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级大佬穿成万人迷废柴后[穿书]   作者: 明州雪   简介:   灵气复苏后,楚寒月成为第一名化神期圆满的修士,受世人敬仰,却被一道渡劫雷劈死了。   楚寒月穿成一本龙傲天文中的同名炮灰废柴美人。   原主纵有绝世容貌,却是废灵根,终生无缘修行,靠着一张脸收获无数爱慕者,心中却只有龙傲天男主,最后被男主当成人肉盾牌,丢了性命。   修真界顶尖门派招新大会上,楚寒月的到来,引来众人围观:美人不是废灵根吗?   爱慕者们:废灵根又如何,我等重金资助贵门!宗主,收了月月吧。   楚寒月傲然掠过众人,修长指尖在灵根测验球上划过。   宗主:天呐,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极品圣灵根!!!   惊呼声响彻山巅,爱慕者们目瞪口呆:???   龙傲天男主缩在无人关注的墙角画圈圈:系统,说好的我最强呢?   被楚寒月压制的系统瑟瑟发抖:怕……   深渊秘境中,楚寒月将无人能敌的上古妖兽碾成齑粉,成为修真界传说。   绕宗门大山三圈的崇拜者们:月月!请收下我等膝盖!   楚寒月:叫楚哥。   魔头穆凌云笑容蛊惑,揽住他的腰:楚哥,在下举世无双极品魔灵根,配你。  ​   内容标签: 强强 仙侠修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寒月,穆凌云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废柴美人&美强爽√   立意:坚持努力,绝不放弃 第1章 系统:天呐!何方大佬!   夕阳西下,一座巨型浮空岛挡住暖色暮光,阴影如黑色怪兽般蔓延,吞噬大地。   无名荒林不为人知的一角,夏侯傲神色凝重,往新冢上洒下最后一抔土,在三名痛哭少年的簇拥中起身。   “月月,救命之恩,我夏侯傲定终生铭记!”   “夏侯傲,你该死!”高个少年终于按捺不住痛失所爱的愤然与悲恸,狠狠揪住夏侯傲衣领,扬起拳头,“要不是你,月月不会死!”   夏侯傲咬唇,在拳头即将落下之际,以更快的速度还击,一掌将高个少年拍出半丈远:“我知道!”   眼看两人扭打在一起,另两名少年眼角泪痕未干,赶紧上去劝架,说是劝,却忍不住对夏侯傲的怨怒,往他身上招呼了好几下,四人打成了一团。   “别打了,快跑吧!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得尽快进城!”   话音未落,危险即至。   伏在三丈远处,一人半高的野猪形异兽,高耸的脊背抖了抖,发出骇人的兽鸣,响彻山林。   刚在枝头站稳脚的鸟雀惊飞,高个少年在另两人的帮助下,推开夏侯傲,惊惧地看向缓缓起身,转过兽首的异兽:“他醒了……”   “跑!”夏侯傲狂吼一声。四人仓皇起身,拔足狂奔。   “嗷——”   异兽嘶鸣,以惊山破海之势扬起粗壮如柱的四蹄,不过一息,便已到众人背后,前爪一挥,四人后背立时多了五道深可见骨的血口子,喷涌出带着黑色魔气的血液。   完了……   夏侯傲心头一沉。   死了也罢,免得月月无人陪伴,孤单寂寥。三名少年思及此,深深地看了不远处的坟茔一眼,激昂扬首,引颈就戮。   天幕落下,巨大阴影终于在月光朗照下消失,暗蓝苍穹骤然一闪,众人眼中登时只剩刺目白光。   与此同时,响彻天际的惊雷在耳边炸响,短短一瞬,天地为之震颤。   万物停驻,仿佛时间被冻结,连凶猛的异兽都被如此浩大的雷势震慑,四肢一僵,被前冲的势头带倒伏地,动弹不得。   雷光似自遥远的九天之外而来,划破虚空,轰然落在孤寂的坟茔之上。   少年们看呆了,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尚来不及哀叹所爱之人蓝颜薄命,连坟冢都被毁,只听雷声后的万籁俱寂中,噗一声轻响。   犹如新芽破土,坟冢鼓出一片蛛网般的龟裂纹,一只手掌噗嗤破土而出,紧接着是手腕。   尽管覆了层土灰,仍能从若隐若现的嫩白中,看出那手臂纤细精致,美如白玉。   咔。   接着是一截大臂,覆着脏污的衣袖,衣料丝滑如水,昂贵可见一斑,扑簌簌滑下土灰,在土石撕拉中破出几道裂口,露出里头净白的肌肤。   修长的指尖在虚空中动了动,手掌张合两下,手肘一弯,仿佛找寻着什么,拂过坟茔上的虚空,摸索一番后,手掌终于触到地面。   下一刻,那只手掌猛然发力,暴起几条突兀的青筋。   坟茔彻底崩裂,施力的手终于带着坟中人破土而出。   “月……”高个少年惊愕的双眼神采散去,晕了。   “月月!”另两人只来得及喊完爱称,也晕了。   倒不是被诈尸吓怕的,三人没来得及出口的话,是「不论是人是鬼,我们都守着你」,只是伤口魔毒溢散,令他们难以抵抗。   夏侯傲还支撑着,仗着之前获得的防御灵器,伤势不如另三人严重。   “月月,你……”   楚寒月岿然立在空坟前,满身土灰,却无损清丽挺拔的气质,一双明眸定定看着异兽,冷肃中透着一丝迷惑,雷劫的电流仍在周身流动,耳边噼啪作响,听不清外界的声音。   什么情况?刚才他分明在修真学院后山渡化神境圆满后的雷劫,而且倒霉地失败了,怎么一转眼就入土又出土了一番。   异兽终于从惊雷的震慑中回过神,反应还有点迟钝,两只眼睛在夏侯傲和楚寒月之间游移了半天,差点劈了叉,仍没能决定蹄子往哪边踏。   在它终于确定楚寒月比夏侯傲更棘手,转过庞大的身躯时,楚寒月也确定了,这具躯壳很虚弱,身上流转的残余雷劫之力必须尽快去除,否则会死,而面前的巨大野猪洋溢着魔气和杀气,不能留。   异兽再次扬起蹄子,狂奔而来,楚寒月微扬下颏,淡然站定,抬起右臂。   “快闪开!”夏侯傲惊呼。   轰一声巨响,异兽巨大的脑袋撞上纤细的手掌,气流卷起落叶草石。   楚寒月微屈手指,扣住凸起的异兽鼻梁,雷劫之力由此倾数转入兽体,异兽双目圆睁,剧烈颤抖,口中涌出血沫和黑色魔气。   夏侯傲看着月色之下,不动如山,胸有成竹的楚寒月,四人合力都无法制服,眼下却不断抽搐的异兽,呆在了原地。   雷劫之力耗尽,异兽的命也耗完了。   一人半高的异兽轰然倒地,犹带电流的尸体抽动了几下。   “月月,你……”夏侯傲哽了哽。那道雷是怎么回事,柔柔弱弱的月月,为什么起死回生,又怎么做到一招击毙异兽,十分混乱,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楚寒月皱了皱眉:“你叫我什么?”   “月月。”夏侯傲打量那张沾满土灰的脏脸,确实是不久前他亲自埋了的楚寒月,只是神色气质判若两人。   难道是夺舍?   夏侯傲立刻否认了这个猜想,这具躯壳美则美,可毕竟是空灵根,无法修行,此界并无夺舍之术记载。   若真有人能施展,原身修为之高,研术之强令人难以想象,如此近神般的大能,不可能这么想不开,为了美貌放弃修为。   月月?楚寒月拧眉思索片刻,终于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称呼。   大约两个月前,他拜读了一本男生们在讲堂上广为传阅的龙傲天小说,书中的炮灰美人与他同名,被爱慕者们爱称「月月」。   “夏侯傲?”楚寒月问。   夏侯傲点点头:“月月,你怎么了?被雷劈傻了?”   果然,是小说里的龙傲天男主。   身为修真学院的教授,讲授的课程被一部小说占了风头,楚寒月是十分不满的,因此出于了解厌学学生心态的目的,粗略翻阅了这部小说。   故事主线很简单,原著男主夏侯傲,靠系统相助,一路捡金手指,收获一众爸爸和后宫,击败反派及四大世家,成为三界之皇。   小说推荐语是:是男人就不该错过的绝世好文。   身为男人,被代表的楚寒月很不爽。   楚寒月踹了异兽尸体一脚,按现下的环境看来,他应该是穿越到了刚刚死去的原著楚寒月身上。   原身因不能修行,被家族当成联姻工具,不满命运被支配,因此离家出走,一路上遇上了三个对他一见钟情,作者连名字都懒得取的炮灰龙套——也就是躺在边上的三位,又偶遇平平无奇龙傲天,毫无逻辑与铺垫地对夏侯傲一见钟情,一见丧终生,为他挡下异兽致命一击,一命呜呼。   而这位龙傲天能力爆发的重要条件之一,是爱人、亲人、友人重伤甚至死亡。   比如不久前,原身舍命救他牺牲,夏侯傲终于爆发出隐藏的力量,暂时击退了异兽。   按照原著走向,异兽卷土重来后,三名龙套少年也将会牺牲,龙傲天因此被激发出所有的力量,跨境界斩杀异兽。   升级靠队友命换,简直丧门星……   接下来的发展,是夏侯傲在系统的指引下,取出异兽内丹,异兽毒必须以相同或更高境界的内丹来解,而这枚内丹十分特殊,竟有能令人升境的神秘力量,他服下后不止解了毒,还从炼气中期,直接跨入筑基境。   这个时候,系统应该正给主角取异兽内丹,以提升修为的提示。   修为尽丧,无法使用元神之力,楚寒月强行抽出一丝精神力,凝神观察夏侯傲脑海。   凡生灵之物,皆有精神力,其中又以人最强。   夏侯傲也不例外,脑海中有一股细弱的精神力,和楚寒月锻炼了数十年的相比,实在不堪一击。除此之外,脑海中还有另一股波动,不同于精神力,十分稳定,是系统。   系统:愣着做什么,快取内丹呀!楚寒月看起来也想要,被他夺走了,你这一波就无法晋升了!   夏侯傲:可我如果取走内丹,他们无法解毒,就活不了了。   系统:话虽如此……说起来怎么流程不大对,楚寒月怎么复活了……这不是重点,任务奖励不要了吗?   夏侯傲犹豫片刻,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正在这时,三名无名龙套一脸懵地醒了,虚弱地环视周围,发现异兽躯体不再起伏,长长松了口气。   “月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夏侯兄,你竟越境界杀了这筑基异兽,真令我等敬佩。”   “月月!幸亏你没事!不然我就随你去了!夏侯兄弟,多谢救命之恩。”   “月月!你没事吧,哥哥心疼死了!夏侯……我就不夸了。”   夏侯傲脸一红,声若蚊蚋:“不是我……”   “你说啥……”高个少年哕出一口血,肉眼可见的脸色灰败下去,“快取内丹救我们……”   “救你们的不是我。”夏侯傲不甘地说着,走向异兽尸体,“是月月……”   三名少年惊呆了,难道是以美色丨诱惑了异兽,令它引颈就戮?   更让他们震惊的是平日里柔弱胆怯得不敢碰任何兵刃的月月,以他绝不可能展现的硬朗步伐,疾步走过夏侯傲身边,手一扬,劈手夺走寒光照人的匕首。   “月月……我来……”夏侯傲还在纠结,内丹该不该放弃。   “闭嘴。”楚寒月冷冷扫了他一眼,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威慑感,“守着。”   夏侯傲一步不敢上前,僵立原地。   长指拂过异兽斑驳丑陋的皮肤,顺着腹部一寸寸游移、按压,终于确认了一个点。   楚寒月手起刀落,噗嗤一声刺入异兽尸体,划开丹田,热血迸溅,他不闪不避,连眼都没眨一下,娴熟地取出完整无缺的内丹。   看起来颇为轻松的动作,实则费了他不少力气,这副躯壳实在羸弱,这就头晕腿软了,要不是楚寒月意志力强大,恐怕早就站不住,饶是如此,他仍旧抑制不住地出了一层薄汗。   汗水顺着一绺鬓发,和滑落脸颊的血一同,啪嗒落入泥土。   高个少年忍不住感慨:“青丝悬香汗,白面染赤血。”这样的月月,太带感了!   青丝白面?只怕是沾土带泥又混血,连脸长什么样都看不清了。楚寒月边腹诽,边咔咔两刀把内丹四等分,随意却精准地抛到四人手中。   “月月,我伤好严重,动不了,要你喂。”高个少年柔声道。   另两人也不甘示弱,争相抢着要喂。   楚寒月一眼刀扫过去:“不吃就死。”   少年们缩了缩脖子,噤声服了内丹,面面相觑。   软软柔柔的月月去哪了?不过刚才的霸气更令人欲罢不能!   分完药,楚寒月就近背靠树干,缓了口气。他需要休息。   一行人的目的地是前往下南城,参加五天后钧天山举行的外门收徒考核。此处是凡人界,又被称为人界,除了四方四大主城有上界设置的完善守护结界,其他小城镇皆是结界残破朝不保夕,野外更是异兽横行,危机四伏。按原著的进程,两天后,还会出现一头筑基圆满的异兽,夏侯傲将用从系统处获得的任务奖励法宝击败它。   不过如今任务失败了,奖励自然也没有了。   “过来。”楚寒月朝不远处,一脸纠结显然在和系统理论的夏侯傲招了招手。   精神力也受体质影响,距离太远,精神力不好发挥。   夏侯傲愁容满面,拖着千斤重的步子挪过来。   系统:他要干什么?千万小心啊!   精神力倏然钻入夏侯傲脑海,牢牢困住系统。   系统:放开我!天呐!何方大佬!你不是楚寒月!别晃……啊啊啊!   楚寒月以精神力,在系统和夏侯傲的精神力间,隔起一道临时阻断,拽着系统一顿狂甩:交出任务奖励。   系统:任务没完……成……不能……唔……住手……我要……吐……哕——   哐当!   一颗能施放出筑基圆满强度术法的储灵球,从夏侯傲眉心浮出来,砸在地上,滚到楚寒月脚边。   足尖一勾,宝镜被踹到夏侯傲怀里。   这枚储灵球需筑基境方能发动,夏侯傲修为不足,不过只要四名练气境修者联手叠加灵气,同样能发动,有了此物,至少能保证大家安全到达目的地。   万丈高空之上,一个黑点渐渐放大,很快,一艘飞舟出现在视线中。   舟头悬着面绘有繁复圆阵纹的旗,那是神庭界四大世家之一,楚家家纹。   目的很明确,来逮待嫁新娘了。 第2章 就算天地崩塌,他也绝不会嫁给一个男人!   神庭界,五座浮空岛悠然立于云端之上,下界纷扰皆与此无关,乃至雨雪冰霜都被藏于厚云之下,从此界抬头看去,只有一望无际的青蓝苍穹,终年晴好。   飞舟破云而出,向上驶来,稳稳通过南方楚家结界,落在灵石铺就的停泊台上。   楚寒月闭目凝神,修整了半日,虽仍疲乏无力,好歹腿不发软了,一路上整理了原身的记忆,扯了扯嘴角,学着原身的神态,挤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娇柔」表情。   “寒月,你终于回来了,可急死娘了!”容颜艳丽,体态轻盈婀娜的楚家家主夫人,焦急地小跑过来,看到楚寒月脏得面目全非,心疼得差点落下泪来,捻起袖子,要为他擦拭脸颊,“这是受了天大的苦啊!怎得如此不懂事,竟还离家出走,你这副模样,母亲心都碎了!”   眼泪哗的涌出来。   楚寒月清了清嗓子,避开纤纤玉指,僵硬地憋出柔软轻声:“让母亲担心了。”   这腔调太恶心了……楚大教授忍不住在心里爆了句粗口。   看原著的时候,就被这频繁出现的娇柔、软绵、戚戚然,惹得鸡皮疙瘩掉满地,这回竟还要亲身演绎……   好在脸上的脏污让别扭的表情不太明显,楚夫人没多问什么,只推了推楚寒月,催促他沐浴更衣。   ——   热气氤氲的天池中,僮仆们洒下一篮篮灵气充裕的玫红花瓣,神庭界中,除了像楚寒月这种世家子弟,所有外姓弟子都是有修为的,筛选严格,就连僮仆都必须已练气入体。   芬芳乘着热意扑面而来,楚寒月踏入天池,狠狠地皱了皱眉。   “出……咳。”嗓音太硬朗了,重来,“月月要洗香香了,你们出去吧。”   哕——   僮仆们欠身退下,楚寒月扒拉开香得他快打喷嚏的花瓣,掬水迅速洗净身上的泥污,披上衣衫,在池边静坐冥想了两刻钟,熬到原身差不多该泡完澡出浴的时间,才走出天池。   踏进房门,楚夫人正愁容满面坐在门内,见了楚寒月,立时招手让他坐到身边。   楚寒月维持着「娇柔」的表情,默默坐下。   “寒月,你脸怎么抽筋了?”楚夫人探手。   楚寒月没忍住,下意识侧脸避开,轻声说:“这几日受了惊吓,需得缓缓。”   “还在生母亲的气?”楚夫人失落地收手,双手优雅交叠在身前,垂眸沉默半晌,才看向楚寒月,“都是母亲的不是,给你生了副空灵根,否则你也不至于被长老宗亲们推举去穆家联姻。”   虽说生在神庭界,即使无法修仙入道,也无需承受下界之苦,可毕竟是无用之人,被人看不起是常态,若楚寒月没生得这般容貌,又不是家主嫡子,早沦落成仆役了。   “不是母亲的错。”楚寒月道。   修真学院早已对此做过系统的研究统计。灵根本是隐藏在人体中的器官,受灵气复苏激发显现,并非所有人都拥有灵根,而拥有者中,又有约百万分之一的极品灵根,万分之一的空灵根。这东西本就是天注定,虽说父母皆有灵根,诞下的孩子也必定拥有灵根,但灵根强弱却是不被继承的。   楚夫人幽幽叹了口气:“嫁去穆家并不是坏事。虽说穆家将你推给了小少爷,但听闻他特立独行,不参与家族纷争,如此便不必提心吊胆,防备夺权者暗算,这才是最安定的呀。”   楚寒月一副空灵根,准家主穆大少爷不要他,旁系又配不上他楚家嫡子身份,这份「重担」,自然落到了穆小少爷肩上。   楚寒月思索原著对穆小少爷的描述,敛眉不语。这尊可不是小配角,而是书中最大的反派。   “放心。”楚夫人只当他仍对联姻不满,安慰道,“以你的容貌和温婉如水的性子,穆家人一定喜欢,穆小少爷定把你当宝贝。”   楚寒月忍不住问:“可我们都是男人?”   “爱情这回事,不论男女。你瞧咱家里这么多外姓男修,不都为你倾倒。”思及此,楚夫人终于露出一抹笑,“结道侣也从未规定,必须是异性。”   前后句皆有理,中间一句楚寒月不想听。   “寒月,这些话,是母亲要对你说的。”楚夫人收起笑意,神情变得严肃,“接下来的话,是身为楚家家主夫人,要对你说的。”   楚寒月实在不想多憋一句软绵绵的声音了,无声颔首。   “四大家如今的形势,你身为嫡长子,不可能不清楚。西方楼家没落数百年,几次支持不住浮空岛,摇摇欲坠,另三家虽表面上合力帮助维持了几次,但毕竟不是自家,该收的酬金都收了不少,长此以往,楼家终有坠入人界的一天。”   “此事看似与我楚家无关,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成天宣扬楚家威势,事实上除却楼家,我楚家便是最弱的,若有朝一日,穆家和禹家争神庭界夺霸权,排除异己,我们只会成为无人相助,被波及的牺牲品。”   楚夫人深深叹了一口气:“若我楚家出一名极品灵根者,或许能与之抗衡,可如今,唯有与其中一家合作,方能保全楚家。”   而联姻,便是一张无形的投名状。   禹家人眼中只有修为,根本不屑靠容貌名声赫赫的楚寒月,那么唯一剩下的,便只有穆家。   原著中,原身虽然身死未嫁成,穆家却也收下了这份未完成的投名状,与楚家一道,将原身的死归咎于龙傲天,也成了龙傲天称霸途中两大阻力。   原身没死,倒是替那厮提前扫了障碍。楚寒月心道。   “今日惊雷坠落人界,那雷从九天之外而来,白光耀目,是踏入炼虚境的升境雷,也不知是何方隐士竟已顺利入此半神境,如今四大家都已派人去寻了。九成会被穆、禹两家寻到,若成功笼络,届时我们楚家的弱势将更巨大。穆家若寻到大能,说不定便看不上我楚家微薄的助力,未免夜长梦多,三日后,你便前往穆家备嫁。”   楚夫人神色缓和,恢复了母亲的立场:“你的容貌,必会引来不少爱慕者。嫁过去后,定要谨记守男德。想当年,夫君与小叔为争夺我,几乎毁了人界一座城,这种事,绝不能再次发生。”   楚寒月皱眉,不置可否。   城中百姓做错了什么?要因为荒谬的私人爱怨之争,被毁家园……   楚夫人离开不过半刻钟,合上的门扉又开了。   楚寒月正盘膝坐在榻上修养精神力,刚准备开始修一修空荡荡的灵根,就被哐当撞开的门吵得不得已睁眼。   “哟,这么废物,连离家出走都失败了。”进来的是楚寒月的胞弟,楚家准家主楚辰星。   这厮仗着天资比哥哥高,目中无人,无时无刻不在嘲讽楚寒月,时不时还上门来找茬——比如现在。   楚夫人倒是不贪心,大小儿子一样宠,原身跑去告状被欺负,她也会责罚小儿子,不过其他族人便不这么想了……   虽有不少宗亲、外姓因原身的容貌,无条件宠爱他,大多数人还是秉持修为至上的观念,在他们眼中,原身和弟弟是云泥之别。当然,貌美如云的原身是泥。   有这一大帮宗亲的偏爱,楚辰星自然有恃无恐。   楚辰星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踱到楚寒月跟前:“楚寒月,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逃婚,将我楚家的未来置于何地!”   楚寒月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不予回应。   “看什么看!像你这种废物,难得有些微的作用,不感恩戴德,竟还奢求什么自由,真是笑话。”   明明楚夫人温婉美丽,楚家家主心性暂且不提,外形也算魁梧英朗,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奇形怪状的东西。   楚寒月闭眼,眼不见为净。   “楚寒月!你几个意思!”竟然不像平常嘤嘤嘤,甚至无视他。   楚辰星自认极有耐心地等了三息,没等到预想的画面,登时面子挂不住,怒不可遏地握起拳头。   对方没有半点灵力,身为楚家准家主,他绝不会以强欺弱,进门前就收敛了灵力。更何况,对付这种废物,根本用不上灵力,单靠拳头,就能让他哭爹喊娘。   左拳瞄准的是左耳,他可不蠢,绝不会打得人毁了容,影响联姻。   拳风唰然扫过,楚辰星自满的脸色一僵。   刚才发生了什么??   双目紧闭的楚寒月歪了歪脖子,恰巧闪过了拳头。   一定是偶然!   楚辰星挥出右拳,楚寒月向左仄头,拳头再次落空,连一根青丝都未能撼动。   “你……怎么可能!”楚辰星怒了,不可置信地双拳齐出,一时竟忘了不能伤到脸,拳头直朝面门而来。   紧接着,他只看见端坐的楚寒月身形一闪,虚影划过,拳头竟打了个空,力量带着他扑到榻上,狼狈无比,而楚寒月却淡定地坐在床头,连瞧都没瞧他。   闪身过快,超过躯壳承受能力,楚寒月背靠床柱,默默把崴了的脚踝别正。   楚辰星登时傻眼,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站起身,几乎就要使上灵气了,门外传来楚夫人喊人的声音,打断了刚蓄在指尖的灵气。   “走着瞧!”楚辰星指着楚寒月鼻子,退出内室。   现在就能瞧,何必走着呢。   楚寒月轻巧抽出系在脑后的月白发带,三千青丝恣意披散,捋平整凌乱的床单,与此同时,精神力裹挟着发带,如箭般射向楚辰星脚下。   楚寒月淡定盘膝闭眼。   门口,楚辰星哎呀一声惨叫,迎面摔在冷硬的白玉砖地面上,抬起头,鼻子歪了,两条鼻血唰的流下来。   楚夫人见了,丝毫不心疼,跨过他,奔进屋里:“寒月,辰星没伤着你吧?”   楚辰星不敬兄长,打楚寒月有前科,而他刚才被门槛绊倒,显然因仓皇而逃,绝对是又欺负人了。   楚寒月抬眼,挤出柔弱的嗓音:“辰星要我,走着瞧。”   连发带都被散了,定是又被打了……“楚辰星!”楚夫人顺手抄起花瓶里的鸡毛掸子,追了出去。   “活该。”楚寒月瞧了眼躺在门槛边的发带,嫌弃地以精神力挑起来,“啧,脏了。”   月白发带被吊在灵火灯上烧成灰烬。   楚夫人折返,带来了两名看守的护卫,名义上确保楚寒月的安全,实则监视,防止他再次逃婚。   两人的影子在月光的照射下,投在窗扇上,楚寒月引出精神力,想如法炮制弄倒两人,头顿时泛起刺痛,只能收手。   精神力与灵力不同,更接近于修者强大后锤炼出的神魂,没有量的多少,只有强弱,过度使用后,虽不会透支,但必须修养放松。   否则精神力会越来越不稳定,造成烦躁、头痛、心悸等症状,甚至引发重症陷入昏迷,乃至无法醒来。   精神力的强弱,还与身体强壮与否有关,以原身的体魄,楚寒月今日的发挥,已经超常得离谱了。   楚寒月盘坐榻上,思索片刻后,下了榻。   什么家族未来,联姻奉献,不就是无能者试图要他人牺牲的借口。   就算天地崩塌,他也绝不会嫁给一个男人!   三天,三天时间足够。   纤白长指推开门扉,清亮的嗓音带着几分僵硬的柔美,轻声道:“哥哥们,今日我在人界被异兽吓到了,睡不着,能给我几颗助眠丹吗?”   “这……”左侧高瘦护卫犹豫了,楚夫人吩咐,他们绝不能擅离职守。   “几颗助眠丹而已,又没有副作用。”右侧矮胖护卫从门缝中看了楚寒月一眼,顿时被清丽容颜迷得五迷三道,“我这就去取来!”   ——   月上枝头。   西方穆家。   魁梧如山的青年奔入小少爷院中,跑得太急,忘了低头,脑门在门框上咚的磕了一下:“哎哟!”   穆凌云正摆弄一方缩成巴掌大小的炼器炉,闻声抬头:“这么急,天塌了?”   “天没塌,不过少爷你的快活日子要到头了!”青年名叫严浩,是穆凌云贴身护卫。   “就算穆家崩了,我的快活日子也照常继续。”穆凌云不以为意,一双笑眼弯弯,眼神却是冷的。   “楚寒月找回来了,楚家说未免夜长梦多,三日后便将人送过来。”   穆凌云啧了一声,把炼器炉收入芥子袋:“那个半男不女的妖怪……哼,就算神庭界坠毁,我也绝不会娶他。”   “其实楚大少也没那么不堪。”严浩摸索芥子袋,掏出一卷画轴,“少爷,你不如看看另一张画像,卸了浓妆还是挺登样的,而且半点不娘。”   “娘不娘我都不会娶。”穆凌云翻箱倒柜,把各色器物往芥子袋里扫,“老不死的当年想杀我,现在又想我当联姻的道具,真当我会以德报怨?笑话,也不怕我虐待楚寒月,令两家反目。”   “别这样说,你不是这样的人。”严浩憨憨跟在穆凌云后头,一路出了院门,才惊觉不对,“哎!少爷,你去哪?”   穆凌云头也不回:“逃婚。” 第3章 正经人绝不和魔头有瓜葛   三天后,楚家。   两名医修在护卫的带领下,匆匆踏进大少爷楚寒月房中。   “寒月服了不吃不喝睡了三天了,按理说早该醒了,你们快给瞧瞧,这是什么病症?”楚夫人急得团团转,不止因儿子不醒的奇异症状。   还因为前往穆家的飞舟已准备就绪,若迟了,家族长老们必来问罪,说定会还会责罚楚寒月。   医修们探息号脉掀眼皮,一番会诊后,给出结论:“夫人放心,大少爷身体毫无病症,许是助眠丹服多了,应当睡饱了就会醒。”   楚夫人松了口气:“多久能苏醒?寒月没有修为,不能服用辟谷丹,这都饿了三天了,再睡几天可怎么行。”   医修问过矮胖护卫,确定只给了三颗助眠丹:“大少爷身体孱弱,许是助眠丹于他药效过剩,不过无需担忧,至多半日,就该醒了。”   飞舟从楚家前往穆家,途中需一日左右,如此在途中醒来,倒也不耽误什么。楚夫人思虑一番,替楚寒月上了个美艳的桃花妆,让两名护卫在飞舟上扑上软塌,抬楚寒月上去,又让一名医修随行,并带上干粮和水,终于放心地看着飞舟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神庭界没有魔物异兽,十分安全,飞舟又必须以灵力操控,楚寒月即使想逃婚也无法,如此一来,当是万无一失了。   飞舟平稳驶在云层之上,三个大男人围沉睡的美人坐了一圈,目光黏在楚寒月和目抿唇的绝美容颜上。   “大少爷生可真是绝色啊!”医修忍不住感叹,“夫人就让你们两人护着,也不怕如此美人,被人劫了去。”   高瘦护卫不喜男色,饶是楚寒月上了阴柔的妆容,也只能令他微微动心,自认比沉迷的另两人冷静多了:“谁会来劫?除了禹家,谁敢与穆家对抗?禹家上下一心修仙,轻男女私情,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再说大少爷虽美,可毕竟除了美一无是处。”   “也亏得大少爷一无是处。”矮胖护卫忍不住出手,碰了碰散在软榻上的几缕青丝,“这般容貌,一无是处都吸引了不少觊觎者,若修为还高,那三界众生还不得都疯了。”   高瘦护卫拍开他造次的手,不敢想地摇摇头:“二少爷必定第一个疯,赶来削威胁他未来家主地位的嫡长子。”   “说的也是,以大少爷的身份,修为不顶尖,不如没有,否则徒然惹祸端罢了。”