从呆愣中猛然回过神,脸上挤出几丝笑意:“是啊,魏公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天下是您当家做主呢,这陛下去哪儿,还要向您禀告一声?”   魏正平满目寒光瞪向他:“咱家跟陛下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   谢沉云立刻嘤咛一声,往顾思远身后一躲:“陛下,臣妾害怕,魏公公他瞪我!”   顾思远连忙抱住人,轻声安抚道:“爱妃不怕,不怕……”   接着,他便冷冷扫向魏正平:“魏卿,谢美人天真单纯,你为何要如此吓唬他?”   “……”魏正平。   天真单纯?就这个妖妃。   他忍了又忍,终是气怒道:“陛下,您以前最懂事不过,此次会擅离大军,只怕也是被这妖妃迷惑的,陛下,切不可再听信这妖妃谗言。”   “……”场间众人面面相觑。   这世道真是变了。   大周第一大奸臣,居然劝小皇帝不要沉迷美色,不要听信谗言……   呵呵。   “魏公公,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陛下最是英明不过,谁能迷惑得了陛下?”谢沉云立刻借题发挥,指着魏正平告状道:“陛下,您看,魏公公他可能真得是疯了,他居然怀疑您的英明!”   听闻此言,顾思远脸色瞬时冷到极点,怒斥道:“魏卿,以往觉着你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如今怎么说话做事这般愚钝,之前阻止朕御驾亲征,现在更是连朕去哪都要管着了,要不干脆把朕这个皇帝让给你来当好了!”   闻得此言,场间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陛下息怒!”   顾思远冷笑:“息什么怒,息什么怒,朕看你们就是想着法要做朕的主!”   “臣等不敢!”众人又是齐齐伏地请罪。   一旁的谢沉云又赶紧抱着他的手臂,轻声劝道:“陛下,不生气啊,不值得为这些笨蛋生气啊!”   “只有爱妃懂朕。”顾思远点点头,又烦躁地一拍桌子,对着下方吼道:“哼,一帮惹人烦的废物,无事的话,赶紧滚吧,一天到晚就会败坏朕的兴致。”   “……”魏正平。   魏正平现在可算是深刻理解了之前那些朝堂大臣的想法。   碰到这么个没脑子,又爱听信谗言的昏君,真是……   就在这时,宋国公突然起身上前禀报道:“回陛下,臣有事报,汝宁那边的粮草和援军已经全部抵达,正等着安排入营。”   这等重大之事,若是以往必然要交给魏正平的。   但此刻,顾思远只是瞪了魏正平一眼,便对着宋国公随口道:“那就交由国公看着办吧,初步安排好后,再将折子呈上来。”   魏正平当即面色一变,上前道:“陛下,国公年老体弱,且已多年未带兵,此事只怕不妥。”   宋国公:“放肆,本公不行,难道你行吗?”   魏正平立刻应声道:“愿为陛下分忧。”   宋国公勃然大怒:“厚颜无耻!”   魏正平却是不疼不痒,立刻又笑眯眯道:“国公莫要生气,气大伤身,本就上了年纪的人……”   “陛下,您看吧,臣妾就说这魏公公就是疯了,您明明都已经说交给宋国公了,他却还在这怀疑您的安排,想做您的主 。”   一道略清甜的声音自上方传来。   谢沉云正对着顾思远理直气壮吹枕头风。   顾思远立刻指着魏正平怒骂道:“魏正平,你还把朕放在眼里吗,朕说了交给宋国公,那就是交给宋国公,你今日还真是想做朕的主不成!”   魏正平面色一沉:“老奴不敢,只是陛下……”   顾思远随手将桌上的杯子砸了下来:“不敢?不敢还在这多说什么,都给朕滚出去,朕累了,要休息了。”   “遵旨。”宋国公立刻退了出去。   魏正平深深看了顾思远一眼,也慢慢退了出去。   一旁的黄州刺史跟在后面离开,暗暗眨了眨眼。   真是君心似海,伴君如伴虎啊!   朝中谁人不知,陛下最是宠信‘九千岁’大人,可如今看着,也不过如此了……   魏正平沉着脸,一路走进某座精致院落里。   “义父,怎么了?”魏峰看着魏正平周遭阴郁到极点的气息,急急问道。   “该死!”魏正平袍袖一挥,那桌上的摆件茶具,便在瞬间粉碎。   “没想到那个蠢东西,居然还真的被宋国公送来的那个狗屁谢美人,给迷得昏头昏脑了,现在是那个妖妃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倒是将咱家直接排除在外了,他也不想想,他那个皇位当初可是咱家让他坐下的。”   魏峰面色一肃:“义父,你难道想……”   魏正平眯了眯眼:“此地不合适,宋阀之人盯得紧,等回京再说。”   魏峰也颇为不满:“那如今就只看着小皇帝和宋国公如此张狂吗?”   魏正平摇头:“不就是喜欢美人吗,宋国公能送美人,咱家难道不能送吗,这天下两条腿的兔子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遍地都是,我前段时间让你安排的人,都准备好了吗?”   魏峰点点头,下流地笑了一声:“早就在偏院了。嘿嘿,小皇帝遮遮掩掩,便以为别人是瞎子,看不出来那所谓的谢美人,其实是个彻头彻尾的男人吗?哼,就说这小皇帝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居然会被迷得昏头昏脑,没想到居然换了口味。”   魏正平神色阴沉:“要是这次小皇帝再执迷不悟,不乖乖听话,那就不要怪咱家了……”   晚间。   顾思远和谢沉云用过晚膳之后,白天一路风尘,便各自去了沐浴。   如今,他们行军在外,住的别院自然不如金陵行宫中处处精致。   不过,顾思远是皇帝,总归不会委屈到他的。   褪去衣衫,刚入浴池,便走上来八名婢女伺候。   顾思远一摆手,冷声道:“朕要清净一下,都退下。”   婢女们的目光,在那完美到仿若神铸的躯体上流连一圈,终究不敢言语,纷纷红着脸垂眸后退。   “诺。”   顾思远解了发冠,阖着眸子靠在浴池壁上,整个人放松到极点。   白雾腾腾。   又有凉风时而吹拂,十分舒适。   水波温柔,顾思远感受着环绕周身的柔润之感,又想起那日泛舟江面时,所见水纹荡漾,心中忽有莫名的感悟浮上心头。   他就地盘膝,运行起《先天乾坤诀》来。   经脉中的内力,如洪水般畅通无阻。   不知过了多久。   顾思远收功,轻轻呼出一口气,此次收获颇大,瓶颈全破。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轻微的动静。   “朕说了,不必伺候。”顾思远头也不回淡声道。   迷蒙的水雾中,原本冷冽低沉的嗓音,越添了几分性感。   或许也是因此,身后之人才半点不退。   温热的布巾在手臂上轻柔落下,又有纤细手指轻轻按在两边肩膀上。   顾思远猛地睁开了眼,对上两张颇为相似的俊逸面孔。   明明是男儿郎,却穿着件薄薄的宫装纱衣,雪白肌肤欲遮不遮,欲露不露。   而那两人也只知道是要来伺候陛下,陡然对上这样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感受着布巾下的矫健身躯,竟然腾地直接红了脸。   顾思远眉头蹙起:“你们是何人,谁让你们来的?”   其中一看起来较为斯文之人立刻回道:“奴才陈夏,这是弟弟陈秋,魏大将军安排奴才兄弟两前来伺候陛下。”   顾思远唯一垂眸,便想明白了魏正平的意思。   难为还找了一对双胞胎来。   他轻轻嗤笑一声,抬头看向两人道:“退下吧,朕没兴趣!”   此言一出,那两人却是扑通一声直接进了水中:“陛下,魏大将军说,如果不能伺候陛下欢心,奴才们和家人便没命了!”   “陛下,奴才不敢祈求什么,只要能留在陛下身旁便好。”   两人边说着,边往顾思远身上依偎而去。   顾思远正要伸手去挡。   “陛下!”   这时,又一道悠游闲适的嗓音传来,浴池旁的纱帘被猛地掀开。   顾思远听出是谢沉云的声音,也懒得再管那两人,直接转过头,剑眉微挑道:“沉云,你怎么也过来了?朕这浴池,今日倒是颇为热闹!”   谢沉云站在帘外,看着池中情景,眉眼间雷霆皱起,霜雪遍布。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顾思远!你在做什么!”   顾思远蹙了蹙眉,意识到谢沉云的心绪似乎不太对劲。   他从池中站起,水珠顺着线条流畅的身躯往下滚落而去,随手扯过一旁架子上的衣服,披在身上往前走去:“沉云,你……”   谢沉云恨恨地看了他一眼。   下一刻,握在掌间的纱帘,骤然碎成一片片,在空中飞舞。   接着,又是抬手一掌往那浴池中拍去,因为《涅槃圣典》修炼到一定境界,这一掌也并未留力。   顿时白浪飞溅而起,巨大的动静声势,直接将屋顶掀翻,琉璃瓦裂成数块,纷纷掉落下来。   而池中的那兄弟两人,则是直接被震昏了过去,嘴角渗出鲜血。   谢沉云犹觉不解气,脚尖轻点,就要飞身而出,欲将那两人直接杀之,让他们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顾思远见此,眉头蹙起,脚步一动。   倏忽之间,他便已伸手将人轻松拦在了半空,押在怀中,冷声道:“你在朕这里是发什么疯?”   可因为他这阻拦,原本就已经怒至极点的谢沉云,更是直接失去理智。   他惨然一笑,抬手便朝着顾思远攻击而去。   顾思远自不是平白挨打之辈,他手腕一动,便已将那攻来的一双手掌直接挡住。   而另一只手几乎同时往谢沉云肩头一拍,直接将他周身数处大穴截断封住,内力再不能动用一丝。   谢沉云被截穴之力骤然反噬,弯腰猛地吐出一口血,一瞬间成了待宰的羔羊。   王坛终于带着人冲了进来,看着这狼藉场景,讷讷道:“陛下……陛下,刺客?”   顾思远伸手扶住因为受伤反噬,而变得脚步不稳、虚弱的谢沉云。   想了想,干脆将他打横抱在怀中。   谢沉云如同破布娃娃般,随他摆弄。   顾思远蹙了蹙眉。   任他聪慧无双,对这眼前的一切,依旧无法理解。   他看着王坛道:“给那池子里的两个人叫御医来看看,然后关押起来。”   说完,便抱着人走了出去。   经过漫长的抄手游廊。   一路进了卧房后,顾思远将人放置在椅子上,静静盯着他:“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沉云虽被封住大穴,但行动并不受约束,意识更是清楚。   他眼皮轻抬,看着顾思远似乎真的一无所知的模样,脑中一时充斥进无数想法,最后却只觉得荒诞可笑。   难道身为帝王,确实天生就不懂情吗?   他居然连自己在气什么都不知道。   顾思远看他嘴唇发白模样,起身拿了件长袍为其披上,又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谢沉云细白的手捏着杯子,看着面前人终于出声道:“陛下,刚刚那两人……”   顾思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口回道:“是魏正平送来伺候朕的,大约是想吹吹枕边风,朕今日给了他很大的没脸。”   谢沉云捏着杯子的手一片青白,低低道:“陛下既然知道他们是有心而来,为何不直接打发走,难道是看他们姿色好,觉得留下伺候也无所谓吗?”   顾思远看他一眼,淡淡道:“自然不是,沉云方才来得倒巧,朕本就是要打发他们走的。”   “真的?”谢沉云猛一抬头,面带喜色。   难道是自己误会了。   顾思远轻笑一声:“这种小事何须隐瞒,更何况,魏正平此番送这兄弟二人过来,只怕是因为沉云之故,他以为朕果真转变癖好,从此喜欢上男子了?”   闻言,谢沉云指间瓷盏直接掉在了地上。   他抬眸看着顾思远,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干涩:“陛下,陛下,难道其实并不喜欢男子的吗?”   …… 第131章 唯一结果   十六、   “嗯?”顾思远略一沉吟, 本要直接回答。   但看着烛火映衬下,谢沉云美好的侧颜,想起往日里两人同床共枕时的情景。   至少来到这个朝代之后, 他仅有的生理反应,似乎正是对着男子的。   他神色平静道:“这倒并不是关键,只需朕真心喜爱,男女自然都无所谓。”   若是之前, 谢沉云必然非常得意的认为, 顾思远这句话是在向自己示爱。   但经过刚才的事。   那从江城开始,便扎根存在自己心里的疑惑, 那些不对劲的东西, 似乎在被迫地掀开了那层面纱。   ……能有这般谋算、这般武艺的顾思远, 当然不是自己曾经所以为的那个贪花好色昏君。   那么从相遇开始,他是真的像自己以为的那样觊觎自己美色吗?   这样的人,这样一位帝王, 一位目光高远的帝王, 真的会对自己一眼钟情,甚至情根深种,寤寐求之吗?   他抬起头,看着顾思远轻声道:“是吗?这么说来, 陛下其实自己也不清楚是吗, 陛下……至今还没有遇到过真心欢喜之人吗?”   声音出口之后, 带着他自己都难以直视的颤抖沙哑。   谢沉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得到什么答案。   “沉云, 你怎么了?”   顾思远一直在盯着谢沉云,却见他突然一脸似是无比落寞脆弱的表情, 有些不解。   谢沉云看向他,又问了一遍:“陛下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顾思远剑眉轻挑, 随口道:“喜不喜欢的,这些感情俗事,倒不必放在心上。沉云还没说,你刚才为何发那么大的火呢,竟然敢对朕动手,你可知,行刺天子是何等罪名,对朕动手的人,又都是什么下场?”   谢沉云抬眸瞪他一眼,右臂抬起,并手如剑,直直朝着顾思远砸了过来。   只是……   下一刻,便被顾思远轻易挡住,并且直接反手握在掌心。   顾思远轻轻揉捏了几下掌心的细白手指:“沉云,倒是胆大包天,明知故犯?”   谢沉云反应过来,自己的内力被封了。   啧……   他又轻笑一声。   就算不被封,他也打不过顾思远。   以前,不过是顾思远瞒着他、让着他罢了。   他忍不住咬了咬嘴唇,颇为用力,瞬时渗出浅浅的血丝来。   倏忽,唇上一暖。   顾思远用手指轻轻蹭掉了他嘴边血迹,不悦道:“怎么还像个孩童般?将自己咬成这样?”   谢沉云一怔,低声道:“陛下对所有人都这般温柔体贴吗?”   闻言,顾思远只觉得稀奇。   “沉云真会开玩笑,朕这性格,若也能称之体贴温柔,那对真正温文尔雅之人岂非不公平。”   说着,他颇有兴致地按了按那鲜红唇瓣,指腹之下的唇瓣,确实颇为柔软。   于是,便不自觉想起,在江城的那一晚,自己好像确实真切尝过这般美味。   顾思远忽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忽地站起身,一把将谢沉云抱在怀中往床边走去:“好了,沉云,该就寝了。”   谢沉云见着顾思远这般自然态度,抬头看着人俊朗至极的面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眨了眨眼,方才淡声道:“陛下,我自己也能走。”   顾思远抱着人掂了掂,道:“几步路而已,朕抱你也是一样。”   “……”谢沉云。   既然知道几步路,还抱来抱去的,岂非更傻?   谢沉云忽又问道:“陛下也这样抱过别人吗?”   顾思远将人在床榻里间放下,自己也上床躺在外侧,才回答道:“自然没有,朕为何要抱旁人?他们又不是没腿。”   他自然将手臂展开。   半晌,他看向谢沉云:“你怎么了?”   谢沉云回过神:“嗯?”   顾思远:“你怎么不睡朕怀里了,你之前不是很喜欢这样吗?”   “……”谢沉云。   谢沉云看着顾思远平静的表情,漠然的目光,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脑中一嗡,问道:“陛下,竟从来不觉得不合适吗,如果日后陛下喜欢的人是男子,他知道今日陛下和另一男子如此亲密地同床共枕,只怕会不高兴。”   顾思远沉默一瞬,眉头挑起:“如此倒也有理。”   他以前从未考虑过感情方面的问题,所以只觉两个男人这般似乎无所谓,但是仔细一向来,却又不太合适。   且不说自己这样行为,实在对不住未来之爱人。   只推己及人,若他有个如同谢沉云一般的心上人,自然也万分不愿他曾经这般乖巧漂亮地躺在旁人怀中。   而谢沉云见他陷入犹豫,心中越发酸涩。   果然,那个心爱之人并不是自己。   他轻轻笑了一声,似是感慨似是含愤地问道:“陛下,何以能够这般有情,又这般无情?可有想过,若来日轮到你自己,求而不得之时,辗转难眠之时,该如何是好?”   “……”顾思远迷惑地看他一眼。   这又是怎么了?   谢沉云清晰看见他眸子里的不解。   就好像先前他不懂为何自己在浴池旁发那样大的火一样?   顿时,脸上的笑容越发凄然。   顾思远只觉事情不太对。   他默默看了谢沉云片刻,十分平静道:“沉云若是担心朕受相思之苦,这倒不必,朕若喜欢谁,自然开口便可得,何需那般婉转功夫,实是浪费时间。”   谢沉云面上笑容更深,悠悠叹道:“是啊,陛下这般英雄人物,只要开口,便理所当然会叫人趋之若鹜,天下男女谁不春心萌动?”   顾思远听着这一声笑意,竟觉出里面的一丝慨然幽怨。   冰凉的发丝在自己手臂上划过,这是谢沉云的头发,他很熟悉。   他又不免想到刚才未完的关于忠诚的思索,忆及过去的每一日早晨,谢沉云在自己怀里醒来的模样,漂亮、乖巧、可爱地像一只小动物。   他侧眸,朝人看了过去。   微黄的宫灯烛火,照在在这人玉白的面颊上,春水样的眸子里,世间最美的风景,也不过如此而已。   顾思远想着之前的种种对话,还有刚才的那一声笑。   他忽然心念一动,伸手掬起身边人乌黑长发,盯着人十分自然地问道:“那你呢,你的心动了吗?”   谢沉云面色一变。   他恍然以为,这人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顾思远的手从发丝摸到脸颊,又用力捏住人的下巴,又问了一遍:“朕在问你话。”   谢沉云舔了舔唇:“陛下……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顾思远神色惯常的冷峻:“并未,朕要听你的实话。”   “……”谢沉云。   为什么他总是能理直气壮,哪怕是一些压根就不合理的事。   顾思远弯下腰,在人脸上、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谢沉云有些迷惑,咬着唇含糊道:“陛下,想让我说什么?”   顾思远手指轻抚着谢沉云的面颊,一本正经道:“朕之前从未考虑过有关感情之事,但刚刚你突然提起,朕便直接考虑清楚了,朕决定就要你做那个被朕喜爱的人,朕想要和你一起睡觉,朕想要随便抱你、亲你。”   “啊……”谢沉云震惊到极点。   一时之间,心中不知该喜该恼?   是他太正常,还是这个人太不正常?   喜欢不应该是喜欢上之后的事吗?   还可以提前预设、决定的吗?   谢沉云仰头看顾思远,纤长的睫毛在薄薄的眼皮下投下可爱的扇形阴影:“陛下现在是清醒的吗?”   顾思远点头,神色平静,嗓音冷冽:“朕何时不清醒过,朕这样问你,正是因为十分清醒。”   “朕刚刚一经思考,便意识到因为种种缘由,你我二人的关系着实是过于亲密,这样一来,对彼此未来只怕有所妨碍,所以,我们若干脆真正在一起,这自然是最好的结果,只是,在这之前,朕想知道,你对朕心动了吗?”   谢沉云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陛下不是都决定好了吗?”   顾思远摇头:“虽然朕认为天下人皆俯拾即是,但结果是结果,过程也须要尊重,这关系到接下来的半生和谐相处,至少应该经过你的同意。”   “……”谢沉云。   那在我同意之前,你能把你刚刚那两个吻收回去吗?   他扬起下巴,看着顾思远道:“那若是我说没有动心呢?陛下要怎么做?”   闻言,顾思远怔愣一瞬。   显然是对这个答案,很有些意外不解。   谢沉云直勾勾盯着他。   不过,顾思远当然不是普通人。   就算被喜欢之人当面拒绝,他依然十分冷静平淡。   他伸手摸摸谢沉云的脸颊,叹声道:“虽说颇为遗憾,沉云不能与朕尽早两心相悦、共赴巫山,但朕自不是那等会强取豪夺之人,朕会追求沉云,叫沉云尽快投入朕的怀抱。”   看着这人冷峻的面孔,冷静的双眸。   谢沉云轻轻问道:“陛下,何以总是能这般清醒?”   永远不会失态、不会踟躇,就算被拒绝。   什么事都能计算地清清楚楚,包括感情。   顾思远看着谢沉云,有疑云聚在眉间。   他实在不懂。   这人先前似乎还觉得他脑子不清醒,现在却又似乎嫌他太过清醒。   这想法着实前后矛盾。   不过,美人在怀,这点小事也不必计较太多。   顾思远手臂一动,连人带被一齐搂在怀中,轻轻拍了怕道:“沉云今日大约身体不舒服,早些歇息吧!”   啧,连带着脑子似乎也不好使。   谢沉云被裹得像个毛绒动物,只露了个脑袋出来。   他轻轻在顾思远胸口蹭了蹭,气恼道:“陛下,我还没有对你动心,你就这样,是不是不大合适?在这之前,我们不是应该相互尊重吗?”   顾思远揉揉他的脑袋,淡声道:“嗯,朕尊重你往日习惯,不好吗?”   “……”谢沉云。   谢沉云不甘心总是被这人掌控着节奏,他努力辩解分析道:“现在,正处在陛下追求我的关口,我认为最好跟陛下保持一定距离,否则只怕会影响我最后的判断,陛下,不如解开我的穴道吧?”   顾思远看他一眼,捏捏他软乎的脸颊:“沉云放心,不会影响判断,因为不论怎样,顶多过程不同,结果都不会变。”   “……”谢沉云。   谢沉云气恼地张嘴,在他虎口上咬了一口,含糊道:“谁说的,或许我始终无法喜欢上陛下呢?更说不定,明天我就喜欢上其他人了呢?”   顾思远眸子一寒,扫他一眼,漠然道:“那穴道先不解了。”   “……”谢沉云。   顾思远又朝殿外喊了一声:“即日起,不许谢美人离开别院一步,若出半点差错,尔等提头来见。”   “是。”   屋外响起整齐肃正的应和之声。   “……”谢沉云。   说好的尊重呢?   说好的不爱强取豪夺呢?   所以,这才是导致结果唯一的原因吧……   …… 第132章 临幸   十七、   第二日。   一觉醒来后。   顾思远感受着怀里熟悉的温度和重量, 侧眸看向睡在自己身旁之人。   一如往日每天早晨,谢沉云脑袋搁在他肩膀上,双手则紧紧抱着他的胳膊, 睡颜恬静、漂亮、乖巧……   顾思远打量片刻,忍不住伸手在其脸上描摹起来。   只是,越摸却越上瘾,索性又低下头, 在对方眉眼和嘴唇上轻轻吻了几下。   而被打扰的谢沉云, 则是娇气地蹙了蹙眉,但却并没有松手离开去, 小脑袋一转直接更埋进了他胸口处, 轻轻蹭了蹭, 嘴中发出可可爱爱的哼唧声。   见状,顾思远彻底满足了。   这样可爱的存在,就应该永远呆在自己怀中才是。   他小心翼翼将人挪到床里侧, 又细致地盖上了被子。   走到外间时, 王坛已经带了人在等待伺候更衣、洗漱。   顾思远展开双手,任由他们服侍。   只是,一切妥当,临出门之前, 复又对着院子里吩咐道:“看好谢美人。”   “是。”众侍卫应声。   因为顾思远住在这里, 所以别院特意辟出了一个大书房, 作为他处理政事之所。   大约花了半个时辰, 将桌案上所有奏折都扫了一遍之后,其中几分关于徭役和军备的, 顾思远直接朱笔御批了,指示要尽快处理。   自从三个多月前开始, 内阁呈上来的每一份奏折,都是由他亲自批示下发的。   其实奏折本身送过来之前,也已经由内阁草拟了意见,他只需朱笔从中勾选就行。   当然,偶尔他也会给出自己的意见,虽极少,但却是字字珠玑。   对此,朝臣们自然颇为感慨。   陛下虽然又迷恋上一个妖妃,但到底一个人还是比那后宫一帮人好,起码陛下能在政事上花的时间多了,而且可能是之前陛下年纪小、不知事,现如今真正看起来,陛下在政事上其实颇有天赋,真是有模有样。   而顾思远对此反应,则感觉自己似乎成了PUA大师。   只要一开始底线放得足够低,那他不论做什么石破天惊的事,朝臣们都能坦然面对、甚至还引以为豪。   啧……   顾思远放下朱笔,喝了口茶,将剩下没批的那部分奏折堆在一起,却是没再动了。   距离玄青山上的事变,过去已有数日,其内中消息情况也渐渐在天下传播开来。   这些折子,便都是各地关于此事的线报。   其中甚至有几份乃是那几大门阀世家呈上来的,而他们的目的也很一致,却是在向顾思远告状。   大约巳时正。   宋国公和魏正平等人先后过来求见。   宋国公一开口便道:“陛下,经过臣的线人调查确认,吴家军那帮叛逆果然夺得了传国玉玺。”   “嗯?”顾思远抬头,故作疑惑道:“传国玉玺?”   “陛下,就在您被谢美人撺掇着离开大军、出去游玩的那段时间,吴家军叛逆抢得了传国玉玺。。”魏正平阴恻恻道。   顾思远面色微沉,冷叱道:“魏正平,你是越来越放肆了,此事与谢美人何干!你昨日送来两个男侍,闹得谢美人跟朕闹了一宿的别扭,朕还没问你的罪呢!”   听了这话,魏正平面色更沉:“陛下,妒乃后宫大罪,岂可任由那妖妃放肆,当速速处置了才是 !”   顾思远一拍桌面:“大胆,朕后宫之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魏正平面色不变,看了顾思远一眼。   这时,他已明白自己昨日送去的那对双胞胎,丝毫没有起到作用,这小皇帝是打算一条道走到黑了。   他幽幽叹了一声:“陛下,当真要为了那一妖妃,而与臣反目吗?”   “反目?”   顾思远还没来得及发火,宋国公便是脸色一黑,当即指着魏正平怒喝道:“魏正平,你不过一介阉人,若非陛下宠信,何来今日之地位,居然还敢对着陛下说什么反目,你也配简直以下犯上。”   “魏正平,朕果真是这些年太宠信你了,让你已经不知天高地厚,更不把朕放在眼里。”   顾思远直接一茶杯砸了下去,冷冷道:“来人,传旨,即日起,革去魏正平一切职务,司礼监交由王坛掌领,清吏院一应事务由朕亲自接管。”   魏正平眸色变了变。   沉默好一会儿,他方才看着顾思远轻笑了笑,一如往常谄媚亲切:“陛下,是臣失言,臣先退下,不惹您生气了。”   顾思远冷哼一声:“还不快滚,在这碍朕的眼吗?”   “是。”   转身瞬间,魏正平嘴角直接拉了下去。   门口守卫的侍卫,对上他眸子的一瞬间,几乎心脏一停。   先天大宗师之威,果然惊人。   顾思远坐在椅子上,看着魏正平离开的背影,轻眯了眯眼。   他本来没打算这么快跟魏正平闹翻,不过昨晚因缘巧合,《先天乾坤功》有了大突破。   再加上接下来的策划,魏正平可能会碍手碍脚。   既然如此,何必再忍?   宋国公抬眼间,正好看见自家陛下的神情,那冷峻凌厉地叫他这个久居沙场之人,都不禁心中一凛。   他想起自家儿子传的信来,或许是他们所有人都从来没真正认识这位陛下。   顾思远收回目光,扫向宋国公:“宋卿,有话想说?”   宋国公抱拳道:“据臣之密探所言,那武林圣地天外殿,假借武林大会名义,在江城召开了一个什么代天择主大会,甚至还拿出了那百年前乱世而丢失的传国玉玺。其中吴家则仗着地利之势,偷偷拉过去大军、又提前埋了炸药,最后,几乎将参会的所有人炸死,夺得了传国玉玺。”   闻言,顾思远冷笑一声:“哦,狗咬狗一嘴毛,这岂不是很好,这些叛逆实在胆大包天,朕还在呢,就敢代天择主了。”   “罪大恶极,万死不足以赎罪。”宋国公点点头。   只是,默默想了一会,他终究忍不住直言道:“据小儿言,他在大会现场也看见了陛下和谢美人,而他和浴火教部分人马能逃得生机,却是那霹雳堂等人有心放过的原因。”   顾思远轻掀眼皮,淡淡道:“宋卿是聪明人,有些话就不需朕说得太明白了。”   宋国公心中一惊,又是一喜,连声道:“是,陛下心怀九幽,臣等望尘莫及。”   顾思远随意道:“阴诡小道罢了。”   “陛下四两拨千斤,便让那些叛臣贼子自食恶果,何等英明。”宋国公又道,“不过,既然传国玉玺现世,那自然是该属于陛下,为何要留给吴家叛军?”   顾思远看向他,指了指手边的一沓奏折:“宋卿知道这些折子里,都是写得什么吗?”   宋国公:“请陛下赐教。”   顾思远嗓音低沉悠远:“四大门阀里,除了你所在的宋阀之外,其他赵、沈、钱三大门阀世家呈上来的奏折,说得几乎都是同一件事,他们表示听闻朕御驾亲征来到黄州,有心想要带粮草、兵甲前来支援。”   宋国公先是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当即冷笑一声:“只怕支援是假,想报私仇是真,听说玄青山上的大会上,这几大门阀之人那是被吴家军杀的一个不剩,其中赵、钱两家虽然死了嫡子和肱骨之臣,但这已经算损是失小的了。”   “那沈阀去参会的正是他们家阀主,直接死不见尸,如今他那几个儿子和兄弟,为了争抢阀主位置已经打成一团。臣的密探来信,说是沈家族里为了阻止继续内耗下去,便表示谁能夺回传国玉玺,为沈阀主报仇雪恨,谁就能接任阀主之位。”   顾思远剑眉挑起:“这便是玉玺留在吴家军的用处了。朕的下一盘棋也要开始了,既然他们都想来,那就都过来吧,但来了之后,可就由不得他们了,再来一次玄青山大会又如何?”   闻声,宋国公神色一凛,瞬时明白了自家陛下的意思。   这是要彻底一网打尽啊!   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关于用兵之事。   宋国公越发愕然,这位年轻的帝王,其才能着实难以想象,这是天下之大幸啊!   先帝在天上,也可以瞑目了。   ……   一上午很快过去。   到了午膳时间,顾思远离开大书房,往早上的小院走回去。   刚进了院门,便瞧见诸侍卫都是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看来谢沉云醒来后,大概将他们折腾地不清。   想到谢沉云使性子的可爱模样,顾思远便不由勾了勾唇角。   接着,又有点微恼,自己早间应该让人把奏折搬到这边来看的,这样他就能第一时间看见谢沉云使性子了。   这般想着,他立刻大步往屋内走去。   只是,脚还没迈过门槛,便听得“嗖”一声,一道黑影半空中直接朝着他恶狠狠飞了过来。   手臂一抬,便将一只建盏黑瓷茶杯捏在了手。   他眼皮微抬,暗道:啧,看来不需要太着急,使性子不是一下两下就能完的……   顾思远拿着建盏往屋里走,一眼便看见谢沉云正披头散发地坐在窗边的软塌上,对上他的眼神时,目光带着似笑非笑的嘲讽意味。   “陛下大事忙完了,可算是想起来临幸臣妾了?”   顾思远抬手随意一扔,那建盏便稳稳落在软塌旁的小茶几上。   他也走到软塌上坐下,伸手轻抚了抚谢沉云乌黑的发丝,方才缓缓开口道:“沉云,可知道临幸是什么意思吗?”   谢沉云面色一红。   他本来只是想随意挖苦顾思远罢了。   顾思远又捏了捏他白皙光滑的脸颊,按着他鲜红柔软的双唇,冷声道:“沉云昨夜那般嘴硬,看来只是羞涩的误会,早知沉云有此心意,朕又何必多等。”   “住口。”谢沉云整个人从脚趾,一直红到了头皮。   不过,嘴却依然是硬的。   他轻哼了一声,决定转移话题:“陛下,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   顾思远神色一敛:“这要看沉云的表现了。”   谢沉云瞪着人,鼓了鼓嘴巴:“那要是我一辈子都不对陛下动心,难道要被关在这别院一辈子吗?”   顾思远轻摇头:“这倒不会。”   谢沉云面上一喜:“陛下……”   “大约还有两个月,朕会准备回京,你到那时若还是不乖的话,朕就帮你搬个家,把你关到皇宫去。”顾思远平静地打破了他的幻想。   “……”谢沉云。   这是人能说出口的话吗?   谢沉云咽了口口水,酝酿良久道:“难道就没有其他折中点的办法了吗,陛下,不是说要尊重我的心意吗?”   顾思远看他白皙修长的脖子,精致漂亮的锁骨,踩在榻上冷玉般的赤足,温和地点点头:“有的。”   谢沉云犹豫了一会,才问道:“什么办法?”   顾思远神色平淡,目光沉沉:“生米煮成熟饭,刚刚沉云提起的临幸,朕觉得就很不错。”   “……”谢沉云。   呵呵,他就知道。   他从榻上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上,撒娇道:“我饿了,我们去用午膳吧!”   顾思远脸上颇为惋惜,也站了起来。   不过,他先走到一旁拿过鞋子,蹲在谢沉云身旁,握住他纤细晶莹的脚腕:“穿鞋。”   谢沉云感受着脚上的温度,垂下眸子,耳背一红。   余光扫到面前人宽阔的背脊,他不禁想到几个月前,选秀进宫的那天傍晚,这人也是这样蹲在他面前,握着他的脚踝给他穿鞋。   当时,自己似乎也是这般的不知所措,心脏狂跳。   或许从那时开始,自己就注定要被这人拿捏、偷心。   “走吧。”顾思远直起身子,伸手要要牵他。   “哦……”谢沉云拖长声音,轻轻应了一声,将纤细手掌递进了他掌心。   午后。   阳光明媚,悠悠闲适。   两人衣着随意,坐在软塌上对坐烹茶。   谢沉云想到顾思远先前说的事,还有两个月就要回京,忍不住问道:“陛下,已经打算速战速决了?”   顾思远点头,随口道:“万事俱备。”   谢沉云见他只有这几个字,依然像玄青山那般瞒着自己,忍不住撇了撇嘴:“凭陛下之英明,自然手到擒来。”   顾思远看面前人一眼,从语气里似乎察觉到淡淡的怨气。   他想了想,问道:“沉云,想知道朕的计划吗?”   谢沉云当即眸子一亮。   顾思远见状,嘴角微勾,不由觉得自己着实英明无比,很会哄对象开心。   半晌。   谢沉云听完顾思远的谋划,震惊地回不过神。   良久,他才眨了眨眼,感叹般道:“陛下竟然从江城开始,便一步一步计算了那么多?”   “说不上计算,刚好东西在那里,干脆物尽其用便罢。”   顾思远神色十分平静,仿佛在说今天饭菜不错,下次可以继续吃那般平静,而非是一个即将颠覆几大门阀世家的巨大谋划。   “……”谢沉云深吸一口气。   顾思远见他一副呆愣模样,却是眉头微蹙道:“朕都已经全部说了,你难道还不高兴吗?”   “……”谢沉云。   谢沉云下巴搁在膝盖上,双手捂住双颊。   好像在顾思远眼里,这个计划能哄自己开心,比这个计划本身更重要一样?   在这么一瞬间,谢沉云忽然觉得自己能够感受到那种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巨大心动。   这样的盛大,天下间谁能拒绝?   谢沉云也彻底明白‘强大和智慧,就是世间最大魅力’这句话的意思。   因为顾思远就是这种魅力本身的最好诠释。   但凡见过、交流过,何人不能为这种魅力而折服?   他抬起头,定定看向对面之人。   阳光透过窗纱,薄薄地打了进来。   顾思远坐在那里,坐在那一团光里,而光却不能赢去他半分光芒,他整个人高贵漠然如神祇。   是啊,如果世间真有神仙,那个人本也该是顾思远。   他是这人间天子,人世唯一的帝王。   顾思远剑眉微挑:“沉云,怎么这般看朕?莫非对朕动心了?”   谢沉云抿唇一笑:“嗯,所以,陛下解开我的穴道吧!”   “……”顾思远很怀疑。   谢沉云又轻笑一声,一字一句道:“那不然,陛下,临幸我吧。”   “……”顾思远。   是自己的智商退化了吗,他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身边人了。   谢沉云在软塌上跪坐起身,外袍随着他的动作落下。   透过薄薄的绢布中衣,似乎已经能想象出里面是何等绝美风景。   他微笑着,朝顾思远张开双臂。   顾思远脑中一嗡。   忽觉自己智商可能确实是退化了,否则怎会在冬日看见了灼灼桃花盛开呢?   下一刻,玄金龙纹宽袖一摆,“啷当……”不绝之声响起,矮桌连着杯盏茶壶等等,全部拂落在地。   只有停在窗柩上的鸣虫,看见了那纠缠在一起的长发,那猝然蜷缩起的白皙脚趾。   …… 第133章 皇后   十八、   从当午日明到夕阳西沉, 又到明月悬空。   最开始的时候,谢沉云还神气活现,有力气骂两句、掐两下顾思远。   到最后, 已经宛如一个废人,就干脆随意了,谁也不能阻挡他睡觉。   ……   又一次醒来时,是有点点冰凉落在了脸颊上。   谢沉云慢慢睁开眼, 首先却见床榻外侧位置已经一片冷清, 显然睡在那里的人已经不知走了多久。   哼……男人。   谢沉云恼了片刻,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身上虽有些酸痛不已, 但总体却还算舒适。   他转头往外看去, 窗户没有关严。   有点点光线透了进来,室内一片朦胧。   抬手将窗户推开地更大了些,却霎时一愣, 庭院里的树枝和地面上, 都铺了一层浅浅的洁白。   刚刚落到脸上的冰凉,原来是下雪了。   而天际晨光熹微,已然是一个日夜过去了。   北风轻吹,大片雪花透过打开的窗户, 打着璇儿扑面而来。   他抬袖一挥, 有隐隐火红色掌风闪过, 半空中升起一阵白烟, 雪花也消失不见。   “嗯?”谢沉云面色一喜。   能动用内力了?顾思远解开了他的穴道?   哼,这家伙还算讲信用。   正在这时, 门口处传来了一阵响动。   谢沉云转身看过去,熟悉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   一袭玄金龙纹箭袖修身衣衫, 较之往日宽袍大袖更为利落,也更显冷峻凌厉气质,尤其头发上和肩上还落着一层窸窸窣窣的雪花,仿若冰雪帝王一般。   谢沉云先是一阵惊艳,而后漂亮的眉眼蹙起:“那些侍卫干什么吃的,连伞都不会打吗?”   顾思远迈步走进门,淡淡笑道:“朕之功力,沉云还不了解吗,若在乎这点雪花,便直接用内功烘干了。”   闻言,谢沉云撇了撇嘴,有些被比下去的不爽。   他鼓了鼓脸颊,方道:“那陛下这是大清早的,一个人跑出去淋雪好玩吗?”   顾思远没说话,走到他身旁坐下,随之而来一阵别样的清凉。   谢沉云霎时头脑一激灵,只觉昨夜的所有疲倦尽去。   “刚好利用这冰雪,来静下心神罢了。”顾思远笑容渐敛,淡声道。   谢沉云眨了眨眼。   突然,鼻子轻动,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火药硝石味。   他面色一变,看着顾思远问道:“你天还没亮就出去了,又穿成这样,到底是做什么勾当了?”   顾思远见他着急,嘴角又忍不住重新勾起,淡声道:“刚刚沉云不是想到了吗,天未亮就出去了,正所谓夜黑风高杀人夜,朕自然是去杀人了。”   “……”谢沉云。   顾思远继续道:“也算天公作美,杀到一半下了雪,等大家起床时,一切痕迹就会被大雪掩盖了。”   “……”谢沉云不想理他了。   他觉得这人好像特别喜欢逗弄自己。   他转了个话题:“陛下还算讲信用,将我的穴道解了。”   顾思远一挑眉。   下一瞬,谢沉云的笑意僵在嘴角。   顾思远手掌以极快地速度拍在他上身数处大穴,快得他几乎反应不过来。   谢沉云气沉丹田,反复实验。   没用。   全身经脉没用一丝内力流动,又恢复了昨天的状态。   顾思远看着目瞪口呆的谢沉云,十分诚恳道:“还要多谢沉云提醒,朕差点忘了这回事。”   “……”谢沉云满脸愤怒的通红,几如火焰灼人。   他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气得炸开了。   他瞪着顾思远,既羞且恼道:“你这人怎么这么会欺负人?吃了就跑还不算,还跑回来抢劫店家的?”   顾思远只当做听不见。   他还抬起手,捏捏面前人白里透红的脸颊,淡声道:“沉云这般模样,真如红梅蘸雪,美丽至极,叫朕心动不已。”   “顾思远,你不要得寸进尺。”谢沉云一掌拍开。   然而下一刻,皓腕直接被顾思远反手抓住,连人也都整个落进了那宽大怀抱之中。   顾思远搂住怀中人细腰,垂眸神色平静道:“早知归来后,便有谢美人投怀送抱,朕方才又何须利用落雪静心,一场酣畅淋漓的床事岂非更美,且也不负美人盛情。”   “……”谢沉云。   谢沉云拳头硬了。   无耻!   他努力挣扎了又挣扎。   然而,握在手腕和腰间的力道,仿佛铁铸一般,叫人无法有半点反抗的可能。   顾思远揉了揉掌心的皓白细腕:“看沉云这般有活力,想必昨日是朕不够努力,那么不如……”   谢沉云面色大变。   再来的话,他只怕就要直接死在这床上了。   谢沉云立刻停止挣扎,软乎乎往顾思远怀里一靠,一只手轻轻搂住人的脖颈,吐气如兰道:“陛下,陛下昨日实在神武,臣妾现在还浑身无力呢,您就怜惜怜惜臣妾吧……”   识时务者为俊杰。   “……”顾思远微愣。   在伟大的戏精生涯,遇到对手了。   谢沉云又挪了挪身子,更舒服地贴在顾思远怀里,嘴里不断拍着马屁:“陛下真是世间第一等的伟男子,可惜臣妾实在无能,今日无法再承受恩宠,陛下疼疼臣妾吧,莫要竭泽而渔……”   饶是顾思远为人极其冷漠,也被这话弄得浑身僵直。   他大掌一把捂住怀中人的嘴:“嗯,朕怜惜你,爱妃安心休息吧。”   说罢,便无奈地双掌按到谢沉云细腰后,开始给他缓缓推揉起来。   谢沉云心满意足。   整个人慵懒地靠在顾思远身上,唇角勾起绝美笑容。   顾思远心满意足。   强取豪夺可以继续进行,反正穴道还是封上了,美人也依然在怀里。   ……   早膳过后。   顾思远要去大书房处理政事。   谢沉云昨儿在卧房呆了一天,今天自然不愿意继续呆下去,但其他地方他又不被允许去,最后只能跟在顾思远身后。   进入大书房时,里面已经站了几位朝臣。   见着顾思远,众人面上是又敬又喜,看到跟在后面的谢沉云后,又霎时脑子一清醒,陛下这爱美人的癖好,看来是改不了了,这种场合居然也要带着。   顾思远牵着谢沉云在椅子上坐下,对众人道:“都清查干净了吗?”   影卫统领立刻上前:“按照陛下吩咐,清吏院所有人马全部在册,其中反抗被杀者四百七十二人,被囚者二百六十九人,其余人等弃暗投明。”   “嗯。”顾思远点点头,又看向宋国公:“军中呢?”   宋国公禀告道:“军中凡跟魏正平有关系之辈已全部拿下,其中罪大恶极者一十三人,另有行贿者五十二人,其余皆是一时所迫,鬼迷心窍。”   顾思远冷声道:“军中不可乱,随后朕会亲往整军。”   “是。”   接下来,又是各种禀报,全是处置跟魏正平有关的党羽等人。   谢沉云坐在一旁,越听越觉得不对,忍不住咬了咬牙。   顾思远这般大动作,魏正平那老狗岂会束手就擒?   他可是先天大宗师啊。   要是事后报复起来,那就灼手地很。   突然,他脑中一闪。   月黑风高杀人夜?   顾思远昨夜出门杀得是谁?   难道是是魏正平。   肯定就是魏正平,不然外面不会这么安静。   想到顾思远居然瞒着他去干这么危险的事,谢沉云何止气怒到极点。   怒由心生,手掌一拍桌面,捧在手中的青花瓷盏,直接四分五裂,劈了啪啦落在地面。   这动静,让室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转了过去。   众臣蹙眉。   这谢美人也太过放肆了。   “看什么看,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谢沉云白了一眼众人,自顾自坐在椅子上生气,又重新倒了一杯冷茶喝着降火。   却不知茶是否太不合心意,还是因为本人心情不太爽。   突然,又猛地一声磕在了桌面。   众人皆跟着一抖。   顾思远无奈看谢沉云一眼。   而后,转头对着微愣的众臣十分平淡道:“皇后大约是有了,情绪不太稳定,众卿无需见怪。”   “……”众臣。   呃呃呃……   陛下,虽然我们对你的要求和底线很低,但是你不要白日发癫,把我们都当傻子好吧?   这天下,岂闻男人能有孕?   大家因为太过于震惊,甚至自动忽略了‘皇后’这个词。   不过,身为当事人的谢沉云,当然不会忽略。   一时之间,他心中郁气、怒气尽去,全都化为了万般欢喜和得意。   顾思远怎么这么会哄人啊……   而后,待反应过来时,旋即却因为这得意和欢喜,而更加羞恼万分。   自己怎么就这么好哄?   顾思远这家伙,凭什么这么能拿捏他!   这家伙看着一副冷峻正经模样,却着实狡诈无比,将他这般哄得团团转。   顾思远神色未变,对着大家道:“众卿家下去准备吧,皇后肚里龙胎不稳,朕去安慰一番。”   “……”众臣。   皇帝疯了。   陛下刚除了朝廷一大奸党之后,本是朝政清明的天大喜事。   但如今,陛下为了让这妖妃当皇后,却指鹿为马,连男人怀孕的胡话都编出来了?   一时间,众人不知该喜该愁?   不过,就在这时,却有一擅于拍马者,忙上前恭敬贺喜道:“愿娘娘早日产下龙子,陛下膝下承欢,大周江山有继。”   “……”众人齐刷刷转头看了过去。   好你个不要脸的。   居然敢这么拍马屁。   顾思远对着那人满意地点点头,夸奖道:“王卿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清吏院便暂时交由王卿代掌吧!”   “……”众臣瞪大了眼珠子。   下一瞬,所有人一窝蜂涌上前。   “帝后喜得龙子,实乃大周之幸,万民之幸!”   “陛下喜得麟儿,大周喜迎龙子!”   “臣今日出门忽闻一声震天霹雳,缘是有龙子降临娘娘肚中,实是大吉之兆!”   “今日大周实属双喜临门!”   ……   谢沉云听着各种不重样的贺词,看着众人争先恐后模样,呆愣良久。   半晌,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恍然差点以为,里面真有一个龙子。   “……”   待众人走后。   谢沉云看向顾思远:“你刚刚干嘛那样胡说?”   顾思远捧着茶杯,悠然喝了一口:“一种代偿心理罢了,朕若直接说要封你为皇后,那帮人里有几个老朽的,只怕要给朕来个血溅金銮殿。但现在,让他们知道朕比想象中更疯,封个男人做皇后,比起男人生子又算得了什么?”   “……”谢沉云。   虽然心里确实非常甜蜜和感动。   但是,突然也同病相怜的,微微同情起大臣们了,大家都是被顾思远拿捏的可怜人类罢了。   那领得薪俸,不仅是平日职务之劳,更是伺候疯批皇帝的心灵补偿吧……   时间转眼而过。   从冰天雪地到春芽吐露,不过倏忽而已。   从天南地北赶来的各大门阀援军,汇聚在黄州城外,与城中守军一齐向江对岸的吴家军发起了主动进攻。 第134章 结束   十八、   大军压境之下。   一直以勇突猛进闻名的吴家军, 却突然当起了乌龟,始终龟缩鄂州城不出。   鄂州乃是中部最为易守难攻之地,四面有天然的长江天险防线, 朝廷军队和几路门阀援军始终无法。   只能想办法将鄂州重重围困,断其粮草,欲将他们困死城中。   虽然耗时了些,但正所谓最古老的办法就是最好用的。   果然一个月后, 鄂州城中粮草告急。   到了三月初, 顾思远和三大门阀收到消息,吴家的大本营所在岳州城, 近日正在四处征兵、同时搜寻了大批粮草辎重, 将会前来支援鄂州。   这可是天赐良机。   顾思远及众人商量后, 一致决定在鄂州城外的石头峡设下埋伏,杀援军、夺粮草,彻底断了鄂州叛军的指望。   在几番商议之后。   赵、沈、钱三大门阀积极请战, 愿为先锋, 参与此次石头峡伏击。   因为玄青山事变,他们跟吴家军可谓是仇恨深重。   顾思远大手一挥,同意了。   只是,孰料人算不如天算。   粮草消息是真的, 陷阱也是真的。   等三大门阀组成的联军进入石头峡后, 立刻被岳州来的吴家援军和鄂州城的吴家大军四面包围。   那一片峡谷, 直接成了血肉磨盘。   三大门阀世家, 组成的将近三万人联军,最后被打得只剩了七千多人, 全部被俘投降,仅有一支两百多人的小队打散后, 勉强逃回了黄州城,向顾思远等人报告了这场极为惨烈的败仗。   在之前的玄青山事变上,几大门阀就已经损失了一半家族主力,此次本是为报仇雪恨,为重扬家族名声而来黄州。   谁料到,石头峡一战中,不仅没有报成仇,反又将家族大军和另一半主力直接葬送。   消息传出。   天下皆惊。   而三大门阀世家驻地,顿时树倒数狲散,内部乱成一片,各自抢了财物便逃离家族。   谁都知道三大门阀是一只肥羊,如今羊死了,羊头没了,如果不快快捞一点,接下来只会被其他人分尸,什么也捞不到了。   自前朝到南北乱世,传承数百年的门阀世家,就这般一次性倒了三个。   石头峡最顶上,有一棵古桃树,正在春日里尽情地展露着风情,娇艳美丽无比。   它仿佛看不到底下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谢沉云一掌挥过去,立刻将围在身边的几只嗡嗡苍蝇烧为灰烬。   他转头看向已经沉默良久的人:“陛下……”   顾思远临崖而立,宽大玄金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   看着底下的场景,他神色始终平静无波。   良久。   方才淡淡出声道:“希望下回能少死些人吧!”   说完,便毫不眷念地直接转身离开,往山下走去。   “……”   谢沉云看着人的高大背影,微微挑起好看的眉梢。   少死些人?   上次在玄青山上,死了两三千人,他是这么说的。   现在的石头峡中,死了两三万人,还是只能这么说。   那下次呢……   谢沉云追了上去,一把握住顾思远的手:“陛下真是聪明以极,总是能用最小的牺牲,取得最大的成果。”   顾思远侧眸看他:“沉云是在安慰朕吗?”   谢沉云眨了眨眼:“被陛下看出来了?”   顾思远轻轻捏着他柔软白皙的手指,淡声道:“朕并不难过。”   谢沉云:“……”   那你刚是在吓唬人吗?   顾思远捏完手指,又捏捏他软乎乎的脸颊,方才牵着人继续往前走:“若朕不这样做,那么这些尸山血海就会倒在朕的身后,就会换成朕前几日才去视察过的兵士们……”   “既然总要有人死,那就让敌人死吧!”   谢沉云沉思一瞬,点点头:“陛下说得对。”   这人能对一卑贱奴仆的死亡,震怒不已;却也能对千万人的死亡,一派漠然。   何以仁善。   何以冷酷。   然而,这却已是最好的结果。   若是等这三大门阀坐大反叛,整个天下大乱,真正的两军对垒之中,死亡之人又何止两三万,而且其中可能大部分还会是自己这边的人。   是年阳春三月。   吴家军于石头峡大败联军,气势正盛。   而首次御驾亲征的大周朝年轻帝王,却是对此愤怒不已,一道道政令传出去。   天下各地驻军汇集于此,势必要为惨死的亡魂报仇雪恨,叫吴家军血债血偿。   然而,三月底开始,江南、荆地一带开始了为期近一月的雨季。   鄂州上游江水涨潮,城内粮食颗粒无收。   本就因为粮草不济,而饱受折磨的吴家叛军,内部发生了小小的暴动。   就在这时,朝廷大军兵临城下,残忍宣告:若吴家军不出城投降,便要毁了上游大坝,直接水淹鄂州。   这消息一传开。   虽有人大骂年轻帝王之残暴无道,但鄂州城内却是人人自危。   不少百姓欲要出逃,兵士暴动更是接连不断。   如此十几天之后,原本刚打了一场胜仗、勇猛无比的吴家军,却直接因为内乱而成了一盘散沙。   四月底,鄂州城门大开。   江州双龙之一的杨泰,跪行而出,代替其义父吴家军主帅接受朝廷招降。   如此这般,仿佛天方夜谭似的。   朝廷虽损失了三大门阀世家的联军人马,但最终却是以逸待劳,不费一兵一卒夺下了鄂州。   此后,朝廷大军长驱直下,将原本被吴家侵占的岳州、崇阳、咸宁、西陵四城尽皆夺回。   然而,这还并不是结束。   大周年轻帝王一声令下,宋国公等诸位武将便一鼓作气,携大胜之威,又兵分几路,同时杀向了江淮、山东、太原等另外几个叛军势力。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   而与此同时的顾思远本人,则在黄州城内准备御驾回京事宜。   此次,他不是回南直隶金陵行宫,而是准备带着一帮文臣直接回北地都城。   春光明媚,别院里也花草研丽,一派盛世之春。   顾思远和谢沉云两人对坐于中庭,烹茶焚香、以此为乐。   谢沉云掌心内力微现,那密信便化成灰烬。   他转身看向一旁悠闲喝茶之人:“事情的发展越来越明晰,天下人也都不是蠢货,只怕会逐渐看出玄青山和石头峡之事的蹊跷。”   自来到这个混乱的高等武侠世界之后。   顾思远作为帝王的主要两大目标,一是平定天下各路叛军和门阀,重见太平盛世现在已经快见到结果了;   二则是针对那些以武乱禁的江湖人,这事一直在进行中,几月以来在天下数十城镇设立了靖武司,既监察江湖,也顺便探听各地消息,而这事是由谢沉云负责的。   此次,谢沉云收到的密信上便表示,如今各地风闻不断,甚至有人暗地里传大周朝的年轻陛下心思阴诡,借刀杀人。   靖武司正在查询消息源头。   “看出又如何,如今之天下,皆在朕一念之间。”顾思远放下手中茶盏,轻描淡写道。   谁也无法拒绝,无法阻挡。   “……”谢沉云。   虽然是事实,但这语气实在太嘚瑟。   谢沉云伸手在顾思远脸上轻戳了戳,一脸认真道:“哦呦,我们陛下好棒棒哦!”   顾思远一把握住脸上的细白手指,抓到唇间轻吻了几下,淡声道:“调皮,沉云便是仗着朕宠你,所以才敢这般犯上无礼。”   “……”谢沉云人实在忍不住,翻了个可爱的白眼。   你一个冷漠无情、一眼看过去就叫人战战兢兢的人,装起大情圣来,真的好别扭的啦……   顾思远伸手将人拉到怀里,在那薄薄的眼皮上亲了一下,漠然道:“沉云翻白眼的样子,也很可爱。”   “……”   谢沉云彻底不想理这个家伙了。   他想到一事,问道:“这几日收拾东西进京我才得知,你自玄青山擒住唐晟和肖涵心后,居然一直没杀他们,只将他们废去武功囚禁了,你是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要使?”   “……”顾思远沉默。   为何自己枕边人心中是这么个形象,他难道不是慈悲仁善的好皇帝、兼好人吗?   他不服气地反问:“沉云,为何不觉得是朕心有不忍,不愿再造杀孽了呢?”   谢沉云冷笑一声:“这大白天的,陛下就不要说鬼故事了吧!”   这言辞和笑声里,讽刺意味何止深重。   顾思远:“……”   沉默一瞬,他只好慢悠悠解释道:“石头峡死了那么多人,总要有人来承担这怒火,但杨泰和吴家军已经投降于朕,朕向来宽厚待人,总不好亏待他们,那只能让曾经的江东双龙之一唐晟少帅来承担了。”   “……”谢沉云。   宽厚待人这几个字收回去,这几句话还算是说得过去的理由。   不过……   鉴于这家伙向来是做一步想三步的行为,谢沉云还是多问了一句:“就这样,没了……”   “知我者,沉云也,”顾思远轻咳一声,继续面不改色道:“其实倒也还有一点,朕只是有些好奇,这武林圣地天外殿,若知道他们的当代传人和选中的真命天子,此时全都落在了朕手中,不知是否有兴趣主动送上门来?”   “朕之行事,向来斩草除根;朕之治下,不允所谓圣地存在。”   谢沉云直勾勾盯着人:“……”   如此这般计深虑远、心狠手辣之辈,他平生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顾思远搂着怀里人细腰,又轻轻捏捏他软乎乎的脸颊:“沉云,怎么如此看朕?”   谢沉云慵懒地靠在他怀里,颇为丧气道:“陛下若有朝一日,用上这些手段计谋对付我,那我定然毫无还手之力。”   顾思远微微抬眸,轻笑道:“沉云此言差矣,有二谬。”   谢沉云仰头瞪着他:“我这么一句话,还能有两处不对?”   “一,那些只是朕信手拈来的些些想法,压根算不得是什么手段或计谋;二、不独独是沉云,若朕真心想对付谁的话,那任何人都毫无还手之力。”   顾思远态度十分的漫不经心、举重若轻。   谢沉云:“……”   你怎么这么能装逼!   顾思远唇角微微上扬,对于逗弄谢沉云这件事十分热衷。   他继续道:“沉云对此实在不必过于在意,朕对你自是一片真心、可鉴天地,从始至终以情动人,从未耍过任何计谋手段。 ”   “……”谢沉云。   谢沉云十分迷茫、迷惑、迷糊。   “那前些日子,陛下让人盯着我、不许我出别院,甚至屡次三番封我穴道内力的行为,这叫什么?”   顾思远泰然自若道:“这叫权力压迫、武力压制。”   谢沉云:“……”   谢沉云翻身扑到他怀里,隔着外衣便朝那宽伟肩膀狠狠咬了上去:“嗷呜!”   他日子不过了,他要咬死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   顾思远感受着肩上传来温热,忍不住轻笑出声,胸腔处传来微微的震动。   小狮子真是又笨又可爱。   落到窗柩上的白鸽,看着这两个叠在一起的愚蠢人类,绿豆大的小眼睛里满是迷惑。   人类是不是总这样,动不动就疯一个?   谢沉云咬完人抬头,正好对上这双鄙视的目光,心情一时十分复杂。   不过,在看到绿豆眼腿上的信纸筒时,他立刻伸出手,一把将这白胖胖的家伙抓在了手中。   是靖武司传来的消息。   他抽出纤细卷纸,打开看了一眼,面色微妙。   顾思远挑眉:“怎么了?”   “是天外殿。”谢沉云眯了眯眼:“那些传闻的来源是天外殿,而且,据说那位神秘的殿主亲自下山了,此刻正在往黄州赶来,陛下真是神机妙算。”   这时,顾思远突然剑眉挑起,摇摇头道:“不对,不是正在赶来,是已经来了。”   说着,他视线直直往窗外扫去。   谢沉云随之看过去,而后,目光微凝。   两人西面的屋顶上,不知何时,居然站了一位中年道人。   这道人身披白袍,鹤发童颜,容貌清俊,一眼望去,只觉气势惊人,辩不出年龄深浅、武功高低。   只是,在对上顾思远那冷漠威严至极的目光时,中年道人周遭的气势终究微微一泄,面上表情复杂地难以形容。   这就是将他天外殿百年积累和声誉,一朝尽毁的人!   不过,现在还来得及……   他身体微动,便已跨越数十米,落到顾思远面前,一掌灌注全身内力往前拍去,怒喝道:“昏君,受死!”   顾思远早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已做好对战准备,目光一凝,不避不让,同样是汇集全身之力的一掌迎上。   “轰……轰……”   两掌对上瞬间,仿若两座山峰的对撞,空气里响起一阵阵恐怖的爆炸之声。   而自两人身体四周,则是形成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涟漪气劲,森然向外扩散而去,似乎想把这片天地直接震碎。   一时之间,庭内桌椅尽碎、花木四歪、飞沙走石。   谢沉云眸子一眯,周身火红色内力涌动,就要冲上去帮忙。   然而下一瞬,却见漫天沙石出倒射而出一道身影,从半空中直直摔落在地。   他定睛一看,却见那人浑身精骨尽碎,嘴中正不断地大口吐着鲜血,胸前披散的白发因此而乱成一遭。   顿时放了心,勾唇一笑。   此时,顾思远也自半空中落下,神色自若,负手而立,如闲庭信步。   要知道地上这家伙,可是曾经传说中的武林第一高手,但此时却在他手下,一掌败落、重伤濒危。   谢沉云心脏一跳,霎时被顾思远这强大冰冷模样,迷得找不着北。   听到动静的王坛、还有侍卫们,也已从外面冲了进来,见着院中场景,当即跪地请罪道:“奴才该死、属下该死!”   顾思远一挥手:“此人不是尔等能力敌,退下吧!”   人走后,谢沉云两步上前,在顾思远身上检查了又检查:“陛下,没受伤吧?”   顾思远低头看着人,淡淡道:“朕只跟他对了一掌而已,沉云却这般将朕全身都摸了个遍,很难不让朕怀疑,是否有什么其他需求?”   “陛下,不要凭空污蔑人。”谢沉云歪着脑袋,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刚摸过人的手指。   “……”顾思远。   好狡猾的小狮子。   他当即一把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往屋内走去。   春天到了,适量运动有益身体健康。   至于地上快死的老头子,谁管他呢?   “报——”   却在这时,别院外面传来一道道急报。   “恭喜陛下,江淮叛军首领业已伏诛。”   “恭喜陛下,太原叛军已被打散,叛逃北漠。”   “恭喜陛下,山东叛军已尽收归我军!”   听到这几道消息,原本还有一口气的天外殿殿主,彻底昏迷过去。   他百年天外殿,要就此衰落了。   这昏君,为何竟有如此气运!   ……   顾思远真正回到京城时,时间已经走向了六月,暑热渐起。   御驾自中街走过,沿途尽是张望的京都百姓。   百姓们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小皇帝这次出巡,不仅没有劳民伤财,甚至还成果显赫。   一来,朝堂大害魏正平党就此烟消云散;   二来,延续数百年的门阀世家瓦解尽灭。   三来,天下几路叛军几乎全被诛杀殆尽。   当然,四来,他们听说这昏庸的小皇帝,居然找了个男人当皇后,甚至还为男皇后大废六宫。   啧啧,这小皇帝……   果然英明是假象,昏庸才是本质。   而百姓们,对那些政事其实大都看不懂,但对于八卦却是十分的好奇。   一个个双眼放光地挤在一起,唾沫横飞。   “哎哎,你们看见了吗,那金马车里,真的是两个男人啊!”   “真的是男子啊,男子当了皇后,皇帝老爷现在还没儿子吧,那以后皇位给谁啊?”   “反正这也不是咱们该操心的事,哎,刚刚风把帘子掀起来的时候,你们看清没有,那男皇后真的啧啧……”   “嗨,难不成你看见了,你看见什么了?”忙有人群好奇地凑近了那人问。   “嘿嘿,那小皇帝和男皇后正在里面颠鸾倒凤呢,那男皇后果真人间尤物,不怪小皇帝为他收心啊,要是我……我也……”   “噢……果真如此,真男人岂非就要睡男人才对!”   ……   御驾转过中街。   一阵杯盏碎裂之声,一道清冷含怒的男声,清晰从车中传了出来。   “你这京城的百姓,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顾思远放下手中茶盏,伸手去握住那刚刚拍在桌面的白皙手掌,放在掌心轻轻揉了揉,随口问道:“为何,朕观之百姓们,却是十分的活泼真挚!”   “……”谢沉云。   呵呵!   满脑子龌龊思想,也能叫活泼真挚!   顾思远假装听不懂这笑,面色不改色地掀开车帘,往着窗外看去,映目的朱墙黛瓦。   他转头道:“沉云,到宫门了,朕抱你下去。”   谢沉云赶紧摇头,他并不想。   他堂堂七尺男儿,有腿,可以自己走。   现在朝中再无一人可以阻挡顾思远,妖艳贱货的戏剧玩得差不多,可以收场了。   然而,还没等他站起来,顾思远手掌忽然在他膝上轻轻拂了一下。   谢沉云便觉经脉一颤,双腿酸软无比。   下一瞬,整个人已经倒在了顾思远的怀里。   顾思远低头朝他一笑,而后心满意足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从金辂车上一跃而下。   皇宫正门崇天门,早已大开。   顾思远抱着人,直接阔步往前走去。   崇天门乃皇宫正门,唯有国之大典时,或者帝后大婚时,方才开启,平日旁人只从偏门进出。   旁边的王坛,立刻朗声喊道:“皇上、皇后回宫!”   随之,从宫门到前朝,一路上此起彼伏的行礼与唱和之声。   “皇上、皇后回宫!”   “皇上、皇后回宫!”   在这样盛大的欢喜里,谢沉云也不由得胸中郁气尽去,伸手搂住了身边人的脖颈,随他一道接受这万民祝愿。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 第八卷 八、万人迷文里的炮灰 第135章 小两口   一、   深冬时节, 天冷风寒。   N大校园里,刚从教室出来的学生们几乎不约而同紧了紧领子,缩了缩背脊。   距离学校一条街的某阴暗巷道里, 一群人堵着中间的青年。   “你他妈真是给脸不要脸,皮痒是吧,皮痒老子就成全你!”   顾思远刚恢复了些许意识,便听见这么一道带着十分火气的怒吼声, 模模糊糊传入耳中。   他抹了把脸, 视线渐渐清晰。   眼前站着几个面色不善的小年轻,而为首的那位青年脸颊血红、双瞳冒火, 正在对着他满嘴脏话地乱喷, 仿佛一壶马上要沸腾的开水。   “狗东西, 呵,今天不弄死你个孙子,老子……”   “吵死了!”   顾思远揉了揉生疼的太阳穴。   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脑袋里挤了一大团乱麻似的信息, 正是头疼欲裂的时候。   不过,这漫不经心的态度,在此时此刻却是火上浇油,大大激怒了面前的这群不良小青年们。   “好, 你很好……”那为首之小青年骂到一半的脏话断在口中, 恶狠狠瞪了顾思远一眼, 直接向后挥手道:“弄他!”   身后小弟本就早跃跃欲试, 闻言,立刻一涌而上。   “砰……啪!砰……啪……”   偏僻的巷道里, 传来数道连续不断的闷响。   大约两分钟后。   顾思远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小巷道。   呵,小瘪三们居然把主意打到他头上来了……   他拍了拍身上黑色棉服的灰尘, 站在路口处张望几眼,依着记忆中的路线,往N大校园西门走去。   ……   陶向文一手拎着早午餐,一手推开406宿舍门。   迎面对上一道从卫生间出来的身影,身姿高大挺拔,头发潮湿被爬成背头,露出深邃冷峻的眉眼。   他愣了一瞬:“顾思远?”   “嗯。”顾思远点点头。   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到了椅子上坐下。   陶向文盯着他看了好几眼,才慢吞吞坐到了自己的桌前,将刚刚买来的早午餐放下。   这顾思远明明还是同一个人,怎么感觉今天的正直、有气质多了。   难道是被昨天的事刺激的?   顾思远没有理会他的目光。   快速擦干了头发,又撑着头痛换了新的床单被套,才爬到床上躺了下来。   陶向文飞速吃完饭,看见这一幕,蹙了蹙眉:“思远,你要睡觉啊……”   他马上要打游戏的,而且还要开语音。   顾思远想到原主记忆中这位同学的爱好,淡声道:“你打自己的,我睡我的。”   陶向文立刻高兴地一笑:“好嘞,思远,下回我带你下副本啊!”   顾思远随意应了一声。   陶向文立刻打开了《大荒》游戏,唯美的音乐响起。   这是一个以古典神话为底,结合现代科技审美的大型电子网络游戏,可以说是如今最火热的游戏之一……   尤其他的开发商,还是N大曾经的一位荣誉校友。   因此在N大中,就更是风靡无比。   在键盘敲击声中,和陶向文的聊天声中。   很快,就过去了三个小时。   陶向文一看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赶紧跟游戏里的队友告了个假,急急忙忙在书架上扒拉出课本,就要往外冲。   跑出宿舍之前,他脚步顿了顿。   又转身冲到顾思远床头,大力拍了拍,喊道:“思远,思远,下午是老吴的课,要是被点名了,接下来的期末考就完蛋了。”   顾思远立刻睁开了眼。   老吴是原主的专业课老师,为人十分严厉,两次点名不到必然挂科,一次不到也会扣大量平时分。   他一掀被子,手撑栏杆,兔起鹘落一般,直接从上铺跳了下来。   扯过一旁的黑色棉服、牛仔裤套上,又循着记忆,快速在桌上翻出专业书,全程只花了不到十秒钟。   便对着一旁目瞪口呆的陶向文道:“走吧。”   “啊,好好……”   陶向文赶紧应声,木呆呆地跟在顾思远身后出了门。   ……顾思远什么时候这么会装逼了?   两人到底出门晚了,紧赶慢赶,几乎是踩着上课铃声到达的教室。   而处于这种情况的,显然不止他们两人而已。   于是,窄小的教室门口处,便自然发生了交通事故。   顾思远目光一凝,反应极快地捞住那个冲到自己怀里的消瘦身影,带着人往右侧白墙处一移,避免他因反弹之力撞上身后那微裂的玻璃教室门。   谢风轻抬起头,眸光扫到面前人的脸,立刻厌恶地蹙起了眉,也不顾身体惯性暂时站立不稳,便用力推挣起来。   没想,这家伙的力气大得惊人,他一时竟挣不脱。   谢风轻更加气恼,低声清喝道:“放手。”   而教室里的同学们却已是目瞪口呆。   顾思远这厮好大的胆子啊,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就直接把谢风轻给按到墙上……   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想求复合了吗?   不是昨天才分手的吗?   这尼玛是不是太刺激了?   “咳咳……”   这时,一道粗重的咳嗽声响起。   老吴拎着教科书,站在门外瞪着这两个学生。   顾思远瞥一眼被挤在自己和墙中间的人,松了双手。   与此同时,一道熟悉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宿主,您好,这是您本世界的任务对象——谢风轻。”   谢风轻这辈子就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昨天晚上,这家伙众目堂堂之下出了轨。   今天课堂上,这家伙居然还敢这么对他……   他用力一把推开顾思远,脸色难看地匆匆往座位上走去。   老吴的课没几个人敢逃,这会除了第一排,其他地方基本都已经坐满了人。   顾思远随意扫了一眼,便向着第一排左侧的靠窗位置走了过去。   坐下之后,他很明显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各种探寻眼神。   其中,某一道里情绪最深。   正是来自于他正后座的谢风轻同学,那厌恶之情绪直冲天穹。   陶向文坐在他旁边,忍不住地偷偷瞄他。   顾思远真是牛逼啊,居然还敢往谢风轻身边凑?   他昨天离开KTV之前,还听到邱羽跟谢风轻说,要找人狠狠教训顾思远一顿呢……   顾思远冷声道:“头转过去,上课了。”   “^哦……”陶向文被他吓一跳。   通过之前在寝室休息的几个小时,顾思远已经把这个世界的所有信息都接收完整,所以也知道谢风轻为何如此讨厌他。   这是个同性合法的玛丽苏男主文。   主角受名唤应宁,出身富贵,爱玩网络游戏,有个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同性男友,本来说好等大学一毕业,两人就登记结婚。   然而,在大三这年,应宁家里的公司出了点问题,资金周转不灵,濒临倒闭。   见此,男友家族立刻变了脸色,男友也要和旁人定亲。   一气之下。   应宁便答应了父亲的请求,跟主角攻卓耀轩联姻,以换取卓家的注资帮助。   卓耀轩是本城首富卓家的第二子,比应宁大了六岁,因为童年往事,心中默默喜欢应宁多年。   此次联姻,也是他主动争取来的。   只是,在应宁的心中,当初答应联姻是一时冲动,事后脑子冷静下来,便有些后悔。   尤其卓耀轩的名声在本城不是很好,传闻其心理有问题,为人暴戾、行事狠辣。   应宁便耍了个小聪明,在正式登记之前,将卓耀轩找出来进行了婚前谈判。   表示为了两人好,这桩婚姻最好约定以一年半为期,也就是到他大学毕业为止,如果那时两人没有相爱,觉得彼此不合适的话,就干脆办理离婚。   而在这期间,两人最好不要发生关系,也不要将两人的婚姻关系说出去,以免耽误彼此以后的人生。   应宁本以为要颇费些口舌的事,没想到卓耀轩竟然非常痛快答应了。   甚至为了让应宁无后顾之忧,还提前签了离婚协议书给他。   应宁当即大喜,痛痛快快去登记结婚,并且搬到了卓耀轩的别墅居住,开始了同居生活。   他依旧每天上学、打游戏,而且卓耀轩极为宠他,不会像爸妈啰里啰嗦地管他。   某次躲雨意外,应宁认识了住在隔壁别墅的谢风轻。   几天后,应宁去参加网络游戏在本城的线下活动,没想到又见到了谢风轻。   两人住得近,是同校同学,又玩同一个游戏,顺理成章便互相聊了起来。   谢风轻认识隔壁的卓耀轩,便问及应宁的身份。   应宁自然隐瞒了婚姻关系,只说自己是卓耀轩的远房表弟,大学毕业前暂时借住在别墅。   游戏活动结束后,刚好又下了雨,应宁便坐了谢风轻的车回家。   之后,两人便经常约着一起打游戏,一起参加活动。   而谢风轻,因为前不久刚分手的初恋男友,是个爱骗钱的出轨渣男。   于是这回,便自然对应宁这样单纯的男孩子产生了好感,对其展开了追求。   应宁虽然也对谢风轻有好感,但却无法答应他,只说要等大学毕业后再谈这个问题。   谢风轻追问原因的时候,应宁一脸苦衷地表示不可说。。   于是,谢风轻便只能像以前一样,继续陪他一起打游戏,一边等待着他大学毕业。   然而,在这期间,因为种种意外。   应宁和主角攻卓耀轩两人的感情,却开始飞速地发展起来。   卓耀轩是个成熟的男人,对待他也很温柔体贴,帮他打脸前男友,帮他照顾家里的公司……   应宁自然动了心,不再像当初那么抗拒这桩婚姻。   而就在这时,卓耀轩无意看到了应宁的游戏账号聊天记录,也知道了谢风轻对应宁的心思。   他本质是个霸道总裁,虽然对应宁温柔如春风,但对其他人确实是手段狠辣。   于是,他不仅立刻让人去警告了谢风轻,并且同时对谢家的公司进行施压,破坏了谢家的好几个商业项目。   谢风轻得知自己又一次被欺骗感情,加上卓耀轩给谢家的压力,最后只能被迫出国读书。   在他走后,卓耀轩和应宁却并没有立即在一起。   两人又经历了诸多波折,甚至差点离婚,而期间又有两个优质男人喜欢上了应宁。   由此,又牵扯出了不少争端。   一年后,谢风轻毕业回国时,恰逢应宁被的某位追求者的未婚妻绑架。   为了救人,谢风轻挡了绑匪一刀而丧命。   而故事最后,就是卓耀轩和应宁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同时,把收养的孩子取名叫做忆风,表示对谢风轻当年救人的感激。   ……   顾思远对这个故事的剧情不予评价。   但是对于自己如今的身份,却是冷笑一声。   无他,只因原身就是谢风轻那个骗钱又出轨的初恋渣男友,就因为他的刺激,谢风轻才会转变风格,喜欢上应宁这种类型的小白花男。   而现在,顶着渣男名声的人则是自己。   啧……   老吴站在讲台上唾沫横飞。   只是,认真听课的人却没几个,各有各的心思。   想到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一个个都还这副德行,老吴的心情非常不好,于是决定要找人上黑板来做题。   他托了托老花镜,眼珠子转了一圈,指着某处道:“就你们两个,发什么呆呢,刚刚还在讲台前搂搂抱抱的,到前面来,把这题做一下。”   听得此言。   “哦哈……”   教室里立刻一阵隐秘的低笑和目光扫射。   甚至原本不少模模糊糊打瞌睡的人,都彻底清醒了过来,睁大眼睛看热闹。   而谢风轻的脸色,则是难看到了极点,恨不得把顾思远就地分尸。   老吴又催了一声:“做不出来是吧,做不出来还好意思发呆,你们两给我站起来听课,精神一点都不集中。”   顾思远站了起来。   谢风轻也跟着站了起来。   然而下一刻,谢风轻却眼睁睁看着,顾思远离开了他自己的座位,去往讲台边拿起了支粉笔,便站在黑板前唰唰写了起来。   “……”谢风轻。   怎么这样?   感情这是只有他一个人受伤的世界。   片刻后。   老吴站在一旁,看着清晰的过程和准确的结果,点了点头:“不错,写得不错,但是,下次还是要认真听课啊。”   顾思远点点头,正欲把粉笔扔回盒子里去。   一抬眸,却正看到底下谢风轻愤愤的脸。   他想了想,这事也跟自己有点关系,便转头对着老吴随意道:“我还会一种解法,帮他也做了,行吗?”   “……”老吴。   老吴翻个白眼,嘲笑道:“那考试你也帮他考了行吗?这是读书学习,不是你们小两口的家务事,谁不想做的话,另一个人还能代劳的,好了,滚下去吧。”   这话一出,教室里猛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不少人直接就前俯后仰,趴在桌上笑得喘不过气来了。   “……”   谢风轻发毒誓,他有朝一日若不把顾思远弄死,以后自己就跟他姓。   …… 第136章 游戏   二、   到底是大学生了。   老吴并没有真的让谢风轻罚站, 只将两人一齐训了一顿,又把全班同学教育了一番,之后便转头继续上课了。   但是, 对于谢风轻而言,脸是已经丢光了。   于是,接下来的两节课上, 顾思远便只感觉有无形寒光杀气在后方脖颈上起飞。   坐在他身旁的陶向文,也被余威波及,简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好不容易等到铃声响起, 专业课结束, 陶向文立刻催着顾思远逃跑。   顾思远生性冷漠,对这些目光打量自是不以为然。   只是,他担心后面这位任务对象,再这么气下去, 会把自己给活活怄死了,索性做个好事, 让他眼不见为净。   上课的同学们陆续离开。   空荡的教室里, 只剩下懒懒靠在椅子上的谢风轻, 和陪他的邱羽。   邱羽看着手机上传来的信息, 脸色微妙,偷偷瞥了眼谢风轻。   谢风轻眼皮抬了抬:“怎么了? ”   邱羽撇撇嘴:“以前怎么不知道,顾思远那渣男还这么能打啊?”   “能打?”谢风轻眯眼, 盯着身旁人问道:“你干什么了?”   邱羽把玩着手机,语气轻挑:“还能干什么, 昨晚不都说了吗, 就找人狠狠教训这渣男一顿咯……”   谢风轻蹙眉, 冷冷道:“当时不是说到此为止吗, 我不想再跟那家伙有牵扯。”   邱羽拍了下他的肩膀:“嗨,现在不为止也不行了,谁想顾思远这人渣……居然身手那么好,靠,我找的那人说他带了10个兄弟,结果被那人渣一分钟全撂下了,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我靠,那家伙不会地下打黑拳的吧!”   语气里全是难以置信。   谢风轻好看的眉头微挑,不知怎得,忽地想起上课前,那人将他按在墙上时,双掌狠狠掐在他手臂上的力道,那么坚硬强势,他半分也动弹不得。   他挑了挑眉,故作不屑道:“说不定只是空有一身蛮力而已。”   说着,拿起摆在桌上的课本,起身往教室外走去。   “也对,他要有那个本事,也不会眼巴巴来吃你的软饭了。”邱羽也立刻跟了上去。   路过教室大门时,谢风轻下意识往门上看去。   忽地,他目光一凝,看到那玻璃门上隐隐的几道清晰裂缝,被透明的胶布暂时固定住了。   难道那时候,那个家伙是因为……   怎么可能,这个人渣?   ……   顾思远跟陶向文一道出了教室,又去就近的食堂用了晚餐。   边吃饭,陶向文还对着顾思远逼逼叨叨:“啧,太惊险了,太刺激了,思远,你胆儿真肥……居然敢惹这么谢风轻?”   顾思远神色不变:“你很怕他?”   陶向文:“……”   该怕的不是你吗,毕竟你这个渣男。   其实,平日他和顾思远关系并不算是太好。   应该说,顾思远这人和谁关系都一般。   只是他们宿舍是混合四人寝,他和顾思远是计算机系的,其他两是隔壁金融院的,平时课程时间什么的都不重合。   所以,平日他跟顾思远接触最多,加上还一起打游戏。   但今儿,不知怎地,这家伙虽然变得冰冷些,但却看起来更舒服了,叫人愿意亲近。   以至于连他是个人渣的本质都忘了。   陶向文笑道:“你不知道,上课的时候,我真怕谢风轻一个控制不住,就跳起来打爆你的头”   顾思远剑眉微挑,淡淡道:“他那么瘦,腰那么细,还能一下打破我的头?”   “……”陶向文。   什么瘦不瘦,细不细的,这是关键吗?   怎么听着哪里不太对劲。   不过,陶向文这个大直男,决定忽略这个问题,盯着面前人道:“关键你这家伙太差劲了,不仅渣他给他戴绿帽子,今天教室里你还那么坑他戏弄他,那可是谢风轻啊,咱们N大的谢大神,平日里高高在上,谁不敬着几分,要我是他,我肯定把你这个人渣打成屎。”   顾思远瞥他一眼,冷声道:“首先,想打我你做不到,在那之前我肯定已经将你弄死;其次,吃饭的时候,说话不要那么恶心。”   说完,他站起来将餐盘送到指定地点,便转身出了食堂。   “哎,怎么就走了……”陶向文立刻将盘子里最后一口吃掉,然后急忙忙跟着跑了过去。   两人再次回到406寝室时,另外两个金融院的室友也在了,都专心致志坐在电脑前,十指飞舞,俨然正是在玩网游。   见着顾思远和陶向文回来,头都没抬一下。   陶向文是个资深网游少年,见着这一幕也立刻犯了瘾,将课本往旁边一扔,便急急忙忙打开了电脑主机。   还不忘一边催促顾思远:“来来,你也赶紧的吧,你干了那么渣的事,谢风轻肯定是不会再带你了,就你那菜比技术,现在也只有靠哥哥我了,我找人跟你组队吧。”   顾思远摇头:“不必了,我不打游戏。”   他并没有陪这些小年轻玩网游的兴趣。   陶向文转头看他,点点头:“也对,你都这么渣谢大神了,上线不得被骂死,还是先躲躲风声吧。”   顾思远神色不变,打开电脑后,先进入了编程论坛,又打开了股市页面。。   在这个霸道总裁玛丽苏世界,先有起码的经济自保之力再说,以免被天凉王破。   不知过了多久。   陶向文的大呼小叫声再度响起:“哎呀,谢大神今天居然开直播了,哦呦,今天圣诞节,游戏更新了新副本啊……”   顾思远全心沉浸在红红绿绿的曲线中,压根没搭理他的话。   陶向文又道:“谢大神要带队刷新副本了,哎呀,队伍里加了个不认识的新人啊,叫什么‘不战’的……”   “不战……”顾思远眯了眯眼,终于抬起头来。   陶向文点点头:“对啊,名字还怪有意思,顶着个拒战的id。”   “不战自应宁……应宁?”顾思远剑眉微挑。   ‘不战’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应宁在《大荒》游戏中的id名。   只是,按照原著剧情,谢风轻是在和自己分手三个月后,才认识应宁的,如今怎么提前了这么多。   顾思远退出股市页面,回到主界面,右上角处一个浮云打底的水墨字图标“大荒”映入眼帘。   他犹豫一瞬,移动鼠标点击上去,按照引导步骤又点击了几下,等待了一会之后,原主的账号id‘顾大侠’便自动登录。   顾思远还没来得及看一下这个游戏的情况,后台便轰炸般的不断响起游戏私信提示音。   其中不少是语音的。   他直接点开了一个。   接下来,便开始了自动播放。   “吃软饭的死渣男,男人真是没有好东西!”   “尼玛,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一个吃软饭的废物,居然还敢出轨。”   “操作那么差,要是没有谢大神带,算什么啊?”   “这垃圾,以后我看到一次就砍一次。”   “TM的人渣、垃圾……”   ……   各种各样不重复国骂,在安静地寝室中回荡响起。   顿时,其他本来正在全心打游戏的室友们,也不由陷入一股莫名尴尬之中。   良久,陶向文蹙起了眉头,想安慰什么:“思远,你不是说今天不玩……”   “骂得不错。”顾思远点点头,神色不变。   反正是骂原身的。   《大荒》游戏开发者,是他们N大曾经的知名校友,公司总部也在N城。   在N城的游戏土壤十分深厚,各种线下活动、福利等更是异常的多。   仗着这种气氛,从三年前开始,N城的十几所高校学生之间,开始互相举办高校PK赛。   于是,为了之后组队、打怪方便,他们N城高校的学生,在《大荒》游戏里都是加入了各自学校所在的的公会。   一群年轻人在一起,都是文化人,技术高手也多,在服务器里也算是一大胜景。   而谢风轻,就是他们N大公会的副会长。   谢风轻不仅游戏技术非常好,现实中也是全能富二代,在他们N大本身就一直是风云人物。   后来,他参加游戏某次线下活动后,又被人爆了照在《大荒》的游戏论坛上,于是直接成为整个游戏里数一数二的男神级人物。   偶尔开一次不露脸的直播教学,那直播间都能被挤得爆满。   也正是因为《大荒》这个游戏,原身才认识得谢风轻。   原身家境一般,上大学后,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立即被迷花了眼。   尤其是同寝室的几位同学,家境颇好,吃穿住行全是他不曾听过见过的,聚一次餐能将自己半个月生活费掏空。   原身死要面子,便一直硬撑着。   另一边,为了跟上大家的话题,他也开始学着打游戏,玩得正是N大最火的《大荒》。   在某次跟陶向文几人一起去参加本校的游戏线下活动时,谢风轻也在,上厕所时,原主无意听到谢风轻跟朋友聊天,说自己长相是他的菜。   确实,原身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一副皮囊却相当过得去。   于是,原身当即双眸一亮,感觉自己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回校后便开始了对谢风轻的追求。   原身跟谢风轻恋爱后,自然而然也在N大和游戏里出名了,两人玩得还是情侣号。   最开始看到两人的合照,大家还觉得也算是郎才郎貌,天作之合。   只是,看了几次游戏直播之后,大家都发现原身的游戏技术着实菜得拿不出手。   现在这么高的排行和战力,完全就是靠着谢风轻给他拉上去的,每次刷完副本、Boss之后,那些珍稀材料、武器送起来半点不手软。   这就是在吃软饭啊。   不过,谢风轻自己愿意,旁人也没得说,至少原身长得帅啊,光看脸磕CP就够了。   昨天又是《大荒》在N市的高校间线下聚会。   原身也去了。   就在这聚会上,原身跟隔壁敌对学校公会的会长齐岳偷摸勾搭上了。   齐岳是《大荒》游戏里有名的花花大少,在他们本城十几所高校也颇有名声,勾搭的男男女女不知道多少。   不过,他长得不错,出手又非常大方,后面这点是关键,因而一直以来都有人前赴后继。   原身同样如此。   