医修借着号脉的名义握起柔荑,“这脉象比沉眠更平和,怎么跟入定似的。”   高瘦护卫失笑:“大少爷灵根空荡荡,无法与天地灵气共鸣,根本不能修行,怎么可能入定。”   矮胖护卫探了探楚寒月鼻息:“该不会助眠丹用太多,醒不过来吧,听说曾有服食丹药过量,导致痴傻。听说穆家小少爷是个混不吝,万一大少爷真傻了,不会开罪我们吧?”   “绝不可能。”医修摆摆手,“只服了三颗,体质再差也不至于。”   正说着,仿佛印证他的话般,软榻上的美人缓缓睁开了双眼。   “醒了醒了!大少爷,可有哪里不适?”医修再次握上柔荑。   楚寒月随手甩开,坐起身,视线扫过三人,又看向远方,飞舟正途经一座巨大的群山浮空岛侧。精神力探索飞舟操作系统,非灵力不能控制,精神力可牵引外界灵气使用。   但目下精神力的强度,无法胜过两名护卫合力。那便只能用第二方案……   已经到了神庭界正中的钧天山,正是好时机。   钧天山正下方是凡修界的中丨央湖城,若飞舟停在繁华的城内,在一大帮行人的眼皮子底下,未免太过显眼,不好操作。   静待数息,飞舟掠过浮空岛,楚寒月挤着嗓子,艰难地模仿原身语调和表情,娇滴滴地开口:“月月饿了。”   高瘦护卫:“大少爷,你脸抽筋了?”   “怎么说话的,大少爷睡了三天,刚醒自然有些不适。”矮胖护卫手肘撞了他一下,立时取出水壶和干粮。   楚寒月入定三天,调整灵根,期间一直分出一丝极弱的精神力观察,虽然状似睡着,却对周遭一切了如指掌,早有准备。   纤纤玉指戳开冷冰冰的干粮,楚寒月哼出一声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娇嗔:“月月要吃兔兔,香喷喷的烤野兔兔!”   “这……”高瘦护卫还来不及拒绝,矮胖护卫立刻道:“这有何难,我这就去弄来。”说着便要御气而起,离舟而去。钧天山的野兔,不是能随便抓的,况且还有护山结界,无法进入,就近便只有下方凡修界的兔子了。   “坐飞舟头晕,吃不舒坦。月月要休息,边吃边休息。”楚寒月晃了晃肩膀,差点没把浑身的鸡皮疙瘩甩出来。   这次不等高瘦护卫反驳出一个字,医修便道:“烤兔子花不了半个时辰,不耽误行程,总该让大少爷吃饱,否则万一没到穆家就饿晕了,太不体面。”   飞舟幽幽转向,向下方行去,穿过云层,一片无垠的陆地出现在视野中。   此处是凡修界,看似无垠,却也与神庭界诸岛一般,是座浮空岛,真正在地面上的,只有楚寒月刚穿来时所处的凡人界。   飞舟在茂密的林叶上落定,一丝微弱的青绿灵气飘来,两名护卫警惕观察,却没发现周遭有任何旁人。   静坐片刻的楚寒月倏然睁眼,以极快的速度从衣襟中取出三颗助眠丹,一手一颗,另一颗以精神力承载着,残影般送入三人口中,抬下巴,压食道助吞,再附送一人一记加速入眠的后脑手刀,整套动作不过一息之间,等三人回过神来,只来得及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两眼一翻撅了过去。   楚寒月转了转因动作过快,超过躯壳负荷而扭伤的手腕,不甚在意地翻身下飞舟,攀着树干,三两下落地。   闭上双眼,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溢散,感官被放大数倍,风中林叶沙沙声,小兽踩断枯枝的咔嚓声,鸟雀啁啾鸣叫声,仿佛近在耳边。   是溪水潺潺流动的声音,楚寒月终于捕捉到想要的,向溪流方向行去。   丈许宽的清溪横亘深林,蜿蜒流向远方,楚寒月三两下扒了身上装饰繁复的月白色家袍,连带彰显身份的家纹佩一同,丢入水中,精神力牵引着水中灵气,制成一方小舟,承载衣袍顺流而下。   家袍和家纹佩上都设了定位追踪术法,这两件东西在身,去哪都逃不掉,原身就是没注意到这一点,才会离家出走不到一天,就被确认了行踪。   水面上,倒映着一身素白中衣的楚寒月,胭脂染唇颊,青黛扫眉眼,眼梢还涂了一抹绯红,妆容浓得几乎看不出五官原本的形状,我见犹怜,半男不女……   楚寒月额角抽了抽,掬起溪水,往脸上一顿狂薅,折腾了半天,脸都搓红了,终于把厚厚的妆容洗干净。   水中人面貌大变,五官精致,是俊秀姣好的少年脸庞,比不上楚寒月原来的长相英朗,也不至于阴柔。   不过因为无法修炼,导致体魄没经过锤炼,整个人显得单薄又羸弱。   顺眼多了。   楚寒月转了转低头太久,僵硬的脖子,随意挼了把湿淋淋的前发,再次施放精神力。   接下来是兔兔……   嗒嗒嗒。   东北方二十三米左右!   足间一点,楚寒月如箭般射出,距离快速拉近,灰色的野兔出现在视野中,身躯足有小臂长,够吃一顿!   野兔十分机敏,长耳一动,立刻感知到危险,朝反方向逃去。   楚寒月食中两指一夹,随手摘下一片窄叶,朝前一掷,叶片打着旋飞向野兔。   野兔猝然转向,眼看叶刃将与猎物失之交臂,精神力悄无声息探出,敲击叶刃,叶片急转,噗一声,划过野兔颈项。   兽血迸溅,野兔前冲了几步,仄着身子倒地。   楚寒月一瘸一拐挪过去——这该死的破躯壳,脚又扭了。   修者携带物件都用芥子袋,而楚寒月没有修为,自然用不了,神庭、凡修两界的衣袍设计,从不顾及他这种少数者,没有袖袋,衣襟塞了三颗丹药就是极限了,害他带不了任何工具、钱财。   取火是个麻烦,不过算不上大问题,虽说没经验,古代的各种记载还是读了不少。   抄起灰兔耳朵,捡了些干木枝堆好,楚寒月挑出一粗一细两截木料,两手握着细枝撮动起来。   ……   喘了两口气,手扭了……   楚寒月甩手,放弃这具不中用的躯壳,按摩扭伤的手脚,以精神力缠住细枝。   木枝飞快旋转,不过一眨眼,烟起,粗木料冒出火星,被引燃了。   收束精神力,点燃柴堆,楚寒月叉起野兔,往火堆里一扔,噼啪声响起。   头又疼了……   往身后树干上一靠,楚寒月闭目养神等烤兔子熟。   不远处,一道清隽身影落在枝头,紧接着,魁梧如山的男人也跟上来,尚未站定,树枝啪一声断了。   穆凌云:“……”   穆凌云提溜着严浩衣领,足点虚空,三两步退到一株参天巨树后。   楚寒月瞧了眼断裂的树枝,没察觉到危险,复又合眼。   “少爷,他似乎是……”严浩从树后探出头,又看了几眼确定,“他就是楚家大少爷。”   树干另一侧,穆凌云探出脑袋,眯了眯眼:“可没人告诉我,楚寒月生得这副模样。”   “就说让你看看另一幅卸妆后的画像。神庭界第一美人的头衔可是公认的。话说回来,要不是你从不参加世家聚会,早识得楚家大少了,也省得这番折腾。”   穆凌云摸了摸下巴,似在打量一件精美至极的宝物。   “那少爷,我们是不是准备把他带走,一起回家?”   “当然……”穆凌云扬首,天顶一抹黑色流光划过,他们便是追着此物来的。   严浩笑还来不及上脸,只听穆凌云接着说:“不回家。你莫不是以为,单凭一张脸,就能令我臣服?”   焦香扑鼻而来,楚寒月睁开眼,抽出叉着野兔的木棍,扒拉开焦黑的兔毛,露出内部香喷喷……   半生半焦的兔肉。   大意了,刚才应该先让人烤了兔子再下手的。   饭还没解决,麻烦便来了。   空中鸟鸣凄厉,竟是一只通体漆黑的小型异兽,盘旋飞翔,似是察觉了此处肉香,调转势头,向下射来。   凡修界远不如凡人界危险,异兽不多,修为也都不高,这只异鸟虽来势汹汹,修为至多练气中期。   楚寒月屁股都懒得挪一下,继续拨弄兔兔,精神力勾起火焰中的灵气,迅速织成一枚箭矢,迎向异鸟。   哐当!   这绝不是火箭刺中异鸟的动静。   楚寒月微微诧异,抬头看去,只见那异鸟脑袋贴着个巴掌大的炼器炉,歪头吐舌被撞到树上,林叶哗啦啦落下一大片,掩盖了视线。   一片青翠叶色中,黑色炼器炉倏然飞出,落到不远处俊逸的黑衣少年手中。   而那尾异鸟不知所终,连尸体都消失了。   穆凌云淡定地将炼器炉收进介子囊,笑眼弯弯,向楚寒月走来:“公子可有受伤?”   楚寒月把半边越来越焦,半边还是生的兔兔丢到一边:“没有。”   “此处离湖城不足十里,公子可是也要前往?相逢即是缘,不如一道?”   眼含笑意,不怀好意。楚寒月脑海中蹦出原著中的一句判词。   见他不回应,穆凌云毫不在意,继续道:“敢问公子名讳?”说着捡起被抛置一边惨兮兮的烤兔子,取出水囊,细细冲去上头的土泥,割掉焦黑的部分,放到火上,缓慢而匀速地转动起来。   兔肉香味飘散开来,楚寒月睨了一眼,浅红色的生肉缓缓变深:“楚月,你呢?”   “好说,穆云。”穆凌云从介子囊里取出一罐调料,娴熟地撒到旋转的兔肉上,孜然、椒盐的香味令人欲罢不能。   香喷喷的烤兔子递到楚寒月手中:“楚公子,请。”   “多谢。”外酥里嫩,鲜香四溢。   严浩:“我叫严浩。”   严浩,魔头穆凌云最忠心的属下。   道友,你怕不是名讳少报了个凌字。楚寒月腹诽。   “不如同行?”穆凌云再次问。   楚寒月三两口吃干净兔兔,拍拍身上的草灰,起身便走:“不必。”   正经人绝不和魔头有瓜葛。 第4章 有点修为,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凡修界正中,有一座巨大的湖泊,乃是修为高强的散修们拔钧天山升入神庭界后,地面凹坑长年累月积雨形成,散修们依湖建城,在此集中贸易、交流,城池规模渐大,超越历史悠久的东南西北四城,成为此界最大的城池。   楚寒月一身素白中衣,无视周边不时投来讶然、惊艳的视线,独自入了城,径直往城中心湖畔广场而去。   在他身后,穆凌云与严浩不远不近地缀着,确切的说,是严浩跟着自家少爷,跟踪未婚夫。   “少爷,你总跟着楚大少做什么?”   楚寒月若有所感似的停下脚步,穆凌云拽着严浩躲入街边的摊贩招牌后:“有趣的人,自然值得好好欣赏。”   “你不是说,就算神庭界坠毁,也不会娶楚家半男不女的妖怪?”严浩踮脚,巨人般从旗招上露出两只眼睛,“人不见了。”   穆凌云不甚在意地笑笑,失了目标却丝毫未犹豫,继续前行:“他是妖怪吗?”   严浩跟上去,挠了挠脑袋:“蛊惑人心的美人……妖?”   穆凌云甩出一把贝币,数都没数数目,薅了摊贩一只大肉包,塞进他嘴里:“不会说话就闭嘴。”   容貌倒是其次,主要是这股卓然的气质,与画卷上的阴柔娇弱判若两人,令人升起一股强烈的征服欲,更令他在意的,是那枚指向异鸟的火矢。   ——   这几日是钧天山外门收徒的日子,报名地点便集中在湖畔广场。   一望无垠的湖泊在阳光下粼粼闪烁,远处有一块黑影,是晴好时钧天山投下的影子。湖畔熙熙攘攘,人来人往,身着星蓝色弟子服的助教、夫子们搭了桌案,一一列出入门测试用的灵器。   地面绘有列队阵法,未取得许可,不可入内,阵法四面各设立了一块写有招生要求及报名、测试流程的告示板。   钧天山外门招生每年春秋各举行一次,规矩翻来覆去就是这些,但总有往年因经济原因没能入门者,奢望收费下降,和头一次来的应试者聚在一起,将四块告示板周围挤得水泄不通。   楚寒月身量虽单薄,身形却高挑,在人群略有优势,本想省着点精神力,挤到前头看看,在吃了几记明显不怀好意的咸猪手后,只得作罢,退到人群外,释放出一缕精神力,送入人群上方,代替双目。   幸而来瞧了一眼。   原著以夏侯傲视角展开,他是从凡人界上来的,报名流程和凡修界并不完全相同,特别是收费部分,凡人界报名费一两金,凡修界则需五两金。   凡人界的报名者,由前往下界的助教收费后,并以灵器确认从未入过凡修界,没有薅学费的羊毛后,统一带入凡修界,入学测试期间,所有人不得离开列队阵法,如果不符合要求,再集体送归。   而凡修界的报名者则没有这么多约束,给钱、排队、测试就行。   满足入学条件后,需先缴纳一季学费——三十两金,也可用等值的灵石代替,此后三月一缴,不赊不欠,缴不上就退学。   果然没钱寸步难行。楚寒月收敛精神力,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子和衣襟。   好在今日是凡人界招生的日子,明日才轮到凡修界,整整一天,足够他赚足入学费。   正准备离开,不远处的传送阵中,传来一阵骚动。   “未缴费不得上界!”这轮报名者已经走到了队尾,守在最后的青年助教一脚还在阵中,狠狠朝阵里踏去,“滚回去!”   没有修为的凡人是不能独自进入传送阵的,只能依附修者,因此队列前后都必须有助教,不止是为了开阵,更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潜入,比如他脚后的人。   “哎哟!”只听阵中传来稚嫩的惨叫,一双淤青遍布的手挂着褴褛衣袖出阵,缠在青年助教的腿上,“大能,求您通融通融,我一定能通过入门测验!”   人跟着腿整个出了阵,是个娇小的男孩,看起来不足十岁,一身脏乱破落,露出破衣襟的胸口上有个大大的鞋印,青紫皮肤渗出点点血迹。   “人界刁民!”青年助教怒喝一声,抬腿又要踹下,被染上脏污的长靴上甚至现出灵力的微光。   男孩脸色铁青,显然已受了内伤,若再受这一下,恐怕就要丢掉性命。   楚寒月眉宇紧皱,箭步上前:“住手!”   纠缠两人与围观人群都将视线转了过来,见是个俊秀至极的少年,有好事者吹了声口哨。   助教愠怒高挑的眉梢还未落下,眼中一亮,又饶有兴味地挑了挑眉,乱飞的五官险些回不去原位:“你是何人?”   男孩的眼神也亮了:“公子!能借我一两金子吗?”冷静下来再一看,此人连外衫都没有一件,一身中衣,衣摆还沾了兔毛、焦块、草泥,怎么瞧都是一贫如洗,眼中的希望又灭了大半。   “我没钱。”楚寒月不咸不淡地说。   男孩垂下脑袋,默了一息后,复又抬头,其他报名者已经被带走,开始一项项测验,男孩眼中含泪:“求求你们收了我吧!”   “对于人界报名者,已经给予最大福利了,凡修界五金报名费的价格,而人界只需一金。”有旁观者道。   众人纷纷应和起来:“区区一两金子都拿不出来,上什么钧天山!”   “那可是一两金子!整整一千枚贝币!搬一天青砖六个时辰只能赚十二钱贝币,一天光吃馒头也得花六钱,要……”男孩边哭边嚷,眼泪都抹在助教裤腿上,手指头扒拉了半天,才道,“大半年才能攒够呢!我也是到了城中才知道要报名费,一时间哪里去弄!”   助教眉毛又竖了起来,隐隐有抬腿踹人的趋势:“那就滚回去,低能刁民做什么修仙梦!”   楚寒月眉心越拧越紧,上前一步,揽住男孩腹部,把人勾了起来,夹在臂弯里。   助教拍拍裤腿,没了脏东西纠缠,怒气消减不少,打量起楚寒月:“你也是来报名的?”说着绕道男孩所在反侧,靠近他,手伸向无暇如玉的脸庞:“我瞧你也缴不起学费,不如这样,你亲我一下,学费我包了,今日冲撞我的事,也既往不咎。”   粗短的手指堪堪要触及肌肤时,嫩白素手猝然抬起,长指卡住手腕,角度刁钻地绕了半圈。   “哎呀!”助教措手不及,惨叫一声,手腕脱了臼,等回过神来,楚寒月已经抄着男孩走到丈许外,他掷出一方灵绳,风度全无地喝道,“人界刁民休得乱跑!”   楚寒月脚步未停,微微侧身避过,随手拣了路边一面旗招,递到灵绳跟前。灵绳卷住旗杆,迅速撤回,土色旗面滑过众人面前,糊了助教一脸,待他拽走布料,两人早已没了影子。   “哥哥,你得放我回去,凡人界来的正式入学前,不能离开列队阵法,会以扰乱上界的罪名,被追杀的。”男孩抱着身前的小臂,扭头看楚寒月。   楚寒月熟门熟路转过一个拐角:“此界有身份证?”   “啥?”   “证明身份的凭证。”   “这种高贵的物件,只有神庭界的大人们,以及入凡修界门派的修者才会有。”男孩东张西望一番,指向前方不远处,一家妆奁摊贩挂在架上的铜镜,镜中反射出他们后方的人群,“那位公子的腰玉就是。”   楚寒月没瞧镜子,没用的手臂酸了,便换手捞人:“他不能证明你是凡人界来的。”   “那更不行。”男孩大惊,急道,“如果不能证明我是凡人界来的,我就得交五金的报名费了!”   “就算你攒上大半年,拿得出一金,然后呢?学费从何而来?”   “入门后有任务可接,有酬金的!”   “第一季的学费呢?不赊不欠,三十两金子,先攒上十五年?”   男孩扒拉起手指:“你咋算那么快?一天攒六钱,半年攒一金,一年攒两金……”   楚寒月停下脚步,按住男孩的手:“想入学就闭嘴。”   两人停在一排足占了四个大铺位的门前,跑堂的扛着块半人高的大牌匾,朝空中一横,灵气托着牌匾稳稳升空,架在门框之上,上书三个烫金隶书大字——仙盟会。   仙盟会是凡修界各门派联合创立的组织,专供修者颁布、接取任务,从中赚取中介费用,凡修界每有重大议事,也在此举行,每座大城中皆有分会,此处则是总会,整条街这面的商铺对外,对面门扉紧闭的,则是内部人员议事之用。   跑堂的满意地看着四平八稳的牌匾,余光瞥到身边正要进门的楚寒月,御使灵气嘭的合上门扉,打量两人穿着,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的表情:“仙盟令呢?新人?仙盟会可不刷脸,只看修为,容貌一钱不值。要进门先测修为。一两金。”摊开的手指尖动了动。   “你抢钱呢!”男孩忍不住嚷道,想起楚寒月的话,又赶紧捂住嘴。   “没钱滚蛋!仙盟会不需要废物。”跑堂的张扬地抬了抬下巴,指了指路尽头,“想赚钱去小倌馆呀,你这姿容,若是求大爷我,也不是不能光顾。”   楚寒月敛了一路的眉更紧了。   “怎么?不愿意?那就去下界搬青砖呗,一辈子连几两金子都赚不到。啧啧啧,惨。”跑堂的打开门,却在楚寒月身前竖起一道薄薄的灵力墙,“滚吧。”   “仙盟会……”眼中的不快溢于言表,楚寒月缓缓抬头,看着那三个烫金般的大字,“有点修为,就不把自己当人了。”   “欸,你说什么呢!”跑堂的指着他鼻子就要痛骂。   楚寒月毫不理会,扭头便走,唯有一缕精神力回头,勾上价值不菲的牌匾,狠狠往下一拽。   咚。   沉甸甸的牌匾撞在跑堂的头顶。   哐!   牌匾砸在青石地面上,断成了两截。 第5章 俩二百五   巨大的动静引来路人围观,也引出了半个时辰前亲自送来牌匾,正在内堂记账的仙盟会会长。   “天杀的!钧天山掌学笔题的字,何其金贵,竖子竟敢毁了!”会长怒目暴突,心疼地摸着碎裂的牌匾,以灵力牵引粘合许久,仍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龟裂纹,还有几处磕去了大片红漆、金墨,无法修复。   跟出来的店长狠狠踹了跑堂的一脚:“废物!挂块牌匾都不会!”   跑堂的捂着肿了个大红包的脑袋:“我不是我没有,我分明挂稳了,它自个儿掉下来的。”   “滚!”店长生怕会长怪罪,先下了处罚,“仙盟会不需要你这样的废物。”   跑堂的在又一脚踹来时,打着滚躲开:“这个月的月钱还没给我呢……”   “你一年的月钱都赔不起钧天山的题字!”会长还在尝试修复,无力回天,手里聚集的灵力转向跑堂的,后者屁滚尿流地跑了。   “活该。”围观人群散去,穆凌云闲适地站在不远处,瞧了瞧断牌匾,往楚寒月离开的方向而去。   严浩跟在旁边:“这跑堂的也太没用,连块牌匾都挂不稳。”   穆凌云轻笑一声:“他是嘴贱,手倒是稳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摔了牌匾,可当时除了灵气墙,周遭根本没有其他灵力波动。”   “别忘了他从篝火中升起的火矢。”   严浩挠挠脑袋:“这两者有什么关联?那火矢应当是用什么储存了灵力,即使无修为也能使用的灵器……”说到一半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少爷你是说,牌匾是楚公子摔的?不对呀,用法器也会有灵力波动,而且楚公子当时分明什么也没做。”又迷糊上了。   “他没有修为,身上一看就没藏东西,不可能有灵器。”遥遥看到楚寒月的背影,穆凌云笑意更甚,加快脚步,“一试便知。”   “楚公子,你我还真是有缘,竟又在此遇见。”穆凌云自来熟地踱到楚寒月身边,佯装讶然地瞪了瞪眼,“这才半日不见,怎的都有孩子了。”   楚寒月早感觉被跟了一路,没心思也不想搭理他,一心观察周边摊贩店铺,寻找赚钱途径。   “楚公子似乎对此颇为熟悉,莫不是常来?”穆凌云继续自说自话。   原著发洪水似的场景描写法,连哪个拐角几盏灯笼都要细数,恨不得用文字描绘一幅精细无比的地图,他能不熟悉么。   四人之间静了半晌,穆凌云正要继续开口,严浩好奇地问:“楚公子,你为啥只穿了件中衣啊?”这下脑袋倒是活络了,没喊楚大少暴露自家少爷身份。   穆凌云为他难得的有眼色心道了声「说得好」,顺势接下去:“凡修界虽不如凡人界混乱,城外也偶有悍匪强盗,楚公子莫不是遭了劫?哎呀,这可真是倒霉,在湖城没钱可不好混。”   楚寒月瞟了他一眼。   腰上的芥子袋应当藏了不少东西,干脆打晕他劫走算了,又能解决经济危机,还能耳根清净。   不对……   没修为,打不开芥子袋,这玩意还认主,必须修为比主人高,才能硬开。   思及此,眉又蹙起来了。   只听穆凌云带着笑意的轻挑嗓音继续道:“说起来,来的时候,我瞧见南街尽头那有赚快钱的,不如去瞧瞧?”   快钱?   十个这么说的,九个是骗子,剩下一个连抢带骗。   楚寒月脚尖一转,拐入向南的街道。   穆凌云奸计初步得逞,眼梢更弯了。   南街尽头摆着摊投壶铺,周围围了一圈人,看得多玩得少,饶是如此,浮在半空的透明灵气储物球中,还是累积了不小一堆赌狗们贡献的赏金。   摊位正中三个细颈青花壶排成一行,间隔一尺有余,正前方一人投出最后一枚壶箭,锵的撞在壶壁上,吧嗒落地,铩羽而归。   “扇子还是香囊?”摊主笑嘻嘻地指了指身边的纪念品。   那人摆摆手,灰溜溜走了,这些劣质玩意,十钱贝币都不值。   玩的人没了,看的人也三三两两走了不少,摊主吆喝起来:“有奖投壶,一金三箭,一箭一壶全中,就能带走所有赏金,整整五十九两黄金!中一箭奖一金,两箭五金,不管中不中都有纪念奖,保准不亏,童叟无欺!”   楚寒月忍不住抽了抽额角,抬眼指那堆破扇子:“怎么不亏?这扇子值一金?”   “这种白面扇子和没绣花的麻布香囊是最劣质的,凡人界差不多卖十钱……”楚寒月臂弯里的男孩悄声道。   有路人也道:“这玩意从凡人界进货,一两金子能买一车呢!不亏你个姥爷!”   “欸!话不是这么说的!”摊主晃了晃手中一把壶箭,摸了摸腰玉,玩儿似的甩出一箭,正中中间的青花壶,“你投中一枚箭,就不亏了嘛,不过话说在前头,绝对不能用灵力作弊!”   说着又哐哐丢出两箭,命中左右两壶,看起来轻巧得很。   有个经过的男子被吸引,蠢蠢欲动地掏出一两金子:“确实不难,这钱好赚。”   “看着不难,人家老板吃这口饭的,天天练,熟能生巧,能不容易。”有路人道,“我看了一个时辰了,十人中难有一人中一箭,更别说赚了。”   “那是我没来。”男子抛金子给摊主,接过三支箭,眯上一眼,瞄准起来,半晌后投出,中了左壶,得意看看两旁人,“是吧。”   看客们响起一波稀稀拉拉的掌声,又引来一波路人。   摊主摸了摸腰玉,示意男子:“公子请继续,中两箭就有五两金了!”   男子信心满满,可惜后两箭全落了空,接过摊主抛回来的金子,又扔了回去:“再来!”   这一轮更不济,三箭全擦着壶口而过。   摊主扔金子进奖池:“六十金了!”   楚寒月视线在三个青花壶上扫了一眼,微微眯眼。   果然,有猫腻。   “借你?”穆凌云笑眯眯地递上一两金子。   楚寒月正要接过,金子又被收了回去,穆凌云歪头:“要利息的。”   “好说。”楚寒月拿过金子,抛给老板。   刚接过壶箭,路人们便更热闹了。   “又有冤大头来了。”   “赌狗真多……”   “这孩子是怎么回事,脏得乞丐似的。”   “这俩公子长得标志!”   “怎么出门连个外衣都不穿。”   “公子真好看,要不要哥哥送你衣服穿哈!”   人群中传来一阵哄笑。   “还跑不跑?”楚寒月动了动手臂。   男孩盯着金子堆:“你能赢吗?”   “能。”   旁人一听,大笑起来:“上一个说大话的,一两金已经在奖池里了。”   楚寒月置若未闻,男孩又问:“那能借我一两金子吗?”   “不能。”男孩垮下脑袋,楚寒月道,“一两太少,我借你三十一两金。”   男孩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真的?那我不跑了!”学费有着落了,真是碰到大善人了,可是……   楚寒月把人放下来,离开楚寒月的钳制,男孩清醒了些,不抱希望地轻轻叹了口气,三箭全中应该不可能吧。这公子心肠虽好,可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没练过,要不是他被打出了内伤,胸口四肢都疼得很,早挣脱了,运气差点,说不定一箭都射不中……   可是已经答应了人,现在跑开也太不厚道了,只能祈祷奇迹发生了。   楚寒月按了按因架了一路人,酸痛的肩膀手臂,伸展背部,优美的蝴蝶骨凸起随着动作若隐若现。   两人报名费和第一季学费算上,也要六十六金,山中指不定还有其他开销,六十金,不够。   “赏金只有这么些?若我能中六箭呢?”楚寒月轻巧地摆弄着壶箭,修长十指分外好看,边上几个盯着他脸看的,又要忙着看素手,眼珠子都转不过来了。   “这位公子人纤瘦,牛倒吹得挺肥。”摊主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倒是先投啊!”   你倒是先把骗来的金子都拿出来啊!   楚寒月不屑轻笑,挑衅道:“三箭太简单,我闭着眼都能投中。”   摊主:“若不中呢?”   “必中。”   摊主一拍大腿,从介子袋里又掏出一大捧金子,扔进奖池:“这里是这五日积攒的所有赏金,共二百五十两,若你真能全中,都归你。可若不中呢?你赌上什么?”摊主猥琐一笑:“你自己?”   楚寒月正要因轻蔑之言皱眉,只听哗一声响,亮闪闪的金子从穆凌云高举的介子袋中倾泻而出:“这是五百两金子,若他一箭不中,全归你。”   “少爷,钱多也不是这么折腾的!楚公子这模样,怎么可能……”   穆凌云抬手,示意严浩闭嘴,后者心里犯嘀咕,五百两……果然是俩二百五。   男孩眼都直了,晃着楚寒月袖子:“哥哥,我们不赌了,还是问这位大善人哥哥借点吧!”   这位是大魔头……   楚寒月抽出袖子,又接过三枚壶箭,解下月白发带,系在眼上,青丝随微风恣意飘散,衬着白玉般的面颊,边上几人都看呆了。   楚寒月转过身,背对青花壶。   忽然有人喊道:“美人,别赌了,要钱哥哥给你,不用还!”   楚寒月静默半晌,抬起的修长指尖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   “别劝了,赌狗是不会听的,非得输得倾家荡产才……”   哐当。   第一枚箭矢乘着西斜的阳光,稳稳落入正中的壶中。   摊主摸着腰玉,脸色一沉。这不可能……   “好!”穆凌云鼓掌叫好。   楚寒月看不见他的脸,仍是从简短的一个字中,听出了他上扬的嘴角和月牙般的笑眼。   回过神来的看客们略有惊诧,了了几人鼓了几下掌。   这种投壶法,能在不用灵力的情况下命中,除了运气,没有别的解释,下一箭必定不……   哐!   又是一箭,落入左壶。   不等看客们震惊,楚寒月再次掷箭,直入右壶。   “好手法!”终于有路人意识到,这不是运气。   喝彩声的浪潮刚起了头,摊主五官拧成一团,匆匆过来,按住楚寒月又要投箭的手:“你作弊了!” 第6章 大庭广众,怎就让我扒你衣服?   “没有任何灵气波动,何来作弊一说?”穆凌云拨开摊主的手。   楚寒月放下手,转向摊主,分明蒙着眼,却给人一种冷然视线瞧着人的错觉:“还是你作弊了,因此绝无可能全中?”   “是啊!老板,该不是你作弊了吧!这么多赏金,明显没人全中过,不会有什么只有你能全中的机关吧!”   “人家中了,便耍赖不给钱,老板,你这作风忒不厚道吧!”   看客们一阵喧嚣,中间还夹杂着输了好几次的赌狗,叫声更响。   “我、我怎么可能作弊!”