谢风轻虽然也有钱并且大方,但他自认为和原身是在谈恋爱,情侣间送礼物肯定是要相互的,那若是他送的太贵,原身还礼的时候肯定有困难,甚至伤面子。   所以,在游戏里,谢风轻对原身十分的大方,要什么给什么;   在生活中,却基本没送过原身什么特别贵重的礼物,只是有两次,被打着应急的幌子借过几千块钱(至今没见还回来)。   而这,却让原身十分不满。   于是,昨晚被齐岳的一个超大红包一勾搭,就毫不犹豫给谢风轻带了绿帽子。   结果,却因缘巧合被人看见叫破了,让所有来参加聚会的学生们都知道了,最后又传回了游戏上去。   原身也就成了人人喊打的渣男。   ……   顾思远打开一旁的世界地图,想着谢风轻要带队刷新副本,便操纵着人物‘顾大侠’也往那边赶过去了。   然而他一动,立刻引起了旁边人物的围观。   接着,世界频道便响起了播报。   “渣男来了……”   “出轨男今天居然还敢上线!”   “砍死他!”   顾思远的游戏人物形象是个萌妹子,霎时被一群人包围在中间,着实有些楚楚可怜。   陶向文起来喝水,看到这一幕,无奈道:“思远,你要不还是暂时放弃你这个号,换个号玩吧,我刚看到论坛上有人在卖个小白号,八十多级了,就是什么装备都没有,到时候你要重新打……”   闻言,顾思远立刻点点头,自己上游戏主要观察谢风轻的感情状态,以免他误入主角受应宁的歧途,用个陌生号应该更方便。   陶向文坐到电脑前,把那个帖子发给了他。   顾思远花了点时间,联系买主,商量价格,很快拥有了一个新账号,又将id改成‘小号’。   陶向文站在他身后,看着这个id名,脑中只有一个词。   简单粗暴……   顾思远改完id,就打开了人物界面开始查看,果真是一干二净,但凡值点钱的装备都被回收了,剩下的都是游戏原始送的。   陶向文看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号也太白了,这你得从第十级的噩梦副本开始一点点往上打啊,才能凑出点像模像样的武器、衣服来。”   《大荒》的副本分为两种,一种主线副本主要是升人物等级涨经验的,比较简单;而噩梦副本则是刷新各种珍稀物品,难度会相应增加很多很多。   对于一般玩家来讲,要刷过十级的噩梦副本,人物等级可能要达到三十级才够。   顾思远并不缺耐心,既然要玩,那从头开始其实更好,有助于他更完整了解这个游戏。   想了想,他干脆先上了游戏首页,把官方发布的新手指南打开,从头一点一点看了起来。   大约三分钟后,一字不漏地记了下来。   接着,他又上游戏论坛,搜索了一下老玩家对于十级副本的记录和攻略,还有不少人的闯关直播视频。   他看了一会,又差不多把完整地图和闯关的关键点记了下来。   陶向文看着他这一系列操作,目瞪口呆。   他拍了拍顾思远的肩膀:“兄弟,你以前真是纯吃谢大神的软饭啊,好歹也是个老玩家了,尼玛打个十级的副本,还跟个小白似的,还要看这么多指南、攻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算去激活个什么隐藏BOSS,或者去刷新本服的闯关记录呢?”   …… 第137章 小号   三、   顾思远做完了一切准备工作, 便松了松手指,开始尝试操纵人物进行技能释放。   在他自己本来的那一世,因为幼时家贫,少年时期没机会玩游戏;后来功成名就后, 那就压根再没兴趣玩游戏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 这居然是他第一次玩网游。   不过,等到上手之后, 顾思远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打游戏最重要的两样。   一是战斗意识, 他曾在很多世界真正的血与火淬炼过, 又有过目不忘、运筹帷幄的超级大脑, 这东西他自然不缺;   二是操作技术,也就是手指速度能完全跟上大脑反应,或许是穿越者优势, 在这他原本还颇犹疑的一点上,反更叫人欣悦, 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直接精神力操纵游戏人物, 令行禁止、顺滑无比。   顾思远在附近地图上实验砍杀了不少怪物,确认不会出现什么意外之后, 便操纵着id为‘小号’的人物, 往十级噩梦副本的的入口处赶去。   小号的人物形象是个背着大刀、披头散发的狂野大汉, 跟‘顾大侠’的萌妹子形象不一样,不过顾思远倒是更满意。   到达副本入口的时候, 一眼便看到乌泱泱的人头,大部分都是三十级左右的新人。   《大荒》游戏十分火热, 每半年就会开一个新服。   他所在的服务器, 已经开服三年了, 但如今依旧每天都会有新人加入, 其中也会有不少本服的高手在练小号。   或许是看他等级很高,‘小号’的后台立刻接到了不少组队邀请。   顾思远随手挑个顺眼的点了同意。   接着,便是画面一转,五人小队出现在了一片白茫茫雪地中,这正是十级噩梦副本地图风雪之谷。   “大家跟我走,路上都小心点啊。”队长发话道。   “这地儿BOSS不难打,但陷阱很多,运气不好,半条命就没了。”id叫‘美人倾城’的队友提醒道。   “谢了哥们,我会注意的。”   “好,大神求带啊!”   两个三十多级的队友立刻出声,可能第一次来这噩梦副本的新人玩家;   五人小队,现在四人都说了话,除了顾思远。   他们这个队伍,队长已经46级,战力是队伍中最高的,看做派也是老鸟;   顾思远的‘小号’虽然80级了, ‘美人倾城’也60多级。   但他们两一看就是个大白号,穿得破破烂烂,身上什么装备都没有,战力数据跟那两个三十多级的一样,就看到时候的操作如何了。   一行五人缓行穿过茫茫雪谷,往着前方的冰雪森林而去,最终BOSS就在那里。   风雪之谷虽然才十级,但毕竟是噩梦副本,光是路上就会有不少陷阱、毒物,不小心踩中的话,可能直接就被吸干血。   因此,队伍里的大家刚开始还亲亲热热,等真正进了峡谷之后,都没有再说话,警惕十足。   顾思远一边往前,一边观察地图环境,确认与提前看过的视频里一般无二。   突然,他目光一凝:“右边小心脚下。”   队友看着他头顶飘出来的字,霎时一愣。   也就在下一瞬,走在最右侧的那位30级队友,血量疾速下降,一会功夫直接没了一半多。   “是伪装成石头的冰玄蛇。”   大家立刻反应过来,那个一直沉默的队友刚才突然出声,是在提醒这个。   “靠,怎么会是这玩意,冰玄蛇一般不会单独出现,待会还有一群呢!”   “尼玛,咱们今天不会激活隐藏BOSS了吧!这概率万分之一啊!”   “往好的想,要是能挺过去的话,咱们小队也许有大收获呢!”队长不知是悲是喜道。   果然,就在几人刚将那条伪装的冰玄蛇打残血。   再一回身,白茫茫的雪地上,突然点缀了数十个黑块,但因为太会伪装,一时分不清哪个是石块,哪个是冰玄蛇。   “尼玛,这怎么打,万一打得激烈的时候,被偷袭一口,立刻就掉一半血,玩个屁啊。”   顾思远头上飘出几个字:“准备往前冲。”   “啊……”队友们微懵。   这怎么冲,去自杀啊?   忽然,大家就看着这位惜字如金的队友,忽然挥舞着大刀,以不符合其猛汉身形的速度飞射而出。   兔起鹘落,大刀带着银色的冰光,分别砍在雪地的一部分黑色石块上。   因为速度实在太快,间距时间实在太短,大家一瞬间恍惚以为刀光是同时落下的。   “靠,高手啊,这操作,这手速!”   “我去,难不成还真是大佬‘小号’啊!”   “好快!”   然而,很快,更惊人的出现了。   那些被砍到的每一块黑色石块,都在下一瞬动了起来,齐齐朝着那持刀之人激射而出。   长卷毛狂野大汉一个连换技能躲避,瞬移之速躲开了攻击,而后一个高速弹射,落在一旁的雪山半腰上,往前飞速移动而去。   一击落空的冰玄蛇群大怒,立刻紧追而去。   “靠,冰玄蛇全引出来了!”   “天啊,做梦吧,他刚刚下去的每一刀都是真蛇!”   “他怎么看出来真假的,那破蛇伪装地那么像?”   “蛇被引走了,快冲过去,还发什么愣!”id为‘美人倾城’的队友立刻提醒道。   他操纵的巫女人物,一边以疾速冲过这片雪谷,一边转头身看着被一群变玄蛇追杀的那位‘小号’队友。   仿佛能提前预测到那群冰玄蛇的落点,同时也对前方的地图道路烂熟于心,那‘小号’长卷毛狂野大汉,借着前方出现的老树、峭壁、山缝,以几乎不输于下方四人的速度,疾速往前。   纵横飞跃之间,敏锐地躲过了每一次后方的攻击,以及前方可能出现的陷阱,甚至还巧妙借助陷阱和地势,不费吹灰之力,困住了几条身后追赶的冰玄蛇。   一直到冰玄蛇被消耗地只剩下七条时,雪林出现在眼前。   队友们心下一松。   太好了。   因为游戏设置,冰玄蛇进不去雪林,只能待在雪谷中。   这一路也太刺激了。   就在这时,‘小号’头顶上飘出几个字:“你们每人一条,我三条,动手。”   啊?   众人脑子一懵。   要……要动手,动手杀冰玄蛇吗?   “动手。”队长带头道:“老子也能杀一次这玩意了,吓退了多少人啊!”   “好,如果一条,我可以应付的。”   “那动手吧。”   片刻之后,七条玄蛇齐齐被杀。   冰玄蛇是噩梦精英怪物,杀完之后爆出来的材料,仅次于最终BOSS,大家各自捡了材料,便迫不及待抬头看向顾思远,似乎想要得到什么表扬。   然而,却只见一道流星般的背影。   ‘小号’的长卷毛大汉人物虽然要杀三条,但却比他们结束更快,一脚蹬在山壁的枯松上,猛一个借力跳跃,已经如火箭般窜进了雪林中。   “我们也进去。”队长无奈道。   刚走到雪林中间,便听一道震天锤地般的嘶吼声。   大家心神一震:“这动静,靠,真的激发了隐藏BOSS,刚打冰玄蛇的血还没恢复呢?在外面等一会再进去吧!”   话音刚落。   一阵巨大的动静,就在眼前发生,大家抬头看过去。   半空中,熟悉的长卷毛大汉正在和一只头带金冠的巨大雪雕激烈交手。   啧……   几人无奈一笑,但却半点也不觉得奇怪。   大佬就是大佬。   正准备上前要去帮忙。   就在这时,图中场景一阵变换扭曲,几乎超出了人眼捕捉速度。   长卷毛大汉极短时间内,一连串的组合技能流畅频发,连环大招衔接有序、搭配精妙,每一招又都恰好准确地刺中雪雕关键之处。   【击杀成功!恭喜小队xxx击杀隐藏BOSS苍玄雪雕,掉落珍稀材料冰雪之心、冰玄翎羽、技能书……】   这则公告一出戏,世界频道立刻热闹起来。   “哎呦,今天噩梦副本出隐藏BOSS了啊!难得啊,咱们服好久没出了吧!”   “我靠,这运气神了,不仅出了冰玄翎羽,居然还出了冰雪之心吗,这玩意我记得谢大神都想要好久了吧!”   “不知道谁打的,运气真不错啊,卖不卖啊!”   ……   队友们又冲下去,将普通BOSS和其他精英怪物都收拾了。   顾思远余光扫到世界频道上的聊天,打字道:“我要冰雪之心和冰玄翎羽,其他的你们分。”   其他所有东西加起来,也比不上冰雪之心。   不过,要不是‘小号’大佬,他们什么都得不到。   大家立刻表态:“没问题。”   “大佬说了算!”   “听大佬的。”   “大佬辛苦了!”   顾思远没再说话,直接点击了退出。   他打开人物包裹,看着里面的两件超珍稀材料,挑了挑眉,他运气向来都不错。   N城,某个游戏直播间内。   网友们的情绪达到了高潮。   “我靠,我靠,看到活得爸爸了!”   “天呐,我要回去重放一百遍,那神仙意识、神仙操作啊!”   “那大佬id叫‘小号’,估计真是哪个大神开得小号炫技吧!”   “靠,我本来冲着千凡大神的直播来的,结果被无名神仙大佬秀一脸!”   “尼玛,千凡好不容易开一次直播,结果,练个小号居然还碰到大佬小号,全程躺赢了。”   …   坐在电脑前的陆千凡无奈笑了笑,手指轻点,id‘美人倾城’的账号,也从队伍里退了出来。   啧,被抢风头了。   他偏头看向一旁的好友栏,点开了个id‘逐风轻’,发了道消息过去:“刚杀隐藏BOSS的小队我也在,冰雪之心还要吗?”   ……   陶向文从厕所出来,再次路过顾思远身后,看他的人物身上已经装上了几件装备,笑道:“啧,看来十级噩梦副本是打过了,怎么样?”   顾思远神色漠然:“还好,不算难。”   陶向文一笑:“哈哈,加油,靠自己把装备升上去,不要吃软饭了。”   顾思远想到包裹里的冰雪之心,眸子微闪,那是神级冰系武器的必备品。   谢风轻的那把神弓武器,似乎就是冰系。   或许,他可以把之前吃过的软饭还回去……   正在这时,公告栏又出现一则消息。   是谢风轻带领队伍,完成了圣诞节新副本的首杀。   世界频道又立刻热闹起来,全是对谢风轻的夸赞,其中还夹杂着对顾思远的损骂。   ‘什么离开男人搞事业之类的……’   顾思远恍若未觉。   鼠标轻移,点开了‘逐风轻’的头像,正准备拿冰雪之心去和他谈条件,让他以后离应宁远一点。   结果,刚点进去,却发现谢风轻头像已经黑了,下线了。   顾思远轻挑眉,也退出了游戏账号,转身打开了编程论坛,接了几个外包小程序的工作。   该挣钱了。   第二天上课时,顾思远和陶向文去得还算早,也就没再和谢风轻坐得近。   不过,他能感觉到谢风轻的眼神依然时不时在自己身上扫过。   看来深仇大恨非轻易能解。   两节课结束,顾思远提着书往外走去,昨天写得那个小程序还差一点就能交工了。   现在已经十二月底,他们专业课除了某两门,其他都已经结束,每天平均只有两节课,其他时间大家都在为马上要来的期末考做准备。   也不独他们,全校学生基本都是如此。   当然,其中也有一些并不怎么在意课业的人,趁着这段闲暇时间不务正业、东游西逛。   刚走下楼梯口,转上一楼的走廊,顾思远便感觉身边一阵窃窃私语,以及各种各样的打量目光。   今天这教学楼门口似乎别样热闹,堆积了不少人群,大家一边鄙视他,一边在看大楼旁停车坪上的那辆风骚红色跑车。   顾思远只做不见,冷漠地穿过人群,往教学楼出口处走去。   只是,刚下了门口几层浅台阶,便听到一道轻浮带笑的男声传来:“思远,怎么走得那么快?”   认识的人?   顾思远神色不动,侧头看过去,眸光锋利。   齐岳原本是懒懒地靠在车门上笑,现在,被他这一眼扫过,却感觉浑身仿佛被刀剑刮过一般刺痛。   不过,他不愧是花海沉浮的人,很快恢复如常笑意,迈步向顾思远走了过来。   “思远,刚刚没看见我吗?”   顾思远也已经认出了眼前人,漠然道:“齐岳?”   这正是原身的出轨对象,花花大少。   齐岳粲然一笑:“不过才两天没见而已,思远怎么变得这么冷漠了,待会一起出去玩吧?”   他今天本不是为顾思远来的,而是为了英语系的一名小美女。   不过,这会瞧着顾思远,几天不见,好像突然变得很有味道,比之前那满眼金钱欲望、愚蠢木楞的模样有趣多了。   那么,临时改变主意也没什么。   谢风轻和邱羽、应宁三人一道从楼上下来,迎面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邱羽眸子一瞪:“好TM两个贱男人,居然还敢在这里搞起来,老子今天势必要喊人砍死他们。”   谢风轻面色也变得难看无比。   他虽然自问已经对顾思远那个人渣没感情了,但这两人如此猖狂,是在拿自己的脸面放地上踩。   顾思远自来警醒,瞬时便感觉到不远处的目光。   他转头望了过去,看到站在谢风轻身边的应宁时,不禁眸子微暗。   齐岳满面笑容,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语气里带着散不去的得意:“呵呵,谢风轻脸色真难看,成王败寇,何必这么看不开?”   他跟谢风轻认识多年,不合已久。   当初之所以会选择跟顾思远玩玩,本来就是冲得打谢风轻的脸。   呵……   却在这时,一道冷冽至极的男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傻逼,滚开。”   …… 第138章 幼稚   四、   顾思远的声音并不算大, 教学楼门前这会人很多,颇有些嘈杂,所以这句骂人之语, 只有他们两听清了。   齐岳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 蹙眉问道:“你刚说什么?”   “我说……”顾思远面上冷漠似冰, 言辞毫不客气:“滚开!”   不知有心无心,第二次, 顾思远说话的声音刻意格外提高了不少。   于是,教学楼前的人基本全都听清了,更看清了这变故。   瞬时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我靠,这……怎么回事?”   “这还是个连续剧啊……”   “当初不是这渣男自己出轨的齐岳吗,怎么现在又……”   楼梯口的谢风轻自然也听清了,好看的眉梢微扬。   不过,瞬时又恢复如常。   在他眼里, 顾思远跟齐岳是一丘之貉, 这两人狗咬狗,那是活该。   他无意因为这两人的桃色事件而被众人围观,冷脸从边缘往前走去,欲要远离这是非之地。   而这时的齐岳,脸上更是十分难看。   顾思远这什么狗屁玩意,他花钱寻开心的东西, 也敢这么对他说话。   不过,他向来是以风度翩翩、温柔大方的形象出现,此时就算已经十分挂不住脸,却也勉强勾出几丝笑意, 似是哄劝般道:“思远, 你莫非是看到我跟美女说话, 吃醋了?哎呀,大家都是朋友,我刚刚只是跟美女随口开个玩笑,你至于这么较真吗,嗯,待会大家一起去清水楼吃饭怎么样,然后去逛街,喜欢什么我结账啊……”   “不必,不喜欢。”   顾思远冷声连否道。   他甚至懒得看这个莫名其妙挡路的家伙。   刚好这时,谢风轻几人路过身边。   他长腿往旁边稍跨几步,便将人直接挡在了。   谢风轻停下脚步,瞪着顾思远,这家伙到底想做什么?   顾思远在他身前站定,微瞥了眼应宁,淡声问道:“他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   此时此刻,他站在楼门前的水泥道路上,而谢风轻被挡在教学楼前的三层台阶上方,比他高出个头,隐隐有些居高临下之意味。   然而,他这一眼看过来时,谢风轻和应宁却都感觉自己似乎才是在被俯视的人一般。   “……”谢风轻眼瞳微缩。   这人有什么毛病吗?居然敢用这种质问的语气来对他说话。   应宁也立刻下意识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们……”   而看热闹的人,见着这一幕,心里也忍不住打起了嘀咕。   原本不应该是谢大神来抓奸吗?   但现在看着顾渣男这张冷脸,怎么感觉似乎反过来了似的?   不过,这脸、这气势是真唬人啊,难怪能吃软饭呢。   顾思远紧紧盯着谢风轻,冷声劝诫道:“就算喜欢恋爱游戏,也该带些防备之心,不要踏入总是无谓的爱情陷阱,被一个两个爱情骗子戏耍。”   “……”谢风轻几乎笑出了声。   你他妈真好意思。   一个两个?   你也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东西啊……   要不是你当初干出那么渣的事,现在教学楼前能有这出热闹吗,自己能被所有人都带同情的目光吗?   这会,怎么还有脸这么理直气壮冲他来的。   谢风轻扯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语调温柔到极点:“爱情骗子,你是在说你自己吗,亲爱的顾思远同学?”   顾思远:“……”   好吧,有前科的人,训起人来可能确实会比较无力。   他缓了语气道:“总之,你不要因为一时的多巴胺冲动,就盲目地投入感情。”   谢风轻收回一脸假笑,漠然道:“我的事,与你无关。”   说着,就绕过他要离开。   只是,或许是心绪不稳,或许是下巴扬得太高,这么一抬脚往那三层台阶下走时,竟然就直接踩空去了。   谢风轻双目微瞪,身体无措地一颤,下一瞬就要在这么多人面前摔个趔趄。   “靠……”   顾思远内心无奈。   反应迅速地长腿往侧面一跨,身体随之移动,刚好挡在谢风轻摔下方向的正前方,又长臂一伸便将这莽莽撞撞的人直接搂进了怀里。   鼻尖撞上坚硬的胸膛,有些微的疼痛,但总算是免去了摔个大马趴。   “……”谢风轻想直接撞死在这怀里。   他为什么总是在顾思远面前丢脸。   要知道,他前几个月和这人渣谈恋爱的时候,都从来没过什么亲密接触。   结果,现在分手了,倒是三天两头……   烦人!   顾思远低头看着怀里人,伸手抬起他的下巴问道:“没事吧?”   谢风轻耳背微红,扭头避开:“没事,别碰我……谢谢。”   “啊,好帅好苏啊,这个渣男……”   “啊,真的好奇怪,这个看脸的世界……”   “但是好像又有一点很好磕的样子,渣攻笨受吗……”   教学楼门口,尤其是女生群中,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动静。   今天这故事发展,真是叫人看不懂了。   顾渣男这是旧情难忘,想要复合吗,听人说,昨儿在他们教室里就来过一个壁咚了……   而齐岳盯着这两人搂搂抱抱、旁若无人的模样,面色黑沉到极点,道:“顾思远,你以为我脾气真这么好吗,你可真是有胆,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敢这么戏耍我齐岳的人,还没出生呢……”   他这一番话倒是狂拽酷霸。   只可惜,顾思远压根没有理会他,只继续对着谢风轻叮嘱道:“走路小心,还有,切记再想恋爱之前,先了解清楚对方的感情状况和婚姻关系。”   还婚姻关系?   说得跟他要去当小三似的,越来越离谱了。   谢风轻从他怀里退出来,瞥了眼旁边几乎要跳脚的齐岳,笑意盈盈道:“顾同学,还是先把自己的破事解决了,我的未来感情如何,跟您只怕没有半点关系。”   闻言,顾思远剑眉挑起,颇不耐烦地看齐岳一眼:“你怎么还在这?”   说完,又转身对着谢风轻道:“这家伙有病,大概以为自己在演什么霸道总裁电视剧,你不必理会他。”   “哈……”听了这话,一旁看热闹的邱羽在实在忍不住噗嗤笑了。   见众人视线扫过来,他看了看自家好友,又看了看顾思远,然后猛一把捂住嘴巴,含糊道:“对不起……”   不过,他这一声笑,却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其他围观之人也开始纷纷轻笑起来。   顾思远这家伙讲话还挺有意思的啊……   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谢风轻实在不想在这呆下去了,他一个被带绿帽子的,本身就很惨了,为啥还要在这陪着这两个傻逼上演舞台笑话。   他匆匆丢下一句:“你们两都有病,都离我远点。”   便直接转身跑了,背影带着十分明显的慌乱无措。   邱羽转头,目带兴味地看了顾思远一眼,也跟应宁一起追了上去。   顾思远见任务象已经走了,自然也没兴趣继续留在这里浪费时间,瞥了眼一旁沉浸式看热闹的陶向文同学,也准备离开了。   齐岳抬手挡住顾思远:“顾思远,你可不要得寸进尺,趁着我现在对你还有点兴趣的时候,你老老实实解释清楚,哄得我高兴了,不然,以后就算后悔都没机会……”   “滚开,没时间陪你在这玩幼稚的霸道总裁游戏。”顾思远目光一寒,随手挥开挡在身前手臂,大步离开了教学楼门口。   而凭他的力气,齐岳这个酒色中成长的花花公子,几乎是瞬间身体不稳,酿跄着退了好几步,才撞到围观之人稳住了步伐。   齐岳站直身体,看着顾思远离去的背影,眉眼间霜雪凝聚,冷笑一声:“无聊的游戏?从现在开始,游戏变得不无聊了……”   他齐大少什么时候被人这么下过脸面。   ……   陶向文跟在顾思远身后,想着刚刚的修罗场画面,还颇有些心有余悸。   “思远,你可真是,新欢旧爱全得罪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思远头也不回,冷冷道:“没有旧爱,更不会有新欢,我对爱情没有兴趣。”   “……”陶向文。   陶向文一时间跟谢风轻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这个臭不要脸的。   对爱情没兴趣,当初不是你主动追得谢风轻啊,当初不是你主动出轨得齐岳啊……   这难道就是网络上传说中的舔狗掌握主动权,想舔的时候就去舔,不想舔的时候,就瞬间冷漠无情,让被舔的人还患得患失、摸不着头脑。   之前发生的一切,并没有丝毫影响到顾思远的心情。   回到寝室后,他便直接打开电脑,沉浸在了那昨日未完的程序编写中。   什么爱情,哪里有工作让人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从中醒过神来,抬头往窗外一扫,俨然已经夕阳西下,这一天已经快要结束。   他将程序测试完毕,用邮箱发送给了甲方。   又打开手机,随便叫了个外卖。   等待过程中,上股市看了看最近的情况,接着便点进了电脑桌面上的《大荒》图标。   游戏里不论走到哪,依旧是乌泱泱的人头。   顾思远发现自己的‘小号’后台也来了几个私信。   他移动过去一看,其中有两个熟悉的id,‘美人倾城’和‘逐风轻’,都是在问珍稀材料冰雪之心的事。   他直接点开逐风轻,修长十指轻敲键盘,回道:“出。”   谢风轻这会也在线,立刻回了来:“不知道你满意的报价是多少?”   顾思远:“不需要钱,可以送你。”   见此,谢风轻好看的眉头微蹙,心内不喜反忧。   这世上,免费的东西才是最贵的。   他回了个“?”过去。   顾思远开门见山道:“答应一个要求,离应宁远点,对了,他在游戏中的id叫‘不战’。”   “……”谢风轻。   谢风轻十分迷惑。   应宁到底什么背景,为什么一天之内,就有两个人都这么在意他?   他和应宁其实是昨天才认识的。   按照原本的习惯,每次游戏中的组队基本都是他再加上三个固定队友,再加上一个拖后腿的顾思远。   不过,顾思远干出那种丑事。   他自然不会再惯着他,这样一来,打副本就少了一人。   他昨晚回去之后,因为被顾思远在教室里的那壁咚破事搞得有些睡不着觉。   出门透气的时候,刚好看到隔壁别墅搬进来了新人,那家伙的行礼里有《大荒》的周边,便随便聊了几句,之后又得知他是N大的学生,自然便顺理成章问了游戏ID。   得知技术还算过得去,便干脆拉他进了队。   而今天也是巧遇,应宁刚好在这栋教学楼上课,下课后便一起下楼了。   “你跟应宁什么关系?”谢风轻发过去问道。   不过,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了大致想法。   这种说话语气的,一般都是感情纠纷。   应宁长得不错,性格也不错,这家伙大概率就是他的暗中追求者。   顾思远看见回信,眯了眯眼:“没关系。”   谢风轻嗤笑一声,回过去:“你如果真心喜欢应宁,想要追求他,就不该做这么幼稚的事。”   顾思远蹙眉:“不喜欢,但是应宁已经结婚了,你该跟他保持距离。”   谢风轻笑。   哼,还狡辩,还结婚?   年纪轻轻的,只怕是你自己梦里想的吧。   他回了两句:“每个人都有交朋友的权力,我无意在背后讨论朋友的感情事务,希望你也懂得尊重他人,好自为之。”   说完,他直接把这个id‘小号’拉黑了。   听陆千凡说技术还不错,没想到脑子有病。   跟顾思远那个家伙一样,都有病。   这么一想,谢风轻忍不住蹙了蹙眉……   顾思远今天上午在教学楼前上演的那一出,不会是他又看上应宁了吧?   谢风轻眸子微沉。   这家伙可真是,正常人走路的速度,都及不上他移情别恋的速度。   一天一个……   顾思远看着骤然暗下去的id投向,和已经发不过去的信息,挑了挑眉。   呵,这个世界的任务对象,真是喜怒无常。   渣男账号‘顾大侠’都没被拉黑,他无名‘小号’倒是喜提这待遇了。   另一边,陶向文看着游戏的好友上线提醒,伸过头来:“思远,你登游戏啦……”   昨天,他就把顾思远的‘小号’也加上好友了。   顾思远应了声:“嗯。”   “额,刚好我现在没事,带你把副本都过一下吧,弄点差不多的装备,既然开了小号就好好炼,你那大号人人喊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去呢。”陶向文笑了笑道。   顾思远随意点了点头:“好。”   陶向文虽然不像谢风轻那样是大神级别的存在,但对普通玩家来说,也是一条极粗的大腿,在他们学校技术能排上前十,整个服务器的PK场也在百名之内。   反正比原身这样的软饭男,是要强得多了。   寝室里其他两人偶尔想让他带,陶向文都还没时间。   “你小号是80级对吧,”陶向文又道:“新副本也可以去闯一闯了,我昨天去了一次,虽然环境实在复杂,怪也很难打,但收获也确实不错,反正到时候就算有什么用不上的,也可以交易给大号。”   新副本是前几天圣诞节刚开发出来的,名字叫做幽暗之岛。   顾思远同意,又冷声道:“你稍等一会,我先上官网将地图和介绍看一遍。”   “……”陶向文。   难怪当初能将谢大神追到手,这装模作样的本事确实有一套。   五分钟后,顾思远重回游戏界面,淡声道:“走吧。”   陶向文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实在忍不住笑道:“大佬,你这准备这么充分,待会我等着抱你大腿好吧?”   顾思远冷瞥他一眼,无所谓点头:“可以。”   “……”陶向文。   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   怎么能有人这么臭不要脸。   …… 第139章 不用怕   五、   顾思远操纵着长卷毛狂野大汉‘小号’和陶向文的潇洒白衣剑客‘只向武’一道去往新副本入口处。   新幽暗之岛虽然不是噩梦副本, 但对于人物要求也比较高,至少要在75级以上,才有闯关资格。   因而, 这会聚集在入口前的人物不算多,但一个个却是装备地花里胡哨、金光灿烂, 尤其对比‘小号’这个全身只有破布和大砍刀的白号而言。   因为过于特殊,一时间甚至吸引了不少等待组队着的目光。   ‘当前’地图频道瞬时热闹了起来。   【这么白的号啊, 战斗力很低啊,能闯过副本吗?】   【瞎啊, 没看到旁边还有‘只向武’大神带着吗, 大概靠抱大腿躺赢吧!羡慕……】   【你才瞎呢,谁要抱大腿啊,这人物id是‘小号’啊?】   【靠, 这难道是昨天那个‘小号’?千凡大神直播间的那个‘小号’?】   【必须是啊, 这气派,这卷毛, 这破布,这大刀,就是咱大佬啊, 大佬今天和‘只向武’大神一起来闯新副本啊……】   【靠,我们有福了, 嘿嘿……】   陶向文无意扫到‘当前’频道的聊天,蹙了蹙眉,有些看不明白,这些人是在说什么?   他本身技术就好, 所以平时压根不怎么看其他大神的直播。   顾思远则直接无视了这些话。   他想到之前陶向文要抱大腿的言论, 修长手指轻动便自己新建了一个队伍、自己当队长, 又对陶向文点击了邀请。   陶向文看着屏幕上的提醒,立刻点击了同意加入,却又转头忍俊不禁道:“思远,待会副本真由你来指挥啊?”   顾思远剑眉一挑,冷声道:“有问题?”   陶向文就坐在他两米外,只觉这气势压迫而来,当即道:“没问题。”   啧,副本打不过去,也就浪费张券,浪费点时间,不会影响排名和胜率,问题确实不算大。   他再一抬头看电脑屏幕,却发现队伍已经满了。   啧?这才几秒啊……   一般副本等级越到后面,难度越大,大家组队时选择队友也就会更慎重。   陶向文窃喜一瞬,肯定是因为自己。   自己虽然不像谢风轻、陆千凡等人那么声名赫赫,但好歹是本服排名前百的,只要是老玩家对自己多少都有点印象。   这是来抱自己大腿了。   正想着,却见地图场景一闪,他们队伍已经进入了副本之中。   那三个后加入的同志们,也都很是活泼,每人脑袋上都顶着数条聊天信息条。   【真的跟大佬们在组队了啊,不敢相信!】   【大佬,我来抱大腿了。】   【跟大佬组队,我要开直播记录下来 。】   陶向文有些飘飘然。   顾思远回了两个字:“安静。”   这幽暗之岛的地图确实复杂,有森林、沼泽,有湖泊、山谷,怎么迷糊怎么来。   当然最重要的是岛上的原住民,那些木屋 、城堡里的怪物们。   顾思远一个跳跃飞上了树梢,四处扫一眼,确认当前地点,为了方便指挥,直接伸手打开了麦,出声道:“跟我走。”   嗓音低沉而冰冷。   所有人心头一清。   那三个队友更是激动,大佬的声音也很大佬啊!   他们队进来的地方在小岛码头处,想要离开此处、进入岛屿中间打BOSS,先要穿过一片沼泽地。   而沼泽里潜伏着诸多毒蟾蜍,一旦惊动了他们,旁地倒也罢了,关键那毒液实在很难对付,不知多少人栽在这上面。   陶向文见顾思远视若无睹般,带着人直冲沼泽,有些蹙眉:“队长,就这么硬冲吗?不配合个队形?”   顾思远冰冷的嗓音响起:“踩着我的落点,不要错。”   陶向文还要说话,队伍里其他三人却已经应了声:“好。”   下一瞬,顾思远的长卷毛大汉激射而出,落在沼泽中间的一艘破木船上,又弹射而起踩到前方某个石块上,动作便快得叫人看不清,地图视角也变换地几乎让人头晕。   后方的几人毫不犹豫踩着他的落地点一一跟上,速度虽然及不上他快,但毕竟是高等级玩家,跳跃动作还是相当平稳。   而这过程中,沼泽中的那些恶魔,仿佛睡着了一般,半点动作都没有。   临近沼泽岸边的最后一个落点,是在一颗矮松木树顶上,不过因为前面第四个人走慢了点,最后那人一时没有落稳。   这动静一起,沼泽里立刻冒头一只巨大的蟾蜍。   “糟糕!”那队友心里一慌。   却在这时,落在岸边的长卷毛大汉似乎早有准备,键盘鼠标一阵密集的声响,瞬间连环大招频出,蟾蜍还没来得及吐液,便直接毙命。   最后落地那人,松一口气,成功越过了沼泽。   陶向文有些惊奇,转头看向顾思远。   这最后一手组合大招不简单啊。   而且,他们这一路走得太稳了,思远难道把地图和怪物位置全记下了?   他昨天打过一次,可都还基本没啥印象呢……   这时,队伍里的那三人头上又出现了消息记录。   【谢谢大佬,平稳降落。】   【大佬真是活地图啊,这整个副本场景都被记下来了吧!】   【嘿,昨天打冰雪之岛更过瘾呢,大佬靠地图还阴死不少精英怪呢!】   顾思远没理会这些马屁,淡声道:“跟上。”   接下来,在他的指挥之下,队伍一路经过沼泽、森林、峡谷,就只动了三次手,服了一次解毒药剂和补血药剂。   其他时候,要么是平稳度过,要么是怪物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顾思远一个组合大招给灭了。   这其中,感悟最深的就属陶向文了。   中间有一次遇到个小BOSS,能力颇强,单打独斗压力很大,他正要上去帮忙。   结果顾思远却利用高超的走位技巧,和对地图场景的熟稔,用他那大白号就把小BOSS给活活阴死了。   而且,旁人做这种阴损事大多会有些猥琐,顾思远动作起来却华丽地不行,让他们犹如看了一场战术大师赛。   【大佬这技术,这战斗意识,简直了啊!】   【又看到大佬的风骚走位了!】   【大佬,真不愧是战术大师、活地图啊!】   等到打最终BOSS时,因为顾思远大白号的一击战力不强,很难将BOSS打出血,他便组织了一次团队合作围攻。   而这时,陶向文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他到底是全服前一百的高手,不论是战斗经验还是技巧,都比其他人厉害得多。   尤其是对付这种皮厚血多的BOSS,他早都在系统技能的基础上,总结出了一套自己专用的杀招和攻伐手段,十分有效。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一分钟。   他就发现,顾思远立刻也用上了这等攻伐手段,跟他的看起来有些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比他的更加犀利,更加精准完美。   陶向文扭过头。   看着就在自己不远处,那在键盘和鼠标上飞舞的手指,难以置信:“你……你刚刚那是临时学会的……看一遍就会了?”   顾思远瞥他一眼,并不说话,键盘和鼠标依旧在噼里啪啦地响着,手指速度快到极致,仿佛在奏一曲酣畅淋漓的钢琴曲。   最后,一个浮空连环突刺,直击BOSS要害。   屏幕上闪出一个硕大的‘胜利victory!’   陶向文靠在自己的电竞椅上,脑中回想着先前的一切,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转头瞪着顾思远:“我靠,你有这意识、有这技术,那你以前跟谢大神组队时都演得是吗,你是为了啥,难不成吃软饭上瘾?”   顾思远没理会他,捡了爆出来的材料和包裹,便点击了解散队伍。   沉默片刻,陶向文想到刚刚几乎全程躺赢的一局,点点头:“好像……吃软饭确实很爽。”   陶向文又道:“你这也太装过头了,要不凭你这能力,新副本记录肯定是你的,你现在这大白号子过副本还行,在PK场还是排不上名啊,马上元旦的福利活动也参加不了,那奖励丰厚着呢,至少能将你这大白号从上到下装备一遍了……”   顾思远淡声道:“我刚刚上官网时,看到了相关介绍,福利并不是只能从PK场得。”   陶向文瞪大眼:“PK场排名是最容易的了,人数也最多,要不就是在论坛的积分贡献排名,那一共只有十个人。”   顾思远十分淡定:“有就行了,就算只有一个那也是我的。”   “……”陶向文。   你是大佬,你会装逼。   ……   这周一过,他们班的专业课全部结束了,接下来便是长达半个月的复习和考试周。   周六傍晚,顾思远和陶向文一道出门,前往校区不远处的一家酒楼。   今天是12月31号。   他们班算是个比较团结的班级,每年的这一天组织聚餐,全班同学一起进行跨年,已经是老规矩了。   顾思远穿着黑色羽绒服、踩着棕皮马靴到酒楼门口时,几位双手躲在口袋里、缩着脖子瑟瑟发抖的同学,一眼看到这玉树临风、身姿挺拔的模样,便有些妒从心起。   同样都是羽绒服、牛仔裤,为啥有些人就能穿得这么好看,比T台上的模特还有气质。   这就是出轨当渣男的资本吗……   再一抬头,谢风轻刚好也到了。   谢风轻今天穿了件鼓鼓囔囔的白色短款羽绒服,里面是橙黄色高领毛衣,愈显得唇红齿白、清新逼人,跟个流心的奶黄包似的。   啧,该死的,时尚完成度果然看脸。   两人一黑一白,穿得像是情侣装。   然而,周身气氛异常可怕,跟黑白无常似的,同时往酒店的宴会厅走去。   这聚餐上,吃饭分桌都是按寝室来排的,顾思远是混合寝室,谢风轻是住家走读,于是他们这种无主分子,就又被安排到了同一张桌上。   不知有意无意,桌上其他人早早坐好了位置,他们两来得最晚,于是两人位置也是紧挨着的。   顾思远神色不变,十分淡定地坐了下去。   谢风轻咬了咬牙,怎么也不能输气势,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旁边。   全桌人的目光都盯在他们两这。   万一待会一句话不好,两人就直接当场干起来,掀桌砍人什么的。   这多刺激啊……   不过,当然这些都是臆想。   作为21世纪的新新学生,没有什么是一部手机解决不了的,等坐下来之后,不管是顾思远还是谢风轻,都迫不及待拿出了手机,当起了网瘾少年,并没有传说中的火星四溅。   互联网让大家心平静气。   同桌的饭友们叹一口气,对于一场战争的消弭,似乎颇有些失望。   咳咳……   顾思远打开手机,上《大荒》官方论坛看了一下,他前几天发出去的那篇全游戏副本攻略,点击浏览数已经达到了近百万。   这样下去,他的论坛积分毫无疑问会稳固在前三,元旦福利活动也就唾手可得。   谁说只有PK场胜出的才是英雄?   一旁的同学无意瞄到他的手机,当即笑道:“思远,你也在看这篇‘小号’大佬写得攻略啊,也不知道是哪个大佬的小号,我昨天刚试了一下,绝了,怀疑作者是游戏亲爹的程度。”   顾思远随口答道:“亲爹倒不必,普通攻略罢了。”   谢风轻自来没什么酒力,倒了一杯椰汁在喝,一听这‘小号’、攻略什么的,就知道说得什么了。   虽然他之前在游戏中跟‘小号’那家伙的交流并不愉快,甚至认为他可能有妄想症。   不过,这篇攻略他看完后,确认那人是个很有些才华的,自认为就算是他来写,只怕也不可能比这更好了。   想到这,他就忍不住瞥了顾思远一眼,暗道:就你这游戏渣渣,只会骗钱吃软饭的,竟也好意思说别人的攻略普通?   顾思远何等敏锐,当即转头看向他,冷声道:“怎么了?”   谢风轻抿了抿唇:“你觉得这攻略很普通?”   顾思远毫不犹豫点头:“嗯。”   “这么说,要是你的话,攻略能写得更好?”谢风轻面上笑意盈盈。   顾思远挑了挑眉,只道:“攻略确实还有些不妥之处,可以继续改进。”   “咳……”谢风轻差点被嘴里椰汁呛到。   以前两人谈恋爱时,他也没发现这家伙是个这么臭不要脸的啊!   顾思远拿了张纸巾递过去,不忍直视般道:“保持情绪稳定。”   谢风轻忍不住瞪人:“你还好意思说?”   宴会厅前方,辅导员正在进行惯例餐前讲话,正是情绪高涨时候,一眼就看到底下谢风轻不认真听讲,正在跟旁边人交头接耳。   辅导员立刻伸手指着谢风轻道:“你这个孩子,怎么话那么多,有什么有趣的,来,站起来,说给大家一起听听。”   “……”谢风轻低下头。   这真是冤孽。   为什么他每次跟顾思远接触,就没啥好事。   辅导员见状,笑了声又道:“躲什么,就你,那个前面摆了瓶椰汁的男同志,起来跟我们说说,到底什么那么好笑,一下都不能停?”   谢风轻气呼呼鼓着脸颊,瞪了顾思远一眼,正准备要站起来。   顾思远对上他的目光,薄唇轻启:“不用怕。”   “……”谢风轻。   就会说风凉话。   然而下一瞬,他就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突然伸到眼前,将他面前的椰汁拿过去,单手旋开盖子,对嘴喝了一口。   谢风轻瞪大眼。   顾思远将椰汁放到自己正前方的桌面上,站了起来,神色冷漠道:“没说什么好笑的,我天生笑点低,爱笑罢了。”   “……”辅导员艰难地眨了眨眼。   这是什么操作?   这又是在说什么鬼话?   …… 第140章 变化   六、   不知道是因为顾思远这神奇钻空子的行为, 还是因为他冷着脸一本正经说自己天生爱笑的鬼话 ,整个宴会厅由低到高,响起一阵阵窃笑声。   辅导员也无奈至极地叹了口气:“你们这些小年轻, 真的是会玩,看着大过年的份上,就不找你麻烦了, 坐下吧……”   顾思远态度始终十分坦然。   闻言,便直接坐下了,又顺便对谢风轻说了一句:“解决了。”   “哦……”谢风轻的视线从那瓶被自己喝过,现在又被顾思远喝过的椰汁上收回,愣愣地应了一声。   显然还处于极度的震惊之中,完全不明白顾思远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顾思远也没在意他的反应平平,坐下后,便拿起手机继续看了起来。   谢风轻抬头盯着身旁人:“……”。   就……就这样了。   一句话都不说, 既不邀功也不得意。   他抿了抿唇, 犹豫又犹豫, 方才故作冷漠开口道:“你,你刚刚干嘛那么做?”   顾思远从手机里抬起头, 微微的光晕越显出他深邃英俊的侧颜, 看向谢风轻:“你在跟我说话?”   谢风轻昂起下巴, 仿佛骄傲的天鹅,轻轻嗯了一声:“那不然还有谁?”   顾思远点点头, 随口道:“你如果是说刚才的话, 你不是不情愿站起来吗?话总是我们两一起讲的, 我站起来也并无问题。”   不过是当众回答辅导员一个问题而已。   顾思远确实对此不太在意, 这世上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感到尴尬的事情, 那么主动承担也就无所谓。   小事而已, 过目即忘。   “……”   看着他这么好似正直无比,不以为然的模样,谢风轻不知为何,心里竟生出了些许的气恼。   这家伙怎么能一直这么叫人心烦讨厌。   顾思远见他依旧气鼓鼓的,跟个河豚似的,索性又劝慰一句:“好了,别闹了,事情解决了就行了。”   虽然面上冷淡,但嗓音低沉又磁性,仿佛带着些不为人知的宠溺味道。   这家伙……怎么回事?   谢风轻心头微微一跳,绯红爬上耳背。   只是,嘴上却依旧硬得很,含糊道:“那你就能喝……我喝过的椰汁了吗?”   顾思远侧眸瞥身边人一眼。   然后,他直接伸手拿过自己碗边的玻璃酒杯,“噔”轻轻一声磕在谢风轻面前,嗓音淡淡:“那也给你喝我喝过的啤酒,礼尚往来,不许再闹了。”   “……”谢风轻瞪大眼。   一瞬间,心中所以乱七八糟的想法全消。   这臭不要脸的家伙,是越来越有病了吗?   还是想趁机占自己便宜?   这时,顾思远却早已转过身去,全部心思继续沉迷在那小小的手机里。   也不知那里面,是有黄金屋或者颜如玉?   哼……   忽地,谢风轻双眸又从那啤酒杯上,慢慢扫到顾思远面前的那瓶椰汁。   耳背上的浅浅绯红,慢慢蔓延至双颊。   ……   虽说是出来聚餐,但肉眼可见,吃饭是其次,玩乐喝酒是关键。   他们班不少男生、女生都是酒鬼,等辅导员一走,大家就直接白的混啤的,喝得一塌糊涂。   过程中,也有不少人折服于顾思远刚刚对付辅导员的那番神操作,捧了酒杯、或者直接拿了啤酒瓶来跟顾思远对喝。   顾思远虽然对喝酒没什么大兴趣,但酒量一直不差,同学们既然不带恶意地来敬酒,他便也无所谓地直接满饮了。   这般干脆做法,倒是赢得一众同学们大片叫好之声。   而坐在他旁边的谢风轻,则跟他完全是个相反例子。   谢风轻没什么酒力,抿一点都容易上脸,所以自来就只喝点果汁、椰汁什么的。   都同学两三年,大家也知道他的性子,更无意勉强他,所以身旁一直冷冷清清,就连他的连体婴好朋友邱羽,都去跟其他人侃大山吹牛去了。   只是,这家酒楼就在N城的大学城里,距离几所高校都极近。   今天跨年夜,在这里聚餐的自然不止他们一个学校,更不止一个班,隔壁左右两个宴会厅都是各大高校的学生们,难免有相互熟识的人过来串门。   因为这两年的《大荒》网游校际对战,就算是在几所学校之间,谢风轻名声也是颇大,便难免有人凑过来想邀他喝酒。   “我不喝酒。”谢风轻清冷依旧。   四个字便漠然地拒绝了所有人。   但在这酒肉气氛之下,又都是少年气盛,很容易将人的情绪放大。   不知是哪个学校的男生,邀请了好几遍,但都只得到谢风轻毫不客气的拒绝后,当即便急赤白脸地叫喊了起来:“不至于吧,大家都是同龄人,既然碰到了,这点面子都不给。”   顾思远推开宴会厅大门,从卫生间回来时,一眼便看到谢风轻身边不知何时围了几个人,显然是喝大了,满面通红,满嘴酒气,说话也有些大舌头。   而谢风轻虽不悦地蹙了蹙眉,但到底没有直接出声赶人,只冷淡解释道:“抱歉,我从不喝酒。”   不过,那为首的黄毛青年,却显然铁了心找事:“从不喝酒,学人家女的喝果汁,长得像个娘们,行事作风也真是个娘们啊?”   闻言,谢风轻面色陡然一沉,目光里也染上了泠泠冷意。   旁边跟着那黄毛的一起过来的人,立刻意识到了气氛不对,连忙拉着那黄毛劝道:“谢大神不喝酒就算了啊,刚不是碰了果汁了吗,好了,咱们回去吧!”   “你别拉我,哼,都是爷们,喝果汁也算喝吗,装什么相呢啊?……”那黄毛张牙舞爪、大言不惭。   顾思远眯了眯眼,抬腿往桌边走去。   他自己酒量好,却也非常厌恶那些勉强别人喝酒的家伙。   他自己那一世,当了老板之后,甚至在公司里出了规定,决不许上司勉强下属喝酒,尤其不许勉强女同志喝酒。   却在这时,一道轻浮带笑的男音自身后响起:“思远,咱两真是有缘啊,班级聚餐也选在了同一家酒楼?”   顾思远不必回头,都知道来人是谁。   因此,他也就不打算回头,直接忽视了来人,继续往里走去。   齐岳见顾思远如此冷淡模样,当即眸子一转,脸上笑容更大地追了上去:“思远,怎么不理人啊……”   他刚刚从乱糟糟的屋里走出来,一眼便看见斜对面的宴会厅门口,站着一道高冷挺拔的熟悉人影。   就算是在这样热闹喧嚣的场合里,这人周身仿佛也自带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   尤其,齐岳想起前几日在N大里,这人还拒绝了自己,顿时就越发觉得心痒痒了。   越有挑战性的东西,他就越有兴趣,他这人就是贱得慌。   “老子好心好意地来给你敬酒,结果就你一人喝果汁,怎么,你是把哥几个的脸放地上踩啊,老子的面子这么不值钱啊?”那黄毛不顾身边人的阻拦,仍然对着谢风轻发酒疯。   谢风轻一抬眸,就看着齐岳那贱人笑盈盈跟在顾思远身边的模样,心里本就有一股火无端地散不出去。   听到居然还有人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当即冷冷一笑,不屑道:“对,你的面子就是不值钱啊!这不是早知道了吗,现在还在我面前狗叫什么呢,还不快滚?真以为我谢风轻开面子铺的吗,谁来都得卖一份啊?”   这话分毫不客气,一出口,周围都静了静。   顾思远自然也听清了,当即挑了挑眉。   任务对象虽然别扭又爱生气,但是骂起人来,还叫人挺舒爽的。   那黄毛作为当事人,自不用说,情绪更是直接在爆发边缘。   他满面通红地指着谢风轻怒吼道:“你个小白脸,叫你一声大神还当真了,你TM少给脸不要脸……”   谢风轻神色不变,抱臂嗤笑一声:“呵呵,给脸?就你这副尊容,那我确实不敢要,毕竟实在丑地人羞于出门。”   “噗嗤……”   听得这俏皮话,周围一圈人连拉架的情绪都没了,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你…… ”   那黄毛更气得说不出话来,直接双拳一捏,就朝着谢风轻冲了过去。   谢风轻面色微变,往后退了几步。   糟糕,骂过头了……   这黄毛长得人高马大的,他可不会打架。   就在这时,不知哪里伸出来一条笔直有力的长腿,正好拦在那黄毛往前的路上。   黄毛脚步直接绊住,瞬时,伴随着惯性,人直接猛地往前一趴,直接就扑到了桌面上,“噼里啪啦”连打翻几盘菜。   他的那几个同伴,一边去扶他,一边忍不住偷笑。   “靠!”黄毛艰难地站起身,立刻转头怒道:“谁?是谁?”   顾思远慢悠悠收回腿,并未出声,只目光冷寒地看着他。   黄毛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猛地一瞪眼:“呵,又来个小白脸是吧?”   谢风轻转头看了顾思远一眼,又看着跟在他身后的齐岳一眼,撇了撇嘴。   下一瞬,他脚步一迈,上半身猛一用力,立刻将齐岳给狠狠怼到了一边去,自己则光明正大躲在了顾思远身后。   齐岳踉跄几步:“……”   不是都分手了吗,不是说好的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吗?   这算什么?   围观之人也惊奇。   这顾渣男不是都出轨了吗?怎么还来英雄救美?   还有谢大神,怎么怎么也……   顾思远并未理会这些人的情绪,只剑眉挑起,看了身后的家伙一眼。   骂人的时候半点不怂,这会倒是会躲了?   谢风轻对上他的目光,昂起修长的脖颈轻轻哼了一声,极为傲娇。   借他躲一下怎么了?   顾思远不跟他计较。   转过身,重重踹了脚旁边的实木椅子,椅子往前一滑直接撞到那黄毛的膝盖上,突如其来的疼痛,让黄毛直接“啊”一声惨叫,还没站稳就又重新抖着倒在了椅子上。   顾思远大步走到桌边,一手拿起那盛汤的青花瓷大盆,将里面的汤水直接往旁边一泼,另一只手拎着高度白酒往盆里 ‘咚咚’倒了小半满。   接着,“啪……”又握住两瓶啤酒在桌边一磕,往汤盆里继续兑满,再反手往黄毛面前一推。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潇洒流畅到极点。   他棕色马靴踩在黄毛的椅子上,目光沉沉,嗓音冷到极点:“这位同学,很爱喝酒是吧,来,今天要是不把这盆喝完,就别走了!”   “靠!”   “这是要死人啊!”   “啤的兑白的!”   旁边人议论纷纷。   这喝酒架势,饶是他们这些混惯了的人,也不由有点瑟缩。   黄毛也醒过神来,变了脸色:“滚,谁要理你,要喝你自己去喝,我才不喝。”   “不喝?”顾思远伸手一把拎过人,脸往桌上一按:“怎么能不喝呢,我特意跑来给你敬酒的,这点面子也不给我吗?”   “你算老几!也要老子给面子!”那黄毛趴在桌面上不断挣扎着,却感觉衣领上的那只手是钢铁铸成一般,让他半点也动弹不得。   “哼!”顾思远神色漠然。   见人被整得如此模样。   谢风轻也不再怂哒哒寸步不离躲在顾思远身后,高傲地走了出来,对着那黄毛冷笑一声,道:“是啊,你算老几,也敢在这撒野,也敢要你爷爷我给面子?”   顾思远瞥他一眼。   啧,又抖起来了是吧?   “咳咳……”谢风轻尴尬地轻咳一声,撇过脸去。   黄毛是齐岳的同学。   齐岳见了这一幕,慢悠悠道:“哎哎,思远,好了,给我点面子,把人放了吧。”   “滚开,你有什么面子。”   顾思远和谢风轻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谢风轻也不再别扭尴尬了。   “……”齐岳。   这两人故意的吧!故意针对他是吧!   顾思远一手拎着黄毛,一手拿着盆怼到了他嘴边,冷冷道:“你今天有福了,我第一次喂酒的待遇,给你了。”   黄毛闭着嘴,疯狂地摇头。   这边动静闹得颇大,很快,他们班的班长和黄毛的班长都被叫了过来。   一帮人本想把顾思远拉开,结果没想他力气大得可怕,几个人一齐用力,竟也掰不开。   最后,只能好声好气劝道:“哎……哎……同学,不要冲动。”   “大家出来寻开心的,没必要闹成这样啊,差不多得了。”   “这一盆下去,得叫急救的啊,别闹了!”   “把人放了吧,再闹下去,马上辅导员要来了。”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顾思远才慢慢松了手。   他冷冷盯着那黄毛:“没有下次了。”   黄毛咳嗽着连连点头,不敢再有半句不对。   围观之人也被顾思远这一下搞怕了,平日看着闷不做声、懦里懦气的,没想法发火起来这么可怕。   还是为了谢风轻?   两人是真的想复合了吗?   这一遭闹完之后,顾思远也没有继续吃饭喝酒的兴趣了,起身直接往宴会厅外走去,准备回学校洗洗睡了。   不知是室内确实热,还是最开始喝得那点酒精上头。   顾思远边往外走着,边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   刚一踏出酒楼的大门,冬夜的冷风迎面吹来,让脑袋有种别样刺激的舒爽。   谢风轻小巧白皙的下巴缩在高领毛衣里,站在酒楼广告牌的阴影里,看着人行道上顾思远的背影,满目都是迷茫和烦恼。   从那一日顾思远劈腿齐岳后,他明明都决定和顾思远桥归桥、路归路了。   但是,也从那之后,顾思远就变得奇奇怪怪起来,还有今天几次三番的解围。   明明最开始是这人对不起他的,做出那种丢人渣男事,但现在,谢风轻却总觉得自己欠了他似的。   这家伙凭什么要让他这么烦恼?   犹豫半晌,谢风轻还是走下酒楼门前的台阶,暗戳戳地跟了上去。   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起来这家伙之前坐在他旁边时,好像来者不拒喝了不少酒,怕他到时候醉了睡在大街上。   这深冬夜晚,可是会冻死人的,甚至还可能被人给那个了……   谢风轻边走边躲,一直跟到再一个街道,顾思远就要进N大的北校门,终于轻轻松口气,今晚的骑士任务,马上就大功告成。   然而,刚拐过街角,他就被吓了一跳。   墙角处,靠着一道挺拔修长身影,正定定地看着他。   月色和路灯下,那双靠墙而立的大长腿,看着比电线杆子都长。   谢风轻沉默片刻,忽然灵机一动,假笑道:“哎,这是顾思远同学吧,怎么在这站着啊,不进学校啊……”   顾思远眼皮轻抬,嗓音淡淡:“因为,我想问一问谢风轻同学,为什么偷偷跟了我一路?”   “……”谢风轻。   你老师没跟你说,我们华夏人说话是讲究委婉吗?   …… 第141章 笔记   七、   不管怎么说, 谢风轻这样一个脸皮薄,且死要面子的人,自然是不可能承认自己在跟踪顾思远的。   他唇角微扬,露出一口整齐小白牙:“顾同学大概是会错意了, 我们都是从酒楼出来, 又都往学校里来, 就这条最近最安全,怎么好说什么跟踪不跟踪的呢, 也太怕人了……”   顾思远抱臂懒懒道:“可是,我没记错的话,谢风轻同学是住家走读生?”   “……”谢风轻。   这就是前男友的不好了,老底都掀干净了。   谢风轻下巴微抬:“我回学校问同学借笔记的,马上就期末考试了, 不得好好复习吗,以为都像顾思远同学这么游手好闲、不求上进吗?”   顾思远看人穿着洁白无暇的羽绒服, 脖颈修长,一副高傲表情,真跟只小天鹅似的。   他点点头:“那就祝谢风轻同学能拿到满分绩点。”便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那必须。”谢风轻也立刻跟上去。   只是走了一会,谢风轻发现了不对, 明明再过一条街就是校门口了, 顾思远这突然怎么往右拐了。   这是跟学校是南辕北辙啊,这深更半夜的, 顾思远还要往哪去呢?   “顾思远,你不回学校吗?”   顾思远扬眉, 看他一眼:“谁说我要回学校?”   “啊……”谢风轻惊讶。   正在这时, 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噼啪的声音。   五颜六色的烟火, 在夜空中璀璨绽放。   周围路过的人群也响起一阵阵的欢呼之声:“啊, 新年了!”   “新的一年了!”   “新年快乐!”   谢风轻猛然回过神,也抬头看向天空。   12点了,已经元旦了啊。   在N城,元旦是一年之中,难得可以放烟火的日子。   大学城附近基本全是年轻人,见此盛景,不少人都停下了脚步,闭眼、双手合握对着烟火许起了愿望。   谢风轻看着顾思远冷漠依旧的面容,问道:“你不许个愿?”   顾思远拧眉,不解地看他一眼:“这烟火还没我刚喝下的酒生命力长,我的愿望若要靠他实现,那这一生还有什么希望。”   “……”谢风轻。   这种只会煞风景的人,怎么还没被打死。   片刻后,动静渐悄。   顾思远朝人招了招手:“过来。”   谢风轻不解,却还是昂着脖颈走了过去,故作高傲道:“做什么?”   顾思远:“手机还有电吗?”   谢风轻下意识举起手机看了看:“还有40多。”   “够了。”顾思远点头,抬手指了指停在身旁的一辆出租车,淡声道:“上去,回家吧!”   “不……”   谢风轻一抬眸,正对上顾思远似笑非笑的面孔,霎时反应过来,自己恐怕早就露馅了。   他鼓鼓嘴巴,继续倔强道:“我还没进学校拿笔记呢?”   顾思远嗓音微冷:“不许再闹,现在上车回家,明天我把各科笔记整理好发给你。”   不管是从前,还是最近来,谢风轻都从未听过顾思远对他这么语气冷硬的时候。   一时之间,竟还真被吓唬住。   而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像被揉面包似的,被顾思远搓揉着塞进了出租车的后座 。   谢风轻瞪着人,不甘心地问道:“我回家了,你怎么不回学校,你去哪啊……”   顾思远抬手指了指不远处。   那一片灯火辉煌,主要是各种类型的快捷酒店、宾馆、KTV等等,甚至还有些不便说明的服务。   谢风轻眨了眨眼,指着人气怒道:“你……你今晚在那边过夜?”   顾思远点头:“算是。”   “……”谢风轻。   呵呵……把自己送走,原来是要忙着去逍遥自在啊,说不定还早早开好了房间,约好了美人吧?   说不定还是齐岳那个糟心玩意儿,不会先前在酒楼吃饭时,就偷偷约定好了吧?   “好你个顾思远……”谢风轻正要跳起来大骂这个渣男,出租车司机却已经一脚踩了油门,车子飞驰而出,灌了他满口的冷风。   谢风轻顿时更气了。   他抬头,瞪着前面的司机,小声抱怨道:“师傅,你以前在F1 开赛车的啊,动作怎么这么快呢,我话还没说完呢?”   司机师傅在大学城这一带拉车,不知见过多少稀奇古怪的小年轻,听这话也不生气,反而好奇地打听起来:“哎,年轻人就是话多,那大高个跟你什么关系啊,你对象啊,长得真有气势?”   对象个屁!   气势个屁!   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渣男。   谢风轻不高兴地嘟囔道:“不是,就是普通同学,那家伙你别看长得人模人样,其实可……”   司机十分大气地嗨一声:“都长这样了,还有啥可说的,哎,跟我年轻时候简直一模一样,我那会儿也是花得很,一堆小姑娘小伙子追在后面呢……”   谢风轻看了看司机师傅侧面堆积的赘肉啤酒肚,还有头顶那逐渐明晰的地中海发型,想了想若干年后顾思远会变成这模样。   到时,只怕想出轨当渣男也不成了。   他一时之间,又乐又哀,心绪实在复杂到极点:“师傅,那真是承你吉言了啊……”   ……   顾思远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视线中,转身往那片灯光中走去。   他刚刚说得并非假话,确实是要在这一块过夜,不过却不是开了哪家宾馆、酒店的房间。   穿过宾馆、KTV一条街,走向了后面灯火寂静的小区。   顾思远给小区门口刷了门禁,从善如流走进了某一栋的电梯,又打开了四楼某一室一厅的房门。   这是他昨天刚租好的房子。   房子拎包即住,该有的都有,白天时,他也基本将寝室里的东西全都搬过来了。   再过半个月,期末考试结束,就要放寒假了。   原身早年丧父,母亲已经改嫁,过年回不回家也无所谓。   顾思远自然也懒得往回折腾那一趟,干脆提前在学校附近租好了房子,等寒假开始之后,就直接搬到这边来住。   去卫生间将满身酒气洗干净后,顾思远坐到书桌前打开了电脑。   他习惯性先进入邮箱查看,果然有两封未读邮件,都是来自于他之前接的那个外包程序的甲方。   一封是例行公事的确认,并且表示感谢。   第二封言辞却是比较亲密,问他下学期的实习情况,有没有兴趣到他们公司,可以提前给他办理正式入职。   对方的科技公司,不仅在N城,就算在全国范围内也都是排得上名的,若是一般学生接到这邀请,只怕要高兴地蹦起来。   顾思远的神色却并无波动。   之前会接外包编程工作,是因为暂时缺乏资金,但他却并没有要一直给别人打工的爱好。   不过,顾思远依然客气地回了一封邮件过去。   这段时间,他正在准备自主开发建立一个网站,等到正式完成之后,就需要一定的资金支持和渠道推广。   而对方的公司,正是他打算吸引的天使投资人之一。   邮件处理完之后,顾思远又上股市看了看,自己之前买的那几支股票都正在茁壮成长着。   这时,手机亮了亮。   他伸手拿起一看,居然是谢风轻的消息。   他记得之前原身出轨后,谢风轻似乎就在所有社交媒体上将他拉黑了,没想到现在又放出来了。   真是小孩子性格。   消息很简短,只有几个字:“完事了吗?”   顾思远眯了眯眼,不知道他在指的是什么。   不过……这么晚,大概就是睡了没的意思吧?   他随手回了两个字:“马上。”   另一边,谢风轻眼疾手快捞住那差点砸在鼻梁上的手机,气恼地骂骂咧咧几句。   又重新盯着对面刚回过来的那两个字不放。   马上?   意思就是现在还正在办事中……居然一边干那事还一边聊天?   “……”谢风轻当即回了个震惊的表情。   顾思远盯着手机上的表情包看了一会,想象不出来对面的人到底是什么表情。   他干脆直接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风轻躺在床上,鼓了鼓脸颊,慢吞吞打字道:“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说好的整理笔记给我,不要忘了。”   顾思远:“不会,明天上午发给你。”   谢风轻:“哦……”   顾思远最后看了眼手机,见没什么可回的,就直接按灭了。   谢风轻抱着手机等了好一会,那个头像也没再闪烁。   他哼哼唧唧地开始胡乱生气,居然连个晚安、新年快乐都不知道回……   然后,就这么抱着手机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时,太阳已经升得极高。   谢风轻揉了揉眼圈,就急忙忙伸手在床上捞手机。   时间已经十点多了,等再看到社交软件时,立马高兴地笑眯了眼,熟悉的头像闪烁着未读信息。   他伸出细白手指,轻轻慢慢点开,仿佛眼前是什么珍而重之的宝贝。   但随即,他又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绪而恼怒起来。   怎么自己好像很期待的样子?   他干嘛要期待顾思远的信息?这个渣男有什么好期待的?   哼,他顶多期待顾思远整理的笔记罢了。   信息内容展现在眼前。   “……”谢风轻看着淡黄色的压缩文件包上冰冷的两个大字‘笔记’,将手机扔到一边。   呵呵,他真是未卜先知。   那家伙真就多一个字都没有。   这天早上,顾思远照例七点起床之后,吃了早餐,将专业课笔记整理好发给谢风轻,便出门往学校去了。   他正在创的那个网站,技术和运营方面不成问题,而资金方面,他也不准备全靠天使投资人。   他现在大三,已经可以申请学校的创业孵化资助。   这几天,他正在准备相关资料,也已经在联系相关方面的教授,如果顺利的话,就这一次大概可以拿到50万左右的资金。   于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在全校学生都沉迷期末复习不可自拔之时,顾思远几乎没看过一分钟的书,在这个城市到处跑东跑西。   偶尔手机来了消息,他都要过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才有时间去看一眼。   至于游戏,就更是几日都没有再登录了。   一直到期末考试那几天,他才又见到了数日不见的谢风轻、陶向文等人。   N大到底是顶级学府之一,便是陶向文这个网瘾少年,也在之前一周缩短了游戏时间,抱着书本没日没夜地复习起来,大概是作息规律了,看着气色好了几分。   而谢风轻则不知道这些日子又怎么了,一看到他,就露出那种看无药可救渣男的眼神。   顾思远对这任务对象莫名其妙的脑回路,已经有了些许了解,也懒得跟他计较。   他们一共七门专业课,全部考完花了四天。   之后,便是各回各家了。   期末考试结束,之前沉默了一段时间的同学们,也重新活跃起来,其中尤以陶向文为最。   自打那回一起下了次副本之后,没事陶向文就各种敲他,让他一起组队。   顾思远自然全都拒绝了,只叮嘱他在游戏中注意一下,如果看到‘不战’这个id跟谢风轻接触,就立刻来通知自己一声。   “嘿嘿……嘿嘿……”陶向文这个家伙立刻发出了了然的笑声:“后悔了吧,想和谢大神复合了吧?”   顾思远懒得理他。   随着寒假的开始,大、中、小学生们都放了假,《大荒》游戏圈也格外热闹起来。   之前,顾思远的‘小号’因为两次副本过程都被直播,本就颇有了点声名;不久后,他为了论坛积分,又撰写了一篇堪称游戏亲爹的副本攻略,这一下更把他的id名彻底打响。   尤其在普通玩家中,他的副本攻略,几乎人人必读。   这天晚上,顾思远被陶向文催了好几次一起组队打副本,刚好他也想上线了解下谢风轻和应宁有没有再接触。   结果刚登录上,就直接被后台无数的私信消息震得电脑屏幕都麻了。   他没兴趣一一分辨这些人的目的,直接点了全部已读,然后设为静音不提醒。   “思远,你现在可火了,现在人人都求你带呢……”   陶向文边下着副本,便笑着跟他聊天。   顾思远没理会他,手指飞舞,只看得见键盘上一阵残影闪过,屏幕上连续数个连环大招祭出,将隐藏BOSS暗影豹直接毙命。   【击杀成功!恭喜由‘小号’带领的xxx小队击杀隐藏BOSS暗影豹,掉落珍稀材料疾速之心、暗影毛皮、暗影爪、技能书……】   顾思远方才出声道:“疾速之心、暗影毛皮和暗影爪归我。”   这时,陶向文才回过神来,大叫道:“靠靠,怎么开出了疾速之心,这玩意我也想要啊……”   顾思远懒得听他鬼叫,直接解散了队伍。   回头一看,世界频道又热闹了起来,   “靠靠靠,又打出了隐藏BOSS?”   “咱们服这两个月一共才打出五次隐藏BOSS吧,加上上回的苍玄雪雕,其中有两次都是‘小号’大佬打出来的?”   “这不仅是大佬,这TM还是欧皇啊……为何上天这么不公平,技术和运气全在一个人身上了?”   “‘小号’大佬两次全都爆出了好东西啊,冰雪之心和疾速之心,而另外其他人打出来的那三次隐藏BOSS,只有一个爆出了力量之心吧……”   “这可真是绝了,大佬到底是哪位大神的小号啊!”   陶向文看着世界频道这些聊天,不知想到什么有趣的东西,跟顾思远继续聊天道:“思远,你大号好久没登了吧,不知道还有没有人在锲而不舍地骂你?”   顾思远:“不知道。”   他根本就不在意,如果不是为了任务方便,他才没什么兴趣玩游戏。   陶向文却大笑起来:“要是他们知道自己每天骂的手残、软饭男、渣男,跟他们口中赞不绝口的‘小号’大佬是同一个人,不知道该是多么美好的画面?”   …… 第142章 教授   八、   顾思远随口回道:“随便。”   陶向文无奈:“思远, 你这真是,以前就是个渣男海王,现在又活得跟苦行僧似的。”   正在这时,陶向文的后台来了消息提示。   逐风轻:“老陶, 我看到你又跟‘小号’一起下副本了, 你们认识?”   陶向文看着来言的id, 微愣了愣,才皱眉回了一句:“谢大神啊,你……你有什么事吗?”   逐风轻:“他手上的冰雪之心……”   陶向文:“哎,这么久了,他还没送你吗?”   闻言, 谢风轻在电脑前蹙了蹙眉,修长手指轻敲键盘:“送我, 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送我?”   陶向文怕说多了露馅,手指飞动,立刻去问顾思远:“思远, 你上回爆出来的那个冰雪之心没送给谢大神吗, 你不是说要给他的吗?”   顾思远敲下几个字:“他不听话,还把我拉黑了, 所以还没给他。”   陶向文翻白眼:“思远,你这得罪人的本事也是够够的,居然连小号都让人给拉黑了,就这还想复合吗?”   顾思远:“没想复合, 别乱说话。”   陶向文撇撇嘴, 还嘴硬?   不想的话, 之前干嘛拒绝了齐岳, 还在聚餐上那么帮谢风轻出气?   算了,兄弟帮你一程吧。   陶向文点开和逐风轻的对话,回道:“谢大神啊,是这样的,我那哥们对你仰慕已久,我本来以为他早就把东西送你了,没想到上回说话让你误会了,居然把他给拉黑了,你要不先把他给放出来……”   谢风轻微眯眼?   仰慕他……   难道上次那家伙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他和应宁远点,不是因为喜欢应宁,而是因为喜欢他?   就在这时,陶向文的新消息又来了:“要不介绍你们线上认识一下,以后一起通副本啊,他真人可帅了呢,绝对是《大荒》第一帅哥。”   谢风轻目光凝了凝,不知为何脑子里居然出现了顾思远的那张脸。   哼……   《大荒》第一帅哥?   顾思远也很帅啊,而且完全符合自己的审美。   尤其在宴会厅的时候,一手将那黄毛按在桌上,那深邃冷峻的侧脸,那冰寒犀利的眼神……   想着,谢风轻脸蛋微红,掌心贴上脸颊。   即刻,又意识到什么,不由生气起来。   哼,帅又什么用,渣男而已!   在酒楼 时候再帅气,但一出门还不是就立刻找人开房鬼混去了……   他一脸冷艳地给陶向文回了几个字:“不必,没兴趣,再见。”   陶向文看着回信愣了愣,自觉自己没说错什么话,那肯定是上回思远把人得罪惨了。   啧……追妻路漫漫啊!   顾思远在游戏上转了一圈,没发现敌情,很快便下线了。   他拿起手机翻了翻朋友圈。   除了几个新加的合作伙伴,剩下全是班级的同学,其中当然也包括谢风轻。   而且,谢风轻出现的频率还相当高。   最新的一条,谢风轻发得是几张雨中巷道的图片,看周围建筑物风格,大概是在哪个不知名的江南古镇。   屋檐下有艳丽的大红灯笼,墙缝处有刚探头的浅浅绿意。   顾思远自己那一世便是江南人,看着这情景,倒难得起了故园之情。   他随手点了个赞,便退出了界面。   却几乎就在下一瞬,聊天界面的对话框亮了,来自谢风轻。   只有一个“?”   很快又来了一句:“你点赞我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恍然以为自己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回了一句:“有什么问题,我需要去取消吗?”   他刚刚看见点赞谢风轻的同学们并不少,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很出格。   另一边,谢风轻瞪大眼,立刻发了个无语的表情包过去,又补充道:“不要。”   顾思远不理解现在这些小年轻的脑回路,只能淡淡表示道:“风景很漂亮,拍得很好。”   谢风轻龇着小白牙笑得一脸甜蜜:“我也这么觉得。”   只是,这句发过去后,等了好一会,对面都没再回应。   谢风轻不甘心地撇了撇嘴,手指在屏幕上划拉几下,又主动挑起了个话题:“顾思远,你上回整理的期末笔记很好用,我前几天上教务系统查了分数,绩点比前几个学期多了不少,平均有3.45呢?”   “……”顾思远眯了眯眼,看着对面之人发过来的数字颇为不解。   没有达到4的绩点,有什么提的价值?   谢风轻竟还好意思说不错,真是堕落的学渣……   谢风轻完全不知手机对面人的想法。   他舔了舔唇,言辞故作矜持高傲,继续道:“顾思远同学,我真心的对你表示感谢。”   顾思远立刻打了几本书的名字过去。   谢风轻一蹙眉,这是让自己给他买书吗?   他唇角勾起,顾思远这家伙真是,就连要酬谢礼物,都这么装模作样的。   正在这时,顾思远又发了几门公开课和讲解教授的名字发了过去,并且附带冰冷嘱托:“这些书和课程,都是跟我们专业课进度向符合的,刚好趁放假时间余裕,你全部去看一遍。”   “……”谢风轻。   这是几个意思。   “等开学的时候,写一篇论文交过来,作为你的感谢。”很快,顾思远的又一道消息过去。   言辞和人一样可怕无情。   “……”谢风轻。   自从两人重新恢复聊天以来。   这是顾思远第一次回复他这么多字,然而……   呵呵!   他先前这么期待地给顾思远发消息,是为了特意给自己找罪受吗?   大好寒假,正值春节。   他不应该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打游戏打个昏天黑地吗?   正当谢风轻在心里把顾思远这渣男吐槽了一百遍,并且决定不理会他的傻逼想法时,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亮。   那是一条来自顾思远的语音消息。   谢风轻瞬时瞪大眼,怀着珍而重之的心点了下去。   对面的环境很安静,虽然只有短短两个字,但却显得异常清晰,仿佛直接在耳边响起,嗓音低沉清冽,甚至能想象到那人洗完澡后,身上散发的干净水汽气息。   “晚安。”   谢风轻抱着手机在床上在床上滚了一圈。   最后,呈大字型平躺在床上。   顾思远懂礼貌了啊,长大了啊。   哼,那刚刚让他写论文,可能也是为他好啊。   人品是人品,感情是感情,学术是学术,他应该分开考虑的。   那其实写就写呗,也无所谓的啊,反正再过一年也要写毕业论文了,就当提前练习了呗……   嗯,就是这样!   他谢风轻才不是因为被色迷心窍。   另一边。   顾思远按灭手机,勾了勾唇,觉得自己的办法颇有道理,不仅能够帮助任务对象提升自己,而且一旦沉迷学习了,自然也就没时间泡在游戏上了,更也没法跟主角受应宁产生什么纠葛感情了?   一石二鸟。   学习拯救世界。   ……   接下来的整一个寒假,顾思远都在忙碌。   就连除夕那天,也都一心工作。   当然其间,顾思远偶尔空闲时,也还是会点进朋友圈看看,谢风轻分享的频率似乎比以前更多,有时一天都有数次。   不过,为了避免那家伙再来找事,他便没再点赞过。   时间转瞬即逝。   一个多月的寒假宣告结束。   因为搬在外面住,一直到正式上专业课那天,顾思远才重新见到了分别已久的同学们、以及谢风轻。   开课时间是在下午,顾思远上午刚好出门去合作的科技公司开了个会,到课堂上时,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彼时,谢风轻正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和邱羽聊关于寒假回了老家的事,无意一抬眼,就愣住了。   今日光线很好,顾思远穿着黑色的长款风衣自门外走来,大衣之下是一套极为服帖精贵的西装,愈衬得面庞立体英俊,气质冰冷干练,如冰似雪,一点也不像他们这个年纪的大学生,反而充满了成熟男性的性感和迷人。   他脚步稳重,身姿卓然,目光漠然中谁也不存,但却因此,更让人心跳失了一拍。   谢风轻忍不住吸了一口气。   邱羽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也当即张大了嘴,良久才找回声音:“我靠,这渣男这副皮囊和气质真是绝了啊,这以后指不定还能骗到多少个像你这样的大冤种呢,就是我TM都有点动摇了啊……”   谢风轻抬眸瞪了他一眼。   邱羽得意地眨了眨眼:“嘿嘿,开个玩笑。”   在陶向文的招呼下,顾思远走到他旁边位置坐下。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陶向文特地选择了谢风轻前面的座位,就像顾思远刚穿越来这个世界时一样的场景排列。   坐下的一瞬间,谢风轻闻到近在咫尺处传来的男士香水味道,冰雪一样清冽,新茶一样芬芳。   他鼓了鼓嘴巴。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陶向文看着顾思远,十分好奇带欣赏地问道:“思远,你这是干什么去了,穿成这么正式,去谁的婚礼当伴郎吗?那新郎岂不是很可怜? ”   谢风轻眨了眨眼,也伸直了耳朵听。   顾思远将课本放下:“工作开会。”   简单的几个字说完,便不再理会他,转身,指节曲起轻轻敲了敲谢风轻的桌面:“论文。”   “啊……”谢风轻从鬼鬼祟祟中猛然回过神来。   “你在干什么?”顾思远剑眉微挑:“还是……论文没写完?”   谢风轻只觉他这架势比教授还教授,赶紧摇头道:“没有,写完了。”   他在桌面上拿出一叠打印过的A4纸递了过去。   顾思远点点头,转过身便直接翻阅了起来。   邱羽看着这两人的交流,凑近了谢风轻身边道:“你们两这玩得还挺花啊,从渣攻笨受已经升级到教授攻学生受了,真有情调,是不是打算回家直接Cosplay啊。”   “……”谢风轻。   此友甚黄,不宜交往过密。 第143章 金屋   九、   谢风轻这一节课过得十分纠结。   既有些得意于寒假的充电, 能够写出这么一篇论文;又忍不住地微微紧张,担心顾思远看了之后不满意。   很快,下课铃声响起。   谢风轻的心更提了起来。   果然, 就在这时,前面的人回过了头来。   他们专业课都是两节连上,所以, 这节课间暂时不会换教室。   顾思远看了一眼谢风轻桌面:“你上课没认真听?”   “啊……”谢风轻微愣。   顾思远修长有力的指节,轻点了点他桌上那摊开的崭新空白笔记本:“一个字都没有,依照你从论文上表现出来的学术水准, 上课时教授说得专业内容, 若不记录下来课后进行补充查证,你应该是无法掌握的。”   “……”谢风轻。   他这造得什么孽?   一旁的邱羽也愣了愣。   不是吧,这两人演得也太逼真入戏了点。   谢风轻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 十分倔强道:“你弄错了,我认真听了。”   顾思远瞥他一眼。   接着,换了个话题:“你的论文, 我批改完了。”   谢风轻陡然瞪大眼,大笑道:“呵, 你上课也没认真听?”   语气里充满了幸灾乐祸之意。   顾思远神色淡然:“我已经提前掌握了,而且我过目不忘。”   谢风轻:“……”   行吧, 你强。   不过,他立刻又瞪大了眼:“你居然过目不忘?”   顾思远点头。   谢风轻眉头深蹙,一些不好的记忆浮上心头。   他想起来两人还没分手时,其中有几次一起出去吃饭,每次到付账时, 这家伙拿出手机来鼓捣一通, 说什么记错了密码, 然后只能他去付账;   还有,在交往期间刚好轮到他的生日,结果这家伙也说什么忘记了还是记差了时间,最后礼物什么的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既然过目不忘的话?那当初……这个诡计多端的渣男!   谢风轻现在十分想打电话报警,把这个骗钱渣男给抓进去。   顾思远眼睁睁看着面前之人的神情,变得越来越激动。   他眉头微挑,冷声道:“怎么了?”   谢风轻气势冲冲一抬眸,陡然对上他淡漠的目光,却微微愣住,恍然间觉得眼前之人与当初的好似不是同一个人,情绪不自觉竟又散去几分。   半晌,他方才微昂下巴,讽刺般地轻哼一声:“过目不忘,那你很了不得啊。”   “还行。”顾思远边随意说着,边指了指刚放在他桌上的论文:“我的修改意见,你好好看一遍,我是在你的能力范围内来补充的,应该不会有艰涩不懂的地方。”   谢风轻低头去看论文。   本来以为按照顾思远刚刚的评价,他的论文只怕被批得一无是处,纸上七七八八画满意见。   等仔细看时,才发现论文A4纸上很清晰,只有几处地方用笔标注了一下。   而论文旁边则另附着两张纸,一眼看便知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谢风轻首先是被纸上这龙飞凤舞的好看字体惊得一愣,而后将两张纸拿起翻来覆去看了一遍后:“背面……竟然背面也写了?”   他惊呆了,他的论文有这么差吗,他怎么感觉顾思远这几乎是重写了一遍。   顾思远盯着他,嗓音清寒:“你的论文切题角度不错,但是引用的数据和实验过程很模糊,完全是凭空套来的,其次,中间论证的过程更是十分粗糙敷衍……”   “好的,顾教授……”听了这话,谢风轻面色微红,瞪圆的眼珠子也缩了回去,讪讪道:“我会认真修改的。”   这些问题确实是他写的过程中刻意忽略的,顾教授真是慧眼如炬,直接就给逮出来了?   顾思远微颔首,便漠然转过了身回去。   谢风轻盯着他挺直的背影和乌黑溜圆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虽然说得对,但渣男真会装逼!   上课铃声响后。   谢风轻本想继续去看顾思远的修改意见,但想到刚刚这人说得话,什么叫做凭他的学术能力,压根听不懂教授的专业内容。   顿时,便有些不服气了。   哼,他非要听一个看看,打打这家伙的脸。   十分钟后。   谢风轻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开始了速记。   咳咳,有些知识点确实需要课后再查看一下相关资料。   又过了四十分钟,下课铃终于响起。   教授走出了课堂。   谢风轻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看着自己记了快三页的笔记,不甘心地舔了舔唇。   一旁的邱羽边收拾桌子,目光扫到他的本子,微惊道:“嘿,你课上很认真啊,这节课教授讲得东西有点复杂,我连笔记都来不及记。”   谢风轻立刻有些得意:“嗯,我寒假看了不少专业书,基础比较扎实。”   “牛,长进了。”邱羽对他竖起个大拇指。   前面,陶向文也在问同桌:“思远,你是要直接出去了吗?”   “嗯。”顾思远点头。   陶向文叹气:“哎,在外面注意安全啊。”   谢风轻听着两人的对话,蹙了蹙眉。   什么意思?   顾思远要去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今天是第一天正式上课,有些班级并不像他们课程紧密,教学楼里的学生并不算多,大家脚步悠然。   于是,也就很容易看清了身旁之人,一路走去,几乎所有擦肩而过的同学,都对顾思远展露了大量惊艳目光。   同样是大学生,怎么有人就能把西装皮鞋和黑风衣穿得这么有型,太抓人了。   谢风轻鬼鬼祟祟地跟在顾思远身后,见着众人目光,也不由有些得意自己眼光很好。   等出了校园后,走了一会,却见这地方有些眼熟。   这不是那天元旦晚上……   顾思远又到这来了?   难怪陶向文让他注意安全呢?   呵呵,这天天约,迟早要得病!   谢风轻气恼地想到。   恶狠狠瞪了前面人的背影一会,谢风轻继续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对方长得什么样子?   又走了大约两分钟,他看着顾思远绕过了前面的宾馆、KTV一条街,向着某个小区走了进去。   谢风轻抬脚正要跟上去,却被门禁给拦住。   岗亭出来的保安见状,也伸了脑袋出来:“同志,没有门禁卡吗?”   “没有……”谢风轻微恼:“但是我朋友住这里面,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开一下门?”   保安很尽责,摇摇头:“那要麻烦你打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一下。”   “哦……”谢风轻撇撇嘴。   正准备要转身离开。   “让他进来。”   这时,一道清冽男音在不远处响起。   谢风轻抬头看向那人,先是一喜,而后尴尬的面颊通红。   顾思远迈着大长腿走近,把门禁卡递给保安:“这是我朋友,同志,麻烦你了。”   保安笑了笑:“嗨,你看你刚进去,他就在后面,小年轻啊是闹别扭了吗,怎么也不等等啊?”   边说着,已经打开了门禁。   顾思远瞥谢风轻一眼:“过来。”   “哦。”谢风轻鼓了鼓脸颊,昂首挺胸跟上去。   反正就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呗……顾思远还能吃了他不成。   小区是近些年新建的,里面绿化很好。   顾思远皮鞋踩在刚冒头的青草上,柔软又发出些窸窣的微小声响。   谢风轻觉得有趣,故意每一步都踩在他踩过的地方,踩了几步后,忽然发现顾思远的脚好像比自己大上不少。   男性的好胜心下意识涌起。   哼,肯定是因为他穿皮鞋,自己穿运动鞋的原因。   这么胡乱想着,下一步突然感觉脚下的的触感不对。   他猛然睁大眼,正好对上顾思远居高临下俯视的目光。   “你在发什么呆?”   低沉磁性的嗓音就在耳旁响起,比那句他曾经在手机里听了千百遍的‘晚安’语音,更加要人命。   谢风轻下意识咽了口口水,才傲慢地抬起头,理不直气也壮:“谁发呆了,我才没发呆,我还没说你呢,走得好好的,突然转身停下来干什么?”   顾思远嗤笑一声,垂着眸子往下一瞥。   谢风轻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青翠欲滴的草地上,雪白的运动鞋正踩在一只崭新油亮的黑色皮鞋上方。   他说怎么刚那一下脚底感觉不对呢?   “踩得很舒服?嗯?”顾思远低低道。   谢风轻微红着脸,咳嗽一声,把脚收了回去:“谁让你突然停下来的?”   顾思远抬手随意地松了松领带,又顺便比了比自己的个子,漫不经心般道:“这么高?看不见?没发呆?”   “……”谢风轻一面被他这随手举动帅得流鼻血,另一面又被他这紧迫言辞气得微微有火。   这家伙怎么就不会让让人呢。   他气恼地踮起脚,也伸手比了比道:“很高吗,切,没见过世面,跟我不是差不多?”   顾思远挑眉。   187跟179能差不多?   不过,任务对象就是牙尖嘴利的小孩子性格,跟他在这反复计较,就是车轱辘浪费时间。   顾思眯了眯眼,盯着面前人:“说吧,这次又跟着我做什么?”   谢风轻依然倔强:“什么叫跟着你,我没跟。”   顾思远:“算了,没跟,那是有事特意来找我的?什么事?”   “呃……什么事?”谢风轻急中生智,立刻点点头道:“对对,我就是有事来找你,才不是跟着你,我那个……论文,对论文,你的修改意见我还有几处不太明白,想请教你一下。”   顾思远蹙了蹙眉。   谢风轻以为他下一瞬就要开口教训人。   比如说,你当我傻子啊,这么明显的撒谎看不出来?   或者是,谢风轻你这个蠢货,都说了在你理解能力范围之内,居然还看不懂!   不过,以上这些全是臆想。   “嗯。”顾思远只低低应了一声,便转身继续往前走去,压根没再难为他。   虽然,谢风轻觉得自己从这一声里,听出了难以掩藏的微嘲笑意。   他心有余悸地轻哼一声,却还是立刻连跑带走地追了上去。   而一直到两人进了电梯,又出了电梯,顾思远拿出了钥匙准备开门。   谢风轻才陡然反应过来。   这家伙这明显是老手了啊,熟门熟路的,还连钥匙都有,难不成是为了行事方便,直接金屋藏娇了?   这渣男那么抠门的一个人,真舍得花钱吗?   “咔……”一声细微的声响。   顾思远推开了大门,走了进去。   谢风轻撇撇嘴,伸着脑袋鬼鬼祟祟往里探去。   下一瞬,皮肤微热。   顾思远大掌附上他细白的后脖颈,稍一用力便将人直接拖了进来,又顺手关上了房门。   谢风轻坐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是懵的。   我靠,这渣男出门来约炮还让自己围观吗?   倏忽。   他又瞪大了眼。   天啊,天啊,他不会是想把自己拖下水,来搞三个人的大混战吧,这渣男这么重口味的吗?   谢风轻仿佛火烧屁股一般,直接从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顾思远端着两杯温水从厨房出来:“沙发长嘴咬你了?”   谢风轻瞪着他。   这是沙发的事吗?我……这TM是被你咬了。   他喉咙微紧:“那个,那个,不用麻烦了,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顾思远走到他旁边坐下,目光冰寒:“你想逃学,论文都弄懂了?”   谢风轻身体一僵。   这还管什么论文。   再不走,他连节操和贞操全都要不保了。   他目光四处逡巡,除了厨房和卫生间,只看见了一扇门扉,那应该是卧室,人不会就藏在那里面吧?   顾思远蹙眉:“你在找什么?”   谢风轻身体一抖:“没找什么。”   顾思远:“把论文拿出来,不懂的立刻问,我待会还有事要忙。”   谢风轻睁圆了眼睛看顾思远。   这家伙一回来,衣服也不换,还假模假样地要给他讲题?   不会就跟邱羽说得一样,真想玩COSplay吧?   教授和学生……还真是挺那个那个的。   浅浅绯红爬上谢风轻的耳畔。   顾思远看着他飘忽的眼神,冷冷道:“你脑子里在乱想什么东西?”   谢风轻:“……”   哼,我在乱想,谁乱想还不一定呢。   他气哼哼地把论文从书包里拿出来,往腿上一拍,看你能装到几时。   半个小时后。   顾思远把论文还给他,嗓音淡淡:“听懂了吗?”   谢风轻重重地点了点头,揉着写得有点酸疼的胳膊,脑袋里却是一片懵懵然。   这渣男是不是前戏伪装地也太长了?   真的给他讲了半个小时。   而且讲得极有水准,他几乎全程拔足了精神听,不然的话,下一秒就会跟不上节奏。   顾思远冷声道:“听懂了,就把这些重新整理好,再写一次。”   “好。”谢风轻拖长了声音,半死不活得应道。   顾思远满意地颔首,起身往房间里走去。   严厉的教授离开。   谢风轻霎时一阵放松,懒洋洋地往沙发上一靠。   听着人开门的声音,拖鞋走在地板上的声音,嘴角微勾,跟老夫老妻似的。   不对,他唰得转过头,趴在沙发背上。   夫妻个屁啊,房间里还有个人呢。   天,顾思远这渣男现在终于进房间了,不会正戏要开始了吧?   顾思远捧着笔记本电脑从房间里走出来时,正好对上其瞪圆的一双水润大眼睛。   他一拧眉:“怎么了?”   谢风轻从沙发上站起来,惊恐道:“你拿电脑出来干什么?”   不会是想边那个,还边录小视频吧?   “还能做什么?”顾思远看着他也很迷惑,长腿跨了几步,将电脑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当然是让你写论文。”   “啊?写……写论文!”谢风轻瞪圆了眼。   不仅要录视频,还要他写那个论文。   研究哪个更舒服?怎么更省力吗?   这也太刺激过头了吧?   这个渣男花样怎么这么多?   …… 第144章 奶茶   十、   顾思远见他人如此大反应, 剑眉挑起,不悦道:“你不想写?你想偷懒?”   偷懒?   这好意思说得出口呢。   谢风轻咬牙切齿, 他当然不想写,他现在只想逃走。   “你这人是不是太过分……”谢风轻欲要大声呵斥,但一抬眸对上顾思远那张严厉冷峻的面孔,又不自觉怂了几分,嗓音微软,“你这样做, 是不是不太好,咱们年纪轻轻,大好青年,不能就这样放纵自己,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顾思远轻掀眼皮,看他一眼,抬脚朝着人走了过来。   “……”谢风轻。   这是要用强了吗?   谢风轻的心彻底慌了,身体一颤, 便不自觉往后退去。   顾思远神色不变,只仿佛在逗鸟儿似的, 继续往一步步前来。   谢风轻则被迫步步后退。   一直到顾思远将人完全逼到了墙边,再无后路。   “啊, 停下,停下。”谢风轻轻叫一声, 背后贴着冰凉的墙壁, 伸手抵住面前人的前胸, 阻止他的过分靠近。   顾思远轻嗤一声。   下一瞬, 大掌直接捏上谢风轻的下巴, 迫着人抬起头来,嗓音冰寒:“说说,你这没二两重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谢风轻的脸颊肉在顾思远手中变形,鼓着嗓子嘟囔道:“什么叫我想,你都能做得出来,还怕我想吗?”   顾思远:“我做什么了?”   谢风轻瞪着人:“你把我骗到家里来,你……”   这真是从何说起?   顾思远手上微微用力,将人更拉近了点,又故意压低声音道:“嗯,怎么是我骗的,难道不是你自己主动送上门的?”   “……”谢风轻。   好吧,确实是自己主动跟踪上来的。   但是,这能怪自己吗?   顾思远今天穿得那么迷人,又行为鬼祟,自己作为新世纪的好少年,关心一下同学不是很正常吗?   顾思远嗤笑:“谢同学,知道是自己的错了。”   谢风轻梗着脖子:“不对,还是你的错。”   顾思远捏着他脸颊的手掌微微用力,冷声道:“我帮你修改论文、讲解论文,又给你提供电脑,提供地方,现在倒成了我的问题。”   “当然是你的……”谢风轻人在屋檐下,依旧不低头,气势汹汹道。   只是……   刚凶到半途,他又猛一抬头,蹙眉道:“帮我修改论文?”   顾思远冷笑:“这五分钟前发生的事,谢同学也能忘了。”   “呃……”   谢风轻眼珠子转了转,惊觉自己可能误会了什么。   他偷偷瞄顾思远:“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刚才修改的论文,现在重新弄好?”   顾思远理所当然道:“不然,凭你的这点专业基础,难道还能就地再开一篇新论题吗?”   “……”谢风轻。   事虽然是这么个事,但话可以委婉一点。   哎……   顾思远轻拍他的脸颊:“在这罚站冷静一会,然后就去写论文。”   说完,松开他的下巴,抬脚往旁边大开的卧室里去了。   谢风轻揉了揉下巴,余光往旁边扫了几眼,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被人给逼到了卧室门边。   想到什么,他立刻伸长了脑袋,鬼鬼祟祟往卧室里看去。   然后,直接红了脸。   顾思远背对门口站在床边,单手慢条斯理解着扣子,脱下衬衣后随意扔在床上,而随着手臂的动作,可以看到背后、腰部那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谢风轻吸了吸口水。   真好看,怎么练出来的。   下一瞬,顾思远转身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微扬:“不是说色即是空,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   谢风轻立刻小学生一般,双手往裤缝边一收,站得笔直:“报告顾教授,没干什么,我绝对没有偷看你换衣服。”   顾思远嗤笑一声,直接赤裸着上半身打开了衣柜,去里面寻家居服。   谢风轻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当即更放肆地对着那漂亮的宽背和劲腰看了一会,然后才依依不舍地将视线移向卧室其他地方。   卧室面积并不大,只有十几平,除了床和衣柜,再加一张书桌,便什么也没有,整洁简明。   “……”   谢风轻心中却满是惊讶。   这里面压根没有藏人?   难……难道顾思远其实并没有金屋藏娇?   也没有想要三人那个那个?   更没有想要录小视频?   是真的只想教他写论文?   自己刚刚肯定表现地很像傻子吧?   不对,不是很像,他就是傻子……   谢风轻面色变幻不停,比六月的天更精彩,世界观被颠覆。   顾思远套上家居服转身,一眼就看到门口的家伙一脸傻瓜表情。   他挑了挑眉。   谢风轻对上他的目光,讪讪地扯了扯嘴角:“顾教授,你衣服穿好了……”   顾思远似笑非笑:“你很可惜?还没看够?”   若是平时,谢风轻肯定昂着脖子,浪荡地接一句:是啊,怎么了。   不过,因为刚刚的胡思乱想,他现在正处于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刻。   顾思远:“你对我的卧室很感兴趣?”   “没有,没有。”谢风轻赶紧摇头,又问道:“顾教授,你是一个人在这住吗?”   顾思远睨他一眼,冷冷道:“不然还有谁,你在想些什么。”   谢风轻当然不敢说,又继续问道:“那去年元旦那天,你也是到这边来,你什么时候租的房子,你现在是从宿舍搬出来了?”   “嗯。”顾思远点头:“谢风轻同学,你很八卦。”   “……”谢风轻。   好吧。   顾思远大步走出卧室,路过门边的人时,偏头冷声道:“过来。”   “哦。”谢风轻立刻颠颠地跟上。   啧……   等坐到沙发上后,他又忍不住撇撇嘴,自己怎么跟顾思远的小狗似的。   顾思远指了指茶几上的笔记本电脑:“坐在这,把论文写完,我看过后才能离开,明白?”   “明白。”谢风轻生无可恋地点点头。   顾思远转身走到靠墙的长桌前坐下,这里还配备着一台台式电脑,是他搬过来之后特地去配的,写软件、码程序都更好带动。   一整个寒假,他都在为自己的创业做准备,工商登记和办公地点也早已处理好。   今天上午便是和投资人进行了最后的磋商,之后等资金到位,便可以开展正式的宣传推广运营了。   这会,他便是做最后的核准检查。   不管工作还是学习,真正投入进去,时间都过得飞快。   只是,对于谢风轻同学,却并不算容易。   在一家反复跑了两次厕所后,他再一次停下敲击键盘动作,揉了揉手腕。   写论文好痛苦啊……   正在这时,他看着顾思远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厨房是推拉的玻璃门,坐在客厅就能清晰地看见里面在做什么。   顾思远走到柜子前,拿出一个精致地铁罐子来,这是合作伙伴送得祁门红茶,他颇为喜欢,尤其喜欢用来泡奶茶。   既提神又能补充能量。   谢风轻伸着脖子,看他又拿红茶,又从冰箱拿牛奶的,立刻激动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往厨房蹦去:“顾思远,你在做奶茶啊,要不要我帮你啊,我做奶茶可好喝了……”   顾思远抬眸,瞥他一眼:“你论文改完了?”   “……”谢风轻顿了顿:心虚道:“还差一点点。”   原本上扬的嘴角,也慢慢塌了下去。   顾思远低下头去,手上动作不停,当做没看见这人。   谢风轻内心绝望,趴在厨房门上眼巴巴地看了一会,又慢慢地挪回了沙发上去。   他盘腿坐在沙发,恨恨地瞪着厨房里的那道高大修长人影。   自己不工作,在那煮奶茶玩,却对自己这么残忍?   顾思远看着奶锅里的红茶出了香味,立刻将一大盒牛奶倒了下去,接下来,便是等牛奶煮开就好了。   转身之间,对上谢风轻的目光,他眯了眯眼。   谢风轻瑟缩了一下,又忍不住昂着脖子道:“顾思远,你下过厨房吗,煮的奶茶能喝吗,我看你那红茶是好东西,不要糟蹋了。”   顾思远嗤笑一声:“糟蹋也是我的,关你什么事,论文才是你的事。”   “……”   谢风轻无言以对。   论文,论文,就知道论文……   他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在这,顾思远这家伙是没有审美,还是就是人不行啊?   锅里的奶茶开始冒泡。   顾思远问谢风轻:“你喝吗?”   “不喝。”谢风轻硬气道。   哼,现在想收买自己也晚了。   “好,我知道了。”顾思远冷声应道。   “……”谢风轻。   知道了?   就没了。   连多劝一句都没有吗,就这么招呼来家里做客的客人?   顾思远伸手关了天然气,将奶茶倒在陶瓷杯里,将奶锅拿到水龙头前洗干净。   谢风轻看着他擦干净灶台要往外走了,立刻坐直了身子,将视线转移到电脑上,周身一派淡然。   不就奶茶吗?   平时别人请他他都不愿意喝呢。   他低头盯着电脑屏幕。   耳边却无法阻止地传来顾思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茶几上一声轻磕响。   他猛一抬起头,看向手旁微微冒着热气的奶茶,又仰头看向站在旁边的男人:“你……”   顾思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表情一贯的冷峻:“注意烫,论文七点前写完。”   说完,便端着另一杯转身往长桌前走去。   “好。”   谢风轻唇角勾起,对着人的背影扬着嗓子应了一声。   他伸手将奶茶捧到怀里,鼻子凑上去闻了闻。   真香啊,跟自己的手艺也差不多了。   嘿嘿……   顾思远余光瞄到他的动作,剑眉微挑。   现在的小年轻就是不诚实。   两个小时后。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属于晚间的城市灯光开始亮起。   顾思远看着谢风轻修改完的论文,点点头:“可以,目前算过关。”   谢风轻立刻得意地长笑一声:“也不看看我是谁。”   顾思远看着他。   谢风轻讪讪道:“还有顾教授和那杯奶茶也功不可没。”   顾思远不搭理他,只道:“好了,书包收拾好,准备回家吧。”   “回家?”谢风轻微愣。   顾思远指了指外面:“七点了,我送你下楼。”   “哦。”谢风轻反应过来。   这一下午的时间,过得真快呢……   突然,他看着两台电脑,眨了眨眼道:“顾思远,为了感谢你的指导和奶茶,我带你打副本吧?”   说着,他便要往电脑前扑去。   顾思远大手一伸,拎住人的衣领。   “天太晚了,你先回家,而且我那个账号也不方便登,私信全是骂人的。”   谢风轻在他手下挣扎:“那……以前的事都过去了,我就帮你在游戏里解释一下,说是误会,你不是渣男了怎么样?”   顾思远神色冷凝:“那也等你先回家去,再登你自己的电脑解释。”   “……”谢风轻。   顾思远这家伙果然是不行。   两人并肩走到公寓楼下,夜空如深蓝幕布,缀着点点繁星,小区四处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楼下的紫玉兰在夜色中娇艳。   伴着微微细风,顺着来时的路,两人又往小区外走去。   谢风轻看着身旁人英俊的侧脸,突然想起不知哪里看到的话,这世上最有情的事,不是接吻,也不是做爱,而是散步。   顾思远自然感觉到他的注视:“想说什么?”   谢风轻舔了舔唇,有些口干舌燥:“没想什么。”   顾思远也没有追问,继续送人到外面,一直等看着过来一辆出租车,顺便记下了车牌号。   谢风轻有些不舍:“明天见。”   顾思远点点头:“我等下会发几本书和公开课给你,看完之后再写一篇论文。”   一直潜心学习,就没时间跟着主角受混在一起了,就不会陷入孽恋。   “……”谢风轻。   这样月黑风高,依依惜别时刻,真的要总是提论文吗?   顾思远:“上车吧。”   “好……”谢风轻应了一声,拖着腿上了出租车。   顾思远这个没救的家伙。   ……   接下来的数日,谢风轻被迫沉迷学习。   但却没再来过顾思远的住处,甚至连见到顾思远的机会都变少了,因为顾思远这段时间很忙,非常忙,就连学校的课程都请假了数节。   他们系的请假条向来最是难弄到的,也不知道顾思远是怎么神通广大搞定的。   谢风轻趴在桌上,暗道:早知那天一别,就是这样的结果,就该赖在顾思远家过个夜才是嘛……   那天晚上他回家之后,按照说好的,在游戏上给顾思远解释了一通,表示渣男一事存在些许误会。   本来以为从此以后,两人还可以像以前一样,他继续带着顾思远打副本呢?   谁知道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   邱羽瞄了眼好友:“嘿嘿,是不是想顾大帅哥了?好多天没见了吧?”   这学期之后,邱羽已经将顾思远的外号从渣男改成帅哥了,颜狗的世界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谢风轻神色微敛,傲娇道:“胡说什么,我是那种会吃回头草的马儿吗?”   邱羽手撑下巴,歪着头:“那你怎么那么听他话,让你看书就看书,让你写论文就写论文啊?”   “咳咳……”谢风轻神色一顿,轻咳几声:“这是提升自我的机会,是好事,本来就应该做,跟他没关系。。”   邱羽嗤笑一声:“哦,那你以前怎么不这么敢,早这么勤奋的话,你家里那继母带来的哥哥,还能有在你爸面前挤兑你的机会?”   谢风轻语塞了,瞪着他:“那是我不乐意,哎,好了好了,你管那么多干甚么。”   “我才懒得管你。”邱羽撇撇嘴,又道:“算了,我们来讨论一下今晚的活动好了。”   谢风轻蹙眉:“有什么好讨论的,无聊东西。”   邱羽笑道:“N城的网红聚会确实无聊,但谁让你家也是主办方之一呢,你在网上游戏直播人气那么高,你老爹下了命令让你去,你那讨厌的继兄肯定也会去,你到时候可忍着点脾气,别现场闹起来了。”   谢风轻摇头,肯定道:“不会。”   只要那傻逼不来惹自己,自己肯定不会主动弄死他,看着都嫌眼睛脏。   晚上八点。   N城某座商务大厦前,围了满满的记者,快门、灯光闪烁不停。   而楼上某层高级餐厅中。   顾思远跟几位合作方吃完饭,顺便在酒桌上谈完了事,从包厢中走了出来。   同行的齐总看着顾思远,满眼都是欢喜:“哎,真是年少有为,我那儿子要是有思远你一半,我真是现在闭眼都行了。”   “哈,谁又不想呢,思远这办事能力,这做人真是没得说,我们年轻时也比不上他一半稳重啊。”一位赵总也大大方方道。   电梯打开。   一行人闲聊着天,先后走了出来。却被这一楼扑面的热闹惊了惊。   赵总问道:“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秘书立刻道:“好像是宴会厅被包下来,举办什么网红活动了。”   闻言,众人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继续往外走。   现在短视频飞速崛起,网红经济十分可观,虽说在他们这样的大资本面前还算微小,但就现金流而言,却也能胜过大部分的上市公司了。   而且,就他们的公司,也曾经和不少的头部网红有过一定合作。   然而,就在几人走出大厦大门之时。   不知为何宴会厅方向传来忽地一阵喧哗之声。   “谢风轻,你疯了是不是……你想把这活动搞砸了吗?”一道男声厉喝道。   “滚开!”一道清冽男音随之响起。   顾思远刚迈出大门的脚步,忽然微微顿住。   几位同行人看着他:“怎么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淡声道:“好像是认识的人,等送您几位上车,我再过去看看。”   几位大佬脾气都很好,笑道:“这还有什么好送的,我们这就走了,你赶紧去吧!”   “是啊,要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就打电话过来,大家反正以后都合作愉快啊!”   顾思远也笑了笑:“这是自然。”   宴会厅里。   “滚开。”   谢风轻冷脸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廖浩然,正面对上那刚被他揍了一拳的胖子:“敢对你爷爷动手动脚,你活腻歪了。”   胖子也大怒:“你以为你多精贵,一个低贱网红而已,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老子今天一定要你这小白脸好看!”   说着,他便朝谢风轻动手去。   突然,下一瞬。   “啊……”一道惨烈的尖叫声响彻宴会厅。   那胖子伸向谢风轻的手腕,被人从后方狠狠攥住,又用力一扔,便连带着整个身体若球般直接砸在了那旁边的酒桌上。   噼里啪啦不知砸碎多少东西。   一瞬间,宴会厅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然后,再慢慢移向那不知何时出现的冷漠高大年轻男子。   …… 第145章 探讨   十一、   场间一片寂静, 实在是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有人敢如此说动手就动手, 闹出这般大动静。   今天在场的要么是知名网红,要么是活动的赞助商、主办方,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这交际场上自然凡事都是有商有量的。   尤其外面, 可还围着一圈记者呢……   谢风轻也怔愣了一瞬, 而后面色一变,先前的满脸冷意全化为无尽委屈。   他‘噔噔蹬’几步蹭到顾思远身边, 可怜巴巴道:“你怎么才来, 我刚才都被欺负了……”   顾思远眼神愈沉, 看向那在地上挣扎的胖子,嗓音冷到极点:“他会付出代价的。”   谢风轻狠狠点头:“最好送他进去蹲大牢, 居然敢用那肥猪手摸我。”   这话一出,场间一片哗然。   “摸你怎么了, 一个臭网红,装模作样什么, ”那倒在地上的胖子停了参加,深深喘口气, 又对着顾思远怒吼道, “还有你这哪里来的野小子,敢对我动手?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在这时,突然冲上来一名四十多的中年男子和一名二十多岁的青年。   那青年跑过去扶胖子。   中年男子则转脸对着谢风轻道:“你想做什么,你想事情彻底不可收拾吗?”   谢风轻冷笑:“老头子, 你真是可笑, 你是没听到这家伙刚刚做了什么吗?你现在不去怪找事的, 反而怪揭穿的。”   眼前人正是谢风轻的父亲谢绪,本次活动的主办方之一。   谢绪满脸通红,怒道:“你从小到大都是这么个狗脾气,你这样得罪胡总,日后……”   谢风轻冷笑:“日什么后,没有日后,这垃圾我日后见一次打一次。”   谢绪指着谢风轻,几乎喘不过气来:“你,你这个孽障!”   谢浩然见状,嘴角微勾,连忙上前扶住道:“爸,不要生气,风轻年龄还小呢,您别跟他生气?”   谢绪抓住他的手,瞥一眼谢风轻:“你要是有你哥一半懂事,我就……”   谢风轻冷笑:“那就真是不可能的,我们两势必要比命长,看谁把谁先气死,还有,我妈只生了我一个,没有什么哥,你要是那么喜欢什么哥哥,你可以自己叫。”   谢绪彻底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谢绪没力气跟谢风轻吵,便瞪向了顾思远,他认识这个年轻人,谢风轻曾经大摇大摆地将他带回谢家过。   一个攀附富贵、心思浅薄的穷小子罢了。   “你别以为迷惑了这个孽子,就能在我面前放肆,你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   顾思远听这话,神色一丝波澜都没有。   宴会厅外刚好进来一批人,穿着统一的制式服装,正是这栋大厦的管理者。   谢绪立刻将目光看向了他们,指着顾思远道:“你们来得正好,这怎么什么人都放进来宴会厅了?”   那为首者看了一圈场内状况,然后,对着顾思远点了点头:“顾总,这是怎么了?”   顾思远淡声道:“程经理,麻烦你,我要调宴会厅里的监控,另外麻烦报警,有人在公共场合猥亵他人。”   程经理点点头:“好的,我马上安排。”   谢绪见了程经理的态度,心下一惊。   这小子不是个穷小子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解决。   他看向谢风轻:“报什么警,报什么警,一点小事还要闹到报警的地步?”   今日的活动他是主办方,警察来了,活动就彻底毁了。   谢风轻冷笑:“关你屁事,我是受害人,我就要报警。”   “你……”谢绪气红了脸:“你还知不知道羞耻,你一个男人,把这种事闹大对你有什么好处?”   谢风轻当即变了面色,背脊颤抖。   他是受害者,他为什么要觉得羞耻。   从小到大,他爸这个傻逼,不管发生什么事,首先一定是来找他的茬,怪这怪那的,怪他不听话,怪他脾气差……   突然,一道暖意附上了颤抖的后背。   顾思远手搭在谢风轻的肩膀上,冷冷看向谢绪:“谢绪先生如此在意报警,或许可以也让这位这胖子先生摸摸,这样就不必眼馋别人,也能够作为受害者自行决定是否报警了。”   此言一出,几乎哄堂大笑。   谢风轻也是笑得整个人都抖成一团。   “你!”谢绪涨红了脸,只恨不得将顾思远碎尸万段。   顾思远却没再搭理他,冷冷扫向那胖子道:“不过,就这位胖子先生的德行,等监控调出来,或许场间的受害者并不止一位。”   那胖子顿时脸色一白。   谢绪面色更是一阵红一阵白。   外面那么多记者,到时候警察来了,看了录像,他好好的活动,万一给人打上什么不好的标签,赞助商说不定还要找他赔偿,真是……   这个该死的臭小子。   ……   一个小时后。   顾思远和谢风轻走出了宴会厅,而那胖子也被警方带走了,临走之前,还发了一顿疯。   顾思远看着被弄得脏污地西裤和皮鞋,厌恶地蹙了蹙眉。   程经理道:“顾总,我去给您在上面开间房洗漱一下。”   顾思远点点头:“好。”   谢风轻:“我跟你一起。”   十分钟后。   谢风轻坐在房间的沙发上,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脑子里各种画面缤纷呈现。   尤其那天在顾思远家中,看到的背脊肌肉……   水声停下。   谢风轻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顾思远随意裹着件浴袍,边擦头发边走了出来,只在腰间随意系了条腰带,露出大片的漂亮健壮胸肌。   谢风轻愣了愣。   这人穿衣显瘦,但实际上却有着能随手将那个胖子扔飞的力道。   顾思远对上他的目光:“你很爱盯着我看?”   谢风轻脸颊微红,嘴巴却倔强:“谁爱看了?谁没有似的,你有的我也有。”   顾思远打量了他那清瘦的身形一眼,嘴角微勾,没说话,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继续擦头发。   谢风轻感觉自己被鄙视了。   男性尊严被深深伤害。   不就是肌肉吗?有什么了不起的。   他盯着顾思远,义正言辞道:“我也有肌肉的,身材很好。”   “嗯嗯,你说了算。”顾思远敷衍地点点头,扔掉手上的毛巾,拿起手机看了起来。   这语气和刚刚的笑一样让人容易火气上头。   谢风轻跪坐在沙发上,唰一下扯开自己衬衣的扣子,指了指那及不明显的腹肌:“我真有,你不信,你来看看。”   “好。很好。”顾思远专心看着手机,不理他这幼稚的举动。   谢风轻气呼呼的跪行几步,欲要硬拉着顾思远看一眼。   结果,沙发上放着他先前的西装外套,将人绊了一下,整个人直接扑到顾思远肩上。   顾思远这下终于有了反应,侧头欲要看人摔得怎样。   “顾……”谢风轻也正好抬头。   于是,两人嘴唇相碰。   谢风轻瞪大了眼。   心中一时狂风暴雨,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然后,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暗道:顾思远不管人再怎么冷硬,嘴唇终究也还是软的。   顾思远意识到面前人的动作,一把将人拉开:“你做什么?”   谢风轻面色微红,手却依然拉着他的衣服不放,脑袋再次往前伸,轻轻咬了咬顾思远的嘴唇,声音含糊道:“你说呢?”   顾思远的考虑中,从未遇见过这种状况,但理智足以让他瞬间调整回来,能力更能让他成为掌控者。   他手上微微用力,抓着谢风轻的手腕高高举起,反身便将人压制在了沙发背上。   谢风轻立刻动弹不得。   不过,他心情却不坏,嗓音带着浅浅笑意道:“顾总,怎么这么粗暴……”   只是,下一瞬,在对上顾思远的目光时,他突然怔住。   那目光里面没有欢喜、没有侵略,也没有愤怒,只有冷静的打量和思索,就跟往常给他分析论文时的表情一样。   谢风轻心头的欢喜尽散,仿佛被什么大力撞击了,疼得无法言说,身体也忍不住轻轻颤抖起来。   顾思远自然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眉头蹙起:“你在想什么?”   谢风轻盯着他。   沉默半晌,忽然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淡淡道:“不是很明显吗?我在想亲你。”   似是没料到这个答案,顾思远眉头深蹙;“你应该知道,你和我……已经分手了。”   谢风轻笑出了声:“分手难道不能复合吗?”   顾思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听着身旁人说了很多遍复合这个词,但那都只是说说而已,他从未当过真。   他看着谢风轻:“你想复合?”   谢风轻神情依旧恢复平静,看向顾思远:“所以,难道你不想吗?”   如果你不想的话,为什么再三地撩拨我?   为什么要做哪些会让人误会的事?   顾思远看着谢风轻,没有立即回答。   凭他的城府,就算对感情不怎么有兴趣,但只要他想,依然能很轻易辨别出旁人的悲欢喜乐。   而此刻的谢风轻,虽然看似平静,但却透着十分的哀伤。   谢风轻牢牢盯着他,厉色逼问道:“回答我,所以,你不想吗,你不想跟我复合吗?”   神色前所未有的阴沉。   顾思远直直与他对视,不避不让:“抱歉,我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就算从他自己那一世算起,他也从未考虑过和任何人的感情问题。   “呵……”   谢风轻往沙发背上一倒。   他深深地喘了口气,修长的脖颈上喉结滑动,仰起头与顾思远对视:“你伤到我了,我现在很伤心,非常伤心,顾思远,我很伤心……”   顾思远看着谢风轻眼角微红,嗓音最后带着些歇斯底里味道,心里一时升起些许奇怪的酸涩。   不过,面上却依然是一派冷峻:“我很抱歉。”   “顾思远,你能不能对我善良一点?”谢风轻仿佛被激怒的幼兽,一把抓住顾思远的衣领,扑上去狠狠咬住他的唇瓣。   他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最看重的自尊都放下了。   顾思远嘴中很快感觉到点点铁锈血腥味,这点疼痛对于他来说仿若没有,便没有做其他动作,以免再继续激怒谢风轻。   片刻后,谢风轻的唇舌离开,仿佛脱力一般,脑袋微斜枕在顾思远宽厚的右侧肩膀上。   顾思远侧眸看着他的模样,想了想,淡声问道:“你是想谈恋爱了吗,想要有个男朋友?”   他记得在原著中,谢风轻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喜欢上主角受应宁的。   谢风轻却心脏都开始发疼起来,连带着整个胸腔、呼吸都疼痛。   另一方面,他又觉得这话很有趣,低低笑了一声,毫不犹豫点点头,桀骜道:“对啊,我就是想谈恋爱了,我这人缺了男人就不行,哪天不接吻、不做_爱就会死。”   顾思远神色不变,眸子却沉了几分。   他伸手捏住谢风轻的下巴,迫使两人四目直直相对,嗓音低沉:“好好说话,你这样的语气,是在故意跟我闹脾气吗?”   又是这样。   又是这样,为什么非要这样温柔、又这样冷漠。   谢风轻彻底被激怒了,好看的细眉挑起,眸中闪着凶恶的光。   “谁在跟你闹?顾思远,我真是不懂你,你既然之前都已经出轨分手了,那为什么要这样撩拨我,为什么要接二连三地帮我,你为什么要这样让我……让我……”   又爱又恨?   却偏偏爱恨不得?   顾思远愣了愣,未料到谢风轻如此强烈的反应。   他抬手摸摸面前人乌黑圆润的后脑勺,神色端凝:“谢风轻,你对男朋友的要求是什么?”   “知道又如何,你要给我吗?”谢风轻嗤笑一声,揉着手腕漫不经心道:“还不就是那样咯,帅的、至少跟你一样你帅;有钱的、必须不能比你钱少;对我好的、至少不能比分手这段时间的你差……”   顾思远神色不变,继续问道:“帅和有钱算是相对较为好衡量的,但所谓的好,更进一层是要到什么程度?”   谢风轻见他真的很认真探讨,态度也不由端正几分,眼皮轻掀,鼓着嘴巴道:“谈恋爱的好,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要对我忠诚、只爱我一个人。”   “忠诚很明确,那爱是什么?爱的概念是什么,需要做什么?接吻,拥抱,做_爱就可以了吗……”顾思远看着他问道。   说话时的语气和神色都很平静,仿佛是在讨论什么物理或者数学定理。   谢风轻有些弄不明白他,笑道:“你是想给所有事都规定个完整标准吗?包括爱情。”   顾思远点头:“有明确的标准,日后才能避免无谓的争吵和冒犯,让大家都生活地更加舒服,我可以帮助你把关这方面的人选。”   谢风轻面色陡变,他觉得顾思远可能有大病。   半晌,又轻笑了一声,想到什么似的问道:“爱是相互的,你问清我的要求之后,那对方的要求呢,你知道对方对爱有什么要求?”   “你知道对方对我满不满意,呵呵……当初你跟我分手,就是因为我做得不好吗?没有达到你对爱人的要求?”   顾思远立刻摇头:“不,你很好。”   谢风轻确实不错,长相合乎他的审美,钱这东西他从来没有过要求,脾气虽然有点,但偶尔还算可爱。   谢风轻闭了闭眼,抓着顾思远衣服的手指微紧:“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在干什么?我们为什么不能复合?为什么要找旁人?”   顾思远微怔。   很快,再次重申道:“我只是没有考虑过这点。”   谢风轻眼眶微红。   不知道从未考虑过你和对你不满意,哪个答案更让人伤心?   不过,他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一步,那必须有个最终的结果出来。   他绝对不会再把自己的热脸贴上来,自尊被放弃的事,有一有二,不能再有三。   他恶狠狠盯着顾思远:“我谢风轻不是什么黏黏糊糊的人,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只有两种关系,一我们复合,开始谈恋爱,一辈子相亲相爱;二就是我立刻离开这里,今后,你我们之间便连话也不要再多说一句,你不要再管我,也休想再管我。”   说完之后,他就像个待宰的羔羊,只等着眼前唯一的主人,决定待会是被下锅,还是继续奔跑在草地上。   顾思远没有过于震怒或者愤怒。   他看着谢风轻,嗓音沉静:“我虽然从未体会过爱情滋味,但是我看过很多书,上面描写爱情是世间最美好的事情之一,美好的东西自然应该珍惜,你不该在如此脑袋一热的情况下,对自己做这样不负责的决定。”   在原本世界的剧情中,或许就是因为只有脑袋一热,谢风轻最后才会为情所困,落得那样下场。   “呵呵……”谢风轻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顾思远:“脑袋一热?爱情不就是脑袋一热的事情吗,它不是解数学题,也不是写论文,它就是脑袋一热,心脏一跳,它就是我想吻你,我想和你靠近,和你呆在一起,空气都会芬芳。”   说完,谢风轻垂下头,开始亲吻顾思远英挺的眉,挺直的鼻子,薄薄的唇瓣,然后是喉结……   顾思远感觉着皮肤上那陌生的温热濡湿,微微战栗起来,身体也难免升起些许热感。   尤其刚刚谢风轻为了给自己看他的腹肌,还把衬衫扣子给全都扯了,两人此时实在贴得太近太近。   片刻后,谢风轻抬头看着顾思远,嗓音微喘:“顾思远,你喜欢亲吻吗?我们以后每天都这样好不好?”   顾思远咬了咬牙,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避免被情欲迷惑。   “不要这样,谢风轻,你现在情绪不对,你很不理智,”他抬起谢风轻的下巴,仿佛在看一个顽皮的孩子:“这样情况做出的决定,不论是对你还是对我,我都认为不合适。”   谢风轻看着他瞬间恢复淡定的面孔,有些无法言说的火气和不平衡。   “能有什么不合适,顾思远,你是不是不行?呵呵,你要是不行,你就直说,谁还没长那玩意是吗,换我来行不行?”   这话对男人的刺激已然足够大。   顾思远也微微变了面色。   不过很快,他就恢复如常。   “我们提出问题是为了解决,不是为了制造更大的麻烦,既然你今天不高兴,那这个问题就暂时不要谈,等到大家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再继续讨论。”   顾思远的嗓音十分清冽,语气更是异常沉静。   不管是在学校里,还是商海中,一般在他这样讲话时,对方都会慢慢地冷静下来,甚至感到歉意和惭愧。   但谢风轻却不是这样。   顾思远的这种态度,完全地将他激怒了。   因为这不是学术研究,也不是商场捭阖,这是感情啊,这是爱情啊……   顾思远凭什么就能从始至终这么冷静,好像一个过路人一样,冷眼看着他一人在其中挣扎不得、蠢态百出。   谢风轻冷笑一声,从他身上猛地站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你的选择了,这世上两条腿的人还少见吗,想接吻、想做爱我TM跟谁不行啊?”   突然,谢风轻就感觉那一直沉静稳重的目光,陡然冷厉起来,握在腕上的力道更大得仿佛要将他直接捏碎。   生气了?   可凭什么啊?   谢风轻冷笑,自己都没生气呢?   “呵呵,说起来这地儿真挺方面,前面那条街肯定就有,我犯得着在这跟你磨磨唧唧,我现在就出去随便找个人难道不行吗?”   说完,他就踩上鞋要往外跑。   然而,下一瞬,谢风轻感觉自己双脚离了地,视线颠倒,被人扛在了肩上,又被极为粗暴地扔在了床上。   这是他从未在顾思远身上见到过的可怕和粗暴。   …… 第146章 男朋友   十二、   房间里的动静到半夜才消停。   谢风轻再起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他伸手摸了摸, 旁边的床榻有微微凉意,顾思远已经不在床上。   他猛地坐起来:“顾思远……”   一阵轻微响声。   顾思远从隔壁的小会议室走出来,看着他道:“怎么了?”   谢风轻双眸一亮:“我还以为……”   顾思远何等聪慧, 一眼看出对方的心思。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谢风轻淡声道:“按你说得, 第一个选择, 我们会一辈子相亲相爱, 所以,不必有多余的担心。”   谢风轻愣了愣,而后双手抱着被子实在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顾思远看他笑得那般开心, 心情也算不错。   他勾了勾唇角, 垂眸继续去看手机上的消息, 有公司的工作汇报, 也有关于警察局的后续处理,还有网上关于之前宴会厅事件的一些小视频流传。   就在这时, 腰间一暖。   谢风轻双手还着他的腰, 脸贴着他的的后背, 重复了那句话:“我们会一辈子相亲相爱。”   顾思远点点头:“嗯。”   谢风轻第一次有那种感觉,明白什么叫从心里开出了花来。   他抱着顾思远的力道, 越发大了几分, 嗓子里溢出止不住的笑音。   顾思远眉头微挑, 又放下了手机, 转头摸了摸谢风轻的发顶:“怎么样?”   谢风轻抬起头:“什么怎么样?”   顾思远神色不变,嗓音清冽:“你现在的身体怎么样,昨晚的感觉怎么样?”   谢风轻微愣, 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顾思远依旧直直看着他, 没说话。   谢风轻首先扛不住了, 舔了舔唇:“很好。”   顾思远:“哪个,前一个还是后一个?”   谢风轻看了顾思远一眼,这人看着冷静自持,似乎永远也不会有失态的时候,但在做那件事时,却是偏向粗暴狂野型的。   不过,或许是天赋异禀,确实能力优秀,最后两人还是十分舒服且和谐的。   他脸贴在顾思远后腰上,嗓音嗡嗡:“哪里都好。”   顾思远点头:“好就行,希望这个男朋友不会让你失望。”   谢风轻对着这称呼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顾思远:“男朋友?”   顾思远挑眉:“不然呢?”   谢风轻忍着酸痛,跪坐在床上,猛地一下扑到顾思远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嘿嘿,男朋友,我们总算复合了?”   顾思远抚摸着他的背脊,正色道:“我们是在谈恋爱。”   谢风轻嘴角弧度更大,满心的欢喜无法自溢,抱着顾思远又亲了起来。   顾思远自来是要做掌控者的,既然已经下了决定,那就没什么可再犹豫的。   他伸手抬起谢风轻的下巴,跟他接吻,将他的呼吸全部夺去。   谈恋爱其实还不错。   半晌,等人气喘微微,顾思远放开他:“我叫了餐,先去洗漱。”   “嗯……”谢风轻黏在他身上,压根就不愿意离开:“不去……”   顾思远揉了揉他的脖颈:“听话。”   嗓音又低又沉。   谢风轻心软身也软,被人扶着爬起来,穿上了拖鞋往浴室里走去。   等他从浴室里出来时,顾思远正坐在沙发上摆放食物,动作沉静而优雅。   谢风轻脸上绽开笑容,兴冲冲地往顾思远身边一跳:“男朋友。”   “嗯。”顾思远伸手扶住他,又道:“来吃饭。”   “好。”谢风轻狠狠点头。   桌面上摆着海带排骨汤、豌豆虾仁、蒸鲈鱼等,都是相对较为清淡的菜色。   顾思远拿了筷子递给谢风轻。   “谢谢男朋友。”谢风轻笑道:“我还是第一次和你单独吃饭哎。”   顾思远瞥了谢风轻一眼。   谢风轻嘴里咬着个白嫩虾仁:“怎么了?”   “没事。”顾思远拿公筷夹了块鲈鱼放到他碗里:“鱼不错。”   “好的,谢谢顾同学。”谢风轻笑眯了眼。   顾思远眸子微闪。   其实,按照记忆来说,谢风轻和原身应该是单独约会吃过饭的。   谢风轻下意识把他和原身分开了。   这样很好。   不一会,谢风轻吃完了碗里的菜,又伸着碗看向顾思远:“男朋友……”   顾思远覻他一眼,拿着勺子给他舀了些豌豆虾仁。   谢风轻立刻眉开眼笑:“谢谢顾总。”   顾思远也顺便给自己盛了点。   酒店的手艺很不错。   就在这时,谢风轻又伸着碗:“男朋友……”   顾思远干脆给他每样都夹了点,又舀了碗汤放在旁边。   然呢人,还没等吃两口。   谢风轻又笑嘻嘻仰着头叫道:“男朋友……”   吃个饭的时间,这三个字已经不知道被他反反复复喊了多少遍,似乎要连着饭菜一起嚼碎了,吞进胃里、融入骨血都不够。   顾思远抬手拇指轻摸了摸他的喉咙,眸色深沉:“谢同学,你嗓子不疼吗?昨天晚上……我记得几乎就没歇下过。”   “……”谢风轻脸蛋微红。   但立刻,又高昂着下巴:“疼什么疼,我谢风轻是那么弱的人吗?要不是给男朋友你面子,嗓子疼得是谁哎不一定呢。”   顾思远盯着他一瞬,握在他脖颈上的大掌微微收紧:“是这样吗?”   谢风轻缩了缩脖子,倔强道:“是啊……我可是很强的哦,你知道我这属于什么情况吗,看过小说吗,我这叫为爱、做……”   “难怪?”顾思远眯了眯眼,“不仅沉迷游戏,还沉迷小说,难怪期末绩点才3.5,难怪都大三了,一篇论文还写得磕磕绊绊,回头……”   “……”谢风轻。   怎么……又扯到论文了。   他赶紧识相地打断:“我错了,男朋友,我错了。”   顾思远手掌上移,捏捏他的脸颊,笑容恐怖:“知错就好,我等会再给你发一份书单,现在好好吃饭。”   “……嗯,好的……”谢风轻拖长了声音应道,一脸寡人亡国的表情。   吃完饭之后,又休息了一会,两人出门,到了大厦楼下。   谢风轻转头问:“接下来要去哪?”   顾思远:“我今天没有工作,你想去哪?”   谢风轻抱着他的手臂,笑盈盈道:“那去你家吧,我们回去看电影、打游戏。”   顾思远点头:“可以。”   谢风轻立刻拿出手机:“那我来叫车。”   顾思远摇头:“不用。”   这时,一辆黑色轿车缓缓停在了二人面前,司机匆匆跑了下来,又打开后座的车门,对着顾思远道:“顾总。”   顾思远点点头,侧头对着谢风轻道:“上车吧。”   谢风轻睁圆眼睛愣了愣。   但顾思远已经坐了进去,他抬眸看向谢风轻:“怎么了?”   “没事。”谢风轻赶紧摇头,抬脚上了车。   走路的时候到还好,这会一坐下来,身后便传来些许酸痛。   谢风轻屁股还没挨着后座,便直接躺了下来,脑袋枕在顾思远的大腿上。   顾思远意识到什么,伸手给他揉腰。   谢风轻满眼幸福的笑意,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顾思远。   顾思远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看起来挺拔好看,干练成熟,完全不是他曾经印象里的那个人。   其实,好像从分手之后,顾思远就一直变得自己不认识的模样,不过却叫自己更喜欢。   顾思远低头看向他:“眼睛都不转,不累吗?”   谢风轻伸手摸顾思远的脸,笑嘻嘻道:“顾总这么好看,怎么会看累?”   手指细白,微微冰凉,却异常柔软。   顾思远对着那手指亲了一下:“你也好看。”   谢风轻笑得更开心了。   又过了一会,他想到什么,轻声问道:“顾总,对了,我还没问你呢,你最近都在做什么,为什么就变成顾总了,还有昨天在宴会厅时也是,那个大厦的程经理……”   “设了个公司,做得是互联网,前景还算不错,拉了些投资人,大厦的权属人刚好也属于其中,之前吃饭的时候刚好见过程经理。”   顾思远神色不变,嗓音淡淡,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了什么菜一般平淡。   这种视万物于无物的气质实在太过迷人。   谢风轻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心脏又忍不住咚咚跳了起来。   他知道事情绝对不会像顾思远说得这般轻易,毕竟,这栋大厦的开发商,可是他们市数一数二的富豪,比他父亲要高了一个层次。   但也正是因此,他更为顾思远感到无比的骄傲。   谢风轻终究忍不住,挺起上半身,对着顾思远的脸吻了几下:“男朋友,你真了不起。”   顾思远搂住他的腰:“。”   “好的,”谢风轻鼓了鼓脸颊,伸手揪着他的衬衣扣子玩。   大约半小时后。   车子在一个寂静高档的小区前停下。   谢风轻看了看四周:“这是哪里?”   顾思远说:“前几天刚搬了家。”   谢风轻转头瞪他一眼:“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   顾思远看他一眼,想了想冷声道:“之前我们的关系待定,不过,之后有关生活这方面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告诉你。”   谢风轻立刻眉开眼笑,又反应过来道:“只是生活上吗?”   顾思远看着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漠然道:“学业上和工作上也可以,不过,我不认为你会有兴趣。”   谢风轻鼓鼓嘴:“谁说的,跟你有关的事情,我都有兴趣。”   “可以,以后都告诉你,”顾思远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颊,牵着人往里走。   之前的谢风轻是高傲自矜的,现在的谢风轻却是直白热情的,把情话当糖豆一样往外蹦。   所以,这世上,谁又能拒绝一个在外清冷高傲的大美人男朋友,却每天都在你面前扮演黏黏糊糊可爱小粘糕呢……   顾思远的新家,是个挑高层的公寓住宅,面积极为广阔。   因为是顶层,还自带了一个露天泳池和小花园。   谢风轻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站在阳台上,叉着腰道:“这个地方不错,夜景也很漂亮,对面就湖心公园。”   顾思远坐在沙发上看手机,随口道:“喜欢的话,这里属于你了。”   谢风轻回头笑了一声,连蹦带跳地往顾思远身上一蹦,抱着人就亲:“我男朋友怎么这么大方呢?”   顾思远单手将人搂在怀里:“应该的。”   谢风轻赖在他怀里笑了一会,也拿出手机开始看了起来。   从昨晚上床开始,一直到现在,他都连碰手机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一打开却是接收到不少消息。   最多的就是邱羽这家伙的。   其中图文并茂,还包括了不少小视频。   “我靠,谢风轻,你这下是真的要火了。”   “顾大帅哥昨晚居然也在活动现场,而且居然又为你打架了啊。”   “谢风轻,我TM好嫉妒你,顾大帅哥揍人的样子实在太帅了。”   ……   谢风轻随意扫过邱羽的那些屁话,顺着他发过来的连接点了进去,是某抖上的短视频,点赞已经突破百万,评论量也非常高。   视频几段剪接而成,但不得不说,技术颇为高超,剪辑地非常成熟,里面包括了顾思远和谢风轻、还有谢风轻他爸和那个好色的死胖子。   但是,他们几人都是陪衬,顾思远是真正主角。   这视频十分地突出了顾思远的冷和帅,还有那居高临下、旁若无人的气势,便是他现在正在这真人的怀里,也不由将这个短视频反复看了好几遍。   一直到看得都快长茧子了,他才点开下面的评论看起来。   “我本来是想进来骂人渣的,结果TM是进来吃狗粮的。”   “我是不是有病,我为什么非要看完,看上一个不属于我的男人,太帅了。”   “喂,1 1 0,是警、察叔叔吗,我举报有人在这虐狗(单身狗)。”   “好帅啊,好帅啊,英雄救美小哥哥!”   这是大部分评论。   不过在这下方,也有一个点赞颇高的留言,说得是:“大家高兴太早了,我是他们两N大的同学,这家伙看着是个帅哥,其实是个出轨渣男,还是个吃软饭的……”   这评论一出,下面陆续便有不少人附和:“对对对,我是玩《大荒》的,我也知道,这里面不就是谢大神和他那个软饭前男友吗?”   “我也是N大学生,在这实名举报,这家伙真的是个软饭渣男,谢大神去年就跟他分手了。”   谢风轻看着这些留言,皱了皱眉:“之前不是在游戏里说过了,出轨的事是误会吗,怎么又……”   顾思远上午时,便已经看到了这些内容。   闻言,他抬手轻拍谢风轻的肩膀,冷声道:“不必在意,发生过的事都有痕迹,反正发言的都是一群陌生人。”   “哦……”谢风轻拖长声音应道。   将自己的手放入顾思远大掌中相握,两人肤色和大小对比都十分明显。   谢风轻抓着顾思远的手摇了摇,很快,又恢复了笑意。   他继续点开视频看留言。   在那条揭露顾思远真面目的的评论下方,也有不少普通网友在不停追问质疑:“真的吗,我实在不敢信,帅哥这一脸天下都不放眼里的样子,怎么可能吃软饭?”   “对啊,我也不信,说是渣男,说分手了,但那大美人一看到他就冲上来撒娇的样子,压根就说明感情很好啊……”   “对啊,你们搞错了吧,如果是渣男,怎么会跑过来保护大美人,你们这些家伙不会是嫉妒大帅哥吧?”   “嘿嘿,听你们这么说,我才知道大帅哥还是N大的高材生啊,更有魅力了啊,又聪明、又英俊、还能打,完美男人啊。”   而这些话,自然是大大激起了群众意见。   不少三观党就在下面开始骂人,说什么“对这个只知道看脸的世界绝望了”。   还有什么“带坏小学生,这种软饭渣男也敢放出来宣传,为祖国的未来担心。”   还有“真万物皆可粉圈啊,什么东西都有粉丝维护了,那也祝你们以后的对也都是这样的软饭渣男。”   谢风轻刷了一会,看着人这么诋毁顾思远,终究还是觉得生气。   他抬头对顾思远道:“我要上游戏,重新再给你澄清一遍,我要开直播说。”   顾思远随意道:“你开心就好,电脑就在那,没有密码。”   “好的,男朋友。”谢风轻从他身上跳下来,气势昂扬道:“我去为你征战沙场了。”   顾思远脸上难得溢出一丝笑意:“谢大将军,冲啊!”   谢风轻先开了摄像头和直播软件。   他人气本来就高,再加上昨天活动上的那事,几乎直播间刚开的瞬间,便涌进来了几千人,人数还在不断地上涨着。   他只做不见,移动鼠标去点击桌面上的‘大荒’图标。   几秒钟后,一个游戏账号直接自动登录了。   而下一瞬,谢风轻和直播间的网友们,同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   …… 第147章 双排   十三、   【哎, 我去,我没看错吧……】   【应该没看错, 我好像也看到了,我还截图了……】   【我退出直播间,又重新进了一次,确认直播间是谢大神的,但是账号却是‘小号’大佬的?】   【所以,那……谢大神为什么登的是‘小号’大佬的账号?】   【或者说,难道谢大神就是‘小号’大佬?】   谢风轻看着直播间不断冒出来的提问, 也在两眼发直。   天知道, 他也很懵啊……   顾思远的电脑, 就算有自动登录, 不也应该是他那个‘顾大侠’的账号吗?   为什么会是这个?   这个最近十分炽手可热的id?   他蹙了蹙眉, 缓慢移动鼠标,点开了人物的背包。   里面的东西并不多, 但几乎每一个都是《大荒》游戏里最昂贵稀有的装备, 比如说疾速之心, 冰雪之心等……   直播间又热闹起来。   【没错, 果然就是‘小号’大佬啊……】   【谢大神怎么这么见外,还特地去开个小号?】   【不是, 不对吧, 看两人的战斗手法完全不一样啊,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对对对, 不就因为‘小号’大佬那战术风格跟现在的大神们都完全不同,所以咱才一直没能找出对应人选吗?】   【实话, 谢大神就是个路痴, 团战全靠莽啊, ‘小号’大佬却是个活地图、心脏战术大师,怎么会是一个人……】   谢风轻看着满屏的感慨和质疑。   没错,你们没怀疑错,因为他们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   但是,他什么时候是路痴、全靠莽了?说话能不能客气一点?   不不不……不对。   现在更重要的是,这TM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只能问电脑的主人了。   谢风轻当即一回头,喊道:“顾……”   却在这时,嘴巴微热,骤然被一只大手捂住,剩下的话直接没能出口。   因为谢风轻直播不经常露脸,这次也是一样,摄像头只对准了键盘。   所以,此时直播间的众人,也只能大约看到有人影走过来,谢风轻便直接失了声。   稍后,又看着一只明显不属于谢风轻的骨节分明宽大手掌,轻点键盘和鼠标,再接着便是画面一静,直播直接被关了声音。   一群人先是怔愣,而后疯狂地开始刷起屏来。   【我靠,怎么回事,突然没声了,谢大神被绑架了?】   【刚刚那个开静音的人是谁,谢大神房间里有别人?】   【我最后只听谢大神叫了‘gu’,这是谁?】   这时,有一道普通的留言飘过。   虽然很普通,但因为内容很关键,所以很快就被大家捕捉到。   【这是可以说得吗,我跟谢大神是校友,谢大神那个吃软饭又出轨的男朋友好像就姓顾……】   【我靠,哈哈,我真是来对了,我以前都不玩游戏的,是看了英雄救美视频之后,才特地来直播间蹲着磕CP的。】   【姐妹握手,我也是,我根本看不懂游戏,我就是为了看帅哥和磕CP来的。】   【哈哈,我能说我也是吗,顾大帅哥刚刚的手好好看啊……】   【 1】   【 10086】   然而,这里是谢风轻的直播间,其中不少是谢风轻的死忠粉丝,他们对顾思远的存在早就了解,甚至对他出轨齐岳的事也十分清楚。   他们曾不知骂过顾思远多少遍,从游戏里骂到游戏外。   此时,看了这些磕CP的话,立刻怒上心头。   【软饭男少蹭谢神可以吗,有多远滚多远!】   【这种渣男怎么好意思又贴着谢神炒作啊,这次直接买了某音营销号,不会真想出道了吧!】   【贱人真是一辈子改不了,吃软饭上瘾啊,我诅咒他!】   ……   而屏幕之外。   谢风轻正被捂住嘴,单手圈在顾思远怀里,他拼命挣了又挣,又始终无法脱离。   顾思远欣赏了一会怀里人可爱模样,才缓缓松开手。   谢风轻立刻抬起头,恶狠狠瞪着人,却没有说话,就像个膨胀到极致要爆炸的气球。   顾思远唇角微勾:“要是不想问什么,那我就继续去工作了。”   下一瞬,白衬衣袖子就被拽住。   谢风轻脸颊鼓起,气哼哼道:“说吧,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电脑上有‘小号’的id?”   顾思远嗓音淡淡,开门见山:“因为那就是我的小号。”   这语气太过淡定和理所当然,连让人升起一丝怀疑心思都不能。   谢风轻直接瞪圆了眼。   顾思远觉得他这模样颇为可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   谢风轻一把抓住那大手,抓住了便不再放开,小孩子一般微微摇晃着。   他犹疑着问:“你的技术怎么进步得那么快?”   顾思远居高临下看着他,淡声道:“或者并没有进步,只是以前的那并不是真正的实力。”   谢风轻更震惊了。   “你天生演员啊,那你之前干嘛要装?”   顾思远随口道:“没什么兴趣,随便打打。”   谢风轻低低哼了一声,也不知信是不信。   然而事实上,这些其实也确实都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他下巴搁在椅背上,想起什么,又兴高采烈问道:“那之前在游戏上跟我聊天的人也是你了,还让我不要跟应宁走太近……”   顾思远点头:“是。”   谢风轻咧开嘴一笑:“哼 ,我就说呢……怎么会这么巧?”   顾思远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冷声道:“现在你是我的男朋友,更要离他远点。”   谢风轻睨他一眼,似笑非笑:“你干嘛这么在乎他,他又不是我喜欢的那类型?”   顾思远手指按着他红软的唇:“可能是男人的直觉。”   “哼,其实,你是不是一直都没放下我?”谢风轻得意地笑了两声,脸蛋贴在他手上,撒娇道:“那你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我们相亲相爱一辈子,自然什么人也插不进来。”   顾思远垂首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好。”   谢风轻更高兴了,立刻反手抱住顾思远的腰,不放他离开,仰起头想要跟他接吻。   顾思远大手按着人的后脑勺,打开了他的嘴唇。   不管平时顾思远多么冷静自持、正人君子,这种时候却是完完全全的掌控者、侵略者,动作粗暴而压迫十足。   谢风轻顺其自然地接受对方支配。   最后完全沉入其中,全身发软、神思迷离。   不知过了多久,顾思远才缓缓松开谢风轻。   看着人双眼水润、红唇肿起的模样,忽然指了指身后的电脑屏幕,微微挑眉道:“直播还开着,我只是设置静音了。”   谢风轻猛然回过神,眼中什么迷离享受都没了,飞速转过身去看电脑屏幕。   “我天,没被拍到吧,不会被罚款吧……”   而此时此刻,屏幕上正在飞速的刷过。   【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什么,虽然只能看到腰腿部分,但是两个人贴得好近啊……】   【我明明看到谢大神的双手搂在顾大帅哥的腰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这是在做什么?】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为什么要静音,为什么摄像头压那么低,有什么是我们这些尊贵的榜上大哥不能看的吗?】   【我太幸福了,本来只是来碰运气看帅哥的,没想到真磕上CP了?】   谢风轻脸颊微红。   这些死不正经的东西。   只是,与此相对,谢风轻的粉丝们对以上涩批发言自然大为不满。   【我靠,今天直播间哪来这么多神经兮兮的人呢,跑游戏区来磕什么CP?还磕谢大神和那种人渣软饭男!】   【真不知道哪里来的疯子,谁TM关心什么C不CP的啊?】   【对啊,就算要磕,我也要磕谢大神和‘小号’大佬的双强CP,谁TM看得上姓顾的那个软饭男啊!】   【对,就算磕也只磕强强,姓顾的软饭渣男滚开!】   面对这般的群情汹涌。   这时候,那些势力微小的CP粉们依然不抛弃不放弃,持续在弱弱发言。   【也许‘小号’就是顾大帅哥呢,毕竟他们现在不是在一起吗?】   【对啊,说不定谢大神就是错登了顾大帅哥的电脑和账号!】   【反正你们到现在不还是没弄清‘小号’背后是谁吗,所谓灯下黑,说不定就是我们顾帅哥呢!】   【咦,这么一分析很合理啊!哈哈,我们果然磕到真的了!】   然而,这些发言,却引得直播间评论区一片的哈哈哈……   除了五颜六色的哈哈哈,几乎看不见任何其他发言。   因为看了某音英雄救美视频,第一次来这的cpf们则是一脸懵逼。   哈什么呢?   有这么好笑吗?   不知哈哈了多久,终于有人好心解释起来。   【哈哈哈,我真要笑死,居然敢说‘小号’大佬是姓顾的软饭男,我真……】   【这些只看脸来磕CP的人,是不是完全不懂软饭这两个字的意思啊?】   【哈哈,就姓顾的那个技术,给谢神和‘小号’大佬提鞋都不配!不管账号背后是谁,都不可能是那厮!】   【这TM可以入选世界十大笑话了!诙谐、幽默……】   谢风轻看着这些留言,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有点尴尬啊,粉丝们!   他又侧头去看站在一旁的顾思远:“你看看你戏演得过头了,现在都是个什么形象了?”   顾思远却是神色不变,一贯地冷漠:“都是一群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罢了。”   谢风轻鼓鼓嘴。   又去看评论留言。   到现在,他的直播间评论区基本分成三大类,一类是看了视频来磕cp的新人;二则是他一直以来的粉丝们;三就是只关注游戏和技术的游戏迷们。   游戏迷们对于粉丝和CP粉的争论没有兴趣,他们也在刷屏,他们只想让谢风轻赶紧直播。   反正不管有什么疑惑,打一局就行了,打一局就什么都明白了!   啧,认真说起来,他们还从没看过‘小号’的正视角直播,这可以算是‘小号’的直播首秀呢!   游戏迷们嗷嗷期待。   谢风轻看着那些发言,忍不住撇撇嘴,何止你们没看过,他也没看过呢?   他侧头仰视着顾思远:“你看,他们还等着你的首秀直播呢。”   顾思远摇头,嗓音冷淡:“我没兴趣。”   谢风轻睁圆了 眼:“那他们一直追问,我怎么办啊,直接忽视吗?”   顾思远淡声道:“你想要怎么办?”   谢风轻目光立刻一亮,朗声道:“你和我组队吧,双排,这样什么谣言都不攻自破了。”   顾思远看他一眼,笑而不答。   谢风轻霎时面色发红,知道自己目的早就被看穿。   不过,既然是男朋友了。   他直接拽着人撒起了娇:“排一下怎么了,我还没跟你一起打过呢?”   顾思远捏着他的脸颊,眸色沉静,不说话。   谢风轻鼓鼓嘴:“真的不排?”   顾思远依旧不做声。   谢风轻握着他的手亲了一下:“就这一次。”   顾思远手指轻按着他的唇,仿佛在玩一块柔软果冻,却还是没说话。   谢风轻要绝望了。   他恶狠狠瞪着人:“顾思远,我今天不亲你了。”   却在这时,顾思远扫了一眼电脑屏幕,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好,排吧。”   谢风轻瞪大眼:“真的?”   顾思远点头。   “男朋友 ,我最爱你了。”   谢风轻立刻笑成一朵花儿,兴冲冲转过身去看电脑屏幕,却正好看到评论区有人在刷屏。   【要是姓顾的渣男是‘小号’大佬,那我就是xxx(直播软件老总),我马上给在座各位每人1万红包!】   【那我就给大家表演个生吃键盘好了!】   【我给大家表演个当场拉屎,再自己吃下去。】   “……”谢风轻。   很难不怀疑,这才是顾思远答应的原因。   …… 第148章 发红包   十四、   新公寓的书桌足够长, 并排摆下两张电脑还有余裕。   顾思远直接和谢风轻换了位置,刚好这台电脑已经登得他账号。   谢风轻则是开了另一台。   顾思远在椅子上坐下,双手出现在键盘上, 流畅操纵着小号人物移动和释放的一瞬, 立刻迎来了疯狂刷屏。   【我靠, 换人了,换人了,这人物动起来好熟悉啊……】   【这人物动作,这人物移动习惯, 这就是真正的小号大佬啊!】   【哈哈, 肯定是顾大帅哥, 这跟刚才开静音的手是同一个。】   【哼,谁说就一定是姓顾的了, 谢神刚刚名字根本就没叫全好吗,肯定是你们误会了。】   谢风轻的粉丝和部分游戏迷依然十分的倔强。   顾思远没有理会这些发言,重新熟悉了人物后,便操纵着‘小号’狂野大汉往竞技场走去。   《大荒》的副本基本都是五人队,只有竞技场可以自由选择1v1、或者2v2之类。   走到入口处,他的电脑屏幕上出现一个组队邀请, 来自id‘逐风轻。’   顾思远立刻点了接受。   两人成了队友, 便会自然转成对内频道,顾思远电脑上的直播间里,也就能听到谢风轻的声音了。   果然下一瞬,一道慵懒好听的熟悉嗓音, 便在众人耳边响起。   “这也是我第一次跟‘小号’大佬双排, 传说‘小号’大佬是个战术大师, 跟我这种全程莽的完全不一样, 那今天我可全程听指挥了,大佬,求带啊!”   这自然是谢风轻的声音。   直播间了当即哈哈一片。   【谢大神这是记仇了啊?刚刚谁说谢大神莽的,都给我站出来。】   【谢大神一直都是个小心眼子!】   【谢大神,你刚刚被禁言前最后一声‘gu’叫得是谁,是顾思远吗,还有‘小号’背后是谁?】   有人在嘻嘻哈哈,也有人始终关心着关键问题。   顾思远看着屏幕上的发言,神色毫无波澜。   只对着谢风轻道:“令出如山,待会谢大神乖一点。”   这一声清冽低沉,性感到了极点。   不仅谢风轻一下微红了耳背,直播间里更是一阵阵鸡叫。   ……我靠,不管‘小号’背后的人到底长什么样,是不是顾思远,光这声音就够让人昏头昏脑了。   《大荒》的2v2,不是空荡的竞技场对决,而是会凑足十只对战队伍,再随机进入一个地图进行混战,最终积分最高的队伍获胜。   由于游戏人气非常高,凑足十只队伍实在简单不过。   他们两几乎不用等待,屏幕上画面一闪,眼前便出现了一片落英缤纷的桃花林。   “青丘桃林。”谢风轻挑了挑眉,调笑道:“这落点该怎么走,我的战术大师?”   《大荒》是以太古和山海经为背景,青丘地图是他们六十级左右的副本,大家都很熟悉。   不过,正因为大家都熟悉,再想利用地图玩出什么花样来也是一件比较难的事了。   而直播间的CP粉们,也因为他这一句话沸腾起来。   【噢噢,我的战术大师……这语气怎么回事?好宠溺啊!】   【哈哈,两人之间这氛围,比桃林还甜蜜!】   【谢大神和顾帅哥肯定是复合了吧?】   【‘小号’大佬跟那姓顾的软饭男有什么关系,有些人这么乱套帽子,也不觉得尴尬吗?】   电脑屏幕里。   “向东往青羌方向去。”顾思远居高临下道。   他一来就飞跃到了桃林上方,这是他的习惯,首先要确定自己的方位,才好确定战略布置。   “往东?”谢风轻蹙眉。   根据副本内的场景地图显示,东边已经有了六支队伍,他们这一路过去很难再捡到什么好东西,还可能陷入包围。   毕竟他们两这账号,在游戏内都算是鼎鼎有名的,很容易被其他队伍联合围攻。   “现在出发,从东边穿过桃林,然后渡华泽湖,湖边应该有两支队伍等着……”顾思远神色不变,嗓音低冷,又道:“你就在下面,负责清理沿途的小怪。””   “好。”谢风轻点点头,也不犹豫。   ‘逐风轻’的人物形象是个背负长弓的白衣书生,身形在谢风轻娴熟的操纵下飞快闪现,在这落英缤纷里翩跹而过,实在是优美美好极了。   当然,美好只是假象。   谢风轻一路所过之处,确实如网友们形容的一般,一个字‘莽’。   谢风轻的武器是一把冰雪神弓,背在身上比人还高,万箭齐发之下,堪称一路横推,几乎没有任何生灵能逃脱。   而于此相对应的顾思远那名狂野大汉,则是全程悠闲地站在桃林上方,只偶尔动动嘴,指挥一下谢风轻要注意哪边、避过哪边。   反正,到目前为止,他还一次都没出过手。   对于这这情景,直播间的观众骚话不断。   【这是不是反过来了……这画面怎么这么辣眼呢?】   【尼玛,小号’大佬曾几何时也是刀出如龙的战士,现在居然吃起软饭来了。】   【不过,虽然在吃软饭,大佬的战斗意识还是很厉害啊,毕竟这危险重重的副本,被这一路指挥得仿佛悠闲度假似的。】   【嘿嘿,好甜啊……没想到打游戏也能磕CP!】   谢风轻看到屏幕上的评论,手上继续砍人不停,面上却勾唇一笑,懒懒道:“‘小号’大佬看见了吗,网友们都在抱怨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没吃过软饭的人,怎么能明白其中的美味。”   “……”谢风轻脸蛋微红。   咳咳,这人平时到时一本正经,当着网友面,怎么一点也不含蓄。   直播间观众们更是震惊。   好啊,听声音以为是个高冷BKING,没想到居然是这种人?   以吃软饭为豪啊?   正在这时。   桃林前方的湖泊已经慢慢出现在视野之内。   顾思远操纵着人物一个纵跃,从桃林上方落了下来,对谢风轻道:“跟我走。”   两人借着桃树和山丘隐蔽身形,一路穿行如风,最终平安无事地摸到了某个矮岭之下。   再往下就是华泽湖了。   往岸边一看,两只队伍正在对峙,而旁边则放着一艘刚做好的船,这两队一直没离开,必然是在搜集造船材料上花了不少功夫。。   顾思远转头打开包裹,点了交易。   谢风轻看着队友赠送的冰雪之心 ,眨了眨眼,好整以暇道:“大佬,免费送吗,这次不提什么‘以后不许和谁一起下副本’的傻兮兮要求了?”   顾思远轻咳一声,神色漠然:“没必要了。”   谢风轻咧着嘴笑出了声来,抬手点了同意,然后将其装到了自己冰雪神弓之上。   瞬时,武器的冰冻数值便翻了一倍。   直播间的观众们立刻打趣起来。   【哦豁,这是在做什么?当着我们的面进行py交易。】   【‘小号’大佬原来居然还不许谢大神和别人一起下副本吗,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哦?】   【这是谁家的醋缸泼了,没眼看,没眼看。】   正在这时,电脑屏幕中又传出了动静。   岸边的那两只队伍,已经直接交手起来。   顾思远眯着眼道:“弓箭准备好,听我指令动手。”   “好。”谢风轻点头。   说完,他便一个跟头移动到了矮岭的最高处,视野更加广阔,蓄势待发。   顾思远则是直接躲到了一块树丛后,冷声道:“先解决箭客、然后对面的□□人,动手。”   谢风轻对他信任到极点,本身技术也好到极点,几乎是顾思远话音出口的瞬间,手中弓箭也射了出去。   一声脆响,那名箭客刚一箭射向敌方□□人。   却就在这时,人物身形一颤,自己的后背也冷不丁中了一箭,直接被加持了冰雪之心的箭支冷冻住,血量疾速下降。   场上一片震惊,没想到附近居然埋伏了人,还是一名如此高明的箭客。   就在这时,那名被先前箭客射中的□□人,正要掏药包疗伤,却又被不知哪来的一箭射中,直接倒了下去,血条清空,就此丧命。   这下岸边只剩两个人了,还是残血的。   顾思远在队内指挥道:“你下去收割吧!”   “没问题。”谢风轻先是一个万箭齐发的大招,而后人物跟在箭雨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矮岭下猛冲去。   那岸边幸存的人也认出来人,惊道:“是谢大神!”   两人神色一变,赶紧联合起来对敌。   不过,先前的战斗已经耗费许多,碰到的又是谢风轻,很快就被一打二直接收割了人头。   这一波动静结束之后。   直播间的大家哭笑不得。   【一打四这么容易就结束了!】   【还是那个‘小号’大佬啊,阴起人来毫不费力。】   【哈哈,吃起软饭来也毫不费力,还躲在树后藏着呢……】   谢风轻看着场面也笑了笑,自己以前不是没有一打四过,不过那过程可真不容易,基本自己也只剩一丝血了。   想罢,他正要低头去捡这四人身上爆出来的装备。   这时,耳机中传来一道声音:“先弯腰,然后迅速躲避。”   谢风轻蹙了蹙眉,知道这附近估计隐藏着敌人。   不过,对对方天然的信任和对自己能力的自信,让他毫不犹豫照做。   果然就在他弯腰的同时,一道黑影从湖里窜出,流星一般疾速往‘逐风轻’扑来。   谢风轻嘴角一勾,键盘噼里啪啦,连响数声,人物一个浮空纵跃上升,刚好避过。   那幻影刺客一击成空,大吃一惊,立刻就要闪退。   却这时,他的队友也从湖里窜了出来,两人迎面对上,却是耽误了脚程。   谢风轻当即反守为攻,顾思远也已从矮岭上树一跃而出,两人各自出手,如雷霆霹雳,一招毙一人。   转瞬间,场面再次恢复寂静。   顾思远对着面前人点点头:“做得不错。”   谢风轻一拱手,笑道:“大佬指挥得当。”   顾思远一脚将先前队伍制作好的船只踢进了湖里,两人利落地翻身而上,乘风破浪往湖对面驶去。   直播间的网友们一阵震惊。   【尼玛,大佬这是早发现附近还藏着人是吧?这怎么判断出来的?】   【果然不愧是心脏的战术大师。】   【两人也太默契了,最后配合得真好。】   过湖之后,这场双排也算是进入最后了。   对面早就在的三支队伍也已经互相杀了一圈,最后只剩下一队。   不过,这时又从西面摸过来一队。   这两队四人的技术都不算差,都是从战火中莽过来的。   一眼看到谢风轻和顾思远的游戏id,二话不说,两队直接决定了联合对敌。   于是,谢风轻和顾思远只能二打四,直接来了个正面的遭遇战。   顾思远再次重现他往日最擅长的事,也是网友们最期待的战斗画面,利用地形之利,然后自创大招叠加,走一步算三步,场面刺激又血腥、犀利又精准,打得人热血沸腾。   最后,在跟谢风轻配合之下,顺利灭掉了四名对手。   谢风轻将大弓往肩上一扛,笑盈盈道:“多谢大佬今天让在下抱大腿啦。”   “调皮。”顾思远道。   他这一声又低又冷,仿佛直直穿过了耳膜,压在了人的心上。   谢风轻握着鼠标的手,忍不住一抖。   他舔了舔唇,看着屏幕上落到‘逐风轻’白衣书生肩上的一片桃花,转移话题道:“《大荒》的动画真不错,这桃花好逼真漂亮啊……”   很漂亮吗?   顾思远眨了眨眼。   突然,屏幕外键盘上一阵噼里啪啦响动,修长手指连按,屏幕里的‘小号’狂野大汉重新扛起了肩上的大刀,那大刀之上一个又一个光辉大招迭出。   不过,却不是对着敌人,而是对着那片桃林。   于是,下一瞬,整片桃林直接下起了粉色花雨,飘飘洒洒落在了树下的那名白衣书生‘逐风轻’身上。   美轮美奂。   顾思远淡声道:“花更多了。”   “……”谢风轻。   谢风轻白皙的脖颈和脸庞完全红了。   这家伙那么个高冷沉静的人,怎么还干这么土味的事。   系统的积分结算出来了,他们两人是本次双排战了毫无疑问的冠军。   画面一闪,退出了副本和队伍。   直播间里的评论区热闹地不行。   【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居然当着我们的面就调戏起来了?】   【哈哈,绝对有猫腻,说不是一对都不信。】   【本来就是一对啊,我们顾大帅哥不仅人长得帅,游戏也打得好,跟谢大神超级配的。】   【能不能不要胡扯,‘小号’大佬跟那姓顾的有什么关系?姓顾的那软饭男要是能有这技术,那真是天上下红雨了……】   正在这时,一道彩色评论在弹幕上飘过,还艾特了上面那发言的人。   【红雨下不起来,你说好的每人一万块钱红包雨,别忘发就是。】   那人一愣。   又仔细看那发言id,好像是谢风轻的直播账号。   这是咋回事?   这时,直播间的画面微晃,那只刚刚在键盘上飞舞的宽大手掌,怼到前方把摄像头往上一抬。   下一瞬,一张冷漠英俊到极致的面孔,出现在直播间众人眼前,仿佛被暴击似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思远嗓音淡淡,带着股清冽疏离味道:“怎么,评论区是突然坏了吗,没人说话了?”   然后,评论区疯狂刷起屏来。   【我靠,我靠,露脸了露脸了……】   【帅到我心脏骤停,这是怼脸吧,怎么能这么帅,这么有气势。】   【尼玛,确实帅,我一男人都看得心里一激灵。】   【这是顾大帅哥啊,果然‘小号’大佬就是顾大帅哥啊!】   【啊啊啊,大帅哥不仅游戏打得好,长得还这么帅,还宠老婆!】   谢风轻看着屏幕上的评论,暗恨:怎么他就一定是老婆呢?谁规定的?   而此时,他的那些狂热粉丝们则是完全失语了。   这‘小号’背后居然真的是顾思远?   这怎么可能?难以置信。   他们看谢风轻的直播许久,以前谢风轻经常和顾思远一起开副本,他们实在太了解顾思远是个什么德行的家伙了?   怎么会突然就变得这么厉害?   一些非粉丝的普通游戏迷也震惊。   要知道,他们都曾万分期待过,‘小号’背后是个怎么样的人?   或者真是哪位大佬的小号?   或者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路人王?   但就是从未想过会是这个声名狼藉、软饭硬吃的顾思远?   【顾思远,你既然这么厉害,以前每次跟谢神一起组队的时候,是在干什么?故意放水吗?】   【游戏放水?我难以理解?这难道就是高手的寂寞?】   【哈哈,我猜或许是爱情让人盲目,小情侣间的情趣。】   【可能是的,看刚才的表现,大佬就是喜欢躲在谢神背后吃软饭。】   ……   【啊,容我煞下风景,既然证明了‘小号’就是顾大帅哥,那我的一万块还有希望吗?】   【对对对,小钱钱最重要,我的红包呢,哪位仁兄说得红包雨呢……】   顾思远看着这些发言,手指轻敲键盘,发表了一条评论,艾特了三个直播间id,【直播开始时你们说得话,我一字不漏记下了。】   直播间观众懵了懵。   这三人……就是先前那立flag立得可怕的三个家伙吗?   红包、吃键盘、吃屎的……   重口味。   屏幕上行立刻一片哈哈哈哈起来。   【哈哈哈,快来!】   【快快快,我都准备好抢红包了啊!】   【我也准备好录像了啊,我还没见过人吞键盘、吃屎呢?】   所有人的评论后面都艾特了那三个家伙。   那三个人却是再不敢露面了。   见着这一幕,谢风轻忍不住开始心疼自己的老粉了,他轻轻撞了撞顾思远的手肘:“你……那个那个,差不多就……”   “嗯,行吧。”顾思远无所谓点点头。   他抬手轻敲键盘,评论道:“发红包,准备好抢。”   这条一出,屏幕上立刻出现一大片的?????   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很快他们就明白了。   直播间下方的红包图案一阵闪动,不管钱多钱少,整个直播间显示在线人数一共六千多,而盯着屏幕大概有一半,他们几乎在一瞬间全都点了进去。   【我靠,我靠,我抢到了五百多,我TM从来没抢到过这么大的红包。】   【我居然有一千,尼玛,我看了一下,红包一共两千份,这总额得多大。】   【虽然我只抢到三百多,但对我这个非洲人来说,已经非常大了,所以我特地数了一下那个总额后面的零,好像是一百万。】   【我靠。我靠,这么大手笔,顾大帅哥……】   【顾思远,你是我的神!】   屏幕外,谢风轻也瞪大了眼。   他一手按下静音,转头看向顾思远:“你疯了?你公司不是还在发展阶段吗?就敢这么浪费?”   顾思远淡声道:“一百万这点钱,对公司的发展如水滴入海。”   “……”谢风轻。   好吧,知道你的是大公司了。   顾思远拍拍他的脑袋,冷声道:“不必在意,我送你的这间公寓,价格比这高二十倍不止。”   谢风轻瞪大眼:“你……你……你真送我了,不是说着玩的吗?”   顾思远:“我之前已经让秘书安排过户手续了。”   谢风轻一时受宠若惊。   顾思远这人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先前没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他有时真恨不得把这食古不化的家伙活吞下去。   但现在,他又仿佛突然间被打通任督六脉,叫人心软软地不行。   谢风轻笑了半晌,才看着电脑屏幕道:“他们都在夸你宠粉呢?”   顾思远疑惑地看他一眼:“他们不是你的粉丝吗,我对他们没兴趣,因为你心疼粉丝,所以我才直接给他们点最实际的喜钱。”   …… 第149章 恋爱   十五、   “……”谢风轻。   谢风轻抬手捂着心脏, 心跳如鼓。   他现在就想把顾思远揉成团,然后一口吞下去可以吗?   顾思远对上他发亮的目光,眉头微挑:“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谢风轻舔了舔唇, 昂起下巴:“哼, 顾总这么霸道,还想管我在想什么?”   顾思远深深看他一眼,抬手把直播间摄像头关了。   “……怎么关了, 我还想跟他们继续怼几句呢?”谢风轻蹙眉。   