摊主骑虎难下,讪讪退回原处,又狠狠摸了两把腰玉,“我要是作弊,他怎么可能投得中!”   “继续投!”有人喊道。   楚寒月没再抽出壶箭,余下三支握在手中,朝身后一抛,精神力分为三股,裹挟着壶箭,冲破阻滞……   当!   几乎同时,三箭如三壶,三声脆响汇成一声。   片刻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震惊于眼前的一切,有人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有人掐了一把大腿确认不是幻觉……   数息后,海啸般的喝彩声响起。不知不觉间,看客竟已围了这么多,层层叠叠,把路都堵死。   摊主鬼鬼祟祟,拢起三个青花壶,灵力探向奖池,准备卷款跑路,立时有热心的眼尖者发现,朝唯一能出逃的上空罩了个禁制:“老板,输了就想跑,是不打算在湖城混了。”   “嘿嘿,哪能啊!”摊主尬笑两声,讪讪放下青花壶,“我这不没赏金设摊了么,只能准备收摊了。”   一大群人盯着他,以眼神催促交出赏金,摊主心疼地戳着灵力球,死活不愿推出去。   楚寒月不紧不慢地系上发带,走到奖池前,挑挑眉。   摊主英勇就义般狠狠一闭眼,推出赏金,心道,虽然不知道怎么投中的,大爷你可别再出现了,今日亏了二百五,只要秘密不被发现,改天照样赚回来……   灵力球飘到跟前,楚寒月抽了把素面扇子:“这也是要给我的。”说着侧身,指尖向下一探,夹住铺摊的红布,唰的抽出,包住失去灵力支撑,落下二十来斤金子,肩膀忽的一沉,险些脱臼。   三只本在红布上安放的青瓷壶咕噜噜转了几圈,缓缓仄倒,在毫无高度可言的倾倒中,竟然咔哒几声碎了,内壁绘制的符文清晰地展现在人们眼中。   “这是什么?”   “是咒纹!怪不得大家都投不中,原来被动了手脚!”   “别跑!还我金子!”   一片嘈杂中,几名赌狗追着落荒而逃的摊主而去,楚寒月早已趁着混乱,挈着一袋金子走出人群。   男孩直勾勾盯着红绸布包,短短的腿,小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穆凌云和严浩也跟了上来,不疾不徐走到他另一边。   楚寒月目不斜视,丢过去二两金子:“清了。”   穆凌云接过,在指尖把玩起来,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   楚寒月毫不理会,一拖三进了间成衣铺子。   墙上挂着一排排精致绸缎制成的仙袍,金银绣线、镶玉配饰,在斜斜扫入的夕阳中熠熠生辉。   店家迎上来,视线在四人身上一扫,瞥见穆凌云腰间玉佩,径直走到他跟前:“这位公子,是要给心上人买袍子吗?小店锦缎、丝绸、金织、鲛绡应有尽有!”说着挡在男孩身前,挥手驱赶:“小乞丐滚出去。”   跑堂的奉上三杯上好绿茶,穆凌云闲适一坐,翘起腿,抿了一口,才道:“我想买,也得心上人愿意啊。”   店家恍然大悟,转向楚寒月:“公子,你瞧瞧,有哪件中意的,本店两件折一成,三件折两成。哟,这红布包看上去挺沉,我帮你拿……”   楚寒月手一伸,扶着男孩的背,把人推进来,又把布包放进他怀里,掀开一个小角,露出里头满满当当的金子。   店家喜笑颜开,赶忙又招呼跑堂的斟了杯热茶。   “铺子开得不小,服务却不够周到啊。”穆凌云指尖轻叩茶案。   店家朝跑堂的一招手:“没眼色,还不快去打盆水来,给小公子擦手洗脸。”   热水送上来,男孩死死搂着大红包,洗净脏兮兮的脸和手,喝了口茶水,忍不住想感慨凡修界的布巾比凡人界的柔软,茶水也香,又担心暴露了身份,被举报抓回去,只能乖巧地说了声谢谢。   店家和跑堂的轮番取下墙上最华丽繁复的仙袍,往楚寒月身上比划:“这套配您,红玉色,衬得面如白玉,美绝三界。”   穆凌云啧了一声:“我心上人面如白玉,何须衬。”   楚寒月白了他一眼,越过店家,兀自找寻想要的衣衫。   “公子说得是,是小的失言,那这件如何,鹅黄绸缎,上绣白鹤,高雅脱俗。”店家比了个数,“我和诸位投缘,也不管规矩了,原价一百金,便折个三成,算您七十金。”   “七……七十金!”男孩两手抱得更紧了,生怕钱被人抢了去。这么件薄得几乎透明的外衫,都抵得上钧天山大半年学费了。   楚寒月:“……”   整件衣服就一层薄布加几缕银线,算上白鹤的绣工,制衣的工费,成本恐怕花不了二两金,明显是见人下菜碟。   楚寒月剜了穆凌云一眼,谁让这尊长得像冤大头。   店家和跑堂的仍在滔滔不绝,楚寒月置若未闻,转了一圈,终于在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堆明码标价,一看就是量产的衣物。   抄起一件展开,比划了一下,套在身上,正合身,又找出件孩童款的丢给男孩,后者看着乌漆麻黑的新衣,一脸惊喜:“给我的?”   楚寒月挈过包袱,等男孩换上新衣,稍大了些,不过这已经是最小的了,再小就得定制,他可没有这个时间。   按照标价,一件五百钱,两件一金,抛给店家一两黄金,楚寒月扬长而去,男孩接过又被递过来的大红包,笑得开心又踏实,乐颠颠跟了上去。   店家和跑堂的一脸疑惑,一时没弄清还在店内的两人,究竟和出门两人是不是一道的,正要继续推销,还没开口,穆凌云一推茶盏,也带着大块头严浩走了,后者忘了低头,脑门哐在门框上砸了一下。   店家目瞪口呆:“这……这笔连茶水钱也没赚回来啊!”   跑堂的指指门框:“还得补漆……”   华灯初上,托钧天山一年两度外门收徒的福,湖城这两日热闹非凡,临时摊贩挤满街道两侧,楚寒月穿行在人群中,男孩一步三跑跟着:“哥哥,你走慢点!”   楚寒月放慢脚步,男孩追到他身边,同时追平的,还有穆•阴魂不散•凌云。   “看来楚公子颇中意穆某,连衣衫都要买同款的。”穆凌云还在把玩那二两金子,都快磨秃噜层皮了。   皂色耐脏,束袖方便,比一溜浅色广袖长袍好使多了,又是一口价不会被坑,不选它选什么。   楚寒月并不想和魔头穿同款,但为此挑选累赘又高价的衣服,魔头还不值得。   楚寒月:“你可以扒了。”   “楚公子真不见外。”人潮涌动,穆凌云朝这边挤了挤,“大庭广众,怎就让我扒你衣服?若是你一定要,不如换个地方,穆某也不是不愿意效劳。”   楚寒月:“……”   不愧是魔头,光动嘴皮子就让人光火。   挈起布包,楚寒月薅起男孩,挟在两人之间:“本金和利息都给你了,还跟着做什么?”   “我答应这笔利息了吗?”穆凌云抱过男孩,往严浩肩上一放:“站得高,望得远!”   “哇——”男孩头一次玩骑颈颈,趴在严浩脑袋上乐开了花,短暂的连金子都忘了。   穆凌云凑到楚寒月耳边,轻轻吹了口气,二两黄金咔哒轻磕一声,一两弹进后者衣襟:“我要你……” 第7章 这位楚公子,可比传说中厉害得多。   “有话说话,别动手动脚。”楚寒月一掌呼上穆凌云额头,把人推开。   “我可没动手,也没动脚。”   还按在额头上的五指微曲,似乎准备把脑仁抠出来:“也别动脖子动脸。”   男孩转过头,居高临下:“不许吃漂亮哥哥豆腐!”   穆凌云握着细嫩手腕,轻轻移开,嬉皮笑脸:“哥哥豆腐嫩极,穆某甚喜,真不能给一口。”   楚寒月抽手,绕开穆凌云,把男孩抱下来。   咕噜噜——   “嘿嘿,哥哥,我饿了,今天还没吃饭。”   咕噜噜——   男孩惊诧地盯着楚寒月肚子:“哥哥,你肚子也叫了!”原来上界的人也是会饿的!   楚寒月:“……”这种事情不用特地说出来。   穆凌云揉揉男孩脑袋:“行吧,豆腐不给吃,那便退求其次次次,请我吃顿饭呗。”   ——   穆凌云说了一路,也不知怎么能有这么多废话,就算被男孩偶尔吐槽几句,也毫不在意,到酒楼前,笑意盎然道:“呦!神仙馆,这可是湖城最顶尖的酒楼,想不到楚公子如此慷慨。”   神仙馆大门旁,两串灵力燃起的红灯笼随风摇曳,悬在招牌侧的灵力石板上,写有余座、余房数。   楚寒月要了个上等灵力房加晚餐包间的套餐,毫不心疼地付了二十两金。   跑堂的送上菜单,楚寒月划拉了一大串,又递给男孩,后者一看标价,缩了缩脖子,又推回去,楚寒月便又勾了几道寻常孩童喜欢的菜色:“几岁了?钧天山收徒有年岁要求,只收幼学以上,而立未满的弟子。”   “我今年十一了!”   楚寒月翻起第二遍菜单,又勾了几道特色菜,点点头:“灵根测过吗?”   报名规矩,先缴费,后测试,如果通不过,费用是不退还的,不如及早自行确认,免得竹篮打水。   “没有。”男孩很有信心地拍拍胸膛,触动了伤口,嘶了一声,“别看我年纪小、个头小,但我力气大,砖搬得比谁都多,他们都说我天赋异禀,一定有灵根的!”   楚寒月把菜单抛给跑堂的:“一把碎木屑、一盏油灯、一抔新泥、一个……两个练气境使用的芥子袋,小瓶活血化瘀丹,一个褡裢,替我置办这些物什,马上要。”   跑堂的掰着指头算了一小会儿:“木屑、新泥随处可见不花钱,油灯店里就有,低阶芥子袋一个五金,丹药低阶的两金左右,褡裢您要什么样的?劣质的也就十几钱,好些的一两金吧。”   算的都是实价,比成衣店厚道多了。   楚寒月给他二十金:“买一金左右的褡裢。”   “公子,您算岔了,十三金足够。”跑堂的数出七金还回去。   楚寒月又推回去:“跑腿费。”   “谢谢公子!”跑堂的一溜烟似的去办事了。   “哥哥!你给我呗,我去买!”男孩蹭的站起来。   楚寒月:“坐好。”   “哦……”男孩不情不愿坐下。   不多时,珍馐美馔一盆盆上桌,楚寒月冷然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尝了口招牌红烧牛肉,眉心彻底舒缓。   咸甜可口的红烧牛肉,细嫩鲜美的蒸羊羔,精巧软糯的珍珠虾丸,酥脆香口的油炸拼盘……   足足十六道菜,摆满了圆桌,四双银筷在桌案上交错,银光闪烁间,穆凌云三番两次不经意和楚寒月夹到同一盘菜。   “第二十八战……”男孩嘀咕。   吧嗒。   楚寒月错开穆凌云筷子,夹走盘子里最后一块牛肉。   严浩:“楚公子胜。”   “二十八连胜,哥哥你真厉害!”男孩揉着鼓囊囊的肚皮,竖了个大拇指。   盘空碗净,跑腿的也送来了买齐的物什,分门别类用小小的灵气球装着,整理干净桌案,一一放上去,又给四人各倒了一杯清茶,恭恭敬敬揖身退下。   楚寒月乜了穆凌云一眼,言下之意:还不滚?   穆凌云闲适地品着茶,戳灵力球玩儿:“楚公子要木屑、新泥作甚?”   楚寒月兀自用精神力戳开灵力球,扔小瓷瓶给男孩:“早晚各服一颗。”   男孩乖乖服了药,深呼吸一口:“这药好生厉害,果然不疼了。”   “手伸出来。”楚寒月踹了一脚穆凌云凳子,奈何身体力量不够,没能撼动,本想进房间去,可定的房间特殊,会影响他接下来要做的测试,干脆背过身,把碍眼的人当空气。   一两金子、一把木屑、一盏油灯、一碗清水、一抔新泥,需要的道具便齐全了。   楚寒月示意男孩,将手掌放在金子前,无形的精神力探出,连接两者,金子未有任何变化,如此一一试验蕴含五行之力的各物,直到最后的新泥……   男孩掌心蓦然出现一股褐色细流,沿着精神力探入泥中,泥土仿佛骤然拥有了生命,颤抖着鼓胀起来,噗噗不断冒出新泥,直到占满了半张桌案,才停止。   楚寒月收回精神力。   “这是我的力量?我竟然能生土,太强大了!”男孩欢呼,却见泥土又唰然缩回原样,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怎么不见了?”   这是仿照灵力测验球的原理做的灵根测验,除了精神力,几乎零成本。   “上品土灵根。”楚寒月把褡裢挂到男孩胸口,分了八十两金子,又扔进个芥子袋,“报名费、学费、餐费、材料费,应当够了。”   钧天山就是如此不近人情,除了一季一缴的学费,饭堂用餐,修炼时的消耗品使用,都需另付费用,且与市价相当,没有任何弟子优惠。   男孩看着褡裢里的小堆金山,乐得眼泪都飙了出来,扑到楚寒月身上:“哥哥,你真是我的大恩人!将来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做人就行。”楚寒月带着胸口的「挂件」起身。   “楚公子,稍等。”穆凌云握住他手腕,“你既然能测灵根,不如也替我瞧瞧?”   “少爷,你不是知……”严浩话到一半,被穆凌云踩了一脚,立刻合上嘴。   男孩滑到地上站定,楚寒月停住脚步,回身,眯眼瞧着穆凌云,忽然按住桌案,身体前倾靠下来,眼中溢出一丝杀意:“笑中带煞,印堂发黑。”   魔灵根。   世家子弟呱呱坠地的第一件事就是测灵根。原著中,穆凌云天生魔灵根,出生时周身魔气溢散,被楚家家主狠心投入火盆。婴儿哭声渐止,在母亲的痛哭中,竟复又响起,穆凌云浴火重生,还生出了一重火灵根。在穆夫人的哀求下,家主答应隐藏他身负魔灵根一事,只要不作恶,便留他一条性命。   而后来,这位三界绝无仅有的极品魔灵根,并未浪费天赋,制造了无数敛魔气的法器,试图利用大量魔气,拉坠凡修界,最后不敌金手指满身的龙傲天,被诛杀,凡修界众生也因此奉龙傲天为神祇,助他征服神庭界,成为三界无二的皇。   “和人一样,不是什么好灵根。”楚寒月转身离开,要不是这副身子太孱弱,此刻斗不过这魔头,他绝不手下留情,立刻宰了他。   穆凌云笑意未减,跟上来:“楚公子慧眼识珠,穆某的灵根确实算不上好……”   楚寒月正腹诽他显少有自知之明,穆凌云接着道:“而是顶好的。”   脸皮也是顶厚的。   “楚公子别急着走呀,你我投缘,我还未尽兴呢,不如我再请你品壶好茶?”   楚寒月倏地停下脚步:“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穆凌云笑起来,一脸狡黠:“楚公子聪慧过人,果真瞒不过你,那穆某就直言了。你究竟是如何在未动用灵力的情况下,破除青花壶中的符阵,四投六中的?”   “无他,但手熟尔。”楚寒月继续前行,让跑堂的领路,上了楼梯。   “不用灵力,也能用其他力量,比如魔气,也有可能是尚未公诸于世的未知邪术。我知道了!”穆凌云走在后一阶楼梯,几乎贴在楚寒月身后,看着发丝后若隐若现的优美颈部线条,“莫不是传说中无所不能,三界众生皆不能胜,就连神祇都忌惮三分的……”   楚寒月走上最后一格阶梯,停在房门前,警惕地看向穆凌云。   此方世界没有精神力这个概念,他绝不可能猜出来。   穆凌云的答案,令楚寒月暗暗松了口气,与此同时想呼他一巴掌。   “美人计。”   跑堂的推开房门,噗嗤失笑,赶忙尴尬地跑开,不打扰这头调情。   楚寒月拽着男孩进门,嘭一声,把聒噪的魔头关在门外,按了按太阳穴。   头又疼了。   上辈子修出元神后,他从中获得灵感,压下傍身的灵力,尝试淬炼世人皆拥有的单纯的精神力,试图悟出一条道,能让人无论拥有灵根与否,都能利用天地灵气。   道已悟成,可惜此道有弊端,因此费劲心力整理码成论文后,并未公诸于世,仍在探寻解决之法,原著中也不可能出现。   若在此方世界贸然公开,难说会被某些心术不正的人添油加醋,当成邪术。   而且精神力也不能一直用,副作用太大,必须尽快引起入体。   房间里洋溢着充裕的灵力,花费二十金,入住有助修行的上品灵气房,是值得的。   楚寒月盘膝坐定。   “哥哥,那个男人是谁呀,为啥老跟着你?”男孩趴在床头,“他说话好油啊,不过长得俊朗,有钱又心善,我不讨厌他。”   楚寒月抬起眼皮:“不是好人。”   “他哪里不好了?”   “若有人非亲非故,却莫名其妙献殷勤,绝不会是好人。”   “说不定他是喜欢你呢?”   他喜欢的是于他而言未知的力量。楚寒月心道。   原主的记忆中,虽从未与穆凌云见过面,但楚家送了画像去,穆凌云不可能不识得这张脸,装腔作势,多半是看到自己用精神力牵起的火矢,好奇心起,想探究他力量的来源。   不过,他绝不可能得逞。   “小小年纪,想什么呢。”楚寒月合眼,指了指对面的床榻,“总之他不是好人,以后你会知道。我要入定,安静。”   一墙之隔的客房中,设了隔音阵法的墙,隔绝所有外界杂音。   穆凌云同样盘膝而坐,若是撤了墙,便和隔壁的人背靠背了。   “他没有灵根,要这灵气房有何用?”穆凌云指尖一勾,缠绕了几圈,周遭纯粹的无属性灵力被火灵根染成红色,塑成一个巴掌大的小人,和楚寒月如出一辙,冷漠地睨着他。   “少爷,明日你确定要上钧天山,而不是带楚公子回家?”严浩盘坐在另一头,幻出灵气,捏了个枝叶缠绕的爱心,嘎啦碎成两半,“这样,你们就又得夫夫分离了。”   穆凌云御使小红人,啊呜一口吃掉碎心,又勾回自个儿面前,飘飘扬扬用轨迹画了个红色的心:“你以为他逃婚来这湖城做什么?”   “总不会也要上钧天山吧?楚公子又没有灵根,钧天山不收的。”严浩忽然想到什么,一捶掌心,“对了,世家子弟无需测验来着,他是想蒙混进去?”   “他若打算蒙混,便不会除了家袍、家纹佩。”   “那他是……”严浩想了片刻,一头雾水。   穆凌云把小红人搓圆捏扁,又恢复成楚寒月模样,笑着以指尖弹它鼻尖:“这位楚公子,可比传说中厉害得多。等着瞧吧。” 第8章 蓝颜祸水……   神庭界,楚家,一高一矮两名护卫火急火燎地跑进楚夫人殿中。   “夫人,没找到少爷,只在下游寻到了家袍和家纹佩。”高瘦护卫奉上楚寒月扒掉的外袍和佩饰。   楚夫人急得团团转:“寒月毫无修为,能跑去哪里。你们再去寻,多派些人,虽说穆家人没明说不满,也同意了晚几日送人过去,可我们不能言而无信。地界尚算安全,可千万别又跑去人界……”凡修界也被称为地界。   “又跑了?随他去。”楚家家主楚慕踏入殿中,比怒意更盛的却是不屑,堂堂四大世家嫡长子,除了张脸毫无可取之处,他恨不得没生过这废物,“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空灵根还没有自知之明,不乖乖联姻,尽添麻烦,别浪费心力找了。”   楚夫人顺了顺楚慕起伏的胸口:“慕郎,寒月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我们得尽快找他回来,否则怎么和穆家交代。”说父子亲情,他是听不进的,那便只能谈世家关系。   “穆凌云几天前就不见了,九天雷劫落,半神境大能出世,世家全忙着找大能,穆家亦然,谁还顾得上这门亲事。”楚慕指了指两名护卫,“你们也一起去找大能,落雷点在下南城以东七十里的深林中。”   两名护卫面面相觑,又看了眼楚夫人。   这不就是他们寻到大少爷的地方,说来那天飞舟还险些被那道白雷波及了……   夫人千叮咛万嘱咐,绝不能透露大少爷离家出走的细节,一方面为了大少爷名声。   另一方面,若将来穆家怪罪起这桩经历,家主得知细节后,为了面子,多半会称嫡长子无辜,受下界凡人蛊惑,那几名相关的凡人恐怕得遭殃。   “还不快去!”楚慕喝道,“三界向来以修为为尊,炼虚大能和只有皮囊的废物,孰轻孰重,还用我教?”   ——   凡修界湖城,湖畔广场,人潮涌动。   今日是钧天山外门招生,凡修界人士报名的日子,相比昨日,报名的队列长了五倍不止。   楚寒月带着男孩缀在队尾,迎着阳光,神清气爽地眯了眯眼,啃着刚出炉的肉包子。   引气入体后,整个人都轻快多了,连普普通通的肉汁都觉得更加可口,虽说比不上神仙馆里的菜肴。   “哥哥,你今天气色真好!”面色红润,人不止精神了,也更俊秀了,连毫无亮点的皂色衣衫,都被衬托得明亮了几度。男孩接过他手里的油纸,蹬蹬跑到街边收敛筒旁扔了。   再回来时,队伍后面又缀上了几人。   “小孩,你怎么插队呢。”排在楚寒月身后的男子轻拍男孩脑袋。   “我们一起来的。”楚寒月把男孩推到身前。   那男子眼神一亮,面颊浮现一抹绯红,嗓音都轻柔了些:“这位公子是昨日穿中衣救人的义士吧。那助教竟殴打凡人,欺人太甚,要不是你仗义出手,那孩子恐怕就……”男子终于注意到男孩就是昨日的凡人孩子。   “好说。”楚寒月不咸不淡道。   “在下飞鹤门弟子盛北,幸会!”盛北揖身。   钧天山虽说是山门,但按照教育模式,严格来说应当算学堂。收徒不问出处,即使已有门派也无妨,只要符合要求,缴足费用,便能入山学习,外门课程满半年后,可考取内门,优异的弟子会被邀请入山,成为助教、夫子,甚至掌学,当然,自认为学够了,也可随时离开。   不过多付的学费是不折退的,若再要入山学习,也需重新报名外门。   以现代的教育体系比对,内门相当于修真学院,而外门则是必读的附属中学。   钧天山卷帙浩繁,汇聚了众多凡修的收集,除了四大家和各宗门不外传的秘法,神庭与凡修界有记载的术、式、方,几乎都能在此习得。   盛北靠近了些,脸又红了几分,瞧了眼男孩,小声说:“你不会要替这孩子缴报名费吧?今日可是以凡修界标准,足要缴昨日的五倍了。”   “嗯。”楚寒月不甚在意,随着队列往前行了几步。   “公子,莫怪我多言,你还是莫要破费了。”盛北跟上来,“人界每年都有许多这样的人,妄想一飞冲天,可大多毫无灵根,验了也是白验,五两金虽说不多,却也大可不必。”   难得穆魔头不在身边聒噪,却又来了这一位,楚寒月引气入体的好心情还没捂热乎,嘎啦碎了条裂缝,眼神渐冷:“人界?你不是人?”   “看公子你年纪轻轻,怕是未习过三界常识吧,不懂这些也不为怪。若是读过史书,便不会不知,三千年前,四大世家拔山升天际,”盛北指向天空,万里无云,遥遥能看到钧天山底部嶙峋锐石与上方苍翠群山,“与千年前凡修界拔升的钧天山五座浮空岛,便是神庭界,两千年前,众凡修拔大陆升空,因修为不如四大世家,陆地又巨大,只能提升至如此高度,这便是凡修界,而在我们之下。”他指向脚下,“便是凡人界。这三界,又分别简称天、地、人三界。”   “分明都是人。”楚寒月推着男孩,又行进了一段,报名的桌案已在不远处。   “就是!”男孩朝盛北做了个鬼脸。   盛北一时语塞:“这……”哽了半晌,才道:“话不是这么说,虽说都是人,可终归是不一样的……”   男孩脆生生的嗓音,引来前后者视线,盛北后头的青年看到楚寒月,一双眯眯眼登时撑大了几分,憨憨笑着靠上来:“这位公子容貌清丽、身姿卓绝,体态如松如竹,定是哪家大门派的公子吧,敢问怎么称呼?”   “欸,你怎么插队呢。”盛北往前挤了挤。   楚寒月错身让开差点撞上来的人,又被前人挡住了去路。   “公子且慢,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这位公子,虽还未入钧天山,但同排一队便是有缘,这腰玉是我祖传之物……呔,谁挤我,让我说完啊!赠——你——”人被挤不见了,腰玉凌空飞来。   楚寒月一接。   “他收了收了!”   “美人收了!”   “美人——我叫——”   楚寒月往玉佩来处一扬手,掷了回去。   “公子公子,看我!”   “挤什么挤!排队啊!”   “美人——”   “都有病吧,不报名就滚!”   “艹!怎么说话的!”   人群熙熙攘攘,乱作一团,色迷人眼和一心修仙的汇成两股洪流,在报名案前冲撞起来,要不是告示板上有明确规定,未经允许,不得擅用灵力,恐怕此刻已是术法灵器乱飞。   “都住手!按规定排队!”守在报名案前的是个面容秀丽的师姐,蛾眉紧蹙,捶了捶桌案,“别打了!”   楚寒月拉着男孩,几个闪身避开挥舞的拳脚,挤到报名案前。   师姐一瞧他的脸,便叹了口气:“他们唤的美人是你吧?这帮人真是的,就凭这副浮躁又粗暴的姿态,谁看得上他们呀。”说着接过两人的报名费,给了纸笔:“写上名讳、年岁、出身,可不能作假,否则测试成绩作废。”   男孩拽拽楚寒月袖子:“哥哥,我不识字,你帮我写吧。”   “等等,你多大了?”师姐打量男孩小身板,“十岁以下,钧天山是不收的。”   “我今年了十一了!”   师姐不多言,直接取了测骨龄的灵器,往男孩额头一点:“确实是十一岁,你也太瘦小了,若是能入钧天山,可得多吃些,饭堂给的量还是挺足的。”   楚寒月执笔:“名字?”   “大力!”   楚寒月默然片刻:“你父母取的?”   “我没见过父母,咱们住在道观里的孩子,大多都没见过父母。”男孩弯了弯手肘,比划大臂上的肌肉,“我力气大,搬得青砖多,大家就都叫我大力了。”   师姐尴尬地笑了笑:“你莫不是昨日抱着王助教的腿,上界来的凡人?你们可得小心了……”她压低了声音:“王助教这人,脾性差得很,睚眦必报,入山了可记得离他远些。”   “多谢提醒。”楚寒月写下男孩年岁,出身,笔尖停在本该写姓名的空位上,“不如我替你取个名?”   “好呀!”男孩趴在案边,看着楚寒月落笔,写了两个看不懂,对他来说有些复杂的字,“这怎么念?什么意思?”   “笪鲤。”师姐在测试木牌上写下名字,交给笪鲤,“前一个是姓氏,念笪,后面的是鲤鱼的鲤,鲤跃龙门,是个好名字。”   笪鲤乐呵呵地捧过木牌:“我喜欢这个名字!谢谢哥哥!谢谢姐姐!”   “笪鲤,不错不错。”   穆凌云不知何时出现在案边,笑眼依旧,从容得和打成一片的背景格格不入,严浩杵着鹤立鸡群的高个子,像根粗木桩似的站在旁边。   师姐笑靥如花取出新纸:“你们两人入门之后,可得捂着脸上课,否则像他们这样的……”指指还在打的后方:“绝没有修仙的心思,都看你们去了。”   “过奖过奖。”穆凌云没拿桌上的笔,反抽走楚寒月手中的。   正要落笔,上方传来一声厉喝:“何至喧乱至此!”   王助教御气站在空中,藐视在场众人:“究竟因何!”   没人理他,倒是人们注意到楚寒月所在,一波潮似的涌了过来。   “美人!”   “公子!”   “祖传玉佩——”   那枚腰玉又精准地飞了过来,穆凌云扬手一抄,掷回来处:“楚公子这可真是蓝颜祸水,倾城乱人心啊……”   “祸水算不上,不及穆公子。”   “楚公子如此坦诚,坦言被我蛊惑,这倒令穆某汗颜,不知如何招架了。”穆凌云转身,在挤成一片的人群中,与楚寒月胸膛紧贴。   楚寒月:“……”   论脸皮厚度,魔头当之无愧三界第一。   “住手!”王助教在上方被当成空气,脸都气变形了。   然而仍是无人在意他。   “我让你们都住——手——”   半人高的火球当空砸下,焰光如赤雷炸开。   楚寒月拉着笪鲤急退数步,精准停在火球最外围,鼻尖相距边沿不足一寸。   倒不是不能退得更远,而是没必要——火球出现的瞬间,他就感觉到外围包覆了一层灵力护罩,速度也不算快,给人足够疏散的时间,在外壳包裹下,火焰并未溢散造成人群伤亡。   除了盛北……   楚寒月看着多此一举横在他胸前作挡,和灵力球亲密接触的小臂,嘴角微微抽了抽。   大可不必。   “公子没事吧?”盛北温温柔柔一笑,“我的防护招式练得还算纯熟,能保护好你。”   楚寒月淡淡道:“防得很好,下次别防了……”   “王助教,快收起灵球!”师姐朝上方喊道,“按规矩,此处不能使用灵力!”   “何事骚乱?”王助教并不理会她,将灵球朝上提了提,扫视众人,看了一圈后,视线定在楚寒月和笪鲤身上,“又是你们。”   王助教落在两人身前,灵球在身后微微颤动,蓄势待发,他嗤笑一声:“你该不会以为修真看脸吧?”   “说得不错,修真确实不看脸。”楚寒月冷然瞧着他,“不过长成你这副贼眉鼠眼的尊容,也确实辣人眼了,只怕天道都要看不过眼,忍不住雷劈得狠厉几成。”   “竖子感尔!”王助教怒目暴突,灵球随之鼓动,眼看就要朝楚寒月砸下。   楚寒月一足朝后小步,手中正待蓄起灵力……   “王助教!”师姐又喊了一声,见仍被忽视,眉一皱,取出一方巴掌大的锁状灵器,朝王助教后背一拍手掌,一道灰色锁形阵纹飞出,急速放大,无声地罩住了王助教。   红色灵球随之消散得无声无息。   王助教终于看向师姐,以快要脱框的眼珠子瞪视她:“区区内门弟子,竟然对助教出手!”   “这是我的职责,掌学予我灵力锁,就是让我维持秩序的。”师姐不亢不卑。   王助教逼视她半晌,碍于掌学的法器,只得转回身:“不用灵力,我同样能教训作乱者。”   锵一声响,两尺长的教棍敲在青石地面上,王助教挈着教棍,一步步朝楚寒月走来:“你是凡修界人士,我不动你。”   灵力被锁,他清楚若不守规矩,届时自己也会被处罚,打楚寒月,没有充分的理由,可不代表他不能打别人。   教棍指向笪鲤:“这小子是昨日凡人界偷跑上来的,今日我便要打到你心甘情愿滚回人界!”   教棍高高扬起,正要落下,却急促一顿,僵在了半空中。   “你敢。”   纤细如玉的手扣住王教官手腕,一捏,一旋,再一错。   待众人回过神来,只见方才还嚣张至极的助教,握着教棍的手被强行负在身后,脊背也被迫拱起,贼眉鼠眼朝向地面,而制住他的,正是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捏着只蚂蚁的楚寒月。 第9章 废物美人   王助教另一手接过教棍,朝后挥来,尚未划破空气,便被楚寒月一切。   教棍郎当落地,扣在背后的手,又多了一只。   “你都看见了!此人袭击助教!”王助教拧动手腕,扭着脖子,死活挣脱不开,倒不是楚寒月力气有多大,而是他身为术修,从未在体术上花过一点心思,“快解开禁制!”   远处的湖面上空,钧天山山主宋玉珂为首,外门陈掌学与魏夫子紧随其后,三人幽幽自浮空岛御气而来。   “广场怎么如此混乱?何人大胆至此,竟敢袭击助教?”离地面越来越近,看到那人的脸,宋玉珂的微怒霎时转为愕然,“竟是楚家嫡长公子楚寒月!”   神庭界聚会上,楚家大少爷每每都会温顺跟在楚夫人身边,带着如水般柔和的笑意,迈着袅娜步伐,穿行众修士之间,吸引众人目光。   但凡参与过聚会的,无人不识,眼下虽没了往日的妆容,和聚会之时相差甚远。   不过宋玉珂为和四大世家搞好关系,常搜集嫡系及长老的讯息,看过楚寒月的素颜画像,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陈掌学定睛一看:“还真是楚公子,记得上次见他,还是半年前,一副身娇体弱,惹人心疼的模样,怎的不过半年,竟学会功夫了?”   “王助教未修半点武道,要打倒他不难,不过这楚公子瞧上去,也确实瘦弱了些,体格不像有这般本事。”魏夫子的眼睛粘在楚寒月身上撕不开。   “半年能练至此,当是下了苦功夫。可惜了,空灵根,再用功,也只能至此。”宋玉珂停滞空中,继续观察下方的发展,王助教仍未挣脱。此人平日目中无人,与山中同门大多不睦,自然也无人愿相助。   “山主,楚公子显然是来求学的,不如就收他入钧天山吧。”魏夫子越看越带劲,一手握拳拄在唇上,挡住因见了极美之物忍不住上扬的嘴角。   宋玉珂摇头:“这不合规矩。”   “楚公子性子温顺,柔婉体贴,若能进入钧天山,作为我山门的门面,定能吸引更多弟子。况且他来都来了,若我们不收,难免得罪楚家。”陈掌学分析。   宋玉珂身为山主,比这两个色令智昏的清醒些:“不可。楚穆两家已决定联姻,这个时候,他应当正备嫁,不该出现在此处,怕不是逃婚而来。”   “如此一来,我们更要收下他了!”下头楚寒月收了手,转了转手腕,陈掌学心跟着一揪,生怕那双纤手扭伤,“山长您想,若我们拒收楚公子,他必然会继续流落,身无修为傍身,实在危险,不如先让他入住钧天山,再上报楚家,横竖也算个人情了。”   宋玉珂瞧了楚寒月一眼,终于颔首:“那便如陈掌学所说,先收了人吧。你们去处理,本尊瞧瞧测试结果。”   他此次出山,主要是想看看,前几日渡雷劫的化神大能,有无参加钧天山收徒报名。   毕竟四大世家都未寻到此人,那么他极有可能不愿被世家束缚,选择入相对自由的钧天山,而要入钧天山,只有这一个途径,不在昨日凡人界的名单中,便极有可能已上凡修界。   另两人终于降落在报名案前,星蓝弟子袍广袖上层层叠叠的银绣纹,昭示身份。   “五层云浪银绣,是掌学!”有人喊道。   话音一落,人群霎时鸦雀无声,负责报名事宜的师姐立时行礼:“陈掌学、魏夫子。”   王助教两边肩膀脱了臼,僵硬如走尸般迎上去:“陈掌学,此人扰乱广场秩序,还袭击我,必须严惩,还有这小杂种……”手动不了,只能用眼珠子戳人,险些脱框:“是从凡人界偷溜上来的!”   陈掌学径自让开他,走到楚寒月身前,温顺笑着行了一礼:“楚公子,怎么不穿家服,连家纹佩也不出示,瞧弟子们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   要不是丢了家纹佩,恐怕还没进湖城,就被楚家人逮回去了。   周围骚动声再次响起,楚寒月置若未闻,执笔写下:楚寒月,十八岁,神庭界楚家。   “哦——”穆凌云百转千回的话音传来,“原来楚公子乃楚家嫡长子,穆某有眼不识泰山了。”   “那便随我上飞舟吧。”陈掌学抬手引路。   “他凭什么直接上飞舟,测试呢?”有人质疑。   陈掌学本不想理会,奈何才走出一步,便又有数人质问,且声势逐渐浩大,只得停下脚步,指向告示板方向:“这位是神庭界楚家嫡长子。招生规程写得清楚明白,四大世家出身者无需参加外门考核,报名便能直接入学。”   “可也写着必须完成灵根、修为、魔气侵蚀三项测验,不收无灵根及废灵根,他都未测,怎知符合要求!”   这两条规程看似冲突,实则却从未发生过类似的情况,毕竟四大世家的公子小姐们,一诞生就测了灵根,不存在不清楚自身灵根者,世家子弟又大多脸皮薄得很,灵根不佳修为不济者,躲起来还来不及,怎么会跑到钧天山来丢人现眼。   “楚家嫡长子楚寒月!不是那个废物美人嘛,根本是个空灵根,不符合入学要求!”   “怎么能这么说话呢,楚公子方才制伏助教的身手,大家也看到了,就算没有灵根,进山进修武道,也不是不行的。”是盛北的声音,接着又传来一波「就是」的附和声。   “你们到底是来修仙精进的,还是谈情说爱的!颜狗滚出钧天山!”   楚寒月默默在心中说了句有理。   笪鲤却不知楚寒月心思,一心想着这帮人针对漂亮哥哥,喊道:“总比你们连颜都没有强!”   “自古修真界以修为为尊,难道他还能靠一张脸斩杀魔物不成!”有人站出来,举起手中佩剑,“我不服!”   应和声此起彼伏,崇尚修为为尊者很快又和颜狗护卫派打成一片。   楚寒月对测验完全不怂,本就不打算用这毫无公平可言的特权,正要说接受测试,一名青年站了出来。   “不如这样,你若不肯测试,便与我比斗一番,我已自测过灵根,乃中品土灵根,符合招生要求,你若胜过我,证明实力,大家自然心服口服了!”竟是那屡次抛送祖传玉佩的男子,嘿嘿笑着,看向楚寒月的眼神不怀好意:“诸位觉得如何?”   “有道理!我赞同!”   “不测试就比试,用灵力的那种!”   “楚公子,你觉得呢?”玉佩男问。   楚寒月岿然站定:“可。”   “楚公子,万万不可啊!”陈掌学急道,万一美人受了伤,少不了被楚家责难,况且他也心疼啊!   “掌学放心,楚某不会违反规矩,让你为难。”楚寒月道,“劳烦您在允许的地点,给出一方比斗结界。”   话都到这份上了,陈掌学权衡之下,只能按他说的,疏散出一方纵横丈许的空地,设上透明结界,送两人入内,并时刻准备着,只要楚寒月一有危险,便捏碎结界,困锁住那玉佩男。   玉佩男再次取出那枚腰玉:“既是比斗,是不是还该有些彩头?”   楚寒月了然,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说。”   “若我胜了,你便收下这玉佩,与我结为道侣,跟我回家洗衣做饭暖床。”   “可耻小人!”   “美人,千万不能答应他啊!”   “嘁!又是颜狗一只。”   结界外不满的喊声喧天。   “可以。”楚寒月表情没有一丝波动,“若你败了呢?”   “笑话。”玉佩男桀骜一笑。   楚寒月空灵根之名三界皆知,即使习了些武,和已经练气期圆满的他也无法相提并论,他有信心,击败美人,只需一招。   “若我败了,便终生不入钧天山求学。”   结界外,穆凌云哼笑一声,拉回要往结界里扑的笪鲤:“你们猜他几招能胜?”   笪鲤:“哥哥一招胜!”   严浩不看好地摇头:“那男子颇有信心,绝对修为不弱,楚公子身为空灵根,怎么可能胜!少爷怕不是被美貌迷了眼……”   穆凌云揉揉笪鲤小脑袋:“我赌小鲤鱼胜。” 第10章   楚寒月的躯壳里,早已换了个人!   结界中,楚寒月束袖黑袍裹身,面白如玉,不动如山,默然瞧着玉佩男,仿佛将要开始的并不是一场比试,而是看对方演绎一出滑稽戏。   玉佩男并未感受他的睥睨,动了动十指,结起手印:“美人放心,我这人心软得很,必定手下留情,点到为止,绝不会伤到你。”   话说完,手印才终于结完,红色灵力在指尖聚集萦绕。   楚寒月不屑地勾了勾唇角,手印、口诀在外行或初入门者看来,似乎颇有架势,而实际作用。   不过是辅助指引灵力走向,只有对术法不熟练者,才离不开这些花架子。   火焰飞刀凝成,打着旋飞来,楚寒月脚步未动,身躯后仰,在灿然阳光中腰线弯出一道优美的弧度,轻巧避开。   “美人好腰!”赞叹声此起彼伏响起。   楚寒月置若未闻,手探衣襟,取出来时口渴,在道中买的水囊。   观战者们又是一波诧异的探讨。   “这水囊从何而来?衣襟里怎么放得下?”   “我知道了,一定是芥子袋!”   “空灵根无法引气入体,没有修为,绝无可能使用芥子袋。”   “那一定就是让旁人注入了灵力,以机括驱动的储物灵器。四大世家有的是钱,有这玩意不稀罕。”   “可他拿个水囊有何用?”   “定是不会使灵器,拿错物件了吧,果然不负废柴之名!”   并未如看客们所想,楚寒月没有收起水囊,在玉佩男又结起新的手印时,气定神闲地打开木塞。   不得周围人反应,他手势猝然变快,指尖勾囊上系带一甩,烈烈阳光中,水流粼粼闪烁着,划过空中,尚未坠落,只见纤长玉指倏然一点,一道白金色灵力由指尖射出,几乎与日光融合在一起,啵一声轻响撞上水流。   白金色触水变形,朝下一转,一拖,成了个碟形光膜,稳稳盛住水,忽的飞向玉佩男。   白金碟扣着水,啪一声,盖在玉佩男下半张脸上,牢牢罩住口鼻,一滴水都未倾洒。   这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周围人大多没能看清过程,一边目不转睛继续盯着战局,一边茫然四问。   “刚才怎么回事?那白光是什么?”   “水怎么就呼那人脸上了?”   “美人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什么术法?他身上究竟藏了多少法器?”   “唉!”不知谁叹息了一声,“恨我没投胎运数,修行十年,竟不如世家废物祭出的一方灵器。”   这声感慨很快得到不少共鸣的应和。   穆凌云看着玉佩男逐渐变色的脸,笑而不语。   这身手,灵力运用的娴熟程度,看似简单却效果极强的战术选择,修行绝对不止十年。   楚寒月的躯壳里,早已换了个人!   只是即使夺舍,也无法挽回空灵根,他究竟是如何做到施展出术法的,那股无法被感知的力量,又是何物,从何而来?   小小一碟水,使呼吸完全阻滞,玉佩男脸色浮现青紫,刚蓄在手中的灵力,急慌慌转向,朝向白金碟,试图以火驱水。   这确实是个不错的方法,前提是水不贴在脸上……   火焰烧着水,不过片刻,便冒出咕嘟咕嘟的气泡,楚寒月指尖随意一弹,光碟上方多了数个小气孔,蒸汽从上头冒出来,袅袅升向天空。   要蒸干这一滩水,费不了一刻钟,可玉佩男,却等不了一息了。   窒息感令他双眼开始翻白,滚水和蒸汽燎在脸上,皮肤瞬间被烫红起泡。   “唔——”玉佩男收起灵力,颤着手捂住白玉碟,疼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不能言,只能甩着脑袋仰起头,哀求地看向楚寒月。   楚寒月高高在上地俯视他:“认输了?”   玉佩男猛的点头,险些把脖子晃断。   楚寒月一个响指,白金碟终于消散成细碎灵光,余下的滚水失了承载物,哗啦落在地上,呲呲冒起白烟。   玉佩男赶忙掏出伤药,往脸上抹,龇牙咧嘴把自己涂成了绿脸怪,结界被撤去,他默默退到队伍中。   “欸,这位道友,方才不是说,败了便终生不入钧天山求学,这便出尔反尔了,不妥吧。”穆凌云嗓音不重,语调轻巧,却裹挟了灵力,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说的是,大丈夫一言既出!”   “连废柴都打不过的颜狗,快滚吧!”   报名者们推推搡搡,修真至上派与美人拥趸派难得站在同一战线上,连赶带踹把玉佩男驱逐出了广场。   “楚公子,那便随我走吧。”陈掌学扬手指路。   笪鲤哒哒哒跑到楚寒月身边,拽住他袖子:“哥哥好厉害!”   陈掌学瞧了眼他的报名木牌,挥手驱赶:“凡人界的报名在昨日,你为何还在此,快快回下界!”转而朝向负责报名的师姐:“怎么做事的?今日不发凡人界报名牌。”   师姐正要解释,楚寒月道:“这孩子虽从凡人界而来,不过我与他投缘,昨日认作义弟了,尚来不及置办房产,登记身份,也算已是凡修界人,难道不符合要求?”   “这……既是楚公子的义弟,那自然不能算人界的,符合要求。”陈掌学立时让师姐给换了块凡修界报名木牌,和善地笑着塞到笪鲤手里,“不过还是要按规矩测验的,还望楚公子谅解。那楚公子,便随我前往传送阵吧。”   “且慢。”穆凌云忽然上前,搭住楚寒月手臂,一抚腰玉,施在上头的障眼法消散,露出穆家绘有五行之相的家纹。   “竟是穆家公子!”陈掌学打量穆凌云,他曾有幸陪同山主参加过几次神庭界聚会,四大世家子弟也见过不少,却从未见过面前这位,“敢问公子名讳。”   “穆凌云。”手被楚寒月掸苍蝇似的拍开,穆凌云笑意未动一分,“正是这位楚公子的未婚夫。”   竟然是夫夫双双来修习……边上的美人拥趸派顿时响起一波叹息,陈掌学也露出尴尬的表情。   不是说逃婚来着,怎么竟是和未婚夫一起来的……   “那便也随我一道……”   “方才——”穆凌云打断陈掌学,“寒月已证明了实力,穆某却还没有,恐怕会惹来非议,令掌学难做,不如这样,我也比试一番,好让大家心服口服。诸位有谁愿意与我比试的?”   刚才楚寒月一番操作,令众人意识到四大世家即使修为不济,也能用钞能力制胜,而这位甚至不知修为几何,玉佩男的下场犹在眼前,一时无人敢站出来。   “这就不好办了,不如……”穆凌云笑眼看向楚寒月,“寒月与我比?”   这显然是要探他的底。   楚寒月白了他一眼:“你我不熟。”脸皮竟厚得叫起昵称来了……   原著中,龙傲天夏侯傲在凡人界将入城之际,偶然救下下界历练的一对孪生姐妹,这对姐妹乃是凡修界阵法大派宗主之女,为报答他,违背凡人不得私上凡修界的规矩,偷偷将人带入了宗门,夏侯傲一夜之间成为凡修界人士,并在今日与姊妹一同报名入钧天山。   穆凌云无需测试的破格对待,也如方才的楚寒月一般,引来其他报名者不满,被要求展示能力。他欣然同意展示,却要求切磋比试,并在无逻辑作者的促使下,毫无悬念地指明夏侯傲,不想败在金手指满身,还有系统协助作弊的龙傲天手中,虽说还是入了钧天山,却丢了大面子。   既然他那么想比,就该和龙傲天比。   “我已证明实力,无需再比斗。”楚寒月环顾四周,没在报名的人群中看到夏侯傲身影,眉心微皱,又朝远处望了一圈,终于在测灵根处,看到被众人簇拥,一脸得意的夏侯傲。   他竟已完成了灵根测验……   穆凌云来的时间和原著错开了,剧情节点也被刚才一番骚动全部打乱。   “未婚夫在这儿,寒月却瞧着别人,穆某好生难过。”穆凌云手掌凌空一抚,透明结界拔地而起,将两人包裹其中,一寸寸推开周围人,直扩至半丈见方,“开始?”   “连结界都施展不大。穆道友若灵力不济,就别逞强。”楚寒月背贴在结界壁上,还是觉得眼前的脸太大了。   穆凌云不以为意,抛给他水囊:“你的武器。”   楚寒月挥手一挡,瞄准对方面门拍过去:“不必。”   “我也是火灵根,方才那招许能胜我。”穆凌云抄手接过水囊,潇洒地饮了一口,塞进芥子袋,紧接着手刀猝然横切,裹挟着红色灵气,直切楚寒月胸口。   结界太小,退无可退,楚寒月疾步侧移,转到另一侧,并不用灵力,一个扫堂腿划过。   穆凌云轻巧侧翻,落在他面前,递出手:“楚月。瞧你,竟然连未婚夫都骗。”   “不遑多让。”楚寒月仄头避过快触到下颏的手。   原著中,穆凌云不愿意娶楚寒月,原身死后,穆家家主命令他寻龙傲天报仇,给楚家交代。穆凌云不乐意被家族掌控,这才离家出走,跑来了钧天山。   按理说,如今楚寒月未死,他不该出现在这里。难道是未婚夫丢了,穆家让他来找人?   不对,按两人相遇的时间,当时送楚寒月前往穆家的两名护卫,尚在飞舟中酣睡。   那只有最后一个原因了…… 第11章 搞事情上瘾了   思索间,两人又拆了七八招,穆凌云未使全力,不过打闹,楚寒月则单纯以体术对抗,两人不相上下。   楚寒月一掌呼向穆凌云面门:“你在家里迎接未婚夫,倒来了这里?”   显然也是个逃婚的。   穆凌云握住他手腕,欺上身来:“未婚夫不就在这。”说着探手往肩上搂。   楚寒月旋身,却被禁锢在死角,一时无处可去,被搂了个正着。   “这身板,不高不矮,还挺顺手,就是羸弱了些。”穆凌云搓搓下巴,笑眼弯如月。   “打情骂俏去屋里!没眼看了!”   “我的美人啊!!”   “穆狗无耻……”   观战者们喊声不断,不过最后一声是窃窃的,毕竟是四大世家的嫡系子弟,谁也不敢得罪。   楚寒月足尖一勾,掌风齐出,直指穆凌云上下两处要害,趁他闪避之际,终于脱离咸猪手,顺势拽了把划过手边的腰玉:“穆小少爷带着这家纹佩,也不怕被家族逮回去。”   “悠着点,瞧你说话都喘了。”穆凌云停下不动了,“休息会儿?”   这具躯壳确实弱,才这么一会儿,就肌肉酸痛呼吸急促了……   穆魔头不怀好意的笑眼晃得人心浮气躁,楚寒月眉宇蹙起,双手握拳,复又松开,真想狠狠揍他一顿。   “未婚夫都跑了,他们逮我也没用。”穆凌云缓缓走来,“怎么,还是你急着跟我回去,早日成婚。”   楚寒月:“……”   再和他说一句话,我是狗!   楚寒月忍无可忍,十指朝前一张,白金色灵力霎时迸发,精神力随之催动,将灵流激发到最强。   白光唰然炸开,填充满结界,视野中只剩白色的虚无。   丝丝缕缕精神力穿行其中,精准无误地找到刻意停滞不动,以避免被听声辨位的穆凌云。   楚寒月指尖一弹,两枚白金灵矢成型,直直射向那双笑眼。   白光中,一抹黑气浮现,锵的撞上灵矢。   他竟仗着观战者视野被光线阻挡,动用了魔灵根!   穆凌云此时的修为,已入筑基境,他身上还有灵器傍身,灵力操控显然也十分出众。   若再无所顾忌使用极品魔灵根,凭楚寒月现在的修为,绝对胜不了。   “寒月呀。”穆凌云低沉的声音,如魔咒般传来,“我若胜了,你便将那神秘的力量告诉我,可好?”   丝丝缕缕魔气从四面八方而来,令楚寒月辨不清人究竟在何处,掌心一收,欲立时收束灵力,却握到了一双手。   那双手一紧,牢牢与他十指相扣。   “说呀。”   楚寒月用力抽动手掌,却逃不开桎梏,眼前的白芒中,黑烟如藤蔓蜿蜒而来,眼看将侵入七窍之中。   “你不愿说,我便只能自己探究了。”   噗。   一声轻响,是精神力刺破了结界,与此同时,白金灵力受其指引,唰然收束。   穆凌云轻轻的笑声传入耳中,辨不清是喜是怒。   魔气顷刻消散无踪,一切灵力散去,视线重回清明,方才结界所在地正中,穆凌云还牢牢扣着楚寒月的手,两人鼻尖竟近得几乎贴在一起。   “噫——”人群一阵嘘声,对光天化日的亲密行为以示不满。   笪鲤瞪大了双眼:“哥哥们打得好激烈啊!都贴上了。”   “非礼勿视!”严浩海碗般的大手捂住他双眼。   楚寒月后仰脖子,拧了拧手腕:“放手。”   “你放手!”赶紧再补一句。   说了两句,还是堂堂男子汉。   穆凌云不紧不慢松开手。   “方才这番比斗,虽说未看清楚,但听动静也着实激烈,胜负难分,实力相当,想必大家也没有意见了。”陈掌学尴尬地抽搐着嘴角,“两位公子,那便随我去传送阵处……”   “欸——”穆凌云摆摆手,“这四大世家子弟无需测验的规矩,确实不公平了些。”   你可闭嘴吧!楚寒月心道。   “既要入钧天山,自然还是该通过测试,令人心服口服。”穆凌云兀自写了报名单,接过木牌,走向测试区,“穆某这就接受测试,寒月,你也快来吧。”   楚寒月:“……”   这魔头,搞事情还上瘾了……   入门测验共分三试,第一关是灵根测验,钧天山不收无灵根空灵根者。两名负责弟子一人执纸笔,一人观测,守在法器灵球旁,边写下测验者的成绩,边断断续续讨论方才的事。   “那可是极品金灵根,你入门晚,也许不清楚,极品灵根可是千年难出一位。下品水灵根——下一位。”那弟子继续道,“要知道如今三界中,并无极品灵根,传说中也只有初代禹家家主与穆家家主是极品灵根。下品土灵根,下一位。”   抄录者抬头,看到走来的翩翩少年,顿时愣神,拿笔杆戳了戳眼神停在灵球上的观测者,小声道:“你瞧,这也是千年……不,万年难出一位的极品。”   “什么极……”观测弟子侧头,当即不由自主抿了抿唇,轻咳一声,“咳,确实极品。不对,怎么能光看脸呢,好好做事。下一位。”   穆凌云手一比:“寒月先请。”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不紧不慢抬手,指尖起伏犹如画绢般优美,令人不忍眨眼。   如玉素手覆上透明灵球,阳光投在灵球上,折射出七彩浅光,映在手腕之上。   有人瞧着这只手,有人瞧着俊秀至极的面容,更多人瞧的,是法器灵球。   神庭界的灵球自是最上等的,牵引被测者灵根之力通过手掌,与其中灌注的五行之力相呼应,显现出对应的色彩与强度,一息便能测出结果。   然而足足五息过去,灵球上除了太阳带来的虹光,并无任何变化。   观测者看了眼木牌:“楚寒月,无灵根。”对这种测试而言,空灵根等同于无灵根。   楚寒月淡然放下手,表情丝毫未动,浑不在意这结果。   “还真没有灵根,我就说,刚才是用了灵器!”   “掌学,按规矩,此人不可入学吧!”   “规矩是死的,楚公子灵器运用如此娴熟,完全能弥补灵根。”又是个色令智昏的。   紧接着又有人道:“该不会是灵器坏了吧!”   陈掌学一脸左右为难,站在边上,既不能谎称灵球坏了,扫钧天山面子,也没法状着嗓子说一句,不管楚寒月有无灵根,都必须入门,悄悄看了眼穆凌云。这两人既是未婚夫夫,只要他开口,以家属的名义带上山,倒也不是不行。   “哎呀,寒月,你瞧这未测出灵根可怎么办,莫不是要回家去,乖乖备嫁了。”穆凌云笑容灿烂,手掌放上灵球。   赤色光华霎时显现,占据了大半个灵球。   “穆凌云,上品火灵根。”   他定定看着楚寒月,仿佛在等什么回答,抱起够不到灵球的笪鲤。   楚寒月清楚,这魔头自始至终想要的,就是知道他精神力的秘密,波澜不惊地转向陈掌学,应对的说辞早在心中,只待掌学开口。   “笪鲤,上品土灵根。”   上品灵根也很稀有,一般每年招生能出现一个,已是不易,这一下子来了两个,负责的两名弟子不由面露诧异。   严浩跟着蒲扇般的大手覆上灵球。   “严浩,上品木灵根!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观测弟子惊呼脱口而出。   “不可能吧……该不是这灵球出问题了。”   “就是,一定是坏了!”   不少待测者们嚷着,从看向楚寒月的眼神中,不难察觉,这帮颜狗就是想促成他入山。   名草虽有主,能远观欣赏也是极好的,况且这才是未婚,美人那模样显然对未婚夫并不满意,说不定还有机会呢。   后头一人反应极机敏,大步上前,覆住灵球,似乎想借着「故障」,也测出个上品灵根。灵球却极不赏脸的只是微微一闪。   “王二,下品金灵根。”   那人讪讪,不敢看旁人窃笑的脸,匆匆跑向下一道测验处。   “陈掌学,别愣着啊,按规矩,无灵根者不能入山求学吧!”有人道。   陈掌学求助地看向穆凌云:“穆公子,不如你……”   “掌学无需为难,楚某自会按规矩行事。”楚寒月不卑不亢,清丽嗓音如泉悦耳,说出的话却令人偷笑不知天高地厚,“告示板上写得清清楚楚,完成三项测验,无灵根或灵根被魔气侵蚀者,皆不得入学。若要定夺,也得等我按规矩,先完成三项测验。”   “美人说得有理,该让他测完!”   “你怕不是傻,没有灵根便没有修为,只会越测越丢脸。”   “无灵根已是事实,还有什么好测的!”   陈掌学不知楚寒月用意,挤眉弄眼朝楚穆两人暗示了半天,却没人理会他,只能道:“楚公子说得不错,规矩确实如此,那便继续测吧。”   第二项测验的是修为,这一测不作为入学审核标准,只要有灵根,即使无修为也能入学,目的只是按照修为境界分班,针对施教。   测验灵器是一方寸许长宽的立方缸体,看似简陋,实则能承受化神期大能的倾力一击。原本入门测验是用不到这种品级的,要不是为了那位渡雷劫的大能,往年用的至多是金丹境封顶的灵器。   “请将手掌置于其中,竭尽所能,一次性输出灵力。”负责弟子道。   楚寒月一掌探入缸中,后头的队伍中不时传来阵阵窃笑,都等着他出手。   手掌纹丝未动,白金色灵力浮出指尖,如层层云烟萦绕飘动。   “楚寒月,炼气初期。”   “这不可能!”立时有人惊呼,“没有灵根,怎么可能有修为!他定是偷偷用了灵器!” 第12章 创世之神才有的力量!   钧天山测验向来讲究的是公正二字,所有测验灵器都摆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所有应试者检视。   如今却发生了作弊之事,一心修仙求学的应试者们,自是无法宽恕。   “必须严查!”   “查!!”   “保证入学公平公正!”   修为至上的应试者们被世家不公正的特殊待遇连环刺激,越发激进,挤上前来,把颜狗们驱赶到了后头。   “哥哥没用灵器!你们别污蔑人!”笪鲤气得鼓囊起脸颊。   楚寒月挼了把小脑袋,让他冷静,扬手示意陈掌学:“但查无妨。”   “楚公子,当真要查?”陈掌学犹豫,眼下这状况,铁定用了法器,他是该包庇呢,还是包庇呢?可这些报名者也不傻,不止蒙混不过去,还会坏了钧天山名声。   旁边测试的弟子已经取出了查验的感应法器,小臂长宽,方方正正,如一块精炼玄铁,只待掌学一声令下。   楚寒月主动走到玄铁前,抬起双手:“查吧。”   弟子握着玄铁,滑过手臂、双腿,连鞋子都没有放过,又擦了一通弧度优美却略显单薄的脊背,滑到胸膛……   尖锐的鸣啸声响起,玄铁亮起红光。   “果然有法器!作弊可耻!”   楚寒月却半点无羞愧之意,神色淡淡,不疾不徐手滑入衣襟,取出一方修者皆傍身的法器——芥子袋,还是最低阶的。   测验弟子接过芥子袋验证,左右翻看了一通:“是练气境使用的最寻常的芥子袋,已施灵契,非主人无法打开。”   楚寒月在满目愕然中,取回芥子袋,轻轻巧巧打开,又抽紧系绳合上。   众人霎时惊呆了,虽心有质疑,却无人开口,广场上注意着这头的上百人,竟无人能想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家寒月果然不一般。”穆凌云眼中兴味愈发浓重,手探入测验缸体中。   “穆凌云,炼气初期——”   这魔头此刻的修为分明已入筑基境,却故意隐藏,定是又要搞事情!   楚寒月领着刚测完,且无修为的笪鲤,快步走向第三道测验处,只想离穆凌云远远的。   这一关测验,他有把握让所有人闭嘴。   嘴角勾起一抹势在必得的浅浅弧度,不止如此……   原著中,穆魔头败给龙傲天后,不得已走流程测试,最后动了手脚,在此轮测试中隐藏住了魔灵根。   这一次,他还要折了魔头的「手脚」。   入门测验第三项,也是最后一项,测的乃是魔气侵蚀。   常人被异兽袭击后,若皮肤破碎,魔气便会侵入血肉,沿着血脉流窜全身。   若是伤者没有任何修为,六个时辰内没能医治,便会五脏六迅速衰竭,以致毙命;若伤者有修为,受伤未医六个时辰后,魔气会随着体内灵脉游走,侵蚀灵根,直至七日后才会肉丨体消亡。   这七日内,修者虽能保住一时性命,却也会因魔气丧失神志,变得行尸走肉,袭击他人后,也会如异兽般?