他老公今天花了钱,不让他怼几句这些糟心的粉丝,总感觉吃大亏了。   顾思远神色漠然:“怕你控制不住对我的感情, 在镜头前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情。”   谢风轻:“……”   谢风轻双颊绯红。   胡说什么呢,他在外形象一直都是很清冷矜贵的好吗?   “满足你好了。”顾思远看他脸颊通红,满眼春意的模样,一伸手直接把人打横抱起,往卧室走去。   谢风轻趴在他肩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什么满足我?”   顾思远将人扔到床上, 一腿半跪着压了下去,贴经谢风轻耳边道:“你不是想做吗?”   “啊……”谢风轻瞪大眼:“这……这个真没有。”   顾思远大掌轻按着他的背脊:“做个诚实的乖孩子。”   说完, 谢风轻就感觉身上一凉。   “唔……”   片刻后, 谢风轻双手揪着被子, 眼角绯红,泪珠闪闪。   上天见谅, 他真的没有这个意思。   昨天才做过,他感觉自己要坏掉了。   两人在这边甜甜蜜蜜。   而那些在直播间领了大红包、却中途被抛下的粉丝们, 尤其是两人的CP粉们, 却是耐不住寂寞了。   磕CP的第一件事是干什么, 当然是去微博开CP超话啊。   【我靠, 喜钱啊,顾帅哥说这是喜钱啊,我居然有一天能收到正主的喜钱?】   【人家磕CP追星都是花钱,我居然是收钱的。】   【以前在娱乐圈磕CP也没这么爽啊,这福利、宠粉确实绝了。】   而微博上的某些大v营销号们也不甘寂寞,前天才因为那百万点赞的英雄救美视频小范围火了一把,第二天又在直播间豪撒百万红包,加上当事双方那绝顶颜值。   这自然算得上是一个相对热闹的流量事件。   很快,那些平日只转发追星的营销号们,都趁机凑了一把热闹。   而因为这传播力度,CP超话也迎来了更多的粉丝。   娱乐圈的真人CP们,因为各种限制不敢太过公开,这顾帅哥和谢美人颜值比娱乐圈更高,但却想怎么舞怎么舞,何止幸福啊。   于是一夜之间,两人居然成了平台的流量密码。   但所谓红极必黑。   这世上见不得人好的人很多,随之,也就产生了不少黑粉,最开始只是冷嘲热讽说素人炒作、哗众取宠,或者评价他们外貌,表示其实长得也就一般般。   到最后,由于跟CP粉对吵了一架后。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居然还开了个黑超话,开始组团对他们两扒料分析。   ……   周一早上,八点半。   顾思远站在床边提醒被子里缩成一团的人:“我今天要去公司,刚好你上午十点钟有课,要顺便坐我的车去学校吗?”   被子里的人跟个蠕虫似的动了动,乌黑的发顶慢慢拱了出来。   谢风轻睁开迷蒙的双眼:“不要,让我再睡会儿……”   这两天实在是幸福的烦恼,就是他整个个人不行了。   顾思远点点头:“那你别睡过头。”   “好……”谢风轻哼了一声。   顾思远走出房间,助理已经在外面等着。   “顾总……”   谢风轻趴在床上迷糊着,却听到客厅里传来一道陌生的嗓音,属于年轻男子,而且还蛮好听。   更重要的是,里面蕴藏着丝丝难以察觉的情意。   他猛一下睁开了眼睛,掀开被子就蹦了起来。   客厅里。   顾思远正在跟助理说话。   他一共三名助理,现在这位是最年轻的,大学毕业刚一年多,所以这种需要上门来的杂事,一般都是他负责。   年轻助理全程盯着顾思远,目不转睛,满眼的崇拜与仰慕。   这个比自己年纪还小的青年,却强大得叫人无法不心动。   只是,刚话到一半,身后便传来了轻微的动静。   助理忍不住双目轻眨了眨。   顾思远转过身,就看见谢风轻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光脚站在卧室门口。   他抬手对助理示意:“稍等。”   助理轻轻点头:“好……”   顾思远迈步走到谢风轻身边,冷声道:“怎么又起来了,还不穿鞋?”   谢风轻瞄了眼那助理,长得倒确实可以算眉清目秀。   他抬眸看向顾思远,双臂朝着人张开,软乎乎道:“我忘了。”   “穿鞋都能忘。”顾思远蹙着眉训了一句。   但手上已经顺其自然将人抱起来,大步走到沙发边放下。   谢风轻鼓着脸颊,轻轻亲了他一下撒娇:“那我就是忘了啊。”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重新回卧室将拖鞋拿出来,扔到他脚边:“既然起来了,就去洗漱吃早餐,跟我一起出门,省得待会再打车了。”   谢风轻甜蜜蜜点头:“好,都听老公的。”   顾思远听着这称呼,愣了愣。   下一瞬,他伸手再度把人抱了起来,冷脸道:“节约时间,我抱你去卫生间。”   “好的,老公你对我真好。”谢风轻笑盈盈道。   顾思远睨他一眼,又回头对助理道:“你先坐一会,上班时间推迟二十分钟,再通知一下司机。”   “好。”年轻助理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有些石化。   没想到冷酷无情、纵横捭阖的顾总,喜欢得居然是这种风格的小娇妻?   而且,居然还这么宠溺?   他一腔少男心,忍不住更加跃跃欲试,却同时也觉十分心酸。   谢风轻虽然精致,但到底是个男性,动作还是很快的,不到十分钟就洗漱结束同时换好了衣服,走出来坐到餐桌前。   餐桌上放着保温的牛奶、三明治、还有小笼包、煎饺,中西结合,应有尽有。   谢风轻看向坐在对面喝茶的人,故意问道:“老公,是你做得吗?”   顾思远对这老公的称呼逐渐习惯,放下杯子道:“三明治是,小笼包和煎饺是下楼晨跑时买上来的。”   谢风轻立刻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   随后,真心地竖起大拇指:“老公,你真是个全才,三明治也能做这么好吃。”   顾思远看他一眼,没说话,低头去看手机上的新闻。   谢风轻也不沮丧,依旧兴致勃勃:“老公,这三明治里煎蛋真好吃,又嫩又甜,以后还做给我吃好不好?”   顾思远头也不抬:“可以。”   谢风轻又立刻朗声道:“谢谢老公,你真好。”   助理坐在一旁等待,忍不住扫了眼那三明治。   顾总原来厨艺也这么好的吗?   这一瞬间,却正好与谢风轻双眸对上,谢风轻对着他明亮地一笑,又眨了眨眼。   助理一愣。   这顾总的对象,确实也美丽地过分了。   下一瞬,谢风轻已经转过了头去,对着顾思远继续撒娇道:“老公,亲爱的,以后你起床的时候,把我一起叫醒嘛,我可以跟你一起做早饭啊……”   顾思远终于抬头看他一眼,隐有深意道:“你晚上累,会起不来。”   “……”谢风轻。   谢风轻双颊绯红,没想到他老公这么上道啊?   他故意黏着声音道:“哎呦,老公,这还有人在呢,你这说些什么呢?”   顾思远双眼微眯,没有再出声,继续去看新闻。   谢风轻吃完了三明治,开始吃小笼包,一口一个。   他舔了舔红唇:“老公,你这小笼包挑得真好,大小刚合适……”   顾思远瞥他一眼,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一旁的助理不知怎的,却是觉得有些面红耳赤。   谢风轻又叼了个煎饺在嘴里,含糊道:“老公,煎饺也好吃,煎得很脆。”   顾思远点头:“你喜欢,下次再买。”   谢风轻笑嘻嘻应了声,又看着对面的人突然道:“老公,你今天的领带很好看哎,这种蓝色我超级喜欢,我有一件卫衣就是这个颜色的,我待会换那件去学校吧,旁人一看就知道我们两是一对。”   顾思远真是彻底被他逗开心了,也不打算继续看新闻了。   看着他油汪汪的唇瓣,伸手拿了张纸巾,在那软乎乎的脸庞上轻轻擦了擦,淡声道:“好,现在先好好吃饭,以后我所有的领带,都按你衣服的颜色来搭配。”   “……嗯。”谢风轻重重一点头,也彻底满足了。   哼,不然他男朋友跟这助理都穿着西装,倒显得他格格不入了。   等谢风轻吃完早饭。   两人坐上车的时候,已经过了九点。   不过,顾思远是老板,迟到也没人敢责怪。   公寓距离N大的路程并不遥远,只有十五分钟左右。   快到学校门口时,轿车后座,谢风轻依然赖在顾思远身上撒娇:“顾总,你多少天没去学校上课了?”   顾思远道:“四十七天。”   谢风轻:“这个学期马上结束了,你是准备直接开始毕业实习了是吗?”   顾思远点头:“正有此意。”   谢风轻仰头看着他,故意问道:“嗯。对了,你觉得我该去哪个公司实习?”   顾思远捏着他的下巴,冷冷道:“这还需要考虑?”   谢风轻眨了眨眼:“顾总何出此言?”   顾思远手上力道微涨,神色冷峻:“自己猜。”   “哈哈……”谢风轻立刻笑出了声,细白的胳膊抱着顾思远的脖子:“当然要去我老公的公司了。”   顾思远沉默不言,依旧冷淡。   谢风轻偷偷瞄他一眼,小巧下巴微抬,凑近他耳旁轻声道:“那到时候就请顾总多多指教了,不知道顾总对发展办公室恋情有兴趣吗,顾总的办公室足够大吗?隔音吗……”   顾思远抱着人的双手微紧。   他的任务对象兼男朋友,真是个惑人的妖精。   不过……   谁说这建议不值得考虑呢……   坐在副驾驶的助理,虽然听不太清两人说什么,但通过后视镜看着来两人如胶似漆的模样,也不由觉得自己彻底没了希望。   以后,还是只把顾总当成上司或者偶像来爱戴吧。   到学校门口后,谢风轻神清气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   顾思远也下车送他。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话别,便听到一旁传来道颇为熟悉的声音:“思远?”   谢风轻抬眸看过去,果然是齐岳那个贱男人,也不知道大上午跑到他们学校来干什么。   此时,正大步朝着他们走过来。   谢风轻不高兴地撇撇嘴。   哼,他的情敌怎么这么多?都怪男朋友太招人。   他当即一转头,对着顾思远气哼哼道:“老公,你上班都迟到了,还在这耽误时间做什么?”   顾思远唇角勾起,嗓音低沉而磁性:“在这……送男朋友上学啊。”   谢风轻心里顿时一甜,面色却依然矜持淡定:“好了,送到这就行了,你上车吧,去公司吧,男人就要专心工作。”   顾思远忍笑点点头:“谢同学言之有理。”   只是,想要转身上车时,风衣袖子却又被拉住。   顾思远剑眉微挑:“谢同学还有什么交代?”   “你把齐岳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吧,以后不许再和他有任何联络,”谢风轻鼓着脸,想了想又道:“不仅齐岳,其他心怀不轨的人也一样,不然我就……”   顾思远捏着他的脸颊,难得有心逗道:“就怎样,就罚我十天不许上床。”   谢风轻霎时瞪大眼,气怒道:“什么,你敢十天不上我的床,顾思远,你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你又看上谁了……”   …… 第150章 公司   十六、   顾思远愣了一瞬, 而后立刻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他平日总冷着张脸,实在是很少笑,更何况是这般畅快肆意的大笑, 仿若冰雪消融,寒梅初绽。   一时间, 包括车里的司机和助理,以及正跑过来的齐岳, 都不由微微愣住。   谢风轻也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话太直白, 白净的面皮绯红一片, 由气怒到羞恼。   顾思远心中愈加柔软。   他长臂一伸, 将谢风轻搂进怀里, 在那白净的额头上落下轻吻, 一本正经道: “除了你还能有谁,一天不上你的床,我日子都要过不下去,怎么会用这等酷刑惩罚自己。”   谢风轻脸上这才有了丝丝笑意, 他故作矜持地嗔了一声:“大庭广众,说什么呢?”   顾思远唇角微勾, 没有再说话。   但两人之间的那种气氛,却是无法插入半点。   齐岳没听见两人的话, 但看着这副情景, 不由眯了眯眼:“思远……你们……”   他在网上有看到近日的那些传闻,说是这两人已经复合了,看这模样,居然有点像是真的?   谢风轻转过身, 冷冷看向他, 嘲讽道:“这不是人在花中过, 片叶不沾身的齐大少爷吗,叫我男朋友的名字做什么?”   齐岳蹙眉:“男朋友,你们真的又在一起了?”   谢风轻笑了笑,似是满不在意道:“在一起是怎么个说法,是说我们在一起过了周末、还是这两天都睡在了一起,还是这一大早地一起来学校啊?”   睡在一起?   闻言,齐岳立刻捕捉到了最关键的字眼。   这两个人是……   正在这时,谢风轻又抬手撑着细腰,对着顾思远抱怨道:“都怪你,我身上现在还疼呢,下次不许再像只饿狼一样!”   嗓音慵懒,却又勾人,带难以言喻的旖旎艳好。   顾思远哪里能看不透他的目的。   当即,顺其自然地将大掌附上他纤细的腰肢和背脊,轻揉了揉:“是我的错,也是你的错。”   谢风轻眼角飞扬:“怎么还是我的错?”   顾思远淡声道:“谁叫我男朋友这么迷人。”   谢风轻脸颊又红了红。   他男朋友真是闷骚。   没在一起的时候,可冰冷骇人了,完全不是这模样。   而一旁的齐岳,却是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最开始故意接近顾思远,是因为看不惯谢风轻。   齐、谢两家都是N城的大家族,两人也算自幼相熟,但谢风轻偏偏不管学习,但是打游戏都比他强。   所以,看到谢风轻的东西,他便下意识想要抢。   而等把顾思远搞到手之后,他又觉得这人实在庸俗到极点,很快就歇了心思。   但谁知道,第二次在N大见到顾思远,他却忽然换了个人似的,那冷漠孤高的模样,对万事万物不屑一顾的眼神,实在叫人心痒痒。   他齐大少本来玩玩的心思,反倒放不下了,几次三番上赶着,今天也是特意来找顾思远的。   可谁知,这两人居然还又重新在一起了。   还在他面前上演这么一幕?   真TM够操蛋的……   顾思远放开谢风轻,淡声道:“我去上班了,你好好学习。”   谢风轻点头:“嗯。”   顾思远转身上了车。   一旁的齐岳猛然回过神,大喊道:“哎,思远……”   顾思远却仿佛没听到似的,就像先前似乎没看到他一样,眼里耳里完全都没有齐岳这个人。   车门一声闷响,黑色的轿车便直接绝尘而去。   齐岳面色难看至极。   谢风轻收起刚刚的娇媚神态,双手抱臂、满脸冷漠,一副凛然不可犯的清冷模样。   他目光冷冷从齐岳身上扫过:“齐大少,三番几次纠缠我的男朋友,实在是太难看了。”   “你……”齐岳烦躁地一踢旁边花坛,只觉自己今天丢尽了脸面。   比那日被自己戴绿帽子的谢风轻,还要丢脸。   他恶狠狠看了谢风轻一眼,转身向自己的跑车走去,发动车子直接离开了N大校门。   谢风轻得意地一笑,往学校走去。   一进专业课教室,就感觉到鸡皮疙瘩掉地上。   大概因为班上的女同学们,都用一种很有深意的眼神盯着他看。   邱羽一见到他,更是立刻扑上来道:“你跟顾思远复合了是吧?”   谢风轻点点头。   邱羽气呼呼拍他一下:“上个星期,才在这儿跟我说好马不吃回头草的是谁?”   谢风轻神色不变故作矜持:“肯定不是我,我那草是自己长了脚蹦到了前面,不用回头就能直接吃。”   “……”邱羽。   好你个谢风轻,牙尖嘴利,死鸭子嘴硬啊。   他想到什么,话题一转:“听说我们谢少爷在直播间大发福利,一百万的红包喜钱说送就送,怎么,对一路支持你的老友就没什么表示吗?比如带着男朋友请老友吃个便饭什么的?”   闻言,谢风轻扑哧一声笑了:“必须请。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邱羽蹙眉:“什么?”   谢风轻道:“那红包可不是我发的,是顾思远发的。”   邱羽瞥他一眼:“那还不花你的钱吗,我承认已经对顾大帅哥改观了,但他在经济上目前还是只能吃你的软饭啊……”   “真不是,那是他自己的钱。”谢风轻摇头,一本正经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懂吧,你当顾思远这几个月连学校都不来,是在做什么去了?他开了公司,听说从去年就开始筹备了。”   邱羽瞪大眼:“就算去年就开了公司,这才多长时间,一百万的红包随随便便发,他是做什么大生意去了,除了卖白粉,干什么能这么赚钱?”   谢风轻不满地撇嘴:“你说话注意点啊,同志,他是搞互联网的。”   邱羽还是有些震惊,看他一眼:“你……你说真的?”   谢风轻一摊手,眼角眉梢难掩得意:“我骗你做什么。”   邱羽坐在椅子上砸吧嘴:“我靠,顾思远这曾经的软饭男,居然一夕变成个飞速增长的潜力股啊,你这家伙眼光还真不错。”   谢风轻嘿嘿笑了两声:“那必须。”   不知想到什么,邱羽忽然猛一拍头:“早知道这样,我今天在网上骂人的时候,也就更有底气了。”   谢风轻一拧眉,目光冷凝:“骂人,怎么了,又有人黑我们家老顾了?”   邱羽本来在生气,看他这样,忍不住笑出了声:“瞧你这护短的样,不止骂顾思远,还骂你呢。”   “现在上网的人多了,屁事儿就多,那些人自己日子还过不好呢,倒是整天就会骂人,你两CP粉多,然后也冒出一些黑粉,那些傻逼也不知干什么的,把你和顾思远的家庭背景扒出来了,就说他拿着你的钱穷大方吃软饭,而你呢,就是个昏了头的恋爱脑、倒贴穷小子的傻逼……反正就这些吧,说得还挺难听的。”   谢风轻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这些人,就是国家让他们吃太饱了,我原本以为跟顾思远双排一次后,这些言论该没有了,没想到发了个红包,又出了新说法。”   邱羽大笑道:“谁让你们红呢,你们两那可是硬生生凭着颜值,在众多娱乐圈真人CP中,杀出一条生路啊,比明星流量还大呢……”   上午的专业课结束。   谢风轻本来要请邱羽去吃饭,不过临时接到电话。   他无奈道:“谢老头让我回家一趟。”   邱羽也不介意,只笑道:“去吧,既然你们家顾思远都发财了,那学校附近的馆子已经满足不了我了,回头让他请我去米其林三星去。”   “没问题。”   ……   谢风轻在回家的出租车上,大概思考了一下谢老头的目的。   无外乎那么两样,要么是为了算那天活动上的事后账,要么就是打听顾思远的事儿,而后一种的可能性更大。   老头子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但是在有些方面又敏锐的可怕。   而且,因为那日活动上出的丑闻,最近谢家的传媒公司不是很好过,内部一团乱,还被好几家赞助商告了。   等进了谢家别墅之后。   果然不出其料,老头子对他难得的和蔼可亲,就算他在餐桌上怼了好几次廖浩然那傻逼,老头子也没像以前那样一味偏心,只对他吹胡子瞪眼。   啧,要不说呢,钱真是个好东西。   他老公有钱真好。   不过很快,在他的努力之下,谢老头还是对他改变了态度,被他气得直翻白眼。   饭后。   谢风轻盘腿坐在沙发上,嘴上叼着个水果,懒洋洋道:“你问我这些,我哪知道,就跟你以前骂我的,我这么没出息的人,除了长得好点,会打个破游戏,其他的一窍不通,您还想我知道顾思远那些高深莫测的东西,您也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爸爸那是气急了,跟你开玩笑呢。”   谢绪自然听出他言辞里的讽刺意味,想发火硬生生忍住了。   又笑着道:“顾总公司里的事,你不懂也没关系,你只要按我说得做就行了,咱们父子俩一家人,爸爸还能害你吗?”   “一家人?”谢风轻笑了笑,目光似有若无地在一旁的廖浩然脸上扫过:“可惜这家里,可不止您呢?”   谢绪目光微闪,努力换了个话题:“啊哈哈,既然你都跟顾总在一起了,那什么时候带顾总来家里吃顿饭?”   谢风轻抬眸,轻轻笑了一声:“哎呀,我们谢董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我记得去年带顾思远回来的时候,您可是指天骂地的让我和他滚出去,前段时间在宴会厅时,您也是百般讥讽,你这叫我怎么好意思再带他回来在您面前晃悠?”   “……”谢绪。   这糟心的兔崽子。   廖浩然立刻道:“谢风轻,你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谢风轻冷冷扫他一眼:“关你p事,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你……”廖浩然面色难看。   谢绪也咬牙切齿,他盯着谢风轻道:“你是姓谢的,谢家公司如今不好过,要是出了大事,你也会损失大大,难道连这点你也想不通吗?”   谢风轻笑了笑:“所以,爸,你是打算把公司股份全部给我了吧,那很好,我马上请律师过来拟合同,等生效之后,我保证好好劝顾思远,让他救我们家公司于水火,甚至让他帮忙把我们家公司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   闻言,廖浩然立刻面色一沉,急急看向谢绪道:“爸!”   谢绪心中也是一阵气恼。   这贼小子真难对付。   不过,他依然对着谢风轻僵硬地解释道:“风轻,你现在还小,管理公司很复杂,股份的事不是你想得这么简单……”   “我现在还很小吗?”谢风轻立刻笑道:“爸,既然如此,你怎么敢让我去跟顾思远说这么重大的事啊,你搞得我压力好大啊!”   谢绪咬牙切齿:“风轻,你非要这样说话吗?”   谢风轻冷笑:“怎么说话的,我只有一句话,除非谢家公司完全是我的,否则它是死是活跟我有个屁关系,我巴不得他早点倒闭,让有些贱人的算盘一场空,反正我老公有钱,我还会活得滋润着呢。”   “你……”谢绪实在忍不住,怒道:“你是成心跟我对着干是吗,公司也有你妈妈的心血,难道也你不顾了吗?你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你妈妈?”   谢风轻冷笑:“我为什么没脸,你要是有本事,大可以让我妈从坟里蹦出来揍我一顿,如果没这个本事,就少在跟我玩什么威胁利诱,我告诉你,不管用。”   说着,他直接站了起来,又对谢老头道:“要是没什么正经事,我就先走了,以后也尽量少找我谈这些没谱的事。”   屋内沙发上的两人,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火冒三丈,却始终别无他法。   成功将人气得半死。   谢风轻心情十分不错,从别墅出来后,溜溜达达地往小区外走去。   却在刚转角屋檐处,看到两道拥抱在一起接吻的身影。   他愣了愣,打算往后退几步,等人走了再过去。   却在这时,那两人似乎吻够了,放开了彼此,而由此,谢风轻也看清了两人的面貌。   正是应宁和卓耀轩。   卓耀轩他是认识的,毕竟跟谢家邻居多年,而且谢老头还曾经常拿卓耀轩当例子教训自己;   应宁是去年冬天才搬过来,搬家来那天刚好碰见,应宁那会说他是卓耀轩的表弟,没想到两人居然是这种关系。   谢风轻忍不住笑了笑,想起顾思远对应宁好像特别忌惮。   一看到他和应宁走在一起,就不高兴,几次三番让他离应宁远点。   这么想着,他忽然特别地想念顾思远,明明两人分开不过才几个小时。   春天啊,真是个适合恋爱的季节。   谢风轻低头看了看手机时间,快三点了。   那么现在,自己或许可以去一趟顾思远的公司,接男朋友下班,顺便也提前熟悉一下即将要实习的地方。   顾思远之前告诉过他公司的名称和地址。   谢风轻走进大厦之后,正要去跟前台问一下,顾思远的办公室在哪或者预约什么的。   结果,还没开口说一个字。   那几个女同志,就跟看到什么稀有动物似的,瞪着发亮的眼睛:“是您啊!”   “……”谢风轻。   他现在确实已经这么红了吗?   “您是来找顾总的吧,顾总正在开会,我带您去他的办公室等一会。”一位马尾辫女同志热情道。   “……”谢风轻点点头:“好。”   顾思远从会议室出来,就听说谢风轻来了公司。   他加快脚步往办公室走去。   推开门后,一眼就看到谢风轻正站在桌前,不知低着头做什么。   顾思远正要开口喊他,却见谢风轻手上拎着个毛茸茸东西转过身来,看向他的眼神,跟看变态没什么区别。   …… 第151章 结婚   十七、   顾思远和谢风轻对视数秒, 反手关上办公室门,朝着他走了过去,神色一如既往的淡定:“你怎么来公司了?”   谢风轻看一眼手里的东西, 又看一眼顾思远。   呵呵……   装,继续装。   他细白手指轻轻点了点那毛茸茸尾巴,似笑非笑道:“哼, 不来的话,怎么知道顾总居然在办公室里藏了这种好东西呢…… ”   “办公室?”顾思远微挑眉,点了点头:“好主意。”   谢风轻微愣一瞬,眨了眨眼:“什么意思。”   顾思远凑近他耳边, 垂眸低声道:“本来是准备带回家用的, 不过, 现在看来, 你的提议似乎……更刺激。”   “……”谢风轻双颊绯红。   他什么时候提议了?   不过, 他看着顾思远一身正装, 面容冷峻,在外凛然不可犯,私下却对自己这般模样,又不免有些向往和得意。   他舔舔唇,天真道:“那好吧, 那你就穿吧, 我……不会嫌弃你的。”   “……”顾思远沉默。   好像有什么误会。   不过, 这不重要。   顾思远盯着谢风轻若有所思道:“听说这个会随着体温的升高而摇动……”   “是……是吗?”谢风轻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而下一瞬, 他整个人就已经被顾思远一把打横抱了起来,往隔间的休息室走去。   边走着, 顾思远边冷声道:“哦, 忘了提醒你, 这些都是你的尺码。”   “……”谢风轻。   所以,自己这是狼入虎口了。   至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让谢风轻半生难忘了。   甚至,他之后一看到会动的毛茸茸尾巴之类东西,就忍不住身体一抖。   ……   夕阳西斜。   一切渐渐归于平静。   顾思远抱着人去浴室洗漱。   温水兜头浇下。   谢风轻懒懒掀起眸子,嗓音沙哑道:“顾思远,你是不是有两副人格?”   顾思远:“人格分裂这么洋气的毛病,我应该没有。”   “真的吗,我不信。”谢风轻小小地皱了皱鼻子,贝齿轻咬红唇:“那你是怎么做到日常高冷禁欲和床上粗暴野兽两种模式自由切换的?”   顾思远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抱得更近了点,嗓音低沉:“不管什么模式,我看谢同学都很享受。”   “……胡说八道唔……”谢风轻颤了颤。   顾思远微垂脑袋,直接吻上了那最为柔软、却又日常嘴硬的唇。   谢风轻瞬间失去了言语。   顾思远在两人的偶尔亲密接触中,向来是掌控欲极强的,甚至是有点狂野的。   但这个吻,却又温柔到了极点。   像春风、像湖水……像陷在一团刚晒过的柔软棉被里。   谢风轻的双臂不自觉搂住了面前人的脖颈,开始回应。   两人脸贴着脸,鼻尖挨着鼻尖,唇舌缠绵,有时候会稍稍分开一瞬,但立刻,便又会再次轻轻依黏上,也分不清是谁去就得谁。   吻由此而更加温柔缱绻,仿佛能够天长地久。   谢风轻彻底沉溺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顾思远微微分开两人,抚着谢风轻的背,帮忙顺畅呼吸。   他低声问道:“谢同学,喜欢吗?享受吗?”   “……喜欢。”谢风轻仰头靠在顾思远的肩上,笑容宛如清月,坦诚道:“享受极了。”   是的,不管怎样的顾思远,他都好喜欢。   “喜欢就好,享受就是一切。”   顾思远将人从浴缸中抱起来,又拿浴巾轻轻帮他擦干身上水珠。   谢风轻垂眸看着人冷峻的侧脸,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纤细双臂又忍不住环了上去,含糊道:“我要再亲一次。”   “敢不从命。”顾思远剑眉挑起,一把将人搂入怀中。   这次的吻,比起刚刚,并不绵长。   顾思远抱着人从浴室出来,放到沙发上。   谢风轻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你公司的员工是不是都下班了。”   顾思远正在换衣服:“怎么,你很想见见他们?”   “才没有。”谢风轻鼓着嘴巴,目光流连在顾思远漂亮的肌肉上:“不过,你公司一点都不忙碌啊,你这一下午没出现,也没人来找你。”   顾思远系上衬衣扣子,坐到他身边,淡声道:“做员工首先是业务能力,其次是有眼色。”   闻言,谢风轻脸色猛然一变:“也就是说,他们都知道你下午在干什么了?”   顾思远:“不然?”   谢风轻:“……”   谢风轻“砰”脑袋磕在顾思远的肩头,长叹道:“顾思远,我没脸再来你公司实习了。”   顾思远唇角微勾:“不怕,办公室隔音很好,他们顶多是猜测而已,没有实证的。”   谢风轻瞪他一眼。   这有什么区别。   顾思远抬手捏捏他的脸颊,似笑非笑道:“有贼心没贼胆,关于隔音问题,我记得可是你早上先提起的。”   “……”谢风轻。   好吧,撩过头了,虽然确实很刺激。   “老公……”谢风轻开始使出撒娇大法,慢慢蹭到他身上坐下。   “乖。”顾思远低低应了声,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摸摸他的肚子:“饿了吗,晚上要吃什么?”   谢风轻立刻点头:“我要好好补补,心灵和身体都是。”   “都听你的。”顾思远抱着人站了起来,低声道:“下来换衣服吗?”   “不。”谢风轻摇摇头,双手愈发搂紧顾思远的脖子,细长双腿也交叉紧紧缠在顾思远的腰上,“你就这么抱我下楼吧?”   顾思远好笑地看他:“现在不觉得不好意思了,看外面灯亮着,可能还有几个人在加班呢。”   “哼,既然已经这样了,还顾忌什么,”谢风轻脑袋倚在他的肩上,恶狠狠道:“顾总,你在墨迹什么,是不是刚刚已经精疲力竭了,现在不行了,都抱不动我了。”   顾思远定定看他一眼,大掌轻怕他的屁股:“不要自讨苦吃。”   “住手……”谢风轻双颊微红。   顾思远像抱孩子似的,双手抱着人出了办公室。   谢风轻刚刚倒是气势汹汹,等出了门,却是脑袋紧紧埋在顾思远怀里,一下都不愿抬起。   几个加班的员工看着这一幕,目光微闪,却是素质极高地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顾思远对着他们淡声道:“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好的,老板。”几人强忍着八卦和莫名的兴奋,齐声应道。   一直等到顾思远抱着人进了电梯,几人才赶紧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安静的电梯里。   “关门的一瞬间,我听见他们笑了。”谢风轻终于抬起头来,摸着顾思远的手臂,气呼呼道。   顾思远好笑:“你不是破罐子破摔吗?”   谢风轻鼓鼓嘴:“那我还是多少要面子的嘛。”   顾思远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不必在意,马上你就要来实习了,没有今日,也会有下次。”   “……”谢风轻。   这个人现在是明着骚了。   他揪了人的肩膀一下:“顾思远,你这样的思想很危险,迟早要出问题。”   顾思远点点头:“嗯,来……日方长。”   “……”谢风轻。   谢风轻彻底服了,他看着人波澜不惊的面孔,干脆换了个话题:“顾总,我重不重,你还抱得懂吗?”   顾思远瞥他一眼,淡声道:“抱不动的话,你会下来自己走吗?”   谢风轻摇摇头,更依进他怀里,得意地笑出声:“当然不会,但是抱不动的话,那下次就我在上面了。”   一声轻响,电梯门开了。   顾思远抱着人稳稳地走了出去,脸不变色气不喘,沉声道:“我抱得动,你下次也可以在上面。”   “唔……”谢风轻迷惑地眨了眨眼,盯着顾思远:“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床上和谐最重要。”   “是吗?”谢风轻鼓着脸颊,总觉得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当然,这个事实他很快就会明白。   两个人的日常生活还是很和谐的。   除了谢风轻父亲偶尔的烦人,还有网上那些啰嗦的黑粉。   不过,不知顾思远用了什么手段,谢家人闹过一次之后,便再也没敢到谢风轻面前。   最后谢家的公司因为江河日下、濒临破产,股份被折现变卖,谢风轻在顾思远的帮助下大量买进,直接成为了最大的股东。   而网上那些跳得高、缠着顾思远骂的黑粉,也在当年六月的校招来临之际,渐渐被大流压了下去。   远行科技作为新兴互联网大厂,在毕业生们中间名声极佳。   而他的背后老板,也随之展露了头角。   正是前段在网上腥风血雨,被大家辱骂只有一张脸的软饭男顾思远。   这个消息刚被爆出来,就直接冲上了几网热搜。   网友们也神通广大,将顾思远的发家史直接扒了出来。   “我靠,我靠,这是真的白手起家啊!”   “才二十多岁啊,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区别这么大?”   “哪里一样了,人家是女娲精心捏出来的,我们只是随手甩的泥点子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伤害我?”   ……   而作为顾思远和谢风轻的Cpf们,就更是兴奋不已,所谓天上掉馅饼、所谓扬眉吐气也不过如此。   他们当场就把那些骂顾思远吃软饭、谢风轻是眼瞎傻逼的黑子们,一个个艾特出来,想要看他们痛苦后悔,痛哭流涕的模样。   而黑粉们却是很顽固,毕竟脑子要是没问题,也不会整天想着法骂一个无关的陌生人。   他们又换了个角度刺激CP粉们。   “少高兴地太早了,就算顾思远有钱又怎样,他以前没钱的时候,听说就劈腿过,现在有钱了,指不定小四、小五小六都有了。”   “哈哈哈哈,对,说不定顾思远其实早就跟谢风轻分手了,男人有钱就变坏,就你们一群傻子才当真。”   “对啊,顾思远上次跟谢风轻一起双排,还是两个月前吧,之后两人就再没一起打过游戏了,八成是早就掰了。”   CP粉对这种说法自然是无比愤怒,反复说明两人绝对不会分手,把黑子狠狠骂了一顿。   但想到自己等人确实最近没怎么磕到糖了,一时也有些沮丧。   而恰好这天周六。   《大荒》出了个新副本,谢风轻便照惯例开了直播间。   一瞬间,直播间涌进来无数人。   评论区不断地刷着屏,基本都在问同一件事。   “谢大神,顾总在吗?”   “你跟顾总没分手吧?”   “顾总好久没出现了,我们很想他啊?”   “你跟顾总感情一定还好好的吧?”   谢风轻看着这些发言,蹙了蹙眉,知道网上肯定又是出现了什么造谣。   顾思远煮了奶茶从厨房回来,路过谢风轻背后时,刚好也看到这些评论。   他长臂一伸,环绕过谢风轻,将杯子放在桌面,又随手将摄像头抬高了点。   直播间立刻出现了两人的脸。   “啊啊啊,顾总,是顾总,出现了!”   “哈哈哈,我就知道,顾总不可能和谢大神分手的。”   “顾总抱着谢大神啊!”   顾思远看着这些留言,神色冷峻依旧,轻咳一声:“说一件事,八月,我会和谢风轻登记结婚。”   此言一出,首先炸得不是直播间,而是怀里的谢风轻。   他身体猛地一颤,瞪大眼:“你……你说什么?”   顾思远神色漠然:“结婚,难道你不想吗?”   谢风轻微张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心里也已经直接开出了花来。   结婚,和顾思远结婚。   这是他曾梦想过千万次的事,怎么可能不想啊?   良久,他才愣愣问道:“怎么这么突然?”   顾思远看着他,嗓音清冽:“很突然吗,今年8月12号,我就满了23周岁,刚好达到法定结婚登记年龄。”   “……”谢风轻。   谢风轻怔了一瞬,而后“嘿嘿……”地直接笑出了声来,仿若三月春花在枝头乱颤,整个人都倒在了顾思远怀里。   他暗暗想着:是啊,顾思远就是这样的人。   虽然是个年下,比自己还要小几个月,但却是最顶天立地的男人。   他若是没喜欢上你,那就是世上最温柔、却也是最冷漠的人;若是喜欢上了,那就是世上最温柔、也最叫人安心的人。   顾思远伸手将人固定在怀里:“还在直播,你收敛一点。”   谢风轻直起身子,转头往他脸上亲了一口,乐滋滋道:“我要让全天下人知道我有多开心。”   “嗯。”顾思远也垂首在他额上吻了下,余光扫到电脑屏幕上一水的恭喜和祝贺,淡淡道:“既然这么开心,大家说话也这么好听,那发个红包吧!”   “……”谢风轻。   嗯!真是顾思远的风格。   …… 第九卷 九、仙侠恋爱文里的炮灰 第152章 没良心   “敌袭!敌袭!”   “诸位小心!是邪道来袭!”   “新弟子躲进灵舟, 诸山弟子举剑迎敌!”   磅礴静谧的山岭之间,突然响起一道道清脆的呼喊声。   无数飞禽异兽自林间冲天而起,惊破一方苍穹。   某棵茂密葱郁的巨树枝丫间, 一道盘腿而坐的挺拔人影, 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思远看着入目的碧海如波, 感受着周身充盈清新的特殊灵力, 兴致颇好地挑了挑眉。   或许是修仙世界的缘故,这具身体的识海和灵魂修炼地足够强大, 穿越初至, 无数信息涌入、消化完毕,他也未感觉到丝毫不适。   手掌摊开,青色灵力闪烁,一柄雪色长剑立刻出现在掌心。   下一瞬,青色衣袍在风中飘扬。   顾思远整个人已经如落鹘般, 轻轻落在下方土地上。   “青辰山弟子, 听我指令, 摆星辰大阵。”   “大师兄!”   闻声,数位身着统一青色衣衫的年轻弟子,惊喜地回头看了一眼。   顾思远神色漠然依旧,以剑光为指令:“你去乾九二……”   “屯六三……”   “……”   “我在外侧支援, 动手!”   随着他一道道命令而下, 在场近二十位青衣弟子飞快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很快, 一道密不透风的星光剑阵便在无声无息地成形。   数十道明亮剑光纵横而起,仿若点点星辰落于此间, 席卷山林四野。   靠近此间的邪道弟子们, 但凡动作稍慢, 便如同无用的破布娃娃,被这交织的犀利剑意无情地切割穿透。   顾思远自己则在阵法之外主持支援。   一边按照敌人的攻击方向,随时指挥师弟师妹们变换阵法方位;一边举剑单独对付那些狡猾的漏网之鱼。   原身既是大师兄,实力自然也高出众人一筹,利剑所至之处,便有一名浑身冒着魔气的邪道之人应声而倒。   片刻之后,他们青辰山这一边的数名邪道袭击者,已经被斩杀大半。   诸人压力大减,心中微松。   这都多亏了大师兄啊……   正在这时,顾思远余光瞄到不远处一红衣人影正在被数名邪道弟子追杀。   那红衣人正是精疲力竭时候,倏忽之间,被敌人一招击中,瘦削的身躯若风中落叶,被打得往后倒飞而出。   顾思远脚下灵力闪现,于半空中骤停,左臂横空一拦,那道瘦弱至极的艳红身影便直接停在了他怀中。   谢雪衣喘了口气,侧头看向身后人的脸,惊愕地微瞪眸子。   ……居然是这个家伙?   顾思远神色冷峻,右手一剑已夹着凌厉剑意劈出,那追杀的三名邪道敌人,霎时被迫连连后退。   他带着怀中人平稳落在地面。   谢雪衣站住脚步,神色古怪地看向面前人:“多谢,你……”   顾思远却未看他,只冷声道:“新弟子擅离灵舟,回宗等罚。”   说完,将人往青辰山的星辰剑阵中一推。   他自己则依旧游走在星辰阵外,眨眼之间,几道青色的犀利剑光交错闪过,便又是数名来袭之人倒下。   “……”谢雪衣。   确定了,是暂时打不过的人。   片刻后,他们这边的敌人已全部倒下。   诸青辰山弟子围绕在顾思远周围:“大师兄,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学了阵道的?”   “大师兄,你没事吧?我这里有补充灵力的丹药。”   “大师兄,多亏你了,不然我们可要损失不小……”   “大师兄……”   顾思远看他们一眼,冷声道:“重伤的就地疗伤,其余人随我去支援红绫山的师妹。”   众人微愣,而后坚决点点头:“好。”   上次的太玄大比之后,大师兄整个人就变得阴郁可怕无比。   却没想今日一番,大师兄赤子之心未凉,而且不知何时还修习了阵法一道。   顾思远运起轻功,疾速往红绫山弟子方向赶去,从头到尾没看旁边的谢雪衣一眼。   其他青衣弟子也立即跟上。   他们太玄仙宗五山之间,虽往日互相竞争激烈,但不管怎么说都是同宗弟子,尤其红绫山全是女弟子,跟他们青辰山并无太大矛盾。   谢雪衣看着顾思远冷冰冰的背影,不高兴地撇了撇嘴。   但不知为何,却还是忍不住心中微动,迈步默默跟了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   在各山首席纷纷祭出宗门给的护身圣器之后,那些来袭击的邪道之人,也终于败退而走。   五山弟子聚于一处。   红绫山首席师姐燕缈缈,首先朝着顾思远一抱拳:“多谢顾……多谢大师兄和诸位青辰山师弟援手。”   太玄仙宗五山之中,他们红绫山的实力算是最弱的,但这次人员损失却只有三人,这中间的功劳自不必说。   一旁的紫极山首席师兄纪景寰,看了靠在树上的谢雪衣一眼,也对着顾思远道:“多谢师兄救了雪衣师弟。”   顾思远眸子轻掀,神色漠然地看向面前人:“不必。”   其他几山的弟子们,都瞪着眼睛,兴致盎然、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思远和纪景寰二人。   上一届的太玄仙宗五山大比,因为紫极山的纪景寰师兄迟到,青辰山的顾思远师兄便不战而胜,从而成为整个仙宗的大师兄。   但却也因此,而迎来了一阵风言风语,说是胜之不武什么的。   毕竟,在此之前,一直都是纪景寰师兄更强、也更受师弟妹们的欢迎。   后来,两人便都进入了闭关。   今日,这还是两人自那之后,首次站在一起吧。   虽然大家都夸纪景寰师兄风采过人,但此番一看,顾思远师兄的漠然气质,似乎才更叫人凛然不敢犯啊……   而且顾师兄还会阵道,救了他们这么多人。   “此次邪道的袭击如此精准,只怕有内奸从中策应,只是他们不知我们五人各带了圣器随舟护送……”墨云山首席师兄任久天开口道。   话到一半,他又饶有趣味地看了一眼顾思远:“更不知大师兄居然还精于阵道,否则此次我们们只怕要损失不小。”   白清山的首席师兄易千秋也点点头:“等诸位师弟、妹们疗伤完毕,我等尽快赶回仙宗将此事上报,邪道这帮宵小胆大包天,敢埋伏袭击我们太玄仙宗,势必叫他们付出惨重代价。”   边说,他下意识看了一眼顾思远。   顾思远冷漠地点点头:“嗯。”   半个时辰过去。   一艘雪白灵舟自林间升起,穿云破风,往着西南方疾行而去。   半空中有飞行的游隼,看着这庞然大物居然速度超过自己,震惊地瞪圆了眼,欲要追赶,却在转瞬间失去了前方的踪影。   灵舟之上,顾思远正在闭目打坐,顺便梳理本世界的信息。   本世界是个仙侠背景,当然侠只是陪衬,最主要是主角攻受两人的爱恨纠缠,为情宁负天下人的故事。   主角攻纪景寰和主角受阮心池皆出身修仙世家,双方母亲乃是闺中密友,怀孕时给两孩子定了娃娃亲。   不过,阮心池母亲临盆之际,却恰逢邪道作乱,阮家所在的城池被邪修占领,整个家族也就此覆灭。   唯有刚出生的阮心池,在家仆拼死保护下逃到了外地的姑母家。   数年时间过去,主角两人渐渐长大。   主角攻纪景寰修炼天赋出众,风采过人,出身高贵,乃太玄仙宗紫极山主的嫡孙,美名传遍大陆,毫无疑问的天之骄子。   某次探索秘境之时,纪景寰受到妖兽攻击,身受重伤,他逃到某座偏僻山洞中疗伤,意外遇到了主角受阮心池。   阮心池每日会给他送些食物和水。   纪景寰彼时行动不便、意识不清,没看清救命恩人长什么样,等醒来之后,只看到了那人匆匆离开的背影,以及腰上挂着的一件玉佩信物。   而那玉佩他也有一模一样的,他母亲提过,他曾有过一个未婚夫。   有婚约在先,又有救命之恩,纪景寰伤愈之后,便决定要娶此人为妻。   然而,事情却不会这般简单。   主角受阮心池此时住在姑父肖家,肖家是个小型修仙家族。   肖家人得知纪景寰正在寻找带有某信物玉佩之人,便从阮心池口中问出了事情缘由。   之后,肖家人便以养育恩情为请求,让阮心池和他的表弟肖离两人互换了姓氏,阮心池变成肖心池,肖离则变成阮离。   等到纪景寰找到肖家时,救命恩人和未婚夫都直接变成了阮离。   不过,在纪景寰接走阮离之时,意外发现肖心池的灵根很有趣,正是相冲突的水火双灵根,但却恰好适合修习紫极山一位师叔的独门功法,便将他一起带走了。   回到太玄仙宗后。   纪景寰因着两人旧缘,对阮离着实是捧在了手心一段时间。   不过,纪景寰是紫极山的首席师兄、山主之孙,单火灵根天才,就算在仙宗五山之中,也是毫无疑问的年轻辈第一人,是整个宗门中最受欢迎的师兄。   其他四山的首席,皆都略逊他一筹。   而阮离修炼天赋却很一般,普普通通的三灵根,再加上他本就是个冒牌货,心里虚得很,因此看着宗门的那些美貌天赋好的师弟师妹们,都觉威胁十足。   某次,只因为纪景寰与府中美貌侍女多说了几句话,阮离就直接让人将侍女毒打而死。   那侍女是纪家一位心腹高手的女儿,为此,纪景寰颇为恼火。   偶尔间产生错觉,这个阮离跟当初在山洞中细心照顾他的善良,似乎不是一个人。   时间一长,阮离暴露出来的各种尖酸刻薄也越多。   纪景寰虽然碍着婚约和那山洞中的恩情,面上依旧对他予取予求,但内心却也莫名地不再乐意与他多相处。   反而,觉得阮离的表弟肖心池颇具才华和慧根,而且性格也更温柔善良,更像在山洞中的那个人。   尤其某次,两人一起外出执行宗门任务、 携手共度难关之后,纪景寰对肖心池产生了朦胧好感。   而这种种变化,也更激发了阮离的恐惧和心虚。   为此,他和肖心池发生了争吵,认为肖心池假仁假义,说要把婚约让给他,却还不死心接近纪景寰。   这争吵却无意中被纪景寰的庶弟纪灵宝听见。   第二天早上,纪家便发现这位纪灵宝昨夜练功走火入魔而死。   纪灵宝虽然庶出,还是个天赋差、修为低的五灵根修士,但因为姨娘去得极早,他是在纪景寰娘亲膝下长大,性格天真可爱,跟纪景寰关系极好。   他从来不是个爱练功的人,平时辛苦一点就要喊累,怎么可能会练功到走火入魔。   纪景寰对此大怒,下令全山彻查凶手。   太玄仙宗禁令严苛,便是魔尊想悄无声息进来都不容易;而纪家中也有各种阵法,此事只可能是内部有人使坏。   最后一番严厉拷问之后,有人说昨晚起夜时,好像看到阮离去过纪灵宝的院子。   阮离当即惊慌否认,表示昨夜表弟肖心池过来找他,他一直和表弟秉烛夜谈,未离开过房间一步。   而肖心池明知道此事不对劲,但对上阮离哀求的眼神,想到姑母一家的养育恩情,却还是为他做了假证。   这时的纪景寰,心中已对肖心池情根深种,听得心仪之人的发誓作证,到底还是相信了他的话。   但是,阮离和肖心池两人的不自然神情,却还是让纪景寰的一位心腹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这心腹自然就是顾思远本次的任务对象谢雪衣。   谢雪衣出身世俗间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修仙家族,却在十岁那年特殊体质觉醒后,被邪道宗门掳去。   谢雪衣在邪道呆了几年,最后偷了他们的一件宝贝逃了出来。   逃命途中,恰好遇到太玄仙宗五山外出招收新弟子,他便直接散了一身魔功,混入了招选的队伍中。   谢雪衣的特殊体质可以隐藏,表面也是普通的三灵根,为此,幼时还被单灵根的未婚夫家给退婚了。   因而,他十分欣赏纪景寰对阮离的深情,单灵根对三灵根原来也有真情,再加上回宗途中偶然的救命之恩,让他更对纪景寰好感愈深,便就此跟着纪景寰混了。   他羡慕纪景寰对阮离的深情,所以日常也爱观察这两人。   观察着观察着,他身为局外人看得更明白,便很自然察觉阮离这人只怕有猫腻,尤其跟他那个同龄的表弟肖心池相比,两人修养天上地下。   谢雪衣顿时有了惊人的猜测。   那么,纪灵宝是否就是因为意外知道这真相,所以才被害了?   谢雪衣到纪家之后,跟纪灵宝关系也非常好,把他当亲弟弟,像纪灵宝那么可爱无害的人,除了因为无意得知秘密被灭口,不会有人胆大包天敢冒着得罪纪家的危险来害他。   为此,谢雪衣特地去找了肖心池求证。   肖心池先是震惊,而后却梗着脖子不肯承认。   但谢雪衣何许人也,从他的第一反应便知自己所猜不假。   阮离看到谢雪衣与肖心池私下见面,他心中惊慌,便去质问肖心池到底说了什么。   肖心池委婉地劝他以后行事要多注意,他的身份已经引起谢雪衣怀疑了。   阮离大惊。   不过,他虽然是个没天赋的恶毒蠢货,但他好歹是纪景寰的未婚妻,身边却也聚集了一些攀附荣华、或者别有用心的修士。   于是,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准备带人直接把谢雪衣和肖心池全都给解决了,死人是永远不能说话的。   袭击中,肖心池被及时赶到的主角攻纪景寰所救,谢雪衣却重伤身亡。   杀人失败,阮离便知道一切再也瞒不住了。   他不敢再留下,就直接逃走,去投奔了邪道势力。   因为阮离在太玄仙宗紫极山呆了许久,知道太玄仙宗的不少信息,甚至还有不少心腹留下。   于是,后来的正邪大战之中,阮离的那些消息,给太玄仙宗造成了极大伤亡。   不过最后,还是邪不压正。   在主角攻受的携手努力下,正道最终打败了邪道,纪景寰成为太玄仙宗宗主,且在天下人面前和恢复本名的阮心池举行了道侣大典。   而肖离也被抓到了二人面前,纪景寰本欲将其挫骨扬灰,最后却在阮心池的苦苦求情下,只废了他的魔功。   最后,肖离和肖家人都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跟阮心池忏悔道歉,就带着阮心池暗中赠送的灵石和丹药,隐姓埋名过回了普通散修的艰苦日子。   ……   对于这整个故事,顾思远表示如听天书,大约就是三个神经病凑一窝。   周身灵力转过一圈。   突然,他双眸一睁,对着窗户处冷声喝道:“进来。”   窗户被慢慢推开一道不大不小的缝隙,一道红衣人影轻巧地跳了进来。   顾思远盯着人:“有何事?”   谢雪衣蹲在他面前,鼓着嘴巴:“你怎么这么凶?”   顾思远神色冷漠:“不要撒娇。”   “哈哈……”谢雪衣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撑着下巴,乐滋滋道:“哟,你这家伙还知道什么叫撒娇啊,你不是个只知道修炼的傻子吗?”   顾思远瞥他一眼,漠然道:“那你还靠傻子救命。”   谢雪衣收敛笑意,盘腿在他对面坐下:“顾思远,你就这么对你相公说话的吗?”   顾思远剑眉挑起:“你记得?”   谢雪衣嘴角勾起,瞪着人道:“原来你也记得,哼,那你居然还对我这么凶,你怎么这么没良心,小时候就退婚抛弃我,现在长大了还对我这个态度?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是不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顾思远沉默。   嗯。   这个世界他的身份,不仅是太玄仙宗青辰山的首席师兄,还是那个因为嫌弃谢雪衣三灵根,而退婚的薄情未婚夫。   …… 第153章 娘子   二、   沧澜大陆, 有两条水系大河,分唤为沧河与澜江。   这两条河流,滋养了大陆上几乎大部分的生灵, 大陆诸仙家宗门亦沿水域而立。   其中澜江上游处, 有一大片高入云霄的缥缈神山,其山麓终年笼罩在云雾之中,圣洁且神秘。   这片山麓, 名唤太玄山脉。   沧澜大陆四大仙宗之一的太玄仙宗, 便坐落于此间。   雪白灵舟刚靠近太玄山脉。   顾思远便从打坐中清醒了过来,此地的灵气比之路途中丰沛了数倍不止, 而等真正入山之后, 想必更为惊人。   真正的仙家福地!   他站起身, 轻扫衣摆, 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软榻, 上面正蜷缩着一道红衣纤瘦人影。   面容白净, 睫毛纤长, 睡颜静美。   顾思远却无丝毫怜香惜玉之心, 冷声道:“你该出去了。”   刚刚还沉沉睡着的人,唰一下睁开了眼睛,双眸清明,瞪着顾思远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这人还没醒呢, 就要赶你相公走了?”   顾思远神色不变, 漠然道:“别对我撒娇。”   谢雪衣抱膝坐在榻上,闻言, 立刻嘻嘻笑了一声。   “嗯哼, 淫者见淫, 人家好好跟你说话,怎么就成撒娇了……思远哥哥是不是盼着我跟你撒娇呢,那你直说啊……”   顾思远负手立在窗前,看了眼外面的熟悉景象:“仙宗近在眼前,新弟子马上要集合,你若再不出去,他人问起要怎么说?”   昨天晚上,这家伙借口什么新弟子聚集的地方环境太差,硬是占了他的床铺,在这赖了一夜。   谢雪衣眨了眨眼,无辜道:“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话咯,奴家遇到了定过亲的负心人,正好是太玄仙宗的当代大师兄,这不就又干柴烈火、重续前缘了?”   顾思远剑眉挑起:“实话实话?包括你在邪道呆了十年的事,也实说吗?”   谢雪衣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面色极寒,盯着顾思远:“你……连这也知道。”   顾思远淡淡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空气一时沉默。   谢雪衣从榻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到顾思远身前,雪白赤足轻轻踩在顾思远玄色的法靴之上,比之冷玉还要更加精致动人。   他脑袋微斜,看着人时,神情妖冶又无辜:“思远哥哥不说出来的话,雪衣还不知道,原来哥哥这么关心我呢,我的一切,哥哥是不是都了如指掌啊?”   顾思远神色冷峻依旧,并不理会面前人的撩拨。   他只看着谢雪衣道:“太玄仙宗对新入门弟子审查严格,你之行事,不可太过随意放荡,也不可再随便提及过往,当初你被邪道掳走之事,在家乡那边并非秘密,现如今正邪两道冲突益烈,身份泄露对你百害无利。”   谢雪衣瞪着他。   半晌,嘴角再度勾起,清脆地笑了一声:“思远哥哥是为我好,我当然明白的,雪衣听你的话就是。”   顾思远看了眼他的赤足:“去把鞋穿上,然后出去集合。”   “我没力气了,走不了,”谢雪衣脚趾调皮地蜷了蜷,理直气壮道,“思远哥哥抱我去。”   顾思远瞥他一眼,手臂抬起。   谢雪衣立即得意一笑。   下一瞬,肩膀处附上一道温热,与之同时还有涌入的一道灵力,似狂风一般,托着他整个人不受控地往后疾速退去。   一直退到墙角软塌边,那灵力恰好耗尽,谢雪衣便往下一摔,屁股正挨上软塌,一丝不差,可见顾思远的灵力控制十分精妙。   但谢雪衣却无心赞扬……   清晨的朝阳,悠悠地撒进屋里。   窗沿下,顾思远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再调皮撒娇,就光脚进山吧。”   谢雪衣看着这人如此风光霁月模样,行事却如此冷酷无情,气得瞪圆了眼睛:“顾思远,你这样子,哪怕长得再好,也是娶不到媳妇的。”   “我不介意。”顾思远淡声道:“或者更好。”   谢雪衣一拳砸在床上,气呼呼地开始弯腰穿鞋。   顾思远看着他的模样,暗道:这不就乖乖听话了。   谢雪衣穿好鞋子,在地上活泼地蹦了两下,就跟刚得了新鞋的小孩子一样。   蹦完,他又三两步跳到顾思远身边,可怜巴巴道:“思远哥哥,你低下头,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顾思远眯了眯眼。   他不认为这家伙会有什么正事。   不过,只是见招拆招罢了。   他依言垂首。   下一秒,他感觉到右耳处一阵湿热触感,其间还夹杂这些许尖锐的刺痛。   大概是流血了,否则凭他的耐痛能力,不会感受这么清晰。   顾思远推开眼前人,面上神色不见一丝波澜:“这是在闹什么,学小狗吗?”   谢雪衣嘻嘻笑了一声,还沾着血迹的漂亮红唇间,露出两排森白牙齿,仿佛盯住猎物的凶狠野生幼兽。   “这是惩罚,谁让思远哥哥惹我生气了呢,再有下次,会更痛哦。”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开门出了房间。   这个世界任务对象的性格,真的欠教训。   顾思远摇摇头,手中灵力微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一只青白瓷瓶。   这是青辰山上好的疗伤圣药,他倒了点涂抹在耳朵上,不到片刻,伤口便开始结痂。   又等了片刻。   顾思远也出了房间。   只是,还没走两步,就被眼前的场景弄迷惑了。   他看向争论的中心纪景寰:“马上就要归宗了,纪师弟,这是在闹什么?”   旁边靠在门边看热闹的任久天,立刻笑道:“这不是我们纪师弟跟新入门的弟子共度良宵,被未婚夫逮了个正着吗?”   纪景寰蹙眉看了眼任久天:“师兄慎言。”   说着,他又转向拉着谢雪衣不放的阮离,蹙眉道:“你不要胡闹,我只是跟雪衣师弟说两句话,并非你想得那样。”   阮离却不信,指着谢雪衣道:“说话?这么一大早就掩着门说话,还把嘴唇都说出血了,景寰哥,你当我是傻子吗?他一个新入门弟子,如果不是跟你在一起,怎么会来到灵舟二层?”   顾思远看向谢雪衣沾血的唇,剑眉挑起。   这是刚刚咬他的,居然还没擦掉……   谢雪衣察觉到他的眼神,得意地一眨眼。   而后,才看向拉着他的阮离,语气懒懒道:“这位阮离师兄,你真的误会了,我这是早上吃了没煮熟的灵兽留下的血,你看,这不就没了。”   说着,他伸出舌头,轻舔了舔唇。   纪景寰也立刻道:“阮离,都说了是误会,你不要再无理取闹。”   听了这话,阮离脸色难看,双眸含泪:“景寰哥哥,你说我无理取闹,你以前从来不会这么说我的,你还记得当初在山洞里的时候吗,那时候我们多么亲密……”   纪景寰听到他提起过往,也心脏微软几分。   他叹口气道:“记得,阮离,我记得你是最善解人意的少年,所以,我才会想娶你为妻,所以,这事到此为止,我跟雪衣真的是误会。”   闻言,阮离目光微闪,也动情道:“好,景寰哥,我信你,我会这样生气,也只是因为太爱你,这谢雪衣长得这副男不男女不女的狐媚模样,我……”   嗯?   “……”谢雪衣生气了。   你们秀恩爱,有必要伤害我吗?   顾思远冰寒的目光扫向阮离:“入门三关皆过,谢雪衣已是我仙宗之人,阮离,你身为先入门之师兄,自当对其多加爱护教导,怎可这般轻言侮辱,太玄精神何在?宗门清律可记?”   此言冷极重极。   在场之人皆是心中一颤。   阮离这个当事人更是。   尤其他自入山之后,有纪景寰一路相互,还从未被人如此疾言厉色,当即神态瑟缩,几乎心魂不稳。   谢雪衣手托下巴,看着顾思远舔了舔唇。   嘿嘿,真威风啊!   一旁的纪景寰则微觉尴尬。   他劝慰阮离道:“阮离,向雪衣师弟道歉,我昨晚果真未跟雪衣师弟在一起,昨天到早上,我其实一直在给心池疗伤,直到刚刚才回的房间。”   然而,这话一出,却是火上浇油。   阮离的脸色更是彻底扭曲了:“你说什么,你昨晚一直跟肖心池在一起?”   相比起其他人,肖心池才是他最大的对手,毕竟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从肖心池那里偷来的。   他死死瞪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肖心池:“这是真的,你怎么敢,怎么敢……”   肖心池心虚地微垂头:“表哥,对不起,但纪师兄真的只是给我疗伤罢了。”   “不要脸的东西。”阮离抬手就要甩他耳光。   纪景寰一把抓住那手腕,蹙眉冷冷道:“阮离,你疯了吗,心池是你的亲表弟,他昨天抵抗邪道,出了大力,深受重伤,我若不帮他疗伤,只怕日后会对他的修道根基有损,你难道分不清轻重缓急吗?”   “这故事还一波三折啊!”旁观的燕渺渺感慨道。   易千秋淡声道:“纪师弟情缘太好,也是麻烦事。”   顾思远神色漠然,这一帮被情爱冲昏头脑的蠢货。   他对着纪景寰三人寒声道:“几位师弟适可而止,尔等情爱辗转之事,回山后再妥善处理,灵舟马上要进宗门,现在全部列队等候,否则,若被护山大阵绞杀,便只算尔等罪有应得!”   丢下这句话,便青袍一摆,往灵舟舱外走去。   纪景寰看着顾思远离去的背影,眯了眯眼。   自己在太玄仙宗之中,一直是最拔尖的那个。   在昨日之前,甚至就连同为一山首席的顾思远,也从不曾被他放在眼中。   当初因阮离的任性,而错过太玄大比,失去所谓的大师兄之位,自己也压根不在意,因为清楚明白,在宗门所有人心中,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大师兄。   事实也确实如此,顾思远得到了大师兄之位,反而愈发阴郁堕落。   但是,今日的顾思远,不,或者说从昨日开始,这人仿佛就换了副模样,周身气势压迫感十足。   现在,更是几乎指着鼻子在教训他。   他纪景寰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被同龄人这般居高临下过。   顾思远走灵舟舱部之时。   灵舟首处已经站了数十位五色衣衫的诸山弟子,那些刚被招收入门的新弟子,则敛息屏声静立在他们之后。   见着顾思远出来,诸人立刻齐声唤道:“大师兄!”   顾思远轻颔首。   接着,在他身后,纪景寰、谢雪衣等人又依次出来,列队站好。   顾思远走到灵舟最前方,手掌平举摊开,一枚华贵精美的玉牌疾速浮于半空。   他对着下方朗声道:“灵舟归山,请开法阵!”   下一瞬,太玄仙宗的巨大山门之上,忽然有璀璨的五色神光一闪,在半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光圈。   顾思远和纪景寰、燕渺渺对视一眼,五人齐齐运起灵力、摆出剑诀手势。   脚下灵舟速度骤然加快,如同离弦之箭,直接跃过光圈,往着太玄山脉中部疾驰而去。   穿过悠悠浮云、经过群群仙禽。   雪白灵舟最终平稳落在一玉石铺就的朗阔广场之上。   “师兄们回来了!”   “我要看纪师兄!”   “啊啊,纪师兄好帅!”   “燕师姐还是这么漂亮,啊,师姐用鞭子抽我吧!”   顾思远和纪景寰等五位首席率先走出灵舟之时,听到的便是这些堪称疯狂的纷乱言语。   任久天眯了眯眼,笑着打趣道:“到底还是纪师弟最受欢迎啊。”   只是,说这话时,他眼神却是看着顾思远的。   燕渺渺一挑柳叶眉:“怎么就忽略我了,难道不是叫我名字的人最多吗?”   易千秋立刻点头:“师妹一骑绝尘,我等万万不及。”   燕渺渺轻点下巴笑道:“这还差不多。”   纪景寰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燕渺渺和易千秋。   这是在给顾思远解围……   顾思远想做真正的大师兄了吗?   纪景寰眯了眯眼,自己可没有同意啊!   顾思远神色波澜不惊,对外界言辞恍若未闻。   一时负手往前,脚尖微动,身体已经如流星一般,闪现在灵舟之下。   他看向等在灵舟前方的长老,冷声道:“新弟子一个不少,皆在此处,麻烦长老们安排入宗分山事宜,此外,路上出了些意外,弟子等人要立刻前往拜见掌门。”   长老点点头,又看了眼他身后的纪景寰、燕渺渺等人:“好,你们一路辛苦。”   ……   太玄山脉,峰峦无尽,云雾缭绕。   其中五座极为高耸,呈半环形而立,这便是太玄宗的主脉五山,白清、墨云、青辰、紫极、红绫,五山各有传承。   而在这半圆之中,还有一座更广阔的山峰,唤之为太玄,这是太玄仙宗宗主居所。   顾思远等人从太玄山上下来,在山脚处点头作别,御剑往各自山中而去。   青辰山在太玄山西南方向。   青辰山方圆百里,高约五千米。   自山脚至山顶,一路行去,越发寥落寂静,而灵气也越发精纯。   其中,外门弟子居于山腰一千米处,内门弟子在山腰两千米处,核心弟子在三千米处,而四千米处,则是顾思远这个首席师兄、以及长老们的居所。   至于最上面的山顶,只住了一人,便是当代青辰山山主。   顾思远一路未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落在自己居所之前。   修仙之人,不拘世俗享受。   不过,身为青辰山当代首席,他的院落还是颇有几分意趣。   其名为‘临崖水阁’,望文生义,整个院落临崖而落,首先入目的是半湖亭亭白荷,优雅玉立;湖后方则是一精巧的二层建筑,不知是何种灵木筑成,遇水不腐,还袅袅地散发着几丝清香。   顾思远看着这阁楼,眯了眯眼,衣不带水地越过莲湖,落到了门前。   开门瞬间,一道红衣身影也自窗边转过了头来,顾盼生辉,悠闲自在,见着主人,还活泼地朝他眨了眨眼。   “娘子,你终于回来啦,我等你好久了。”   …… 第154章 修炼   顾思远在自己的屋子里见了这不请自来的人, 面上也没有丝毫惊愕之色,更没为他的轻浮言辞而生气。   他衣袖一挥带上门扉,走到桌旁坐下:“ 有何事?”   简单的三个字问候结束。   他便不再看来人一眼, 反而悠闲地用灵火升起了桌上的小炉子, 又从空间戒指里取出灵茶和灵水,似是要开始对窗煮茶。   谢雪衣歪着脑袋,看这人惯常冷淡漠然模样,不自觉有些恼怒和丧气。   不管自己做什么、不管发生什么, 这人都能游刃有余, 几乎不能见更多情绪, 好似是个看破红尘的老师傅一般。   他鼓了鼓脸颊:“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人家只是想你了嘛, 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啊, 不像你, 都不想我。”   顾思远捡了些灵茶加入壶中,淡声道:“何来一日,早间你才从我舱房里出去。”   谢雪衣坐在他对面, 嘻嘻一笑:“所以说, 你这人没良心啊,咱们孤男寡男过了一夜, 你这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可怜人家还巴巴地念着你呢……”   顾思远不打算和他对话俏皮话, 只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谢雪衣懒洋洋道:“人家和思远哥哥天生一对啊, 都对阵法一道了解些许, 只是, 好哥哥, 你这居所布的禁制也太随意了些。”   顾思远冷声道:“整个仙宗中,无人敢擅进我的居所。”   “哦,那恭喜哥哥,你现在有个我了……”谢雪衣不仅不觉尴尬,反而得意地眨眨眼:“我一定会成为对哥哥来说,最特殊的那个人。”   顾思远看他一眼:“确实很特殊,入宗第一日,便要因为擅闯首席师兄的居所而上刑堂,加之先前入宗前在擅离灵舟,两错并罚。”   “……”谢雪衣。   谢雪衣瞪圆了眼:“好哥哥,你不会对我这么残忍的,对吧?”   “会。”顾思远徒手拿过滚烫的炉子,倒了杯灵茶推到他面前,难得好声好语道:“喝完,就乖乖回去吧。”   “?……”谢雪衣。   这话说得,跟上路断头茶似的。   谢雪衣瞪着他:“哥哥,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呢,在灵舟上阮离骂我的时候,哥哥还会摆大师兄的架子维护我,现在私下里就这样冷酷无情了。”   顾思远点点头:“正如谢师弟所言,我既身为仙宗大师兄,维护师弟名誉是应当之事,教导师弟循规蹈矩亦是分内之事。”   谢雪衣瞪大眼。   好你个大冰块,怼起人来,真是分毫不让啊。   谢雪衣“嘭”地站了起来。   顾思远以为他要离开,从腰间取出了灵剑,欲要送他一程。   下一瞬,却见那红色身影直接窜到他腿边蹲下,双手死死抱住了他的大腿:“不要,我要和哥哥在一起。”   “我听说,宗门里经常会有老弟子欺负新来弟子的事,核心弟子也会欺负普通弟子,我这么柔弱可怜,又长得这么好看,你让我整天跟青辰山的普通弟子呆在一起,你放心吗?”   “就算你放心,来日要是被人知道,你堂堂青辰山首席、太玄仙宗大师兄的未婚夫,却被青辰山一帮普通弟子给欺负了、给玷污了,你的面子往哪搁啊?你以后还怎么仗剑天下啊?”   顾思远听着他的话,嘴角微抽。   接着,双眸眯了眯:“青辰山?先前入宗分山的大典,你没加入紫极山吗?”   谢雪衣停止哭嚎,仰着脸看他:“我为什么要加入紫极山?”   顾思远捏着他的下巴:“我记得你跟纪景寰是朋友。”   谢雪衣眸子一亮:“哦呦,哥哥一直都在关注着我啊,那哥哥有没有吃醋啊?”   顾思远手上力道加重几分:“好好说话。”   “哦……”谢雪衣吸吸鼻子:“还行吧,其实我跟纪景寰也才认识十几天而已,我就是欣赏人家虽然也是单灵根天才和一山首席,但却对三灵根的未婚妻体贴周到,一往情深,不像有些人啊……”   顾思远神色不变,假装听不出这是在讽刺自己。   他拇指按着面前殷红的柔软双唇:“既如此,为何还要来青辰山。”   谢雪衣贝齿张开,咬了那手指一口,一脸看负心汉的表情:“可青辰山不是有你吗,朋友哪有未婚妻重要啊,人家只是想离你近点啊,虽然你这家伙负心薄情,可谁让我一心只有一人、至死不渝呢?”   顾思远对谢雪衣时不时就蹦出来的情话已然免疫。   此刻,他在想的是,关于原剧情的改变。   来到这个世界时,系统的任务内容是:改变谢雪衣的命运,并且让他获得幸福。   但接受到这条信息之时,他便认为任务的安排,存在不合理之处。   若是普通世界,他解决掉谢雪衣的麻烦,然后保护他一生安宁,直到其寿终正寝也就罢了,顶多百年时间。   但是在修仙世界,人的寿命会因为修为的增长而无限延伸。   就算他解决了给谢雪衣带来危险的主角攻受那一帮人,但是之后呢,只要谢雪衣还在修炼,谁知道他还能活多少年,可能还会遇到怎样的危险?   所以,只要谢雪衣修道有成,寿命无尽,他就要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一直看着谢雪衣,以防他什么时候出事吗?   这么说,他这不是来执行任务,是来玩凡人修仙养成游戏的吗……   顾思远脑中转过一圈,看着面前人淡声道:“你可以留在这里,但是关于我们过往之事,最好不要再提,否则对你无益。”   谢雪衣双眸发亮:“我就知道哥哥肯定舍不得我的。”   他蹭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又道:“那哥哥,我不能说是你的未婚夫,在外我该怎么说呢,说哥哥你是看中了我的美色,所以将我叫来当你的侍剑童子吗?”   顾思远不以为意,点头道:“都可以,随你想借口。”   他身为本门首席,有侍剑童子再正常不过,只是以往原身一心沉迷修炼,并不习惯外人在场。   谢雪衣眨眨眼:“哦呦,哥哥其实早就这么想了吧,欲擒故纵有一套啊。”   顾思远亲切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好言道:“我向来喜不欢多话之人,要是太吵的话,我可能要改主意。”   谢雪衣立刻捂住自己嘴巴,可怜兮兮:“哥哥,我错了,哥哥,我不说了。”   “乖。”   顾思远见人终于老实了,也就不再管他。   径自去了隔壁的净室,开始打坐练功。   原身的功力在这太玄仙宗年轻辈中,已数一数二,但终究还是不如主角攻纪景寰。   更别说,正邪大战也要在不久后开始,若没有足够战力,先别说寿命无尽、任务不好完成的事,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世界,他保住自己的命都是难事。   顾思远修炼的功法名为《九天星辰决》,乃是太玄仙宗的三大镇宗功法之一,是原身突破金丹、并且成为青辰山山首席弟子之后,方才获传授的。   在整个仙宗之中,只有宗主、太上长老、五山山主以及五山首席弟子,有资格修习镇宗功法,但每人只可选择一门。   同等级下,镇宗功法威力比起普通功法要胜过数倍,并且还附带同功法极为相合的秘传灵技,对战中有事半功倍之效果。   他修习的《九天星辰决》,便配套有两门秘传灵技,分别为‘摘星手’和‘陨星剑法’。   不过,镇宗功法比普通功法威力强得多,同样修炼难度也就高得多。   像他们这样的五山首席,都是单灵根天才,悟性天赋冠绝世间,但对镇宗功法的掌握也只在皮毛而已。   《九天星辰诀》共十层,原身苦修数年,才刚突破至第三层,而越到后面,难度更是成倍增加;至于两大秘技,‘陨星剑法’还完全没有开始,‘摘星手’也刚刚第二式入门。   顾思远盘膝而坐,静心凝神,《九天星辰诀》的功法口诀,自识海中不断流淌而过。   凭着两世灵魂融合所带来的惊人悟性,原身曾经不明的诸多艰深之处,恍如潮水决堤般,升起一丝丝澄净的明悟。   漫天星光泼洒而下。   星辰灵力运转,自丹田而起,辗转坚韧的经脉之中,如九天银河落于人间。   《九天星辰诀》所修炼出来的灵力,如星似光,耀眼锐利,一点点、一丝丝的银色环绕在顾思远四周,渐渐将他完全包裹起来。   谢雪衣倚在湖边赏景,偶一回头,透过窗户望去,就见顾思远仿佛是镀了星辉的庄严法相,又像是圣光环绕的飞升真仙。   顾思远这一次修炼入定到完全结束时,《九天星辰诀》功法成功突破到第四层,‘摘星手’也掌握了第三式,就连最难的‘陨星剑’都掌握了些许真意。   当然,时间也过去了数日。   不过,修仙之人动辄闭关便是积年累月,见怪不怪。   他睁眼的一瞬间,毫不意外,面前出现的是那张熟悉又美丽的面孔。   谢雪衣双手撑在他的腿上,气哼哼道:“可算是结束了,把我这么一个人丢在屋子里,你却去修炼快活去了,好意思吗你?”   顾思远这次修炼效果极好,心情甚佳。   对于谢雪衣的抱怨撒娇,也和颜悦色:“过去多少天了?”   谢雪衣瞪圆了眼:“二十九天,马上一个月了知道吗?”   顾思远点点头,又问道:“这些天你一直呆在这没有离开?”   谢雪衣哼一声:“对啊,你这家伙说入定就入定,连个禁制都不设,万一有那不长眼地跑来打扰你,走火入魔怎么办,也只有我这么耐心地守着你了?”   顾思远抱拳,真诚道谢:“多谢谢师弟。”   谢雪衣一扬下巴:“只有嘴上说吗?一点都不诚心。”   顾思远道:“谢师弟有何见教。”   “嘿嘿,嘿嘿……”谢雪衣奸笑几声。   不过,他长得好看,便是这般也不觉下流,唯有娇媚的可爱。   他伸手点了点顾思远的下巴,一副流氓模样:“所谓大恩不言谢,唯有以身相许,那我们顾美人就来随便香谢小爷几个好了。”   “……”顾思远。   嗯,真不愧是欠教训的任务对象。   谢雪衣见他没有动作,又笑道:“怎么,顾美人不好意思了吗?”   顾思远唇角勾起:“在这之前,为了表示对谢师弟的感谢,我先免费赠送师弟一个重大消息如何?”   谢雪衣眨巴眨巴眼:“什么消息?你可不要故意转移话题。”   顾思远表情十分郑重:“太玄宗规,新入山的弟子,三十天内必须要去教谕处报道,检测功法修炼进度,同时要完成一个宗内任务,否则可能会被逐出宗门,谢师弟,你还剩一天时间去准备。”   “……”谢雪衣。   顾思远,你这样是娶不到媳妇的,真的娶不到的。   谢雪衣猛一下扑到顾思远腿上,哭嚎道:“我浪费了二十九天,可都是为了你,你要对我负责,我要是被逐出宗门了,我就在背上挂上个大牌子,上面写六个大字‘顾思远负心汉’。”   顾思远脑中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啧……   他一手提着人站起来:“现在下山去功法阁,凭你的天赋,一天时间入门应当足够;至于宗门任务,我帮你解决。”   ……   顾思远和谢雪衣一道下了青辰山。   功法阁乃是太玄仙宗最重要的地方,并不在五山之中,而是在宗主所在的太玄山上。   谢雪衣作为新入门弟子,入宗分山当日,便领到了身份令牌和法剑法衣等物,三十日之内,还可凭身份令牌去往藏书楼免费领取两门修炼功法。   再之后,便要靠宗门贡献兑换了。   太玄山上不得御剑,所有人都是徒步而行,沿途遇见的各山年轻弟子,不管是否甘心,大都向着顾思远点头问好。   谢雪衣跟在顾思远身旁,像个花蝴蝶似的,蹦跳着往山上走。   边走,他边好奇地问顾思远:“宗门任务你怎么帮我,难道我接了任务,你去帮我做吗?”   顾思远摇头:“自然不是,如此行为,违反宗规,一经发现,无可回头。”   谢雪衣:“那怎么办?”   顾思远道:“我是青辰山首席,有资格在任务楼发布任务,我发了,你去接,最后完成与否由我来评判。”   谢雪衣鼓鼓嘴:“呵呵,这还不是作弊吗?”   顾思远瞥他一眼:“所以,你不需要帮助了是吗?”   谢雪衣赶紧拉住面前人的衣袖,讨好道:“需要,需要,哥哥,我超级需要你。”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功法阁,又问道:“我待会进去了,应该选什么功法比较好?”   顾思远随口道:“看你自己喜欢。”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嘻嘻笑道:“那万一我选得功法太难,一天时间入不了门,后天测试时过不了关怎么办?”   顾思远淡淡道:“有我指点,不存在这种情况。”   “哦呦……”谢雪衣笑得前俯后仰,乐不可支道:“果然不愧是咱们仙宗大师兄,好威风啊!”   顾思远伸手扶住他,以免撞到其他人。   “是要抓紧这八年时间好好威风,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忽然,一道尖利的声音响起。   谢雪衣停止了大笑,直起身子看了过去。   功法阁门口的石碑前,正站着几道紫衣人影,为首者他十分熟悉。   因为在归宗的一路上,他经常观察这人。   顾思远只漠然扫了一眼,便恍若未见,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去。   阮离却霎时身体一抖。   脑海中,又不自觉想起那日之事。   顾思远这个家伙,那天居然当众训斥恐吓自己。   当时,他是被吓唬到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事后回想起来,却是懊恼万分。   顾思远这个景寰哥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训斥自己,景寰哥都从来没这样对他说过话呢……   更何况,景寰哥也很不喜欢顾思远这个家伙。   这么一想,阮离也不再害怕,更加大了几分音量道:“我说得难道不对吗,其实宗门中,很多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对吧,顶多再八年,大师兄这个称号就要换人了……”   听了这话,功法阁门口的不少弟子,隐秘地交头接耳起来。   太玄仙宗五山大比,十年一届,上一届正是在两年前,那次决战时,便是顾思远不战而胜,成为本宗大师兄。   谢雪衣这次也走不动了。   同时,他还伸手扯住了顾思远的衣袖。   顾思远看他:“做什么?”   谢雪衣瞪圆了眼:“我生气了。”   顾思远一眼看穿他的想法,捏捏他的脸颊:“没有必要,我来解决。”   说着,转身看向一脸趾高气扬的阮离:“我答应了。”   阮离一愣:“……什么?”   顾思远神色漠然道:“你如此作为,不是替纪师弟来邀战的吗,我答应了,时间,地点,请相告。”   …… 第155章 响亮   四、   原本还算安静的功法阁前, 一瞬间如炸开了锅的水。   “两年前五山大比上未完的决战,要看到了吗?”   “什么时候开始,我一定要去看?”   “大师兄和纪师兄的交手啊, 真让人期待……”   功法阁门口寥寥十几个人,却仿佛是一群上了台的鸭子,讨论的热火朝天。   再也听不见其他声音。   谢雪衣明亮的眸子在顾思远脸上扫过, 笑嘻嘻道:“果然不愧是大师兄,不仅威风,行事也果断。”   顾思远看他一眼:“刚不是说在生气吗?”   谢雪衣眨了眨眼, 眸光瞬时发亮,兴奋道:“所以,你是因为我, 才提出要……”   顾思远神色平淡地打断:“不是, 顺便而已。”   “哎呀, 哥哥不要害羞嘛。我知道的,君心似我心。”谢雪衣痴痴缠缠地拉着他的衣袖,跟个要糖吃的三岁孩子一般。   “不是……我不是, 我没想……”   而两人不远处,听着这些纷乱之声的阮离,却是白了面孔。   他只是想嘴上刺刺顾思远而已, 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最近本就不得纪景寰欢心,若是再自作主张太过, 只会让纪景寰厌恶……   尤其, 景寰哥还为了救肖心池那个贱人,损了不少修为, 他上次还听到家里的长老说让纪景寰闭关一段时日, 最近不要再擅自动武, 否则恐会伤了根基。   现在这……   慌乱之下,阮离便下意识往功法阁三楼看去。   顾思远余光看到他这举动,剑眉挑起:“纪师弟也在此?那正好,定下时间和地点吧。”   “你怎么知……”阮离瞪圆了眼,话到一半又闭了嘴。   不过,在场的人已经反应了过来。   有弟子道:“我好像是在三楼看到纪师兄了。”   “嗨,我想起来了,今天上午是紫极山的论道大会啊,按照惯例,论道结束大家都会来功法阁一趟,选择、更换灵技。”   “对,对,之前好像还是纪师兄带他们过来的,我说呢,刚才功法阁里怎么全是紫色法衣的弟子。”   正说着,功法阁里出来了一波人。   入目的清一色紫衣,只夹杂着少数的青衣、白衣、红衣等等。   他们原本是在阁中挑选功法与灵技的,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好似是大师兄和纪师兄约战,当即都放下了手中玉简,兴致盎然地跑了出来看热闹。   “真的要约战吗?在哪儿啊?”   “我到时候一定去看,回头让那个谁也别闭关了,这大战不看抱憾终身啊!”   “对啊,我觉得纪师兄早该和大师兄打一场了。”   肖心池看事情越闹越大,传得人越来越多,苦着脸看了阮离一眼:“表哥,你刚刚不该故意找大师兄的茬。”   阮离原本是满心的慌乱,但此时肖心池一开口,他心中却只剩下着恼了。   肖心池这个贱人,就会装得多善解人意,有什么资格教训他。   “我怎么了,我说得不是实话吗,如果景寰哥不是因为救你而受了伤、修为不稳,就算现在跟他打一场又怎么了,明明景寰哥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刚刚从功法阁里出来的弟子,有几名是青辰山的,他们自然向着顾思远。   闻此言,立刻大怒道:“你们紫极山也真是有意思,五山大比的时候,不守规矩被废除决战资格;现在大师兄高风亮节,给重新挑战的机会,又拿什么受伤做借口……”   “呵呵,反正扯出这事那事的一堆借口,就是不愿意堂堂正正打一场,学着凡间的三教九流,只会嘴上功法、在背后嚼人舌根。”   “哼,照这么说,其实我才是你们紫极山首席师兄了,你问我为什么,那就是没理由,因为我觉得我就应该是,我觉得自己肯定能碾压你们紫极山所有人。”   “哈哈哈,师兄,我也觉得你该是紫极山首席,毕竟这思维模式就跟紫极山一个样啊,都是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打过,只要有嘴就行了。”   这话里的挑衅意味,难以掩盖。   紫极山的弟子立刻也不干了:“你说什么,你敢侮辱我们紫极山!”   “你们找死,有胆的来打过!”   功法阁门口彻底成了一锅粥。   青辰山的几名弟子看着对面数十近百人,心里顿时有些讪讪。   今天真他妈不巧啊,刚好是紫极山的论道大会,那帮紫皮人一大半都跑这功法阁来了。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步一步,平稳有力,很好听。   一道挺拔修长人影走了过来,将他们几人挡在了身后,一人直面那群情汹涌,嗓音清冽:“既然要打,那就从我开始吧!”   场间一片哗然。   紫极山的弟子看着对面那道身影,面色微变,不管他们认不认,既然是五山大比的第一,那就是仙宗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若他们真敢动手,那就是犯上了。   而青辰山的几名弟子,看着自家大师兄的背影,不知道怎么,居然有点想哭。   但更多的,却是打心底里的安心。   瞬时间,他们满心豪情万丈,也不管对面人多他们数十倍了,直接大声喊着:“来,打啊,谁怕谁,我们青辰山可不像你们,就只长了一张嘴。”   “对,现在就打,”一名青辰山年轻弟子说着,又看向不远处的阮离道:“你是纪师兄的未婚妻对吧,还不赶快去把纪师兄也叫来,大家一次性解决,别以后还磨磨唧唧,各种借口说不完。”   其他人也应和道:“对对,纪师兄也叫来,大家一次性打过。”   “我……我……不……”   阮离对着这一切,一张还算清秀的脸蛋惨白无比,整个人彻底慌了神。   他怎么敢去?   纪景寰该怎么看他?   ……   功法阁三楼的窗户边。   一老一少两道人影,看着下方的一切。   “下去把他带走吧。”那道灰衣老年身影道:“寰儿,你什么都好,唯有在感情之事上太过优柔寡断,这样的蠢货如何配得上你?”   纪景寰的脸色有些难看,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往楼下走去。   功法阁一共五层。   每层都有一名守阁长老,皆是元婴期修为,三楼的守阁长老出身紫极山,正是纪景寰的师叔祖。   功法阁前的广场上。   谢雪衣看着顾思远冷峻依旧的面孔,在想着这事该怎么收场。   而青辰山弟子只有几人,却搞出了百人的阵势。   “纪师兄的未婚妻,你还在等着做什么,你先出言伤人,此刻却又唯唯诺诺,怎么,你当我青辰山是什么地方?”   阮离脚步慌乱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恨不得直接逃离当场。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响起:“纪师兄。”   阮离猛地抬起头,也顾不得这一声是他最讨厌的肖心池喊出来的,看着刚从功法阁出来的人,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   他凄婉唤道:“景寰哥……”   纪景寰却仿若未闻,目光浅浅地从他身旁的肖心池脸上扫过,而后便径直走向了众人中间的顾思远。   纪景寰拱手做礼:“师兄。”   是师兄,不是大师兄,就算此时,他也有傲气在。   山道有风过,枝叶簌簌作响。   顾思远抬眸看向面前人,神色冷淡:“纪师弟总算来了,叫大家好等。”   纪景寰情绪难明地摇摇头:“五山虽有竞争,终归同属仙宗,师弟实在不愿中途介入,再加诸争端,只盼着师兄能妥善解决,没想最后事情还是闹到这般要拔剑相向的地步。”   闻言,谢雪衣直接不悦地黑了脸。   这话好有意思,说是他自己的原因,却是明里暗里指责顾思远处事不当。   顾思远眯了眯眼,神色淡淡道:“我不及纪师弟,能稳坐钓鱼台,有忠心护夫的未婚妻,在此为师弟冲锋陷阵。”   纪景寰嘴角微抽。   这是暗指他吩咐阮离如此行事吗?才引发得如此后果?   “阮离出身乡野,生性烂漫,行事多有不当,师弟深以为憾,日后必将多加约束。”   顾思远看他,冷声道:“所以,师弟并无同我约战的意思?”   纪景寰风姿怡然,朗声道:“这是当然,当初的大典,是师弟我未能按时参战而被剥夺资格,与人无尤,师兄既然是按宗规夺得了第一,师弟自然不能再做出那等私下与师兄约战之事,否则岂非是对宗门和宗规不敬。”   谢雪衣冷笑。   说什么顾思远是按宗规得了第一,也就说不是按实力咯。   纪景寰这家伙,玩弄文字游戏倒是有一套,处处都是坑……   这时,顾思远的声音响起。   “师弟八面玲珑,我是按宗规夺了第一,却不是按实力对吗,没能和师弟大战一场,实在遗憾,只望师弟能如所言那般,果真对宗门和宗规尊敬有加,不要在五山大比这种大典上也做出迟到过时之事,引得这日诸多无由争端。”   谢雪衣瞪圆眼看顾思远一眼。   他跟哥哥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纪景寰则是颇为尴尬地愣住。   顾思远这家伙怎么回事,他们这种有身份的人,说话怎么能这般直白?   这也太不矜持了,太失格调了。   片刻后,纪景寰才缓缓解释道:“师弟行事不当,叫师兄有所误会,实在汗颜。”   顾思远并无与人进行口舌之争的意愿,他扫了眼纪景寰,又扫了眼对面的紫极山众人:“既然如此,那么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我仙宗弟子,当以宗规为要,谨言慎行,克己守礼。”   “谨遵大师兄教诲。”众人齐声应道。   顾思远和谢雪衣两人转身向功法阁走去。   来了许久,正事还没做。   纪景寰带着阮离和肖心池等人下山,眼底却是一片晦暗。   阮离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就在这时,他们正好路过广场上某根穿入云霄的巨大黑柱。   阮离偷瞄了眼纪景寰的脸色,讨好道:“景寰哥,你的名字是在试功柱的最上面呢,有八十六丈九寸哎,你是六阳之体,修炼《紫阳焚天功》之威,同辈谁人能挡?便是明光仙宗的圣子,将他们的镇宗心法修炼到第四层,也才刚达到八十七丈,跟你伯仲之间,更何况是有些人呢……”   一脚刚踏入功法阁门槛的谢雪衣,直接停下脚步,回头看这不知悔改的家伙一眼,眼尾上挑:“你还没有受教?”   阮离神色微变,却硬昂着脖子道:“我……我又没说是谁。”   原本已经安静的人群,又一时微微骚乱起来,议论纷纷。   顾思远和纪景寰这一战没能打起来,不管今日事端如何,是谁理亏,但战力是战力,各人心中依然会有想法。   尤其是这试功柱上,测试得便是各弟子全力一击之威,代表了纸面上的硬实力。   在太玄仙宗之中,数据最好的人自然是纪景寰,有八十六丈九寸。   顾思远一年前测试过,刚好八十五丈。   这将近两寸的差距,也就是宗门中大部分人觉得纪景寰才是同辈最强的原因。   谢雪衣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他余光扫到,身旁之人突然动了,他唰得转过了头。   顾思远轻轻伸出右手。   张开的宽大手掌,仿佛在迎接九天银河落下。   而下一瞬,果真有无数银白光芒在指间闪烁,璀璨耀眼,凝聚不散,似乎一颗星辰落在掌心。   于此同时,不知何处来的一阵风。   顾思远披散在肩上的乌黑长发,骤然飞舞起来。   在场之人,尤其那些修为灵力较高的,突然身体微颤,莫名感觉到一丝毛骨悚然,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要出现。   明明还是下午。   这一片天空却似乎瞬间暗了下来。   接着,天际万星闪耀。   而那自万星之上洒落下点点粒粒的星芒,无穷无尽,如同夏日流萤般的,尽数朝着顾思远聚集而来。   顾思远身躯之外,渐渐覆盖弥漫出一层银白星光。   “星辰法相……”一道由无数星光凝聚而成的虚幻人影,从他周身蔓延而出,然后一寸寸往外延伸扩张,最后成为一尊足有数米高的巨大星光身影。   那星光身影散发出耀目的光芒,原本骤然黑暗的天空,霎时间亮如白昼。   顾思远抬起了手,那星辰法相也抬起了手,轻轻往前一拍。   下一瞬,那高入云霄的试功柱猛地一亮。   “天啊……这……这是星辰法相!”   “星辰法相出现了!大师兄的《九天星辰诀》练到第四层了!”   “真的是星辰法相,大师兄现在在测试?!”   “一年前大师兄未练出星辰法相时,是八十五丈,这次不知道会是多少?”   试功柱上,一道光芒从第一寸起,然后以流星之势往上飞奔而去,超过了八十五丈、八十六丈,超过了八十六丈九,也超过了八十七丈,最后停在了八十八丈四的位置。   “超过了,超过了!”   “超过了明光圣子一丈四啊!”   于是,就在这瞬间。   顾思远那拍在试功柱上的一声,虽然很轻很轻,但却像一记耳光,打在了在场好几人的脸上。   阮离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想起自己刚刚说得话,看着身旁人的眼神,只觉想就此消失在原地。   纪景寰的眼底,聚起一股难以察觉的暗黑风暴。   “星辰法相太牛了!”   “哈哈哈,星辰法相果然厉害,还有摘星手……”   “哈哈哈,明光仙宗还吹什么!哈哈,天下第一是我们太玄仙宗啊!”   “大师兄就是厉害啊!”   众人兴奋到极点,想要回首去找自家大师兄,却发现原地早已没有了人影。   万丈星光也已经散去。   唯有试功柱最上方的那个名字和痕迹,证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在外面广场。   顾思远和谢雪衣两人进了功法阁。   谢雪衣调皮地倒退着往前走:“哥哥,你刚刚真是威风,你这种装逼威风劲,我怎么就学不到一成呢?”   顾思远神色淡淡:“无趣、浪费时间,没有必要学。”   谢雪衣笑了笑:“哪里无趣了,爽死了好吗,所以,你之前是真的想和纪景寰、还有紫极山的人打一架吗,让他们彻底闭上嘴?”   顾思远点头:“有何不可。”   谢雪衣嘿嘿笑了一声:“打群架刺激是挺刺激的,可是紫极山他们那边人比我们多了十几倍,就算你一对一并不输,就不怕他们一拥而上,我们会吃大亏?”   顾思远看他一眼:“既然都做好打架的准备,还在乎吃亏这点小事吗?”   谢雪衣点头:“也对。”   顾思远似是故意逗他,又道:“而且,我远远望见,今日功法阁第一层的守阁长老是路长老,其出身青辰山,乃是山主的师弟,想必不会让我们吃亏太过。”   谢雪衣眨眼:“守阁长老应该是元婴修士了吧?”   顾思远点头。   谢雪衣蹙眉:“元婴修士出手,那紫极山的守阁长老肯定也不会善罢甘休吧?这事岂非要彻底闹大了,说不得还要惊动山主和宗主。”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淡声道:“如果山主和宗主都出面了,你认为这架还打得起来,他们会让两山就为口舌之争,拼个你死我活?”   “……”谢雪衣。   谢雪衣真诚感慨:“真不愧是大师兄。”   人家才做第一步,你连后面三步都想完了。   他在邪道呆了那么些年,也没见过这么深的套路。   “你们青辰山一脉又出了好苗子啊!”功法阁深处,响起一阵幽幽叹息。   原本在第一层的守阁长老,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轻笑道:“正邪之争日严,世道将乱,太聪慧,也不容易。”   “能者多劳,仙灵秘境就要开了,这次,仙宗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说不定会对将来的局势有大影响。”最开始的那道声音道。   “希望如此吧!”   …… 第156章 降火   五、   朝阳升起。   半湖白荷在风中摇摆着曼妙身姿。   谢雪衣兴冲冲从山下冲上来, 身姿轻巧地落在临崖水阁的大门前,正欲渡湖过去。   却在一瞬间,顿住了脚步。   一道银白剑影在眼前疾速闪过。   下一瞬,天地间一片寂灭, 只剩余不知何处的那一点银白星芒, 仿佛无垠太空中即将陨落的孤独星辰。   然而, 这陨星最后的光辉, 却不知会带来何种毁天灭地的后果。   片刻后,眼前重新恢复光亮。   谢雪衣眨了眨眼,感觉面前这莲湖水面似乎比先前浅了一层。   顾思远衣袖轻摆,收剑入鞘。   他抬眸看向站在湖对面发呆的家伙, 问道:“弟子堂的测试过了吗?”   谢雪衣脚尖一点, 衣不带水地落到他身旁,笑嘻嘻道:“自然过了, 这都要多谢顾师尊的教导,哈哈, 看来只要有名师, 就算临时抱佛脚也收效甚大啊……”   顾思远挑眉:“其他都是外力,你的天资还算不错。”   “嗯嗯……哥哥说得对。”谢雪衣立刻点点头,得意地大笑了几声。   但想着要礼尚往来, 又故作客气地问顾思远:“哥哥, 你的天资更不错, 你刚刚使的那剑法是什么, 我看着就很好看, 好厉害的样子。”   顾思远随口答道:“陨星剑法, 今日刚开始练, 还没入门。”   “……”谢雪衣。   这云淡风轻装逼的本领, 自己是拍马都赶不上了。   那么高深的剑法,只练了一早上,就能有这般成效,还摆出一脸不满意的表情。   突然,就在这时,谢雪衣见对面之人朝着自己侧颈伸出了手。   谢雪衣心脏微跳。   这是要做什么。   他要不要闭上眼睛啊……   顾思远从谢雪衣的衣领处,取下一枚绿色树叶。   他盯着人问道:“这是七星岩前的落叶,算算时间,你回来地确实晚了些许,是路上遇到什么事了吗?”   “啊……”谢雪衣瞪大眼:“你还挺能掐会算的啊。”   顾思远两指夹着那枚落叶,面容冷峻:“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见人如此表情,谢雪衣立刻收回其他心思,鼓着嘴巴开始告状:“哼,还不都是你的错,你出了那么大的风头,在仙宗里的名声又直线上升,我去一趟弟子堂,你的那些师弟师妹们就缠着我问东问西的,我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会招蜂引蝶啊……”   顾思远扔开树叶,捏捏他的脸颊肉:“别撒娇,好好说话。”   谢雪衣对他做了个鬼脸。   顾思远又道:“只是拉着你问了吗,那发髻怎么歪了?”   谢雪衣抬手摸了摸发丝,轻哼一声:“有几个家伙胆大包天,想跟我抢你侍剑童子的位置,非要拉着我比剑。”   顾思远当即不悦地挑眉:“他们跟你动手了?”   谢雪衣看他生气,反而脸上笑容又灿烂起来了,十分得意道:“那自然是没有了,我才不跟他们打呢,我又不是傻子,他们那么多人呢,嘿嘿,这发髻是我跑上山的速度太快,不小心撞上树了。”   顾思远淡淡点头:“此事我稍后会解决。”   说着,他突然上下扫了谢雪衣一眼。   谢雪衣被他看得瘆得慌,故意道:“哥哥,你怎么这么看着人家,是终于发现人家貌美如花了吗?”   顾思远看着他,郑重其辞道:“打不过也就罢了,居然连上山还能撞树,未免下次还出现这种情况,从现在开始,你每日同我一道闭关、一道练剑,刻苦修炼。”   谢雪衣震惊地瞪大眼,疯狂拒绝:“我才不要。”   顾思远这个修炼狂人,残害自己还不算,居然还想残害他?   “你说什么,不要什么……”顾思远神色不变,语气悠然反问道:“不要练剑?不要做我的侍剑童子?还是不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了。”   “……”谢雪衣。   好你个冰块脸修炼狂人,还会阴阳怪气威胁人了。   人在屋檐下啊!   谢雪衣伸手拉住顾思远的衣袖,开始撒娇:“哥哥,不要这样嘛,你看我长得这么水灵灵、白嫩嫩,身娇体贵的,哪里像是练剑的人,你舍得我吃这种苦吗?”   顾思远毫不犹豫点头:“舍得。”   “……”谢雪衣。   没良心的薄情汉。   谢雪衣哭丧着脸,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好哥哥,我其实跟你一样,也是金丹修为了,就是暂时隐藏起来了而已,真动起手来,你那些师弟师妹没几个是我对手。”   “真动手?”顾思远覻他一眼,面带嘲讽道:“你敢在这里动用邪道魔功吗?”   “……”谢雪衣叹气:“不敢。”   就现在这正邪两道越打越狠的那个劲,他要敢泄露一丝邪道功法,只怕立马就得被抓起来抽魂炼魄地审问。   顾思远瞄了眼他腰间的长剑:“那还不开始。”   谢雪衣瞪着他:“都是订过婚约的人,区别怎么这么大,纪景寰还从来不逼阮离那个蠢蛋修炼呢?”   顾思远嗤笑一声:“你都说阮离是蠢蛋了,还想求一样的对待,难道你也是蠢蛋吗?”   谢雪衣抛弃自尊,坚决一点头:“我是,我是蠢蛋,哥哥,你就当我是吧。”   “……”顾思远。   顾思远嘴角勾起,似笑非笑道:“那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最讨厌蠢蛋,所以,你要么随我努力修炼、要么离开临崖水阁,只能二选一。”   “冷血、无情、残酷。”谢雪衣嘴里不甘心地骂了几句,手掌轻轻按在腰间挂着的剑柄之上。   但对上顾思远的目光时,又立刻换成了满嘴的甜言蜜语:“哥哥,你能懂我的心吗?我这都是为了你啊,哥哥,我为你牺牲太大了,哥哥,你以后要对我好些啊……”   顾思远被眼前人这层出不穷的套路,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他干脆上前一步,抬手轻轻按在谢雪衣的头顶,嗓音低低道:“嗯,很乖,我记住了。”   这一声又低又沉,性感地不得了,仿佛是直接响在了谢雪衣的心房里。   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呼吸,谢雪衣耳背不自觉爬上丝丝绯红。   就在这时,他又感觉自己搭在剑柄上的右手忽然一热。   谢雪衣身体微微一颤。   这人的手可真大啊,居然能把自己的手完全包起来……   要做什么呢?   下一瞬,一道轻轻的‘咔嚓’响声。   顾思远握着他的手,将银白长剑从鞘里慢慢抽了出来,淡声道:“好了,现在就开始练吧!”   说完,便松手往后一退。   顾思远的灵力何等高深,脚步随意一迈,青衣翩飞,人便已退到数十米外。   “……”谢雪衣唰地抬头,恨恨瞪着他。   好你个臭冰块脸!   他能不能直接提着剑砍过去啊?   “练就练,你与众不同,你了不起,你别后悔,等我练成绝世剑法,你小心从此以后被我踩在脚下,小心你仙宗大师兄的位置不保。”   顾思远长身玉立,负手站在不远处的廊下盯着他,一脸无辜道:“剑是用手使的,不是用嘴。”   “……”谢雪衣。   他怎么觉得这家伙刚刚就是故意欺负撩拨他的呢?   水阁临崖,崖风不时吹过。   白荷的香气伴着清新水汽,侵入鼻间,沁人心脾。   谢雪衣练的是前日在功法阁取来的基础剑技,灵力运行上并没有什么太大难度。   只不过是对剑本身的不习惯,在邪道的那些年,他用的一直是鞭子,两者手部发力方式完全不一样。   顾思远先给他示范了劈、刺、挑、撩……等基本的十八个动作,让他照着学习。   谢雪衣看顾思远试剑的时候,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剑乃君子之器,跟顾思远的气质极为相合,再加上顾思远本身就基础深厚,舞起来那叫一个好看。   谢雪衣当即色心爆发,借着自己没看明白的借口,让顾思远示范了好几遍。   不过,到第三遍时,顾思远便将剑还了回去。   所谓练剑,剑招这些越基础的就越重要,并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有不断的、重复的练习,熟能生巧。   便是顾思远自己,每日参悟陨星剑法之前,也会照常先来一遍基础剑法。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三天不练,对手知道;三十天不练,所有人都知道了。   而谢雪衣这种跳脱性格的人,让他这样枯燥地练一遍、两遍都可以。   再多,他就有些耐不住了。   一会儿喊腰疼,一会儿喊手疼,折腾着要喝水、要上茅厕。   顾思远只觉自己果真是来玩养成的,他在现代那一世时,大学兼职做家教带的一个初中学生,就跟这家伙一模一样的德行。   他看着谢雪衣,冷笑道:“修仙之人,不食五谷,哪来的茅厕可上?便是想偷懒,也找个靠谱的理由。”   谢雪衣无辜地眨了眨眼,伸手拽着顾思远的衣摆:“哥哥,反正你懂我就好了,练剑好无聊啊,我真的好累啊,我要休息一会儿再练。”   顾思远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哼……”谢雪衣撇了撇嘴,可怜兮兮道:“我再练一遍好吧。”   顾思远摸摸他的脸颊:“三遍,我给你煮灵茶喝。”   “可以!”谢雪衣思索片刻,满意地点头。   顾思远看着人一溜烟转过身举剑练习的动作,暗道:虽然爱撒娇,但其实也好哄。   他抬手一挥,廊前的过道上,便出现了一张矮桌。   顾思远再依次从空间戒指里取出火炉、茶壶等物。   灵火烹茶,速度极快,谢雪衣两遍未练习结束,茶壶中已经荡荡悠悠飘出些许醉人的茶香。   顾思远便不再管这茶,起身站在谢雪衣身后,盯着他的动作不要变形。   “腰部用力,不是手臂。”   谢雪衣扭头看着他,笑嘻嘻道:“我的顾师尊,腰部哪里不对啊?你要不要上手来指点一下?”   顾思远睨他一眼,掌心灵力微动,平日用的法剑出现在手中。   谢雪衣瞪大眼:“……哥哥,没必要吧?练剑这个事要循序渐进的,不能动粗啊……”   就在这时,一片冰凉触感落在后腰处,轻轻推了推。   顾思远剑未出鞘,以剑代指,指点他的发力:“这里用的力道不对。”   谢雪衣撇撇嘴,一时松口气,一时又颇有些失望。   “这处,手臂再抬高些。”   “这里,要再快些。”   “手腕再稳些,剑既出,不可犹豫。”   “……”   顾思远双眼如焗,一点一点地纠正着谢雪衣的动作。   谢雪衣感受着那玉质剑鞘点在腰背上的触感,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着,不知道这比顾思远的手臂,哪个更凉、更坚硬些……   当初回宗时,在那个山岭里,因为过于震惊,都没有好好体会呢?   想到就要做到。   练到第三遍结尾时,谢雪衣忽然眼珠一转,不知怎地,一时脚步没有出稳,左脚绊着右脚,整个人就要往前扑倒。   顾思远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伸手去扶。   谢雪衣的腰肢极细,身量极瘦,顾思远手臂一圈,他整个人便都落在了怀里。   顾思远垂首问道:“没事吧?”   谢雪衣仰头看着人英俊深邃的轮廓,闻着近在咫尺的冰雪新茶清香,不知怎么想的,忽然心中一动,直接在顾思远侧脸上亲了一下。   凉凉的,还不错。   “……”   顾思远怔了一瞬。   但很快,就又恢复正常面色,他挑眉看向怀中人:“你在做什么?”   谢雪衣初始本还有些心虚惊慌。   但看到顾思远这般冷静模样,心中就莫名憋了一股火,气哄哄道:“亲你啊,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看你侧脸好看,想亲就亲了,忍不住。”   顾思远快被谢雪衣气笑了。   耍流氓还这么理直气壮的,也是少有。   他伸手捏住人的下巴,冷声道:“看着好看,想亲就亲了,是对着个好看的都这样吗?你们混邪道的,都这么风流随意?”   “怎么可能!”谢雪衣跟踩了脚的狮子一样跳起来,羞恼道:“我长这么大,就亲过你一个。”   顾思远眯着眼,拇指按了按谢雪衣的红唇:“真的吗?第一次就这么熟练大胆了?老虎头上拔毛?”   谢雪衣想伸舌头舔舔那按在唇上的手指,但又怕更激怒人。   他讪讪地微偏过头,哼唧道:“哼,反正就是这么回事,都是男人,亲一个怎么了,又没少块肉,你要是不甘心,那就报复回来吧,大不了我买一赔十,让你亲十个好了。”   顾思远捏着那小巧下巴的手力道加大几分,似笑非笑道:“你这么会做生意,混邪道的时候是管账房的吧?”   谢雪衣吃痛地嘴里‘嘶嘶’了几声,余光偷偷瞄他,不敢再说话。   顾思远见人又一副可怜兮兮模样,松开了手,大拇指轻轻揉了揉那刚捏出来的红痕:“茶好了!”   说完,转身往那矮桌边走去。   谢雪衣期期艾艾地跟在他身后:“你真不报复我啦?”   顾思远在矮桌边坐下,覻他一眼冷声道:“谢师弟刚不是说,两个大男人亲一下无所谓吗,师兄怎好再多做报复,岂非小人心肠?”   “嗯,确实无所谓,亲亲也没什么不好。”谢雪衣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又紧紧盯着顾思远,故作随意道:“那既然这样,哥哥,你就再让我亲几下吧,刚太快了,我都没感觉太出来。”   顾思远看着他,沉默片刻。   半晌,神色冷漠地将双手轻按在了矮桌上。   谢雪衣往后退了几步,惊恐道:“好哥哥,你不会想掀桌子吧,别啊,这茶可是你自己煮的,浪费了,你要不想喝,我帮你喝完就是了……”   顾思远冷笑:“你现在确实需要喝一壶茶,来降降你那脑子里的邪火!”   …… 第157章 风流   六、   那一壶灵茶, 谢雪衣到底还是没有全部喝完。   两人坐了没一会,临崖水阁便又来了客人。   一团白光在半空中闪烁,自光线中走出了一道高大人影。   来人身上批着件宽松的灰色长衫, 乌黑的头发尽数披散在肩上, 皮肤红润光洁, 看上去约莫三十岁许,还很年轻, 但对上那深邃无尽的双瞳时,却不难想象其间数百年的光阴岁月。   “咦, 思远, 原来早有客人啊?”   顾思远立刻站起身,颇为恭敬唤了一声:“师父。”   谢雪衣也跟着站了起来:“参见山主。”   来人自然便是当代青辰山之主。   他打量了顾思远一眼,十分亲切道:“为师刚出关,便听闻徒儿灵力大进,不错,给咱们青辰山长脸了。”   顾思远想着记忆中这位师父的个性,敷衍道:“都是托师父的福。”   山主却不客气推辞,反而十分嘚瑟地笑道:“当初五山大典上, 为师就说了,这是咱们青辰山和徒儿你的运道来了,这都是有预兆的啊,要不怎么纪景寰那小子就刚好迟到了呢,这大师兄之位就落你头上了呢?所谓时来天地皆同力, 当初还有人叽叽歪歪, 现在这不就名正言顺了。”   啧……   在小说里, 这奸笑就是嘚瑟反派标配了。   谢雪衣也好奇地瞪圆了眼打量山主, 元婴老祖就这德行吗?   山主对上谢雪衣的目光, 咧嘴笑了笑,又看向顾思远继续道:“思远,这青辰山的未来都托付给你了,你要继续努力啊,咱们拳打紫极、脚踢白清山的日子就在眼前啊,哈哈哈……”   顾思远实在对这笑有些不忍直视,更觉得在谢雪衣面前丢脸,转移话题问道:“师父,这次闭关成果如何?”   山主自觉地坐下给自己倒了壶灵茶,才瞪了顾思远一眼道:“你这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为师的《九天星辰诀》都练到第六层了,这之后想突破一点就难如登天啊……你以为都跟你似的那么容易,徒儿,你要谦虚谨慎、戒骄戒躁啊,不要取得一点成绩就自大无边。”   顾思远嘴角微抽。   也不知道刚刚笑得那么嘚瑟的人是谁?   山主显然也不想跟他多谈这事,转头看向谢雪衣好奇地问道:“徒儿,这是你找来的炉鼎吗,怎么还找个邪道的,床上玩起来比较火辣多情吗?”   谢雪衣见人一眼看破他来路,当即紧张地身体一颤。   顾思远神色不变,淡声道:“这是新入门的师弟,徒儿见他身上有古怪,便干脆让其贴身伺候以便监视,师父不必多想。”   山主一脸不信地切一声:“徒儿,你这些许时日不见,还装模作样起来了,看上了小炉鼎美貌就看上了呗?若真是邪道内奸,直接抽魂夺魄杀了不就得了,何必这般婉转麻烦,倒要你堂堂仙宗大师兄屈尊来当间谍。”   谢雪衣嘴唇抖了抖。   拜托,当着他的面,抽魂夺魄什么的,不要说得这么随意好吗?   顾思远余光瞄见谢雪衣神情,蹙了蹙眉。   他抬眸看向自家师尊,冷冷道:“师父今日特地下山来此,想必有要事,不知到底为何?”   山主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正事,对,有正事,那个仙灵秘境不是马上要开了吗,这次咱们宗门肯定是你带队,你现在可是大宝贝了,师父得给你点保命的东西,不然万一陨落在里面,那咱们青辰山损失可大了。”   “……”顾思远和谢雪衣。   这山主真会说话。   顾思远拱手,一脸无波道:“多谢师父赐宝。”   山主随意地摆摆手:“咱们师徒之间说这些虚的干啥,你记着师父我的恩情,然后在秘境里多寻些宝贝出来孝敬师父就是了。”   “是。”顾思远冷声应道,显然对此结果毫无意外。   “那为师就走啦,不耽误你跟你这小炉鼎风流快活啦……”   山主将灵茶喝了大半,笑嘻嘻地起身离开。   谢雪衣看着人身影彻底离开后,才松了口气。   啧,那什么破隐匿魔气的宝贝,一点都不管用啊。   虽然刚刚山主对他没什么恶意,但元婴威压何其厉害,那一眼扫过来,便叫他几乎抑制不住体内封印。   顾思远看着他的模样,立刻问道:“怎么了?”   谢雪衣抬眸看着面前人,眼珠一转,撒娇道:“哥哥,刚刚你师父一眼看穿我身份,人家真的好害怕啊,你来摸摸看看,我的心跳得急不急呢?”   说着,便伸手去拉顾思远。   顾思远反手握住他的细白腕子摩擦几下,似笑非笑道:“刚师父人在的时候,我看你倒也不是很紧张。”   谢雪衣气这人不解风情,朝他做了个鬼脸。   又好奇问道:“不过,我真是没想到,你师父性格竟如此跳脱,对你带个邪道之人进宗门,也这般不以为意吗?”   顾思远点点头,淡声道:“他一心只有修炼,生性散漫、不爱管事,更别说,也管不到我。”   “嗯嗯,我们哥哥真威风。”谢雪衣与有荣焉地嘿嘿笑了几声,“哎,既然你师父他这么不爱管事,是怎么当上山主的?”   顾思远睨他一眼,故意压低嗓音道:“因为这整座青辰山中,他是最强的,没人能打得过他,四大长老联合起来也不是他一合之敌,所以只能他是山主。”   “……”谢雪衣。   总觉得更害怕了怎么办?   到时候他那师父一发火,自己不会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吧……   他下意识紧紧抓住顾思远的衣角,往前几步,整个人都恨不得缩进顾思远怀里。   “你安心呆着就是,不必管他。”顾思远眉眼微扬,搭在谢雪衣脑袋上的大掌轻轻摩擦几下,“有我在。”   嗓音低低,却安全感十足。   谢雪衣心脏微软。   脑袋上的大掌宽厚而温暖,让他从脊骨到心底,都升起了无边暖意,跟顾思远平时给人的冷冰沉静之感完全不一样。   他忍不住动了动脖子,在那掌下轻轻蹭了蹭,唤道:“哥哥……”   顾思远摸着柔软的发丝,唇角勾起:“真像山林里的小狮子,不仅喜欢咬人还爱乱蹭。”   “可是,我只蹭哥哥一个人,也只咬哥哥一个人。”谢雪衣仰头得意地笑了笑,又踮起脚,嘴唇凑近顾思远耳边补了一句:“当然,也只会亲哥哥一个人……”   未完的尾音微微上扬,仿佛羽毛钩子一般,在人的心上轻轻刮过。   顾思远眯了眯眼。   搭在谢雪衣头顶上的手掌缓缓下移,划过脸颊与耳畔,然后猛地捏住他的下巴,冷身道:“刚装着可怜了一会儿,现在又得意起来了。”   谢雪衣轻轻笑了一声,伸出鲜红的小舌舔了舔他的虎口处,毒蛇一般妖魅而危险:“哥哥都开口说了让人家安心呆着,人家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我知道……不管发生什么,哥哥都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顾思远垂眸:“在邪道呆了这么些年,撩拨人的功夫确实不错。”   “那我的好哥哥,你是被我撩拨到了吗,你的心……动了吗?”谢雪衣吐气如兰,细白手指轻轻点在顾思远胸口处的青衣剑袍上。   顾思远神色不变,捏着他下巴的手掌微微用力:“动了要如何?谢师弟如此卖力,难道是真准备要当我的炉鼎了吗?”   谢雪衣怔了怔,显然是没想到顾思远这样一本正经的人,嘴里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轻笑道:“哥哥,刚刚你师父的话给你启发了是不是,我看你师父也不像你说得那么一心修炼,这脑子里的花花肠子不少呢,炉鼎、风流快活什么的一套又一套,你是不是也被他带着,才这样心口不一、口是心非啊?”   顾思远覻他一眼:“你倒很会抓重点,风流快活?你很想吗?”   谢雪衣脸颊贴着他的手掌,蹭了蹭:“哥哥,我想,那你会吗?私下里有没有偷偷买过小人书看啊?”   “怎么不会?”顾思远唇角微扬:“咱们现在就可以开始风流快活。”   “咳咳……”谢雪衣轻轻咳了一声,瞪大眼,有些难以置信:“你……你……你说真的?”   这个家伙,难不成以前的冷漠都是装的,其实早就开始打自己主意了?   自己今天就要不清白了吗?   要有媳妇了吗?   顾思远冷笑:“有贼心没贼胆吗?”   “谁说的?谁不敢了?”谢雪衣嗓音都抖了抖:“我就是怕自己没经验,待会让你不舒服,我可是很心疼人的。”   顾思远突然动作一顿,挑眉道:“让谁不舒服?”   谢雪衣眨了眨眼,坚定道:“当然是你啊,毕竟,我那么大呢。”   说着,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大腿中间位置。   顾思远眼神沉沉:“你很大?”   谢雪衣点头,又颇有些尴尬道:“到时候你要是难受了,你也忍忍啊,不然我怕自己太心软了,坚持不下去。”   顾思远觉得自己需要喝些酒静静心。   他衣袖一摆,矮桌上便出现了数个酒瓶。   谢雪衣眨了眨眼:“怎么突然弄这么多酒了?”   顾思远冷笑着看他一眼:“风流快活怎么能缺了酒来助兴?”   “啊……”谢雪衣蹙起细眉,又立刻点点头,“也对,你喝酒大概是要壮胆吧,我……我会努力不伤到你的,来吧!”   顾思远盯着人半晌,点点头,然后抬手将谢雪衣刚放下的长剑狠狠扔了过去:“好,来吧!”   谢雪衣伸手接过剑。   沉默良久,他才摸着剑柄上的花纹,难以置信地看了顾思远一眼:“你……还要用剑啊?你玩得这么花啊……”   顾思远懒得管这家伙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只似笑非笑道:“你月下练剑,我对酒当歌,岂非天底下第一等风流之事、快活之事?还不开始等什么呢?”   “……”谢雪衣。   谢雪衣边练剑,边苦逼地想着:是他误会了什么吗?   风流、快活是这个意思吗?   ……   仙灵秘境说要开放,却还在两月之后。   顾思远从藏书楼借回来一大堆关于炼器方面的玉简。   谢雪衣好奇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   顾思远:“准备做些东西带进秘境。”   从接受的原著信息之中,这次的仙灵秘境出了些变化,会比往年危险几分,他进去后也不知会遇到何种危险,多做些准备自然更好。   花了两天时间把所以关于炼器的玉简看完后,他便带着谢雪衣一道去了炼器峰。   炼器峰、炼丹峰在太玄仙宗中,虽然不如五山那样分而治之、地位超然,但却也是宗门极为重要、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向来不让外人踏入。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顾思远乃是当代仙宗大师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以这个速度继续成长下去,将来某天很可能会成为仙宗之主。   他现在提出要炼器峰提供一间炼器室,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要求,还是可以满足的。   接下来的日子,顾思远便一心沉迷炼器。   谢雪衣看顾思远如此,本以为自己可以从此松懈一段时间,不用再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的辛苦修炼了。   但是谁能想到,顾思远这个丧心病狂的修炼狂魔,他自己在一旁开炉炼器,居然还硬是让谢雪衣在不远处继续练习。   谢雪衣震惊:“炼器、炼丹这些不都是要保证绝对安静、专心的吗,我在旁边练剑,真的不会打扰你吗?哥哥,你万一炸炉了怎么办、受伤了怎么办,哥哥,我真的不想耽误你。”   再发展下去,俨然下一句就要说出,哥哥,我觉得我们不合适了……   顾思远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话,神色变都不变一下,直到把正在进行的这一整套淬炼手势做完,确定炉子里的初步提炼已经完成。   他才抬头,冷冷看了谢雪衣一眼:“放心,你打扰不了我,别说一个你,就是拉一百个来也一样,你练你的,我炼我的。”   “……”谢雪衣。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正在这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   谢雪衣伸手一接,是一把刚出炉的灵剑,他随意地掂了几下,又挽了几个剑花。   等再回过神时,便瞪大了眼:“哥哥,这是你刚炼出来的?”   顾思远一边继续往那个炉子里加东西,一边随意地点点头:“嗯,这个好用点。”   谢雪衣细白手指摸着灵剑锋利的剑身,是真的服气了。   他之前用的灵剑,是刚刚入宗时统一发放给新弟子的佩剑,制式打造,适合练气后期弟子使用,技术已然是同级别里的巅峰之作。   但这会,再看着顾思远练出来的这把灵剑,虽也是同等级,却居然更加精粹,不管是锋利还是坚硬,都要更胜一筹。   所以,这人就这么一边盯着他,一边听着他烦人,还一边炼出了这么好的灵剑。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难得有些心虚。   自己是不是太不求上进了,这样是不是有点配不上这狠心薄情的渣男了?   于是。   接下来,谢雪衣难得听话努力了一会,也不再抱怨撒娇了,乖乖巧巧、勤勤奋奋地将顾思远之前指点过的剑招练了好几遍。   顾思远将手上的东西炼完,便发现身旁人出乎意料的安静,他盘腿坐在原地看着人练剑,目不转睛。   谢雪衣当即更加得意,舞得更起劲了。   半晌,他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完成一套动作,双眼发亮地看向顾思远:“哥哥,我练得好不好?”   顾思远蹙了蹙眉。   谢雪衣鼓着脸颊:“怎么了,哪里错了吗?”   顾思远抬眸看他,嗓音淡淡:“你练剑的时候为什么不说话了?”   “啊……”谢雪衣瞪大了眼。   顾思远挑眉:“叽叽喳喳挺热闹,现在这叫人不习惯。”   …… 第158章 生气   七、   仙灵秘境的每次出世, 都是这片大陆最重要的事。   修仙界自从步入中古时代之后,已经多年没人能成功突破化神,飞升到上界。   这片大陆的灵气也日益衰忒, 原本存在于世间的很多秘境、小世界都变得极不稳定, 要么充满杀机,要么直接消失在了异空间里。   由此一来, 能够提供给元婴修士们的各种珍贵修炼资源灵物,也就越来越少,想要晋级也就更加困难无比, 修仙界成为个无限的恶循环。   于是, 像仙灵秘境这样稳定, 每二十年就会出现一次的小世界,实在是这片大陆最大的资源库之一。   虽然只有金丹期及以下修者方能进入,但其中的某些资源, 却让元婴修士都心动色变。   之前,青辰山主说让顾思远在秘境里多找点宝贝孝敬他, 也是真正的大实话。   这日清晨时分, 朝阳初升, 太玄山前的广场上,停了一艘巨大的灵舟。   舟体通体碧玉, 跟顾思远先前接新弟子时回来的那艘差不多,但仔细一看却又有诸多不同,不管是体积还是上面的符文刻画, 都要精致地更多。   “大师兄!”   “大师兄!”   顾思远负手站在灵舟之下, 听着周围不断传来的问候之声。   此次进入秘境, 太玄仙宗自然是由他带路。   而身为带队者, 身为战力最高之人, 也必须负担起保护同门的责任。   谢雪衣在他身旁笑道:“大师兄好威风,大家在抱你大腿呢!”   顾思远瞥他一眼:“难道谢师弟不打算抱吗?”   秘境虽说是金丹期及以下都能进,但炼气期进入风险太大,几乎有来无回,所以,此次太玄仙宗进入只有筑基期和金丹期。   刚好一百人,其中金丹期二十四人,其他都是筑基期。   世间灵气减少,修炼愈加艰难,便是强大如太玄仙宗,整个宗门也只有三十七名金丹修者,此次便来了大半。   筑基期来的则基本全是后期修为,而且都是垂垂老矣的年龄,就算知道秘境里危险、进入的金丹修士更危险,却也顾不得了,他们必须去里面寻觅破镜金丹的机缘,做最后的一搏,不成功便成仁;   筑基前期和中期的修士则不会来冒这个险,反正,这秘境二十年开一次,他们等下次也是一样,二十年后修为可能就到筑基后期了。   而这所有修士里唯一的例外,也就是谢雪衣了,他是唯一的筑基前期修士,而且还是不久前刚刚筑基的,根基灵力尚且还很虚浮。   不过,他却是跟在最强的顾思远身边。   谢雪衣感受着周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目光,更凑近顾思远几分,双手抱住他的胳膊轻轻摇晃道:“人家当然要抱了,人家不仅要抱哥哥的大腿,还要抱哥哥的脖子,抱哥哥的腰……”   那水润漂亮的眸子里尽是魅惑之意,清冽的嗓音仿佛羽毛钩子。   顾思远垂眸看他一眼,手掌反握住他纤细的手腕轻轻摩擦:“大庭广众之下,谢师弟,到底知不知羞?”   谢雪衣不依地哼了一声:“人家其实很矜持的,只是人家太喜欢哥哥看,喜欢地溢出来了,收都收不住了。”   顾思远看着他娇蛮可爱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大师兄。”   就在这时,一旁传来两道道声音。   顾思远转过头去看,是白清山首席易千秋和红绫山首席燕渺渺联袂而来。   两人走近前道:“还未恭贺大师兄修道有成。”   那日,顾思远在试功柱上一击,战力直接超过了明光圣子,实在惊人。   他们也被激励到了,一直在闭关勤加修炼,同时也为进入秘境做准备,一直到今日,几山首席才又重新会面。   顾思远对着二人微颔首,神色淡淡:“白师弟和燕师妹客气。”   两人熟悉顾思远的性格,见此,也不觉怠慢,只轻轻笑了笑。   燕渺渺看着谢雪衣,多问了一句:“大师兄要带这位师弟进去吗?”   谢雪衣甜蜜一笑:“对啊,大师兄他一会儿都离不开我呢。”   燕渺渺神奇地看了顾思远一眼:“大师兄……真的假的?”   顾思远收了个貌美侍剑童子的事,近日在太玄仙宗早有传闻,这会看着两人亲密动作,便大致能猜出其间关系。   只是,这个向来冷酷无情、一心修炼的家伙,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顾思远覻了谢雪衣一眼。   谢雪衣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   顾思远也不否认,只对着燕渺渺道:“进去秘境之后,他会一直跟着我。”   “好……好吧。”燕渺渺懵懵点头。   顾思远这颗石头,真的开花了啊。   一帮人在广场上又站了一会。   突然一阵风过,高台之上,出现了四道身影,皆是元婴期修为。   其中为首之人,赫然是白清山山主,他一身儒雅白袍,神情温和:“此次由本座带队,所有要去往仙灵秘境的弟子,现在依次进入灵舟。”   整个场间立时安静一片,不再闻丝毫言语。   顾思远率先动身,一个优雅飘逸地起落,带着谢雪衣落到了灵舟之上。   其后,易千秋、燕渺渺等人也依次而上。   最后,等到白清山主要御使灵舟出发时,一直没见人影的主角攻纪景寰和主角受肖心池两人,也终于姗姗来迟地赶到。   墨云山首席任久天对着模样匆忙的两人,笑了笑道:“纪师弟又差点迟了,这个习惯可不好,两年前才在五山大比上迟了,输了大师兄之位,所谓一步迟步步迟,现如今真是可惜啊……”   此话一出,灵舟上气氛微变。   纪景寰面色更是一瞬间沉了下来。   若是在以前,听到旁人说他失去大师兄之位,他心里不会有半丝波澜,甚至会隐隐得意。   因为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他才是最强的那个,他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师兄。   但现在……   自那日试功柱上一击之后,一切都变了。   任久天这是在明明白白的看笑话,是在羞辱他。   纪景寰拳头微紧,抬头微微笑道:“多谢任师兄关爱了,不过师兄还是先关心自己的修为为好,争取下次的五山大比之上,能够走到最后一战。”   任久天面色青白变换。   一位元婴长老见着几人交流,神色冷漠道:“你们份属同宗,进入秘境之后,需得相互支援帮助,休要在此逞口舌之利,都回各自舱房去。”   “是。”所有弟子讪讪应了一声。   沧澜大陆广袤无边,就算是金丹修者不眠不休地赶路,从南到北,大约也要个一年多时间。   本次仙灵秘境的入口在大陆西部的紫竹林中,距离太玄仙宗不算太远,若是单人赶路,大约两月能到。   太玄仙宗的灵舟由元婴修士御使,速度比金丹修士自然快上数倍。   不过十天左右,灵舟便已降落在秘境附近的紫竹林里。   或许是因为他们离得近,出发较晚,到达时紫竹林里已经围了诸多人,人山人海。   一部分是各大宗门弟子,其余则是各地赶来的散修。   当今沧澜大陆,明面上是正道势力大势,主要以明光、太玄、朝天、望海四大仙宗为主,其下还有大小宗门、家族修仙势力数之不尽。   而邪道则以魔教、炼尸宗、合欢宗为主,但大小势力较少,更多的是独行散修,个个凶悍狠毒无比。   元婴老祖们不知隐匿身形去了何处,此时场间多是金丹、筑基期修士。   顾思远带着太玄仙宗之人从灵舟中下来,立刻吸引了诸多目光,毕竟宗门弟子功法精湛,进入秘境后将是一大敌手。   此外,更有几方势力之人直接走了过来。   看他们的统一衣饰,便可知这乃是与太玄仙宗齐名的另外三家。   “纪景寰,上次不慎输了你两招,这次秘境中你我再决一胜负吧!”朝天仙宗的大师兄赵天纵急冲冲道。   听了这挑衅的话,纪景寰反而心情微扬:“好,敢不从命。”   同时,目光隐秘地从顾思远神色划过。   明光仙宗的圣子尹逍绝一袭白衫,神色高傲:“纪景寰,希望你这段时间有所进步,不要让我太过寂寞。”   正道四大仙宗的同辈之中,便属尹逍绝修为战力最高,颇有独孤求败之意。   其中,唯有纪景寰可与他战上一场。   碧海仙宗的圣女凌清月,也朝着纪景寰点点头:“纪道友,好久不见。”   看着这边热闹的场景,燕渺渺和易千秋的目光也忍不住从顾思远身上划过,神情颇为尴尬。   任久天却是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真是有趣啊……   那三人都是各宗圣子、大师兄,按理来说,平辈论交、宗门会晤也都该是和顾思远,但他们眼里却只有纪景寰,将顾思远完全忽略,这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最大的羞辱了。   谢雪衣神色阴沉:“这帮有眼无珠的东西。”   顾思远神色平淡,捏捏他软乎乎的脸颊肉,轻声劝慰道:“不必在意。”   谢雪衣瞪圆了一双水润润的眸子:“你都不会生气的吗?”   顾思远道:“生气当然会,但为这个,却不值得。”   顾思远确实对此不以为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太玄仙宗封锁了他在试功柱上的成绩,完全没有传出宗内,因此外界都只还误以为纪景寰才是最强。   顾思远却对这做法很满意,扮猪吃老虎,不是很有意思吗?   更别说,他也没有和人寒暄的兴趣。   就在这时,那四人一起说到了有关秘境之事。   赵天纵道:“据说此次秘境跟以前不同,最关键的仙灵古城可能会现世,到时,为了防止那些不知进退的来搞事,我们四方先私下约定好,一旦古城迹象出现后,所有人必须带着门下弟子以最快速度赶到城门处来个大清场。”   所谓的大清场,便是四大仙宗弟子联手起来,将除他们之外的其他修士全部赶走,不许他们参与仙灵古城的资源竞争。   这能够保证他们四人拥有最大程度的收获,以免有那么几个身负气运的家伙,趁乱得利,夺了他们机缘。   这种行为自然是霸道到了极点,那些散修和小门派的人真正是连一点汤都喝不到。   但修仙世界,谁拳头大,谁说话就对,四大仙宗的首席弟子一旦联合,其他人又如何反抗得了。   “这是自然,仙灵古城千年才出世一次,其间不知有多少珍稀资源,那些庸人有什么资格与我等竞争。”尹逍绝面容冷肃道。   凌清月也点点头,嗓音柔和:“嗯,那些人修为低微,就算进入古城探宝,也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   说着,几人看向了纪景寰:“你怎么不说话,你们太玄仙宗平时最爱假仁假义,你不会有意见吧?”   纪景寰嘴角微勾,朗声道:“诸位也知道,在下并非太玄大师兄,调动门人弟子一起做这种事,还需要请示过顾师兄。”   赵天纵是个急脾气,当即不屑道:“请示什么,浪费时间,他顾思远难道还敢反对你不成?”   或是故意,他说话的音调半点未降,甚至还直接嚷出了声来。   顿时,顾思远身后的太玄仙宗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他们这样的宗门地位,有些事可以故意忽视,可以假装不存在,但是却不能喊破的。   一名青辰山出身的金丹期修者,立时怒道:“赵天纵,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赵天纵转过身来,嗤笑一声:“你又是什么东西?你要和我动手吗?”   两人虽然都是金丹期,但却有高下之分。   赵天纵自然是其中的最佼佼者,说话的同时,一身威压毫不留情的释放。   那名青辰山修者立时感觉到了巨大压力,几乎就要站不稳双腿,当众跪下。   却在这时,一道清风拂过,身旁一道身影闪现。   所有压力尽褪。   顾思远站在了他身前,就像当初在功法阁前挡在那几名青辰山弟子面前一模一样。   赵天纵有些意外,他自然知道顾思远是仅次于纪景寰的太玄仙宗弟子,但如此轻易便散去他的威压,还是有些叫人吃惊。   他眯了眯眼:“怎么,现在换成你来跟我动手?”   顾思远负手而立,面容冷峻。   谢雪衣跟在他身旁,首先气恼道:“哥哥,抽死这个傻逼。”   “桀桀桀……你们正道内部先自己打起来了啊,这多没趣啊,不如先跟我们打一场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笑声传入耳中。   众人转头看去,却见不远处的岩石上,不知何时站了三道身影。   中间的男子一身黑衣,面容英俊,虽然闭着眼,气势却极为摄人,恍若暗夜君王;   左边的男子批头散发、面色惨白,仿佛终年不见阳关的阴鬼;   左边的男子面容艳丽,穿着一身粉色透明衣裳,领口开得极低,可见大片光裸肌肤。   不用说,这便是邪道三大势力的传人。   见着这三人,尹逍绝、赵天纵、凌清月等人的神色全都肃了起来。   赵天纵冷声道:“你们这些阴沟里的东西,居然还敢出来送死?”   那三人中黑衣青年男子缓缓睁开了眼:“赵天纵,上次打得你跟狗一样逃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吗?”   赵天纵面色铁青。   那黑衣男子又笑了笑道:“不过,放心,这回我对你没兴趣,尹逍绝,听说你是四大仙宗最强的,来,交个手吧!”   半晌之后,诸人看着眼前这场面,震惊地瞪大了眼。   邪道这一代居然出了这么多的英才吗,他们正道四大宗门居然完全抵不过。   尹逍绝、赵天纵、纪景寰三人居然全部战败。   “哈哈哈哈,一帮废物。”那名面色苍白的炼尸宗弟子,猖狂地大笑出声。   “真是无趣,一个能打的都没!”那名合欢宗的粉衣男子拍了拍手,边说着,视线肆无忌惮地四处乱看。   忽然,他目光一亮,似是发现了什么,指着某处道:“哎呀,这个漂亮孩子我喜欢,过来,过来,给哥哥玩玩!”   谢雪衣抬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冷极,语气更冷:“哪来的傻逼,滚远点。”   粉衣男子面色一沉,语气阴森道:“漂亮宝贝,话可不是能乱说的,你这么惹哥哥我生气了,待会可要受苦了,哥哥我会把你慢慢玩死,让你体会这世间最极致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倔强的小嘴,这白皙的肌肤,还有这漂亮的手指,哈哈哈,都有得玩了……”   顾思远看了眼谢雪衣:“先前我好像跟你说过,我是会生气的。”   “啊……”谢雪衣眨了眨眼。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柔声道:“现在,我就很生气。”   话音落下,久不出鞘的长剑瞬时出现在掌心。   …… 第159章 谁吃   八、   “哈哈哈……邓欢, 你看上的人好像早就有了情郎,看看,剑都拿出来了……”那炼尸宗的惨白男子对着合欢宗粉衣男子嘲笑道。   合欢宗粉衣男子也就是邓欢, 却并未生气。   他反而腻人地对着顾思远笑了笑:“哎呀,都拿剑出来了啊, 我才发现呢, 你长得好像也很和我口味啊,不如你也一起来当我的玩物好了,看看这握剑的手真有劲、真修长啊,好想砍下来收藏啊……”   顾思远向来冷峻的面孔上, 呈现一丝淡淡笑意:“好啊。”   粉衣男子邓欢微惊喜道:“真的……”   谢雪衣却是嗤笑一声, 怒骂道:“真你大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你个恶心玩意也配。”   邓欢面色瞬时阴沉,一口森森白牙露出:“漂亮宝贝, 看来你是一点不受教, 那就让哥哥我来教教你怎么说话。”   话音落下瞬间, 他手中一道纯白剑气闪过。   邓欢也是用剑的, 只不过跟其他修士将武器存在储物戒指中不同,他用的是软剑,平时插在腰带中做装饰, 对战时便直接抽出来。   软剑走得是轻盈飘逸的路子, 看似随意无比,但却杀机重重,剑光自剑尖飞速激射了过来。   顾思远一手将谢雪衣往旁边一扔, 接着脚尖轻点, 身体如离弦之箭般往前掠去。   从围观之人角度一眼看去, 就像是他自己发了疯,要自寻死路,故意迎向那扑面而来的凶狠剑光一样。   然而,就在人影与那剑光即将交汇瞬间,所有人几乎要捂上眼不敢看那血腥场面之时。   顾思远的青衣身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仿佛一只滑翔的灵禽鹰隼一般,身体一斜,轻而易举和那剑光交错而过,片叶不沾。   继而,便是只能隐约看到他手中长剑一划,一抹比邓欢刚刚更加明亮百倍的星芒剑光,在半空之中瞬间闪掠而过。   或许是星光太亮。   有那么一瞬间,诸人只感觉眼前的世界似乎消失了,被无边无尽的黑暗吞没,视线中脑海中唯有那一道刺眼明亮至极的星芒。   他撕裂黑暗,他锋锐无比。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如梦似幻。   呼吸之间,消失无踪。   众人一眨双眸,眼前依然是朗朗青天,但顾思远却不知何时已经从邓欢身侧越过,修长挺拔的身影背对他们静立前方,手中银亮的剑尖上正往下滴滴答答地流着血水。   “啊……啊……”邓欢突然爆发出一声声的痛苦大吼。   同时,右手用力一按左臂,面上青筋皱起。   然而,这一动,更是彻底打破了这几乎静止的画面。   众人这才发现,其左臂上端已经与肩膀分离,断口处整齐而光滑,殷红鲜血自那能见白骨的伤口处迸射而出,染红了附近的大片土地和围观人群。   一名年纪尚幼的小姑娘,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鼻子,指尖一点猩红,触目惊心,是刚刚断手被溅到的血:“血,是血……”   就在诸人还陷入这完全的惊疑不定中,顾思远手中长剑一抖,剑身重新恢复了洁净如新,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缓缓转身,看着面色惨白一片的邓欢不疾不徐道:“说好送一只手收藏,现已如约奉上,还望阁下满意。”   “你……”邓欢张大了嘴,但瞬时断臂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他已然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顾思远这淡漠、视人如无物的模样,彻底惊呆了围观众人。   好凶、好冷。   此人真是凶到了极点。   又冷到了极点……   之前邪道三人和尹逍绝、赵天纵他们相斗,也都只是打退为止,虽然受了点伤,但并不算做绝。   可顾思远此人不仅剑术绝,为人更绝,二话不说居然直接断了这合欢宗的粉衣男子一条臂膀。   正道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煞星!   想着自己进入秘境后,要和这样的凶人相争,都忍不住身体一颤。   而谢雪衣看着顾思远,却是满眼的仰慕与崇拜,跳起来大呼小叫道:“哥哥,你简直太厉害了,太潇洒了。”   顾思远唇角微勾,正要往回走去。   这时,两名年轻男子挡在了他前路之上。   赫然便是与那合欢宗邓欢同来的另外两位邪道传人,一身黑衣、气势摄人的是魔教少主御浩风,面色惨白的是炼尸宗大师兄祝不明。   御浩风神色冷肃至极,紧紧盯着他:“你叫顾思远?你就想这么走了?”   顾思远目光从两人脸上划过,漫不在意道:“速战速决,你们两一起上吧。”   那面色惨白炼尸宗的男子祝不明怒道:“好猖狂的家伙。”   顾思远神色不变,只看着他,薄唇轻启:“所以,你喜欢收藏什么,手、腿,或者脑袋?”   祝不明想着刚刚邓欢经历的事,面色青白交替,犹豫再三,却终究没有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一旁的魔教少主御浩风闻言,却突然大笑几声,笑声十分的凶狠刺耳。   祝不明惊疑地看了他一眼。   而顾思远这个当事人却依然是一脸平淡,仿如沉寂千年的古井之水,无人能在其间激起一丝波澜。   旋即,御浩风也似是笑够了,双眸紧紧盯着顾思远,身上杀气毫不掩饰地冲天而起,离得近的部分修为低微之人,几乎被压得止不起腰来。   大家赶紧运起灵力,疾速往后退去数步。   这两个煞星眼看着是要动手了,他们惹不起,躲得起。   “哼,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刚在我面前大言不惭,马上秘境要开了,我们没必要在这拼死拼活,让那些蠢货捡了便宜,本少主给你一次机会,你若能接我一掌不退,此事就暂且作罢。”   御浩风那不容置疑的言辞刚刚落下。   “翻天掌!”他那置于身遭、带着金丝手套的双掌便腾天而起,如猛虎扑食一般,直直朝着顾思远扑射而来。   一时间,吹沙走石,这片天空阴云密布。   比起先前的邓欢那一剑,不知要强了多少。   顾思远却仍是站在原地,眉头都没抬一下,仿佛这不是能劈天盖地的凶猛神掌,而只是夏日的清风拂山岗。   他将手中长剑归鞘,转而同样一掌迎上。   “摘星手!”   顾思远一掌拍出瞬间,便在身前凝聚起无数星光闪烁,而后在半空结作一只气势磅礴的巨型星光大手,仿佛从天而降一般,遥遥往前探去。   两道掌风在半路直接正面对上。   御浩风面色骤变,只感觉这星光大手,似是携带了整片星空的威势碾压而至,他不得不运起全身灵力去对抗。   两人交战的余波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破坏,将附近地面层层掀起,泥土飞溅,植物根根断裂,这一片原本风景怡然的紫竹林被破坏殆尽。   一阵剧烈风暴之后。   一道黑色身影疾速倒退而出,踉跄数步才站稳在地面上,而后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鲜血,其中甚至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   “御浩风!”   那炼尸宗的苍白男子祝不明震惊至极,连忙扑了过来。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的脚步声簌簌路过。   祝不明身体一颤,缓缓抬起头。   顾思远青色剑服在风中微微摇摆,目光随意扫过半跪在地上的御浩风:“按阁下说得,一招已过,此事暂且作罢。”   祝不明瞪大了眼,心里不知该是何种想法。   他们放的所有大话,全部都被这人以一种堪称惨烈的结果,一动不动地全都还了回来。   ……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   祝不明瑟瑟发抖,生怕这人还会继续找自己的麻烦,他的实力只和邓欢在伯仲之间,不及御浩风远矣,若是被此人削去一条臂膀或者断了一条腿,那可就太惨了。   只是,顾思远显然对他没什么兴趣,脚步从始至终并未停下,已然不疾不徐地负手走过了他,往着前方大呼小叫的谢雪衣走去。   谢雪衣直接像一只小狮子般扑了过来:“哈哈,哥哥,太厉害了,这些人想装逼也不事先挑选一下对象,真是笑死个人!”   顾思远唇角微勾,抬手轻轻捏了捏他的脸颊肉:“一些无聊的争斗罢了。”   谢雪衣眼珠一转,笑眯眯点点头:“也对,要不是那些家伙不长眼,哥哥你这么温柔和善的一个人,怎么会与人争斗呢,都是他们的错。”   顾思远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确实如此,我最讨厌跟人打架。”   顾思远这种云淡风轻、甚至颠倒黑白的态度,也让被他打败的御浩风更加怄气,控制不住再度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浩风……”祝不明紧张地赶紧摸出一颗丹药喂给他。   然而,比起以前并不相识的邪道三人。   现在,对这一切更加震惊的却还是明光仙宗的尹逍绝、朝天仙宗的赵天纵等人,面上火辣辣地几乎不敢抬眼。   他们三人刚刚被邪道的御浩风、邓欢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顾思远却能只用一招连退两人,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和顾思远之间的差距……   呵呵……可笑,实在可笑,他们之前居然还在顾思远面前放大话?   顾思远太玄仙宗的大师兄这个称号,不仅名副其实,甚至,比想象中还要强大得多。   赵天纵忍不住对着一旁的纪景寰抱怨了一句:“纪景寰,你当初五山大比上是真的迟到了吗?还是故意……”   “你说什么!”纪景寰勃然大怒,面色由白转红。   “没……没事。”赵天纵匆匆转过脸。   虽然纪景寰比不上顾思远,但比他却还是强一点的,他刚刚一句得罪了顾思远,现在没必要再得罪纪景寰。   但是,纪景寰却完全没能开心起来。   他感受着从四面八方投到自己身上的那些眼神,那些夹杂着怀疑、惋惜、甚至鄙视的眼神,一颗心顿时完全沉到了地底。   为什么?顾思远为什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出风头?   为什么这几个月里,顾思远看着又比之前在功法阁前厉害了不少,他怎么会突然进步这么快?   为什么他要故意让自己丢尽了脸面。   ……可恶!   半空之中,三宗的元婴长老看着白清山山主,叹息道:“你们太玄仙宗不厚道啊,居然还藏了这么一只好苗子。”   白清山主无奈一笑:“思远一心修炼,甚少下山行走,也不爱与人争端。”   “不过,还好有他啊,我们正道的面子,也全靠他挣回来了,没想到邪道这一批出了几个好苗子。”   “邪道狼子野心啊……等秘境关闭之后,这天下只怕也要大乱了,希望这几个小家伙都能有不错的收获吧……”   说着,他们齐齐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某团黑云,那上面也站着三道身影,正是邪道三宗的元婴长老。   三人面色皆十分难看。   正道出了这么个战力碾压的天骄,之后的秘境中,大部分资源岂不是要被他们占去大部分,这跟原定的计划可不一样……   这时,天际一道七色彩虹光晕缓缓出现。   场间诸人目光一亮。   “时间到了,秘境入口出现了。”   “走,我们进去。”   “快走!”   顾思远和谢雪衣进入秘境的地点还算不错,是在一片广阔的森林草地上。   其他落在附近的人,一看到顾思远的脸,便立刻飞速逃离了。   在秘境之外,有那么多人看着,大家行事还会收敛几分。   入了秘境之后,杀人夺宝、毁尸灭迹那就是正常事了,就刚刚顾思远那般狠辣粗暴的行事作风,他们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挑战顾思远的良心。   谢雪衣看着那些逃离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哥哥,你现在是大魔王啊,把大家给吓成这样,就跟跟见了鹰的兔子一般?”   顾思远感受着秘境内充沛的灵气,感觉浑身灵力都被洗涤了一遍,修为又提升不少。   听了谢雪衣的话,兴致不错地反问道:“我是鹰,他们是兔子,你是什么,你现在孤家寡人,呆在我身边不怕吗?”   谢雪衣欣喜与顾思远现在已经会主动接茬玩笑了。   他笑眯眯道:“我是狮子啊,是森林之王,我才不怕你,我要把你这个天空之王一口咬住,然后拖回进窝里去当小媳妇。”   顾思远看着人双眼发亮的自信模样,忍不住抬手捏住他的下巴:“一直以来,谢师弟,好像都对我有很大的误会。”   谢雪衣眨眼:“什么?”   顾思远手上微微用力,将人拉近几分,嗓音低低道:“嗯……在我们鹰隼的世界里,你这样皮香柔嫩的小狮子,才是被吃的那个。”   “……”谢雪衣。   谢雪衣感受这近在咫尺的呼吸与磁性嗓音,耳背爬上一片绯红。   不过,这……这是什么意思?   他媳妇这是想翻天了吗?   …… 第160章 抢   九、   顾思远笑睨了谢雪衣一眼, 松开了他的下巴,手掌往下牵住他的细腕:“走吧,去探探这个秘境。”   谢雪衣回过神, 轻轻晃了晃两人相牵的手:“嗯,快点快点,待会好东西都被人抢光了。”   两人一路往前, 只使用轻功赶路。   秘境之中,危机四伏,除了逃命的时候, 一般不会御剑飞行, 否则被什么危险东西盯上, 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仙灵秘境广阔无边,他们进来时只是在外围, 而好东西都在秘境中间。   同样, 越往里面, 危险的东西也就越多。   不管是修为越来越高的妖兽,还是频繁遇见的各路修士, 以及诡测多变的地理环境。   这日傍晚。   夕阳垂挂天际,橙黄的光线将远处的群峰盖上一层金色薄纱。   顾思远和谢雪衣在一处开阔的河谷旁暂歇。   这片河谷, 也是秘境内围和外围的最后一道分界防线   顾思远一剑斩了两只灵禽, 又用匕首剖了,在河边清洗干净, 架到火上慢慢烤了起来。   谢雪衣则兴奋地将空间戒指中的东西倒出来, 一个一个地数着, 好像过冬藏食的仓鼠一般。   顾思远瞥了一眼, 随口问道:“这几天的收获可还满意?”   谢雪衣仰起头, 笑容灿烂:“满意, 非常满意。”   虽然这一路也遇到了不少凶兽,但是毕竟还在外围,基本上都是顾思远一剑就解决的事,沿途几乎所有珍稀资源都被收入囊中。   偶尔,也会遇到一些同样争夺资源的修士,但是有顾思远这个招牌脸在,那些人基本上全部都不战而逃了。   顾思远看着人可爱模样,轻声道:“明日便可以进入秘境内围,到时好东西会更多。”   谢雪衣眨了眨眼,蹭到他身旁坐下,靠在他的腿上,双眼亮晶晶地盯着人:“那你都要弄来给我吗?”   顾思远一挑眉:“你想要的话都可以,不是什么麻烦事。”   他自己本身对秘境的这些宝物并不在意。   他身为太玄仙宗大师兄,金丹境界里能用上的资源,只要不是太过分,整个宗门基本都是随他调度。   再者,他之前那些天在炼器峰呆了两个月,光是产出的那些炼器,便能让他发一批大财。   不过,一路走来,谢雪衣却对收集这些东西很感兴趣,找到一点就开心地不行。   谢雪衣激动地一把抱住顾思远:“哥哥,你真好,我喜欢死你了。”   顾思远唇角勾起。   他看着手里已经烤得差不多的灵禽,递了一只给谢雪衣:“还能更好,尝尝这个。”   他们修仙之人本不需沾五谷,以免身体产生杂质。   不过,这两只灵禽乃是秘境中的灵兽,从出生起便在充沛灵气中修炼,吃了反对修炼有好处。   谢雪衣伸手接过,不知想到什么,笑眯眯道:“哥哥,这灵兽飞鸟生前好像就是鹰隼类,你也是鹰,你们不会是同类吧,嘿嘿,说到底还是我这只森林之王先吃到了你啊。”   顾思远淡淡扫他一眼:“嗯,我不如你,不过,能得师弟时时记在在心上,片刻不忘,我十分荣幸。”   “……”谢雪衣。   哼,很会摆架子啊。   谢雪衣瞪圆了眼,一大口对着那烤灵禽咬了上去。   而后,他眨了眨眼,又连啃了好几口,将灵兽飞鸟啃得几乎只剩个骨架子了。   他才转身看向顾思远:“好哥哥,怎么烤个鸟儿也这么好吃,这世上有什么是你不行的吗?”   顾思远神色不变,淡声道:“那确实没有,我什么,都很行。”   “……”谢雪衣。   是他太黄了吗?   还是这个人确实在在跟他暗示什么?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似是法器自爆的声音。   顾思远的精神力遥遥探了过去。   片刻后,他双眼眯起,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   谢雪衣蹙眉:“怎么了?”   顾思远:“几个仙宗的师弟师妹被追杀,我要过去一趟。”   说着,他就拎起谢雪衣疾速往动静处赶了去。   空旷的河谷间,飞速闪过一道黑影。   河谷尽头处,是一片阴气渗人的寒潭。   而此时,寒潭附近,一条巨大的白色寒蛟,正带着手下的两名蟾蜍大将,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屠杀。   一条鲜红带倒刺的长舌头,激射而出一下卷住名紫色衣衫的修士,飞速往嘴中吞去。   “纪师兄,纪师兄救命……”   那名紫极山弟子满面惊恐地高声呼喊着,挣扎间,舌头上的倒刺几乎在他身上刮下了一层皮肉,浑身鲜血淋漓。   纪景寰抬眸看了这名弟子一眼,却没法顾及。   他一把紧紧抱住身旁的肖心池疾速往后退去,一边激活了身上的特殊灵器,挡去了中间那白色寒蛟的一记甩尾攻击。   这转瞬间,那被冰蟾蜍舌头卷住的紫极山弟子,已经能闻到蟾蜍嘴中传来的腥臭味,霎时面如死灰。   一旁的另外几名弟子,想要援救而不得。   突然,一道犀利无比的银白剑光,如天外飞仙一般闪过。   一道血液飞溅半空,那条长长的鲜红舌头直接从根部被一剑切开,带着那名紫极山弟子飞了出去。   丁越感觉到卷在自己身上的舌头力道一松,心头一喜,下一瞬,整个人却不受控地往下方湖面砸去。   这时,背上衣裳一紧,似乎是被人拎住了。   他匆忙抬头看去,而后惊道:“大师兄……”   顾思远拎着人飞到湖岸边放下,对着谢雪衣道:“给他丹药。”   说完,身影再度一跃而起,提剑往那被因割了舌头而正在发疯的冰蟾蜍杀去。   顾思远神色冷峻,手中长剑飞速一划,陨星剑法被发挥到极致。   两道剑光如同毫不留情地朝着冰蟾蜍袭去,直接从交汇之处,将其身体一分为二,这一回这只冰蟾蜍妖兽是彻底死了。   几名正在苦苦支撑的弟子们,看见顾思远赶来救援,顿时满心欢喜:“大师兄!”   “大师兄无敌。”   顾思远微一点头。   不过,剩下的那只冰蟾蜍许是见识到了同伴惨死的过程,彻底发了狂,也并不敢把舌头伸出,只是肆无忌惮地朝着四面八方喷射冰寒毒液。   这毒液十分厉害,触身便升起极致寒意,一会儿间,便好几人都因此而受了伤。   顾思远神色一凛,对着那几名弟子道:“你们后退。”   随后,他手中剑光迭起,愈发犀利几分,如法炮制地对付了这最后一只冰蟾蜍。   就在这时,几名弟子突然大惊道:“大师兄,小心!”   顾思远大概能猜到身后发生了什么,压根没有回头看,只是脚尖一点,踩在那只刚被他一剑劈成两半的蟾蜍头顶之上,借力往半空中跃升而去。   下一瞬,他所站之处,便看到一只冰白色蛇尾重重砸了过来,那巨大的蟾蜍尸身直接被砸进了湖底。   寒蛟本就是所有妖兽里战力最强,最难对付的一种。   顾思远压根不打算跟它做正面对抗,疾速退到了岸边。   只是,他这一退,与那寒蛟正面纠缠的纪景寰二人便压力大增。   他眼看着,纪景寰几次三番想要退出战场,却被那暴戾的寒蛟紧追不放,只是,人类修士的灵力和躯体同寒蛟都无法相比。   这持续的对战下来,纪景寰二人几次涉及性命之危。   肖心池看了眼纪景寰,又看了眼顾思远,急急喊道:“大师兄,救命啊!”   顾思眯了眯眼,并没有理会。   就在这时,纪景寰突然手臂一动,不知拿着个什么东西朝顾思远等人这边扔了过来。   顾思远不管那是什么,只拉着谢雪衣疾速避开,然而,那寒蛟的视线已经完全被吸引了过来。   它居然就此放过了紧追不舍的纪景寰二人,转而全心对付其顾思远来。   另一边,纪景寰拉着肖心池,冷笑看了眼顾思远,然而风一般往着远处逃遁而去。   谢雪衣暴怒:“这该死的玩意。”   顾思远神色却依然平静,他只对着谢雪衣道:“退开点。”   说完,他掌心微动,手上出现了数十枚黑色的圆球形法器。   然后一瞬间用灵力将其催动,朝着那寒蛟砸了过去。   “砰……!”   数十枚圆弹灵气同时炸开,爆发出堪称媲美元婴的战力,整片天空都映成了火红色。   那刚刚还耀武扬威的寒蛟,一瞬间皮开肉绽,从脑袋上的独角到四肢和皮肉,全都往外哗哗地流着鲜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便是已经带着肖心池逃远的纪景寰也听到了这一声,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肖心池惊道:“发生了什么?”   寒潭旁,顾思远乘胜追击。   再度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几十枚圆球黑弹灵器,催动了朝着正在挣扎的寒蛟砸过去。   “砰……”又是一声巨响。   那条寒蛟彻底倒了下去,尸体在水面沉浮,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流出。   这片清澈见底的寒潭,瞬间浑浊成了淡红色。   谢雪衣睁圆了眼看着顾思远,喃喃道:“之前你在炼器峰上弄这个东西的时候,只有一枚倒是看不出太大威力,但是这几十上百枚一齐炸了,居然这么厉害?”   顾思远轻点头:“要得就是这个效果,若是没用,我怎么会花两个月去做。”   谢雪衣想起进来秘境之前,顾思远硬是在自己的储物戒指中塞了小山般的那堆黑圆球,顿时一颗心都软乎地不行。   他连忙双手抱着顾思远的胳膊撒娇:“哥哥,我喜欢死你了,喜欢得死去活来……”   顾思远剑眉挑起,捏捏他的脸颊,嗓音低沉道:“死去活来?这力气留着以后使吧。 ”   “……”谢雪衣。   他是不是又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谢雪衣轻咳两声,对着顾思远干巴巴道:“哥哥,那个姓纪的,刚刚扔了个碎蛋过来,这寒蛟就对着你发疯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   寒蛟生在寒潭,喜欢阴冷之地,对外界多有不适,因此算是性情较为懒惰的妖兽,一般不会主动出来找人类麻烦。   此次跟纪景寰等人这般不死不休地对上,大概率是这帮人做了什么。   他想起在原著故事最后,主角攻受有一只冰龙兽宠,应该就是此次了。   之所以是冰龙,而非寒蛟。   因为按照原著介绍,这两枚寒蛟蛋里,其中有一枚并不是寒蛟自己产的,而是他冒着生死危险去某个龙穴里偷来的,就等着来日渡天劫时一口吞下,便可以借此蜕变拥有一丝真龙血脉。   想罢,他直接问那几名在一旁目瞪口呆的紫极山弟子:“你们之前对寒蛟做了什么?是不是偷拿了他的蛋?”   几人本是紫极山出身,纪家的绝对心腹,但是想着先前纪景寰毫不犹豫跑走的身影,终究心里动摇,互相对视了一眼。   其中那名被谢雪衣喂了解毒丹,正在调息的紫极山弟子丁越小声道:“刚刚我们下寒潭寻找冰灵石的时候,看到了两枚寒蛟蛋……”   谢雪衣翻个白眼,嘲讽道:“难怪它对你们穷追不舍,这寒蛟、还有刚刚那冰蟾蜍这么厉害,你们可真是要蛋不要命啊!要不是你们大师兄及时赶来了,你们这帮人就都打算为了颗蛋,把命给送在这吗?”   “不……不是……”几人有心要辩解,讷讷道,“寒蛟蛋何等珍贵,取到之后怎么可能在我们几人手上,我们便是想还回去,也没机会决定啊……”   顾思远点头,冷声道:“我知道了。”   说着,他看向谢雪衣:“还想要更多宝物吗?”   “当然想,你要做什么?”谢雪衣眨了眨眼,跃跃欲试道。   顾思远看着纪景寰消失的方向,冷笑一声:“所谓杀人放火金腰带,辛辛苦苦自己去找,哪有直接抢别人现成的快!”   …… 第161章 热   十、   越往秘境内围, 修士们狭路相逢的概率也就越大。   顾思远和谢雪衣追上去的时候,纪景寰和肖心池正好就是被人拦在了半途中。   那四人本正在激烈的交战,一看到顾思远来了,却几乎同时停下了动作。   谢雪衣目光一亮, 神气灵现道:“嚯, 是你这个被我哥哥送了条胳膊做藏品的家伙啊!”   顾思远瞥他一眼:“调皮。”   “但是我不知错。”谢雪衣嘿嘿一声, 牵着他的手晃了晃。   顾思远没说话, 手指缓缓摩擦着他纤细的手腕。   邓欢看着谢雪衣的目光恨到了极点, 但眼角扫到一旁顾思远冷峻至极的面孔, 却终究是忍着没出声。   “哈哈……”谢雪衣不由更加得意, 眼角眉梢都飞扬了起来,朝着顾思远轻快地一眨右眼。   有人撑腰就是好啊!   顾思远唇角勾起。   祝不明让自己的注意力从顾思远身上移开,对着邓欢轻声道:“我们今日先走吧!”   邓欢咬牙点点头,识时务者为俊杰,准备转身离开此地。   一旁的纪景寰和肖心池同样打算离开,不管他们和邓欢、祝不明两人先前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但现在顾思远来了,他们都只有暂时搁置。   不然,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   谢雪衣看着四人的举动,冷笑一声:“想走就走,这天下有那么好的事?这里可是仙灵秘境, 你们四个难道以为自己是来春游踏青的吗?”   邓欢本就新仇旧恨,当即怒瞪着他道:“你想怎么样?”   谢雪衣转头看向顾思远,巴巴问道:“哥哥,要怎么样, 要怎么弄他们?”   顾思远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再转过身时, 面色一变, 冷漠似冰的目光扫过纪景寰和邓欢四人,言简意赅道:“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留下储物戒指,或者留下命……和储物戒指。”   四人霎时面色一变。   纪景寰双眸微眯:“师兄这样是不是过分了点……”   肖心池也匆忙道:“大师兄,按照宗门交代,你在秘境中本应该庇护我们的。”   不说还好,一提到这茬,谢雪衣的愤怒到了极点,冷嗤道:“庇护?你们两需要庇护吗,你们把寒蛟蛋扔过来祸水东引的时候,有把我哥哥当大师兄吗,现在倒是知道攀交情了。”   “你……”肖心池吞吐一阵,不说话了。   顾思远负手而立,嗓音冷到极点:“立刻做决定,我耐心有限。”   四人皆是不甘心至极。   只能说仙灵秘境不愧是秘境,而且这个秘境中,除了顾思远之外,便是他们这几人最强,进来至今也确实收获了些许好东西。   这么白白交出去,如何甘心?   更何况,戒指里面不仅有这段时间的收获,还有他们在外面时这么多年留下来的积攒。   邓欢忍无可忍,怒喝道:“顾思远,你这样逼迫,我们四人若是联手起来,你也不一定就能讨得了好?”   “四人联手,你们倒好意思说出口?”谢雪衣先是一怔,而后扑哧一声笑了。   明明大家是同辈天骄,在外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居然要以四对一,这是何等心虚表现?   纪景寰等人却顾不了那么多,只想解眼前之困。   他面色森然道:“师兄,你若是逼迫太过,师弟便是暂时和邪道之人合作,也要跟你拔剑相向了。”   顾思远嘴角微扬,冷嗤般看着他:“我很期待,两年前决赛的那一战,是否终在今日上演。”   此言一出。   纪景寰面色霎时难看至极。   这家伙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故意讥讽他吗?   下一刻,他手中剑骤然而起,一道火气弥漫的犀利剑光向着顾思远毫不留情杀去,这正是太玄仙宗镇宗功法之一《紫阳焚天功》。   与此同时,邓欢和祝不明也不甘后退,各使手段一齐朝着顾思远攻了上来。   邓欢还是用的那柄缠在腰上的软剑。   而祝不明的攻击方式则很特殊,他本体原地打坐,却是取出一具高大的铜尸操纵着,朝顾思远狂奔而去。   “哥哥……”谢雪衣紧张地叫道,想要冲上来帮忙。   “不必担心,你拦住剩下的最后一人就行。”   顾思远拒绝,他神态始终轻松,压根不避不让,仿佛眼前的三人不是这秘境里数一数二的高手,而只是蹦跶着的三只小白兔。   话音落下间,他手中长剑脱手破空而出,带着明亮璀璨到极致的星芒剑气,和叫人恐怖心悸的啸鸣声,以一往无前的姿势刺向了邓欢。   邓欢看着这柄剑,怒到了极点。   就在几天前,是这柄剑斩下了他的左臂。   而此刻,这柄剑更是嚣张到极点,他压根没想过阻挡来自自己的攻击,反而只是更强势的想要直接一举杀了自己。   这是在明确地告诉他,顾思远随手的这一剑却定然会比他的剑更快、更强,在他冲到前方刺杀顾思远之前,这柄剑一定会先将他杀了!   何止新仇旧恨,这内里近乎直白的羞辱,都让邓欢对这一剑震怒到极点。   但是他却半点办法都没有,他只能退让,否则一定会死在这柄剑下。   于此同时,正在原地操纵铜尸的祝不明,也猛地吐出了一大口血来,捂着脑袋在地上翻腾不已。   原本在他的操纵下,攻势猛烈的铜尸,不知何时突然失去了反应,就直愣愣地站在原地。   祝不明双眸满是惊疑:“我的铜尸……怎么可能,铜尸的精神印记……”   纪景寰看着原本一同攻上来的人,只剩下自己一人,当即大惊失色。   而这时,顾思远的摘星手也已经准备好,堂皇地迎了上去,万千星辰带着覆天之势轰然而下。   掌与剑相接。   星光明媚,映得纪景寰原本就英俊的面孔更为好看,然而下一瞬,他整个人便在这明亮的光线里倒飞而出,一路喷血,甚至握在手中的剑也无力地掉落到了地上。   “顾思远……”   一阵哄响。   两道怒喊声。   纪景寰以及远处抵挡不住长剑攻击的邓欢,连人带骄傲都被搅得粉碎,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烟尘四溅,几乎画出清晰的人型坑。   场间一片死寂。   以一敌三,三名绝世天骄,却以这样堪称惨烈、可怜的局面结束。   原本还想冲上来帮忙的谢雪衣立刻咧嘴一笑,噔噔蹬跑到顾思远身旁:“哥哥,你打架是越来越好看,越来越利落了。”   顾思远面上微缓,垂眸看向他:“喜欢的话,下回教你”   “嗯。”谢雪衣猛一点头,笑眯了眼。   却在这时,顾思远突然按了按太阳穴处,轻轻咳嗽了几声,面色微白。   谢雪衣紧张地抱住他,一边从戒指里取出一堆瓷瓶:“哥哥,哥哥,你是不是受伤了……”   顾思远轻轻摇头:“心神损耗了些许而已,马上就能恢复。”   因为穿越后双魂合一的缘故,他神魂天生比旁人强大几分,所以能够强行抹除祝不明那具炼尸上的灵魂印记。   但是在这么仓促对战的关头,还是损耗颇大,尤其对手三人还尽皆是这世间一等一的天骄人物。   谢雪衣忧心忡忡地蹙着眉看他。   顾思远伸手捏住他的下巴,淡声道:“发什么呆,现在该去取收获了,希望不会让我们失望。”   谢雪衣终于笑了笑,骄蛮道:“哼,让哥哥费了一番心神,要是没什么好东西,光杀了他们还不够,还要把他们一个个都抽魂炼魄了当鬼奴来抵账。”   “可以,好主意。”顾思远纵容地点点头。   他牵着谢雪衣走到那几人跟前,几乎是瞬间便恢复了惯常的冷峻。   “你们想做什么?”邓欢一边吐血,一边挣扎着问道。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笑意嫣然道:“你们既然选了我哥哥说得第二条路,那么自然是按照约定,来取你的命和空间戒指咯。”   邓欢和祝不明等人面色骤变,本就因受伤而惨白的脸,彻底没了一丝血色。   谢欢冷笑:“自作孽不可活,下辈子做人聪明点。”   顾思远手掌一伸,原本单独前来对付邓欢而留在附近的本命长剑,重归手中。   邓欢态度突变,哀求道:“顾思远,别杀我们,饶我们一次吧,我是合欢宗的少主,是我父亲最宠爱最有前途的儿子,你杀了我,出去秘境后我父亲不会放过你的……”   祝不明也连忙道:“对对,戒指给你,别杀我们,我是我师父最得意的弟子,杀了我,我师父不会放过你的,你会给自己招来无尽的麻烦……”   顾思远眸中冷到极点。   这下他越发坚定了要杀这两人的心思,前途无量?   那么将来正邪大战时,这两人若是活着,在战场上不知会杀害他们正道多少英才,既然如此,由此断绝岂不是天大的好事?   他手中剑起。   却在这时,邓欢手中不知拿了什么,率先对着顾思远两人脸上一撒,而后调动起全身灵力,真正用逃命的速度转身逃奔而去。   顾思远衣袖一摆,带起一阵风起涟漪,那药粉被瞬间震开。   接着,他手中剑光骤起,邓欢还未逃出百米的身影一顿,直接拦腰断开,血溅四野。   顾思远再回头看向谢雪衣时,却见他也刚刚收起剑,而脚下则倒着祝不明的尸体。   两人对视一笑。   顾思远道:“刚刚邓欢撒得不知是什么,你没事吧,快吃一颗解毒丹。”   “嗯。”谢雪衣点点头,塞了颗丹药到嘴里,然后兴冲冲地转头看向一旁的纪景寰两人,嘿嘿笑道:“轮到你们了。”   肖心池瞪着两人,面色怆然:“你们居然真的为了夺宝而杀人?你们不能杀我们,太玄仙宗门规,擅自杀害同门等同于叛宗。”   谢雪衣冷笑:“真像个傻逼。”   这时,纪景寰眸光微闪,像是在下定什么决心,手隐秘地伸向了空间戒指。   顾思远眸子一冷,下一剑直接毫不留情地斩向了纪景寰的手。   这危险突如起来,纪景寰本能地闪躲,然而,如何能快得过顾思远的剑。   从手腕处开始,他整只左掌已经被完整地切了下来,落在地面上滚了几滚,而且那手掌的中指上还戴着一枚空间戒指。   “啊……”纪景寰难以置信,发出困兽般的怒吼。   “景寰!”肖心池也悲痛地惊呼道。   