布魔毒。   单凭外观分辨是否中魔毒,极易造成误会,毕竟有人生来性格木讷,沉默寡言,表情匮乏,因此必须经过针对魔气的灵根测验,才能确认。   不过有一点,修者们皆不知,确切地说是从未在意过。   测试魔气侵蚀的灵器,与第一测外形相同,也是一方灵球,甚至连原理都相近,是由外界灵根力量,打破球中的平衡,以显示测验结果。而能与魔气相制约平衡的,则是最纯粹的生命之力,此种灵力极其罕见,唯有在几处深渊秘境中产出过,因此此灵球也极为稀有,只有四大世家与钧天山拥有。   “少爷,这关测完,楚公子该怎么办?”严浩问,“没有灵根,入山必定会遭人非议,不如你以家属的名义,带他入山?”   “我倒是想,寒月,你愿吗?”穆凌云跟在楚寒月身后,笑意盈盈。   楚寒月:“滚。”一会儿就让你笑不出来。   笪鲤拽拽他袖子:“哥哥,你怎么一点不担心,没有灵根入不了山呀!”   “放心,你瞧楚哥哥的模样,胸有成竹,定是能入山的。”穆凌云眼神粘在楚寒月抬起的手上。   后方排队的待测者和负责弟子们则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模样,毕竟这一关是最没有悬念的,连测验结果都不必登记,手一滑,无异样便能通过。   负责弟子甚至没看楚寒月名牌,只多看了几眼他的脸,示意开始测试。   素手幽幽落下,覆在透明灵球上,下一瞬,耀眼白光唰然显现,刹那充斥了灵球内部,快速旋转流动着,几乎要冲破内壁。   “这……这……”负责弟子仿佛被定在原地,竟不知如何描述这异象。   “什么情况?怎么是白光?”   “测魔气灵球不该只会冒黑烟吗?”   “好亮……快闪瞎我了!”   待测者们讨论之声越来越响,从猜测原因,到质疑灵器,最终齐齐把目光定在在场最有话语权的陈掌学身上,等待解释。   陈掌学也愣住了,惊愕地瞪着楚寒月收回手,好半晌才回神,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通。   钧天山的测验灵器都是顶级的,绝不可能出故障,而出现这种现象,只有一个原因,虽然离谱至极……   “测魔法器只能感受最纯粹的灵魔之力,显现白光,乃是被测者的灵根拥有天地间最纯粹的灵之力,也就是生命之力,这是传说中创世神才拥有的力量。”陈掌学顿了顿,倒不是想制造什么噱头,只是此方力量从未在凡人中出现过,没有学名记载,卡了半天,又不能被将来的学子们看出无知,只能立时诌了个名字,“乃是极品圣灵根!”   “什么?极品圣灵根!”   “竟是创世之神才有的力量!”   “我就说美人一定不一般!”   广场上霎时沸腾了,颜狗们一个劲往前挤,前排的修为至上者们惊叹声压过了前者,此前不屑的眼中,顷刻染上了浓重的羡慕或嫉妒。   楚寒月表面不动如山,心中却也诧异了一瞬:竟然这么强……   入定那三日,他第一次使用了前世研究得出的理论知识,以魂魄之力填充空荡荡的灵根。灵魂之力不属五行之力,因此并不能被五行灵根测验灵器感知。上辈子由于灵根太过强大,抵抗任何力量侵入,无法成功试验,这第一次实践,没有衡量的标准,似乎有些用力过猛了。   笪鲤一双稚气的眼瞪得圆滚滚的,崇敬都快溢出来了:“哥哥,你太强悍了!”   楚寒月心思已不在此,抱起人,让他测完,推向不远处上山的传送阵:“乖乖等我。”   “为啥,你都测完了,咱一起走呗。”笪鲤拽着他手。   “小鲤鱼听话,你哥哥想与我多待一会儿呢。”穆凌云挥挥手,推着同样看傻了的严浩完成测验,“跟严哥哥先走。”   “好吧,等你们哦。”   灵球旁只剩下楚寒月与穆凌云。   楚寒月睨着他,只待戳穿魔头接下来的奸计。 第13章 你不要过来啊!!   “想不到寒月如此在意我,竟一刻也不愿与我分开。”穆凌云右手轻放衣襟上,左手伸向灵球,靠近他,用只有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你想看到什么结果?”   穆凌云身为原著最大的反派,智商勉强还算是在线的。   原著中,他虽知身为四大世家子弟无需测验,为防突变,仍是做了两手准备,也确实用上了。他身负魔灵根,是绝不可能通过魔气测验这一关的,甚至会被发现魔灵根的秘密,便在测验前一刻,操控魔物突袭,佯装正义出手,故意受伤,以此躲过测验,顺利进入山门。   而那被丨操控的魔物,就是前日城外,在楚寒月头顶消失的异鸟。   “测啊。”楚寒月直视他。   “当然要测。”穆凌云手一寸寸靠近灵球。   就将即将接触的瞬间,一阵猛烈狂风席卷而来,不远处悬在湖畔的星红色招生旗招烈烈舞动,啪一声脆响,系绳断裂。   足有一人高的红布如一只巨鸟,朝这头气势汹汹飞来。   楚寒月探手一刺,挥开红布,对面穆凌云扬手一爪,反拽着红布扯下:“寒月,这红色明艳如火,衬你。”   红布遮挡了周遭人的视线,楚寒月听见陈掌学催促弟子处理的喊声,看到穆凌云的手探入腰际的芥子袋中。   “休想。”楚寒月手刀一剁。   穆凌云一接,一错,竟大胆地使用魔气,缚住两人手腕,带着他的手探入芥子袋。   一方巴掌大的炼器炉被取出,拇指一顶,炉盖打开,一股黑色魔气窜起,撞在红布上,打了个旋,化作一尾黑色异鸟。   “为何提防我?”穆凌云指向异鸟,“你并不惊诧我能使用魔气,似乎知道我灵根的秘密,你是谁?”   “你不会得逞。”楚寒月双手被缚,眸子带着寒光看向异鸟,眉心猝然一亮。   精神力裹挟着白金箭矢而出,精准射中异鸟胸膛,刺破后方红布,没入空中。   黑鸟一命呜呼,头朝下栽了下来。   死鸟一只,看他还怎么作妖。   就在楚寒月势在必得之时,变故却还是发生了。   弟子们扯开红布,周围魔气散去,一只有力的手挽上腰际。   “小心!”穆凌云带着楚寒月转了半圈,一手高高抬起,送到已经没气的异鸟前。   撕拉一声,僵直朝天的爪子划破衣袖,划开皮肉。   “啊……”穆凌云眉一皱,紧接着露出忍痛的表情,片刻后又极尽温柔地勉强笑起来,“寒月,幸好你没事。”   楚寒月:“……”   低估了魔头的脸皮厚度,这演技,放到现代妥妥是影帝级别。   “穆公子!”陈掌学只看飘来的红布中裹入了一只异鸟,还伤到了保护未婚夫的穆凌云,焦急地冲上来,检查伤口,“还好伤得不深,还愣着干什么,快剖丹解魔毒!”   负责弟子割开异鸟尸体,取出内丹送来。   “多谢。”穆凌云服下内丹,长长舒了口气,“寒月,吓到了吧,已经没事了。”   楚寒月恨不得拍扁这不要脸魔头的脑袋,甩开还钳在腰上的手,扭头就走。   “寒月!”穆凌云状似深情地追了两步,复又停下,歉然看向陈掌学,“掌学,寒月似乎被吓到了。我这……唉,即使服了内丹解毒,体内魔气也至少得一两个时辰才能完全消散,影响了测验,这可如何是好。”   陈掌学:“是我钧天山管理不善,才让异鸟入侵。穆公子的魔气是由那异鸟而来,在场诸位都是见证,此测验自是通过了,快随我前去处理伤口吧。”   “能与寒月一同入学,那我便放心了,多谢掌学,如此小伤,就不耽误诸位繁忙了。”穆凌云从芥子袋中取出伤药和绷带,娴熟地撕开袖子,边走边撒药包扎,待走到传送阵前,伤口也包好了,“寒月,如何?”   楚寒月拽着笪鲤,远离不要脸的魔头。   “楚公子,传闻中您的空灵根,果然是由于灵根过于特殊,未能被测得才误传的吧。我就知道,像您这般天人之姿,必定不凡!”   “楚公子,在下亦是练气初期,按修为分,咱们以后就是同窗了,请多指教。”   传送阵需持有钧天山弟子玉牌者,一前一后护佑,方能送人入阵,负责传送的弟子送完前一波,还未归来,所有人只能在此集合等待。周围通过测验的弟子们纷纷围上来,你一言我一句,几乎快要把楚寒月捧成创世之神转世。   楚寒月被吵得耳中嗡嗡作响,脑海中还不时浮现穆凌云欠揍的笑眼,恨不得弄个魔头形沙袋捶几拳撒气,牵着笪鲤挤到最角落,只想清静片刻,却见夏侯傲一脸丧气地坐在墙角,一左一右各守着名貌美如花气质卓越的少女。   这两人想来就是带夏侯傲上凡修界的孪生姊妹了。   正要开口,引路助教归来,指引众人列队,楚寒月乜了一手握姐姐,一手抚妹妹的龙傲天,回归队列。   一一收了第一季的学费,有几名缴不上的被劝离,引路助教带众人踏入了传送阵。   阵法传送不过瞬息之间,一脚踏过阵纹,天地剧变,湖城噪杂声顷刻消失,耳边传来的是怡人的林叶沙沙、鸟雀啁啾声。   高天之上,鸟雀并不能飞至,山中鸟兽都是由下界带上来了饲养的,只为增添生机。   苍翠如青玉的钧天山呈现在众人面前,从下界往上看,只觉遥远,如今身在此山中,方觉山峦巍峨。   楚寒月却无心欣赏这一切,视线一扫,看着夏侯傲左拥右抱,沿着山门墙根走开了。   “啧,此人据说也是极品灵根,不过比不上我寒月的圣灵根,还滥情至此,不值得结交。”穆凌云不知何时又跟了上来,“寒月,瞧他不如瞧我,穆某可专一得很。”   楚寒月大步朝滥情龙傲天离开的方向走去。   “这是要去哪里?穆某陪你。”穆•橡皮糖•凌云紧随而至,严•少爷去哪我去哪•浩紧跟其后。   楚寒月拉着笪鲤,越走越快:“我们不熟。”   “无妨,煮一煮便熟了。”   笪鲤跑着跟上楚寒月脚步,一脸茫然:“哥哥,我们去哪里呀?”   “处理一个渣男。”   ——   无人在意的墙根,夏侯傲缩在角落,黯然神伤。   自出生起,他就隐隐有感觉,自己是此间世界最不凡的,即使屡次遭遇困境,也总有贵人相助,脱险后总能更上一层楼。之后又偶得系统,更确定自己就是天之骄子,可今日竟被柔弱……应该说是曾经柔弱软绵的月月抢了风头。   怎么可能!三界之中,他才是这一代独一无二的极品灵根!   回想起方才,陈掌学报出极品圣灵根,所有崇敬的目光从他身上转移至楚寒月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便荒凉无比。   强大的人,和强大又美绝人寰的人……就算是他,也会选择后者。   ……   不,不是这样的!他至少还有系统傍身。   夏侯傲:月月怎么忽然有了灵根?   系统:……(关于大佬的一切,我不想谈)   夏侯傲的心情更沉重低落了,竟连系统都不愿相助……   不,不是这样的!他至少还有妹妹们!   夏侯傲一手握一双柔荑,轻轻摩挲着:“我知道,你们定不会离开我的……”   系统:楚寒月来了!快走!   夏侯傲:为什么?自那天起,你就变得十分畏惧他,却又不说原因。   系统:别问了。他来了他来了!快走!   以楚寒月为首,四人的身影出现在视线尽头。   系统:你不要过来啊!! 第14章 惩奸除恶,对抗魔头的事,怎么能叫败!   “月月,你怎么过来了?”夏侯傲颓然坐在地上,眼神在楚寒月脸上流连半晌,心道:卸了妆容,少了妩媚柔美之感,完全不像个女子了,却还是那么引人注目……这英挺的脊背,清冷的神情,再加上极品圣灵根的资质,更令人移不开眼了……   楚寒月只瞧了眼孪生姊妹:“你们都愿嫁给他?”   少女脸庞扬起一抹绯红,妹妹羞赧低头:“怎的提起这种问题,这……这让人家怎么好意思回答。”   姐姐深情地看向夏侯傲,修长美颈红如熟透的石榴:“虽相识不久,若傲哥哥愿意,我自是愿的。”   “为啥?这哥哥这么好吗?我咋看不出来?”笪鲤天真又直白地问。   “傲哥哥自然是最好的。”姊妹两人异口同声。   “哪里好?”楚寒月冷冷道,“长相平平无奇,淡扯得比天大。总说莫欺少年穷,先富了再撂话,指不定穷一辈子。没被众星捧月,就自以为受挫一蹶不振,软弱丢人,说普信都高估你。你们看上他什么?”   姐姐抽出手退了一步。似乎确实如此……   妹妹拧眉思索半天,挤出一句:“傲哥哥他很善良。”   “难道除了他,满世界全是恶人?”楚寒月冷笑一声,“善良是为人的基本品质。”   妹妹愣住了,姐姐拽回她的手,两人面面相觑。   要说强大,夏侯傲的资质比不上楚寒月,论修为,眼下的小境界还是靠她俩赠予的丹药才提升的,要说报恩,那罐有助于进益丹药也足够了。   好像真没什么优点挖得出来。   “妹妹,咱们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眼?怎么会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姐姐握着妹妹的手,又退了两步。   “姐姐说得对,明明我们从小便说过,要和将来的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这夏侯傲甚至妄想齐人之福,定是卑鄙无耻,对我们下了蛊。”妹妹看向夏侯傲的眼中顿时充满了厌恶,“如此小人,我们定要离远些,还是快快去集合,专心修行才是!”   两人说着,便对楚寒月四人揖了记同辈礼,跑远了。   原著中,龙傲天拥有两只手都数不过来的后宫,每位姑娘都容貌智慧兼具,性子独立,家世背景也不弱,偏偏一遇到他,便个个成了眼中只有他的恋爱脑,献身、赠宝、永相随三连。   无脑作者一笔笔把女主们的人设崩得一塌糊涂,而此刻的洒脱,才是她们脱离洗脑式掌控后,最原本的模样。   “妹妹!妹妹们别走啊!”夏侯傲伸长了手,却只抓住虚空,哀哀看向楚寒月,“月月,我知道你倾心于我,甚至不惜为我献身,可你怎能挑拨离间。”   “哦?”穆凌云挑眉,“寒月你这双眸子,生得灿若星辰,竟这般不会看人,倾心于……他?”他字上扬的语调,轻蔑尽显。   “我楚寒月从未倾心于你。”楚寒月负手,扭头便走。   “月月!月月你别走,你陪陪我也好啊!”夏侯傲抽了抽鼻子。   脑海中顿时浮现上辈子因为未通过考核,失意悲伤的学生们,楚寒月脚步一顿:“区区天资不如人,这就受不住了?人生起伏万千,绝不可能如你所愿,输是常事。”   就像他曾经做术研,研制各种新灵器、阵法,难免有失败的时候。   夏侯傲愣了愣,沉默半晌,眼中神采终于渐渐恢复:“月月,你说得不错!我不该沉溺于一时的挫败,谁都有落败的时候。就像月月你即使拥有最强的灵根,定也时常落败!”   有过失败,却从未落败。楚寒月坦言:“从未。”   夏侯傲僵住,所以之前的柔软与脆弱,都是早有计谋的伪装,就连「丧生」异兽爪下,都是设计好的假死,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中。   如此修为强大,智谋卓绝,又容颜倾世的人,他永远都胜不了。   夏侯傲腿一软,彻底瘫在了地上。   “好一个从未败过。”穆凌云带着笑意的磁性嗓音从耳边传来,楚寒月下意识敛眉,歪头避开触到耳畔的气息,只听那讨厌的声音说,“破坏规则,打破结界,倒确实勉强不能算落败。”   惩奸除恶,对抗魔头的事,怎么能叫败!   这头楚寒月想戳死穆魔头,那头系统也在疯狂戳龙傲天。   系统:你该多结交美貌女子。(这样楚大佬就不会关注我了!)   夏侯傲:你以为我不想!刚跑了两个!   系统:加油啊!争取后宫三千人!(大佬便再无暇顾及我了!)   楚寒月眯了眯眼,若有所感探出精神力,果然发现了异常波动。   精神力刺入夏侯傲脑海,竖起隔绝屏障。   楚寒月:又在发布什么损人利己的任务?   系统:我不是我没有!   楚寒月:管好你主人,若再荼毒无辜女子,唯你是问。   系统:男子可否?   楚寒月:你尽管试试,我保证捏死你。   系统:嘤……遵命大佬……   “你们怎么都跑这儿来了!快随我去集合吧,明日便正式开学了,今日还有许多工作要完成,别耽搁了!”引路助教发现人少了,跑来寻人。   一行人重归入门弟子队列,在带领下穿过一道传送阵,来到一间地处偏僻的小殿前。   队伍快速缩短,引路助教折返,念出说了无数遍的话:“接下来,你们需测量身长、体重,钧天将免费发放一套弟子服及外门玉牌,今后在山门之中,必须齐整穿戴,若损坏、多领,则需以五金购置。”   弟子服上没有任何防污术法,大多数弟子也尚不会使用迅速蒸干之类的术法,一件是绝对不够的,不少人纷纷掏起钱袋、芥子袋。   “啊……这也要花钱,好贵。”笪鲤小声抱怨。   引路助教听到他的话,笑了笑:“你便是楚公子的义弟吧,从凡人界而来?钱不够不打紧,购置弟子服、寝室费用、饭堂用餐等开销,是可以暂时赊欠的,若一时缴不上也不是问题。钧天山提供了外门饭堂帮工、山门打扫等岗位,让预算不够的弟子下学后工作,以抵消零散费用。”   笪鲤霎时喜笑颜开:“那可真是太好了!”   “我带你上山,是让你来专心修行的。”楚寒月掏出十两金子,五两按在笪鲤脑袋上。   笪鲤惊喜地捧下来:“谢谢哥哥!”   那引路助教说完,走向楚、穆二人,温和有礼道:“楚公子、穆公子,钧天山内不论出身,即使四大世家子弟,学习、食宿待遇也与其他人相同,穆小姐、禹公子也同样与其他地界、人界弟子同住,没有特例,还望谅解。”   穆小姐穆绛雪是穆凌云的胞姐,因喜武道,在主修术道的穆家中学不到多少东西。   因此入了钧天山,在原著中,与魔头站在同一战线,是穆凌云的一大助力。   禹公子则是四大世家东方禹家旁系之子,禹长生,资质好,却因被嫡系打压,无法获取世家内部资源,因此入了钧天山学习。在原著中,先是找龙傲天麻烦,被屡屡打脸后,臣服龙傲天,称兄道弟,最后自然也成了主角称霸途中的养料。   这两人此刻应早已入内门。   楚寒月颔首示意了解。   穆凌云回以一笑:“那是自然。”   队列快速移动,很快便轮到楚寒月一行。   夏侯傲大概是怕在身高上也败下一局,不知何时钻到了前头,偷偷隔着楚寒月,拽了拽笪鲤:“小孩,你在我后头测哈。”   笪鲤摊手:“好呀,给两金子!”   夏侯傲掏了掏芥子袋,塞过来一两金子。钱他倒是从来不担心,毕竟运数好,三步捡一小灵丹,五步捡一大灵器。   “七尺七寸。”测量弟子报完身高,另一名弟子手一挥,墙面上相应柜格打开,飘下两件折叠平整的弟子服。   夏侯傲接过,听到身后传来:“五尺七寸。”抱紧衣服,露齿一笑。这局胜了!   取衣弟子有些为难:“小弟弟,这弟子服最小是六尺的……”   “没关系,我还在长个子,很快就六尺了!”   笪鲤擦了擦手,接过弟子服,小心翼翼地抚摸衣料:“这就是五金的衣服,好滑呀!”   楚寒月哭笑不得,站在量体灵器前。   “八尺。”   与测量弟子话音同时响起的,还有出口处,围成一圈攀比身高的弟子们的嘲笑声。   “六尺都不到,小孩,你这是没断奶吧!”为首那人高高壮壮,朝笪鲤勾了勾手指,“过来比比,都没到我裤丨裆吧!”   楚寒月眉宇一颦。   “八尺一寸。”   “寒月,我比你高一寸呢,整好整好,难怪搭着肩膀都这么顺手。”   穆凌云的话让楚寒月更不痛快了,一耸肩膀,挥开咸猪手,牵着笪鲤走向大块头。   “这位道友,是何灵根?”楚寒月清冷的嗓音突兀插入众人的哄笑中。   这大块头是前一批入传送阵的,并不知道此前测验时发生的一切,挺了挺肌肉壮硕的胸膛:“我可是中品土灵根。”   “中品?”楚寒月嗤笑一声,“原来是个废物,难怪只能在此撒野。”   “你说什么?”大块头脸一黑,撸了撸刚套上的星蓝色弟子袍袖口,这人大约之前只穿过束袖,广袖很不给面子地滑了下来,气势全无,反而有些可笑。   “我说,身高会长,灵根不会。”楚寒月冷清清地回答,睥睨之意毫不隐藏。   笪鲤拍拍胸脯,鼓囊着脸颊道:“这位不会长灵根的道友,你听好了,我可是上品土灵根,论辈分是你爹!”   这说法听得倒挺痛快,楚寒月失笑,唇角清浅一勾,牵着笪鲤踏出门槛。   “我艹你老母笑什么笑!”壮汉扯嗓子大骂,引来周围人视线,“长得细皮嫩肉,只会抱小孩大腿,我看你是最次的下品灵根吧,别浪费学费了,快滚回你老母肚子里去!”   笪鲤猛然回身:“你骂谁呢!”   楚寒月精神力一缕探出,正要收拾壮汉,却有人抢先一步,怒然开口。   作者有话说:   度量衡借用秦汉时期,一尺大约23cm,楚184,穆189,小鲤鱼135,夏177,严2m 第15章 好好学习,搞事必罚,轻者通报,重者退学。   “既已入钧天山,便是同门,怎可一言不合,恶语相向!”听闻动静折返的是在报名时搭讪楚寒月的盛北,一张有些优柔寡断的书生脸,连生气都没有几分威慑力,“况且这孩子……”   盛北一顿,眼中闪过羞愧之色,朝楚寒月揖了揖,继续道:“这孩子不过十岁有一,如此身长,虽是矮小了些,也正如楚公子所说,总是会……”   “你又是什么灵根?”那壮汉大声打断他。   盛北脸颊泛红,垂眼道:“凡事也不能皆以灵根定论……”   “这支吾的模样,不就是个羞于启齿的下品灵根。”壮汉更嚣张了,“不以灵根定论,难不成以身长、以脸定论?”   楚寒月怀疑这壮汉吃下去的养分全去了肉里,冷声轻笑:“说得好,既以灵根定论高低,你有何资格在此狂言?”   笪鲤挺着小身板道:“才中品灵根的孙子!还不给爷爷滚下去!”   壮汉自知撞不动笪鲤这块硬石头,正又要羞辱楚寒月,盛北弱弱的声音传来:“论灵根,楚公子的极品圣灵根,才是在此最有发言权的。”   “你说什么?”壮汉五官一皱,随即大笑起来,“扯淡也该有个限度,圣灵根是什么鬼东西?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说得句句属实,许多弟子都看到了!”盛北道。   可惜除了堵在门前找事的这一群,多数弟子早已取完弟子服离开,而后头剩下两人,穆凌云笑着看戏,严浩也不置一词。测量、引路弟子们不在现场,并不知这些,听盛北之言,也窃窃偷笑起来。   哪有什么圣灵根,关于灵根的知识,是入门第一堂课所学的内容,金木水火土五行,加之被魔气侵蚀后的魔灵根,只有这六者而已。   “这有何可争执的。”开口的却是测量身长的弟子,“弟子玉牌中记录了所有入门测验的信息,输入些微灵力便可展示,一看即知真假。”这八尺美人总是一脸凌然表情,他倒想看看窘迫出现在这样绝美的五官上,将是一番什么光景。   说着便一道灵力打了过去,悬在腰封上的青玉令牌微微一闪,一缕墨色随着溢散的灵力漂浮至空中,纠缠汇聚成几列字迹。   “神庭界,楚寒月,无灵根……”   显示至此,弟子们心中暗道不好,这显然是因四大世家身份破格录取的,如此公开,难免引来其他弟子不平,再一看壮汉那群人,果然嘲笑和不忿糅杂在一起,表情更狰狞了。   “领完弟子服的快快前往宿舍!”引路助教反应极快,边催促着,边抬手要挥去空中墨字,看到接下来的两列,霎时愣住了。   “练气初期,极品圣灵根。”   “这是陈掌学的字迹。”量身长弟子不可置信地喃喃,“世间竟真有圣灵根……钧天山的教材要改写了。”   壮汉五彩缤纷的表情僵在大饼似的脸盘子上,嘴角抽搐了好半晌,好不容易停下,表情静止在一脸吃瘪的震惊上,片刻后回身,讪讪朝身边几人一挥手:“回宿舍。”   大步踏出门槛的脚踝前,凭空现出一道黑色细丝,门框上,钧天山每幢楼宇内皆设有的魔气感应法器,猝然短鸣一声。   “有魔气!”引路助教抽出佩剑,警惕环顾四周。   话音刚落,只听哎呀一声惨叫,壮汉平地摔了个脸朝地,而魔气感应法器早已恢复安静,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   “哪有魔气?”穆凌云一脸真诚地环视四周,“钧天山重重防护,怎可能有异兽潜入,怕不是出故障了?”   引路助教取出随身携带的罗盘,确认并无异动,收起剑:“让诸位受惊了,许是该维护了。”   楚寒月却看得清清楚楚,那条莫名出现又在绊倒壮汉后瞬间消失的黑线,出自穆凌云指尖。   “我们走。”楚寒月牵着笪鲤,绕过捂着摔歪的鼻梁,还趴着挡路的壮汉,乜了穆凌云一眼,眼刀却算不上锋锐。   笪鲤吐舌做了个鬼脸:“活该。”   穆凌云大摇大摆,不让不避,稳稳当当在壮汉背上两大步踏过:“哟,这路正当中,怎么还躺着脏东西。”   “哎呀。”严浩腿长,顺着自家少爷走过的「路」,大踏了一脚,蹩脚地学着穆凌云的模样,憨憨道,“什么人不长眼往我脚下躺呢,晦气。”   他比壮汉个头更高,看上去虽不如壮汉胖,却更结实,正中后心这一脚宛如泰山压顶,壮汉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看清楚,哪有什么人。”穆凌云玩儿似的挥了挥穆家腰玉,要上来喝止暴行的引路助教一见是穆家公子,立刻退了回去,这壮汉狗眼看人低,长点教训也好。   所有新入门弟子再次集合,在带领下,又穿过一道传送阵。   眼前是层层叠叠的楼宇,青砖碧瓦,如梯田般绕着山腰缠了三层,这便是外门弟子的宿舍了。   迎上来十来名引路弟子,让所有人按修为分批,分别领向各自的宿舍区。   笪鲤没有修为,只能和楚寒月分别,而没有隐藏修为,筑基初期的严浩,也暂时告别了少爷。   天幕已彻底暗下,引路弟子将一行人带到一幢门口挂有「练初男一」木牌的楼前:“人定熄灯,所有弟子必须返回宿舍,辰时开始授课,若无意外,不可缺席。外门弟子可出入的所有范围,均标记在此方地图中。”   引路弟子指向悬在外墙的木板,板上绘有讲堂、演武场、藏书阁、饭堂、净池等所在,还有每日开课放课,以及各场所开放的时间。   地图边还有一块厚木板,引路弟子以灵力一抽侧面凸起的木条,木板唰然侧移,带出夹层中一块块后续内容,整整五大块,书的是钧天山弟子规,与楚寒月前世修真学院的校规基本差不多,总结一下就是:好好学习,搞事必罚,轻者通报,重者退学。   引路弟子又叮嘱了几句,提醒昨日凡人界弟子已入住,不得以上下界出身歧视、寻衅,又瞧了眼天际星辰,报了此刻的时辰,提醒众人赶紧沐浴、休憩,明日切不可迟到,便离开了。   楚寒月本打算先去净池泡一泡,转过身见穆凌云伸着懒腰往净池方向去的背影,当即脚尖一转,进了宿舍。   屋内是两排长长的通铺,大半尚未开启,呈现空荡荡的木板面。   前三号铺位上围坐着三人,正把了了几块金子倒在榻上细数着,讨论明日去饭堂工作,见新弟子进来,极有礼貌地一一揖身行平辈礼,大多数人也算和善,并未在意他们凡人界出身,回礼,偶有几人面露不屑。   但有引路弟子提醒及山规约制,至多回以不屑冷哼,没有过分招惹事端。   “月月!”见到楚寒月,那三人双眼瞪得宛如北辰星,竟是楚寒月刚穿越而来时,救下的三个无名龙套少年。   “终于又见到你了!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无缘相见了!”无名一号抹了把激动的眼泪。   “月月,没有灵根,你是如何入山门的?”二号笑得见牙不见眼,自说自话,“瞧我这脑子,凭月月的倾世容貌,无双性情,有没有灵根不重要!”   三号拍拍身边的空床板:“月月,睡这里,我们照顾你!钱够吗?”说着从屈指可数的金子里划拉出大半:“不够用哥哥的,一定不能亏待了自己啊!”   “多谢。”楚寒月抬掌推开,面无表情道,“不必。”   扫视了一圈屋子,他默然走到无人角落,取下弟子玉牌,往榻尾对应位置的刻纹外框上一扫,框内显出他的姓名,下方随之浮出一左一右拇指大的灵木按钮。   楚寒月按下刻有枕头的木钮,床板嘎啦一声,转出一方崭新的枕被,另一个刻有书本的按钮。   若按下便会转出矮案,床头处也有一方小按钮,内藏储物格,位置虽狭窄,却能睡能习能置物,五脏俱全。   弟子可自行选择床位,一经定下,不可更改,无名三剑客心中悔叹不已,站在楚寒月床头,继续表达对他的关怀。   楚寒月兀自铺床,取出弟子服,准备待穆魔头归来,就去净池。   “楚公子,若不介意的话,我便在此……”   那人话没说话,便过来一人挤开他:“楚公子,在下散修张三,虽无门无派,却是中品火灵根,无形之中唯火生光,与圣光本属同源,这是缘分,我便落榻此处……”   “等等!”又一人过来,扣住张三要落下弟子玉牌的手,“楚公子还没同意呢!急什么急。”随即挂上谄媚笑容,朝楚寒月柔声道:“楚公子,在下王岳,小名亦是月月,论有缘,你我才是真缘分,这张榻必然是我……”   楚寒月被吵得脑瓜子疼,眉一皱,冷然道:“你们若不是来修行、学习的,趁早下钧天山,别浪费学费。”   “楚公子说得对!”第一名同僚大声道,“在下便是想与楚公子多多探讨修行之道!”   屋中与他不同批的弟子们,还不知道楚寒月的事迹,低声询问旁人美人出处与修为,鼻子摔歪的壮汉也在这一间,顶着蹭破皮惨兮兮的脸盘子,坐在离楚寒月极远的榻上,撇嘴道:“神庭界楚家嫡长子,极品圣灵根。”   “骗人的吧……”   “灵根还有圣属性的?”   “竟是神庭界公子?”   “若是天赋如此卓绝,还拥有神庭界无上的资源,这个年纪却修为如此低微,定是从未用心修习。”忽然有人冷静分析道。   几名想结交楚寒月的修为至上派,当即下头,羡艳绝世灵根的同时,心头又浮起不屑:若是他们拥有此等天赋,定比这花瓶强上万倍。   这头,楚寒月榻边还围着七八人,争执着抢铺位。   楚寒月终于忍无可忍,低喝:“安静。”   嗓音清寒如破冰,不响亮,却带着浓浓的威慑感,传入所有人耳中。   屋中霎时静可闻针。   许久后,众人才回过神来,王岳咽了口唾沫,壮着胆子第一个开口:“所以这张铺位,依楚公子之见,该让谁睡?”   前往净池的弟子们陆续归来,楚寒月探出一股精神力,感知到穆凌云已接近前门,蹭一下抱着弟子服下榻,冷然道:“空着。”   既然争执不下,便空着,也好让他清净些。   这个结论虽说冷漠了些,却是最公平的,众人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异议。   更重要的是,楚美人刚才的眼神和话音太冷厉了,令人不寒而栗,仿佛违背他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他们可不想得罪美人。   楚寒月快步踏出后门,争铺位的人群只得散去,各自挑选了余下的床位。   穆凌云踏入宿舍,看到的便是只剩一张空位的大通铺,而空铺一旁的靠墙的榻尾,书着令他笑眼更弯的名字:   “我家寒月真体贴,特意替我留了铺位。” 第16章 花架子蠢魔头   净池傍山而依,清澈见底,靠山一面垂着丝绦似的瀑布,远离瀑布一侧,还隔出了一片以火属性灵器加温的温泉区,泡上两刻钟,一扫疲惫,令人心旷神怡。   可惜楚寒月畅快的心情只维持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踏进宿舍大门,看到隔壁铺被褥的隆起,以及榻尾扎眼的名字,他只想抽死不久前的自己。   穆凌云正大剌剌躺在榻上,一条腿不老实地探出被窝,横在楚寒月铺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上。   踩下鞋袜,一步踏上床榻,楚寒月毫不留情,一脚踹了过去。   穆凌云双目紧闭,呼吸平稳,若有所感地转了个身,堪堪避过飞来的腿风。   一脚落空,楚寒月险些跌倒,一个踉跄稳住身形,坐了下来,拧眉睨着穆凌云的脸片刻,又是一脚。   这一脚直直朝前,除非穆魔头睡梦中升空,抑或鲤鱼打挺下床,否则绝无可能避过。   左脚结结实实踹到了被褥上,踩出一个凹陷,楚寒月眉宇间的结散开,又补上一脚,把穆魔头踹到背直贴上另一侧弟子,这才满意地收手,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仰躺着,耳畔似乎能听到穆魔头惹人厌的呼吸声,他转了个身,面朝墙壁,刚闭上眼,身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紧接着,露在被窝外的后颈一热。   “夜晚寒凉……”穆凌云低低的嗓音宛如魔咒,随着喷在后颈的炙热吐息,在背后响起,“寒月虽说是极品灵根,毕竟修为尚浅,身侧空荡荡怕是要着凉,不如穆某再靠近些。”   楚寒月闭眼凝神,不予理会。   依这魔头的性子,就和陀螺似的,越抽转得越欢,不如当空气,让他自讨没趣,知难而退。   “已经睡着了?”   有什么带着热意的东西自下而上滑过后颈,楚寒月不受控制的竖起一大片汗毛,差点没控制住战栗,好半晌才回过味来——那是穆凌云的指节。   “寒月脖颈好凉,还睡得这么熟,真要着、凉、了……”   身后的气息越来越近,最后一个字几乎贴在肌肤上,楚寒月手肘朝后一撞,猛然回身:“你够了!”   低喝回荡在寝室中,有浅眠的弟子咕哝了一声,偌大的房间再次恢复寂静。   穆凌云近在咫尺的脸挑了挑眉梢,月色透过窗纸洒进来,给这张轮廓硬朗的男子面庞添了层朦胧的冷光,墨色的眸在夜色中,尤为闪亮,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他。   楚寒月不由自主朝后一退,靠上冷硬的墙壁。   手肘方才撞到了什么,此刻却动弹不得,垂眸一看,竟是被穆凌云的手抇住了。   “你有何目的?”楚寒月抽回手肘,低声问。他愈发造次了,显然不只为了探究精神力。   穆凌云手指如弹奏琴弦,在对方被褥上轻巧地拨弄着:“这话该我问你才是,夺了楚寒月的舍,还想阻止我入钧天山,有何目的?”   “你身负魔灵根,人人得而诛之。”楚寒月掸了掸被褥上的「脏东西」。   “你诛我呀。”穆凌云又靠近了些,鼻尖几乎贴上楚寒月的,“可你明知以现在的力量,斗不过我。”   楚寒月侧头,避开他的气息,被人看透的感觉很不愉快。穆凌云此刻的实际修为,已是筑基中期,又有极品魔灵根与上品火灵根双重加身,凭他此刻的能力,确实难以战胜,但这只是原因之一。   另一个人原因,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令他虽厌恶穆魔头,却并未动杀心。   原著中,用大量篇幅描述了魔气的危害,被魔气侵蚀的异兽的残暴,并屡次提及穆凌云身负魔灵根,以此制造敛魔法器,却从未提及他切切实实残害无辜者的事迹。   魔便是恶,这是书中的一大前提,也是他经历过的两方世界中丨共同的基础知识。   可若魔未行恶,如何被称之为恶呢?   穆凌云行为中最大的恶,是不知因何,执意要摧毁凡修界,可惜法器刚炼制完成,才把魔气缠上浮空岛边沿,就被龙傲天击败。   摧毁凡修界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他偏偏把魔气缠在了荒无人烟的浮空岛边界,要不是作者有病,就是穆魔头脑子不好使。   虽然此人极其讨人厌,这一路来,楚寒月却从未在他身上察觉到一丝恶意与杀气,哪怕释放异兽之时,都没有分毫。   综上所述,这是一头虽然有些小脑筋,看似精明,遇大事却连作恶能力都不具备的花架子蠢魔头。   穆魔头那双天生的笑眼微弯的弧度如此精明,楚寒月却忽然觉得几分可笑。   “若你行恶,我必不心慈手软。”   “寒月啊,我怎会行恶呢……”穆凌云笑容更甚,勾起楚寒月一缕鬓发,“我上钧天山,是来习道的,我想你也是如此。你替我隐瞒灵根,我为你隐瞒身份,何乐而不为呢。”   “此间并无验魂法器,空口无凭,谁会信你,就因你毫无证据地凭空猜测我用了所谓的「邪术」?”   “你逃婚而来,若是在此的消息传到你我两家,他们定会将你带走,要你安分备嫁。其实我还有这一重筹码的。”指尖触上脸颊,拨着楚寒月神色有些僵硬的脸转向自己,“不如做个交易,从了我,我便让你能毫无后顾之忧地习道。”   楚寒月拽走脸上的手指,死死按住,回以一记冷笑:“楚家选择联姻,只因我无望修行,他们若知晓我身负独一无二的极品灵根,能让世家更上一层楼,联姻便是无稽之谈。”   “果然是我的寒月,聪明得很。”穆凌云反手要握,这次被楚寒月避开了,手抓了个空,“看得出你不愿回去,想在此陪我。”   “去掉最后两个字。”楚寒月这才发觉,又被他带偏了,一巴掌呼上穆魔头脑门,把人推回了隔壁榻上,随即转身,留给他一个后脑勺,“闭嘴,睡觉,否则别怪我……”   “不心慈手软。”穆凌云顺势接了下去,没再造次,“遵命,未婚夫大人。”   魔气侵蚀测验前,他一路跟随,不过对楚寒月的神秘力量感兴趣,而测验时,他未卜先知般要戳穿他魔灵根的行为,令人不禁怀疑,是否有人从中作梗故意安排了这么个人,吸引他的注意,目的便是曝光他的灵根,让他被整个修真界厌弃,甚至追杀。   曾经试图杀死自己,却因为妻子以死相逼不得不妥协的他的父亲,就极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过现下看来,倒是他误会楚寒月了。   不管这具躯壳里的魂魄究竟是谁,总之不是刻意针对他而来,至于其他的,白日同窗,夜里同床,有的是机会慢慢摸索……   ——   楚家,传讯弟子跑入大殿。   “家主,大少爷找着了!”   “这种小事,告知夫人即可。”楚慕面前展着一大幅凡人界地图,正以落雷点为中心,密密麻麻发散标记了无数红点,都是弟子们已搜寻过的地点。   那弟子接下来的话,终于让楚慕抬起了头:“大少爷测出极品圣灵根,拜入了钧天山。”   “什么?”楚慕指点地图的手一顿,半分惊诧半分茫然地转过头来,“圣灵根?”   “大少爷在测验魔气侵蚀时,牵动了法器中的纯粹生命灵力,光芒大盛,充斥灵球,是极品!”   楚慕嘴角勾了起来,弧度越来越大,哈哈大笑:“好!天道庇佑我楚家!难怪此前未测出灵根,原是不属于五行之力的极品!快!取出魔气测验灵球,让所有弟子全数测一遍。”   “要带大少爷回来吗?”弟子问。   “寒月性子娇弱,吃不得苦,钧天山规矩严格,修行一段时日也好。”楚慕心情大好,思维也更敏捷了,福至心灵般,在地图上新圈了好几处,“这些地方,你们再去好好找找。寒月虽测出拥有极品灵根,可要成气候,至少也需修炼三四十年。   在这期间,我们仍不能掉以轻心,必须尽早找到炼虚境大能。将来寒月若成为家主,有他辅佐,定是如虎添翼,我楚家一统三界,指日可待。”   ——   楚家二少爷殿中,贴身护卫匆匆跑进来,合上房门。   楚辰星正在描绘一方阵纹,手一抖,灵气走歪了,将成的阵纹顷刻消散,怒然拍桌:“何事急慌!”   “少爷,不好了,大少爷在钧天山测出极品圣灵根,家主说,要将让他继承家主之位!”   “楚寒月!”楚辰星手指一曲,生生拧下一角桌案,“我绝不会让你夺走我的家主之位!” 第17章 顶撞夫子,不敬神庭,大逆不道。   辰时未到,鸟雀鸣唱声伴着初升的太阳撒入宿舍,神庭界远在云层之上,阳光也尤为灿烂,无需催促,弟子们便被晒得合不拢眼了,纷纷下榻洗漱整理后,三五成群沿着山道拾级而上,前往讲堂。   从前在凡人界时,笪鲤天天为了多搬几块青砖赶早,晨起惯了,动作利落得很,小短腿跑在众人最前头。   “我第一个!”快到讲堂门口,他笑呵呵地举起手,却见旁边一阵风卷过,一道巨大的影子转眼就到了前头。   “嘿嘿。”严浩仗着腿长,两步超过了他,闪身进了讲堂,“我第……咦?少爷,楚公子,你们已经到了?不对!我走错讲堂了!”说着闪身去了隔壁,哐哐连着三声响,要不是门框材质硬朗,恐怕得被他的高脑门砸出了窟窿。   楚寒月端坐讲堂正中,听课的黄金位置,正迅速翻着厚厚的书本,一双勾人美眸没有任何弧度,目不转睛地唰唰看过书上的字,犹如一台没有感情的读书灵器。   而穆凌云则悠闲得多,驾着条腿,坐在他旁边的位置,饶有兴味地看着他读书,握着卷成筒的课本,一下下照着翻书的节奏轻敲。   笪鲤坐到楚寒月前头的位置,趴在案上,看向课本,只觉得那白底黑字,都是天书:“哥哥,你来得好早啊。”书都翻完三分之一了。   楚寒月昨晚睡得并不好,整整一夜,精神力不敢收束,始终探着一缕,防备穆魔头搞事情,几乎没睡着,天蒙蒙亮就洗漱完毕,卡着讲堂开放的时间,想来此清静,没想到不到半刻钟,穆凌云竟阴魂不散的也来了……   翻完小半本课本,负责本堂课的夫子来了,身后跟着管理纪律的助教。   上午的课讲的是各种修真基础知识,与修为关系不大,因此只按人数粗略分了两班,大讲堂里密密匝匝放了近百桌案,弟子们飞快挑选位置落座。   最后两排最热门,瞬间就被占满,紧接着,楚寒月左右后方的位置也被抢占一空。   “迅速落座!”王助教敲着教棍,一脸催债鬼的模样,一一指向在楚寒月身后争抢位置的几名弟子,“钟响还未落座,扣一分!”   纪律分若扣过三,便要被掌学公开批评,过十,就会被退学。   这话极有效果,弟子们一听,也顾不上位置好坏,就近落座,一眨眼就像长腿萝卜似的,把坑填满了。   上课灵钟敲响,夫子简单地自我介绍了几句,便翻开课本,切入正题。   第一堂课,讲的是修士不可不知的灵根、灵气与绝不可接触的魔气。   “依千年来记载,灵根有无,多继承于父母,但无灵根者,也有不足半成的概率,诞下身负灵根之子……”夫子扫视讲堂,脸色不太好看。   百来名弟子,后头几排都在打瞌睡,中间的不看他,却个个盯着正中一名弟子,有回头侧脸看脸的,也有坐在后头看后脑勺的。   夫子瞧了被盯的楚寒月一眼,移开视线……这张脸还真不能多看,容易上瘾。再一看他腰间弟子玉牌,原是神庭界第一美人,也是昨日在夫子圈中因极品天赋被讨论一晚的楚寒月。   “咳……”夫子清了清嗓子,催眠的讲课声调猝然变得严肃,“后三排,全体起立,到走廊上站着听课。楚公子……”语调又温和了,“能否劳烦你,坐后排去?身形太过高挑,挡住后方弟子的视线了。”   “可以。”楚寒月也感觉到了身后的不少视线,利落起身,坐到最后。   “继续……”夫子刚要说上课,却见方才盯楚寒月的几名弟子,不时脑袋向后转,而还有几名女弟子,仍旧没看向他这个夫子,视线的终点,是方才楚寒月身边的人,“穆公子,你也太高挑了……”   “好的,夫子。”穆凌云起身,坐到楚寒月身侧。   夫子拍拍讲案:“所有弟子,看课本与讲案,谁若走神回头,罚抄课本!”   “走神三次扣一分。”王助教补充。   这下子所有人都老实了。   夫子终于顺利地继续讲下去:“灵根按强弱,分下、中、上、极四品。属性分金木水火土,另有被魔气侵蚀的魔灵根。大家注意一下,接下来这一个知识点,课本中有一处疏漏,乃是昨日才发现的,尚未来得及增补。”   “昨日的招生测验中,发现了有记载以来,三界的第一例圣灵根,且是极品圣灵根,便是这位楚寒月楚公子。”   夫子毫不吝惜赞叹,向所有人示意最后排的三界第一人。   尚不知情的弟子们齐刷刷转头,眼中有惊艳,有羡慕,有嫉妒……   “走神一次。”王助教冷冰冰道。   他并不看楚家的天之骄子,按了按动作间仍泛痛的肩。不能让楚寒月呆在钧天山,两人有昨日这番过节,若以后修为精进超过他,必定会报复。好在钧天山的规矩严苛,且不论世家身份,以他助教身份,要驱赶楚寒月下山,轻而易举。   “这是讲堂范例,不算违规。”夫子皱了皱眉,显然不太满意王助教的做法,拍教案拉回众人视线,“继续上课,不得再回头了。”   讲了近一个时辰,夫子放下课本:“休息一刻钟。”   弟子们长长舒了口气,有避开坐在门前的王助教出去晒太阳的,继续翻书复习知识点的,还有跑到后排,想和楚美人结交的。   “不共习、不探讨、不交友,你们挡我光了。”楚寒月冷然说完,不再理会众人,大伙儿只能讪讪远观。   “哥哥……”笪鲤抱着课本挤过人群,钻到楚寒月跟前,“能不能……求教学。”   “能。”楚寒月翻开课本,指着上头的字,一个个耐心地念起来。笪鲤不识字,只能靠听,想也知道学得艰难。   半刻钟后……   “哥哥,你慢点,我一下子记不住这么多。”笪鲤拧着眉,看了半天,只记住了出现频率最高的几个字。   “无妨,能记住多少是多少,到时不识得的字抄下来,我再一个个教你。”   “哎——”身旁传来夸张的叹息,楚寒月扫了一眼,只见穆凌云笑眼配着故作委屈的垮眉,有些好笑,“寒月对我,若有对小鲤鱼一半的耐心便好了。”   “你也不识字?”   “我自然识字。”穆凌云探出一条咸猪腿,脚尖勾住楚寒月后脚踝,“只是寒月不识穆某一颗真心。”   楚寒月毫不留情,踹上一脚,翻了个白眼。   分明是油腻腻一颗魔心。   笪鲤嘻嘻笑道:“你别想空手套白狼,我看人家追求都不是一张嘴说说的,好歹得拿出点诚意来嘛。”   “这是给义弟的诚意。”穆凌云塞给他一把金子,笪鲤眼都笑眯了,“寒月想要什么?穆某必定绝不推辞,双手奉上。”   “要你命。”   “瞧你寒月哥哥,一害羞就放狠话,昨夜还在我枕边,说不愿归家,要长长久久陪我在此。”   笪鲤咬了咬金子:“你怕是白日做梦吧。”   “有梦自然要做,万一哪天成真呢。”穆凌云笑得一脸欠扁相。   楚寒月赏了他一记眼刀,不再理会。   就算三界崩塌,也不会有成真的那一天。   一刻钟很快过去,在夫子的催促和王助教的呵斥下,弟子们飞快落座。   接下来的教授内容,是三界历史,这便比灵根基础复杂多了,足足占了大半册入门课本。   “三千年前,三界未分,世人受魔气侵扰,苦不堪言。天赋超群的禹家初代家主拔山入空,创立第一座浮空岛。   半年后,穆、楚两家拔山入空,又过三月,是楼家。至此,远离魔气的神庭界诞生,修士们再次修习,再不受魔气侵害,这一年便是神庭元年。”   “又过一千年,在四大世家相助下,下界凡修齐心协力,拔起整座平原,由于幅员辽阔,提升高度有限,只能停驻于神庭界与地面之间,这便是凡修界。”   “自此,三界定。”   夫子讲完这一段,放下课本:“尔等需感恩,正是有了伟大的先贤,才有此刻的安定。”   “夫子……”讲堂正中,笪鲤举起手,他小小的身板,高举的手只比前头弟子高出两个指节,“我有疑问。”   弟子们一阵窃笑,这一段历史如此简单,他还听不懂,那得愚蠢到什么程度。   夫子手一压示意安静:“说。”   笪鲤:“三界并未定呀,神庭、凡修入空,可凡人界还是在地面上,照样受魔气侵扰。”   楚寒月早将课本看完,如今又翻了回去,停在这一页,这一段旁,两个时辰前就被打画上了大大的问号。   “对啊,凡人界仍是魔气肆虐,除了上界庇佑的了了几处城池田地,大多数人都仍在水深火热之中。”应和的是无名一号。   “魔气肆虐,并非一朝一夕能除,与三千年前相比,已是十分安定了。”夫子摇摇头,“尔等能入钧天山,需知足,不可质疑先人。要知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安定顺遂是天道,水深火热亦是天道。”   可笑……   自己过得安定顺遂,别人过得水深火热,便是天道?   “你是天地,还是万物?”   楚寒月清冷的话音在讲堂中响起,一字一句,犹如冰刀悬于眉间,令人不敢不答,却又不知如何答。   夫子眉心皱成一团,竟愣在当场,许久后才尴尬地挤出一句:“我等自是万物。”   楚寒月执笔,在课本中的「三界定」上,画上大大的叉。   “既是万物,就别行天地之事。”   短短一句话,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他竟然敢质疑神庭界!   王助教一脸奸佞得逞的狞笑,在扣分簿上写下楚寒月的行为:顶撞夫子,不敬神庭,大逆不道。 第18章 前途无可限量!   上午的课结束,楚寒月刚起身,便看到前头的笪鲤一阵风似的跑了,莫名其妙看向窗外,只见这小子像支离弦箭,直射饭堂方向。   弟子们陆陆续续走出讲堂,加快了脚步,也纷纷前往饭堂。   原著中提到,钧天山饭堂菜食充足,供应时间也十分长,不论什么时间去,都不会出现只能吃残羹冷炙的情况。   楚寒月不愿挤人群,复又坐下,拒绝了无名三剑客,外加另五名同僚带饭的建议,凝神静坐了许久,定下接下来的安排,估摸着饭堂高峰期该过了,睁开眼。   ……   穆魔头怎么还没滚蛋……   楚寒月当他是空气,兀自起身,前往饭堂。   未入大门,便闻到阵阵鲜咸辣香。   酱鸭、卤蛋、清蒸鱼、麻婆豆腐、炒三鲜……只一息,便闻出了这些菜色,楚寒月紧绷的唇角一松,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几扇窗口的队伍都已排到尽头,到储值处,给弟子玉牌一口气充了三十金,楚寒月扫过放在保温灵器上,冒着热气的一盘盘菜,点了三菜一汤,坐到角落。   豆腐柔嫩,入口即化,鸭肉入味,皮脆肉香,炒三鲜每一味蔬菜都是顶新鲜的,似乎是一早才从地里收来的,最妙的是鱼汤,高汤浓郁,鱼肉片犹如打磨过的精美薄玉。   楚寒月忍不住嘴角勾起弧度,余光瞥见一双笑眼,立时又抿平,波澜不惊地咽下鱼汤。   穆凌云端着餐盘在对面坐下,严浩正吃了一半,瞧见自家少爷,也端着菜盘坐了过来。   楚寒月一手压着筷子,一手按在餐盘上,只想离这人远些,可现下离开,却又跟逃跑似的,实在有失颜面。   “小鲤鱼匆匆跑来,竟是来拖地?”穆凌云眼神示意。   方才一心只想着确认菜色,没顾及周遭状况,楚寒月这才发现,笪鲤双手握着把比他人还高些许的大拖把,利落地唰唰唰清理着过道。   “笪鲤。”楚寒月叫住乐呵呵拖到身边的笪鲤,“午饭吃过了?”   “还没呢,拖完就吃。”跟话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咕噜噜的腹鸣声,“诶嘿嘿,还有一刻钟就好了。”   严浩戳起碗里的狮子头,递过去,憨憨道:“请你吃。”   “谢谢浩哥哥!”笪鲤一口叼走,哒哒哒又跑开了。   一刻钟后,弟子们大多用完餐离开了,楚寒月喝完最后一口鱼汤,仍旧坐着,朝终于放下拖把,端着餐盘的笪鲤招手。   笪鲤颠颠过来:“哥哥,你不用等我的。”   餐盘里一碗米饭,一碟土豆丝,仅此而已。   楚寒月眉一皱,起身又要了盆炒肉片,一碗鲜鱼汤,放到笪鲤面前:“钱用完了?”   “还有呢!谢谢哥哥!”笪鲤大口喝着鱼汤,一脸享受,一边咽一边拍了拍胸前鼓囊囊的褡裢。   “那怎么在此做工,还只吃这些?”   “加菜就要贴钱了。哥哥你不知道,凡人界钱不好赚,我得在这多赚些,多存些。”   “所以你来凡修界,是为了赚钱?”穆凌云也没离开,还问出了楚寒月正要问的话。   笪鲤咽下塞了满嘴的土豆肉片,喝口汤顺了顺,才道:“半年前,我搬青砖的时候,遇到一队来凡人界做任务的修士,他们说挖一块秘境里的玄铁,就能赚上五千金,那是我十辈子都赚不来的!所以我要上来修行,接任务,赚钱!”   楚寒月简直不知该怎么说这小财迷:“不吃饱,哪有力气修行?”   笪鲤想了片刻,点头:“哥哥说得有道理,明天我充一两金,能再多点半个月份的萝卜丝!”   “凌云哥哥请客,每日请你吃肉。”笪鲤身材小,却挺能吃,才这一会儿就快扫荡完了,竟还要去加饭,穆凌云朝严浩抬抬眼,后者又点了份青椒牛柳来。   “真哒!谢谢凌云哥哥!”笪鲤叼着块牛柳,眼睛都笑眯了,“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吃牛肉,太香了!”第一次是神仙馆那顿。   “不过有一个要求。”穆凌云移走那盘牛柳,楚寒月目光跟着一动,不由自主拿起筷子,指尖僵硬了片刻,复又放下。   “什么要求?我都答应!”笪鲤举着筷子,飞快地说道。   穆凌云放下牛柳,又亲自去点了一盘,放到楚寒月跟前:“不许再做工了,有空闲便好好修行。”   楚寒月把牛柳盘戳到桌子中丨央,拒不接受嗟来之食,这牛柳也不知放在哪个死角,从他刚才点菜的窗口,竟连影子都没瞧见。   “能不能我少做些工?只做晌午,不做晚上的?”笪鲤捧着盘子,生怕又被人端走。   穆凌云朝楚寒月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瞧你儿子不听话」:“这牛柳是半刻钟前刚补的菜色,寒月莫不是怕我下毒,不敢吃?”   “有何不敢。”楚寒月抄过盘子,不客气地吃起来,“做一日工,花费多久时间?”   笪鲤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转了好几圈,才算出个大概:“两个时辰吧……”   “每日两个时辰,一学季三个月便是整整十五个日夜,若这些日子用来修行,至少能提升一个小境界。赏金高额的任务接取有境界限制,你是想早些赚上玄铁,还是想拖地换食宿费?”   笪鲤扫完牛柳,陷入了纠结。   “一块玄铁,相当于黄金五千两,一份土豆丝十钱,一日三餐不过三十钱,让我算算……”穆凌云作势掰起手指头,“你得拖四五辈子的地呢?”   “哥哥们说得对,我应该把心思用在修行上,这样才能更快赚到大钱!”笪鲤终于下了决定,收起餐盘,“七天算一工期,得干满了,否则今天就白干了,我先去刷盘子啦!”   小短腿跑得出奇快,一眨眼就进了后厨大门,楚寒月哭笑不得,吃干净盘里的牛柳。   下午的课是入定辅导,所有弟子按照小境界细分班级。讲堂不在楼中,而是在外门山中灵气最旺盛的山阳竹林中。   恍若无形的灵力墙纵横交错,隔绝交谈言语声,却不隔断外界清风阳光、鸟鸣叶响,墙面如镜。   但并不现出人影,只将被分割的小小一隅竹林投射得无边无际,令人置身其中,只觉天地浩大。当然,为了防止弟子不慎撞墙,膝盖及脖颈高处,各系了一圈红色的警示绳结。   有了上午的经验,楚寒月径直走到了最后方角落的蒲团前,盘膝坐下。   身侧传来窸窣落座声,想也知道,一定又是穆魔头。   楚寒月眯眼睨了一眼,果不其然……   “寒月偷看什么?”穆凌云恰巧转过头,笑意盎然,“穆某好看吗?”   楚寒月赏他一记眼刀。   弟子们纷纷落座,夫子关上同样是灵器镜面的门,说了一通凝神冥思的方式和注意事项,总结就是平心静气,进益看悟性;闭嘴打坐,谁吵滚出去。   夫子负手,以极其平缓的节奏,诵读起辅助参悟的道经。   整整一个下午,直到日头西仄,夫子停下诵读,用与讲经同样的语调道:“今日课程结束,未入定的弟子们自行离开,切记,静。”   大半弟子纷纷睁眼,悄声离开,夫子极有经验,一一走到余下的弟子跟前,观察片刻,拍醒睡着的弟子,最终只留下最角落的楚寒月与穆凌云。   “第一日便顺利入定,前途无可限量啊!”夫子念经式感叹完,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灵器门。   门侧墙角,监视灵器无声俯瞰,以确认无人打扰入定的弟子。   一轮弯月爬上墙头,沿着茂密竹叶攀上中天,浮光洒落山间。   鸟鸣虫嘁声忽止,天地顿时一片寂静。   沙沙……   是落叶被踩踏的声音,极轻却突兀。   静坐如雕塑的穆凌云耳廓忽然动了动。   一道红色灵力自墙外探入,打在监视灵器上,紧接着,黑色魔气自穆凌云轻弹指尖射出,同样击中监视灵器。   魔气探测灵器骤然鸣响,刚踏入门的王助教悚然一惊,险些跳起来。   不过一息,噪音落下。   若真出现魔气,无人干预的情况下,不可能凭空消散。   “这帮弟子怎么做事的,灵器坏了都不修理!”王助教碎碎念叨,视线定在楚寒月身上。   世家子弟又如何,极品灵根又如何,跑岔了灵气,照样是废人一个。   王助教一步一步走向楚寒月,终于停在他正前方:“怪就怪你不识好歹,与我作对。”   食中两指聚起灵气,刺向毫无防备的白玉似的眉心…… 第19章 魔头给得实在太多……   修士入定时,全身心都投入在识海之中,对外界毫无防备,是最脆弱的时刻。   若此刻被恶意扰乱,轻者灵脉受损,重者甚至可能因灵气逆流冲撞,暴毙而亡。   钧天山提供的入定环境很安全,饶是如此,楚寒月仍习惯性释放了一缕微弱的精神力在外。   攻击灵气即将触及眉心的刹那,游离的精神力瞬时聚拢成无形的利针,刺向红色灵流。   然而如此迅疾的飞针,竟落了空,在虚空中没命中任何东西,唰然划过。   鬓角发丝被疾风带起,又飘飘然落下。   竟是穆凌云如残影般迅捷探来的手,铁钳似的手掌死死扣住王助教手腕,长指如锥,毫不留情刺入皮肉中。   “唔……”王助教毫无防备,闷哼一声,不可思议地看着手腕上涌出的血,“你竟敢袭击……”   话音未落,一道比他的灵气更炙热的火焰照亮凉夜,红光舞动,罩上翕动的嘴,彻底掩住了噪音。   “呃……”下半张脸被火幕覆住,王助教唯一自由的手扣向脸颊,却丝毫不能撼动,反被燎出一层焦皮。   火焰灼烧的疼痛彻骨,他不由想缩起身子,身躯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腹部再受一击。   