纪景寰右手拿着刚刚从戒指取出的一枚令牌:“顾思远,我要你的命!”   一阵耀眼的白光闪过,一个紫衣中年修士直接从令牌之中走了出来,同时,一股强势的威压降临此地。   谢雪衣霎时面色苍白,便是顾思远也颇感不适。   紫衣修士一挥袍袖,顿时天地变色,此地的灵气如旋风一般,向着顾思远二人席卷攻击而来。   趁着这空档,肖心池不知用了什么特殊符箓,带着纪景寰消失在了原地。   顾思远暂时也没法去管他们,一剑又一剑,浩瀚的剑气挥出,抵挡这扑面而来的灵力冲击。   “哥哥,这是元婴化身!”谢雪衣站在他身旁,急急道:“纪景寰这家伙的老祖,真是对其疼爱有加啊。”   所谓的元婴化身,便是元婴修士将自己的一部分实力,以特殊手法封存在灵器中,一般是送给门人后代防身,遇到危险时可以用同源灵力激活。   不过,这种做法其实会对元婴修士本身有一定损害,因此很少有人使用。   顾思远几剑挥出,便顿感灵力不支。   直接对上元婴,虽然只是一部分的元婴势实力,对目前的他来说,还是有些勉强。   金丹和元婴,天差地别。   他对着谢雪衣道:“躲开点。”   谢雪衣立刻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当即运起轻功,迅速闪离。   顾思远空间戒指一闪,其中剩余的全部黑色灵力弹被他都用了出来,大约有两三百枚,朝着那具元婴化身轰击而去。   “轰……”一声巨响。   这片天空似乎都震了一震。   某个僻静的山洞里,纪景寰一边调息疗伤,一边看着身旁的那枚令牌。   “……咔嚓”突然,一声脆响,令牌眼睁睁崩碎了开来。   纪景寰面色瞬时苍白,吐出了一口血来。   肖心池紧张地凑过来:“景寰,怎么了?”   纪景寰看着令牌的碎片,满眼痛恨之色:“该死,顾思远居然命大的活了下来,还毁了老祖的化身。”   而离他们数百里外。   谢雪衣和顾思远也走进了一处山洞中,连续地作战,顾思远灵力已然有些不支,需要好好调息一番。   不知过了多久,他再度睁开眼时,正好对上一双水润微红的眸子。   “哥哥……”谢雪衣脸颊绯红地趴在他膝盖上,白嫩的额上满是细碎薄汗,吐气如兰,“哥哥,你恢复了吗……哥哥,我……好热……”   …… 第162章 变娘了   十一、   顾思远一眼便觉谢雪衣的不对劲。   他剑眉蹙起, 抬手抚上谢雪衣微红的脸颊:“怎么会热成这样?”   仙侠世界的人,自然是不存在发烧感冒这种事的。   “呼……”   谢雪衣突然长长呼出一口气, 然后一把按住他的手。   顾思远冰冷的手掌贴上他微红发热的脸颊,带来一种别样的舒适和轻松。   仿佛遇见救星似的,谢雪衣立刻整个人都钻到了顾思远怀里:“哥哥,我好热,哥哥……”   他像是只受伤的小狮子,在顾思远怀里乱蹭,语气里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委屈。   “哥哥, 我难受……”   顾思远的手掌缓缓往下, 从脸颊到脖颈, 谢雪衣果真全身都在发热。   谢雪衣感受着冰冷正在移动, 忍不住仰起头, 小巧可爱的喉结在白皙修长的颈间滑动。   他低低唤了一声:“哥哥, 再多一点, 再多一点, 好舒服……”   顾思远这时候若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那他就是天下第一大傻瓜了。   他想起不久之前,邓欢垂死之前撒出的那一把淡红色粉末。   真不愧是合欢宗啊……   正想着, 他发现自己的胸口处的衣服被扯开了。   谢雪衣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脖颈, 身体不停地磨蹭着,就像个走投无路的幼兽,手掌的冰凉不够,脖颈也不够,他还需要更多来缓解。   顾思远大掌捏住谢雪衣的下巴, 逼视着他道:“谢师弟, 这是在趁机耍流氓……”   “哥哥, 帮帮我,我好难受。”   谢雪衣行动十分猖狂,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嘴唇在他脸上胡乱吻着,但嗓音却委屈地带上了一丝哭意,好似被欺负的人是他。   仿佛下一刻,漂亮的双眸就要直接下起雨来。   顾思远看着人可怜可爱的模样,心想道:他当时可能也被邓欢那厮的药粉迷到了,   否则,怎么会也感觉全身发热呢?   顾思远搂着身上人的力道大了几分,嗓音低沉,轻声问道:“谢师弟,想要我怎么帮?”   谢雪衣瞪着顾思远,只觉得这人坏到了极点,都这时候了,还问问问,烦死了。   他一发狠,双手用力一把将顾思远推倒在地,坐在他身上恶狠狠道:“哼,反正你只要躺着不动就好了,我不会弄疼你的,你就这样帮我就行了。”   “……”顾思远。   他就不该跟人废话。   “帮你,帮你,我会好好帮你的。”   顾思远伸手揩去谢雪衣眼角的泪水,衣袍一挥,加固了山洞的防御阵法,然后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个宽大的不知什么灵兽的皮毛,翻身将人压在了身下,两人位置交换。   “……”谢雪衣躺在毛茸茸的毛垫子之上。   总感觉哪里不对。   秘境的太阳落了又升,升了又落。   不知往返几次,过了多久。   山洞里的一切动静才渐渐平息下来。   谢雪衣趴在垫子上,正张脸都埋在毛茸茸、软乎乎的皮毛里,显得格外的叫人怜爱。   顾思远伸手要把他抱在怀里,抚着他乌黑的长发:“怎么了?”   谢雪衣脑袋慢慢转了个边,对着他叹气道:“我觉得这样不对。”   顾思远一把捏住他的下巴,眸子里尽是危险的光:“你后悔了?”   谢雪衣双眸放空,悠悠道:“明明我才应该是上面的那个。”   顾思远捏着下巴的手松了几分,拇指轻轻摩擦着他艳红的唇,哭笑不得道:“我很好奇,你是为什么产生的这种错误认知?”   一说这个,谢雪衣就来劲了。   他振振有词道:“哪里错误了,我这么好看,有男子气概,个子又高,那里又大,怎么看怎么都应该是……”   顾思远掐着人的脸,逼视着他的眸子:“你说的这些,我好像也有,而且,你觉得自己……比我高,比我大吗?”   谢雪衣顿了顿。   经过之前的亲身经历,好像眼前人是要比自己强那么一点点。   顾思远轻抚着他的脑袋,热气喷在耳边,嗓音低沉磁性到极点:“不过,其实这些都不重要,关键是你觉得爽最重要,你觉得呢?”   谢雪衣身体颤了颤,踩在柔软毛皮上的白皙脚趾忍不住蜷了蜷:“嗯,是爽的。”   顾思远唇角勾起:“那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就像之前一样,不,会比那更好,以后会更好。”   谢雪衣遍布痕迹的细白手腕突然抱住他的脖颈,笑容明媚,凑在耳边哼哼唧唧道:“可是……为什么要等以后呢,我觉得现在就可以……”   顾思远一把按住人:“真是个妖精。”   修仙之人,体力好得过分,也不需要进食。   两人在这山洞中,胡天胡地也不知过了多久。   在离开之前,谢雪衣先取出从纪景寰的那只断掌上得到的空间戒指,将里面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半晌,他惊讶地瞪大了眸子,感慨道:“这小子的好东西真不少,比咱们还幸运,哥哥,难怪你说杀人放火金腰带了……”   顾思远淡淡扫了眼:“嗯,现在都是你的了。”   谢雪衣笑嘻嘻道:“我的就是你的。”   他兴奋地将东西整理进自己的空间戒指,顾思远目光放在那枚白中带着缕缕金纹的龙蛋上。   谢雪衣一看:“哎,哥哥,这枚蛋跟之前纪景寰祸水东引时,扔给咱们的那一枚不大一样啊……”   正说着,突然一声清脆的“咔嚓”声,蛋上裂开一个浅浅的口子。   谢雪衣一惊:“我讲话声音太大了,给他吓破了吗?”   顾思远哭笑不得:“乱想什么,应该是刚好到了破壳的时候。”   果然,下一瞬,两人就看着一条细细长长的嫩白小身影钻了出来,然后又是簌簌地咔嚓咔嚓声响起,仿佛在吃蚕豆一般,将整个蛋壳啃得一干二净。   顾思远和谢雪衣看得津津有味。   小龙吃完蛋壳后,伸了个懒腰,绿豆大小的眼睛,打量了两人一眼,然后本着趋利避害的本性,跳到了谢雪衣手腕上缠了起来。   谢雪衣一喜,纤细的甚至轻轻抚摸了几下,感受着那细嫩光滑的鳞片。   “哥哥,这小东西以后就跟着咱们了吗? ”   顾思远点点头:“应该是,他不是都主动爬你身上了吗?”   谢雪衣眨了眨眼,语气里难掩得意:“我跟他也不熟吧,他为什么要爬我身上?”   顾思远随口道:“看你无害,看你温柔、母性光环?”   谢雪衣虽然得意,但却难以想象这几个词汇跟自己联系在一起。   想到什么,他突然转过头,恶狠狠瞪着顾思远。   顾思远眯眼:“怎么了?”   犹豫半晌,谢雪衣终于痛苦地长叹一声:“哥哥,我这辈子都毁了,都是因为你,我在邪道的时候,也看见过这种情况,有的男人明明之前还是很男人味的,但是被艹过之后就会变嘚娘娘的娇娇的,我现在就是变成这样了吗,我堂堂七尺男儿,我要变成娘娘腔了……”   “……”顾思远。   饶是顾思远思维百变,也没看透他的这种脑回路。   再说,难道你以为自己之前那样还不够娇吗?   他轻笑着伸手将人搂到怀里。   谢雪衣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这人笑起来时胸腔的微微震动,叹了口气,只觉这人完全不懂得自己内心的忧伤。   想了想,他反手抱住顾思远的脖颈,对着他的脸又亲了上去。   哼,反正都要变娘了,多亲几下也没关系,要找回本……   ……   顾思远和谢雪衣修整半天后,继续往秘境内围赶去。   沿途路上,又收获了一些珍稀资源,并且救援了一些太玄仙宗的同门。   小冰龙的伙食倒是不必特地寻找,顾思远当初在寒潭杀掉那头寒蛟之后,将他的尸身收了起来,这对小冰龙来说,也算是上好的补品口粮了。   因为意外事件,两人在山洞甜蜜地耽误了几日,进入秘境内围时已经算是晚的了。   刚赶到中心位置,便听得不远处豁然一声巨响。   光芒大方,乍一看,好似有海市蜃楼。   仙灵古城出世了。   谢雪衣顿时一脸兴奋:“哥哥,走,我们快点进去,好东西不能被人给抢完了……”   “好。”顾思远点头。   仙灵古城说是古城,但其实一一片广阔无边的宫殿建筑群。   两人疾速赶到宫殿近前,本以为大家都在鱼贯而入,却发现殿门的百级台阶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一圈又一圈人,但却并没人擅自往里闯。   难道是四大仙宗在清场?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大家怎么都围在这?”   大家本正在专心致志看着门口处,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男音。   当即有那热心的修士回头道:“那台阶上有阵法和机关,刚刚死了好几个擅闯者了,正在研究看看该怎么过去呢?”   “哦,谢谢你啊!”谢雪衣拍拍他的肩膀。   那人笑了笑,正要说不客气,只是却在看去谢雪衣和他身旁的顾思远脸后,直接大叫了一声“啊!”   谢雪衣被他吓了一跳:“怎么了,兄弟?”   那人指了指顾思远:“顾……顾……顾少侠……”   谢雪衣点点头,轻笑道:“不……不……不害怕啊,顾……顾……顾少侠,是个好人。”   顾思远冷睨了他一眼:“又在这调皮。”   谢雪衣咧着嘴,脸上笑容更加灿烂。   说话的这修士先是懵了懵,便立刻反应过来谢雪衣刚是在故意逗他,当即轻松地笑了笑。   因为这动静,围观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顾思远便干脆带着谢雪衣往内里走去。   所过之处,所有人都自动自觉地往后让开了脚步,形成一条整齐畅通的通道。   到了台阶之下,里面所见的也都是熟人。   除了其他三大仙宗的传人尹逍绝、赵天纵等人正在等待闯阵,还有魔教的御浩风,以及类似燕渺渺、易千秋这样稍下一层次的天骄高手。   但是却没看到纪景寰和肖心池,这两人大概是在有意地避开他。   所有人目光都转了过来,不知带着什么心绪喊出那几个字:“顾思远。”   顾思远只对着燕渺渺和易千秋点了点头:“可还顺利?”   两人笑了笑:“托大师兄的福。”   之后,两人便主动跟顾思远说起了关于这台阶上的阵法之事。   因为之前那几个冲动冒死者的经验,大家对这阵法多少也有了些许了解,是经典的守护阵法,其间遍布各种细碎剑气缭绕,而且还有上古绝毒时不时往外喷射。   一旦有人踏上台阶,就算不被剑气搅成渣渣,也会被毒液腐蚀成一堆白骨。   就在这时,不知是否顾思远到来的缘故,原本还在等待的尹逍绝、赵天纵等人,已经即时动身往里去了。   这几人尽皆是修为高深之人,各施手段,几乎是衣不沾叶地很快就通过了那百层台阶,进入宫殿大门失去了踪影,望之似乎别样轻松。   看着这一幕,一时间又有人跃跃欲试。   也许这阵法压根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要命呢?   然而,接下来连续三个修士的死亡,让围观之人尽皆色变。   当即再次明白过来这阵法并不弱,只是那几人太强。   顾思远对着易千秋两人道:“我进去了。”   说着,他便一把搂住谢雪衣的腰,脚尖轻点,如飞鹄一般往台阶上飞去。   燕渺渺色变:“大师兄,两个人受到的攻击会加倍的。”   “天……”围观之人也是一阵唏嘘。   这是疯了吗?一人通过都颇难,居然两个人上去送死?   就算你是顾思远,也不能这么违背自然法则吧?   身在其间的顾思远和谢雪衣,对这阵法的感触自然更深。   刚踏上一级台阶,便有强大杀机扑面上来。   只是两人周身,早已被顾思远的强大剑气紧密环绕着,不管是那遍布的细碎剑气,还是不断喷射而出的毒液,在这涌动的星芒剑意之前,还未来得及近身,便被直接绞成了碎屑飞灰,什么也不剩下。   不过瞬息之间,顾思远已经带着谢雪衣半点不停顿地飞过了百级台阶,落在宫殿前。   阶下围观之人,一阵沉默。   好吧,既然是顾思远,那么违背自然法则也……也是可以的。   只是,自己怎么就没长得那么一副好模样呢,没抱上大腿呢,不然自己说不定也可以进去了?   …… 第163章 考验   十二、   顾思远和谢雪衣两人进了宫殿大门。   原著之中, 对于仙灵秘境的详细情况并没有描写太多,但是,毫无疑问, 主角攻受两人最大的传承和机缘都是从此间得到。   如今, 那条小冰龙已经在谢雪衣手腕上,那么接下来, 便是这仙灵古城的传承了。   两人首先遇到的是一个藏书殿, 内有两面巨大的书架。   右边的书架则是每排摆了数个木制的盒子,看着便要比对面高档不少, 有不少盒子已经被打开, 还剩下一部分依旧紧闭着。   看来是限制了人均打开的个数。   顾思远和谢雪衣上前, 一人打开了一个。   谢雪衣惊喜地睁大眼:“好东西啊……”   顾思远将自己盒子里的东西扔给谢雪衣:“给你,这盒子全都布下了阵法, 每人只能开一个。”   “哥哥,你真好……”谢雪衣乐滋滋接过。   而后, 又忍不住撇了撇嘴, 看着剩下那些紧闭的盒子满目遗憾。   左边的书架上零散摆满了各种功法传承,不过,都只是较为粗浅的, 跟顾思远修炼的《九天星辰决》相差甚远。   比他先进来的那几人也没看上, 一个个置之不理,反而坐在前方的墙壁之前打坐。   谢雪衣倒是挑挑拣拣地收了几本到空间戒指里。   顾思远看着他:“雁过拔毛。”   谢雪衣气恼地瞪他:“像你这种大派的天之骄子, 就是不懂普通修者生活的艰辛,就这些功法随便拿出去拍卖, 那些散修都要抢破头的好吧?我这是在努力养家呢?”   顾思远淡淡反驳:“缪言, 你现在难道不是天之骄子的人。”   谢雪衣一愣, 笑了笑, 凑近了顾思远耳边,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好哥哥,你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了,难道男人都是这样的,上过床就变了个人……哎,早知道……”   顾思远:“早知道什么?”   谢雪衣舔了舔唇,狐狸般道:“早知道,咱们两一见面的时候,我就去弄点合欢宗的好东西啊。”   顾思远捏着他的下巴,在人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确实可惜。”   谢雪衣脸上笑容更大:“好哥哥……我就知道,你以前都是在压抑自己吧。”   顾思远不理会他,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前方墙壁上的文字和绘画眯了眯眼。   谢雪衣:“任选一门灵技,三天内精通者方可通过,否则淘汰。”   他们立刻反应过来,先进来的这几人为何一个个都坐在墙壁之前苦思冥想了。   这面墙长度无尽,上面各有剑法、掌法、刀法、枪法、鞭法等等数十种武学不一,显然是考虑周到、尽量保证公平,毕竟每个人擅长的武器不一样。   顾思远看向谢雪衣:“你要学习什么?”   谢雪衣鼓着脸颊:“学鞭法吧,我以前十来年都是用鞭的,看这明显是对时间有要求的,越早学会肯定越好,还是学一个自己擅长的,缩短时间!”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牵着人坐下:“嗯,不错,开始参悟吧。”   不知过了多久。   原本坐在墙壁前的大家,已经有人接二连三睁开了眼,目中有精光一闪而过。   而比起之前,此时墙壁前打坐的人数也多了一些,是刚刚通过宫殿外的百级台阶进来的,其中太玄仙宗的易千秋、燕渺渺等人都在其中。   率先从参悟中醒过来的人,开始以手代剑、代刀等等,对着墙壁虚空练习。   而在成功留下痕迹后,大家都控制不住看了顾思远一眼。   想知道这个战力天赋明显碾压他们所有人的少年,此时修炼地如何了?   只是,顾思远却没有任何动作,他依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姿势,在静静看着墙壁,仿佛半点也没有参悟明白。   直到这时,谢雪衣也睁开了眼。   他纤长的手指抬起,对着虚空快速的划过,一道淡白的痕迹闪现后消失,有浅浅的鞭道意味。   众人皆惊了惊。   没想到顾思远的这个小情人,天赋居然如此之高,这么短的时间,这一招的韵味,甚至已经不差于刚刚最先醒过来的御浩风、尹逍绝那帮人了。   这天下的好事,难道都在顾思远一家了吗?   就在这时,刚刚还在看墙壁上武技的顾思远,却动了动,对着谢雪衣淡声道:“不错,可以算初步理解入门了,但是太浅了,你再细细感悟练习几遍。”   大家愣了愣,而后内心开始嘲讽。   你是个用剑的吧,居然指点人家一个鞭道天才怎么学习鞭法?   装逼也装太过头了……   谢雪衣却十分信服地笑了笑:“好,哥哥,我再试试。”   “嗯。”顾思远不再看墙壁,盘腿坐在地上,直勾勾盯着谢雪衣练习。   接下来,谢雪衣的每一次练习,他都不断出言指点纠正。   “这里不对,这墙壁上的灵技都比较基础,所谓出鞭有悔、盈不可久,指得是收放自如,释放出去重要,收回来更要轻盈,你太注意出去的力道了……”   “嗯,不错,比上次有进步,鞭子这样柔软的东西,力道节点的掌控十分重要,出去之前就要计算好。”   “好。”   谢雪衣沉思片刻,而后重重点头。   接着,他便按照顾思远的指示重新改变练习。   一旁人目瞪口呆。   但是,从顾思远这寥寥几句的对话里,他们自己似乎又有什么不清不明的明悟。   不管是练剑的还是练其他的,再出手时,都好像陡然成熟了些许。   片刻后,魔教的御浩风站了起来,对着墙壁猛地劈出了一掌,他选得便是掌法,也是他最擅长的灵技一道。   接着,墙上白光一闪,御浩风整个人被白光笼罩,消失在众人之前。   “这是过关了……”   “御浩风是第一个过去的。”   “也是意料之中吧!”   就在这时,谢雪衣也站了起来:“哥哥,我试试。”   顾思远点头。   谢雪衣从空间戒指中取出长鞭,对着墙壁方向猛地一抽,鞭声响亮,白光闪过,谢雪衣修长纤细的身影直接原地消失。   而且,可以看出,他这一鞭的威力,比起先前的御浩风那掌甚至要更胜过一筹,也就是说灵技掌握程度要更高。   顾思远神色波澜不惊,站起身随意地抬手往墙上一拍。   随即风过无痕,青衣身影消失与此间。   剩下诸人目瞪口呆。   顾思远刚刚用得好像是门掌法吧?   所以,他不仅没学自己擅长的剑法,还指点了小情人鞭法,然后过关又用了掌法,他这短短时间内,到底掌握了几样灵技?   这还是人吗?   第二间宫殿跟第一间的样式差不多,还是两面大木架子和长长的墙壁绘画。   只是,一眼看去便知,这木架子上的盒子比先前少了些许。   御浩风则看着跟在他身后过来的两人震惊地睁大了眼。   怎么会这么快?   顾思远跟谢雪衣两人并没有理会他,径自打开木架上的盒子,取了这一关的奖励。   谢雪衣瞪圆了眼:“哥哥,这奖励比上一关还要丰厚啊!”   顾思远神色不变:“后面会越来越好。”   “对。”谢雪衣立刻兴冲冲拉着顾思远坐到了墙壁前,“我们赶紧参悟,然后去下一间取宝贝,哎,要是这整个宫殿都归我该又多好啊,还有那么多盒子没打开呢。”   顾思远眯了眯眼:“或许呢。”   “啊,哥哥,你说什么?”谢雪衣没听清,眨着眼又问了一遍。   顾思远摇摇头,看着墙壁上的图案:“开始参悟吧,这一关的鞭法跟前面的是同一套。”   按照仙灵古城的传说,一共有九间考验宫殿,每一间都会设下考验,而通过之后的奖励,则会是异常的丰厚。   不过,其实每一关考验本身便也是奖励了,比如这堵墙上的灵技,每堵墙并不是单独存在的,而是将一部极为完整的顶级灵技拆成了一层一层,每过一面墙,便可以学到下一层。   谢雪衣对着墙打量了一会,也看出来了关窍,笑道:“嗯嗯,那我继续练了。”   顾思远点点头,轩然若举,继续保持着先前的坐姿,开始漫无目的地从头到尾扫视这面墙。   功法、灵技都是越到后面越艰难。   不管是御浩风、还是谢雪衣,这次参悟的时间,都比之前要久了不少。   “过去了……”   “更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第二间宫殿里的人看着顾思远和谢雪衣的身影消失,震惊到了极点。   御浩风的脸色更加难看,之前在第一间宫殿时,谢雪衣的参悟速度明明比他要慢一点的,但现在却比他更快,只是因为有顾思远的指点而已。   只是因为有顾思远……   殿内其他人的想法也是一样,以前从来没发现,在修道世界,长得好看居然会有这么大的优势。   ……   “第五间了。”   谢雪衣看着墙上的功法,不高兴地鼓了鼓脸颊道。   他在修炼上的天赋颇高,在没有顾思远指点之前,也跟尹逍绝等人差不了多少,否则当初也不会被邪道抓走。   但是,这宫殿里的灵技也确实高深。   参悟第一面墙时,他花了大约半个多时辰,然后第二面墙是近两个时辰,接着是半天、一天多,这第五面墙估计要花光三天了。   后面如果还是这样的话,他时间肯定不够了,不能顾思远一道走下去了。   顾思远牵着他的手轻轻摩挲了下:“不必担心,后面应该不会再是参悟功法了。”   谢雪衣睁大眼:“真的?”   顾思远点头:“嗯,刚刚第四间宫殿时,我也只来得及参悟剑法、掌法、鞭法等七八门灵技而已,如果他的难度再如此持续下去,到了大约第八间时,我必然也会被难住,那么殿主设置这些考验的价值便不存在了。”   谢雪衣懵了懵:“为什么……就不存在了?”   顾思远疑惑看他一眼,十分理所当然道:“他一共九间宫殿、九层考验,但如果连我都不能彻底通关的考验,世间还有谁能通过,那么设下又有什么必要。”   “……”谢雪衣。   好吧。   这他妈理由实在是太强大了,太有道理了。   三天后,几乎是掐着点儿,两人通过了第五间宫殿的考验。   不过,也正如顾思远所说。   第六间的装饰与前面都不一样,虽然还是有装了宝物的木盒,但墙上已经没有了灵技绘图,那么随之考验方式必然也会有改变。   谢雪衣十分兴奋地冲过去取宝物。   上一关的难度可以说是个分界线,那么这里的宝贝必然更叫人期待。   只是,就在打开木盒的一瞬,一道淡淡的清香在室内弥散开来,随后他便双眸一闪,觉场间景色骤变。   顾思远亦是眼前一花。   明月高悬,对酒当歌。   眼前的谢雪衣,明明还是一样的面孔,但不知何时,脑袋上却长着一双小狮子的可爱耳朵,长长细细的尾巴还在不停地摇啊摇。   然后,又走上前来,趴在他的腿上,对着他可爱地眨眼,撒娇求抚摸。   顾思远唇角勾起,从心地抬起手摸了摸,手感好像比想象中还要好。   一直捏到心满意足之后。   下一瞬,他眸中剑意缭绕,便重新恢复一片清明。   顾思远笑了笑,转头看向依然陷在幻象中的谢雪衣,看那白皙好看的脸蛋上,表情十分丰富,一会笑一会羞,十分有趣。   他默默欣赏了片刻,才抬手一划。   霎时殿内锋锐剑气弥漫闪烁,剑道与剑意乃是最为堂皇正大之道,克制世间一切迷祟虚无。   谢雪衣身体一颤,从幻象中惊过神,水润微红的眸子,正对上顾思远似笑非笑的目光,下意识斥责道:“你怎么对你的主人这么无礼……”   顾思远眯了眯眼,嗓音低沉:“主人?”   这语气太过危险。   谢雪衣本来情绪迷蒙,一瞬间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   他漆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看着眼前的熟悉场景,忽然意识到什么。   靠,这一关的考验居然是人心欲望……   刚刚那一切都是幻象啊。   哼,顾思远抱着他大腿,可怜兮兮地撒娇求他抚摸、求他宠信的画面,在现实中,果然根本就不可能存在的好吧?   顾思远伸手掐住他的下巴,两人目光相对。   谢雪衣心虚:“干……干嘛?”   顾思远剑眉挑起,慢悠悠道:“主宠吗,好像是个不错的想法,下次就这样玩。”   “……”谢雪衣震惊:“你愿意的?”   “我为什么不愿意?”顾思远神色极度坦然,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发顶,声音磁性而低沉:“乖孩子,我会好好疼你的。”   谢雪衣:“……”   他就知道。   …… 第164章 大宝贝   十三、   第七间宫殿的考验, 是学习一门神魂攻击之法。   跟第六间的幻象考验倒是相辅相成,能够很快从幻象中清醒的人,一般精神和灵魂都颇为强大, 这样的人自然最适合学习神魂一道。   顾思远在这方面, 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很快,半天时间过去。   他睁开眼,对着谢雪衣道:“我推测,下一间宫殿很可能是修仙百艺的学习,你没有接触过,想通过可能困难, 神魂修炼之法十分难得, 你便先在这里继续学习,我去下一关看看情况。”   谢雪衣犹豫一瞬,点点头:“好吧。”   这第七关的考验允许时间有七天, 已经足够他将这墙上的神魂攻击之法学习个初步。   不过,说是这么说, 顾思远站起来时, 他还是痴痴缠缠地拉着人的袖子:“哥哥……”   顾思远一挑眉, 弯腰在他额上轻轻吻了一下:“我很快回来。”   谢雪衣完全没觉出这话里的问题, 点点头, 依依不舍地放开了袖子。   看着顾思远的身影消失在墙壁之后, 他方才重新投入学习。   不过,顾思远说得很快回来,倒是比想象之中要慢了不少。   三天后,谢雪衣正跟进入第六间宫殿的纪景寰大眼瞪小眼。   “你通过前六关了, 还不错嘛。”   纪景寰看着只有他一人在, 不甘心地问道:“顾思远呢, 他去下一关了?”   谢雪衣得意一笑:“这是自然,我哥哥可是天才,比你们快了不止多少步。”   纪景寰眯了眯眼:“雪衣,你最开始的时候,还是我招收入门的,那时候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后来为什么要和顾思远搅和到一起,难道就是因为当初他救了你?”   谢雪衣摇摇头:“这倒不是。”   纪景寰看着他:“那是……”   谢雪衣笑道:“因为我重色轻友啊,顾思远长得那么好看,我一眼就瞧中了。”   顾思远好看?   顾思远那样冷峻地像座冰山似的人,也能用好看来形容。   纪景寰愣了愣。   说实话,最开始认识谢雪衣的时候,他是以为谢雪衣喜欢自己的。   因为谢雪衣那会没事就爱盯着自己看,如果不是因为爱慕,还能是因为什么……   但是,从山林中的变故之后,好像就什么都变了。   谢雪衣后来入宗后加入青辰山,他倒不以为意,本来两人也只算是萍水相识,而且那时候他被阮离和肖心池弄得心力交瘁。   但顾思远的变化,却叫他万分难堪,几乎就是一步步踩在他身上的。   他总觉得,一切不该是这样的……   就在这时,一阵白光闪过,顾思远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殿内。   谢雪衣惊喜地蹦过去:“哥哥,你回来了。”   顾思远点点头:“说好了的。”   纪景寰看着来人,先是一心虚,而后却是震惊到极点:“你从那边过来的……怎么可能?”   按照传说记载,仙灵古城的考验是不能走回头路的。   一共九间大殿,只能按顺序一间间地过。   并且,每一间的考验都设置有底线时间,通过了就能去往下一间;通不过,时间到后就会直接被排斥出古城,再也没有第二次进入的机会。当然,通关中可以自己选择放弃,古城有灵,也会立刻送你出去。   但是,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条没有回头的路?   顾思远怎么能还往回走?   顾思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长剑出鞘,冷笑一声:“躲了几天,终于来送死了。”   纪景寰勃然色变,恨恨地看了顾思远一眼,便身影一闪,驱动秘境令牌强行退出了古城。   谢雪衣眨了眨眼:“跑得还真快,刚进来就走了,这第七关白来了啊,损失大了。”   顾思远眉眼微扬:“确实快,其实仙灵古城之中不能擅自动手,所有攻击都会被古城吸收,只是没想到他居然那么怕我。”   谢雪衣听着他幸灾乐祸的语气,转了转眼珠道:“ 你是故意吓唬的,他看你都能走回头路,就怕你也能够动手,为求自保只能毫不犹豫退出了。”   顾思远笑了笑,没说话。   纪景寰这样的人,怎么配得到这里的奖励,尤其这神魂攻击之法。   谢雪衣好奇地问道:“说到这个,哥哥,你是怎么能回来的?这不是只能往前,或者退出吗?”   顾思远淡声道:“我通过了古城的全部考验,得到了一点小权利。我们先出去吧,这神魂之法我已经学会了,出去后我亲自教你。”   谢雪衣目光一亮:“好好好。”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勤于修炼的人。   更何况自从进入这宫殿之后,几乎每天都在高强度地参悟修炼,早就受不了了。   传送之力布满全身。   两人出现在一个绿意盎然山林间,谢雪衣感受着身遭明显匮乏了不少的灵力环境。   他惊疑地看向顾思远:“这不是秘境里,我们这是直接出来了?随时出入秘境,这也是你通关的小小权力?”   “嗯,”顾思远点头,牵着他的手道:“我们现在回宗。”   谢雪衣仰头看他:“哥哥,秘境里灵气充足,在里面修炼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这么急着出来,反正只有十天秘境就要传送了,我们干嘛不跟着他们一起出来,现在这样突然失踪,不是会很引人注目吗……”   顾思远淡声道:“我杀了邓欢和祝不明,等到秘境开放的时候,合欢宗和炼尸宗陪同前来的元婴长老,只怕要发疯,但现在我也一起消失了,那到时候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他们难道还能找一个死人讨债吗?”   谢雪衣立刻明白过来,急急忙忙拉着道:“对对,哥哥,我们赶紧回宗去。”   只要回到宗门,就算日后邪道知道顾思远还活着,也不可能直接打到太玄仙宗来。   万一真正发疯要大打的时候,那就是正邪大战了,那种时候,真不真相的也就无所谓了。   ……   十天时光一晃而过。   秘境里所有幸存的人,都被一股不能拒绝的力量传送到了秘境外的紫竹林里,那是他们当初原地进去的地方。   “什么,少主死了?”   “你大师兄死了?”   合欢宗和炼尸宗的队伍里,几乎同时爆发出一道怒吼。   而太玄仙宗那边,白清山山主和几位元婴长老点了好几遍人数,还是难以置信:“思远师侄呢?你们大师兄呢?为什么还没出来?”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   仙灵秘境中的死亡率当然是高到极点,有些宗门伤亡一半也是常事,但顾思远可是进去的所有人里最强的啊,死谁也死不到他头上啊……   可是,现在人就是没了踪影。   正在这时,合欢宗和炼尸宗的元婴长老飞了过来,怒吼道:“太玄,将顾思远交出来,先前在秘境外他便下手狠辣,但没闹出人命,我们不好与他一个小辈计较,谁料进了秘境后,他居然还敢如此痛下杀手!”   白清山主看向气势汹汹的来人,满心悲痛全数化为无边冷漠:“哦,原来你们少主被杀了,但那不是他技不如人,活该吗?”   两人一愣,大怒道:“你今日就要和我们两派撕破脸吗?想引起正邪大战吗?”   白清山主面无表情道:“撕破脸又如何,大战又如何?”   大陆上的元婴修士并不多,像白清山主这种层次的高手更少。   所以,虽然他们平时分属正邪两道,但大家其实打交道很多,彼此还算熟悉,他们的印象里,白清山主一向是个老好人,什么时候这么强硬,说话这么难听了?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道声音:“顾思远少侠也还没出来。”   合欢宗和炼尸宗的元婴长老一愣,四处扫视一圈,又用神识搜寻了一遍。   果真,方圆百里之内,都没有顾思远的气息。   这……   两人心里一时又是喜又是惊。   难道顾思远真的死在了秘境里,这样一个惊世天骄如果死了,对他们邪道真是惊天大幸啊!   “你们两派的少主死了又如何,就算你们两派弟子全都死光了,又能够比得上顾思远一根手指吗?”   无边的悲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   而这时的顾思远和谢雪衣两人,提前数日出发,一路疾速赶路,已经到达太玄山脚下的玄元城中。   玄元城是入太玄山的最后一站,也是因为太玄仙宗而发展起来的一座大城。   平日有人前来仙宗拜师学艺、拜访亲友时,都会选择在城中暂歇。   仙宗中的普通弟子们,觉得修炼苦闷之时,也会下山进城放松一番。   “太玄楼里今日据说会有一场小拍卖会,我们去看看吧!”   “马上仙灵秘境要开了,说不定有好东西要流出来,大家都在凑灵石啊!”   “是啊,去吧,就算不参与拍卖,去喝个酒也好啊,太玄楼的灵酒真是绝了!”   “……”   谢雪衣听着身边来往热议,立刻一脸兴奋拉了拉顾思远的衣袖:“我们也去太玄楼喝酒,我们还没有一起出来玩过呢?”   顾思远点头:“可以。”   玄元城已经是太玄仙宗的地盘,不管是邪道还是其他门派,都绝不敢在此地放肆。   太玄楼一共四层。   顾思远和谢雪衣都想要安静,便直接去了四楼的包厢,里面有法阵维护,确保绝对的安静与安全。   谢雪衣兴冲冲喝了楼里上的一壶灵酒,半晌,又觉得不好喝,没有顾思远泡得灵茶喝,也没有他烤得肉好吃。   顾思远看他鼓着脸的可爱撒娇模样,拿了个空间戒指出来:“礼物,之前在路上忘记给你了。”   谢雪衣兴冲冲猜测道:“是什么,是仙灵古城后三关的奖励吗?”   顾思远点头:“算是。”   “越到后面,奖励越珍稀,肯定要比前面几关的贵重稀有多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好宝贝。”谢雪衣惊喜地将空间戒指拿在手中道。   “你看了就知道。”顾思远轻挑了挑眉。   谢雪衣精神力伸进戒指中,边往外倒腾东西,边好奇问道:“所以,哥哥,这仙灵古城后几关到底是什么,近万年来,仙灵秘境每二十年打开一次,仙灵古城每五百年也会出现一次,但因为始终没有人能通关,所以至今都只有一些零碎的传说,完全不知道古城真正的秘密。”   顾思远随口道:“也没什么,后面三关考验的分别是炼器、炼丹、阵法……”   “……”   谢雪衣翻个白眼:“难怪没人能通过。”   一个修士能做好一样,就已经千难万难了,更何况是这么多。   要不是顾思远这个怪胎,只怕这秘境的秘密永远也没人能搞清了。   顾思远轻轻摩擦着他的手腕道:“凡事有得必有失,正因如此,所以,通过之后的奖励也颇为丰厚。”   丰厚的奖励?   谢雪衣想着顾思远在秘境里的这些稀奇古怪特权,当即笑眯了眼:“也对。”   能够提前离开秘境,可算是救了命呢,确实挺丰厚的奖励。   “啊……”   然而下一瞬,谢雪衣便强忍着激动尖叫之心低声道:“哥哥……怎么,怎么这么多?三关不是应该只有三件奖励吗?”   顾思远伸手捏捏他的脸颊:“我说了,通过全部考验,会额外得到一点小权利,不仅包括能在古城内行走自如,能够随时进出秘境,还包括每一关不止能打开一个盒子。”   谢雪衣看着这桌子上玲珑满目、几乎闪花了眼的宝贝,随便一件就能够在这修仙界掀起番腥风血雨,吞了吞口水。   所以,这才是顾思远口中丰厚奖励的意思?   “哥哥,所以,是后面三间宫殿里所有的盒子都被你打开了,宝贝都取出来了。”   顾思远应声,神色淡漠又随意:“嗯,每个盒子上都布了阵法,只能一个一个打开,还挺麻烦,不过,你不是喜欢吗?”   谢雪衣猛地一个扑上来,跳到顾思远身上,细长的腿缠在他腰上,双臂紧紧搂着他的脖颈:“哥哥,我爱死你了,你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你就是我的天神,我给你当宠物也没关系……”   顾思远剑眉挑起,抱着人掂了掂,故意逗道:“嗯,说什么呢,你本来就是我的宠物啊。”   谢雪衣双手收紧,瞪眼:“哥哥,我难道不是你可爱的大宝贝了吗?”   “不是。”顾思远摇头。   谢雪衣气地在他耳畔咬了一口:“无情无义的男人。”   顾思远手掌轻轻揉了揉他的屁股,意有所指道:“不过,你是我大宝贝的家。”   谢雪衣先是懵了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而后,感受这那人手掌的温度,突然,一股臊红袭遍全身。   “顾思远……你!”   果然,以前那什么冷漠、孤高都是装的,上个床之后,什么真面目都暴露出来了……   …… 第165章 坏   十四、   谢雪衣赖在顾思远身上, 挑挑拣拣地用着之前上的一些灵菜,一边吃着还一边矫情地吐槽着这个不行,那个不好。   顾思远放下酒杯, 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人:“太玄楼是仙宗的产业,也是城里最好的酒楼, 被你嫌弃到这种程度。”   谢雪衣哼了一声:“那他就是没有你做得好吃啊。”   顾思远唇角微勾:“不喜欢就放下吧,又不差这点灵石,不是才发了笔财。”   谢雪衣扫了眼手指上的空间戒指,想着里面的那些东西,要是消息传出去,只怕全大陆的元婴修士都要忍不住来打劫他了。   他瞪了顾思远一眼:“不能随便把这挂在嘴上,太危险了,而且灵石再多,也有用完的一天, 节约懂吗?”   “不懂, ”顾思远摇摇头。   谢雪衣瞪着他。   下一瞬,就听顾思远一本正经的声音再度响起:“毕竟,我是肯定不会缺灵石用的,就算你把这些全都花完了, 我也能够很快再挣出来。”   “……”谢雪衣。   好吧。   虽然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但是这可是顾思远啊……   凭顾思远这家伙的能力, 这确实不是难事。   不过……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双臂搂着顾思远的脖颈,贴近了人嗓音轻柔道:“哥哥,可是, 人家的关键是灵石吗?”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是撒娇。”   “嗯。”谢雪衣十分坦然地点点头, 身体力行撒娇道:“我就是想吃哥哥做得饭、泡得茶, 其他人再好不是你,又怎么样呢。”   顾思远垂首在他唇上轻轻咬了一下:“真感动。”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颇大的动静。   谢雪衣伸着脖子瞧了瞧,蹙眉道:“怎么回事,不是说每个雅间都有隔绝阵法吗,还能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顾思远眯了眯眼:“等着就知道了。”   果然,片刻后,门口响起了敲门声,太玄楼老板的声音传了进来。   听完老板的来意之后,谢雪衣勃然大怒,几乎是从顾思远的腿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你让我们让出雅间?”   老板是个中年胖子,神色看似尴尬,眼里却是颇为轻慢:“我们会补偿你的,双倍灵石 。”   谢雪衣冷笑一声:“呵,补偿?灵石?你知道我是谁吗,我看起来是缺灵石的人吗?”   老板笑了笑,好声好气道:“那就三倍也可以,老朽也很抱歉,但外面来了位大人物,你们要是现在老老实实走了,说不定还能给外面那位留下个好印象。。”   还大人物?   谢雪衣都快被气笑了,他懒得跟这老板继续扯:“滚吧,说了不让就是不让。”   老板面色微沉。   他是这太玄楼的老板,自然是有一定身份背景的,他平日是很会做人的,绝对不会做这种激怒客人的事,不管对方身份高低。   只是,太玄楼的雅间向来供不应求,今天因为一场交流拍卖会的原因,就更是紧凑。   四楼雅间的客人基本都是熟人,也都是有来头的大人物,除了这一间的两位,据说是从没见过的生面孔,还是第一次来。   现在太玄仙宗年轻一辈的天骄都去了秘境,此时来的,要么是来此观光的散修,要么是宗内普通的年轻修士。   而现在来的那位客人,身份颇为贵重,乃是太玄仙宗紫极山首席的未婚夫。   取舍之下,也只能如此了。   他眉眼一耷拉,沉声道:“这位客人说话不要太过分了,否则,待会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了。”   谢雪衣歪着头,冷哼一声:“过分,还能怎么过分,你还想让人来赶我们走吗?”   老板没说话。   但沉默也代表着某种意思。   “好啊,你居然还真想……”谢雪衣瞪大了眼,几乎就要直接扑上去跟老板大战一场。   他这好不容易发了财,跟顾思远嘚瑟了一通,转眼就被人骑到头上来,也太没牌面了。   顾思远放下手中茶盏,一伸手拉住谢雪衣搂进怀里,冰寒至极的目光扫向老板:“外面是谁?谁想要这个包厢,让他亲自来跟我说。”   老板一怔。   刚刚顾思远一直静静坐在桌旁喝茶,他也就没注意这个人,此时一看,只觉这气势实在摄人的可怕,而且这张脸更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似乎在哪见过……   他喃喃道:“你……你是谁?”   谢雪衣冷笑一声:“外面的是大人物是吗,如果真的足够大,那么一定会认识我哥哥,让他进来就是了。”   老板有些犹豫了。   难道这两人真是什么他不认识的……   却就在这犹疑间,包厢房门已经被人一脚踹开。   三道身影大咧咧走了进来,为首之人不耐烦道:“赵老板,你会不会办事啊,让你将人弄出来而已,这么长时间都能搞不定,真是废物,赶紧让他们滚啊……”   听着进门的声音,赵老板尴尬地转过了头,想要解释些什么。   只是,他却发现,为首那人突然止住了声音,面容微白扭曲,仿佛突然被倒吊起来的鸭子一般。   赵老板唤了一声:“阮少爷……”   谢雪衣眉眼一挑,看着阮离以及那两名紫极山的弟子,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哟,这就是传说中的大人物,逼得我们让雅间的大人物啊……”   阮离咬了咬牙,怔住了。   他身后的那两人看着顾思远,首先反应过来,立刻惊呼道:“大……大师兄!”   赵老板看看他们,又看看顾思远。   一些遥远的记忆终于浮现出来。   当初太玄仙宗五山大比的时候,他也曾有幸得到过邀请去看过一场,在那时是见过顾思远的。   顾思远负手而立,神情冷漠:“你们让谁滚?”   两人头皮一紧:“不敢,不敢,大师兄,我们……不知道是您在里面。”   闻言,顾思远神情更冷:“不是我就可以了吗,仙宗收你入门,是为了让你仗势欺人吗?”   “大师兄,对不起,我们错了。”两人连声道歉,“再也不敢了。”   顾思远淡声道:“回宗上刑堂领罚。”   “是。”两人立刻应道。   阮离看了眼顾思远装模作样,气怒地哼了一声。   以前,纪景寰才是仙宗第一人,他何曾把顾思远放在眼里过,但是现在……   这时,谢雪衣突然笑盈盈道了一声:“哥哥,上刑堂的是三个人对吧?”   顾思远点头:“当然,一个都不能少。”   阮离瞪大了眼:“顾思远,你别太过分。”   顾思远神色毫无波澜,淡淡看了阮离一眼:“上刑堂,或者滚出太玄仙宗。”   阮离大怒:“顾思远,你以为太玄仙宗是你一手遮天吗?”   顾思远面无表情道:“你可以试试,或者,你以为纪家人会有兴趣为了你跟我对上?”   “……”阮离面色一变。   他本来就不受纪家人喜欢,全靠跟纪景寰的那点情分撑着,现在纪景寰不在山中,他若是闹出什么事来,只会让纪家人对他印象更差。   “我知道了。”   阮离握了握拳不甘心地道,看向顾思远的目光里满是恨意。   谢雪衣对上他的眸子,面色一变:“你看什么,你这什么眼神,难不成还想着怎么报复我哥哥吗?”   阮离沉默扭过头,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那两名紫极山的弟子立刻对着顾思远一颔首,然后快速向着阮离追了上去。   “阮师兄,别生气了,去三楼参加交流会也是一样的。”   “阮师兄,我那个朋友据说这次带了很多好东西过来……”   “……”   谢雪衣看着其中一名紫极山弟子的身影,眯了眯眼。   一直到那三人渐走渐远,他才收回了视线。   顾思远挑眉:“在看什么?”   “没有。”谢雪衣摇了摇头,上前抱住顾思远的胳膊兴奋道:“哥哥,你刚刚好威风。”   顾思远笑看他一眼:“嗯,但是这话,我好像已经听过很多遍了。”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有吗,哥哥,我每次夸你都可真诚了……”   顾思远唇角微勾,牵着谢雪衣的手道:“吃饱了吗,我们回宗吧!”   谢雪手臂轻晃了晃,撒娇道:“那你回去给我泡茶喝,还要烤肉吃!”   顾思远点头:“好。”   “大人……”酒楼的赵老板立在门口,神色讪讪,看着顾思远两人想说些什么。   顾思远却无心理会他,冷冷扫了他一眼:“好自为之。”   ……   顾思远拥有在太玄仙宗的最高权限,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地上山回了青辰山的临崖水阁。   修仙地界,四季长春。   就算离开几个月,湖里的白荷依旧优雅,临水小筑一尘不染,跟离开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顾思远在小筑的走廊上升起了两个炉子,一边煮茶,一边烤肉。   谢雪衣凑在他身边笑闹着捣乱,突然道:“对了,哥哥,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顾思远抬眸:“是关于阮离身边的那个紫极山弟子吗?”   谢雪衣一惊:“你怎么知道?”   顾思远眸光深沉,语气笃定道:“我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跟你之前一样的气息,他跟你师出同门,他是邪道安排在太玄仙宗的棋子。”   谢雪衣靠在顾思远身上,轻点了点头:“不出意外,应该就是。”   顾思远挥袖熄了火,捏着他的下巴,两人目光相对:“不过,抓走你的门派是什么,按理来说,凭你的修为,就算入的是邪道三大宗门也会崭露头角,但是先前在秘境中时,御浩风他们却都不认识你,所以……”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你发现了啊,我那个狗屁宗门很隐秘,是在一个小秘境里。”   顾思远颇为吃惊:“小秘境?”   在现在这样灵气匮乏的时期,空间极不稳定,整个大陆不知消失多少秘境。   一个宗门能够单独拥有一个小秘境,可以说是极为困难的事,至少目前大陆上的几大势力,不论是邪道三大宗门,还是正道四大仙宗都没有这个能耐。   谢雪衣点头,有些得意道:“是啊……十分隐秘,而且平时所有人都不能擅自出入的,我能逃出来,那可是前后策划了十来年。”   顾思远心脏微酸,一时没再去管那秘境,抱着人的双手紧了紧。   谢雪衣仰头看着人:“怎么了?”   顾思远垂首在他额上轻轻碰了碰,哑声道:“这些年,辛苦了。”   谢雪衣身体一颤。   而后,屁股在顾思远腿上动了动,脸贴上他的脸,吐气如兰道:“哥哥,你是不是心疼我啦?”   “嗯。”顾思远犹豫一瞬,坚定点头。   下一瞬,谢雪衣抬手拽着他的一缕头发,气呼呼道:“哼,心疼了吧,活该!”   顾思远剑眉微蹙。   谢雪衣捧着他的脸,愤愤道:“谁让你当初来了太玄仙宗之后,说什么要一心修炼,然后就让人去我家里悔婚的,要是你接我一起来这里,我就不会遇到这些了,我们说不定早就在一起了。”   顾思远舔了舔唇。   好吧,这都是原主干的事。   沉默片刻,他捏了捏谢雪衣的脖子,轻点了点头,低声道:“嗯,都是我的错。”   谢雪衣在他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恶狠狠道:“所以,哥哥要迷途知返,以后要对我很好很好,知道吗?”   顾思远轻笑,拍了拍他的屁股:“为什么要等以后,现在不可以吗?”   这是曾经在山洞里时,谢雪衣对他说得话。   谢雪衣脸颊微红,显然是想起来了。   他羞恼地咬了一口顾思远的耳朵:“哥哥,你怎么这么坏!”   顾思远抱着人站起来,往屋里走去:“哦,马上还有更坏的。”   “真的吗?”谢雪衣双腿缠在他的腰上,呼吸喷在顾思远耳边:“主……人!”   …… 第166章 往事   十五、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那两个字起了什么效果。   顾思远这一次过分的用功, 饶是谢雪衣是修仙之人,到最后也难以承受、昏睡了过去。   待谢雪衣再睁开眼时,已不知几个日夜过去。   崖风伴着淡淡荷香, 从大开的窗户边送了进来,沁人心脾。   谢雪衣手脚在被中动了动,却发现身遭一片冰冷。   他抱着被子蹭了蹭,撇了撇嘴,哼,吃饱了就跑。   刚要发火, 这时, 门口处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谢雪衣抬眸看过去。   顾思远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顾思远看到人正睁着圆圆的双眼看向自己,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忍不住唇角勾起,温声道:“雪衣, 你醒了?”   顾思远是个最冷漠的人,一旦温柔下来, 却是叫人完全沉醉。   而且,他还叫自己雪衣……   谢雪衣觉得自己实在很容易就被迷惑了。   他强逼着自己酝酿片刻, 才重新恢复不高兴的情绪,对着顾思远一哼道:“呵, 真不愧是仙宗大师兄呢,真是个大忙人啊……”   顾思远抬眸看了他一眼。   负手走到床边坐下,将人捞到怀里抱着,微微疑惑道:“雪衣, 你这是生气了?”   谢雪衣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更气了, 双手揪着被子, 瞪着人问道:“你一大早跑去哪了?”   顾思远淡声道:“去了一趟太玄山主峰拜见宗主。”   “见宗主,这么早……”谢雪衣眨了眨眼,“啊,对了,我们回来几天了,去秘境里的那些人回来了吗?”   顾思远轻摇头:“还未,不过也快了。此次我上太玄山主峰,一是向宗主说明秘境中所发生之事,二是关于你那宗门与邪道相关之事。”   “我那宗门……宗门的什么消息?”谢雪衣微微震惊。   他想起这几日的混乱,忍不住脸颊微红,犹疑道,“我记得,我几天前好像只是跟你随口提了一句宗门在小秘境里,其他的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跟你说呢,然后你就把我给那个……”   越说,他嗓音越小,目光却不忘狠狠挖了顾思远一眼。   顾思远捏了捏他的脸颊,似笑非笑道:“这么看我做什么,难道爽的是我一个人吗?你这些日子不开心?”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心不甘情不愿道:“不是,也有一点点开心。”   顾思远眯了眯眼:“只有一点点吗?”   谢雪衣身体一颤,感觉到些许冷意弥漫。   不过,他向来是识时务的人,立刻趴在顾思远的身上撒娇耍赖道:“其实是很多很多,哥哥,你就是天下第一好情人。”   顾思远眉眼微扬,轻轻拍了拍谢雪衣白皙脸颊,嗓音低沉:“乖孩子。”   “……”谢雪衣舔了舔唇。   他以为自己就够无赖变态的了,现在跟顾思远搞熟之后,才知道平时看着人模人样、一句话不吭的,那才是真恐怖。   谢雪衣咽了咽口水,转移话题道:“哥哥,你去跟宗主都具体说什么了?其实,我自己对我那个破门派都不算很了解呢?”   顾思远自然识破他的小心思,垂眸笑看他一眼:“你那门派是叫做灵庭吗?”   谢雪衣睁圆了眼:“你真的知道?”   顾思远捏了捏他的脸颊,淡声道:“这种小事我有哄你的必要吗,其实,我知道得可能比你想象地还要多。”   “没有,哥哥是大人物,宏图万里,自然不会哄我。”谢雪衣立刻摇摇头,又假惺惺笑道:“不过,好哥哥,你都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当初见面时,你就能一眼就认出我,还有在太玄楼时,你也能一眼看出那个紫极山弟子的来历。”   顾思远抬手指了指脑袋的位置。   “……”谢雪衣。   嗯,你了不起,你聪明,你厉害。   顾思远看见他的可爱模样,唇角微勾:“当然,此次在仙灵秘境之中通关之后,我也得知了一些事情,故而才会前去与宗主商议禀报一番。”   “我去,”谢雪衣翻了个白眼:“这个仙灵秘境花样还真是多啊,搞出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考验,不仅有那么多的秘籍和宝贝,居然还有关于我那个破宗门的秘密。”   顾思远神色不变:“确实算是有点小用处。那日,在仙灵古城连过十关以后,我遇见了一个人,嗯,确切的说是一个人的残魂,那人自称天澜上人,他告诉了我一些事。”   谢雪衣笑容灿烂,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说到底还是哥哥厉害,如果是别人,肯定不可能连通十关,那么关于这些秘密就永远都只是秘密了……”   顾思远轻笑了一声:“马屁精。”   谢雪衣朝他做了个鬼脸,撒娇道:“人家说得可都是实话,不信的话,哥哥,你来摸摸人家的真心啊。”   说着,便抓住他的手要往自己胸口放。   顾思远反手抓住他的细腕,轻轻摩挲了几下:“看来这几日,雪衣还没尽兴,那正事可以稍后再说,我们不如继续之前的事,彻底满足雪衣的心意。”   “……”谢雪衣瞪大眼,赶紧拼命拒绝,“不用,不用,哥哥,说正事,说正事,你实在不用这么惯着我的,这样不好,容易让我恃宠而骄。”   顾思远轻轻嗯了一声:“那以后,我应该对你差点冷点。”   “啊?”谢雪衣眨了眨眼,颇为紧张道:“哥哥,这也不必吧……”   顾思远双眸微眯,捏着他的下巴:“不必?所以,其实你刚刚是在骗我,你只是不喜欢跟我上床?”   谢雪衣立刻摇头,努力辩白道:“这就更不可能了,但是……哥哥,你懂得啊,你那么厉害,那么强壮,我心里虽然都快喜欢死了,可你也知道,人家身娇体弱的,实在承受不起哥哥你的那个了……”   听他如此着急,顾思远忍不住轻笑一声。   “哥哥?”谢雪衣抬头看他。   顾思远垂首在他殷红唇上轻轻吻了一下,带着丝哄劝意味道:“好,我明白了,此事到此为止,我跟你继续说在秘境中那位天澜上人告诉我的事,是关于沧澜大陆的一件往事,以及正邪两道之分的由来。”   谢雪衣立刻松一口气:“好,好的。”   顾思远:“雪衣,你猜,你那宗门灵庭为何一直呆在秘境之后,始终不愿见外人?”   谢雪衣冷嗤一声:“不见人,自然就是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呗……”   顾思远道:“确实是见不得人,我若没有猜错,你那秘境中的门派,面对邪道三大势力,应当是以上位者的姿态吧?”   谢雪衣点头:“嗯,你这也知道。”   接下来,在顾思远的口述中,谢雪衣终于对这片大陆的过往有所了解。   在万年之前,他们这片大陆的灵气还是十分充沛,元婴修者晋级化神飞升也是常有之事。   但不知何时开始,他们沧澜大陆飞升往灵界的道路似乎被封闭了,天地灵气随之急速衰减,由曾经的用之不尽变得用一点便少一点了。   此后,更再无一位元婴修士再成功飞升灵界。   所有修士的修炼都变得比之前艰难数倍,而元婴修士们更是后续修炼希望断绝,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   由此,也才导致了如今的修仙界资源竞争愈发激烈,灵石矿产被几大修仙宗门所垄断,几乎是全天下的底层修士共同来供养那么几个宗门。   而在资源争夺过程中,也渐渐出现了正邪两道之分。   当然,在这过程中,身在修炼顶端的元婴修士们,苦苦寻觅事故缘由,也渐渐搞明白了关于沧澜世界天地异变的原因。   这位在仙灵秘境的天澜真人便是其中一位元婴修士。   谢雪衣瞪大了眼,好奇道:“到底为何?”   顾思远眯了眯眼:“因为灵界的一个家族。”   他们沧澜世界的灵气不如灵界充沛,所有修者全都是由炼气期开始,一点一点修炼,想要修炼至元婴境界,可谓是百万分之一。   其间不知需要多少宝贝资源堆砌,而且每一次大境界的晋升,都要历经重重雷劫锻体考验。   因为诸多磨难,因而也就越发珍贵坚实。。   灵界一个姓肖的家族修士跟飞升的修士打过几次交道,意外发现,沧澜世界的修士其实可以说是天生地长的一味活宝药。   因而,此人心生歹意,不仅在暗中捕杀飞升修士,甚至带着门人弟子守住了沧澜世界的飞身通道的上方出口。   但凡有修士飞升上去,便会被守在上面的人逮住,最后被抓去放血割肉,当成是一味丹药,一颗灵草。   但是他们沧澜世界能够飞升的修士,谁不是历经重重劫难,谁不是心思深重之辈,否则早就在无尽的修仙道途、资源争夺中被杀害了。   因而有几人被抓之后,终是费尽心机结伴逃了出来。   他们逃回了沧澜大陆,并且合数人之力布下大阵,直接封锁了沧澜大陆的飞升通道。   正是从此之后,这片大陆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成功飞升。   同样,因为缺乏了灵界的灵气流转,沧澜大陆的灵气也一日较一日的衰弱,大家修炼日益艰难。   不过,事情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当初为了追捕那几个逃走的飞升修士,灵界的肖姓家族派了几人跟着他们追了下来,因为通道被封的缘故,这肖家便被迫留在了沧澜世界。   那些逃回的飞升修士为了封印通道,已经费尽了所有灵力,不久后便逝去。   而那些留在沧澜世界的肖家修士,却是从此隐姓埋名、销声匿迹了。   一直到千年过去,那些人才慢慢浮出水面。   不过,彼时,他们已经成长为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也就是那秘境中的灵庭,而如今的邪道三大宗门,却都只是他们的爪牙而已。   沧澜大陆想封闭飞升通道,不让自己人白白枉死。   而神庭的那帮肖家余脉却一心只想着打开封印,重归灵界,这万年来,他们一直在为这一件事而努力着。   如今距离当初之事已过万载,昔年布下的封印也日益渐松,一年后,便是打开封印的最好时机。   谢雪衣趴在顾思远身上,微微瞪眼:“居然还是个挺复杂的故事,我靠,灵庭他们居然是干这种事的,这是整个沧澜世界的敌人啊,难怪要藏头露尾地躲在小秘境里,还弄出那么多阵法封印,我当初能逃出来,真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   顾思远点点头,真诚赞道:“雪衣颇为厉害。”   谢雪衣抬起头,惊奇地看了他一眼。   顾思远何等高傲强大之人,这天下间几乎没有能难住他的事,自然也没有能被他放在眼里的人、   谢雪衣认识他这么久,几乎从来未见他正眼看人,就连他的师父青辰山主也是一样。   因而,此时顾思远的这句话,带给他的不仅是情人的熨帖,更是一种知己的欣赏。   虽然谢雪衣平日最爱和顾思远撒娇卖痴,但作为一个男人,这种能力上的赞同和认可,却才是会让人真正整个骨子里的骄傲和舒适。   想到这,谢雪衣面容更加得意,突然从戒指中掏出一物:“好哥哥,我不仅逃出来了,我还偷来了一件宝贝呢!”   那是一件漆黑的锥形物品,像是某种灵兽的角,上面布满了难以辨认的纹路,整个都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顾思远想起原著剧情中的一件事,冷声道:“这是黑龙锥。”   “哥哥,你连这都知道,”谢雪衣更惊奇了。   顾思远轻笑了笑,没说话。   半晌,谢雪衣看着顾思远柔声道:“哥哥,你比我厉害地多了。”   顾思远唇角勾起,拿着那锥形物品道:“黑龙锥是杀了千头蛟龙,聚集起怨气以特殊手法炼制而成,其最大的作用便是破阵,这应当是灵庭为了他日能破开飞升通道上的封印而准备的,没想到这等重要之物,居然被你偷到了。”   谢雪衣得意一笑:“所以,说我厉害吧!”   顾思远点头,又道:“不过,你当初能从灵庭的小秘境逃出来,也多亏了这黑龙锥帮忙吧……”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哼一声:“嗯。”   顾思远捏了捏他的脸:“这并不会有损你的厉害,反而更显得有勇有谋。”   谢雪衣十分好哄,立刻笑咧开嘴,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哥哥,你太坏了,你现在连说好话哄人都会了,那我越要爱你爱得不行了。”   顾思远眯了眯眼:“这么说,你以前没有爱我爱得不行吗?”   “……”谢雪衣张了张嘴。   他哥哥现在真是越来越霸道、闷骚了!   …… 第167章 风雪   十六、   沧澜大陆北部, 距离太玄仙宗万里之远的荒野平原上,矗立着一座辽阔无边的黑色巨城,仿佛孤独沉默的雄伟巨兽在静卧。   此地靠近极北冰原, 常年风疾雪骤。   片片鹅毛般的大雪自空中落下, 在地面铺了厚厚的一层, 人踩在上面, 发出簌簌的轻响,极是好听。   城门口守卫的兵士法甲上, 同样落了一层厚厚积雪,但身形却依然一动不动,仿佛冰塑一般。   风雪无声,显得天地仿佛都寂静下来。   风雪尽头, 有两道修长身影慢慢走了过来。   “这就是风雪城吗?看着还挺壮观啊……”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 在风雪中极为清晰。   顾思远看了眼城门上的三个大字, 淡声道:“如果北地的文字跟我们一样,那就应该没错。”   谢雪衣笑盈盈地看他一眼:“哥哥,你说话越来越有意思了呢, 是不是因为在我身边待久了的缘故,所以, 以后更要多多黏着我哦……”   “嗯,确实待久了, ”顾思远轻点头,又意有所指地问道:“不过,只是身边吗?”   “嗯?”谢雪衣眯了眯漂亮的眸子。   顾思远大步往前,磁性的嗓音在风雪中弥散:“我以为是身体里待得久更有用。”   “……”   谢雪衣。   谢雪衣灿烂的笑容, 一时凝固。   呵呵, 顾思远, 顾大师兄,这铺天盖地的大雪与洁白,是半点也遮不住你那黄色的心啊。   前方风雪城门口右侧门已经排起了一支不长不短的队伍,大约几十名修士在依次等待,交纳灵石办理进城令牌,这大多都是第一次来风雪城的新人。   而正门处则有不少人手持令牌出行无误,这些是早就来了此地的老人,因为办事或者其他缘由暂离城中。   顾思远和谢雪衣自然瞬时就看明白情况,并肩往那右侧门处走去办理入城令牌。   却在这时,变故突生,身后的原野上传来几道粗粝的怒吼声。   “站住,还敢跑!”   “该死的臭小子,东西交出来。”   “乖乖将东西交出来,我们饶你一命。”   “再敢跑,老子将你抽筋剥皮。”   这动静,自然吸引了大家的目光,谢雪衣也忍不住好奇地转身看过去。   一名神色的惊惶的蓝衣青年人,正在朝着城门口飞速狂奔而来,如同被鹰追的兔子般迅捷。   不过,他此时确实是在被追赶,而且他身后的那两名灰衣大汉速度比他更快,看着更是强壮高大无比,神色凶狠可怖。   这蓝衣青年显然是明白自己的处境,眼看就要被追上,不由心急如焚。   于是,错身而过时,他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物,运上几分劲道如掷石一般,往着顾思远两人所在的位置丢了过来。   同时,大声喊道:“好兄弟,东西给你,我们分头跑,稍后在城内四季酒楼汇合。”   说完,他另一只手拿出了入城令牌,便欲要从正门飞速往着风雪城中奔去。   顾思远和谢雪衣都是聪明人,一看这变故,便知这蓝衣男子是想祸水东引。   “我们只是路过,并不相识。”谢雪衣一边向着那追来的两名灰衣大汉解释,一边抬腿要踢开那被扔过来的物品。   若是在外界其他地方,见着谢雪衣和顾思远这般出色人物,态度又如此真诚,大家说不定会停下心平气和地说两句,将事情弄清楚。   然而,此地却是风雪城。   此地界上,鱼龙混杂,别说有误会,就是没有误会,一个不顺眼、一个心情不爽,直接就一言不合出手杀人,也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此时也是一样,那两名追赶而来的灰衣大汉,一人继续去追那蓝衣男子,另一人则是完全不听谢雪衣解释,直接就是挥着大刀气势汹汹地砍了下来。   谢雪衣迫不得已之下跟那人打了起来。   另一边,顾思远看着那逃跑的蓝衣青年,双眸寒光微闪。   “找死。”他衣袖轻挥,半空中疾风呼啸,卷起层层雪花漩涡,接着,那蓝衣青年、那追击而去的灰衣大汉皆毫无抵抗地被卷了回来,“砰、砰”连续两声直接砸在了他脚边。   这时,跟谢雪衣交手的大汉也被就地制服。   一旁在城门口进出的人们看着这一幕,原本十分平静、早已看惯打打杀杀的目光,此时却微微显露出些许惊讶。   “烈虎双凶就这么栽了啊!”   “还有司徒礼那小子,跟鬼一样滑头,这下可被逮住了!”   “啧,风雪城又来了两个了不得的高手啊,说不定会热闹一段时间了。”   “……”   谢雪衣兴奋地跳到了顾思远身旁,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人笑嘻嘻道:“嘿嘿,早就听说风雪城最是危险混乱,没想到这还没进城呢,就遇见了一桩趣事。”   顾思远唇角微勾:“别太兴奋。”   “嗯嗯。”谢雪衣点点头,又看向那地上的蓝衣男子问道:“宝贝呢,交出来,我倒要看看你们追得这么紧密,还想陷害你爷爷我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蓝衣男子目光一闪,看向那先前被谢雪衣踢开的东西:“大人,那东西我给您的时候……不是被您扔了吗?”   “你真想死!”谢雪衣嗓音骤然冷冽,落在蓝衣青年耳中,仿佛满天风雪侵袭而至,从心底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是……是这个。”   青年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屈服与强大无力,从怀中又掏出一物,抬起手缓缓地递给了谢雪衣。   那是个黑色的金属物品,看不出原形性状,像是一块什么神器的残缺一角。   谢雪衣打量了片刻,却没有伸手去拿,而是转头问顾思远:“哥哥,你认出这是什么了吗,我感觉有些邪性?”   顾思远淡淡扫了一眼,手掌虚空一抓,那黑色金属碎片便直接不可抗力般脱离蓝衣青年,落入了他的掌心。   他翻看几眼,轻声道:“有些头绪,但是不太确定,回头仔细研究一下。”   谢雪衣点点头笑道:“哥哥,你肯定能搞明白的。”   顾思远牵起他的手:“先进城吧!”   “嗯。”谢雪衣乖巧地应了一声,又扭头对那地上的三人冷嗤道:“今天初来乍到心情好,饶你们几个小瘪三一命,下回再想招惹是非前,脸上那对招子放亮点!”   三人被他这恶魔般的前后变脸弄得胆战心惊不已,哪里敢有其他想法,连声道:“是是……是,多谢大人饶命之恩!”   ……   风雪城的街道程设,与太玄仙宗脚下的玄元城,看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只看建筑的外表却几乎都是黑色的,仿佛被积年的鲜血层层铺盖,甚至能从中闻出些许陈腐的血腥味。   街道之上的行人尽皆脚步匆匆,擦肩而过时,眼神中的警惕几乎要直接溢出来,双耳也全都竖了起来,防备着可能来自四面八方任何角落的袭击。   再联想着入城前的一切,真不愧是混乱之城。   “这办个狗屁的入城令牌居然就要一百灵石,还只能住一个月,之后还要重新加钱,可真是会赚钱啊,关键态度还那么差,这活也太容易干了。”   两人排着队入了风雪城,走在宽阔的街道上,谢雪衣开始忍不住地东张西望,轻声嘀咕起来。   顾思远看他一眼,似笑非笑道:“怎么,你羡慕那守城门的活了?”   谢雪衣忍不住瞪他,理直气壮道:“我要是跑来守城门了,那肯定都是因为你养不起我了,那都是你的错。”   顾思远见人可爱模样,纵容应道:“嗯,是我的错。”   谢雪衣愣了愣,忍不住脸颊微红。   顾思远冷脸对他时,他倒还能笑嘻嘻凑着,顾思远一温柔起来,他却往往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顾思远看着前方不远处的一家酒楼道:“进去休息片刻。”   谢雪衣看着那酒楼大门正上方的牌匾,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四季酒楼,哈哈,这不是刚刚那小瘪三胡扯得什么跟我们汇合的酒楼吗,倒真是巧合。”   两人迈步往酒楼走去。   店小二站在门口迎宾。   谢雪衣见着人便大大方方道:“给我们开一个最好的包厢,酒菜捡招牌的全上一遍。”   哪还有先前肉疼入城灵石太过昂贵、小气吧啦的半丝影子。   小二却当即抱歉地赔笑道:“客官,承蒙惠顾,真是不好意思,今儿小店的包间全满了,恐怕要委屈两位在大堂歇一歇了。”   顾思远抬眸一眼扫过酒楼内部,里面确实人声鼎沸,便是大堂内此时也坐满了一大半,再晚一会,可能连想坐下都难了。   他点点头:“那就在大堂。”   说完,便负手朝着角落里一张靠窗无人的桌子旁走去。   谢雪衣摸了摸自己的空间戒指,头一次有种怀财不遇之感,脚下不甘不愿地跟着坐了过去。   酒楼小二去厨房上菜,剩下两人坐在桌子旁。   谢雪衣鼓了鼓嘴巴:“啧,想花灵石都花不出去。”   顾思远看着谢雪衣的脸色,淡声劝道:“谢大户,勿需动怒,在大堂自有大堂的好处。”   “大户……”谢雪衣嘴角抽了抽。   这是什么凡俗之间暴发户的称呼?   不过,坐了一会之后,却是发现大堂这地儿确实还不错。   这些吃饭的人几乎个个大嘴巴,边吃着就跟个漏斗似的,说了一大堆关于风雪城的信息,对于他们这种初来乍到的新手还是有点作用。   顾思远看他听得起劲:“还不错吧!”   谢雪衣环视酒楼一周:“只看这酒楼,看着倒是跟玄元城的太玄楼中没什么区别,那传说中的东西真的会在这风雪城里吗?”   顾思远神色淡淡:“这是我跟掌门一起分析确认过的,不会有错,况且就算不在此处,也要从此处寻找线索,才能往下一处去,你当时不是在场吗?”   谢雪衣百无聊赖地点点头:“嗯嗯,你们两个聪明蛋。”   其实,那会儿顾思远和掌门说得天花乱坠,他却是半点都没有听懂。   想到这,他又眼珠转了转,紧张兮兮地问道:“说起这个,我们之前去太玄山的时候,掌门看我的眼神,我总觉得不对劲,他不会看出我身上的问题吧?”   顾思远微微一笑:“看是应该看不出来的,你灵力修为重新筑基之后,又遭受雷劫炼身,身上的邪道功法气息应该已经完全散光了,元婴修为也难以察觉,之前去秘境的时候,不是已经验证过了吗?”   谢雪衣微微放下心,兴高采烈道:“也是,嘿嘿,去秘境的时候,白清山主他们都没有看出来,到现在还是只有你师父知道吧。”   顾思远平静反驳道:“那倒不是,在你上太玄山之前,关于你之前的身份问题,我就已经告诉过掌门了。”   “啊……”谢雪衣瞪大眼,心虚道,“你告诉了,你跟掌门说,我是灵庭出来的了?”   顾思远坦然点头:“嗯。”   谢雪衣蹙了蹙眉,不知该说些什么。   半晌,他方才故作笑嘻嘻道:“那你们太玄仙宗真挺看得开的啊,这地方正邪两道交错,鱼龙混杂,掌门怎么放心让你这个大师兄、未来宗主,跟我一起跑过来的?你的山主师父、还有掌门,他们就不会怀疑你吗?不怕我把你给带到邪路上去吗?”   “邪路?邪人不会走正路,正人身前又哪有邪路?”顾思远看着他,认真道:“还有,不是‘你们太玄仙宗’,也是你的太玄仙宗。”   听着这话,谢雪衣心头一颤。   其实,他身在邪道的时候,最让他难受的并不是身体所受的那些苦楚。   而是,他打心底里没有办法面对自己,无法接受自己可能会真的就那么成为了一个邪魔外道,从此再也无法行走在阳光下。   但是现在,顾思远的话,让他豁然开解。   顾思远看着面前人的神色,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谢雪衣反应极快地一抓按住他的手,贴在脸上不放:“哥哥,你真好。”   顾思远剑眉微挑,大概明白他在说什么,故意逗他道:“嗯,其实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谢雪衣睁圆了眼:“什么原因?”   顾思远一本正经道:“你是我带回来的人,而我正如你所说,是仙宗大师兄,大概率也是仙宗将来的宗主,未来的正道执牛耳者,我这样的身份,就算跟邪道有什么接触,也算不上是勾结,更不是走邪路,这只能算是两大势力的正常会晤接见。”   “……”谢雪衣。   谢雪衣嘴角微抽,面容扭曲。   嗯,知道了,你是真的了不起。   …… 第168章 烈战   十六、   顾思远看身旁人一时无言, 抬手压在他的发顶:“师弟,不要太爱我。”   谢雪衣轻轻蹭了蹭,噗嗤笑出声, 故意道:“哥哥, 怎么就这么爱难为人家, 让人家一刻不爱你,都要比修习天下最复杂的功法还要更艰难啊。”   顾思远点了点头:“行,那我不为难你,就这么继续充沛地爱吧!”   “……”谢雪衣。   他是彻底玩不过顾思远了。   正在这时,小二带着人上了灵酒灵菜。   一听两人这对话, 他这在混乱之地呆了数年、什么大场面都见过的人, 也差点因此而绊了脚。   现在两个男人都这么腻乎了是吗?   谢雪衣原本还陷在自己败给顾思远的失落中, 一眼看到小二哥的莫名表情,当即神色一变,眉眼微扬, 就又习惯性地狐假虎威抖了起来。   “看什么看, 没看过夫妻恩爱啊?羡慕我有这么贴心的小娘子是吗?”   小二哥手里的酒差点拿不稳。   他瞠直的双目在顾思远挺拔的身形、冷峻深邃的面容上扫了一圈。   哎,这世道真是乱了套了。   这样天下第一等的真男人,居然是下面那个?   小二哥懵懵懂懂放下酒菜走了,背影整一个怀疑人生。   谢雪衣立刻嘚瑟地笑了笑,手掌轻拍桌面。   再一抬头,正好对上顾思远似笑非笑的目光。   他心里一跳,立刻眨眨水润的大眼睛,对着顾思远做出个卖萌表情:“哥哥, 怎么这么看着人家啊,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爱啊?”   顾思远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嗯, 确实很可爱, 像只调皮的小狮子。”   谢雪衣赶紧识时务地借坡下驴:“哥哥喜欢就好,我只做哥哥一个人的宠物。”   顾思远嘴角勾起,下巴微抬示意桌面:“嗯,吃饭吧。”   “好的,哥哥,喂我哦!”   谢雪衣欢快地度过眼前,进入下一幕。   顾思远拿着筷子给他夹了两口,之后便让他自己吃,坐在一旁研究起那个先前得到的武器碎片了。   谢雪衣最是个矫情的家伙,跟在太玄楼时一样,自己拿着筷子还没尝上两口,就又跟顾思远撒起娇来:“哥哥,这手艺比你差远了,明天你再亲自做给我吃吧。”   顾思远抬起头,剑眉微挑:“嗯,好,别撒娇。”   谢雪衣双眸清澈而真挚:“哥哥,你真是好无止境,做菜又好吃,打架又厉害,性格又温和,说话又好听。”   “嗯,不用太谢,像之前说得,这都要多谢你自己,我这么好都是因为在你身边待久了的缘故。”顾思远笑了笑,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嗓音低沉而轻缓。   “咳咳……”谢雪衣脸色微红,想起两人入城前的对话,当即大声咳了起来。   顾思远似笑非笑问道:“师弟,这是怎么了?”   “没怎么。”谢雪衣瞪圆眼。   谢雪衣一时无话可说。   他确定是玩不过这人了。   他赶紧转移话题,指着顾思远手指间的那神器碎片道:“哥哥,这玩意儿,你研究透了吗,知道这是什么了吗?”   顾思远眯了眯眼,点头:“嗯。”   谢雪衣好奇地坐直起来:“是什么?”   碎片在修长的指节间转动,顾思远淡声道:“如果没猜错,这应该是烈魔渊下面吹出来的魔器碎片,真难得。”   谢雪衣双眸微瞪:“烈魔渊,那不是掌门和你之前怀疑的地方吗?”   顾思远轻点头,嗓音悠悠道:“烈魔渊常年魔障环绕,并有邪灵、恶鬼出没,即使是元婴修为,在下方也坚持不了几天,但是如果身上带了魔器碎片就不一样了,我们此次出行的目的,或许要比想象中更快达成。”   他眸光扫过窗外街道,又问谢雪衣:“还吃吗,不然我们可以离开了。”   外面还有朋友在等着呢……   谢雪衣看他神色,隐隐觉得有什么好玩的事要发生,当即兴奋地站了起来:“不吃了,出去走走吧,我还想到处看看这座风雪城呢。”   “好。”   顾思远点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楼大门,门前有三层矮矮的过渡台阶。   谢雪衣站在台阶上方,看着下面风雪里的背影,忍不住叫了一声:“哥哥……”   顾思远停步回头:“嗯?”   谢雪衣跳起来往他背上一蹦:“哥哥,背我。”   “背你奶奶个球!”   就在这时,一道怒喝声响起。   谢雪衣被这一声儿给吓了一跳,差点从顾思远背上滑掉下来。   不过,顾思远却似乎早有预料似的,左手已经稳稳托住了他。   谢雪衣松口气,这才转身看着不知何时候在门口处渐渐围上来的一群红衣人,以及那位不久前在城门口被他教训过的蓝衣瘦削青年司徒礼。   他眯了眯好看的眸子,面色霎时变得有些阴沉:“你居然还敢带人找回来?”   司徒礼却小心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只对着那群红衣人的首领道:“候队长,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抢走了小人准备献给张帮主的宝贝。”   四季酒楼里外的的人,看着这帮凶神恶煞的家伙显然是来者不善之意,霎时间飞快躲避得躲避,站起来看热闹的看热闹。   “是烈焰卫在办事啊,烈焰帮居然大手笔地出动了他们。”   “还是侯队长亲自带队的呢,这两个小子怎么得罪烈焰帮了?”   “啧,另一方面,也说明这两个小子只怕是高手啊!”   “嘿嘿,这两小子很面生啊,是刚来风雪城的吧,这下有热闹看了。”   “……”   风雪城是混乱之地,处在正邪两道势力范围的交界地带,也是双方的缓冲地带。   因而,此地不允大陆任何宗门势力介入管辖,这也是正邪两道多年前定下的默契。   不管你出身何等高贵,只要入了城,都是一样的待遇。   只是,毕竟风雪城建城已近万载,长久发展下来,城内部还是自主发展了一些势力,烈焰帮便是其中的佼佼者,是城内三大势力之一。   这眨眼间,那大约二十来名凶恶的红衣烈焰卫已经疾速往前逼近,将顾思远两人严密地包围成一圈,无一处可以逃离。   顾思远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冷兵器味道。   “现在你们两自己主动断了手脚经脉,然后老老实实跟我走一趟,说不准还能留得两条狗命,要知道我们烈焰帮聆听帮主训示,向来待人为善。”那烈焰卫里为首的粗犷汉子,也就是侯队长,阴恻恻盯着顾思远和谢雪衣,语气威胁十足。   “呵……大白天的在这说笑话还是鬼故事呢,这么天才,怎么不去酒楼开台说书啊?”谢雪衣趴在顾思远背上,骄矜傲慢地嗤笑一声。   这一反应,让围观看热闹的人顿时兴趣更浓。   越不好收场,那接下来才越有趣啊……   “大胆!你居然敢这么跟侯队长说话!找死!”   侯队长还没来得及发火,那带他过来的蓝衣青年司徒礼便狐假虎威地对着谢雪衣一声怒吼,满脸狰狞。   “哼,所有威胁过我们的人都下了地狱。”谢雪衣微仰着头,他的目光不深不浅地锁定了司徒礼:“先前在城外没有直接杀了你,一时心慈手软是我的错,待会我会好好弥补,我会直接当街活剐了你!”   顾思远难得见到这么锋锐意气的谢雪衣,心中倒是升起几分意趣,眯了眯眼轻声道:“好,这个人我会妥善留给你。”   说这话时,他语气里似乎带着微微的叹息,但又显而易见的期待,眼皮一抬一垂之间,清亮的瞳光仿佛化为两支利剑。   蓝衣青年司徒礼微微一怔,而后面色瞬时惨白起来,比漫天的风雪还要更白,双腿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惊忌之情弥漫全身。   “还敢放大话,动手!”烈焰卫侯队长当即一挥手。   司徒礼这家伙自己虽然也很是看不上,但正所谓打狗也要看主人,这两个小崽子当着自己的面如此放肆还得了?   随着侯队长的一挥手,二十来名烈焰卫士纷纷拔刀出鞘,银白的刀光几乎恍花人眼。   惊人的煞气自他们周身释放而出,形成一道道密不透风的杀意罗网,向着被围在中间的人排山倒海一般扑杀而来。   四周的风雪愈发烈而疾,打在围观之人身上,甚至带来几分入骨的冰冷刺痛。   然而,这一切对顾思远没有任何影响,他的面色毫无波澜,但右手掌心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一柄剑。   “自作孽,不可活。”   一道轻微却清晰的低吟响起。   明明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但这声低吟却能够精准地穿透腾腾杀气、穿过重重刀光,飘入在场每一位的脑海中。   众人面色一变,心底不知为何涌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拿刀正在向前冲的二十来名烈焰卫感触最深。   然而,还不等他们去寻找这不祥来自何处时。   忽然间,他们眼前便只剩一片黑暗,其间唯有一点闪烁的星光,惊艳无比又危险无比,他们下意识想要闭上眼。   却在这时,喉咙处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轻轻点了一下,好像是雪花、又像是冰凌,冰凉又刺痛。   更恐怖的是,他们忽然发现,就这一转瞬间,眼前就变得彻底暗淡、漆黑了,那一点闪烁隐现的星光也消失了。   身体也不受控地往下倒去,他们想要拒绝,却无从拒绝,只是电光火石之间,模糊瞥见周围同伴们的脖子上似乎都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红点。   他们下意识往着自己脖子上摸去。   下一瞬,那红点陡然扩大,如同绝了提的滔天洪水,陡然炸开,血雨四溅。   这一片的天穹,直接变成一片血红,从天际飘落的雪花,也成了红色。   那些红点,当然是剑刺下的印记。   只是顾思远的剑太快,即使背上还背着个人,也丝毫不损剑术半分。   不说围观的筑基修士,就是同等级的金丹修士,也压根没有看清楚他什么时候拔的剑,又是如何出得剑。   大家只模糊感觉眼前有一点明亮流星,风驰电掣般一掠而过。   再接着,那二十多名烈焰卫,就突然四肢大张,一动不动僵在了原地。   这时,“砰”一声巨响,砸得地面似乎都震了一震,极为整齐干脆的,二十多名烈焰卫、包括那名侯队长齐齐倒在了纯白的雪地里。   很快,便被从天而落的雪花覆盖了大半身躯。   四季楼里外和街道附近,骤然一片死寂,静到几乎能听见雪花落下的声音。   