穆凌云另一手成掌,拍在他腹部,王助教倒飞出去,撞在镜墙上,这灵器墙设了隔音术,一切无声无息,直到人落在草地上,才发出轻轻闷声。   笑眼仍是弯的,却透着漠然寒光,穆凌云动了动指尖,弹走脏血,不发一言,睨着王助教。   那眼神好似扼住猎物脖颈的凶兽,脸上的火幕已散去,王助教大气都不敢出,僵硬了好半晌,才勉强找回四肢控制权,顶着血肉模糊的半张脸,连滚带爬冲出门。   清风徐来,竹叶沙沙作响,穆凌云面上冷意散去,朝入定的楚寒月挑挑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合上双眼。   蓄势待发的精神力再次回到游离状态,在穆凌云面前打了个旋,最终回归。   ——   月落日升,带着温暖俯瞰钧天山。   负责指导修为进益的夫子悄声打开门,正准备坐下为两位弟子继续护法,却见眉目如画的少年睁开了双眼,下一刻,他身边俊逸非凡的少年也睁了眼。   楚寒月起身,神清气爽地动了动脖子。   夫子都看呆了,许久才问:“你二人,竟已晋境成功了?”   练气初期晋升至中期,成功顿悟后,一般会入定上两至三天,修真界有记录的最快者,也用了近二十个时辰,这两人竟然只用了不到十个时辰,这天资简直骇人。   楚寒月波澜不惊地颔首,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有上辈子修行的经验。   这于他而言,只是重走一条熟悉的道路,自然事半功倍,而穆凌云……   这魔头本就是已是筑基中期,不过伪装成入定的样子,解了重身上的禁制而已。   顺便……算是替他护了回法。   楚寒月斜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修为成功晋升后,按钧天山规矩,有一日沐休时间,以调整身体状态。”夫子道,“你们今天便无需上课了,回宿舍好好修整吧。”   楚寒月却并未回宿舍,而是径直前往藏书阁。   “你一路跟着我做什么?”山道上,楚寒月忽然停下脚步。   穆凌云多走了一步,停在他上方阶梯上,回头俯视:“这条路,自然是去藏书阁。”   被人居高临下看着的感觉,令人不快,特别是对方还是个惹人厌的魔头,楚寒月两步踏上石阶,加快了脚步,继续前行。   “昨夜竹林中,似乎十分嘈杂,虽已入定,我却隐隐听到虫豸低鸣,寒月可有注意?”穆凌云追到他身旁。   又在试探……若不是那缕精神力,饶是楚寒月也不可能知道昨晚发生的事:“没有。”   “没有自然最好,被虫豸打扰修行,可不是件愉快的事。”   终于踏入藏书阁大门,楚寒月脚步飞快,拐入层层叠叠的书架间,转了几道弯,总算甩掉了穆魔头。   钧天山中有两座藏书阁,在群山高层的,是供内门弟子研习的内门藏书阁,钧天山收录的大多数阵符、术法、招式、配方类书籍,都在其中;另一座便是此处的外门藏书阁,拥有大量史书、修为晋升类指导书,以及各道的入门类书籍,因许多外门弟子并无修为,所有玉简都复制了纸质版本,因此乍一看,藏书量十分浩大。   昨日讲堂上,楚寒月一目十行翻阅完了课本,其中大致内容原著中都有描述,确认遗漏的细节后,这堂本该要上一学季的课。   他便学通了,接下来他需要确认的是,此方世界中,有多少知识与上辈子是完全相通的,又有哪些他尚不了解的内容,查漏补缺。   操控灵气快速扫过书架,挑选出每个类目有代表性的几册玉简,从藏书阁最内侧一层层筛选,还剩最后三面书架时,楚寒月扶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书籍暂存推车,按了按眉心。   这具躯壳太孱弱了,灵气才消耗了五成,身体各处就开始展露疲态,这样下去,绝对无法撑过晋升筑基期时的身体消耗。   当务之急,必须立刻锻体,否则再丰富的经验,出色的灵根,都要败在这副百无一用的花瓶躯壳上。   不止如此……还得再长高些,至少要长过八尺一寸!   推来爬梯,楚寒月放弃使用灵力,站在高架上扫了半圈,取下三册看起来通俗易懂的开蒙书籍。   需要的差不多找齐了,只差炼器类的概论、入门书。   最后一面书架便是此类书籍,推着爬梯上上下下翻找了半天,书虽多,却都是些看目录便知没什么含金量的读物,挑了许久竟没挑出一本合意的来。   纠结之下,只能退求其次,楚寒月正要拿出被他判定为中等的一册玉简,忽听书架后方传来熟悉的讨人厌的声音。   “这位道友,为何拦我去路?”穆凌云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心悦你,想与你结为道侣。”脆生生的少女音毫不露怯。   楚寒月轻轻拨开书卷,露出一条缝隙,看到了书架后对峙的两人。   那少女一双明媚的杏眼,生得颇为可人,落落大方的气质更令人心生好感。   穆凌云只是摇了摇头。   少女微扬下巴:“为什么?我虽非神庭界出身,但也是凡修界大宗门宗主嫡长女,中品灵根,练气期圆满,虽说不及你,勉强也算配得上的。”   “不勉强。”穆凌云背对着楚寒月,看不到表情,只能听出话音中丝毫没有平日的戏谑,“你便是凡人界出身,毫无灵根也配得上。”   楚寒月暗自嘁了一声,看来又是个海王。   “这……”少女听见前三个字刚扬起笑容,听到后面半句,却又迷惑了,“人界弱质凡人,怎么配得上你?”   “若我不是神庭界人士,可配得上你?”穆凌云问。   “那自然更是相配。”少女想也不想回答。   “若我乃人界弱质凡人呢?”   少女沉默了。   这个时间,藏书阁没什么借阅者,气氛顿时安静。   片刻后,穆凌云忽然道:“道友心悦的是什么?穆某的容貌、天赋,还是出身?”   “自然不是这些肤浅的东西。”   “既然不是,那便是天神与虫豸都是相配的。”穆凌云不紧不慢,仿佛在诉说一个绝无异议的真理。   少女眼中仍是有一丝茫然,天神与虫豸如何配,只问出了最在意的问题:“那你是答应了?”   穆凌云再次摇头:“道友配得上任何人,但穆某狭隘,心中只有寒月,再无其他人的位置。”   楚寒月敛起的眉心微微一松。这魔头废话总是这么多,拒绝人还百转千回……   “你们不是为了世家强大才决定联姻的吗?”少女迷惑的眼神中浮起失落,“难道你当真喜欢他?”   “若是不喜,穆某早逃婚了,怎会与寒月携手到此。”   楚寒月:“……”   你不就是逃婚才来的!   少女沉默半晌,眼眶渐渐红了。   “抱歉。”穆凌云难得简短地说。   少女抽了抽鼻子,压下泪意:“不需要,你说得对,我配谁都不勉强的!祝你们白头偕老!”说完扭头潇洒地走了。   待她踏出藏书阁大门,穆凌云忽然回首,看向楚寒月所在方向:“好看吗?”   楚寒月:“……”   他才不是偷看窃听,怪就怪穆魔头在他眼皮子底下嘈杂。   楚寒月一脸正色捋平整书籍,走出书架后:“藏书阁重地,不研习知识,却谈情说爱,有何可看。”   穆凌云一手也扶在一辆推车上,里头放了一小叠玉简,最上头一本是《炼器上下三千年》。   楚寒月若无其事地抄起玉简,灵力扫过看了眼目录……   这正是他需要的上乘炼器类书籍!   再看下面一本——《炼器用材大全》,这本更是上上乘,不止玉简版,连纸质的都在他推车里,难怪好书全找不到,原来是被这魔头抢先薅走了。   “你要两册同样的书做什么?”楚寒月十分淡定地把两册玉简放进自己的推车,“占用资源。”   “本想对照着参阅,查看前后页备注方便些。”穆凌云笑吟吟拿起剩余几册的炼器书玉简版,也放进楚寒月推车,“不过寒月说的是,不该占用资源,更不该夺他人所好。”   “这开蒙的书是给小鲤鱼的?”暗蓝色的纸质书在一叠浅青色玉简中尤为显眼,穆凌云拣起一本,翻了两页,“倒是好书。”   只是对于不识字的笪鲤来说,光有开蒙书籍同样无济于事,必须字、音同习,才能达到目的。楚寒月顺着穆凌云的话,想道。   好在藏书阁十分人性化,提供置于书籍上方便能阅读内容的灵器租借。   楚寒月很快便在入口处旁的书架上,看到了几台巴掌大的灵器,扣在书上一试,字音清晰,语速合适,还能暂停。   然而笪鲤还是用不了,因为这玩意需要注入灵力才能使用。   这对楚寒月来说,本不是件难事,只需用炼器炉弄一方简便的低阶储灵法器,灌注入灵力,衔接在阅读法器上,再配上徒手就能操控的机括,便能让无修为者使用。问题是外门课程中没有细分各道,自然也没有炼器炉,而入门的第一学季,弟子还不被允许出山,这便有些难办了……   “让我猜猜……”穆凌云懒散地靠着书架,一手支着下颏,一手探入芥子袋里,长指勾出个小器物一角,“寒月难道想要这个?”   那东西圆圆润润,不足半个拳头大,通体透明,缀着条小尾巴,正是储灵法器。   楚寒月二话不说,掏出十两金子,扣在架上:“我买了。”   “谈钱多伤感情,说来你芥子袋中,还有几金?”穆凌云食指勾着小尾巴,晃动法器球,小指一勾,又勾出个半成品的开关机括,拇指又一挺,巴掌大的炼器炉探出半个脑袋,“这些你随意取用,不过有一个条件……”   楚寒月一摸芥子袋,里头竟然只有四十几两金子了,下一季的学费还得留三十金,上辈子从没为钱财犯过愁,没有算钱的习惯,着实有些拮据了:“什么?”   绝不是楚寒月愿意和魔头合作,而是他给得实在太……咳,笪鲤开蒙刻不容缓,否则听课困难,将导致难以进益!   “你我联手做一件事。”穆凌云俯身,在他耳边蛊惑般低语,“放心,对我们都大有裨益。” 第20章 联手殴打助教!   钧天山外门最热闹的地方,便是用膳时的饭堂,放课钟刚敲响,各科讲堂的弟子们便一窝蜂似的冲出来,浩浩荡荡前去抢占第一口饭菜。   笪鲤惯例一骑绝尘,撒丫子似的跑在最前头,一进大门却不去打饭,弟子玉牌往清扫工具堆放处上的认证灵器上一按,抄起拖把,利落地推起来。   打饭的队伍越排越长,王助教顶着满脸绿油油的烫伤药膏,大摇大摆进门,长队并不能影响他的心情。   毕竟身为助教,只要一提扣分两字,弟子们自然会齐刷刷让开位置,主动让他去最前列,但眼前这豆丁似的小不点,看在眼里就着实令人不快了。   外门报名时,被楚寒月错脱臼双臂,皆因这小屁孩而起,昨日之事虽与他无关,不过以这两人义兄弟的关系,多少该承担责任。   如此想着,王助教大步一踏,牢牢踩在了拖把上。   笪鲤将广袖挽起,在身后系成了一个结,稍长的衣摆也系在身前,露出的胳膊虽然细短,肌肉却十分紧实,有力地握着拖把柄,肌肉一突,丝毫未感觉到下方的阻滞,继续向前。   王助教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准备好的幸灾乐祸表情卡在中途,生生挤出了险恶的狰狞相。   “臭小子……”他低声咒骂,一弹指,红色灵力成带状卷住拖把柄,另一头系在通道旁的桌腿上。   为防止用餐时移动,造成饭堂混乱,增加弟子们的工作量,四方餐桌是以灵力固定在地面上的。   这下笪鲤没能继续前行,前脚踏出,后脚却被固定住的拖把拉扯在了后头,身体没止住去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桌角嘎啦一声脆响,断了……   “怎么摔了?”前头排队的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正是盛北,茫然中带着丝诧异地看看人又看看断桌腿,忙把人扶起来,“没受伤吧?小小个头,怎么能用这么大的拖把呢,太危险了……王助教好。”看到后头的人,他行了一记弟子礼,继续叨叨:“桌角都断了,幸好你摔在了这头,要是摔到那,那可太危险了……”   笪鲤掏掏耳朵,果断打断盛北:“谢谢盛北哥哥,我去工作了。”   王助教若无其事收回灵力,便要绕过他继续前行。   “站住。”冷然话音从背后传来,不高亢,却极有穿透力,让要抬脚的两人,包括前头正排队前行的人,脚步都顿了顿。   楚寒月如竹般高挑的身形站在食堂入口,正午的阳光洒下,仿佛给他和身边的穆凌云镀了层金。   “哥哥,你入定完了!好快呀!”笪鲤惊喜道。   楚寒月一步一步定定走来,王助教背对着他,假装什么都没听到,再次抬起腿。   “我说,站住,王、助、教。”一字一顿,仿佛泛着寒光的尖利短刀凿在地面上。   王助教讪讪回头:“你便是这么和助教说话的?”   楚寒月抄过笪鲤手里的拖把柄,如风般一扫,待众人反应过来,只见方才还好好站着的王助教,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你便是这么欺负我义弟的?”   灰扑扑的拖把须指着鼻子,王助教手扶在身旁,屁股往后挪了一步,正要起身,肩膀却被人按住了。   “王助教,还没回答呢。”穆凌云坐在餐椅上,一条长腿架在他肩头。   王助教耸了半天肩,竟挣脱不得,扯着嗓子喊道:“你们两个反了!我是助教,竟然如此大逆不道,待我禀明山主,将你们统统赶下钧天山去!”   “山主怕是瞅都不屑瞅你吧。”穆凌云再次施力,这次他连耸都耸不动了。   钧天山山主高居山巅,除了神庭界聚会,及门内高层议事,极少出现,区区助教要见到人,甚至告状,是绝无可能的。   满饭堂的弟子们都将视线投向此处,外门弟子如此激烈地反抗助教,还是大多数人最厌恶的王助教,可谓喜闻乐见,大快人心!再看到他绿毛怪似的脸,更是私语窃笑不断。   “看什么看,笑什么笑,都反了天了!”王助教手艰难地转动,触到弟子玉牌上,灌注灵力,“陈掌学,外门弟子在饭堂造反!”   “王助教,怎么又是你……弟子无伤大雅小打小闹无需干预,别违反山规就成。”陈掌学不耐烦的话音传来,显然听了无数次「狼来了」的大惊小怪。   “楚寒月、穆凌云联手殴打助教!不是造反是什么!”   “什么?楚……穆……”四大世家子弟虽说在山中一视同仁,可真闹出事了,也不好向各家交代,陈掌学终于不淡定了,“我这就过来!”   不过数息,陈掌学便御气踏空而来,出现在饭堂门口,饭堂里的僵持仍在继续,楚穆两人并未因他的到来收敛,楚寒月更是直接把拖把须搁在了他脑袋上……   主要是手酸了,举着累。   “楚公子、穆公子,你们这是做什么?”面对两位四大世家的嫡子,陈掌学不敢太过严厉,和事佬似的按了按手,“斗殴是违反山规的,有话好好说。”   穆凌云腿一抬一踹,王助教身子一仄,嗵的摔在地上,楚寒月手一松,拖把须盖了他一脸。   王助教挣扎了半天,总算扒拉开拖把,捂着被拍疼的脸站起来,摸索出扣分小本本:“楚穆二人今日殴打助教,扣六分,楚寒月昨日讲堂质疑课本内容,扣两分,顶撞夫子,扣四分,已扣至十二分,过十分极限,当逐出钧天山!”   陈掌学接过小本本,弟子们的纪律分是铁律,不论出身,若扣满十分必须逐出山门,这前六分他亲眼所见,但缘由不明,至于后六分。   “张夫子,你来一趟饭堂。”陈掌学传信给昨日授课的夫子,转向楚寒月与穆凌云,“为何殴打王助教。”   “王助教恶意绊倒笪鲤,我不过以牙还牙。”方才的一切,楚寒月全看在眼里。   “无凭无据,空口污蔑,分明是他自己被拖把绊倒。”   “说得不错。”穆凌云掸了掸鞋面,“分明是王助教你自己摔到拖把跟前,还滚到我脚下,脏了我的鞋,何来殴打一说?”   王助教正要反驳,忽然有弟子道:“我方才看到了!王助教故意用灵力捆住拖把和桌腿,小个子才摔倒的。”   陈掌学瞪了王助教一眼:“恶意欺侮弟子,扣六分。”   “我没有,休得胡……”   “陈掌学,这是怎么了?”张夫子急匆匆踏入饭堂,看到一大帮弟子围成一圈看热闹的阵仗,一头雾水。   “昨日讲堂中,楚公子可有任何言行不妥之处?”陈掌学问。   张夫子当即知道,是这曾多次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王助教又打小报告:“并无不妥……”   “夫子你怎可胡说,昨日楚寒月分明言辞质疑你的教授!”   张夫子支吾了片刻,才道:“昨日……是我不够严谨,没能给出完善的回答,楚公子合理探讨,并无不妥。”   陈掌学一摔计分簿:“王助教,担任此职,是让你监督弟子,而不是仗势欺压!回去好好反省,明日书一份反省文给我。”   王助教一脸忿忿,显然心有不甘,却碍于掌学身份,不得不答应:“弟子知道。”   “等等。”他刚要走,楚寒月忽然开口,“陈掌学,我也有几条扣分事项,请你听一听。”   “楚公子,外门弟子并无记分的权利。”陈掌学一脸尴尬。   “陈掌学的意思是,像王助教这样仗势欺人的行为,我等没有举报的权利?”楚寒月冷冷道。   “并非没有举报的权利,只是需要拿出证据。”   “助教扣弟子的分,不需要证据?”楚寒月问。   “这太不公平了!”   “那岂非助教一言堂!”   “不公平!”   旁观弟子们纷纷应和。   陈掌学一时语塞,规矩就是这么定的,助教是从出色的内门弟子中筛选,像王助教这种得了实权,便乱扣分数,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实在屈指可数。   “不过无妨,我有证据。”楚寒月在王助教诧异的神色中,接着道,“外门弟子报名第一日,从凡人界而来的传送阵前,王助教恶意殴打凡人,按山规扣四分,次日,他又在报名案前,未经允许大范围施放灵力,按山规扣五分。这一切,报名时周围的监视灵器皆有记录,一看便知。”   陈掌学眉头拧成了一个结,事实上报名第二日的事已经扣分且批评过了,但再算上前一桩,扣满六分,就没有资格做助教了。   “把凡人界报名那日,通往下界传送阵处的监视灵器取来。”陈掌学朝玉牌道。   不多时,另一名助教取了灵器过来,在灵力催动下,画面在虚空中显现,飞快流逝,在王助教踏出传送阵时,陈掌学收束灵力,调整画面为正常速度。   衣衫褴褛的笪鲤被惨烈殴打的画面展现在众人面前。   “是这小子未缴报名费,偷跑上来……”   “住嘴!”陈掌学厉呵,“下界凡人偷跑,引路者需劝阻,或使用强行手段送归,这强行指的是押送人返归,不是让你暴力殴打!”   “即日起,撤去王……”陈掌学瞧了眼弟子玉牌,“王若愚助教一职。”   “我义弟当日被殴打出内伤,这便了结了?”楚寒月不满敛眉。   陈掌学愤然瞪了王若愚一眼,又歉然转向楚寒月:“此事自然不能了结。王若愚这一季助教的月钱,全数作为补偿,折入楚公子义弟的玉牌中,我钧天山管理不善也有指责,免除他下一学季学费,楚公子你看可行?”   “可行可行!”笪鲤一听有钱,眼睛瞪得锃亮,一个劲点头。   就在众人以为此事将落下帷幕,准备继续排队、用午膳时……   穆凌云忽然云淡风轻地开口,“还有颇为重要的一件事。”   “王愚钝的脸,是我烧的。” 第21章 斩桃花   “什么?”陈掌学大吃一惊。   若穆凌云真伤了王助教,以他事精的性子,怎么可能缄默不言,伤害助教是重过,穆凌云又为何要自曝。   王助教亦是满目讶然,紧接着五官因疼痛扭曲了……   “我说,王愚钝的脸是我烫的。”穆凌云掌如铁钳,握住王助教手腕抬起,展示伤口的同时,还不忘抠抓按压一番,疼得王助教龇牙咧嘴,嘶嘶直响,“这手腕的伤,亦是我抓的。”   “穆公子,你这是为何?”腕上五个洞汩汩流出鲜血,陈掌学看着都觉得牙根酸疼,“快住手!不得再伤人!”   穆凌云丢脏东西似的扔开王助教的手,弹了弹指尖血。   王助教磕磕绊绊在痛呼中挤出一句话:“穆……凌云……恶意伤害助教,扣八分。”   楚寒月嗤笑:“你没这资格。”鸡毛都被卸了,还握着令箭不放,着实令人不齿。   他瞅了眼穆凌云,不知他究竟有何打算。   昨夜之事自然是王助教自找,但若公开,穆魔头佯装入定,隐藏修为一事也将随之公开,这必然会引起有心之人猜忌,怀疑他上钧天山的居心,且弟子条款中写得明明白白,不管以任何方式,伪造入门测试结果,一经发现,立刻开除学籍,此举对他百害无利。   穆凌云绕着王若愚走了小半圈,脚步声仿佛催命的倒计时,配上那张透着寒意的笑容,边上不少弟子不由背后出了层冷汗,退了两步。   “那便要问王愚蠢了。”他不紧不慢,自若地把这厮的名字越改越离谱。   王若愚却急了,握着因疼痛颤抖的手腕,越是心虚,越吊长了脖颈,扯开嗓门:“穆凌云,你仗着世家嫡子身份,目中无人,平白无故袭击我,我正要与你算账呢!”   “哦?”穆凌云停下脚步,“你且说说,我是在何时,何地袭击了你?”   “就……”王若愚哽了半晌,才挤出后话,“就在讲堂外的山道上。”   那处没有监视灵器,也是弟子和夫子们每日的必经之路,上课之时又无行人,入定结束的穆凌云在此袭击他,十分合理……   王若愚心缓缓定下来,昨晚他极有先见之明,暂时关闭了监视灵器,穆凌云拿不出其他证据,只承认了伤了人,那么只要一口咬定是被害,这罪责他便逃不开。   “又是何时呢?”穆凌云瞅着他,等了一息,待对方刚要开口,立时继续道,“说不上来?瞧你这烫伤的愈合程度,显然是昨夜受的伤。昨夜我与寒月入定在竹林中,今早方才离开,夫子可做见证,我又是如何伤的你?”   王若愚再次被堵得说不出一句话,而陈掌学更是一头雾水:“穆公子,你究竟是何意?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昨夜子时,凝思竹林,练气初期隔间,监视灵器记录了一切,一看便知。”   穆凌云终于不再卖关子,楚寒月却愈发不明白,这魔头费尽心机进钧天山,这才不到一旬。   难道甘心被赶出山去,且这事归根结底因他而起,魔头并没有掺和的必要。   王若愚却松了口气,大言不惭道:“昨日下午放课后,我便离开了竹林!”   “无需多言!”陈掌学被他吵得头大,厉喝一声,“待查过灵器,自有分晓。”   不多时,监视灵器被送来,放在刚才播放了王若愚罪证的那台旁。   昨日深夜的画面出现在虚空中,一切都很平静,绝美如画与俊逸非凡的两名少年并肩盘腿而坐,夜静谧,皎洁月光笼罩在两人身上,美好得宛如梦境。   弟子们沉浸在这美妙的梦中,连陈掌学都暗暗惊叹,这两名弟子,绝对称得上钧天山开山以来,最令人赏心悦目的容貌了。   一声极轻的咔哒声传来,要不是在场人痴迷美色,噤了声,还真发觉不了这声突兀。紧接着,门扉开启,王若愚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现,打破了这幅美景。   “王若愚,为何深夜潜入竹林?”陈掌学拧眉质问。   王若愚露出绿色药膏外的半张脸也青了。   这不可能,昨晚他分明暂停了监视灵器!   不等他回答,画面解释了一切。只见王若愚灵气刺向楚寒月眉心,千钧一发之际,穆凌云猝然出手抵挡,受伤的王若愚落荒而逃。   “王若愚!”   随着陈掌学爆喝声响起的,还有弟子们愤然的质问、责骂,整个饭堂顿时炸开了锅。   入定之时,修者所有精气神都内敛聚集,自省其身,外界灵气则受内聚之力的吸引,自主流淌入人体内。这个时候的修者毫无反击之力,是极其脆弱的。   若被恶意干扰,甚至刺探入非自然的灵气,后果不堪设想,重者甚至因灵气逆流毙命。   这是谋杀!   “我……我没……”王若愚支支吾吾,半天没蹦出解释的话。   钧天山创立以来,从未发生过此类恶性丨事件,陈掌学出离愤怒了,重重一掌拍在餐案上。   嘎啦一声脆响,餐案断成两半。   “王若愚,试图谋害入定时的弟子,虽未得逞,但行为极其恶劣,罪不可恕,即日起自钧天山除名,革除凡修籍,贬入凡人界。恶行通报仙盟会,见之驱逐。绝不得再入上界!”   陈掌学掷地有声地判下结果。   王若愚半张脸由青转白,霎时如被抽了魂,瘫坐在地,愣了半晌,才想起该做什么挽回,抱住陈掌学的腿:“陈掌学,不是这样的……我……我可以解释……是……对!是他的问题!他分明没有入定,我是察觉了这一点,才……”   “还不快速速滚下钧天山!”陈掌学一脚踹开他,眼神示意,助教与夫子立时上来,架起人,将还在嗷嗷找借口的王若愚拖了出去。   接下来该轮到穆魔头了,楚寒月心道。   为这种人失去在钧天山进修的机会,着实浪费了,有什么有力的说法,能避过这一桩?说恰好入定结束?可这速度不可思议到离谱,又过于巧合,有人会信吗?或是说本就未入定,只是留下来替他护法的,可夫子离开时确认过,是入定的状态,仍会被拆穿……   他在想什么!穆魔头成日叽叽喳喳,跟前跟后粘着他,被赶下山去才好,才能让他清清静静修行进益。   “穆公子,也请你解释一下,昨日为何又是如何伪装入定?”陈掌学脸色仍旧凝重。入定时的气息走向十分特殊,若要伪装,至少需有筑基以上的修为,而穆凌云的入门测试,只是炼气初期而已。   “事已至此,我便不得不说了,只望在场诸位保密,免得穆某被家中长辈责罚。”穆凌云答得气定神闲,“事实上,我穆家有一门绝不外传的独门绝技,自小习之,便能在入定之时感知到周围的杀气与恶念,并应急抵抗。当然,此绝技并非万能,只能令人苏醒不到十息,且为保自身安全,反击会不由自主狠戾,就如梦游症之人,无法控制自身行为。否则以我平日里温和的性子,是绝不至于将人伤成那样的。”   穆凌云摇摇头,眼神中还有一丝懊恼,随即又短暂失焦,语气也变得虚弱:“而且入定中强制苏醒,对身体也是有伤害的,穆某脑海中仍嗡嗡作响,时而站立不稳,眼前天旋地转,因此方才,才会不慎将腿置于王愚蠢身上。唉……又要洗鞋了。”   他作势掸了掸鞋,身子一晃,靠在楚寒月肩上:“唔……又晕了。”   楚寒月额角抽了抽……   扯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这脸皮厚度,着实令人甘拜下风。   “竟是穆家绝技,幸而有此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陈掌学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那穆公子便好好休息几日,待身子舒坦了,再来上课吧。”   “多谢陈掌学关照。”穆凌云软弱无力地揖了揖。   此事就此了却,陈掌学带着夫子助教离开,饭堂恢复运转,弟子们继续打饭、用餐、看美人。   穆凌云靠着楚寒月,朝严浩挥手:“今日我请客,所有好菜都打上一份,小鲤鱼,你也别拖了,一起。”   笪鲤掐了掐时间,这么一闹,拖地的时间早够了,兴高采烈地放好拖把:“好嘞!”   楚寒月肩一耸,撞走沉甸甸的脑袋,在严浩端上来的满满一桌菜前,不客气地坐下。   魔头聒噪,食物无罪。   四人围坐一桌,还算和谐地用起午膳,不乏穆魔头轻挑话语和楚寒月眼刀做配菜。   一大桌菜见底,笪鲤揉了揉鼓囊囊的肚皮:“我去……嗝……洗碗啦!”   “等等,说好七天,不可食言。”楚寒月叫住他。   “知道啦!”笪鲤要走,又被拉住。   楚寒月把三册开蒙书籍塞进他褡裢,取出调整好的阅读灵器:“这是开蒙书,灵器放在书本上方会诵读内容,按侧面的开关就能操作,你先试着用它们习字,若还有不明白,再来问我。”   “问凌云哥哥也可。”穆凌云笑道。   “你不都粘着哥哥,找谁都一样。”笪鲤摸着法器,乐呵呵的,“谢谢哥哥!”   “问浩哥哥也行啊!”严浩道。   笪鲤:“好呀,我逮不着他们就问你。”   笪鲤哒哒哒跑开了,三人正要起身离开,忽有一人站在楚寒月身侧,叫住了他。   “楚公子。”盛北脸颊微红,谦逊有礼地微微弯腰,右手呈着一枚小小的青玉戒指,“恭喜你顺利跨入练气中期,小小心意,算是贺礼,望你务必收下。”   “多谢。”楚寒月伸出拒绝的手掌,“不必,心领了。”   “戒指……”穆凌云叩叩敲了两下桌面,“如此说来,我倒是欠寒月件定情物。”   说着变戏法似的,指尖转出一枚白玉戒指,同样是玉,青白两色价值大不相同,相差了将近百倍,这块温润通透,一看便是上乘,顿时把杂色斑斑的青玉戒比了下去。   盛北手还举着,一脸尴尬:“礼物的贵重不能以价值衡量,心意才是最重要的。”   “确实。”穆凌云执起楚寒月左手,将白玉戒温柔地戴上无名指,“穆某的心意,寒月可收好了。”   盛北死死盯着那枚玉戒,周边不少倾慕楚寒月的弟子也将视线投了过来,在心中一遍遍默念:拒绝!拒绝!   所有人都以为楚寒月会拒绝。这两人虽有婚约,可从平日的相处看,分明是穆家公子一厢情愿,楚寒月从来都是抗拒的,只要他不接受,大家便还是有机会的!   