顾思远右手腕轻抖了抖剑身,剑尖暂留的那一点血珠便缓缓滴了下去,没入厚实的白雪中,半点不见。   他直接收剑入鞘,对着背上的谢雪衣道:“轮到你了。”   “好的。”谢雪衣恋恋不舍地从顾思远背上跳了下来,目光凶恶地瞪着一旁似乎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蓝衣青年司徒礼。   “你这家伙罪该万死知道吗,竟然害我从我哥哥温暖的背上下来了!”   谢雪衣倒不是那么血腥的人,并没有真如先前所说那般将这人当街活剐了,不过随随便便一剑就结束罢了。   在众人目瞪口呆的目送中,两人并肩沿着街道继续前走去。   刚转过拐角处,一道身影拦住了两人。   “你们身手不错。”   谢雪衣看着面前的英俊年轻人,扬了扬好看的眉眼:“哦,所以,你也想来领教一番?”   这人却没理他,只是盯着顾思远:“你们杀了烈焰帮这么多精锐,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就算你个人再厉害,在这风雪城里也难抵一帮之力。”   顾思远负手而立,神色冷漠:“有何高见?”   年轻人显然很有自信:“加入我们神风堂,我们保住你。”   神风堂是和烈焰帮并列的风雪城三大势力之一。   顾思远挑眉:“无功不受禄。”   年轻人一昂头:“你战力很高,我们神风堂现在正需要你这样的人参加烈战。”   谢雪衣好奇道:“烈战,这是什么?”   年轻人眯了眯眼:“你们新来的不知道,这是我们风雪城最近确定的一件大事,烈魔渊的魔障在一个月后会降到万年来最低,所有人都知道,烈魔渊里遍地宝物,所以我们各帮派要各选几名高手下去烈魔渊探查,参加烈战夺宝。”   下去烈魔渊探查?   顾思远微微挑眉:“……”   谢雪衣也张了张嘴:“……”   嗯,口渴了就有水送上门来。   年轻人见他们如此神态,不由语气微微着急道:“你们不用担心,其实这么多年以来,我们三大帮派也弄出不少防备魔障的灵器灵符,一个月后,魔障降到万年来的最低,再加上我们的灵器灵符,保证你们不会被魔障伤害。”   一阵尴尬的沉默后。   谢雪衣笑咧开一嘴整齐白牙:“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参加吧!”   顾思远也点点头,万般信任道:“好,那我就稍微放心了。”   “……”年轻人眨了眨眼。   怎么怪怪的,有种自己被套路的感觉?   …… 第169章 魔渊   十七、   年轻人把那些想法都赶出脑袋, 又笑了笑:“对了,在下程风,还不知两位高姓大名?”   “我是谢远。”顾思远道, 又指了指谢雪衣:“他是顾衣。”   此次来风雪城之前,为了避免麻烦, 他和谢雪衣都是做了一番易容打扮,此时再报个假名字也顺理成章。   因为仙灵秘境一事,外界到现在只怕还以为顾思远已经死了。   程风点点头:“谢兄、顾兄有礼, 现在我带两位去神风堂的客栈下榻, 在那里, 烈焰帮也不敢找事。”   “好, 麻烦程兄。”   神风堂下辖的客栈就叫神风客栈。   程风一带着他们两人过去, 便受到了热烈欢迎,从客栈老板的称呼中,顾思远和谢雪衣得知这家伙是神风堂的少堂主。   老板给他们二人准备了一间上房, 不仅有隔绝阵法,而且还有聚灵阵法,既有隐私也适合修炼。   等把程风送走后, 谢雪衣立刻大笑着趴在顾思远怀里来:“哥哥, 我们运气真不错啊!”   顾思远一手搂住人的腰身,一手拿着个符箓在研究:“嗯, 这些帮派在风雪城呆了上千年,对于烈魔渊的了解十分深厚。”   谢雪衣瞧着他手上的东西:“哥哥,你刚找程风提前要来这个法器和符箓,做什么用?”   顾思远眯了眯眼:“做点准备。”   谢雪衣想着之前进入仙灵秘境的时候, 这人准备的那些雷火弹, 大概明白过来, 他这是不放心神风堂提供的东西,准备自己上手。   靠人不如靠己,顾思远的行事风格,最重要的是有这个能力。   不仅炼器过人一等,还会炼制符箓,甚至会炼丹,之前仙灵古城最后三关,据说就是考教这三样。   谢雪衣长腿一跨,直接面对面坐在顾思远身上,含笑道:“哥哥真厉害。”   顾思远扶了扶他:“你这样,我还怎么干活?”   谢雪衣歪着脑袋靠在他的身上:“可以的,我相信哥哥。”   “……”顾思远垂首在他白皙修长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办完正事再收拾你。”   时间飞速。   很快便到了烈战那一日。   一大早,程风便派了人来接顾思远和谢雪衣两人。   烈魔渊位于风雪城边缘地区,常年魔气环绕,等闲不敢靠近。   而这日,魔渊上方却聚集了数不清的修士,城内各大帮派等当地势力直接带人准备桌椅板凳,摆开了排场,仿佛在进行一场滔天盛宴。   顾思远清冷的目光,从在场修士身上缓缓扫过。   谢雪衣凑近了道:“今天有不少熟人啊。”   顾思远点了点头:“嗯。”   烈战的结局可能会决定之后数年风雪城的格局,因此,城内的各大帮派都极为慎重对待,拿出自己的全部底牌不算,还向外界的大势力进行了求援。   其中最典型的是顶端的三大帮派,他们路子最广,请来的外援实力最深厚,而且还都是他们的老熟人。   烈焰帮请的是邪道魔教的少主御浩风,惊羽门外援是明光仙宗的圣子尹逍绝,神风堂除了他和谢雪衣,也还请了临海仙宗的大师兄赵天纵。   好在,他和谢雪衣早早就已经易容打扮,如鱼入水引不起一丝波澜,在场之人也不会把注意力放到他们身上。   “谢兄,顾兄,你们到了!”程风一眼看到他们,便迎了过来。   顾思远点了点头:“程兄。”   程风伸手道:“此次能下烈魔渊的有将近千人,我们神风堂有三十个名额,我带你去见见其他英豪。”   赵天纵一贯高傲模样,抱臂站在神风堂弟子之前,看程风亲自迎了两人回来,神色微冷。   他旁边立刻有人道:“在下粗浅,不识两位仁兄高姓大名,竟还要少主如此屈尊相迎?”   程风微微尴尬。   这谢、顾两人的实力他是亲眼见过的,但在名声上,却不如赵天纵这样早已于大陆上成名的天之骄子。   顾思远轻飘飘看了赵天纵等人一眼:“无名之辈,不值一提。”   那人噎了一噎。   好像自己很重视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却是完全不在眼中。   正在这时,现场热了起来,大约是那三大帮派之主站起来说了些什么。   修士们发出一道道呼喊,声势浩大至极。   接着,风雪城各大帮派势力共同确定了本次的烈战相关规则。   烈魔渊之下,除了特殊的天材地宝外;更多的是在魔气侵蚀下,魔化的各种异兽和修者魂灵,这被风雪城的修者们统一称为魔灵。   他们此次评判胜者的标准,便是各大势力所斩杀魔灵的个数。   金丹期以上的魔灵被斩杀后,会留下一颗黑色的魔珠,那是他们一身魔力的来源,类似于人类修士的金丹。   而就算同为金丹,实力也有强弱,比如顾思远这样的金丹,就可以瞬杀至少五名同层次修士。   因此,魔灵也按照实力高低,被分为初级、中级、高级三个层次,一颗中级魔灵的魔珠相当于5颗初级魔灵,以此类推。   这一回,每个势力将各派遣三十名高手下去魔渊,在魔渊下呆三天,风雪城研究的避魔法器,只能维持三天时间。   最终,三天后,哪方势力合计获得的魔珠个数最多,便是烈战的胜利者。   当然,烈魔渊之下,不限手段。   你可以通过积极杀敌获得魔珠,也可以守株待兔,狩猎那些修士们,直接夺取他人收获的魔珠。   这也是为什么各大势力要向外界求援高手的缘故,这场烈战进行到最后,毫无疑问必会成为一场大狩猎,谁最强谁就能遥遥领先。   “抱紧了。”顾思远将谢雪衣紧紧搂在怀里,跟着人群一起,往烈魔渊下跃去。   近千人齐跳,场景颇有些震撼。   谢雪衣抱着顾思远的腰,身体不断的往下坠,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清晰听到耳边传来的呼啸风声。   魔渊的风露着刺骨的寒意,同时又带着些许邪恶诡异,似乎连人带灵魂都被一起冻结了。   就算他整个人都埋在顾思远怀里,这感觉也分外清晰。   不知过去多久,双脚下传来一阵坚硬的触感。   终于落地了。   顾思远搂着谢雪衣站定,目光四处打量起来。   这烈魔渊在没进来之前,风言风语传了不少,听着便十分恐怖。   此时一看,倒也不假。   虽说这会魔渊里的魔气已经降到万年来最低,但目光所及之处,从上到下都笼罩在一片昏暗之中。   黑色的魔气、魔障四处飘散,仿佛一滴墨滴进了清水,然后不断的荡漾渲染开去,又恍若一条条黑色薄纱,在空中随风舞动,确实十分渗人。   各大势力的修士们立刻感到浓重的不适,纷纷激发了身上佩戴的隔绝魔气的法器,防止被残余的魔气侵蚀,同时按宗门结队四散开来。   下了魔渊之后,其他人都可能是敌人。   顾思远眯了眯眼。   这深渊魔气不仅有侵蚀灵力的作用,同时还有抑制神识的作用,便是顾思远远超他人的灵魂,此时竟也只能勉强看到附近千米内。   谢雪衣从他怀里微微退开几步,好奇地东张西望道:“原来这就是烈魔渊里啊,好夸张啊……”   看他这样,神风堂队伍里有个亲近赵天纵的人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耻笑他的没见过世面。   谢雪衣瞪了那人一眼,又立刻依回顾思远身边。   少堂主程风看了两边一眼,无奈道:“各位,我们走吧,可不能落后了其他人!”   魔渊之下,久无人来,不知积累了多少被侵蚀的魔灵,一行人刚走出了没几分钟,便迎面遇上了一支二十多个魔灵的队伍。   程风轻喝道:“杀!”   说完,他率先出手。   剑光密布,长剑横空。   明面上看来,程风已经是他们这支队伍里仅次于赵天纵的高手,也是风雪城中数一数二的天才,不多时,一名魔灵便战死在他剑下,身体直接灰飞烟灭,而后从中掉出一颗圆润漆黑的魔珠,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程风立刻珍稀地收集起来了。   另一边,赵天纵也斩杀了两名魔灵,他神情始终傲慢,出手间看似漫不经心,但杀敌效率却是程风的两倍以上,赢得了大家一片赞誉。   顾思远和谢雪衣则保存实力,不显山不露水,只专注策应队友们。   这毕竟还是在魔渊外围,魔灵的实力不算太强,全部都是初级,大约半个时辰后,这近二十名魔灵便被他们全部歼灭了。   之后,大家各自取出丹药,稍事恢复。   魔渊之中,没有灵气存在,他们每次动手消耗的灵力都没办法自行恢复,只能通过吞服事先准备好的丹药。   一行人继续往里走。   沿途找到了不少资源,一部分是魔渊天生地长的,这么多年没人下来,年份上实在惊人,比起顾思远之前在仙灵秘境得到的也不差了。   一部分则属于曾经下来魔渊探索、最后却因为灵气耗尽而累死在此地的修士,他们的空间戒指里资源也不少。   当然,越往里走,遇到的魔灵实力也越来越强大,从初级变成了中级,便是赵天纵也要大战一场才能制服,而其他人则是被迫两人甚至三人合作才能对付一只。   大半天之后。   有名神风堂的高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灵力消耗越来越厉害了,感觉魔气马上就要侵蚀穿透我们的防护法器了。”   程风点点头,叮嘱道:“已经到了魔渊最中心地带了,遇到的魔灵越来越强了,待会可能碰到高级魔灵,大家一定要注意四周。”   顾思远神识放出去些许,淡声道:“最需要注意的,还不是这些。”   “嗯?”众人一愣。   程风看了顾思远一眼,却是立刻反应过来:“对,这会儿,中心地区应该汇集了不少人,最危险的不是魔灵,而是来自于其他势力的狩猎暗杀。”   赵天纵嗤笑一声:“狩猎?谁是猎人,谁是猎物还不一定呢?也只有弱者,才会担心这些。”   他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顾思远身上扫过。   不知为何,看这人的第一眼,他就产生一种极为莫名的叫人不适的熟悉感。   程风顿了顿,笑着点点头:“也对,赵兄战力过人,若是真有人敢来狩猎我们,那便让他们有来无回。”   正在这时,一道冷漠的嗓音响起。   “那我说不得要好好领教一番了。”   众人一愣,朝着身后看了过去,不知何时,烈焰帮的人竟然赶到了他们附近,而为首之人赫然是顾思远几人都颇为熟悉的魔教少主御浩风。   赵天纵面色变了变。   这整个魔渊里,他唯一不敌的两人便是御浩风和尹逍绝,但尹逍绝和他同属正道,向来有交情,唯独这个御浩风……   怎么会这么巧?   御浩风自然也盯住了他,大笑道:“哈哈哈,赵天纵,不得不说,你运气很差啊,上次在秘境我邪道损失不小,这次就拿你来祭旗吧!”   赵天纵手中长刀出鞘:“休得狂妄,你们邪道一帮废物,技不如人,死了不是活该!”   御浩风面色冷极,一步往前,几乎在瞬息逼近了神风堂这边。   他嗓音森冷:“很好,很好,你彻底激怒我了,不仅你、还有尹逍绝、还有眼前这帮家伙,你们全都活不成了,这次……跟在仙灵秘境前的情况可不一样,没有第二个顾思远为你兜底了。”   话音落下,他身遭立即酝酿起一股迫人的风暴。   包括赵天纵、程风在内的神风堂诸人,都只觉一股惊人的心悸之感。   “嗯,怎么没有呢?”   突然,一道冷冽中隐藏着几分慵懒的低沉男音响起。   …… 第170章 烟花   十八、   几缕春风般的灵力拂身而过。   神风堂众人顿觉浑身一松, 刚刚由御浩风所引发的那股强烈杀机和灵力攻击,瞬间就戛然而止。   然而下一瞬,一道更为锋锐犀利的杀意席卷全场。   魔渊之中遍布的黑色魔气在灵力推动下, 卷成数十道尖锐的空气湍流,如同飓风一般,齐齐向着御浩风席卷而去。   御浩风神色大变,立刻抬掌去挡。   而就在这时,无数星光自天穹倾吐而下, 原本暗沉的魔渊恍然亮如白昼。   轰的一声巨响!   一道数人高的星光大掌, 又紧随其后狠狠拍了过来。   看着这迎面袭来的巨掌,御浩风一瞬间震惊到极点, 也愤怒到极点。   他自然识得这一掌,也认得这一掌属于何人。   就在数月前, 他便在这一掌下一退再退、溃不成军。   这些日子以来, 他自仙灵秘境中离开后,便闭关苦修不辍, 他本坚信自己比当时强了很多很多。。   然而此时,面对这滔天威压。   他唯一能做的,却只是脚尖重重蹬地, 身体如离弦之箭一般, 疾速往后退去。   一直退到山壁之上, 借着这股阻挡力道才卸掉那扑面的掌劲,嘴中猛地吐出一口血,随后,他愤怒至极的声音响彻场间。   “顾思远!你居然没死!”   “顾思远, 你果然没死!”   场间一片寂静, 所有的视线都看向了那掌风来处。   神风堂三十人队伍的最右侧, 漠然站着一道身影,他神情平静、眉眼微冷,不见一丝自得倨傲,仿佛刚刚只是平常的吃饭喝水。   他身形修长挺拔,一身气度风华,如岳峙渊渟,唯有那张面孔平平无奇。   不过,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必然不是他真正的面容,就连他真正的名字,方才也已经被御浩风叫破。   赵天纵面色复杂至极,喃喃道:“原来是你?”   顾思远没有说话,只面上白光一闪,露出属于他的那原本冷峻深邃的真容。   程风看着顾思远,苦笑一声:“谢兄原来是顾兄……”   闻言,谢雪衣也恢复真容,露出那张艳丽夺目的脸,笑嘻嘻接了一句:“继续叫谢兄也未尝不可,顾思远已经随夫姓了。”   众人一时怔了怔。   这恐怖的魔渊之下,突然就从武打场,进入了纯爱场?   “……”程风轻咳了几声。   你们小情侣挺会玩啊。   顾思远瞥了谢雪衣一眼,嗓音低沉:“又调皮。”   谢雪衣眼尾微翘,撒娇道:“人家说实话啊,哥哥,不要害羞嘛。”   顾思远抓着他的手腕,轻轻揉了揉。   谢雪衣神色更加得意。   这刚刚几乎能一次性拍死在场所有人的手掌,落在他身上时,却轻柔无比,带来的也唯有无边安心。   另一边,烈焰帮的人看着御浩风被一招重伤,先是惊愣住,而后从队伍中飞出数人,急切朝着御浩风奔去。   “少主!”   一群人取丹药的取丹药,运功疗伤的疗伤,配合十分有序。   看着这场景,顾思远眸子眯了眯,立刻垂首对着谢雪衣低声道:“跟紧我!”   谢雪衣微愣。   下一瞬,他只见顾思远身遭剑意骤起,身形一闪,剑气如雷,向着御浩风所在之处劈了过去。   御浩风恰是正对着他们的方向,当即面色一白。   他没料到顾思远刚还好好地说着话,突然就暴起杀人。   他立刻将挡在身前的几名手下往顾思远来向一推,而后身形疾速后退,运起全身灵力,往着魔渊中心某处疾速奔逃而去。   “少主!”   那被推出去的几名手下,没能阻挡多久,几乎一息之间就死在了顾思远剑下。   顾思远仍不停下,持剑朝着御浩风逃走的方向继续追了过去。   谢雪衣立刻明白了顾思远先前话里的意思,身形一动也往着那黑暗中紧追了过去。   在场的烈焰帮和神风堂弟子,对这一切还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   赵天纵蹙了蹙眉,对着程风道:“不必管他们,继续烈战吧!”   “嗯,”程风恍然点点头,而后,把目光看向对面那被顾思远打缺了好几人的烈焰帮队伍:“就先从你们开始吧!”   烈焰帮众人面色一变。   御浩风已经跑了,但神风堂却还有赵天纵这样的高手在。   ……   循着御浩风逃走时留下的动静痕迹,顾思远和谢雪衣前后追击而去。   魔渊下方全是峭壁峡谷,路绕且难行,但御浩风却仿佛开了天眼一般,速度极快,却半点不带停顿。   走了一会,魔气越来越浓重。   谢雪衣蹙起眉头,若非他们下来之前,顾思远对那神风堂提供的灵器进行了重新炼制,这会儿只怕魔气就要直接侵蚀他们了。   正在这时,御浩风突然挤进了一个相邻的两山之间缝隙,入口十分狭窄,刚好只能容一人通过,看起来像是条峡谷死路。   顾思远拉着谢雪衣在不远处停下,盯住那黑黢黢的一线天入口,眯了眯眼。   谢雪衣抱住他的手臂,轻声问道:“哥哥,这家伙怎么对这很熟悉的样子,那前面不会有诈吧?”   顾思远捏着他的手腕,轻轻摩挲了几下:“问题肯定有,诈却不一定,此地魔气太盛,我的神识透不过去,恐怕要走近点看看。”   “那就去看看,说不定就跟我们这次的任务有关。”谢雪衣点头,无限信赖。   顾思远点头:“嗯。”   两人轻手轻脚,收敛全身灵力,往着那一线天口处行去。   刚凑到近处,便听到里面传来了轻微的说话声。   “……老祖,事情出了点变化,有强劲敌人混了下来,可能需要您亲自出手。”   顾思远和谢雪衣对视一眼,这是御浩风的声音。   两人身体贴上那处山壁,眼睛布上灵力,通过那狭窄的缝隙往里看了一眼。   下一瞬,谢雪衣就差点跳起来。   我靠,这是啥,这魔渊底下居然有个这样的地方?   这狭窄的一线天入口进去,是一个四面峭壁合围的颇大山谷平地,里面魔气极浓。   平地最中间处有一个极大的方形池子,御浩风正恭敬地站在池子前。   那池子里面装得不是水,而是浓厚的血色液体,还浮浮沉沉着诸多森白人骨,血池最中央处开了一朵巨大的丑陋的黑色莲花,花上平躺着一具苍老衰败的身影。   随着莲花微微摆动,那血池里的血气仿佛被指引一般,咕嘟嘟的冒起气泡,便朝着莲花的根茎涌了过去。   那躺在上面的苍老身影,也就随之舒适地呼出一口气。   这场景看起来既诡异又阴森至极。   这是在疗伤?   顾思远大概猜到了这血池的用处,立刻要拉着谢雪衣离开。   就在这时,那黑莲花上的苍老身影忽然睁开了浑浊的双目。   “有人跟过来了!”   一道低哑难听的声音炸响在二人耳边。   顾思远立时觉得心头一震,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杀气威压笼罩,一时之间头皮发麻,竟觉动弹不能心。   谢雪衣更是面色苍白,冷汗迭出,双眼微红,仿佛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噩梦之中。   顾思远用力咬了口舌尖,疼痛让人清醒过来,。   恢复行动能力的一瞬间,他立刻灵力激活了提前准备在手中的土遁符,黄光一闪,他紧紧搂住谢雪衣顺势逃离。   在魔渊这样的地方,使用土遁符是非常危险的,也许下一刻就会被传送到什么妖兽窝里。   但是,顾思远相信,再危险,也不会比峡谷里的那道身影更危险。   御浩风在老祖说有人的时候,便已经冲了出来,然而,却终究慢一步,只看到顾思远两人潜入地下,被遁符带离的背影。   “妈的!”他怒极地踢了一脚山壁,却在这时看到山壁旁堆放了一个黑色小箱子。   他捡起箱子,重新走进了山壁之内,心情不豫道:“老祖,人跑了……”   那黑莲花上的苍老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目光微沉:“这就是你说的那位坏事的强劲敌人人,确实有几分能耐,只是一个金丹期而已,竟然能瞬息从本座的威压中脱离出来。”   御浩风点点头:“对。”   想到什么,他又补充了一句:“老祖,此人实力比我还要高出很多,如果能抓来作为老祖恢复的肉食,必然大有好处。”   “桀桀桀……”那苍老身影大笑一声:“放心,既然下来了魔渊,那就一个都跑不了,不论在哪,我都会找到他。”   话音落下瞬间,那池子里的黑色莲花仿佛瞬间有了生命,生出无数根茎,如同毒蛇一般往外延伸而去。   见状,御浩风立刻一喜,恭维道:“多谢老祖。”   “若非本座为了延长寿命、躲避此界的天道,在魔渊下沉睡了几千年,一身实力大不如前,轻易动弹不得,那小子方才便没有逃离之机。”苍老身影继续吸取池中血肉,面色也越来越好。   御浩风也跟着笑了一声,恭敬道:“这一界的修者,不过是些卑贱之人,在老祖面前,皆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是,我们要离开这贫瘠之地。”那苍老身影点点头,声音沉沉道:“此次本座出山之期,你们能想到策划出这场烈战,让他们一帮血气旺盛的天骄们在此自相残杀,好让本座尽情吸取以恢复鼎盛期实力,做得很不错。”   御浩风立刻弯腰道:“老祖洪福齐天,我等大事可成。”   “好。”苍老身影看着他手中的东西,又问道:“你拿的那是什么?”   御浩风看了眼手中黑箱子:“好像是那家伙逃走之前落下的……”   而另一边,顾思远带着谢雪衣从地底下钻出来,又疾速往前奔了许久,才吞服了恢复灵气的丹药。   谢雪衣喘着气道:“哥哥,我们要立刻离开魔渊,我感觉到有东西追上来了。”   顾思远看着远方的暗黑天空,轻声道:“这张土遁符大概带我们逃离了那峡谷百里之外。”   谢雪衣眨了眨眼,立刻反应过来:“哥哥,你是有什么主意了吗?”   顾思远对着谢雪衣道:“我们那里有一句话,叫做:只要火力覆盖,任你妖魔鬼怪。”   “啊,你们那里?说得是我们两人凡间的老家那边吗?有这句话?十几年没回去了,我一点都不知道……”   谢雪衣眨了眨眼,眸子清澈水润,夹着些许精怪的好奇。   “……”顾思远沉默一瞬。   嗯,他们是青梅竹马、并且曾经有过婚约这事,总是被他忘记。   他抬手压在谢雪衣脑袋上,轻轻揉了揉:“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我要送你一场烟花。”   “烟花?是凡人过节时放得那玩意吗,好啊,我看过的,排场很大的样子……”谢雪衣立刻嘻嘻笑了起来,又积极道:“哥哥,最好回宗门之后,你再送一次,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省得那些师弟师妹们还想打你的主意。”   顾思远唇角微勾:“这个烟花还是不了吧……”   “为什么?”谢雪衣不甘心地鼓着脸颊。   下一瞬。   “砰!”一声燎天巨响,炸在远方的山间。   地动山摇。   凶猛的火光照亮了半边苍穹。   几乎是在眼皮底下,数座连绵山峰直接化为虚有。   处在魔渊之中参加烈战的年轻高手们,一个个停下了手上动作,往着火光处看去。   那是魔渊最中心的地方,魔气最浓重之处,他们的法器抵挡不了侵蚀,所以没有过去,现在看来这简直太幸运,否则,这动静之下,哪里还有命在?   魔渊上方的悬崖边,风雪城各大势力的人也尽皆都一阵恍惚。   这动静是怎么回事?   魔渊之中发生了什么?   谢雪衣张大了嘴,机械地转头看向顾思远:“哥哥……这就是你的烟花?”   顾思远点头:“嗯。”   谢雪衣一个猛扑靠在顾思远身上,异想天开道:“哥哥,这是你最新改进的雷火弹吧,至少几千枚同时爆炸,才有这效果吧,你这灵魂力也太厉害了,怎么能隔着几百里外,还一瞬间操控几千枚雷火弹……”   顾思远挑了挑眉,带着几分无奈:“这个真的做不到。”   “哥哥什么做不到?”谢雪衣仰起头不服气地哼哼一声,又瞪圆眼好奇问道:“嗯,那……刚刚怎么回事?”   “先定时,然后‘殉爆’。”顾思远言简意赅道。   “……”谢雪衣。   嗯,反正听不懂就是了。   顾思远唇角勾起,捏捏他的脸颊,问道:“烟花好看吗?”   “好看,我看过最好看的烟花。”谢雪衣兴奋地点点头,又悠悠叹道:“不过,这确实不能在宗门里放……”   太吓人了!   ……… 第171章 结婴   十九、   魔渊之下, 到处都是烟尘。   顾思远和谢雪衣看完烟花之后,没有再原地多待, 便携手往魔渊之上走去。   这里没有继续呆下去的必要了。   魔渊万丈, 又无一丝灵力。   顾思远尚且是金丹期修为,想要上去也要通过飞行法器,颇费一番心力。   四周都是峭壁, 不见天日, 耳边呼啸而过的寒风和魔气,有种别样的阴冷迫人。   谢雪衣坐在飞行法器之上,忽然心头一惊,抓住顾思远的衣袖道:“哥哥, 我感觉到不对劲……”   正在这时,一道浓厚的黑气直直朝着顾思远袭去,然后直接钻进了他的眉心。   “啊……”顾思远痛叫一声。   两人脚下的飞行法器立刻不稳,这是顾思远一直在操纵的。   “糟糕……”谢雪衣顾不得太多,赶紧强行夺过法器的操控权,否则他们两人就要摔成肉饼了。   等到法器稳定之后,他才急急去看顾思远。   却见一向波澜不惊、面无二色的人, 此时额头上渗出了层层冷汗, 神情更是变换不定, 两边脸颊和两只眼珠仿佛不是属于同一个人。   一边冷峻,一边阴诡。   谢雪衣当即面色一沉, 脑中浮现两个字:“夺舍!”   而且, 很有可能就是那个被顾思远炸死的老怪物。   否则,凭顾思远的神识灵魂之强大, 其他人绝对不可能侵入他的识海, 更不可能与他发生如此争夺。   他紧紧握住顾思远的手掌, 与他十指相扣:“哥哥,坚持住……”   “哥哥,一定要弄死那个老怪物!”   “哥哥……”   谢雪衣一直在一人自言自语。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能看见上方的魔渊崖顶了。   他突然咬了咬牙,下了狠心:“哥哥,要是你输了,我待会就操纵着这飞行法器自爆,大不了大家一起死,那老东西别想占了便宜!”   就在这时,脸颊上突然传来轻轻的痛感,熟悉的低沉磁性嗓音响起:“师弟为我殉情,我虽然很感动,但是却不必!”   “哥哥……”谢雪衣瞪圆了眼,猛地抬起头,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顾思远将人搂到怀里,轻轻应了一声:“嗯。辛苦了。”   谢雪衣抓着他的衣袖:“太好了,哥哥……”   突然,他面色一变,用力将人推开,盯着人的双眸,满是怀疑道:“你真的是我哥哥?”   顾思远点点头:“不然还能是谁?”   谢雪衣还是一副怀疑模样,双眼闪烁着‘智慧’的精光。   顾思远心中好笑,挑了挑眉:“那你说怎么办?”   谢雪衣转了转眼珠,轻咳几声,粗着嗓子道:“我要问你几个问题。”   顾思远自然不会拒绝:“可以。”   谢雪衣舔了舔唇:“我们第一次双修是在哪里?”   顾思远挑眉:“仙灵秘境的山洞。”   谢雪衣点点头又问道:“几天?”   “四天。”顾思远毫不犹豫。   谢雪衣继续道:“双修的时候,你最喜欢我叫你什么?”   顾思远伸手捏着他的下巴,嗓音低沉:“主人。”   听着这故意又沉、又绵、又磁性的一声,谢雪衣顿时面色微红。   好像没什么问题……   这是真的顾思远。   顾思远看着人可爱模样,忍不住又垂首在他脸上、唇上轻轻吻了几下:“师弟,原来每天都在想着这些事啊?”   谢雪衣耳背微红,心里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人家道侣都是仗剑天下,怎么他们之间一说起来,全是这种事呢?   这是不是太不正常了?   不过,那种事也确实很爽啊……   顾思远和谢雪衣两个人离开风雪城时,太玄仙宗的仙舟已在外界等候,舟上面还是一个他分外熟悉的人。   “师父。”顾思远唤道。   谢雪衣也愣了愣:“山主?”   青辰山主一摊手,百无聊赖道:“掌门让我来接你的,谁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顾思远微点头:“辛苦师父了。”   刚说完,又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哥哥……”谢雪衣立刻扶住他走到一旁坐下。   青辰山主盯着顾思远看了一会:“徒儿,你这状态不太对啊,身上什么气味,对了,刚刚我在城外都听到那里面好像响了一声,不会跟你有关系吧?”   顾思远眼皮轻抬:“刚刚吞了个夺舍的老鬼。”   “啊……”青辰山主瞪大了眼睛,半晌,才收回打量的目光:“徒儿有出息了,好好消化。”   “嗯。”   顾思远也不再多说,直接就在一旁开始打坐恢复。   虽然他神识天生强大,但是强行吞食了一个半步化神强大修士的灵魂,还是颇有些吃力,他必须尽快将其消化整理,否则来日渡劫时,这哪里来个反噬就完了。   ……   三人一路疾速赶路,有青辰山主保驾护航,一路之上并没有遇到什么意外。   只是一进太玄仙宗山门后,青辰山主就把他们两人扔下去见宗主了。   顾思远这些日子颇为疲累,打算带着谢雪衣先回水阁休息一会,之后再去拜见掌门。   只是刚到青辰山脚下,就半路被人给截了下来。   是许久未见的两位主角,纪景寰和肖心池。   纪景寰看着顾思远,眸子眯了眯,眼中有幽光闪过,似乎什么不愿相信的事情却成真了。   顾思远却是只当没看见这两人,理也未理,便直接欲要错身而过。   他们的最后一面,可并不愉快。   出了秘境,就算是看在紫极山的面子上,不好再直接动手杀人,但顾思远却也没准备再给这家伙好脸色。   这时,一旁的肖心池却有些急切地拉了拉纪景寰的衣袖:“纪师兄……”   纪景寰回过神,抬手拦住顾思远前进的步伐,面无表情道:“得知顾师兄尚在人世的消息,大家都颇为庆幸,顾师兄安好。”   谢雪衣看着他这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怎么比他还虚伪呢?   你这心里其实只怕每天八百遍的诅咒顾思远死在外面吧?   顾思远冷漠地瞥纪景寰一眼,毫不客气道:“有话直说。”   纪景寰面色微微凝固。   肖心池却是眸子一亮,急急问道:“顾师兄,听说我表哥被您给囚禁起来了?这是真的吗?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真的,没有误会。”顾思远神情平静,嗓音清晰。   那日自仙灵秘境出来,顾思远和谢雪衣在玄灵城中的太玄楼,遇见了阮离和他那两位跟班,从而意外发现其中一人可能是邪道间谍。   等到回宗后,顾思远便暗中将几人都扣了下来。   后来,也是从那位邪道间谍口中,顾思远拷问出了邪道最近在风雪城有一番大动作,他将此事同跟宗主回报之后,才决定去风雪城暗查个中玄机。   只是,现在因为风雪城的那一番动作,他未死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   而纪景寰在太玄仙宗多年,自然也经营有一番势力,能够调查得知阮离落在他手中,自然也不算难事。   不过,肖心池却被顾思远这直白而理直气壮的话语给堵得一愣。   数秒后,他才气怒地瞪着顾思远道:“顾师兄,不觉得做事有失妥当吗,就算你是宗门大师兄,也不能因为酒楼中的一言不合,就擅自囚禁师弟吧?其他师弟师妹们知道你如此品行吗?”   此言一出,顾思远还没什么反应,谢雪衣却是怒气上头,几乎就要立刻跳起来。   “酒楼中的一言不合?谁告诉你们的?”他森冷地目光,仿若什么冷血动物一般,扫过肖心池的脸庞:“来龙去脉都没搞清楚,就敢跑来这么跟我哥哥说话,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滚远点。”   纪景寰早把肖心池当成是他的人,此刻见谢雪衣如此态度,当即面色一沉:“谢雪衣,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你以为你攀上了顾思远便了不起,但有些人可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他是我顾思远的唯一道侣,这天下间,有谁是他得罪不起的?”顾思远目光冷寒,嗓音沉沉道:“至于你们两,现在滚出青辰山。”   闻言,纪景寰先是愣了一瞬,没想顾思远居然还动了真情。   但顾思远的下一句话,立刻让他满心愤怒:“顾思远,你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我紫极山的人,除了涉及叛宗相关外,就算真有什么事,那也轮不到你来处理。”   “答对了。”顾思远冷笑一声,一字一顿道:“就是叛宗。”   纪景寰和肖心池两人都齐齐怔住,难以置信道:“怎么可能?”   肖心池惊道:“这中间肯定有误会。”   纪景寰的反应更直接,直接盯着顾思远嘲讽道:“顾思远,你为了对付我,祸及我的未婚夫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编出这么离谱的理由,你简直阴险小人至极,你枉为……”   “滚你爹的蛋!”   纪景寰话音未落,便被一道激怒粗暴的国骂截住。   紧接着,又是一道火红的鞭影袭来,纪景寰心头一惊,迅疾拉着肖心池飞闪避开。   这一鞭可谓是用足了力道,山路两旁的石块、花树直接倒塌的倒塌、折断的折断,可以想见,若是打在人身上会是何等效果。   之前,在秘境中时,谢雪衣一直跟在顾思远身边,所以没有出手的机会,大家也都只把他当成是什么娇养的小情人。   但这会观他出手,纪景寰震惊至极,竟然比自己差不了多少。   他抱着肖心池刚站稳,便抬头怒目而视:“谢雪衣,你疯了!”   谢雪衣怒气却比他更甚,手中握着一支火红长鞭,满面寒光,气势汹汹道:“纪景寰,你算什么东西,也敢侮辱冤枉我哥哥,他在前方为宗门、为大陆流血拼命的时候,你在干什么,你在自私自利,你在儿女私情!”   “我警告你,再让我听到这些屁话,我直接打上你们紫极峰!”   话音落下,他手臂一抖,又是一道犀利至极的鞭影狠狠砸过去。   俗话说,武器一寸长一寸强。   鞭子这种远攻的武器,如果不凑到近前,或者实力远超对方,其实在对战中十分难对付。   譬如这会,纪景寰的实力对谢雪衣没有形成完全的压制,便没法一击而中;而凑到近前强攻就更不敢,因为顾思远正抱着双臂在谢雪衣身旁冷眼相视,他一旦上前,说不定要被顾思远直接一巴掌拍下去,那才是真正输人又输阵。   于是,一时之间,纪景寰只能带着肖心池不断的腾挪躲避。   这动静不小,很快,便引来了住在附近的青辰山弟子们。   “这是怎么回事?”   “打起来了?大师兄的那个小情人跟紫极山的纪师兄打起来了?”   “我天,大师兄的那个小情人还挺厉害啊!”   “不是,这纪师兄是不是也太猖狂啊,还敢跑到咱们青辰山来动手?”   纪景寰听着这纷乱之声,当即心头越发恼怒,又觉丢人至极。   他运起全身灵力,带着肖心池直接往远处飞离,唯有一道愤怒的嗓音在风中弥散:“顾思远,谢雪衣,这件事没完!”   谢雪衣手腕轻抖,收回长鞭,看着那两人离开的身影,不服气地哼哼一声:“切,跑得真快,有本事别跑啊!”   “啪啪……”   清脆的鼓掌声在身旁响起。   谢雪衣兴奋地转过头去。   顾思远长身玉立站在他身旁,姿态优雅,双手轻拍道:“谢少侠真是威风!”   “噗嗤……”谢雪衣笑出了声,他想起自己最爱用这个词来打趣顾思远,没想这会却被还回来了。   他细眉挑起,神采飞扬道:“以后我都罩着你啊!”   顾思远立刻点点头,从善如流道:“那顾某就就多谢谢少侠垂怜了。”   这时,两人身后的山腰上也响起了一阵鼓掌声。   那是来自于围观的师弟师妹们。   谢雪衣笑容更加灿烂。   两人结伴回了临崖水阁。   休息一晚后,便一道去太玄山拜见了宗主,将此次风雪城之事尽数告知。   宗主得知邪道居然有个半步化神的老妖怪存在,很是震惊,更对顾思远和谢雪衣进行了一番表彰,若不然,将来正邪大战时,他们就会非常被动了。   之后的日子,两人再没有离开宗门,生活如往日一般静谧,在临崖水阁之上,练剑、煮茶、赏花、双修……   但随着太玄仙宗上方往来频繁的仙舟,以及其他正道宗门的旗帜。   所有人都很容易发现这越来越紧张的气氛,正邪之争一触即发。   这日,天朗气清。   临崖水阁四季如春。   一场酣畅淋漓的双修大战后。   顾思远乌发披肩,衣袍半敞,餮足地靠在窗边,一边轻啜着事后淡酒,一边赏崖畔云卷云舒。   忽然,心中一阵明悟浮现,如流水般潺潺而过。   他直起身子,伸手摸了摸谢雪衣的脑袋:“接下来几个月,乖一点。”   谢雪衣脑袋枕在他腿上,把玩着他的衣带,嗓音带着事后独有的慵懒和绵软:“怎么了,哥哥,人家不是一直都很乖巧的吗?”   顾思远的手指缓缓从谢雪衣浓密细软的发丝,滑到微微沁红的眼角,又滑到小巧挺翘的鼻尖,最后停在那殷红的唇畔上:“之后,我没办法一直盯着你,修炼不要松懈。”   谢雪衣猛然反应过来,水润的眸子瞪圆了,仰头看着人:“嗯,哥哥,怎么了?你是要干什么去吗?带我一起啊……”   顾思远眸子微眯,嗓音低低道:“不干什么,只是消化得差不多了,我感觉也差不多了。”   差不多?   谢雪衣先是一怔,又很快反应过来,惊喜万分道:“哥哥,你难道……难道是要……”   “嗯。”顾思远淡定地点点头,神情语调仿佛吃饭喝水一般平常:“要结婴了。”   …… 第172章 告状   二十、   沧澜大陆西北部, 血色荒原。   这里是属于邪道三大势力之一魔教的地盘,在往前万里,便与正道的明光仙宗接壤。   因此, 可算是来往繁华之地, 一路上还有诸多山寨、酒肆、马匪等。   但自从今年春天,正邪两道正式开战之后,魔教的大部分修士, 以及其治下的诸多邪道势力和散修们, 都被抽调到了最北边的正面战场。   往日里混乱无边、淫声笑语的地方, 此时倒是别有一番寂静荒凉气氛。   只是, 就在不远处的平原上,仍然在爆发着一场激战。   一支由两名元婴带领悄无声息潜进来的正道修士队伍,不知何时被魔教留下的驻守力量给直接包了饺子, 队伍中的筑基、金丹修士损失惨重,就连两名元婴修士也只能艰难的防守。   辽阔的原野之上烟尘震天, 血花四溅。   极短的时间内,便有无数正道修士倒下,然后, 他们的尸体又在同道们的激烈交战中直接化成碎末, 随风而逝。   这支队伍眼看着便可能落得全军覆没下场。   那两名正在半空中激战的正道元婴修士,见此心头微凉, 立刻传令给下方的一名金丹修士:“此次任务放弃了, 我们会尽全力带你撤离。”   能让两名元婴修士拼死护持也要带离的人,该是何等重要?身份又是何等贵重?   不管其他人怎么觉得, 但对于太玄仙宗的诸多长老和弟子们来说, 这个人当然无比重要。   因为他是仙宗未来宗主顾思远的道侣。   顾思远此时正在门中密地闭关渡元婴天劫, 一旦他的道侣出事, 必然会引起两人气机反噬,万一由此导致晋级失败、甚至走火入魔,那对太玄仙宗的损失简直无可估量。   谢雪衣的长鞭又收割了一条性命,空间戒指里的雷火弹也即将用尽,那是顾思远在闭关之前特意为他准备的,有将近两万多枚。   然而真正进了战场这个血肉磨盘,涉及正邪双方数百万名修士的交战,若是不节省着点使用,甚至随便一场正面的对冲就能将其全部耗尽。   看着身边队友们不断倒下的背影,他又开始无比地思念顾思远。   如果顾思远在这里,一定不会这么艰难,局面一定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邪道的修士们看着对手们的轻微动作,似乎也察觉出这人的特殊性,下意识将大部分的攻击放到谢雪衣身上。   这样密集的攻击之下,谢雪衣饶是再天赋过人、战力出色,也很快身负重伤,面色苍白。   邪道首领看着正道修士们越发急切变换的面色,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立刻大声吩咐道:“将这个小白脸抓起来带回去搜魂,想必会有什么有趣的发现。”   众人心里一紧。   就在这时,原野上忽然起了大风。   不知风从何处起,但一时之间,所有修士都几乎心神摇曳,站立不稳。   风之后,一道璀璨流光从远方疾掠而来,那速度快得惊人,因此只有打斗中的四名元婴修士能够勉强看清,那光里其实是一个人。   伴随着风声呼啸,那流光很快到达他们跟前,同时,一道携带者天地之威的剑意,仿若经历陨星爆炸,分化出无数丝丝缕缕的星光剑意,向着下方无情洒下。   所有筑基、金丹期的修士们一阵惊慌,这星光剑意若是落在自己身上,哪里还有命在?   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那道道星光剑意仿佛长了眼一般,只对准了那些邪道修士。   片刻之后,荒原之上,便倒下了一大片一大片筑基期和金丹期邪道修士的尸体。   所有人看着这一幕,震惊到极点。   而后,不由自护把目光移向了那道流光,以及那道流光里的修长身影。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学会这一招,那道身影还没能做到收放自如,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便也仿佛一把利剑般,浑身剑意环绕,肆意地往外展露着锋芒,叫人压根无法直视,眼睛刺痛无比。   但谢雪衣看着这道人影,却无论如何也舍不得移开眼。   哪怕双目通红……   “这么目不转睛,一年不见,不认识了?”   熟悉的清冽男音在谢雪衣耳边响起。   那道光里走出一道人影。   随着他一步一步朝谢雪衣走近,那环绕在周身的逼人锋芒剑意也渐渐敛起,最终不闻一丝一毫,只见修长的青衣身形,还有熟悉的冷峻面孔。   谢雪衣双目眨了眨,眼瞳深处划过一道绚丽的光彩,不等这人完全走上前,便直接猛地扑了上去:“哥哥!”   “嗯。”顾思远一手将人搂到怀里,一边长长叹了一声:“想死我了。”   谢雪衣身体一抖,几乎瞬间红了眼眶。   片刻后,顾思远将人放开,淡声道:“待会再接着抱,我先去帮两位长老将天上的那两个老家伙解决了。”   说完,便身形一闪,一人一剑杀了上去。   谢雪衣刚要说些什么。   天上的可都是元婴啊,太危险了……   但是,忽然眸子瞪圆,顾思远出关了,刚刚那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剑,所以,顾思远现在也是元婴修士了。   他的好哥哥,也是元婴了,真正站在了这个大陆的巅峰,不是什么天赋潜力、也不是身份背景,而是单纯的修为战力。   顾思远做事向来斩草除根。   不知过了多久,荒原上复又恢复一片宁静。   一群盘旋的食腐鹰来到此处,却发现地面竟没有留下任何尸体与血迹,气恼地叫了两声,又成群结队地飞走了。   顾思远一行人离开荒原后,找了个隐蔽之处稍事休息。   那两名太玄仙宗的元婴长老,也终于有机会开口说话:“思远,果然大家没看错你,一结婴成功,这战力简直天翻地覆。”   刚刚的战斗中,那两名邪道的元婴修士全是被顾思远一个人斩杀的。   他一个刚刚闭关结束、初入元婴的人,结果对战起来,却跟那些后期修士差不多,真是天赋异禀都不足以形容。   两人眼中和脸上都是显而易见的兴奋和骄傲。   顾思远神色不变,只点头道:“这些日子,辛苦两位长老了。”   “应该的。”两人笑了笑,轻轻摇头。   又随便寒暄了几句,顾思远便和谢雪衣回了他们临时开辟出的洞府中暂歇。   出门在外,诸事不便。   一场简单的双修后。   谢雪衣依旧紧黏着顾思远不放,整个人懒洋洋地趴在他身上,脑袋靠着肩颈,细白手指在那矫健的胸腹肌上画画。   顾思远忍了一会,抓住他的手指:“适可而止。”   谢雪衣抬起下巴,凑近顾思远耳畔,呵气如兰:“哥哥,怎么这么不经逗?”   顾思远捏着他下巴,嗤笑一声:“谁不经逗,谁方才咬着牙不敢出声?怕附近休息的长老听见?”   谢雪衣鼓了鼓嘴巴,不服气地哼哼一声:“那还不是你故意欺负人。”   顾思远嗓音低沉:“所以,现在乖一点。”   “哦……”谢雪衣被这一声撩拨地心脏微酥,轻轻哼了一声。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好奇问道:“对了,哥哥,你今日怎么刚好赶来了?”   顾思远抚摸他微微汗湿的乌发,轻声道:“问了仙宗的长老,你在执行机密任务,便一路寻了过来。”   说到这个,谢雪衣沮丧地点点头:“是机密任务,不过进展还不行啊……”   “现在不是有我了。”顾思远直接开门见山问道:“你的任务,是不是找到灵界肖家所在的那个灵庭秘境?”   谢雪衣睁圆眼:“哥哥,你知道了。”   “大概能猜到。”顾思远沉吟道。   若非如此,就凭谢雪衣是他的道侣,至少在他结婴成功之前,太玄仙宗是不可能放心将人置于危险境地的。   除了是这种万分关键,但却又偏偏非他不可的任务。   正邪大战打到如今,两方都损失惨重。   但对于双方来说,这是生死未来之战,谁都不甘心先结束,否则之后便要提心吊胆、或者委曲求全数万年。   而想要尽快胜利者结束,最好的办法便是擒贼先擒王。   他们正道目前探索的一条路,便是直接毁了那个灵庭秘境,将那个从灵界来的肖姓家族一网打尽、斩草除根。   谢雪衣出身灵庭秘境,在他们正道之中,可以说对这方势力最了解的人。   而且,由于他的特使体质原因,以及曾经修炼过灵庭的一些功法,只要靠近那秘境一定范围内,他都能有一些莫名的感应。   因此,便以他为中心组成了一支小队,专门针对性寻找敌人老巢。   不过,秘境位于虚空之中,位置是会不断变幻移动的。   就像仙灵秘境,每次现世时,入口出现的位置都不同,大陆东南西北方向都溜了个遍。   所以,这几个月来,他们始终一无所获。   谢雪衣尖尖的下巴磕在顾思远身上,沮丧地晃着小脑袋。   “虽然暂时进展不大,但你们应该收集和准备了不少那个灵庭秘境的相关信息吧,我看看。”顾思远捏住他的下巴,淡声道。   谢雪衣眸中一喜:“哥哥,你有办法找到?”   顾思远:“可以试一试。”   “好,全在我空间戒指里呢,现在就给你。”谢雪衣兴奋道。   谢雪衣本以为顾思远是新炼制出了什么专门用来寻踪的法器或者符箓。   但是,接下来的几天几夜,顾思远只是对着那些玉简、图像、资料,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并且纸上写的全都是他不认识的东西,也不像是他们沧澜大陆的文字,而是像蝌蚪一样的一堆奇奇怪怪的殊符号。   “哥哥,这样真的能找到吗?”谢雪衣拿着个灵果躺在顾思远身边,边啃边问道。   顾思远看着他那被灵果水分滋润地殷红的双唇,轻声道:“你运气不错,我正好确定了大致范围。”   谢雪衣立刻蹦起来坐直了身体,对着石桌上那堆纸看花了眼。   半晌,他悠悠问道:“就是这堆纸吗?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奇奇怪怪的小图?”   顾思远捏着他的脸:“小文盲。”   这些是物理公式。   通过谢雪衣给出的这些资料,大致可以确定那秘境里的地理环境,以及整个秘境空间的体积大小、重量等。   再结合这些年来,秘境曾经隐秘地在哪些地方可能出现过。   从而,他逐渐画出了那个秘境的大致运行轨迹,又尽量归纳出一个运行公式,这样便能提前计算出他接下来的路径地点。   虽然,因为种种因素影响,这个公式可能不是那么精准,但是他们都修仙了,飞行速度快,偏差一点点也无伤大雅,总比毫无头绪、全大陆地瞎转悠,还转悠进敌人陷阱里好。   这般想着,顾思远又问谢雪衣:“我出关的时候,发现囚禁阮离的地方空了,人是被你带到前线来了吗?”   谢雪衣立刻回道:“对,你不是说他后面可能还有用吗,虽然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他和邪道有所牵连,但是纪景寰那帮人脑子都不正常的,我怕你闭关之后,我又来前线了,山高皇帝远,让纪景寰把阮离放了,所以就干脆随身带着了,现在他正关押在离此地最近的三号战堡之中。”   顾思远轻点头:“嗯,那我们就回去一趟吧,你虽然能够感应到秘境,但最终让秘境显形,恐怕还要借助他的血脉 。”   “嗯,血脉?不对啊,只有秘境里的肖家人血脉才能让秘境大门显形啊?”谢雪衣蹙了蹙眉,半晌又一愣,拉着顾思远道:“哎,我记得……纪景寰那个情人师弟就叫肖心池,姓肖?难不成跟灵庭秘境有什么关联?他跟阮离是表兄弟对吧?”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脑子转得很快。”   谢雪衣瞪大了眼:“我去,还真是啊,我就说怎么那帮子邪道间谍不找别人,偏偏找上了他。”   顾思远没说话。   之前,谢雪衣告诉过他不少关于灵庭的信息,其中有一件灵庭轶事让他印象深刻。   那些灵庭中的肖姓族人,在沧澜世界已经呆了近万年。   而沧澜世界是没办法入化神的,不入元婴,寿命不过两千载,多一点也就三千年顶天。   也就是说,除了他在吞下去的这个老怪物,现在灵庭秘境中的肖姓修者,其实早就不是当初下来的那批,而是他们的后代承接了前辈的使命。   不过,就算是修仙者的结合,也不敢保证产下的后代一定就能是有灵根的修者。   那些肖家人自然也是一样,而按照他们的疯狂,没有用却会侵占秘境中灵气的族人,自然就是废物垃圾。   若是一般家族,可能会将这些人驱逐出去了事。   但在灵庭秘境中,这样的人却是会直接被杀掉,因为要绝对的保密,不能泄露秘境的存在。   不过,也总有那么一两个父母,有着难得的舐犊之情。   阮离和肖心池的先祖便是,他们那一支的先祖是一母双胎,哥哥有灵根,弟弟没有,因此他们的父母瞒下了这个没灵根的孩子,将他偷偷送了出去,免于被杀害的命运。   这也是为什么原剧情中,经过了数十年大战,最后由主角攻、受携手战胜邪恶,拯救大陆、成为最终的胜利者的原因之一。   毕竟恨海情天、命运纠缠啊。   ……   顾思远一行人各自使用手段,往西北方向的某座巨城赶去。   正邪两道大战之后,沿着战线地域一共划分了四大战区,他们正道一方为了补己和指挥等便利,便在相应战区各建起了一座堡垒巨城。   谢雪衣目前便是归属于三号战区管辖,此次不管是复命、还是修整,都要回一趟三号战堡之中。   巨大的城池战堡俯卧在大地之上,四周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落日沉沉,昏黄的光线自天边投下,平添几分苍茫辽阔之意。   城门口站着五队全副武装的修士,正在核查来往之人的身份,由金丹带队,筑基协同,而在城门深处,还阖眼坐着一位元婴老祖。   顾思远几人上前,将自己的身份指引交上去核查。   “太玄仙宗青辰山弟子顾思远,身份没问题。”那为首检查的金丹队长点了点头,忽然,又瞪大了眼:“顾……顾思远,你出关了。”   正邪大战,是普通修士们的灾难。   但对那些战力过人的天骄们来说,某种程度上却是一番机遇。   正道各大宗门,为了让修士们能够全力应战,几乎将这万年来积攒的压箱底宝贝都拿了出来,作为英雄们的奖赏。   战斗至今,这血与火的锻炼中,已经涌现出无数少年英才,修为战力一日千里。   与顾思远同期的那些天骄,诸如尹逍绝、纪景寰、赵天纵等人更是,一个个名声响彻四方,战功彪炳,得到无数资源奖励。   而这时,人们也会很自然想起顾思远,想起这个战力冠绝同辈,但却一直未上战场、寸功未立的人,甚至出现不少质疑之声。   直到太玄仙宗传出话来,顾思远正在闭关渡元婴。   这声音才慢慢停了下来,转而是万分的震惊,顾思远才几十岁吧,这么年轻就要结婴,简直难以想象,一旦成功,恐怕是沧澜大陆有史以来第一人吧……   而此刻,顾思远就这么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正在这时,那位金丹小队长的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沉稳声音:“糊涂东西,胆敢这般无礼,你该叫顾前辈。”   金丹小队长一愣。   这是他那位在城门深处驻守的元婴师叔的声音。   前辈?   这话的意思是,顾思远真的结婴成功了,这么快……   他脑中尤在震惊,身体却是反应更快,立刻双手将名帖递回,恭敬地行了一礼:“顾前辈慢走。”   顾思远微一点头,牵着谢雪衣往城里走去。   这时,刚好从堡垒里出来几人,穿着一身遮敛气息的特殊连帽法袍,完全看不清身形和面孔。   与他们二人擦肩而过时,似乎还有意加快了脚步。   顾思远眯了眯眼。   谢雪衣却微握紧了他的手,主动施力拉着他往前走去,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顾思远心领神会,面色不变,步履不停继续往前。   片刻后,一直到那帮人彻底消失在神识感应之内,他才停下脚步,大手捏住谢雪衣的下巴:“刚刚怎么回事,那几个人明显不对劲?”   谢雪衣伸出鲜红舌尖在他虎口处舔了舔:“那是阮离。”   顾思远挑眉:“居然跑了,看来你万里迢迢将人带到这来,也还是不安全。”   “是啊,真叫人沮丧。”谢雪衣耸了耸肩,又对着面前人露出粲然一笑:“不过,哥哥,还好我有你啊,你之前炼制的那个追踪定位法器,十分精巧好用,所以在带阮离那家伙来前线之前,我就秘密放进了他身体里,谁也发现不了,这不,还真给逮个正着了。”   顾思远唇角勾起,捏捏他的脸颊:“聪明宝贝。”   谢雪衣一愣,耳背霎时红如滴血。   怎么闭个关出来,顾思远就这么会说话了……   顾思远牵着他继续往前走,问道:“你刚刚不揭穿阮离,故意放他离开,是想做什么?”   谢雪衣重重哼一声:“我要报仇。”   闻言,顾思远眸子微眯,身上气息瞬时一冷:“我闭关这段时间,有人欺负你了,是纪景寰吗?”   “嗯,就是他,还有那个不知道是他师弟还是情人的肖心池。”   谢雪衣立刻小嘴叭叭地开始告状:“虽然打架我也不怕,吵架他们两也吵不过我一个人……但是,我毕竟是形只影单的孤独一人,他们两却成双成对的频繁出现在我面前,这明显就无声胜有声了啊,他们这就是故意想在我面前显摆他们有对象啊,你说我能受得了这委屈吗?”   “……”顾思远   我怎么觉得你这更像是在恨我?   …… 第173章 设计   二十一、   顾思远点头道:“嗯, 受不了,确实应该报复回去。”   谢雪衣不满意地看他一眼:“就这,没了?”   顾思远伸手捏了捏谢雪衣的脸颊, 唇角微扬:“以后,我到哪都把你带着, 我们两也形影不离, 绝对不会让你再新单影只、输人一筹。”   谢雪衣哼哼了一声,抱着顾思远的胳膊:“这还差不多。”   顾思远看向谢雪衣:“所以, 你想具体怎么报复,你认为阮离是纪景寰和肖心池放走的,然后打算借此给他们两一个教训?”   谢雪衣点头, 气哼哼道:“不是他们还会是谁,其他人谁会没事干冒着得罪我的风险,去放走阮离这么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反正阮离身上还带着你的追踪法器呢, 也翻不出我的手掌心。”   顾思远心内好笑, 点点头:“谢师弟明知灼见, 真威风。”   谢雪衣挑了挑纤细的眉梢, 神气十足道:“我是有推断证据的,刚入城的时候你没听见他们正在谈论吗,因为我们第三战区杀敌最深入, 面对的敌人也最强,近来人员损耗颇大。所以, 就在几天前,第一、第四战区都抽调了些许人手过来支援, 那个纪景寰之前就是在第四战区活动的, 这回正好随着支援大军来到了我们第三战区。”   “你看, 阮离早不被人救走,晚不被人救走,偏偏纪景寰被调派来之后,就被人救走了,再加上两人之前的那些猫腻关系,任谁也会怀疑他的好吧,他休想挣脱关系!”   “说得不错。”顾思远捏着谢雪衣的手指把玩,淡声道:“不过,凭纪景寰在太玄仙宗的地位,就算怀疑他,这点事对他其实也造不成太大打击,说不定大家还会觉得他这人十分顾念旧情。”   谢雪衣不高兴地鼓起嘴巴:“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那……你认为怎么办呢?”   顾思远眯了眯眼,淡声道:“你应该看得出来,其实纪景寰自己并不很想救阮离,他辛苦救人,只是碍于肖心池的请求而已 。”   “嗯呐?”谢雪衣仰起头看着顾思远。   他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几人见面的情况,勉强点点头:“倒也是,纪景寰虽说看起来光风霁月,但事实上是个冷血薄情的人,他如今移情别恋上肖心池,便对阮离没有了半分情义,虽说偶尔也来我这打听阮离的事,但好似都是被肖心池给逼着的。哼,这么说来,肖心池倒是对他这个情敌表兄情义深厚。”   “嗯。”顾思远眯了眯眼:“既然你不喜他们二人在你面前成双成对的显摆张扬,那不如把事情做得更透彻一点,让他们以后再也不能如此。”   谢雪衣睁圆了眼:“哥哥,你想怎么做?”   顾思远嗤笑一声:“你说对肖心池而言,是纪景寰更重要,还是他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兄更重要?”   “哈哈……”谢雪衣噗嗤笑出了声,似乎明白了什么。脑子里已经能想象到接下来有趣的画面了,“哥哥,谁要是得罪了你,那可是真不好过。”   顾思远捏住他的下巴,冷冷道:“他们得罪的是你。”   谢雪衣乐滋滋地笑了一声,连忙点点头,讨好道:“对,你做这些都是为了给我出气,哥哥,你对我真好,哥哥,不气啊,来,亲一个。”   说着,便直接在大街上怼上来要亲他。   “……”顾思远。   这黏糊劲,真是够了。   他对着谢雪衣道:“在计划开始之前,还是要先悄悄把阮离给抓回来。”   “好。”   ……   太玄仙宗身为正道四大势力之一,在第三战堡之中自有驻地,在第三战区服役的太玄之人,大部分都住在此地。   而譬如谢雪衣、纪景寰这样身份地位较高的,还单独有一个小院歇息。   纪景寰静坐在椅子上喝茶,肖心池则心思不定,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屋外。   良久,他终于忍不住问道:“景寰,表哥他应该能平安出城吧?”   纪景寰蹙了蹙眉,抬起头来。   他有些不高兴肖心池对阮离的过分关心,不过,还是耐心答道:“你放心,把人从地牢弄出来,这样最难的一关都已经过了,之后的事顺理成章,我提前准备了隐匿身份的法袍,又给了特别出城令牌,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肖心池脸上挤出个灿烂的笑容:“这样就太好了,这样也算对得起姑父姑母了。”   纪景寰想了想,又道:“心池,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把人救出来,从此之后,你和阮离就再没任何关系了。”   肖心池愣了愣,方才轻点头:“嗯……”   纪景寰看他如此模样,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因为他愚蠢地跟邪道间谍搞在一起,让我在仙宗内很难做,尤其你是他的表弟,为了能够不牵连你、保下你,我甚至去求了爷爷出面。”   肖心池对纪景寰自然情谊深厚,一听这话,心中也颇为愧疚,上前抱住他道:“我知道的,景寰,这次多亏你了,我听你的,我不再跟表哥联系了,以后也不会再管他的事了……”   纪景寰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好,以后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就是你的家人。”   “嗯。”肖心池脸色微红地点头。   纪景寰一时有些着迷,心中一动,便伸手将人拉到怀里,低头吻了上去。   正在这时,门口处响起一阵敲门动静。   纪景寰皱眉,朗声唤道:“谁?”   “师兄,是我。”一道微低的男声,从门外传来。   纪景寰垂首看了肖心池一眼:“是岳泰回来了。”   肖心池心中一喜,迅速推开了纪景寰,从他腿上站起兴奋道:“快让他进来,应该是已经把表哥送出去了。”   纪景寰看着骤然空了的怀抱,心中微微不悦。   他平静片刻,将那些情欲压了下去,才对着门口道:“进来吧。”   岳泰身上依旧穿着遮掩气息的黑袍,推门进来后,又伸手将门轻轻关上了。   肖心池立刻迫不及待问道:“岳师兄,我表哥怎么样了,安全了吗?”   岳泰看了纪景寰一眼,才对着他点点头:“嗯,已经送出了城外,也将你准备好的空间戒指交给了他,亲眼看着他离开了。”   肖心池面上大喜,连连道:“辛苦岳师兄了。”   纪景寰轻轻咳嗽一声。   岳泰忙道:“师弟客气,这些都是纪师兄吩咐我做的。”   肖心池立刻反应过来,转头对着纪景寰羞涩的一笑。   纪景寰也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岳泰肃声道:“出战堡的一路上没出什么意外吧?”   闻此言,岳泰却突然视线微闪,犹豫着有些难言模样。   纪景寰当即脸色一沉:“怎么了,被人看到了?被人发现了?你怎么办得事,我安排地如此细致,竟还出了纰漏?”   “不是,纪师兄,路上没出意外。”岳泰连忙摇头辩解,又有几分艰难地解释道:“但是,我们遇到大师兄了。”   纪景寰的眼神瞬时变了,变得阴沉无比,人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他看着岳泰道:“你是说顾思远?”   “是,还有谢雪衣也一道。”岳泰轻点头。   纪景寰却没在意这个,他只死死盯着岳泰问道:“他居然这个时候出关了,他结婴成功了吗?”   岳泰在这样冰冷的视线下,也不由紧张几分:“应该成功了。”   “成功了?”纪景寰的嗓子有些破音。   岳泰艰难地‘嗯’了一声:“我听到守城的金丹师兄叫他……顾前辈了。”   纪景寰瞪着岳泰,双目直勾勾的,眼眶竟有些充血。   几息之后,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面色微白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掌拍到桌面上。   霎时,“砰……”一声响,灵木制作的桌子四分五裂,木屑乱飞。   肖心池也被他这浑身的不善气息弄得有些害怕,不由轻轻唤了一声:“景寰。”   “嗯……”   听这一声唤,纪景寰面色微敛,回过了几分神。   他深吸一口气,继续看向岳泰:“那他发现你送人出城了吗?”   岳泰勉强稳了稳心神,摇头道:“应该没有,我们擦肩而过时,他眼珠都没有转一下,直接和谢雪衣走过去了。”   纪景寰心绪又好上几分,微颔首:“嗯,这还差不多。”   岳泰微微抬头,忍不住提醒道:“但是他们比我还早回到这里,说不定马上就要发现阮离被救走了,师兄,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纪景寰怔了一怔。   而后,嘴角突然牵起淡淡的笑容,只是,不知为何,那笑容却让人头皮一麻,背脊发寒。   岳泰站在他的正对面,感受尤其深刻。   “你说得对,顾思远和谢雪衣居然刚好这时候回来了,事情比较麻烦了,我刚从第四战区过来没几天,阮离就被救了,这必然会引起他们怀疑。”纪景寰视线从他脸上轻轻扫过,突然开口道,“你回来的时候,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岳泰摇摇头,解释道,“师兄,你不是说要尽量小心保密,不能让人看到我今天出了门。”   纪景寰莞尔一笑,一招手:“那就好,你上前来,我跟你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   “好。”岳泰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迈步上前。   下一瞬。   “啊……”屋内响起一声压抑地低吼。   岳泰捂着腹部,口中开始不断地冒出鲜血,双目难以置信地盯着纪景寰。   肖心池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景寰,你……你怎么,你居然杀……”   纪景寰一松手,将岳泰扔到一边,语气漠然道:“顾思远不是好对付的,阮离现在已经走了,这事必须有个人来担待,你我肯定不行,那就只能是他了。”   肖心池想起顾思远这个人的可怕之处,也不由心有戚戚,再没更多心思去顾忌纪景寰当面杀人的事了。   他艰难问道:“可是……杀了岳师兄就能交代了吗,顾思远会信吗?”   纪景寰嗤笑一声:“信不信是他的事,岳泰的死就算是我对他的交代,这样一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家伙,正可以作为结案凶手,就说是他救完人后跟着阮离一道潜逃了。”   “总归,这件事就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岳泰已经死无对证,顾思远他还能如何?他难道还能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杀了我吗,或者对我进行搜魂吗,我爷爷可还在呢。”   “顾思远要是个聪明人,就自然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   听完这一堆解释,肖心池勉强点了点头,觉得这确实是最好的处理办法了。   他上前几步,想要抱住纪景寰,柔声道:“景寰,都是因为我才……”   纪景寰也回抱住人,轻叹道:“你知道就好。”   就在这时。   突然,“砰……”一道巨大的动静从大门处传来,烟尘四溅,是有人直接从外面被大力将们给破坏了。   纪景寰双眼眯了起来,而后震怒,他是什么身份,整个仙宗之中,什么人敢砸他的门。   “找死!”   他转身朝着门口处看去。   下一瞬,却整个人面色大变,“爷爷……”   大门处正站着五道人影,全部都是纪景寰极为熟悉的。   他的亲爷爷紫极山山主纪鸿,还有白清山山主、顾思远和谢雪衣,以及明明应该已经被送走但此时却出现了的阮离。   其中,谢雪衣的手中正握着一只火红灵鞭,表示刚刚破门的人就是他。   不管屋里屋外的人,此时情绪都很复杂,场面竟一时凝固住。   直到顾思远首先动了。   他一言不发,只迈步往屋里走去,去扶起了倒在血泊里的岳泰,手指在他腕上轻按了按,最终深蹙起了眉头。   丹田尽碎、气脉全断,回天无力。   他将人放下,起身目光冰冷地扫向纪景寰:“杀害同门,罪同叛宗。”   纪景寰这才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他的视线在场间五人脸上来来回回扫过,最终恶狠狠瞪向了顾思远,怒喊道:“你设计我!”   …… 第174章 不让   二十二、   每个战堡的事务都是由五位元婴后期修士主持, 而第三战区的其中一位元婴正是太玄仙宗的白清山山主。   先前他顾思远和谢雪衣重新抓住阮离带回来之后,便去寻了白清山主。   而紫极山主,也就是纪景寰的爷爷纪鸿, 则是之前从第四战区带领支援人员过来的,如今还尚未离开,也就刚好和他们碰到了一起。   顾思远对仙宗上层的品行还是有所了解,干脆也不遮掩,直接将事情来龙去脉跟两人说了。   因为有阮离这个人证在手,紫极山主和白清山主又毫不犹豫对阮离搜了魂,于是,不需更多查证,这件事的真相便已经还原了大半。   不过,紫极山主纪鸿毕竟是纪景寰的亲祖父,本着对大佬的尊重原则,几人还是决定要最终亲眼确认一番。   也就有了现在这一幕。   说起来, 确实是他设计了纪景寰,但那又如何?   只要真相不假, 只要事实不变。   顾思远漠然地扫了他一眼, 没有再说话。   他也不需要说话。   这时候,想说话的人有很多。   纪鸿看着纪景寰, 面无表情道:“寰儿, 你让我失望了。”   “祖父!你听我解释……”纪景寰面色顿变。   他是纪家最出色的子孙,从小到大, 他爷爷便尤其疼爱他,甚至比他父母更甚, 什么时候这样看过他, 更别说是这样的重话。   最重要的是, 此时此刻,他祖父是唯一能让他脱身的人。   纪鸿对上他的双眼,指了指一旁神色萎靡的阮离道:“来之前,我们已经搜过魂了,你认为自己能解释得了吗?解释得清楚吗?私放重犯、杀害同门,样样都是经由你手,样样都是叛宗大罪。”   纪景寰随之看了过去,神情难看到极点。   而原本就面色惨白的阮离,听到搜魂两个字后,身体一颤,便站不稳往地下倒去。   肖心池立刻目露不忍,下意识走上前去扶他:“表哥,你没事吧?他们对你做什么了?”   纪景寰的视线从阮离身上移开,一旦搜魂,那么事情的真假已经完全不容分辨。   自己这回,确实是直接走进了顾思远的坑里。   但是,这并不重要,这件事的关键本来便不是真假,不是真相如何。   “祖父,我是放了人,也杀了人。”   他心中越是焦急,头脑和言语却意外地清晰起来:“但我们都明白的,这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您的孙子,你愿不愿意全力帮我?祖父,只要按照我先前所说的那样,将岳泰当做凶手,当做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就什么问题都不会有。”   这是战区,每天都有无数修士死去,死一个岳泰算什么,他只是个没有后台的普通仙宗弟子罢了。   而他纪景寰是当世天骄,紫极山首席师兄,他的祖父是紫极山山主,仅次于宗主的存在,位高权重,修为过人。   若是想要将这事抹去,想要保全他,就算白清山主和顾思远在场又如何,只要愿意付出足够的代价,难道这两人还非要硬抗一位元婴后期修士、冒着得罪紫极山的风险,死活非要拿下他吗?   这太不明智了。   成年人的世界,适可而止的双赢才是最好的。   院内一时变得十分安静。   直到谢雪衣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缓缓举起手道:“你刚刚的话是不是太嚣张了,明目张胆要走后门啊,这是把我们都当不存在了吗?”   “看到就是看到,没看到就是没看到,没有什么当不当做的说法。”顾思远也再度冷冷扫了纪景寰一眼,幽冥般森冷的话语间没有半分妥协和退让的意思。   白清山主轻轻咳嗽了一声,场间气氛霎时变得有些尴尬难言。   “顾思远,你这个阴险小人,这一切都是你设计我的,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这样居高临下地说话。”纪景寰冷笑一声,恼怒斥责道。   骂完,他又继续看向自家祖父纪鸿,语气微弱几分道:“祖父,你从小就教育我,在外决不能失了志气,要扬我太玄风范,此次我是犯蠢了、做错了,但我也是因为误中顾思远此人的阴谋设计,祖父,我会吸取教训,以后绝不………”   这时,纪鸿突然主动打断了他的话:“我教你的话应该不止这些。”   他看着窗外残阳斜照,低垂的天空与交接的荒原连成一片,入目满眼血红,似乎能闻到战场上血与火的味道。   那么刺激,又那么恶心。   让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进入太玄仙宗之前,在凡俗界生活的日子。   “我教你不能叫外人欺凌,要扬我太玄风范,但除此之外,我更教你一举一动需维护宗门荣耀,为师弟师妹们表率,你搞错了轻重缓急。”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轻了几分。   顾思远等人是轻松,如释重负。   纪景寰则是刀下脖子的万事皆休。   纪景寰死死盯着自己的爷爷。   他万万想不到,他的亲祖父……他这个向来护短的祖父,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毫不犹豫直接认定了他的罪过!   他深吸口气,咬牙道:“祖父,我只做错了这一次,我真的就那么不可原谅吗,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以后我一定会当个让您万分满意的太玄弟子……”   纪鸿轻轻摇头头:“两次,你做错了两次。”   纪景寰一怔,又立刻辩驳道:“祖父,但是……”   纪鸿神色平静道:“既然知道做错了事,那就要有承担的勇气。”   他看了顾思远和白清山主一眼:“第三战区诸事是由你们主持,凡如此类,皆按门规处置就是。”   说完,便袍袖一摆,欲要转身离开。   门规?   按照太玄仙宗的门规,叛宗之人重者直接灭杀,轻者也是要废去修为的。   而不管哪个,他都难以承受。   纪景寰难以置信,他惶急地伸手拉住纪鸿衣摆:“爷爷,我是你的亲孙子……就算不看过错,难道这些年的祖孙情深也是假的吗?你以前对我那么好,您说要把整个纪家、要把紫极山交给我的,您现在要眼睁睁看着我成为废人吗?”   “山主,景寰心中对您仰慕敬爱万分,您想必对他也是万般珍重爱护,现在,景寰只是犯了点错而已,您怎么忍心就这样放弃他?一旦日后再忆及祖孙情深、想起今日之事,您岂非后悔万分,甚至形成修炼心魔吗?”   肖心池也再顾不得他那个病弱呆傻的表哥,立刻帮着纪景寰开口道。   听了两人的话,纪鸿停下了离去的脚步,微抬头对着纪景寰道:“你知道我今年多大了吗?”   纪景寰愣了愣。   纪鸿当然也没准备等他回答,很快便自顾自道:“我两百岁结婴,今年已经一千二百一十三岁,我恰好是十三岁那年进的太玄仙宗,也就是说,我在仙宗整整度过了一千二百年,从外门弟子到核心弟子,然后成为执法长老,最后是紫极山的山主。”   “一千二百载的相处与相伴啊,而你,自降生起算,与我的缘分也不过几十年罢了,我为何要为这短短几十年的祖孙之情,就去毁了仙宗的万年规矩和声誉?你觉得自己够资格吗?”   从来到现在,纪鸿的表情始终的寡淡的,唯有此刻,方有了几分特殊颜色,生气勃勃。   饶是一直在旁冷眼旁观的顾思远,此刻也不由看了纪鸿一眼。   谢雪衣更是直接瞪圆了眼,盯着纪鸿目不转睛,仿佛这老头身上有什么有趣的秘密?   但纪景寰却是面色一白,双拳紧紧地握了起来。   这个答案简直让他难以承受。   他曾经自以为的得意与骄傲,在祖父心中,竟如此不值一提。   ……   纪鸿走了。   院中一片寂静。   白清山主看了眼陷入迷惘和魔障中的纪景寰,对着顾思远道:“刑罚便由我来执行吧!”   谢雪衣立刻道:“多谢山主。”   白清山主笑着对他摇了摇头:“真是个机灵鬼。”   说完,便把视线转向了纪景寰。   元婴期的威压一下来,纪景寰的身体直接僵住,原本还懵懂恍然的脑袋,也一瞬间清醒过来,因而越发叫人痛苦万分。   他扭曲着脸,苦苦哀求道:“师叔,饶过我吧,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   白清山主自来心软,纪景寰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后辈。   但宗规如铁,谁也不能违逆。   “景寰,很快就过去了。”说罢,他毫不留情地抬手轻轻按在了纪景寰和肖心池的脑袋上。   下一瞬,“啊……”的两声尖叫,纪景寰和肖心池二人丹田和浑身经脉都剧烈地颤抖了起来,感受着无数璀璨的灵力精华不断脱体而去。   原本金丹期的气息,开始不断降低。   年轻俊朗的面容上,也生出几道不甚明显的皱纹,修为的下跌也连带着寿命的减短。   不知过了多久。   白清山主才缓缓放下了手,两人皆跌坐在地。   白清山主看向纪景寰,嗓音里难以掩盖的惋惜:“景寰,你犯下如此大错,原本应该被尽废修为,但是念你这些年来对仙宗有功,近一年来抗击邪道也颇为勤勉,我留下了你练气后期修为,你是单灵根,想再重新筑基不算太难,若是日后有大际遇、勤加修炼,或许结丹也……”   说着,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离开了这里。   纪景寰却完全无法接受。   他现在是金丹后期修为,再过些许年,凭他的资质,结婴当是顺其自然之事。   可现在跌落到练气后期,先不说他从此要改口喊那些以前不如他的人前辈,受尽羞辱;就算是辛苦修炼再度筑基,那他也已经垂垂老矣;至于耗尽资源、重新结丹,这壁障不知会比以前厚上百倍,说难如登天,也不为过。   而结婴,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想都不要想了……   他的人生短地一眼能看到尽头了。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可是纪景寰啊,原本太玄仙宗最得意的天之骄子啊!名震大陆的少年英豪啊!   他的一生本该光华璀璨的,到底从哪里开始变成这样?   这般想着,他咬着牙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忍不地住瞪向了顾思远。   顾思远面色却毫无波澜,仿若未见。   他是元婴老祖,怎么会将这个炼气期的小修士放在眼中。   纪景寰心中愈痛,又缓缓将将目光移向了倒在地上的阮离,满目凶狠。   对,还有此人,都怪他,若非他跟邪道勾结在一起,自己若非答应心池要救他,怎么会弄出这么多事?酿成如此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抬头看向顾思远,嗓音森森道:“顾思远,我已经被你折腾到如此地步了,我算是彻底输给你了,既然如此,你就当帮我一件事,阮离此人能否交给我?”   肖心池猛地抬头看向了纪景寰,而后一愣。   原本他以为纪景寰是想要救走自家表哥,但此刻看着他脸上惊人的戾气,肖心池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大大的不安。   “景寰……”他小声唤道。   纪景寰也转头看向了他。   肖心池原本只有金丹初期,修为远不如纪景寰,但是他并未杀害同门,所以罪责较轻,反而留了筑基修为。   呵,心池成了自己的前辈……   不过,今日的破事已经够多了,他心中都快麻木了。   “不行。”顾思远并未将纪景寰放在眼里,淡淡一句拒绝,便对着谢雪衣道:“我们走吧。”   谢雪衣笑了笑,下巴微抬,示意阮离自己站起来,跟他们离开。   纪景寰面色微变:“顾思远,这点小事,你都这么不给面子?真要把事情做绝吗?”   顾思远剑眉挑起,嗤笑一声道:“我以为你被废成炼气期,就已经表明了我的态度。”   纪景寰脸庞一阵扭曲:“你……”   就在这时,谢雪衣清亮好听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啧,纪景寰,你要阮离做什么,莫非还对这未婚夫念念不忘,那我可得好心劝你一句了,就在之前搜魂时,我们可还从阮离的记忆中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呢,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你什么意思?”纪景寰轻轻咳嗽一声,眯了眯眼。   肖心池突然面色一白,想起了那件往事,他急忙对着谢雪衣吼道:“不要,不要说……”   谢雪衣早就想说了,之前两位山主前辈在这不方便,这会逮着个机会,若是不说出来看人笑话,那岂是他的作风。   他手上把玩着鞭子,往前走了几步,笑嘻嘻道:“哎,纪景寰,你倒也不要哀叹自己输给了我哥哥,先不说我哥哥何等聪慧英明,就你这个脑子,那真是输给谁都正常,你只怕到现在都没搞清楚,你的未婚夫、还有这位你喜欢的好师弟,两人的真名叫什么吧?”   纪景寰瞳孔猛一收缩:“你说什么?”   谢雪衣脸上笑容愈发灿烂:“那就让我这个好心人来告诉你吧,阮心池和肖离,怎么样,这样的姓名排列是不是更有趣一点?”   “不要说,不要说……我求你!”肖心池,不对,阮心池苦苦恳求道。   不过,谢雪衣哪里是什么好人。   他当即越发兴奋地将早已酝酿好的故事,一点一滴地说了出来,尽兴处甚至还忍不住啧啧赞叹几声。   顾思远看他这兴奋模样,暗道:待战争结束,在凡俗间给这家伙开个戏楼也许是不错的选择。   片刻之后,谢雪衣的声音渐渐消停。   场间响起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呼喊。   “你骗我,你们骗我,你们居然在骗我…”   纪景寰整个人倒在地上又哭又笑,因为情绪过于激动,加上之前修为跌落的内伤,口中不停地呕出了血来。   “对不起,景寰,我当初没办法,姑母他们……我不能不念旧情。”阮心池心中一痛,扑上来道歉,满眼的悔恨与痛苦。   纪景寰却仿佛遇到什么毒蛇一般,猛地一把直接推开了人。   他曾经以为阮离救了他,跟他有婚约,所以带他回了太玄仙宗,所以才有了今日的一切。   结果,现在全都是假的。   他最喜欢的人欺骗了他,跟这个害他至此的人一起欺骗了他。   一切从最开始就是错的,人是错的、名字是错的、情分是错的……   他的人生也彻底错了……   ……   顾思远和谢雪衣离开了纪景寰的院子,往住处走去,路上还能听到飘忽传来的嘶吼与哭喊声。   谢雪衣牵着顾思远的手摇摇晃晃,叹口气道:“真可怜啊……”   顾思远捏捏他的指尖,眉眼微扬道:“是真心话吗?”   谢雪衣轻笑了几声:“真蠢啊!”   顾思远莞尔:“这才是真心话。”   谢雪衣又有些不服气:“哥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坏、这么刻薄的形象吗?”   顾思远皱眉,一本正经道:“咳,怎么说话的,这明明是聪明、是可爱,就算你是谢雪衣,也不允许这么随便评判我道侣啊。”   “……”谢雪衣耳背爬上丝丝薄红。   好你个家伙。   不说话则矣,一说话就叫人心脏砰砰跳。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会。   谢雪衣手指动了动,与顾思远十指相扣,突然道:“哥哥,我肯定不会像他们那么蠢的,我喜欢你,那不管发生什么也一定要让你知道,更不会随意让给任何人,这不仅轻贱自己,也是在伤害你!”   顾思远点了点头,淡声道:“言行合一,谢师弟是行动派,也是智者。”   谢雪衣又盯着顾思远,寒声道:“就算有朝一日真的没办法,那我宁可毁了,也决不会让给别人。”   顾思远继续配合演出:“嗯,真可怕啊,幸好我知道了,也爱上了。”   听到‘爱’这个字,谢雪衣立刻重新笑着嘚瑟起来:“那可不是,你当初多难搞啊,现在还不是被我搞到手了……”   顾思远这就不同意了,挑眉道:“嗯?你说谁搞谁?”   “……”谢雪衣。   …… 第175章 惊喜   二十三、   “跟您预测地一模一样, 这是最后一波了,只要再经受这一波攻击, 大阵便坚持不住了, 城破就在眼前。”   巨大的灵舟之上,一位擅于阵法的朝天宗金丹后期修士看向身旁之人,嗓音中难以掩藏的兴奋。   “嗯。”顾思远平静一颔首, 视线依然看着下方的血海与尸山。   朝天宗的这位金丹修士在他的平静下,也微微收敛了几分心绪,但崇拜与尊敬的视线却始终没从顾思远身上收回。   自从半年前开始, 第三战区、甚至整个正道联盟的攻作战,都变得有针对了起来。   他也是那时候, 接受到了正道联盟的调令,和另外两名阵道大师一道来到了顾思远身旁。   最开始时,他十分不以为然。   他名唤尹学真, 出身明光仙宗, 在阵法一道上天赋极为出色,堪称宗门第一阵法大师, 虽然修为只有金丹后期,但地位却与那些资深元婴长老一般。   一同调来的另外两位阵法师, 身份也都是如此。   而顾思远……   他们自然也知道这位修真界最鼎鼎大名的后起之秀, 知晓他修道天赋堪称举世无双。   但是修炼是修炼, 阵法是阵法。   在排兵布阵上,顾思远这样一个毛头小子如何及得上他们。   然而, 短短数日的接触之后。   他们几人便彻底改变了想法,从此, 对顾思远言听计从。   邪道修士修炼手段残忍、走偏门捷径, 最初之时, 修炼速度会比他们普通修士快上许多,但是,也由此而根基不稳,加上杀孽过重,在晋升大境界渡劫时,所招来的雷劫、以及心魔劫的反噬也更加强大。   因为失败率太高,在筑基期以上的修士里,无论如何,邪道修士的总人数总是远少于正道。   但凡事有利有弊,也因为此,邪道修士一旦渡劫成功,他们的单人战力便相对会比正道修士强上不少。   因而,在最初的正面厮杀中,正邪双方都损失极大。   直到顾思远的出现。   顾思远天才般地设计出了多种适合修士的攻伐战法,只要配合得当,不仅能够以少胜多,还能以弱胜强。   在此之前,正道修士们本就有巨大的人数优势,这回更是被放大了极点。   从此之后,正道修士杀敌的效率提高了数倍。   更重要的是,人员损失至少降低了一半以上。   而每一场都少死一半人,那么日积月累下来,这优势就会被放大到无穷,一时之间,战阵对敌、众志成城之下,正道势力几乎势如破竹。   短短几个月,邪道便已接连沦陷数城。   尤其是在三个月前,发生了开战以来最为波澜壮阔的一场对战。   那一次,正邪双方几乎是各自投入了自己一半的人马,上至元婴、下至练气,全部尽情地投入战场。   顾思远便是那场战役的总指挥。   最后,正道大获全胜。   也是自那场对战之后,邪道元气大伤,几乎一蹶不振,渐渐地,所有邪道势力只能在他们的驱赶之下,被迫往着某一方向收缩。   而最后的最后,就收缩到了此间,收缩到眼前这座雪陵城,这最后的城池,仅存的邪道修士将这座城池密不透风地保护了起来。   七日前,他们正道全部大军集结,开始对这座城池发起了最后的攻击。   一直到现在,只要再进行最后一波的冲击,护城大阵就会被打开,这场举全大陆之力的大战,也就结束在即,比他们想象中要快了很多很多……   尹学真又忍不住去看顾思远。   顾思远的视线在远方,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至少在城破之前,不会再出任何意外。   他视线所在之处,一袭红衣,鞭影如龙,骄艳似火。   尹学真和旁边几人对视一眼,嘴角勾起欣慰的笑容。   “这才像个年轻人啊!”   “看道侣也要犹犹豫豫的,真不容易。”   “他要始终把控全场啊……”   想着这些,大家眼里又不免习惯性地升起怜惜之色。   这场战争能推进地这么快,全都是因为他们身旁的这个年轻人,发挥出地那无可估量的作用。   所有人都从他那里获得力量,然后慨然去战斗、去赴死。   整个正道战场的所有人,也都几乎经历了跟尹学真他们一样的心理历程,从最开始的年龄轻视,到后来的正视,然后是崇拜、最后是深切地心疼和怜惜。   听着有些可笑,他们如此弱小,要靠顾思远的谋划和战阵来保命的人,竟然会反过来心疼和怜惜顾思远。   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   从攻伐战开始以后,顾思远便几乎没有再真正休息哪怕一晚。   几乎全部的心血与精力,都用在了战场之上。   凡是经由他手做出的战斗安排,永远是损失最小的,永远是结束最快的。   最重要的是,他是最公正的、最冷静的。   不管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况,面对的是什么人,顾思远永远能做出最利己的合适的决策。   或许是因为他们正道的穷追猛打,尤其三个月前那场堪称转折点的大战后,似乎也激发了邪道修士们的疯狂,困兽犹斗。   不知何时,一种奇怪的秘药在邪道修士们之间流传,能够瞬时提升自己的战力,并且不畏伤不畏痛不畏死。   之后,战争便困难了不少。   即使顾思远几乎不眠不休布置战阵,争取能够最快的速度,让那些没有知觉的邪道战争机器失去行动能力。   然而,在这后半段的血腥厮杀中,正道还是死了很多很多人。   每个宗门都是,四大仙宗是,太玄仙宗尤其是,其中不少是青辰山的弟子,是顾思远嫡亲的师弟师妹们。   有些甚至是在顾思远的安排之下,为了战阵更好推进,主动做了扑火的飞蛾去送死。   看着那些年轻的熟悉的身影倒下,不少仙宗的长老们甚至都变了面色,都有心想要缓缓。   但顾思远却始终没有一丝波澜。   甚至在一场歼灭战里,带头者是顾思远的道侣谢雪衣。   那一场敌人派出了最精锐的死士,双方战得极为艰难和焦灼。   谢雪衣金丹生裂,差点浴血死去。   而作为战斗指挥的顾思远,依然眉头没蹙一下的继续指挥着大军前进。   直到那一场歼灭战最终一胜利结束告终。   他们才看到这个从不失态的战场指挥,像个毛头小子一般,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自己浑身是血的道侣,嗓音轻轻颤抖着。   “是我的错,我做得还不够,我考虑得还不够周全……”   诸人皆惊。   怎么会还不够呢?   一人可挡百万兵,也不过如此了吧?   而这样的事,这些日子来,发生了不止一次。   因为谢雪衣很强,在同辈之中数一数二的强,所以很多十分危险的先锋冲击,攻伐战阵,都必须要由他来带领推进。   顾思远身为最优秀的指挥,最了解谢雪衣的人,自然知道如何将他利用到极致。   这时,大家才意识到,原来顾思远也是跟大家一样的人。   因而,就连自诩见惯了尸山血海、杀人如麻的修士们,也开始忍不住崇拜他又心疼他。   他们所有人都依靠着顾思远。   那么,顾思远又能够依靠谁呢……   尹学真和一旁主持阵法的修士们,眼中闪过一抹光彩。   不过,还好,马上就要结束了。   结束之后,顾思远就能好好休息了。   ……   雪陵城位于血色荒原与寒冰雪原中间,其间地势极为复杂,城中有山,城中有水,亦有平坦高原。   不过,此时此刻,灰色的光罩仿佛龟壳一般,将整座山脉城市完全笼罩在了其间。   而按照顾思远的计算公式,这接下来的半年,灵庭秘境入口也会一直停留在这附近。   对此,顾思远颇有些不解。   邪道不是傻子,他们不会不知道正道之所以攻打这条线的目的,既然如此,败绩在前,他们为何不尽快逃走,反而硬是要死守此地?   难道是因为故土难离?   这太可笑了。   “开了……开了!”   “大阵开了!”   随着一道道的呼喊声。   前方那座巨大城池上的防护罩,在闪了几闪之后,仿佛一个膨胀到极致的泡沫般,砰一声炸裂开了。   无数正道修士仿佛仿若流星,星坠如雨,往着城中冲击而去。   谢雪衣不知何时从战场中撤了回来,站在顾思远身旁:“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顾思远抬手擦去他白皙肌肤上的血迹,淡声道:“好,我的英雄应得的,辛苦了。”   谢雪衣皱了皱鼻子,十分可爱:“哼,谁有你辛苦……”   顾思远牵着谢雪衣,和四大宗门的宗主等人一道进了城。   虽然他现在年龄尚轻,资历尚浅,但他过人的战力,以及在这场漫长的战争中做出的贡献,已经能够让他与这些人平起平坐。   甚至,他在普通修士间的威望,早已超越了这些在世间活了千年的老家伙们。   跟想象中的满城哀兵不一样。   雪陵城里面很空荡,街道洁净如新,几乎看不见一丝人影,唯有高大结实的建筑间藏着少数低级的邪道修士。   他们好似是受了什么命令在拖延时间,时不时地就冲出来对着正道大军进行一波无用的冲击。   正道修士们自然发现了这点,因而下手变得格外爆裂起来。   在几乎强硬的推进下,队伍来到了那座赫赫有名的山城之下。   然后,齐齐变了面色。   全都是尸体,从山脚下到山腰上挂满了尸体,足足几十万不止,倒吊的黑色长发在风中轻轻晃动。   世人常说尸山血海,见了眼前这一幕,才真正知晓何谓尸山。   难怪之前会感觉城那么空旷,原来人全都在这儿了……   “有人,雾里有人。”   不知谁一声清喝,所有人都抬头往尸山上看去。   今天的天特别阴,几乎看不见云,太阳也不见一丝,不知何时,竟还起了一层浓浓的雾。   一点也不像迎接胜利的日子。   而在这晦暗迷蒙之中,走出一群身穿统一黑色法袍的修士,他们的长相也都颇为相似 双目直勾勾地看着正道诸人,眼中说不出的痛恨与仇视。   谢雪衣凑近了轻声道:“是姓肖的那一家人。”   顾思远轻点头,能够猜到。   就在这时,那群黑衣人忽然潮水般从正中间分开了。   人群中形成一条笔直的过道,一位面容英俊的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他身着一袭白色长袍,乌发懒懒地披散在肩上。   “来了?比想象中快了不少。”   他看着对面诸人,语气轻轻,仿佛是在迎接熟悉的客人好友。   顾思远视线扫了扫那尸山,又扫了扫这群人,开门见山道:“你很得意,你……有后手?”   那中年人显然一怔,而后笑了笑:“真是个聪明人,我早就听了你的大名,可惜今日才见到。”   顾思远神色淡淡:“这是你的幸运。”   “真是傲气的少年人。”中年人笑着摇了摇头。   但不知想到什么,他很快又叹道:“不过,若是有你这般成就和天赋,傲气一点也是应当之事,你这样的天骄,便是放在我们灵界也是极为出类拔萃的。”   顾思远自然不是一般人,对于来自敌人的这样高等评价,也不置可否,自始至终神色变都未变一下。   倒是谢雪衣和一旁的正道修士们微微得意,仿佛比顾思远更能感同身受,像顾思远这样的人,本来就该被赞扬,怎么都不为过。   中年人看着场间对比,双目越发欣赏。   保持平静并不难,但在周围遍布吹捧时,还能如此平静就很不容易了。   他对着顾思远道:“在我们大家都死去之前,希望你能记住我的名字,我叫肖祁,我很高兴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能认识你这样的人。”   顾思远双眸微眯,精准捕捉到了他话里的字眼:“‘我们’都死去?‘我们’指得是你们,还是在场所有人?”   肖祁直接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是所有人。”   就在这时,那一群站在他身后的黑衣人忽然浑身灵力一变。   顾思远灵魂与精神力量远超他人,所以很快就发现,这些人在自焚。   不是单纯地焚烧肉体,也不是普通的火焰。   那火焰很难奇特,光凭肉眼没有人能看到,唯有用精神力方能探测,这种火焰燃烧的是修士最重要、最深层次的灵力和血脉精华。   与此同时,他们身上也开始散发出一阵明亮的光芒,这光芒带着淡淡的香味。   那些肖家修士的面色开始变得苍白。   顾思远眯了眯眼:“这样下去,他们会死去,你们难道不是想离开沧澜世界吗?”   中年人叹息一声:“我是很想离开的,但他们大概没有我这么想吧?他们在这个世界出生、修炼……一万年,实在是太久了。”   明光仙宗的宗主淡声道:“这持续万年的斗争,确实该结束了。”   中年人笑了笑:“现在的战争,早就跟当初的战争不是一个意思了,他们都是在为自己而战,他们只是在争夺自己的生存权,否则你们以为那些平日行事乖张的邪修,是真的因为听说我肖家来自更高等的灵界,就心甘情愿拜服、并受驱使,还悍不畏死吗,呵呵,神话里都没有这样想当然的事,其实……大家只是恰好因为同样的敌人聚到了一起罢了。”   “有些道理。”顾思远点点头。   说着,他又看向那些正在燃烧自己的人:“你们这种做法看起来像是在献祭,而且烧得全是你们一家族之人,那么你想要召唤来地是谁,难道是你们在灵界肖家的高手?”   肖祁再度真诚地发出一声赞叹:“你真是叫人惊喜。”   …… 第176章 真理   顾思远并没有为他的赞赏而有一丝情绪变化。   因为肖祁话里暗藏的意思, 足够可怕。   灵界的高手来到他们这里,那想必是砍瓜切菜一般的屠杀。   他看向肖祁,神色平静道:“祭祀?那如果在祭祀成功之前, 就把你们全都杀光呢?”   闻言, 正道诸人双目一亮。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被中断的祭祀自然不可能召唤来什么高手。   “桀桀桀,你可以试试……”   肖祁看着顾思远大笑一声,接着, 衣袖衣摆, 一座漂浮的巨大门扉凭空出现在众人眼前。   众人这才发现,那些肖家人看似站在他们面前,不远不近,而实际上,他们其实是在那扇无形门扉的里面。   顾思远剑眉挑起:“灵庭秘境,果然如此,你们一直在秘境里面。”   “哈哈……”肖祁负手而立, 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笑容:“不知道是你们先攻破秘境大门, 还是我的祭祀先完成?”   顾思远早先就预料到了这局面, 神色倒是很平静。   但正道其他人却是气得咬了咬牙,忍不住痛骂起来:“该死。”   “胆小鬼!”   “壳子套了一层又一层!”   “刚攻破城门大阵, 这又来秘境!”   肖祁没有理会这些闲言碎语, 现在主动权在他手上,他十分悠闲。   他将视线继续投向顾思远道:“沧澜大陆距离灵界实在太远了, 除了那一条飞升通道之外, 想要从其他途径离开, 只会迷失在无垠的空间风暴里, 当初我们两人追着你们的先祖来到这里之后, 便被迫就此留了下来,这一万年实在太艰难啦……”   顾思远:“两人?还有一个难道是魔渊中的那个。”   肖祁点点头,叹口气:“曾经我还为他深以为憾,万年等待,不惜斩尸,沉沦魔渊以封闭自身,结果却死在你这黄口小儿手中,如今看来,竟也是种幸福。”   至少没来得及经历希望破灭的无奈和痛苦。   就在这时,忽然起了一阵风。   天上重重的乌云慢慢散开,一点微微的光亮出现在视野中,然后很快不断的放大,彷如骄阳明媚。   下一瞬,一道无比明亮广阔的光柱自天际射了下来,正好笼罩在了那些自燃血脉灵力的肖家人身上,仿佛来自远古的庇护和召唤。   肖祁见着这一幕,双眸大亮:“成功了。”   所有人都抬头看向了天空。   遥远的光柱另一端前,慢慢地出现了两张人脸,须发皆白、仙风道骨。   对上那两人目光的一瞬,诸人不禁身体微颤,那目光太过冷漠,仿佛万年不变的静渊,仿佛有无边的莫名极具威胁力量倾压而下。   肖祁却轻轻叹了一声:“家族这些年看来不仅没有什么发展,甚至还衰落了,居然一名新增的合体境都没有,还少了大长老,大概是寿数已至过世了。”   合体境是化神之后的境界,根据修为高低,寿命大约能够在一万~两万年。   肖祁来到沧澜世界近万年,已经足够一个合体修士寿命终结。   “不过,哪怕只有一人,杀你们也是足够了。”   肖祁声音带着无比的冰冷与决绝。   场间诸人的面色瞬时一白。   合体期比元婴期还要高了两个层次,而且越到后面,境界差距所带来的战力差距就越大。   沧澜大陆上曾有几个筑基后期修士,凭借顶级法器抵挡过金丹初期修士一段时间;但数十个金丹后期修士,也不是元婴修士一合之敌。   而合体修士比之元婴、或者化神,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他们初步掌握了空间能力,能够在一定范围内撕裂空间,移动速度奇快无比,便是顾思远成千上万枚雷火弹,然而却也打不中他们。   可以想象。   那两名合体修士穿过通道降临的瞬间,便是他们沧澜大陆血雨腥风之时。   “你等不惜以身为饲,召唤他们两人来,就是为了杀死我们,大家同归于尽?”   顾思远眯了眯眼:“何至于此?”   肖祁面色漠然道:“这场自万年前开始的战争,需要有一个结局,我们可以输,但你们却也不能赢。”   顾思远冷然道 :“所以,现在的结局你很得意?”   肖祁嘴角勾起一道笑容,扭曲而兴奋:“嗯,你难道不开心吗?有我们肖家这么多人,陪着你们这些低贱土著一道下地狱!”   “我跟你们又不是有情人,同年同月同日一起殉情有什么可开心的,自然还是活着更好。”   就在这时,一道带着嗤笑的毫不留情吐槽,打断了肖祁的兴奋。   他转眸看了过去。   站在顾思远身旁,谢雪衣一袭红衣,冰雪般的脸蛋上挂着极不符合美貌气质的浓烈嘲讽。   肖祁看了他一眼:“当初还是我无意路过那座小城时,看你颇有修道天赋才带了回来,没想你却那般不知进退?甚至还坏了我的大事。”   谢雪衣依旧冷笑:“是现在太失败了吗,你很喜欢忆往昔啊。”   此言十分不客气,肖祁沉默片刻,方才道:“也对,说这些过往没有意义,眼前的事更加好玩,你当初竭尽心力逃出去了秘境又如何?可有料到今日之局面?”   谢雪衣嘻嘻一笑:“那我心里可不庆幸开心得要死,就是当初跑得早点更好,不然怎么能遇上我哥哥呢,要是让我在死之前还保持童子之身,那才叫人悔不当初呢。”   “……”   不管是肖祁,还是在场的正道修士都是一阵沉默。   嗯,顾思远有这样的道侣,想必平日应该日子很有趣吧……   肖祁决定放弃和谢雪衣的对话。   抬眼间,就看见顾思远正盯着那光柱通道在发呆。   虽然祭祀已经基本成功,通道也已经连接上。   但两界相隔咫尺天涯,便是利用了祭祀之力,那两位合体期大能想要从灵界赶到此间,也还是要颇费一番时间。   肖祁忍不住又继续跟顾思远聊天:“正常的献祭只要一名肖家血脉便够了,但还是先前说得,灵界距这里隔得太远了,献祭难度会大上许多,所以除了以这些修士血肉架起通道,还需以我肖家全族血脉灵力为灯,为前辈们照亮前来的路。”   听他描述,顾思远想象了一下这个画面。   这些献祭的肖家修士们,好似就是在无垠黑暗的太空中,陡然升起的一盏指明航向的灯塔,乍一看倒是颇为温暖动人。   然而,背后的代价和目的却……   由此,也可见肖祁和肖家这些人,要拉他们陪葬的意志何以坚决。   正道所有人也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们不约而同都把视线投向了顾思远。   这是这些天来潜移默化养成的习惯。   如果现在这关系大陆存亡的困局要解,那唯一的希望也只在顾思远身上。   “您有办法吗?”   “现在该怎么办?”   “我们该做些什么?”   顾思远没有说话。   而他的沉默,顿时让场间的气氛更紧张了起来。   谢雪衣双目微眯,伸手握住顾思远的手腕。   接着,他忽然抬起头,对着肖祁讨好地笑了笑道:“前辈,何以要这么决绝呢,虽然你们确实被打败了,但战场上死去的那些不都是你们掌控地玩物吗,你们肖家一大家子现在不还都整整齐齐地活着吗?”   肖祁微惊地看向谢雪衣,半晌,他方才冷笑一声:“这么说,我还要谢谢你不成?”   谢雪衣十分友善大方地摇摇头:“倒不必如此客气,但话还是可以好好说得嘛……譬如现在,只要你们立刻停下这要命自杀般的祭祀,我们在场所有人保证,之后不会再追杀你们,也绝对不会歧视你们,一定真心真意将你们当成同袍对待,大家一起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生活在沧澜大陆不好吗?”   “方才你不也说了,你们中大大部分其实都是在这里出生、在这里修炼,已经算是土生土长的沧澜人,所以,我们之间又何必非得互相伤害呢……”   这话一出。   场间霎时静了一静。   正道诸人对视一眼,觉得此计策倒也不是不行。   “我们都答应你。”   只是,肖祁却摇摇头,看着谢雪衣笑出了声:“顾思远是聪明人,你也很聪明,但我们却不是傻子,不用在这里耍这些小把戏了。”   谢雪衣目光微闪,不服气地恼骂道:“这怎么说话的呢,我这么老老实实的一个人,从来不骗人、不耍花招的。”   “哼!”   那群献祭的肖家人几乎是齐齐发出了不屑的哼声。   谢雪衣曾经在这里呆了很多年,跟肖家很多人都是老熟人了。   大家对他的德行自是很了解,那张嘴简直能把天上的星星都给哄下来,一百句里也不知道有没有一句实话。   肖祁看着他,淡声道:“别浪费时间了,有这功夫不如赶紧跟你道侣说个遗言吧!”   谢雪衣面色微变。   只是很快又恢复正常,颇为遗憾地叹息一声:“看来不该我来谈判的,应该换个浓眉大眼看着老实的。”   就在这时,他握在顾思远手腕上的右手突然一热,被十指相扣反握了回来。   谢雪衣转身。   顾思远一贯地沉稳冷静道:“勿需紧张,有我在。”   谢雪衣愣了愣,而后眨了眨眼,重重点头:“嗯。”   他方才表现看似随意不羁,好像开玩笑一般,但只有被他握着的顾思远知道,谢雪衣的手臂在轻轻颤抖,掌心也一直在出汗,还是冷汗。   他想为大家做些什么,他想为顾思远分忧。   不过,这一刻,他是认真地想着,那两个狗屁大能来就来吧,有顾思远在身边,生或死有什么重要呢?   大不了就一起死呗……   反正他都已经和顾思远睡过了,这辈子也不算亏。   一旁的顾思远完全不知道,在这么紧张的时刻,他这位道侣脑子正在想着什么好东西。   他只是盯着那通道光柱,忽然眯了眯眼。   肖似乎看穿他的意图,轻蔑一笑:“这通道蕴含空间和时间之道,稳固无比,除非渡劫仙人亲至,否则就算你们今天全都自爆在这,也不可能对它造成什么伤害。”   顾思远眉头微挑:“我对这通道没什么想法,但是通道有两端,起点和终点,如果终点忽然变了会怎么样?”   肖祁再度冷笑:“起点在灵界,终点在我这秘境里,还是那句话,你有本事就试试,看看是你先打碎秘境大门,还是我家族前辈先到达此地。”   秘境的门扉有空间意志加身,甚至比顾思远他们之前攻陷的雪陵城大阵更坚固。   攻陷大阵用了七天,这秘境门扉只会更久。   “想要改变,为什么非要打碎?”顾思远突然抬起头,轻声道:“我那里,有一句还没被实践过的真理。”   “哼哼,真理?什么真理?”肖祁嗤笑:“这真理能帮你改变必死之局吗?”   顾思远嗓音低沉而坚定:“给我一个支点,我能撬动地球。”   “哥哥,地球是什么?”   肖祁还没来得及继续嘲笑,谢雪衣就首先睁圆了眼睛,好奇问道。   “地球?你可以当成是一个小世界,比灵庭秘境要大上很多的小世界。”顾思远嗓音平淡,又继续道:“在那里没有机会试试这句话,但在这个修仙世界,也许可以实验一下。”   谢雪衣虽然依旧懵逼,但是心中却不就可以。”   顾思远捏捏他的脸颊,感慨一声:“法器能够随意操纵真好,修士能够飞行升空真好,我们还有这么多人真好。”   谢雪衣鼓了鼓脸颊:“嗯嗯,哥哥说好就是好!”   秘境中的肖祁,看着顾思远,一双眉毛高高地蹙了起来,心中猛然升起不太好的预感,因为顾思远的表情实在是太冷静了。   顾思远这样的人,如果不是十足的确定,肯定不会随意放话的。   ……   嗖嗖……嗖嗖!   无数法器呼啸之声起,微暗的空中,划过一道道无形杀机。   而后,这些平日桀骜不驯、摧山裂石的锋锐攻伐法器,忽然某一瞬间在各自主人的操控下紧密地黏在了一起,形成一条无边无际的巨大长龙。   腾云过风,龙临天地。   便是顾思远凭借他那远超当世的强大神识,也一眼看不到这长龙法器的尽头。   不过,看不到也没关系。   顾思远站在灵庭秘境之下,看着这条长龙的起点,对腰上的传讯法器道:“动手吧!”   “好。”另一边,谢雪衣清澈悦耳的嗓音传来。   下一瞬,那巨大而无边际的长龙法器,轻轻闪烁了一下。   铺天盖地的威压扑面而来。   即使是身在秘境之中的肖家人,也霎时心神错乱起来。   顾思远笑了笑。   这法器不是万剑成龙,是百万、是千万。   它不仅巨大而无边际,更重要的是,它负载了这片大陆上大半数修士的信念。   它要改天换地,它能乾坤挪移!   空气中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那把巨大的法器真正动起来了,它的前端伸在整个灵庭秘境侧面的一点上,下面垫有无数个全大陆最坚固的防御法器做为支点,开始自下而上慢慢地往上抬着。   无法形容的强大气息,在这片天地散开。   顾思远的目光随着它的动作而移动。   身在秘境中的肖祁,似乎也在一瞬间明白了他们想做什么。   他面色尽变,浑身颤抖着尖叫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事?你们一群元婴、金丹、筑基废物,居然敢妄想动摇空间之道!”   “小世界不可能会被你们推离,那可是小世界啊……”   顾思远微微抬头看着他,依然冷漠道:“我们那里还有句话,叫做一语成谶。” 第177章 完结篇一   那无边无际的长龙武器所携带的强大气息, 与灵庭秘境的意识在空中激烈地碰撞着。   逸散出的灵力几乎要震碎这片天地,周围的空气似乎都要燃烧起来。   顾思远盯着上方,目光淡然。   肖祁面色惨白。   因为, 他口中不可能能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现实似乎就是如此。   往往潜意识里越不愿意它发生的事,它就越一定会发生。   这并不是什么对人类可怕的诅咒, 而是因为之所以有潜意识,便是之前早有相关的蛛丝马迹暴露, 只是大家打心底不愿意相信, 而下意识将它忽略甚至屏蔽罢了。   一道无比耀眼的光芒, 在空中闪过。   同时,“咔……”一声轻响,就像幼苗离了土地,灵庭秘境整个在空气中显形, 而后被迫往另一侧倾斜移动了起来。   秘境中的肖家人只感觉天地颠倒,整个人都不稳。   当然, 受创最大的还不是他们, 而是已经进入了光柱通道的那两位灵界合体大能。   由于终点骤然一变, 脱离既定轨道。光柱通道在太空中也发生了些微的倾斜弯折,真的很轻微很轻微,几乎看不见。   但空间之道原本是何等的稳固和强大,中途但凡发生任何一丁点的改变,就会立刻以最猛烈的代价反噬给那通道中的人。   顾思远看着原本出现在通道另一端的那两张面孔,原本高傲而蔑视的面孔, 骤然扭曲而暴怒, 嘴唇不停地动着, 不知在辱骂些什么。   看着他们被空间风暴席卷, 看着他们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搅碎成一片片,最后什么也没有留下。   召唤的对象消失了。   那连接两界的通道光柱也慢慢开始闪烁不定,逐渐变得模糊,最后的最后,如同流星般彻底消失在天际,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仿佛刚刚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不过,这当然不是梦。   至少已经被移动换了位置的灵庭秘境不会以为是梦,那些本就因为祭祀而丧失精血灵力、又中途被打断而反噬死去的诸多肖家弟子,也不会以为是梦。   秘境中,只剩下肖祁呆呆地站在那里,仿佛是一尊没有意识的雕像。   万年的等待和准备一朝成空也就罢了,可本以为牺牲全族乃至自己生命的最后绝对一击,竟也以这样的方式而告终。   更重要的是,还由此害死了灵界肖家的两名合体大能,肖家在灵界本就只是排不上名号的小家族,全靠几位老祖撑着,如今这般,不难想象,整个肖家即将成为他人眼中肥肉、成为丧家之犬。   面对如此结局,不管是谁,也实在难以承受。   不过,与之相对的顾思远倒是心情不错,一直冷峻的面孔勾起几丝浅淡笑意,对着腰间的传令牌道:“可以了。”   “好。”谢雪衣立刻应了一声,接下来便是不断地彩虹屁乱飞,“哥哥,你太牛了,太牛了,……不仅把麻烦解决了,还反过来把那两个老家伙也解决了!”   嗓音里显而易见的愉悦与兴奋。   “哗啦啦……”   就在这时,接连不断的清脆碰撞之声也在这片天地响彻,那条伟大的巨龙法器正在慢慢解散开来,化成一道道流光飞回到各自的主人手中。   顾思远抬头看向肖祁:“你是自己走出来,还是干脆主动自绝?”   听着顾思远的话,肖祁仿佛终于回了点魂。   他缓缓抬头,目光钉在顾思远身上:“哈哈哈……哈哈……贼老天,既生我,何必又要再生君呢?”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抬手一掌拍在了自己的额上,鲜血瞬时从五官七窍流了出来,白衣身影“砰”一声砸在地面上。   顾思远看着这一幕,双眼微眯,神情却依旧冷漠,几乎不见任何变化。   “呀,死了啊!”   一道清脆悦耳的嗓音在身旁响起,而不是在传讯令牌中。   顾思远转过头,看着谢雪衣风尘仆仆、略狼狈的模样:“这么快就赶过来,用了遁符?”   谢雪衣得意地点点头:“嗯,我必须得亲眼看看这老狗机关算尽却失败的模样,不是很有趣吗,原本还想尽情地怼上两句呢,谁知道就这心里素质……”   “对,原本还想着一定来看看这老狗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模样呢?”   “但是这也太拉了,就这点出息,怎么做大反派的啊!”   旁边有声音不断地附和道。   顾思远看着跟在谢雪衣身后,一道又一道出现的身影,难得有些无奈。   遁符因为涉及空间规则,向来是所有符箓里最珍稀的,寻常修士求一张都百般艰难,结果你们就为了特意回来看人笑话而把用了。   正在这时,或许是主人死绝的缘故,原本紧闭的灵庭秘境门扉突地豁然洞开,比之外界略浓的灵气缓缓溢出来些许。   谢雪衣歪了歪脑袋:“这回可算是真正结束了吧!可别再尿不尽了。”   顾思远伸手捏了捏谢雪衣的脸颊,淡声道:“还有件事做完,才是真正结束。”   “嗯?”谢雪衣眨眨眼,感受着这扑面而来的灵气,骤然反应过来,从空间戒指中掏出一枚黑色物体:“对对,还要解除封印阵法。”   顾思远伸手接过,这是黑龙锥。   灵庭秘境的肖家人花了近万年准备,用来破除飞升通道上的封印阵法,想要重归灵界,但最后却被谢雪衣给偷了出来。   如今肖家人死绝,就连灵界的两个合体大能也丧命。   从此之后,就算沧澜大陆的修士飞升上去,也不会再受到威胁。   沧澜大陆,要恢复万年前的修仙盛世了。   ……   “滴滴……”   “滴滴……”   洁白而冰冷的研究所房间内,冰蓝色的电子屏幕忽然发出声响:“精神力数据已恢复,检测结果,优秀。”   坐在前方监测的应泽,先是一愣,而后双目猛瞪,反应过来什么。   他几乎是蹦跳着转身看向一旁的营养舱,蓦然间,正对上一双熟悉的冷静而睿智眸子。   他张大嘴,惊喜高呼出声:“老顾……”   “老顾,你可算是醒了!”   顾思远脑袋中骤然涌入数个世界的信息,颇为繁杂,如剑的漆黑眉毛微微挑起。   应泽却霎时由喜转惊,心头一跳,焦急道:“老顾,您是不是不舒服,沉睡太久了可能会留下后遗症……”   顾思远摇头,嗓音冷淡:“我没事,你面前不是有我身体的各项数据吗?”   应泽笑了笑,瞄了眼电子屏幕上那冰冷的数据,确实各项指标都很平稳,比他这个能跑能跳的还健康呢。   一瞬间,他过往面对这位严厉BOSS兼好友的玩笑心态都涌了上来:“行,你这家伙是最理智清醒的,不会拿身体来开玩笑,我也懒得管你。”   顾思远没再理会他,伸手按了一下旁边的舱门按钮,便径直从营养舱内走了出来。   他走了几步,站到一旁的工作台前,随手拿了支特制的营养液仰头喝了起来。   因为沉睡期间被悉心维护的原因,他身材依旧矫健而挺拔,吞咽时,修长的脖颈微昂,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简直性感迷人地要命。   应泽偷偷地瞄着顾思远。   又忍不住心内感叹:老顾这真的是绝对男神啊,就算受伤后沉睡了这么久,但这淡定地仿佛就跟睡了一觉醒来似的,高贵优雅依旧,可远观不可亵玩。   这等神人,难怪小谢同学那么……   想到这,他赶紧打开了腕上的通讯器,鬼鬼祟祟地开始打起了字。   “你在跟谁联系?”冰冷低沉的嗓音,带着金石玉器般的质感,几乎就在耳边响起。   “小谢同学啊。”应泽随口答道。   然后,他猛地捂住了嘴。   这真是要了命了。   应泽缓缓抬起头。   顾思远正站在他两步之外,定定地看着他。   应泽立刻一把按掉通讯器的屏幕亮光,信息也不敢再回了,讨好又心虚地道:“老顾啊……”   顾思远轻轻咳嗽一声,低声道:“他现在在哪?”   “啊?”应泽双目茫然。   顾思远蹙眉,语气微冷几分:“问你,谢清宵现在在哪里?”   应泽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什么。   他小眼睛覻着顾思远,不怀好意地笑道:“老顾,你这是在问小谢同学吗?”   顾思远:“不然?”   应泽听他这语气实在不太友善,难得同事爱发作,幸灾乐祸地劝了句:“老顾,不是我说你啊,之前的事这个小谢同学也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也是多亏了他给出的治疗意见,你才能如此快康复……”   “我知道。”顾思远瞥他一眼,沉冷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所以,他在哪?”   应泽彻底萎了,也没玩笑的心思了,干干巴巴道:“在xx酒店咯,今天好像是他那个弟弟庄铭订婚的日子。”   “好。”   顾思远一点头,立刻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他是研究所的主人,拥有一切的最高权限,不需验证,一路走去,便是接连不断地自动开门关门之声。   而外面,沿途看见他的研究员们,则都不约而同瞪大了眼。   “天,我是眼花了吗?这这……”   “BOSS,BOSS醒了?”   “老板,你完全恢复了吗?”   顾思远轻颔首,嗓音淡淡:“嗯,并没什么大碍,大家继续工作吧,我有事忙!”   “呃……好!”众人呆呆地应了一声。   一直到顾思远的背影,彻底消失在研究所大门外,大家才回过神来。   又忍不住聚在一起轻声吐槽。   “BOSS这都昏迷半年了吧,一醒来怎么气势就这么吓人,我还差点以为自己之前只是做了场梦呢?”   “是吧,不说大家一起开party庆祝一下就算了,居然让我们继续工作,他自己也不知去忙啥了?”   “啧,真不愧是顾老板啊!对我们狠,对他自己更狠!”   顾思远自然没有听到这些议论,就算听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他乘电梯下到了地底停车场,向车载系统报了目的地,轿车便自动行驶上了道路。   现在是2060年。   科技比他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世界都要更为先进。   是的,他记起了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或者说他沉睡时经历的那各个世界的故事。   想到这里,他便忍不住想起谢清宵。   顾思远自己父母早夭,幼时生活颇为艰难。   在上了大学,手上有了项目、经济宽裕后,便资助了家乡所在地孤儿院的几名中学生继续学业。   谢清宵就是其中之一,而且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   顾思远回家时去探望过他数次,也曾经指点过他学习方面的不少问题。   过了几年,谢清宵考上了他任教的那所大学,之后又读了他的研究生,进了他的研究所工作。   谢清宵十分聪慧,又有故旧渊源在那里,顾思远自然对他颇有几分喜爱纵容。   不过,也正因为此,以至于谢清宵这小家伙对他的占有欲不是一般强,但凡他和谁多说了几句话,这小家伙都要不动声色的别扭。   顾思远曾经为此颇感苦恼,甚至决定要冷他一段时间,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有些想法都不了了之。   而到了现在……   顾思远忍不住轻勾唇角。   小孩子不就是这样吗,占有欲强很正常,其实很可爱。   “顾先生,目的地已到达。”轻缓温和的机器人声音在车厢内响起。   “谢谢。”   顾思远解开安全带,抬脚下车,看着眼前这家富丽堂皇的酒店眯了眯眼。   ……   谢清宵懒懒靠在宴会厅角落的沙发上,清冷昳丽的面容上满是生人勿进的不耐,与这热闹的眼前之景半点不相配。   偶有几个想要上前邀他跳舞的人,都被这气势给吓退。   谢清宵翻了个白眼,慢悠悠收回在庄宏恺一家人身上的目光。   十八年前,他刚刚满六岁,母亲过世不到三个月,庄宏恺便娶了自己的秘书进门,还带着一个四岁的儿子。   然后,又过了几个月,自己便走失了,被人贩子抓走了。   若非他自小机灵,偷偷逃了出来,如今还不知道怎么样?   之后的多年,他便一直留在孤儿院长大。   孤儿院的日子并不好过,但比起庄家至少安全得多。   而且……   谢清宵轻轻笑了笑,在那里他遇到了顾思远。   一年前,因为陪顾思远参加某个科技展览时,他重新遇到了庄宏恺。   或许是他跟逝去的母亲长得很像,庄宏恺几乎一眼就认出了他,在得知他在顾思远的研究所工作后,庄宏恺这个多年来未尽心力寻找过他的家伙,竟然当场上演起一出父子情深,舔着脸想要认回他做儿子。   谢清宵对和庄宏恺做父子没兴趣。   但是,庄家的资产就算他不稀罕,却也不能白白便宜了其他人。   于是明面上,他又重新当回了庄家大少。   不过,从他回去后,庄家的宅子里几乎没再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他的继母和继弟几乎是见天儿的跟庄宏恺告状。   对此,谢清宵感到十分愉悦。   不过,庄宏恺这老王八蛋可能也是他天生的克星。   在知道顾思远顾老板尚且单身后,庄宏恺竟想出了亲上加亲的念头。   刚开始知道这事时,谢清宵确实还得意了一会,想着这王八蛋虽然恶心到了极点,但倒是还有点眼光。   然而谁知道,庄宏恺打算结亲的对象压根不是他,而是他的继弟庄铭。   呵,去死吧!   现在的他,早已不再是多年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   谁都不可能再从他手里抢走任何东西,更何况是他早就喜欢的、认定的人。   想到顾思远,谢清宵抬手看了眼通讯器,已经闪了好一会了。   先前应泽那傻子不知为何中断了通讯,他也被那个死老头叫过去有事。   突然,他瞪着那通讯器上简短的几个字,仿佛火烧屁股一般,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   “醒了,醒了……”   他也顾不得眼前是什么场合,便拨开重重人群,拔腿往大门外狂奔而去。   “谢清宵!”庄宏恺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由大怒。   这小兔崽子又大庭广众之下不给他面子。   谢清宵闷头大步往外跑着。   几步之后,一脑袋猛地撞上一具高大坚硬的身躯,反弹之力,让他差点一屁股摔地上。   不过,对面的人倒是眼疾手快,一把就将他捞住搂进了怀里。   谢清宵揉着脑袋,原本想道句谢。   只是,下一瞬,他便发现这人不太规矩,那手掌直接覆在了他腰上,下巴更直接压在了他肩膀上。   他细眉挑起,刚要凶神恶煞地骂人,忽然,熟悉的低沉磁性嗓音在耳边响起。   “都回到现实世界了,怎么你的剧本也不改一下,还是要一见面就倒进我怀里?” 第178章 完结篇二   谢清宵几乎是下意识地喉头一紧。   这……这是顾思远的声音?   他手指轻搓了搓, 缓缓、缓缓地抬起头,仿佛被上了发条的僵硬机器——顾思远那张冷峻的面孔在他眼前放大。   “老板……”谢清宵微张嘴,嗓音颤抖。   “嗯, 是我。”顾思远将人轻轻放开。   一触即分之间,谢清宵似乎看见这人眼底深处的淡淡笑意。   霎时, 他脸颊微红,脑海中浮现顾思远刚刚说那话时的语调, 心里不禁十分想要逃走, 但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更舍不得转开眼。   顾思远开始发问:“刚跑那么快做什么?”   谢清宵眼皮微微下垂, 脸上自然恢复几分冷艳之色:“是应泽, 他说你醒了。”   顾思远唇角勾了勾。   两人的动静虽然不大, 但刚刚正是新人交换了订婚戒指、互相许诺过誓言, 正向着众人道谢行礼的关键时刻, 这大门处突然出现的人, 自然吸引了诸多目光。   一传十、十传百, 不知何时, 这整个宴会厅的人, 视线都全部移了过来, 并且开始议论纷纷。   庄宏恺看着那侧身背对的高大身影,目光更深,谢清宵这个小混蛋, 今天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不知哪找来个野小子在这亲亲蜜蜜。   早知道谢清宵如此个臭脾性,那研究所的顾教授如今又重病在床、不能给他助力, 他当初是怎么也不会把这祸害给重新认回庄家的。   他清喝了一声:“清宵,过来同你弟弟一起给客人敬酒吧?”   谢清宵抬头,冷笑一声。   敬酒?   他又不订婚, 敬什么酒,不如说是去给庄铭挡酒了?   他直接冷冷道:“我今天头疼,喝不了酒。”   “谢清宵!”庄宏恺大怒。   他生平最在乎的就是这张脸面,谢清宵居然能敢当着众人,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一旁的刘倩嘴角微勾,面上却是赶紧安抚庄宏恺:“哎呀,宏恺啊,清宵在外面这么多年,没人教养,脾气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你跟他生什么气啊?”   这话看似解围,却着实诛心又刺耳。   众人不由面面相覻。   谢清宵正要反唇相讥。   忽然,顾思远伸手虚虚握住谢清宵的手腕:“先等一会,带你去吃饭。”   “啊?哦……”谢清宵脑子一嗡,顿时想做什么全忘了,只低头看向顾思远牵着他的手腕,双眼还有些懵懵的。   除了在那些荒唐虚幻的梦里,顾思远从来没有这样牵过他。   顾思远转过了身去,那张冷峻的脸彻底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   他看向站在不远处的庄宏恺,语气漠然道:“清宵这些年生活艰苦,一直由我帮忙助养,他有什么做得不好,庄先生直接同我说便是。”   庄宏恺自然是认得顾思远的,当即不由震惊地睁大了眼。   半年前,顾思远因为外出考察而受重伤,国家调动了众多专家会诊,但给出的结果极不乐观,都说顾思远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所以,他才打消了原本让庄铭跟顾思远结亲的想法。   之后,为了避免他人口舌言语,更直接就匆忙确定了庄铭跟程家的二少订婚。   可现在这……   “顾教授。”庄宏恺惊道,“您……您康复了?”   顾思远点了点头:“庄先生,今日冒昧前来,打扰了。”   “不会,不会,您能过来是我的荣幸。”庄宏恺干笑几声摇着头,又忍不住问道,“您是什么时候醒的?”   顾思远淡淡道:“就在一个小时前。”   “啊……”庄宏恺懵了一下。   这顾思远刚醒过来,别的什么也不干,就跑到他儿子的订婚宴上?   这……难道是要抢婚吗?   这么想着,庄宏恺不禁心中升腾起无边的得意。   他现在的女婿是程家二少,跟自己家虽然也算是门当户对,但跟顾教授这样又做科研又开公司的真大佬,自然没有任何可比性。   如果顾思远真是来抢婚的,那他就当场反悔这场订婚也无不可啊。   这年轻人的恋爱吗,你情我愿最重要,所谓真爱才无敌,他们做父母不该棒打鸳鸯,更不该干涉太多的啊……   他和一旁的妻子对视一眼,立刻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和期待。   “顾教授,你这会是来有什么大事吗?”   谢清宵自是最了解这两个家伙,一看他们撅屁股,便明白过来他们暗地里的龌龊想法,当即面色一沉。   他微掐着嗓子,语调阴森道:“爸,刘阿姨,你们在这盯着我老板干什么呢?庄铭的订婚仪式举行到一半,就这么停啦?客人都等着呢?”   庄宏恺不悦地看他一眼,又插嘴。   顾思远攥着谢清宵的手腕,轻轻摩挲几下,眉梢微挑:“原来今日是令公子小喜,我冒昧前来,实在遗憾。”   庄宏恺疑惑地皱了皱眉,犹豫着道:“铭儿其实对教授仰慕已久,这次订婚都是我和他母亲相逼迫才……”   谢清宵嘴角微斜,冷笑道:“爸,程家人可就在这这,你这是乱说什么呢?”   庄宏恺身体一震,立刻意识到自己刚刚太急切了。   他正要说些什么圆场。   却在这时,一道怒极的嗓音响起。   “好啊好啊,姓庄的,你们今日敢把我们程家的面子放在地上踩,这事不会这么过去的。”   话音落下,程家夫妇和程二少直接摔门而去。   ……   谢清宵跟着顾思远出了酒店的大门。   顾思远走到车门边,微抬了抬下巴:“上车。”   谢清宵看了眼车,慢吞吞走了过去。   顾思远不是耽于享受的人,所以车库里一共只有两辆车,一辆公用,一辆私用,这辆车他坐过几次,但却是顾思远第一次帮他开车门。   今天,好像有很多个第一次。   顾思远在他进去后,也坐在了旁边,车子立刻开始了无人驾驶模式。   谢清宵感受着身旁人的体温,还有那淡淡的冰雪清茶香味,忍不住坐立不安起来。   他恨不得把耳朵捂上,祈祷着顾思远可千万不要问他为什么帮他治疗精神力时了,要设置那么多狗血的世界,还有两人那狗血的身份和揪扯?   不过,谢清宵提心吊胆了好一会。   身旁人却一直没说话,安静地仿佛不存在。   谢清宵又忍不住偷眼瞧他。   顾思远拿着手机不知在摆弄什么,感觉到他的目光,伸手将通讯器屏幕转了过去:“这家可以吗?”   “啊……”谢清宵微懵。   什么可以?   他朝着屏幕看了过去,上面是一道道美食的图片,是他最爱的那家餐厅。   谢清宵提醒道:“这家餐厅好像不外送的。”   顾思远挑眉:“为什么要外送,我们直接去餐厅里吃。”   谢清宵神奇地看了他一眼。   这可是工作狂顾思远啊,平时在研究所的时候,连去个食堂都嫌浪费时间。   这么想着,他视线刚好扫到车窗外:“这不是回研究所的路……”   顾思远点头:“不回,去吃饭。”   谢清宵眨了眨眼惊,还想说些什么,车子已经在餐厅门前停了下来。   顾思远率先开门下车,等了一会儿,见里面的人没动作,出声道:“该下车了。”   谢清宵立刻蹭蹭窜了出来。   两人走进餐厅大门,便立刻有服务员迎了上来。   顾思远:“已经定过位置了。”   “好的,您跟我来。”服务员对过他提供的信息,连忙领着人朝着靠窗的一张空桌走去。   桌面铺了清新的桌布,上面放着一束新采的鲜花 ,清香怡人,不远处有小提琴手在拉着悠扬的曲调。   顾思远和谢清宵对面而坐。   服务员调出餐厅内的电子菜单,请两人点菜。   顾思远抬头道:“你来吧。”   谢清宵点头:“好。”   他对顾思远的口味十分了解,给顾思远点菜、决定他吃要什么,对谢清宵来说甚至算是件隐秘的幸福小事。   他指着屏幕上的菜色道:“烩牛腩、秘制鸡煲、还有这个烤鱼……嗯,再来一份蔬菜沙拉。”   “好。”服务员记下,连连点头,“还需要其他的吗?”   谢清宵看向顾思远:“老板,你还要什么吗?”   顾思远看着谢清宵点的那几道菜,都是他往常常吃的,眉眼扬了扬,对服务员道:“再添一道白灼虾,嗯,盐焗虾是你这里的招牌,也来一份。”   服务员先是愣了愣,而后又连忙点头:“好。”便拿着电子菜单离开了。   虽然一桌上两道虾菜有点奇怪,但万一人家就是喜欢吃呢……   这位服务员倒没有猜错。   谢清宵就是虾类的极度爱好者,而他之所以爱这家餐厅,也正是因为招牌的虾菜。   不过,吃虾需要剥壳,相对其他菜较为浪费时间,对顾思远这样的工作狂魔而言,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餐桌的食物。   谢清宵跟他一起吃饭时,也就不会去主动点这道菜。   而现在,却是顾思远主动……   谢清宵心里不由有些得意起来,这么说起来,顾思远其实早就在暗中留意他的爱好,现在还特意陪他来吃大虾,这情况难不成……   既然这样,那顾思远应该不会为难他,也不会再问他关于梦境世界的事了吧?   这时,顾思远略低的嗓音响起:“在发什么呆?”   谢清宵赶紧摇头:“没有啊。”   顾思远对上他的目光:“是在自省吗?”   谢清宵眼皮微垂,伸手抱着旁边的茶水轻啜了一口,故作淡定道:“嗯,自省?我需要省什么,老板,我最近一直很老实啊?”   顾思远手指轻点桌面:“很老实?比如在那九个虚拟世界里,将你自己设置为我的任务对象;比如每个世界一开始时,会故意出现在我怀里,比如……”   “咳咳……”谢清宵捧着玻璃杯不住的咳嗽了起来。   靠,刚想着不问呢!真是说曹操就曹操到。   顾思远覻他一眼,停下了话音,伸手抽过一张面纸递了过去。   谢清宵赶紧去接,匆乱间,两人指尖相碰,十指连心,那温软的触感一直从指尖传到了心间 。   谢清宵有些紧张,又有些渴望。   就在这时,指尖忽然一热。   谢清宵瞪大眼。   顾思远反手一把抓住了他的几根手指,还轻轻揉捏了几下。   谢清宵立刻抬头看着人:“老板,怎么了?”   顾思远面不改色,握着谢清宵的手掌轻轻摩挲几下,语气随意道:“先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利用穿行生活在虚拟世界,来帮我恢复精神力,这是我们之前考量过的议题,但是那些世界的剧情设计,我们两人之间的各种纠葛,是你额外附加的,所以,你在想些什么?”   谢清宵霎时手指一抖,忍不住想要缩回指尖。   只是,别看顾思远动作随意地很,但他的力气却怎么也挣不脱。   谢清宵轻咳一声,理不直气也不壮道:“没想什么,就是随便设计的剧情。”   顾思远低笑一声,伸出空着的左手捏住谢清宵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两人目光直直对视,分毫也避不开。   他沉声道:“要实话。”   谢清宵向来害怕顾思远这样静静看着他,当即便心气儿都软了。   他舔了舔唇,微撇开目光道:“我是故意这么设计的。”   “嗯,为什么呢?”顾思远淡定地点点头。   谢清宵见他依然这般闲适模样,忍不住心里不平了。   哼,明明是这人主动的,怎么反倒自己乱了阵脚。   他脑子一嗡,睁圆了眸子,几乎是恶狠狠道:“我就喜欢跟你情天恨海、纠缠不清不行吗,还有,我们抱一下怎么了,我一直喜欢你,我就要跟你贴贴,要不是怕你受刺激太大,按照我的设计,我还想咱们每个世界的第一次见面就直接在床上呢!” 第179章 完结篇三   三、   他们坐的这张桌子在最角落, 因为已经过了午餐时间,这时候餐厅里的人并不多。   不过,谢清宵话出口的那一瞬间, 空气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顾思远静静坐在椅子上,投向谢清宵的视线一动不动, 眸光深沉地如同万年不动的静渊。   谢清宵刚刚是热血上脑,冲动过后,也在顾思远沉静的目光下渐渐清醒了过来。   想起自己那大言不惭的话,顿时只想直接跳窗逃出去。   不过, 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 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避让,他干脆瞪大了眼,硬扛着直直瞪回着顾思远。   “哼,看什么看,没听清我的话吗啊?我就这么想想怎么了?”   顾思远收回目光,眸子微敛, 点头道:“听清了, 没怎么。”   谢清宵心里一紧。   他有些害怕待会顾思远会继续说出什么话,又害怕他什么都不说。   下一瞬时, 他却看着对面的人沉默了几秒钟后, 忽然轻轻笑了一声。   这笑意很浅淡,说不出什么情绪。   但谢清宵却顿时感觉自己似乎被看轻了。   他舔了舔唇, 理不直气也壮:“你……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还是你对我的话有意见?”   顾思远十分平静地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意见。”   不过,谢清宵抬眼间, 就看着顾思远那眼眸深处都是笑意,如此一来, 对他的话却是完全无法相信的。   他刚准备要再回些什么,增强自己的气势。   这时,顾思远却又开口道:“想要每个世界一见面就在床上,原来你想法这么奔放。”   奔放……   至于用得上这个词吗?   谢清宵差点脚趾抠地,一时间他被尴尬地都没有精力顾及顾思远会不会觉得他这种做法很变态?   顾思远抬起头,盯着他道:“不过……既然想都想了,怎么不干脆就这么设计,你忍得不辛苦吗?”   忍得……辛苦……么……   搞得他多么欲求不满一样?   谢清宵这次是真瞪红了眼。   这个人前人后都一副冷漠禁欲表情的家伙,怎么……怎么就能这么堂而皇之真跟他讨论起这个来啊?   他盯着顾思远那张自始至终淡定,眼眸却含着丝丝笑意的模样,忍不住产生一种自己正在被欺负的感觉。   谢清宵羞愤至极,忍不住微微抬高些许嗓门反驳道:“谁忍了?我其实很纯洁的,我对那事压根没兴趣,我就是因为太喜欢你,所以,想通过这个途径跟你亲密一点而已。”   顾思远勾了勾唇角,没有出声,小家伙这么会说话,纵容他一点小小的嘴硬也没关系。   然而,这表现却让谢清宵更加羞恼不已。   他鼓着脸颊,气哼哼道:“真的,我对那种事本身都没什么兴趣的,我之所以会产生那想法,那全都是因为你知道吗?都是你的缘故。”   “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顾思远神色不变,但眼中笑意却越发深了起来。   仿佛是在嘲笑他的气急败坏。   谢清宵这哪里能忍?   他轻轻咳嗽一声,故做云淡风轻道:“我是说真的,其实这全是你的错,我这人就是太纯洁,没什么花花心思,所以只能想到这些最原始的途径来亲近你,而且,这不也是因为你在现实世界一直不跟我好,让我求而不得,所以才会衍生这些念想吗,你要是早跟我试一试,让我知道其中的真实之后,说不定我也就早早对你没兴趣了。”   到这时,顾思远的神色终于微变了变。   他眸子轻眯,抬首之间,扫过来的目光深沉得叫人害怕。   “……”   谢清宵霎时小身板微抖。   莫名间,有些不好的预感弥漫上心头。   不过,顾思远不愧是顾思远,很快他便又恢复了常态,只轻轻回了句:“哦,是这样吗?”   谢清宵坚定点头:“嗯,一点没错,我能是那欲求不满的人吗,我就是……”   “放下吧。”   就在这时,顾思远突然对着他身后的方向,朗声说了句话。   “……”谢清宵。   谢清宵猛地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一双情绪复杂的眸子。   那负责送菜的服务员也不知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两人聊天内容,脸上表情何止尴尬和震惊,端着盘子站在不远处,整个人都似乎僵硬了。   呵呵……   谢清宵绝望地转过头去。   嗯,这家店他以后是不好意思再来了。   顾思远却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继续对着服务员淡声道:“不好意思,东西先放下吧,辛苦了。”   “啊……好!”   服务员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到桌面上,然后慢悠悠地离开了。   明明是在室内,但那背影却给人一种风中凌乱的错觉。   顾思远伸手将餐具递给谢清宵:“吃饭。”   谢清宵抬起头,定定地看着顾思远。   他有些搞不懂顾思远了。   在听他说了那近乎表白的话后,听了他做得那有些过分的事后,顾思远一点多余的反应都没有,反而跟他因为莫名其妙的话题争执了好一会。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这是已经接受了他做得这些事,或者就是想冷处理,直接忽视他的表白?   谢清宵看向顾思远那举着筷子的手,手指很长但却并不纤细,骨骼分明,手掌宽大,一看就知道属于成年男人,而且,微一用力便会十分恐怖,叫人挣脱不得。   他漆黑的眸子转了转,伸手去接筷子时,两根手指故意在那手背上很快得轻摸了一下。   他自认为动作极快,占到了便宜,成就感十足。   于是,便忍不住嘚瑟过头地偷偷去瞄顾思远,似是想看他脸上无可奈何的表情。   不过,顾思远是何等人物。   面对这小小的骚扰,他神色几乎没有一丝变化,只看着谢清宵轻哼了一声:“我记下了。”   “啊……”谢清宵有些讪讪:“记什么?”   顾思远一字一句,嗓音漠然:“今天言语挑逗至少三次,手上揩油一次。”   记这个?   顾思远这人气势太足,谢清宵忍不住小心脏一抖。   不过,稍一细想,却又觉其实没什么好怕的,甚至说不定还能从危机变成机遇。   他当即得意地一挑细眉:“怎么,老板,你记下来难道是要报仇吗,我才不怕,你有本事就原样还回来啊?”   顾思远似笑非笑:“想得还挺美。”   谢清宵心里有些失望,嘴硬道:“哼,真男人都是敢作敢为的。”   “敢作敢为?”顾思远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我以为真男人更喜欢真刀真枪地干。”   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谢清宵感觉顾思远似乎有意加强了音调,顿时一股莫名地羞意爬上脊背。   不过,等再仔细去看时,却发现顾思远神色依然十分平淡。   顾思远举筷夹了只白灼虾,放到盘子里,用修长的手指慢慢剥好,然后放在了谢清宵面前的碟子里去:“尝尝。”   谢清宵十分惊喜。   若是以前,别说更是主动给他剥虾,就是他剥给顾思远,只怕还要被他拒绝、认为浪费时间呢。   他宝贝般地夹起虾仁塞到嘴里,双颊小松鼠般鼓动着,只觉得这虾仁比起往日来实在是过分的清甜了。   顾思远就在桌子对面,一直静静看着他吃。   谢清宵恋恋不舍地咽下去之后,笑眯了眼道:“谢谢老板。”   “嗯,应该的。”顾思远点头。   谢清宵继续笑眯眯地看着,等着顾思远给自己剥下一个。   顾思远剥的虾就是这世上最美味的。   不过,对面的顾思远却没有如想象中知情识趣,反而也在静静地看着他。   谢清宵蹙了蹙漂亮的眉头:“老板,虾……”   “嗯,虾。”顾思远目光往下一撇,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碗碟:“所以,我的呢?”   “啊?”谢清宵一时没反应过来。   顾思远语气十分的理所当然:“礼尚往来,你还没给我剥。”   谢清宵:“……”   谢清宵沉默一秒,伸手开始播虾。   嗯,真不愧是老板呢。   一切都不可能按照想象中的发展。   ……   两人这顿午餐所花费的时间,是以往的数倍。   出了餐厅,刚一坐上车,谢清宵侧头问顾思远:“老板,现在回研究所吗?”   顾思远看他,语气微扬:“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工作都那么积极的吗,约会只包括吃饭一项吗?”   那可不是。   在您这样的大佬工作狂手下工作,谁敢不积极呢?   哎,不对……   约会?   顾思远说了约会?   谢清宵猛地瞪大眼,他们刚刚的吃饭是在约会。   他……和顾思远约会?   谢清宵漂亮的眸子紧盯着顾思远,急声问道:“老板,你刚刚是说约会?我们两在约会?”   话一出口,他心脏就立刻砰砰跳起来。   “那不然是什么?”顾思远随意道。   他靠在座椅背上,松了松衬衣袖口,将其翻起挽至小臂,露出线条优美的肌肉。   谢清宵盯着暗暗流了会口水,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问道:“老板……你口中的约会,应该就是世俗的、酸臭的谈恋爱的那种约会吧?”   顾思远挑眉:“世俗?酸臭?嗯,形容词倒是贴切,不过,这不是两人恋爱交往之后的基本礼仪吗?”   恋爱?   交往?   他这正在和顾思远谈恋爱,并且进行了约会……   谢清宵笑容直接镶在了脸蛋上,脑中都是雀跃的小人,思绪不知飞到了哪里。   顾思远瞥他一眼,轻声道:“还是说,你其实喜欢更直接的?”   谢清宵眨了眨眼:“直接?……”   顾思远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也对,你毕竟是想要每个世界一开始就在床上的人,这种普通而正常的约会流程,大概会让你很不痛快、急不可耐,你更认同亲密直接的肉体接触。”   “……”谢清宵。   其实,约会吃饭也很有趣的。   其实,刚刚他真的没有往那方面想去。   不过,他现在心里确实有那么一点点想了。   这很正常,毕竟他求而不得嘛!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们真男人都是这样的,直来直往,办事从不磨磨唧唧。”谢清宵轻轻咳嗽几声,撇开脸看向车窗外,故意粗着嗓子遮掩各种□□都尽早体会一番。”   听了这话,顾思远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哈……”   哼……   谢清宵本来心脏就在怦怦跳,这回更是直接耳背通红,自己被顾思远嘲笑了。   只是下一瞬,他感觉自己脸侧和下巴一暖,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微微的热气直接扑在了特的侧脸上。   “既然不想磨磨唧唧,偏头做什么?”   顾思远伸手掐住谢清宵的下巴,迫使人转了过来。   他俯身垂首,慢慢贴近,两人的呼吸便渐渐融在了一起。   狭窄的车内,谢清宵闻着顾思远身上散发的清冽味道,感觉从鼻尖到耳根到心底,都升起了丝丝缕缕微不可见的麻痒之意。   接着,唇上便被覆盖了一层温软,他身体直接微微颤抖起来。   两人曾在那些世界里亲吻过拥抱过无数次,于是,仅仅相触片刻后,顾思远潜藏在脑海深处的熟悉感觉就全都回来了。   他已经不满足于浅尝辄耻的亲吻。   舌尖从谢清宵柔软的唇上扫过,抵上那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按着那纤细脖颈的手掌也慢慢移到了脑后,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嘴。”   “嗯……”谢清宵嘤咛一声,立刻半张开了嘴,露出鲜红小巧的舌尖。   呼吸相交、唇齿纠缠碰。   密闭狭窄又静谧的车后座,将人的一切感官感受都放大到了极点。   谢清宵双手抱住顾思远的脖颈,微仰着下巴,与他辗转亲吻。   顾思远为人看着冷漠至极,但在这些事上,却又极其的粗暴霸道。   虽只是接吻,但谢清宵有种自己正在切切实实被他侵入占有之感,偶尔嘴角溢出的几下轻哼唧声,在车内极为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谢清宵快要喘不过气来,这一吻才终于慢慢结束。   这时,两人的嘴里、身上,已经都充斥着彼此的味道。   谢清宵趴在顾思远身上慢慢喘着气,平复自己的呼吸。   抬起头时,无意扫到汽车上的后视镜,看着镜子里自己脸颊和脖颈粉红,双眼水润的模样,那一个春意满满,简直不忍直视。   啧……   他叹了口气,转头去看顾思远。   虽然白衬衣领子先前被他揪得皱了点,但刚刚整理过后已经基本看不出来异样,而顾老板脸上也还是那一贯的冷峻漠然表情,扫过来的眼神更是清明冷冽无比,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谢清宵顿时有些不服气了。   顾思远一眼注意到他的表情,伸手将人从旁边直接抱到了自己大腿上坐下。   “啊……”   谢清宵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轻喊出声,但那一双纤细手臂却是十分自动自觉地搂上了顾思远的脖子,并且洋洋得意反问道:“干什么呢这是?”   一天说荤话的次数,是有底线的。   顾思远直接放过了这个问题,转而问道:“接下来想做什么?”   谢清宵倚在他身上,懒懒道:“你不是有世俗恋爱礼仪规则吗?”   顾思远手指从他柔软的发间抚摸而过:“你不是直来直往真男人吗?”   谢清宵觉得自己这一向利落的嘴皮子,竟然吵不过顾思远了。   他哼哼一声:“那我们各退一步,综合一下,来个既直接又世俗的。”   顾思远点头赞同:“按照世俗规则,吃过午餐之后,应该去看电影或者逛街买东西。”   谢清宵轻咳一声,嗓音低了几度:“那真男人的话,现在应该直接回家上床,这怎么综合?”   顾思远轻笑一声:“我有家庭电影院,所以……”   谢清宵猛地抬起头,发顶直接撞在顾思远的下巴上,惊喜道:“所以,综合一下之后,我们现在应该去你家的家庭电影院里做……那事。”   …… 第180章 完结篇四   四、   顾思远沉默了一瞬。   果然还是他看低了谢清宵,   本来,他只是想说可以去他家里看电影,然后顺便熟悉一下他家中的情况, 为之后的同居生活提前有个准备。   没想到谢清宵直接就一步走到终点了。   不过,谁能说这想法不好呢?   谢清宵看顾思远不说话, 细白的手指在他脸上捏了捏:“怎么了,你也觉得我这综合地特别好是不是?”   顾思远抓住他的手指,握在掌心轻轻揉捏了几下,从善如流道:“嗯, 特别好, 我们现在立刻回家。”   谢清宵得意地应了一声:“嗯。”   车子一路飞驰,往顾思远家中行去。   顾思远并不乐衷享受,房子离研究所较近,是间挑高层的高级公寓,谢清宵之前也来过几次,但这次的心情却是完全不一样   不论是身份的变化, 还是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   两人这本就没有什么波澜的恋爱, 在确定关系的当日,就直接一步到位了。   第二日, 太阳透过白色的纱帘, 模模糊糊照了进来,照在卧室中间的那张宽阔大床上。   白皙的小腿在深蓝色的床单上轻轻蹭了蹭, 谢清宵缓缓睁开眼, 第一感觉是全身都不属于自己了,身后某个地方尴尬疼痛也就算了。   他脸上表情变换了一会, 回想着昨晚的电影,发现似乎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不过, 他记得自己从放映室到客厅、然后到阳台,至于最后怎么进得卧室,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或许,顾思远记得。   他伸手摸了摸旁边的位置,已经没有什么温度,顾思远离开有一会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喊人,却发现大概昨晚消耗过度,嗓子此刻也是干涩火辣不已,他放弃了喊人,艰难地动了动那僵硬酸疼的腰,伸长手臂去拿在柜子上的手机,想要给顾思远打电话。   就在这时,房间门口响起了轻微的动静。   顾思远手上拿着杯温水,看到他的模样立刻加快了步伐,将水杯放到柜子上,便伸手将他抱在了怀里。“要拿手机?”   谢清宵点点头,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仿佛小猫儿撒娇似的。   顾思远一手揉着他的脑袋,一手拿起手机递给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清宵摇摇头。   顾思远看他嘴唇有些干涩,拿起温水抵在唇边喂着他喝了几口。   谢清宵整个人都被这杯水解救了,长长地叹出口气。   顾思远将杯子重新放回去,手掌轻揉了揉他的肚子:“饿不饿?我在厨房煮了粥,已经差不多了。”   “嗯,好饿。”谢清宵整个人都缩在顾思远怀里,嗓音也含含糊糊。   顾思远双臂穿过他腋下,微微一用力,直接抱小孩般将人抱了起来。   谢清宵刚才一副萎靡困顿模样,这会却反应灵敏,修长的双腿立刻夹住他的要,双臂也抱紧了他的脖子。   顾思远抱着人掂了掂,大步往卫生间走去。   “就像抱小宝宝一样,”谢清宵忍不住甜蜜地笑了一声,又低头在顾思远脸畔亲了一下,黏黏糊糊问道:“老板,我是你的宝宝吗?”   顾思远走进卫生间,扒拉出一双拖鞋在洗漱台前,将人放了下去,目光扫向那早就准备好的牙膏和洗漱用品等。   他淡声道:“是的,你就是我那还不能自理的小宝宝。”   闻言,谢清宵不仅不以为耻,脸上笑容甚至更加灿烂。   他回身抱着顾思远的腰不放,脸颊蹭着那坚硬的胸口:“嗯,我不能自理,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   这模样,更在主人面前袒露软乎乎肚皮的小西几有什么区别。   顾思远却是冷血心肠,他捏着人的脖颈将人拉了出来:“刷牙洗脸,我去厨房看看粥。”   “哦。”谢清宵委屈地哼了一声。   一直看着顾思远的背影转进了厨房,他才慢吞吞转过头,拿起洗漱台上的牙刷。   谢清宵洗完脸,垫着脚在墙上的柜子里翻了翻,找出几瓶男士护肤的霜乳,囫囵擦在脸上。   他将手伸到鼻尖闻了闻,笑容得意,这是顾思远的味道。   光是这么想着,他就幸福地要晕过去,立刻转身往厨房走去。   顾思远站在料理台前,腰上系了个浅绿色围裙。   他将砂锅里的粥分倒在两个大碗里,又从一旁的冰箱里取出了黄油、牛排和鸡蛋,还有一包速冻的包子。   速冻包子和鸡蛋先上蒸箱蒸了。   黄油下了煎锅,不一会儿便滋滋冒响,顾思远拆开两片牛排扔了下去,锅里升起细微的热烟,衬着顾思深邃冷峻的眉目,有种别样叫人着迷的魅力。   谢清宵过来时,见到的便是这一幕。   几乎是不受控地,他愣愣走上前,从后面抱住了顾思远的腰,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肩背上。   顾思远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也不准备回头。   牛排是特制的嫩牛,只要随便煎一下便熟得差不多,他全神贯注盯着锅里,适时地拿着铲子给牛排轻轻翻了个面。   不一会儿,两面肉质都从鲜红慢慢变得棕色,牛肉的香味混合着特制的腌料和黄油一起在厨房里散发开来。   谢清宵满足地吸了吸鼻子。   然后,又忍不住在顾思远肩上蹭了蹭。   嗯,顾思远的味道,比牛排更香。   顾思远去拿盘子盛牛排,谢清宵也一直像个树袋熊似的黏在他身上不来,他走到哪,谢清宵就跟着挂到哪,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变不变。   顾思远也不跟这撒娇的小孩计较。   直到一旁的蒸箱发出动静,他才拍了拍紧紧抱在他腰上的手:“去拿个盘子,把里面的包子和鸡蛋装出来。”   谢清宵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   他关上蒸箱,端着盘子转身时,看到顾思远高大的背影,正站在料理台的水池前,擦洗餐具和灶台。   突然,这一切就感觉还在做梦似的。   嘿嘿……   就这么短短一天内,他不仅和顾思远确定关系谈恋爱,还一起约会吃饭、看电影、做爱,早上醒来之后,顾思远还给他做饭,两个人挤在厨房里……   顾思远转过身,对上他的视线:“别发愣,直接拿去餐厅。”   “哦。”谢清宵乖乖点头。   顾思远也端着牛排和粥,跟在他后面走了出来。   谢清宵迫不及待想要享用顾思远亲手做的早餐,只是,屁股刚坐上椅面,他便几乎蹦跳着站了起来。   “啊……”   靠,昨晚的后遗症还挺严重?   顾思远蹙了蹙眉,转身要去客厅拿两个沙发垫过来。   谢清宵反应极快地拉住他。   顾思远剑眉挑起:“怎么了?”   谢清宵眨眨眼:“你去干什么?”   顾思远:“去拿几个软垫给你。”   谢清宵脸上立刻咧开笑容,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不用的。”   顾思远蹙眉,看着面前人半晌,而后了然地眯了眯眼。   他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抬手招了招,嗓音低沉:“过来。”   “嘿嘿……”谢清宵立刻嘚瑟地笑了一声,连蹦带跳般“啪”一下坐到了顾思远大腿上。   顾思远单手固定住他的腰,省得人得意忘形摔下去。   谢清宵扭着头,在他脸上连连亲了好几下,撒娇卖乖道:“老板,我爱死你了,我怎么这么爱你啊。”   顾思远心情也不错,难得跟他开了个玩笑:“嗯,因为我太好了。”   谢清宵却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什么般道:“是,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不然我怎么这么爱你呢?我会一直爱你、永远爱你,直到生命尽头。”   顾思远唇角勾起几不可见的笑意,却没说话,伸手给谢清宵剥了个水煮蛋。   谢清宵反应过来,礼尚往来给顾思远剥了一个,并且仰着头直接兴奋地递到了他嘴边。   顾思远张开嘴,轻轻咬了一口,便伸手将白嫩的水煮蛋接了过去。   谢清宵立刻心满意足,收回手的同时,状似无意般问道:“那亲爱的顾老板,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好不好?”   顾思远垂眸看着他,十分认真地点了点头:“很好,非常好。”   谢清宵几乎瞬间喜上眉梢,又忍不住问道:“那你也会喜欢我,一直喜欢我吗?”   顾思远放下手里的东西,抬起谢清宵的下巴,垂首在他额头上、脸颊、鼻尖一路亲了下去。   他嘴唇贴着谢清宵的耳畔,嗓音性感而低沉:“我爱你,不止生命尽头。”   谢清宵瞬时身体一颤。   下一秒,他双手紧紧抱住顾思远的脖颈,整个人几乎有些凶狠地扑了上去,对着他的脸又舔又咬,仿佛第一次出林狩猎的幼狮一般,无论发生什么,就是死也不会松开这个人。   顾思远自来是习惯于做掌控者的,更何况谢清宵这毫无章法的吻实在太幼稚了。   他伸手捏着谢风轻的下巴,反守为攻,一路攻城掠寨,直到将他的呼吸全部夺去。   谢清宵整个人如同一滩软泥,只能随着他的心意而动作,艰难地喘息着。   半晌,顾思远才慢慢放开他:“好了,先吃饭。”   “嗯……”谢清宵慵懒地倚在他身上,压根就提不起半丝力气,沙哑着嗓子道:“我要你喂我。”   顾思远纵容地应了一声:“好。”   早上翻冰箱就地取材,顾思远煮的是青菜瘦肉粥。   他边吃边喂,两人刚好都也饿,将蒸的包子鸡蛋,包括牛排什么的几乎全都一扫而空。   饭后,两人一齐去厨房洗了碗,处理了垃圾。   顾思远便恢复工作狂本质,抱着电脑看起了文献资料。   今天本来是工作日,按照他以往的习惯,怎么也不可能请假,于是,从早上开始,他的通讯器便接到了来自研究所同仁的无数问候。   “老板,研究所群里的大家,今天没在办公室看到您,纷纷以为天上下红雨了呢?”   谢清宵削了水果,靠在沙发上边看通讯器,边随手喂给顾思远一块。   他身上穿着顾思远的T恤和短裤,顾思远身材比他大了一圈,谢清宵将T恤下摆收在短裤里,越发显得腰肢纤细,黑色短裤下一双笔直修长的腿搭在沙发边缘。   顾思远看完一篇文章,抬起头稍作休息时,就看到那双纤细修长的大白腿,在自己眼前不懂事地晃悠着。   他眼神暗了暗,沉声道:“天上或许没有下红雨,天上只是红鸾星动了。”   谢清宵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当即得意地笑出了声。   半晌,他脑袋在顾思远的大腿边缘蹭了蹭,感慨般道:“真想时间停止,就这么过一辈子。”   顾思远剑眉微挑,垂眸对半躺在一边的谢清宵道:“不需要时间停止,也可以这样一辈子,你要搬来和我住一起吗?”。   谢清宵睁圆了眼睛,仰头看着他,整个人都愣了一愣。   顾思远也沉默一瞬,有些不解:“你不愿意?”   “愿意的,愿意的。”   谢清宵立刻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开始拼命猛点头,漂亮的双眸星辉熠熠,似乎是早就期待已久的模样。   他嗓音微抖:“我……我都高兴地要傻了。”   顾思远看着他明亮的眼睛,轻轻笑了笑,突然很想亲亲谢清宵。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去做了,他伸手揽过人在怀里,垂首在谢清宵薄薄的眼皮上轻轻碰了几下,又顺其自然地往下亲吻到了嘴唇。   ……   顾思远的办事效率向来很高,上午才说了要谢清宵搬去和他住。   于是,当天傍晚,他便驱车和谢清宵一道回了趟庄家别墅。   两人到达别墅门前的时候,小区刚刚进入万家灯火。   大概是刚刚吃过晚饭,大厅里,此时整整齐齐坐着庄家三口人,虽然面色都不大好看。   三人听着大门处保姆问候的动静,看到谢清宵和顾思远走进来,面色不一。   庄宏恺首先站了起来。一脸高兴道:“顾教授,清宵……”   谢清宵没有搭理他。   顾思远冷着脸轻轻颔了颔首:“庄先生。”   庄宏恺立刻受宠若惊道:“顾教授,您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用了晚餐吗?”   他因为订婚那日发生的事,得罪死了程家,今日刚去公司,便有不少项目出了问题,如今唯一能帮他度过危机的就是顾思远了。   谢清宵一眼扫到庄宏恺脸上的打算,既厌恶又觉难堪。   他拉住顾思远的手腕,不耐烦道:“有什么可说的,跟我上楼。”   “好。”顾思远纵容地点点头,反手与他十指交扣,又对着一旁的庄宏恺道:“抱歉。”   庄家三人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两人的相处,似乎明白过来什么。   庄宏恺首先挡住谢清宵要上楼的脚步,情绪十分复杂道:“清宵,你……你和顾教授,你们是什么关系?”   谢清宵冷笑一声,与顾思远十指相扣的手抬起摇了摇:“这都看不出来吗,庄董,没想到您还是个这么纯洁的人啊?”   “你……你什么态度,我是你爸,你就这么跟我说话?”庄宏恺手指颤抖地指着他。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被谢清宵怼了无数次,但每次依然很难不生气。   谢清宵眨了眨眼:“是吗,你是我爸吗,那怎么我姓谢,你姓庄啊,我应该是隔壁老谢家的孩子吧。”   此言一出,庄宏恺几乎被气绝过去。   顾思远好笑地瞥了谢清宵一眼,这损人的嘴,也不知跟谁学得。   谢清宵对上他的视线,立刻对着他调皮地鼓了鼓嘴。   两人顺利绕过庄宏恺,顺利地上了楼。   谢清宵压根没打算在庄家这鬼地方常住,因此楼上房间里除了一些日用衣物等,也基本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搬走的。   装了一个大行李箱、以及一个大背包之后,就基本全搬空了。   要说他真正珍稀的东西,也不是没有,都锁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了。   于是,不到二十分钟,两人就又重新下了楼。   走在二楼往下的楼梯上,谢清宵对上下方庄家三人齐刷刷抬起的目光,一时间竟有些居高临下之感。   他扯起嘴角,不屑地笑了一声。   “顾教授,清宵你们这是做什么?”庄宏恺努力忽视刚刚谢清宵的表情,颇为尴尬地问道。   顾思远一手拎着行李箱,一手牵着谢清宵往下走:“我和清宵正在交往,我们决定同居,清宵今后会和我一起住。”   庄宏恺面色闪了闪,顿时有种猜想成真之感。   一旁的庄夫人却是当即愤怒万分,对着谢清宵吼道:“谢清宵,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抢你弟弟喜欢的人?”   谢清宵直接翻了个白眼:“有病就去治病,庄铭昨天还在跟别人订婚呢,他拿个鬼魂喜欢我们家顾老板啊,顾老板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再说了,就算他真喜欢怎么了了,喜欢我们家顾老板的人多了,能从南半球排到北半球,他算个屁啊……”   顾思远看着小家伙暴躁的模样,也觉得很可爱,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两人交握的手指。   谢清宵正在战斗呢,这一下被突然袭击,不由泄了几分气势。   他羞恼地瞪了眼顾思远。   再转头骂庄夫人时,只快刀斩乱麻道:“这大晚上的,你要是真他妈爱做梦,就赶紧上床睡觉去,少在这跟我们正常人发癫。”   庄夫人被这么一通连损带骂的,几乎当场就要留下泪来。   庄铭看了眼母亲,又怨恨地看了眼谢清宵,最终看向了顾思远道:“顾教授,你看看谢清宵,他当着您的面,就能这么狠毒的辱骂亲生父亲和继母,他这样粗俗低下的人,怎么配得上您,您不要被他的外表欺骗了?”   谢清宵震惊:“……”   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傻逼。   顾思远也没想到战火会烧到自己身上,忍不住笑出了声。   庄铭霎时看呆了眼。   顾思远这样惯来冷峻严肃的人,难得脸上出现一丝浅淡笑意。   自然便如冰上开花,雪岭新绿,无需多言,便是无边的神秘迷人。   曾经,在父亲想要让他和顾思远结亲时,他也对顾思远充满了向往和憧憬,只是后来顾思远伤得那么重,被断言将几乎永远醒不过来,他这么年轻,怎么能甘心呢?   可是,现在……   顾思远并没关注到这些婉转心思,他冷冷看向庄铭,仿佛先前的笑根本就不存在。   “谢清宵并不粗俗低下,要真说俗,那俗得人是我,正如你所言,我就是被谢清宵的漂亮面孔所迷惑了,有什么问题吗?”   庄铭瞪大了眼,难以置信:“教授,您……您怎么能这样?”   顾思远神色冷漠:“我当然能,只要我喜欢。”   他从来不欲跟人口舌之争,不过为了谢清宵,自然不一样。   听着这话,谢清宵立刻乐不可支地笑出了声,拉着顾思远的手道:“我们一对低俗夫夫,天生一对。”   庄宏恺看着两人旁若无人的模样,咬了咬牙,知道有些事要改变策略才行。   他摆起脸,训斥了庄夫人和庄铭一通:“你们娘两少在这胡说,顾教授既然和清宵两情相悦,那自然是好事,大家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像什么?”   庄夫人和庄铭面色一白,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老公(爸)!”。   庄宏恺理也不理,却满脸笑意地看向了谢清宵二人:“一家人有话好好说啊,你们也不要生他们的气,我待会就……”   “嗤……庄董,您这不去演戏可屈才了啊!”谢清宵直接忍不住嗤笑一声。   庄宏恺嘴角微抖:“清宵……”   谢清宵摆摆手:“好了好,别在我面前来这套,咱们谁还不知道谁啊,这时候装什么一家人情深,我当初回庄家就是为了让你们不痛快,你们恨死我却忍着不赶我出去,不是因为我在顾老板的研究所工作吗?哪有什么狗屁情义,恶不恶心啊?”   这把面子里子都撕了,庄宏恺也忍无可忍,只道:“清宵,我们是亲父子,不管怎么都是一家人,我百年后,家产也有你一份。”   “一家人、亲父子?”谢清宵冷笑:“可惜这家里,可不止您呢,不然我当年怎么走失的啊?”   庄宏恺咬了咬牙:“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   顾思远直接打断道:“庄先生,不谈过去的事,那谈谈现在如何?”   庄宏恺立刻看向顾思远:“教授,您想怎么谈?”   顾思远淡声道:“对于你们庄家的公司,我是半点看不上的,不过如果他完全属于清宵的话,那么我愿意给与一些帮助,记住,是完全属于。”   庄家三人都瞪大了眼。   这太过分了,这样的话,他们什么都捞不到,那有什么意义?   谢清宵也歪了歪脑袋,一派天真道:“要么全是我的,如果不是我的,不仅它是死是活,跟我没有半点关系,甚至我还会主动踩死它。”   ……   两人离开别墅,坐上车子,往家中驶去。   谢清宵跨坐在顾思远身上,搂着他的脖颈,不住地亲他:“你真好,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更爱你。”   顾思远不理会他的甜言蜜语,只是习惯地掌握主动权,将人亲地喘不过气来。   不知过了多久,谢清宵靠在顾思远身上,笑嘻嘻道:“我们两人是亲亲兽吗,每天至少要亲一百次?”   顾思远嗯了一声:“你不喜欢?”   谢清宵立刻摇头:“喜欢死了,我都怕以后少了会不习惯。”   顾思远随口乱出主意道:“那你可以现在规定个频率次数,以后我们按照时间节点严格遵守接吻规则,谁也不许违反。”   “哈哈……亲爱的顾老板,你以为这是在做学术研究呢?”   谢清宵忍不住大笑出声。   不过,笑着笑着,他忽然又觉得这方法似乎真的很不错。   他立刻兴致勃勃凑了过来,扒拉着顾思远道:“亲爱的顾老板,你说真得啊,我也觉得可以啊,你不许反悔啊。”   顾思远点了点头:“嗯。”   这对他来说也是福利,虽然有些幼稚,但遵守也未尝不可。   谢清宵立刻满满活力,他趴在顾思远肩膀上念叨道:“考虑到我们还要上班,不能像今天这样一整天都呆在家里,所以,我们也不用真得每天亲一百次,那就每个小时一次怎么样,一天二十四次,好像也够了?”   他边说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瓣。   他其实喜欢亲吻脸颊。   但顾思远每次却都喜欢深吻,可是这样一来,他也不知是皮肤嫩还是怎样,每次接吻之后,嘴唇都会些微泛红甚至红肿,如果在研究所的话,太多次也不方便,他和顾老板背着人,偷偷摸摸地一小时一次就很好了。   顾思远看着他认真计算的模样,故意道:“可以,不过有时我会出差,不在家也不在研究所,还有,晚上我们睡着了那怎么办?”   闻言,谢清宵也不禁烦恼了起来。   他看向顾思远:“那你说该怎么办呢?”   顾思远轻笑一声,真诚建议道:“不如我们只要在一起的时候,就每个小时接吻三次好了。”   “好!”谢清宵响亮地应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615 18:10:15~20220615 23:5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星夜、月墨水 10瓶;akashi 7瓶;糖糖 6瓶;59311407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