楚寒月抽回手,面色平静到寡淡,转了转白玉戒:“走。”   三人在一众诧异的视线中,踏出饭堂。   “楚公子收下了??”   “我早说了,这人面冷心热而已。”   “我的月月啊!!”   众弟子哀叹感慨声充斥了饭堂。   而离开的楚寒月终于无法保持平静,抽搐着额角,摘下戒指。   “别摘呀,他们见你没戴着了,我们这桃花岂不是白斩了。”穆凌云又替他戴了回去。   斩桃花——这便是上午在藏书阁,穆凌云提出与他合作的事。   虽然和这魔头在人前假扮恩爱,令人十分不快,但能让一双双毫不掩饰爱慕之意的眼打退堂鼓,还他一个清净的修行环境,还是值得的。   ——   外门掌学殿中,张夫子合上门扉。   “这楚寒月气质变化竟如此之大,从前娇弱之姿荡然无存。”陈掌学感叹着,给两人斟了茶。   张夫子落座:“换做是谁,忽然拥有了绝无仅有的极品灵根,傲气底气也会生出来。”   “确实。昨日讲堂之时,他究竟说了什么,让你在人前难以启齿?”陈掌学切入主题。   “楚寒月问我,是以万物为刍狗的天地,还是万物。”   陈掌学执茶盏的手一顿:“倒是大胆,难怪你不知如何答,却也不能说他有错。”   “话虽如此,可他这么说,不是打我们神庭界的脸么?”张夫子一脸凝重。   “少年叛逆也是常有的。此子天资超群,我等需得好好引导,切莫令其入了歧途啊……”   作者有话说:   下本开-《我靠撸萌宠走上人生巅峰》求收藏——   一朝穿越,夏南星成了流落民间的苦命皇子。   开局一只猫,夏南星抱紧胖橘狂撸:吸猫令我无所不能!!   胖橘:爽喵——娘亲喵——   夏南星:!!你咋会说话?   胖橘:!!你咋听得懂喵?   夏南星发现自己竟然拥有了和动物沟通的能力!   身为重度萌宠控,夏南星眸光一闪,向京城的小动物们伸出了手。   首富家的爱犬: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夏爷只是摸了摸我的头,主人就认他当爷爷了,金山银山全奉上!   侯爵家的爱马:这有什么,夏爷只是蹭了蹭我的腿,主人就要让他承袭爵位,权势名利拱手让!   将军家的爱猫:这都是小意思啦喵,娘亲只是挼了挼我的毛,爹爹就非他不娶,还要为娘亲打江山喵!   大将军韩凛杀伐果决,冷酷无情,众将士私下称其人间修罗。   谁也不知道,轻纱拂落的榻上,韩凛柔情似水地拥住夏南星,在他耳边低喃:你宠猫,我宠你。 第22章 三界之中配得上你的,只有我。   钧天山主峰, 恢弘的山主大殿时隔半月,终于重新开启。   宋玉珂御气而来,踏入殿中, 尚未来得及休憩片刻, 朝弟子玉牌道:“陈掌学,召集这一届外门所有凡人界来的弟子,询问是否有自下南城附近而来, 可曾见过惊雷异象。”   正是入夜时分,外门十来名凡人界来的弟子, 刚用完晚膳回到宿舍, 就被几名助教叫了出去, 其他弟子窃窃私语,讨论缘由,却没猜出任何有理有据的原因。   不多时,所有弟子返回, 神色皆有几分茫然, 在同僚们的询问下,竟也不知被问话的原因……   ——   钧天山外门一峰的净池坐落在一方千丈瀑布之下,瀑布后藏有一处浅浅山穴, 山穴另一头,别有一番洞天, 幽林深深, 拥着不过两丈见方的寒潭。   这是楚寒月某次在沐浴时发现的。   净池远离瀑布的岸边,有温热灵器加持, 池水暖融融的, 十分怡人, 越靠近瀑布, 灵器效果渐弱,及至瀑布附近,便是最原始的寒凉,在瀑布冲刷下,甚至称得上刺骨。   沐浴是享受,没有人会选择往冷得让人激灵的瀑布下靠,楚寒月却不然,除了初来那日泡了次温泉,此后便都在冲刷寒泉。寒泉浸体是极为有效的锻体方式,瀑布另一头还渺无人烟,他需要的,正是这样的优质场所。   寒潭中的月被瀑布激起的水波,打得支离破碎,水声哗哗响着,比月更清朗的人盘膝端坐在瀑布下一块圆石之上,神情淡然,专注地目视前方,在他如星般皎洁的眼眸前,是一卷漂浮空中的玉简,莹莹闪着灵光,其上字迹并未被水流干扰,一清二楚。   若不是水流涌动,纹丝不动的人,几乎要令人以为时间静止。   良久,楚寒月终于眨了眨眼,抬手一挥,玉简飘入芥子袋中,另一册又飘上来。   边锻炼躯壳,边阅读,足足又过了一个时辰,他抬眼看了眼已爬至中天的弯月,子时将至,该回去了。   收起玉简,走过山穴,穿出瀑布,楚寒月按了按微微有些发疼的额头,今日不知怎的,看书时不如前几日专注,前往宿舍的途中,他又回忆巩固了一番,这才确认,今日看的两册术法原理及入门,与上辈子的知识有九成相同,剩下一成……   竟有些记不清,看来明日还得再速览一遍巩固。   这几日,他都是卡着点回宿舍,往日里大多数人都已歇下,今日却十分异常,刚踏进大门,满屋子人竟都没睡,齐刷刷抬头看向他。   “楚公子,你是不是犯什么事了?”   “一定是好事,天大的好事。”   “这真是……钧天山史无前例啊!”   楚寒月心下茫然上了榻,穆凌云翻了个身,侧躺支着下颏:“方才陈掌学找你,说山主有请。要知道,钧天山山主向来只与几位掌学议事,见夫子都极少,更何况是弟子,还是外门弟子。寒月,你莫不是容颜过于出众,惊动了山主?”   楚寒月正要拿眼刀怼他,陈掌学匆匆跑了进来:“楚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山主有请,快随我走一趟吧。”   钧天山中,没有人比山主更有话语权,既是山主请人,那什么人定熄灯,晚归扣分的规矩,自然全都略过。   楚寒月跟着陈掌学,离开宿舍,走过山道,停在外门峰最大的一处传送阵前。陈掌学扣上弟子玉牌,以指虚空划下简短几笔,传送阵亮起白光。   白光是灵光中最高一级,表示前往山主殿,这是只有掌学一级,才能开启的指向。   陈掌学并未入阵,抬手示意:“楚公子,山主只邀你一人相谈。”   许是锻体有了成效,脸颊隐隐有些发烫,楚寒月就着被夜风吹凉的手掌,按了按侧脸,脑海顿时一片清明,边思索山主目的,边揖身致礼入了传送阵。   须臾间,空间转换,钧天山巅峰之处,被着一层霜雪,高天之上并不会落雨雪,这雪显然是山主为了彰显清高风范,施展灵气降的。   凌冽寒风袭来,楚寒月竟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这躯壳果然虚,锻体这么些天,竟还畏寒,如此想着,他踏上白玉阶,拾级而上。   山主殿大门敞开,刚到门前,只听一道裹挟着灵力的浑厚话音传来:“进来。”   双脚踏入殿内的瞬间,大门轰然关闭。   楚寒月心中一凛,警惕看向殿中唯一一人——高坐白玉高座上的宋玉珂。   “过来。”宋玉珂是如今修真界中,唯四踏入化神境的修士之一,乃是化神期初期,与东方禹家、北方穆家,及南方楚家的家主在同一大境界,年岁不知几何,单看容貌不过而立之年,眉眼鼻梁如雕刻般锋锐,端的一副肃穆之相。   楚寒月只古井无波般揖身一礼:“不知山主召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宋玉珂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极为清浅地笑了一下:“为何羞赧?”   楚寒月:?   “罢了。”见他迟迟未答,宋玉珂摆摆手,语调称得上温柔,“你既不愿坦诚,本尊便当不知。”   楚寒月:??   宋玉珂起身,走下高台,踱至他身边:“月初时,天降炼虚境雷劫入人界,且是晋升雷,你可知此事?”   “有耳闻。”虚假的晋升雷,真实的穿越雷,还是废修为的那种……   “只是耳闻?”宋玉珂顿了顿,观察楚寒月神色,“听凡人界来的三名弟子说,你曾去过凡人界?”   “去过。”楚寒月已猜到自己的身份被怀疑了。   果然,宋玉珂道:“他们亲眼所见,有惊雷落到你坟冢之上,凡人不识雷劫,但时间地点皆对得上,那正是晋升雷。”   “我修为只有练气中期。”楚寒月不咸不淡地说。   “圣灵根何来?是否与雷劫有关?”   宋玉珂靠近楚寒月,后者退了一步,并非畏惧,只是不习惯与人靠太近,不亢不卑道:“山主心中已有答案,我的回答并不重要。”   静默半晌,宋玉珂观察着绝美少年的每一丝表情,几乎用确定的语气道:“是否夺舍?”   “不是。”清丽嗓音毫无任何波动。   “修行不易,能入化神境已是艰难,更上一层楼更是天资努力机遇缺一不可,可遇而不可求。晋升雷与你的关联,”宋玉珂语调转为严肃,“目下只有我钧天山知道。不管你是否夺舍,只要此后相助我山,这秘密本尊便为你保守。”   楚寒月最痛恨拉帮结派,冷然道:“若此事公开,楚家不会让疑似度过炼虚晋升劫的我流落在外,必定带我归家,以振楚家,你更捞不到好处。”   “以你如今的修为,尚不能成气候。楚家只精通阵法,圣灵根初现,究竟适宜哪道尚未定论,过早回归,只学一家之术,对你百害无利。”   楚寒月轻笑一声:“你既疑我夺舍,难道没想过,我也许已修行百年,精通数道。”这绝非大言不惭,身为修真学院的创立者之一,各门学科的研究,他都参与过,除了环境因素,导致资材不足无法深入的少数科目,像武、术、阵这几道,都是他的专长,在此间世界的唯一问题,便是需针对两个世界的差异,稍作调整,正因此,他才会借阅如此多的基础典籍。   宋玉珂也笑了,极为自信:“那你便不会上钧天山。”   楚寒月微微摇头,仿佛听了个笑话:“钧天山是捷径,却不是必经之途。”   宋玉珂沉默了,他以为的底牌,原来对方根本不屑。   沉寂许久,他才道:“你有何要求?”   “没有要求,只望依旧在山中修行,与此前无异。”言下之意,别来烦我。   宋玉珂瞧着他微红脸颊,心中不禁动容,如此惊世容貌,冷然气质,且还是具晋升入炼虚境的魂魄,普天之下若有人配得上他宋玉珂,非楚寒月莫属。   他手掌凌空一挥,掌心现出一枚白玉戒:“穆凌云不过上品灵根,且非长子,成不了家主,不配你。”   “与你无关。”楚寒月脚尖转了转,要不是身后大门关着,早扭头走人了。   宋玉珂捻着戒指,递到他面前:“三大世家家主皆已成婚,禹家轻情重传承,准家主只会找女修,穆家准家主已拒绝过与你联姻,楼家天资皆太差,难成气候,三界之中配得上你的,只有我。”   脑海中蓦然浮现穆凌云在藏书阁中那番天神配虫豸的言论,楚寒月不禁失笑。   宋玉珂手向下探,两人指尖堪堪要触及时,楚寒月又退了一步,背过手:“不必,熄灯时刻已过大半个时辰,山主该放我回去了。钧天山处处收费,想必并不宽裕,这殿宇却通体白玉,若楚某不慎破了门,修缮又是一笔大开销。”   钧天山山主的脸上,久违地露出了难堪之色,广袖一挥,大门开了。   楚寒月转身便走,负在背后露出袖口的手指上,赫然一枚白玉戒,这令宋玉珂的脸彻底僵成了雕塑。   ——   大半个时辰前,楚寒月前脚刚离开宿舍,穆凌云便一骨碌从榻上翻了起来,瞧了今日被陈掌学叫出去的无名三剑客片刻,几乎确信山主找人,与他们有关联。   “三位。”穆凌云站在三人榻后,压低声音道,“今日陈掌学找你们去,是否询问了有关寒月的事?”   “倒不是问月月,但也确实与他有关。”一号坐了起来。   二号挡着嘴道:“陈掌学问了前段日子落雷的事,我们如实相告,那道雷落在了月月坟茔之上,随后他便破土而出了。”   穆凌云眯了眯眼,立刻猜到未婚夫定是为了逃婚,去了凡人界。   “月月该不会被夺舍了吧!”三号后知后觉,捂着嘴惊呼。   “怎么可能,月月虽然冷傲了许多,可不惜得罪助教,救了凡人界的孩子,可见依旧善良如初。”一号哀怨地瞧了眼穆凌云,可惜名草有主,没机会了……   二号随着他的眼神看去,眼中尽是珍爱之人入他人怀的落寞:“是啊,想当初他为了救一只兔兔,甚至不怕吵醒异兽,还是善良如初啊!”   如今这位善良的月月,只怕会为了吃兔兔,宰了挡路的异兽。   穆凌云回到自己榻上,指尖在隔壁的空枕上跳舞,心道:被雷劫送来的此界绝无仅有的炼虚境大能……寒月,这次你可真是惊到我了。 第23章 我家未婚夫丢了   翌日一早, 课程照旧,第一学季的几册理论课本,楚寒月早已全数看完, 每日早晨到讲堂, 兀自拿出借来的玉简,不过换个地点,进行他自己制定的学习计划而已。   大概是到了锻体的瓶颈期, 今早起来,头隐隐发痛, 脸颊也更烫了, 看书也不太能专注, 熬过这一波,身体素质应该就会有明显的提升。   坐在最后排,已经第三次看岔行的楚寒月如是想。   一张纸团飞来,落在玉简上, 想也不用想, 除了穆凌云,没有这么无聊的人,指尖一弹, 又把纸团原封不动弹了回去,一刻不得消停, 那纸团又飞了回来。   如此往复三次, 纸团没再回来,楚寒月以为魔头知难而退了, 没想到一张巴掌大的展开的字条, 飘飘然落在他桌案上, 再不想看内容, 也瞥见了:脸怎么这么红?   不回答恐怕没完没了,他简短写上「体热」两字,揉起纸条,扔了回去。   用午膳的时候,穆凌云又问起同样的问题,连笪鲤都问了几遍,前者还屡次探手要触碰他脸颊额头,都被楚寒月避开,还赏了他几记当额头的阻挡掌。   下午仍是一如既往,受体质限制,没能成功入定,想着既已到瓶颈期,突破便不远了,放课后,前往寒潭的脚步也更快了几分。   许是身体燥热,今夜千丈之上倾泻而下的水似乎更冷了,楚寒月隐忍不动,思绪太过阻滞,便收起玉简,合眼专心感受躯体的变化。   头痛欲裂,四肢酸疼,脑海仿佛有一团浆糊,粘稠得令人理不出思绪。   这感觉陌生又熟悉,明明在他清晰的记忆中,从未有过此种感觉,却混沌记得,仿佛灵气复苏前,他尚在襁褓之时,有过类似的痛苦。   在记忆之海中挖掘了许久,终于,在遥远的极深处,探寻到一个不属于修者的词汇……   感冒??   不可置信的情绪倾巢而出,楚寒月睁开眼,抽了抽红彤彤的鼻子,视线顿时一片模糊,身子晃了晃,噗通一声栽进了水里。   ……   以他强大的精神力,如此渺小的疾病决不能击败他。精神力离散出体外,「看」着周遭的一切,以及倒在水潭中的自己,身体却纹丝动弹不得。   幸而他选择的这处石面位置高,半边身子没在水里,口鼻堪堪浮出水面,不至于窒息。   楚寒月尝试用精神力勾了勾躯壳,只移动了半寸,丝丝缕缕的精神力便吃力得几乎要断裂。躯体的症状影响到了精神力的发挥,看来只能等待躯壳苏醒了。   收束精神力,楚寒月放任自己躺在水中……   同一时间,练初男一宿舍中,查房的助教询问熄灯时刻仍未归的楚寒月去向,在记分簿上扣下一笔。外门山管理严格,弟子们并不能擅自前往其他峰,或打开离山的阵法。   因此助教并未打算组织搜寻,晚归而已,不多时意识到过了时辰,便回来了。   又等了不到半刻钟,人仍未归,穆凌云蓦然睁开双眼,悄无声息地披上外袍下了床,刚走出宿舍门,隔壁助教正查完房出来,见了他低声喝止:“熄灯时刻已过,切莫再出宿舍。”   “我家未婚夫丢了,我得找他回来。”穆凌云不以为意地翻转玉牌,让他看刻有名讳的一面,“扣吧。”说完如阵风般,消失在了山道尽头。   助教:“……”走那么快,他才看到半个字!   这段日子,楚寒月日日卡着熄灯点归来,身上浓重的水汽,让人一看便知是沐浴归来,穆凌云径直前往净池。   他不是喜欢自虐的人,自然不知道寒潭存在,不过遥遥瞧见过楚寒月往瀑布里钻,便涉水渡到瀑布下,摸索片刻,找到了山穴。   山穴里空无一人,前后尽头哗哗水声在山石间回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由另一侧处,穿过水幕,视线豁然开朗。   高天朗月,静谧深林,泉如玉,人如……   泡在水里的粉馒头,还是刚出锅冒热气的那种。   楚寒月只穿了身薄薄里衣,青丝披散,随水波沉浮荡漾,锁骨凹陷乘着一汪水,在月色中闪着粼粼微光。   若不是呼吸深沉,脸颊透着病态的红,穆凌云还真想席地而坐,观赏上半天。   “寒月?”穆凌云一手揽着肩膀,一手环过膝弯,抱起他,脚步稳健地进了山穴。   楚寒月身体毫无动静,无形的精神力感知到异状,条件反射地探出一缕,「看」到穆凌云的脸,默了半晌。   他怎么来了?   温热的火属性灵力自指尖涌出,包裹两人,不过片刻,便蒸干了发丝衣衫。   精神力不由畅快地叹了一声:暖和……   就着抱人的姿势,穆凌云寻了块高度适中的山石,随意一坐,抚了抚怀中人的脸。   楚寒月:精神力化作掌形,虚虚扇了通穆魔头的脸。   “如此单薄的身子,”穆凌云忽然开口,话音带着灵力,丝毫未被水声吞没,“却用这种只有修真老手才会选择的激烈方式锻体,你不可能是引气入体不足一月的楚寒月。”   楚寒月:引气入体?那是五岁时的事了,算来都有近百年了……   穆凌云指尖勾了勾,引来一汪水流,在红润过头的脸颊上游移降温:“虽然昏迷,你仍能用那神秘的力量,听到我说话,对吗?”   此刻若是有人旁观,定会当穆凌云脑子不正常,对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滔滔不绝。   楚寒月却心中一凛:他该不会想做什么吧?但他能做什么?   “我能感觉到。”一丝魔气自穆凌云眉心游出,砰然溢散成薄至几乎不可见的黑雾,此处没有魔气感知灵器,他肆无忌惮。   楚寒月惶然收束精神力,却迟了一步。   魔气搜寻到了那缕看不见的存在,顷刻以其为中心,唰然聚拢。   “这是什么?”穆凌云指尖停在楚寒月下唇,笑问。   魔气牢牢裹挟住极其细弱的一丝精神力,顺着联结,将触感直送入脑海。   魔气本是阴寒之气,穆凌云的却不然,因同时身负火灵根,那魔气竟是炙热的。   楚寒月直觉从识海到脊髓,一路被炙烤着,僵直不动的躯体忍不住战栗起来。   “舒服吗?”穆凌云手势一转,轻揉他后颈骨节的凸起,“还是不动吗?这么害怕面对我?”   肩膀不自主微微发颤,楚寒月抽动着精神力,试图夺回控制权。   魔气却交缠得更紧密,穆凌云勾住后颈衣领,朝下带了带:“衣裳方才都湿透了,烧成这样,若不及时处理怕是会病得更重。你若再不动,穆某只好不辞辛劳,帮你褪去这衣衫……”   指尖沿着衣领滑动,挑开衣襟,露出白玉般的肩头。   动作被穆凌云压得极慢,仿佛刻意钓着人:“肤质嫩滑细腻,真令人停不了手啊——”   “滚……”楚寒月终于拽回了那缕精神力,强行催动躯体醒来,拽上衣领,睁开眼,瞪着穆凌云。   穆凌云不语,只是不怀好意地笑着。   楚寒月这才意识到,中计了!衣服早蒸干了,他根本是在试探自己,而转醒后毫无疑惑的表现,正证明了穆凌云方才所有的猜测,都是对的。   “走开。”楚寒月一脚踹在魔头肌肉紧实的腹部,猝然起身。   ……   病体到了极限,刚踏出一步,脑袋一晃,又倒了下去,躯壳再次不受掌控地晕了。   穆凌云搂住倒下来的人,一个响指,隔水结界出现在两人周围。   抱着人,他一步一步踏出瀑布,离开净池。   “你的力量不管是邪术抑或其他,都是无法公诸于世的。我的魔灵根亦然。”穆凌云托着怀中人的背,唇几乎贴在耳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气声道,“我们是一类人,何必如此提防。”   楚寒月:就算天地崩塌,他也绝不会跟魔头是一类人!   回到宿舍,已是丑时,穆凌云轻柔地将人放到榻上,盖上被褥,又出宿舍,弄了块打湿的布巾,覆在楚寒月额头上,这才盖上自己的被子安躺。   朦朦胧胧中,被窝里钻进一只手,握住楚寒月冰凉的手,温热的灵力渡了过来。   这感觉比泡在净池的温泉中更令人舒畅,久违的,精神力被催眠般,与躯壳一同,沉沉睡去。   楚寒月这一场风寒,足足过了三日才痊愈,修者生病实属罕见,不过安在曾经以娇美柔弱著称的楚家大美人身上,似乎也并不违和,期间陈掌学亲自来看过人,看穆凌云照顾得颇为妥帖,虽略有酸意,也不得不让两人一同沐休了三日。   第四日,讲堂上,脑海终于彻底清明的楚寒月支着下颏,笔划拉着,准备制定新的锻体计划,一时却有几分茫然。   上辈子,不论体魄、灵根,他的天资都十分出众,金丹期前,根本不需要刻意练习,可如今这躯壳,显然不能负荷金丹期后的锻体方式……   正准备放课后,再去藏书阁借阅几本此类书籍,一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条飞了过来。   迎面是四个大字:锻体计划。   魔头的计划定然不正经,就算天地崩塌,他也不会打开看……   下一行小字:针对体质弱者,可行性高,无副作用,若无成效,任君处置。   打开字条,里面的内容竟极其简单,却让楚寒月恍然大悟:难怪从前总会在修真学院外,看到无修为者天天跑步,原来是锻体……   计划简而言之,便是晨跑加夜跑,一旬为一周期,从每日半刻钟起,逐渐加长时间。   天地没有崩塌,楚寒月还是跑了起来。   起初跑一趟脚扭上三天,慢慢变成跑三趟扭一天,跑满一个半月后,终于没再扭过。白玉般的脚踝依旧纤细,之上的小腿却覆了一层紧实的肌肉,线条优美流畅,包裹在紧身长靴中,风掀起衣摆。   比起原来的一层软肉弧度更赏心悦目,跑过山道时,流连的视线也更多了,要不是旁边跟着个未婚夫陪跑,恐怕上来示好的人得把路给堵了。   两个月后,楚寒月却被跑步引发的另一桩问题困扰了——跑得多了,食量随之变大,弟子玉牌里充的金子去得飞快,一日比一日少。   付过新一学季的学费后,芥子袋里只剩下十来金了。   好在外门弟子第二学季开始,可以接受山门任务,赚取佣金,于是填写选课单时,楚寒月毫不犹豫把能赚金子的外门任务填在了第一项。   助教收走选课单,把所有填了外门任务的弟子,带到登记处。   登记弟子一一审核众人资料,接着道:“为保证安全,外门弟子必须五人成组,方可接取任务,请各自成组后,继续下一步登记。”   穆凌云自然而然站在楚寒月身边,笪鲤哒哒哒跑过来:“哥哥,算上我!”笪鲤用整整两个半月学完了开蒙书籍,又在最后半个月,顺利引气入体,否则没有修为,是不可选外门任务的。   严浩也从筑基班那头过来了,站到三人身后:“四缺一了。”   楚、穆两人太过显眼,还站在前列,登记弟子不由多看了几眼,摇头道:“你们两个练气中期,一个练气初期,修为太弱,就算再配两名筑基期弟子,要通过接下来的出山考核,也是不可能的。” 第24章 这俩为何入定都是同步的?   “而且恐怕其他修为不错的弟子, 也不会愿意与你们组队。”   登记弟子确实有经验,虽说不可能通过考核这一点,楚寒月与穆凌云皆不以为然, 不过第五名队友一直找不到, 倒是真的。   笪鲤和严浩拉了半天人,弟子们不是嫌弃他们修为低,就是不愿与楚穆两人一道, 毕竟太伤楚美人追捧派的心了,还有不少人想反劝筑基期初期的严浩加入自己的队伍, 眼看一组组弟子已纷纷提交名单, 他们的队友仍没有着落。   “四人不可吗?”楚寒月问。   “当然不行, 你们修为本就不高,还想少一人,若出了事,岂不是要麻烦死夫子和助教们。”登记弟子道,“我看你们还是缓一缓, 再修行一段时日,反正考核每月都会进行一次。”   再缓一个月,就要吃土了……   “楚公子……”楚寒月正犯愁, 见盛北穿过人群,匆匆过来,“你们还缺人吗?”   “正好缺一人, 你来呗。”笪鲤道。   盛北瞧了瞧四人,犹豫片刻:“我已是筑基初期, 与严公子一道配合, 虽说艰难, 却也不是无法帮助大家通过测试, 只是,我还有一个要求。”   “说。”这人啰嗦得很,总让楚寒月想把人拎起来,扔在筛子上拍一拍,把关键的话抖出来。   “通过测验后,我们必须立刻接下这桩任务。”后头告示板上展示着一排排任务,盛北指向最末尾一行。   西城往北一百五十里处盛家镇,受异兽侵扰,速除之,佣金一金。   “除异兽才一金?上面随便摘筐草药都有五六金酬劳呢!”笪鲤不可思议道,“不成不成,这任务铁定是坑人的。”   “盛家镇?莫不是盛道友家乡?”穆凌云道,“这如意算盘打得响,一两金便想让我们除整个镇子的修士都解决不了的异兽。”   “穆公子此言差矣,以你们还未筑基的修为,定是无法撼动这异兽的,除异兽之事,我自有打算,只是外门弟子规矩严格,未接任务不得出山……”盛北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我确是盛家镇人,镇中人虽是修士,却大多天资较差,入筑基境者都极为罕见,两年前镇中突遭不明异兽侵扰,镇民无法解决,筹钱请了附近的奇巧庄修士,如此平息了三月,复又卷土重来,这三年一直往复,有奇巧庄相护,倒也无甚伤亡。”   “但三日前,我收到家人传信,说此次兽乱,奇巧庄竟无法平定,弟子倾巢而出,用尽了灵器,耗光了资材,都无法除之,镇民实在筹不出钱了,这一金还是奇巧庄弟子募捐所得,只求钧天山相助。”   “可以。”楚寒月算是明白了,只给一两金,于是将任务视为不重要,随意挂在了外门弟子的任务牌上。   穆凌云:“寒月说可以,我自然也不会不答应。”   严浩:“听少爷的。”   “虽说钱少了点,不过这么严重的事,还是不能拖沓的,我也愿意帮你,就是这佣金能不能……”笪鲤圆溜溜的眼睛瞅着盛北芥子袋。   “只要大家愿助我出山,事后盛某自会另付酬金答谢。”盛北朝四人揖了一圈礼。   “成交!”笪鲤这段日子吃好喝好,身子拔长了几分,衣衫合身了,脑袋也能勉强搁在高高的桌案上了,“师兄,五个人齐啦,登记!”   等级弟子摇摇头,填上队伍信息:“五日后,将由助教带领前往试炼秘境,你们得早做准备,去丹堂多购置些药品,倒是记得跑快些,虽说有夫子监督守护,可往年不自量力导致重伤的,也不少。”   待他说完一长串,再抬起头,面前五人早没了踪影。   找队友花了不少时间,登记完午膳的点都快过了,五人结伴来到饭堂,楚寒月摸着弟子玉牌,确认上头的余额,点了份土豆丝……   “哥哥,你身材这么好,也减肥吗?”笪鲤啃着严浩叉过来的狮子头,挪了挪凳子,“北哥哥,要不要坐这儿?”   饭堂都是四方桌,只供四人落座,盛北自然坐在了隔壁桌,见状感激一笑,移过来:“多谢。”   “是何异兽?”楚寒月忽然问。   “不知。”盛北道,“说强大,它似是无所不在,说弱小,这两年来却未害过一人,本体从未有人真正见过。”   那便是看起来麻烦,危害却不大,楚寒月继续扒拉土豆丝,睨了眼对面穆凌云盘里的红烧肉。   “手给我。”穆凌云招招手。   “干嘛。”楚寒月冷冷回应。   盛北敏感地从饭碗里抬起头,瞧着两人。气场不对,难道是吵架了,会不会分手?那他岂不是有机会了!   楚寒月也敏锐地感觉到他的目光,为了今后不被纠缠,心不甘情不愿地把手伸了过去。   穆凌云将一方绣着穆家家纹,绯红绸缎缝制的锦囊放在他手中:“打开看看。”   楚寒月莫名其妙地拉开系绳,笪鲤脑袋探过来,顿时一双眼差点惊脱框:“哇哇哇!好多好多金子!”   此物并非储物灵器,楚寒月感觉到上头的符纹是空间联结。   果然,穆凌云指了指芥子袋:“此物联通我的储钱格。”   大男人楚寒月觉得颇没面子,这魔头竟然拿钱羞辱他,当即气得起身,点了三荤两素,哐的砸在桌上。   盛北黯然垂眸:唉……钱包都共用了,我果然是没机会了……   步入第二学季,课程自由了许多,特别是优先选择了外门任务的弟子,其余时间可以按修为,自主前往想学习的讲堂,其中有术法入门、武术指导、符阵技巧等等,凝思竹林更是全天候开放。   只不过没有了夫子念经,每日傍晚,会有夫子例行检查,确认有无人成功入定,上报宿管。   用完午膳,盛北告别,说要去做准备工作,因有求于人一切开销由他负责,前往丹堂;笪鲤听闻路过的弟子提起武术课,一脸向往,跟着跑开了;严浩则说想研习术法,去了另一个方向的讲堂;楚寒月与穆凌云目标一致,前往上凝思课的竹林。   试炼将近,短期内提升能力,效果最佳的自然是外家功夫,而境界提升这种事,不确定性太大,甚至可遇而不可求,因此竹林中的弟子寥寥无几。   两人惯例在房间最后方角落盘膝坐下,穆凌云笑道:“五日,寒月准备提升至何等境界?”   上辈子,楚寒月曾用五日,从练气末期提升至练气圆满,第二次经历,自然熟练得多,他闭上眼,并不理会穆魔头,兀自入了定。   还需他说吗?这魔头坐在旁边,对他的一举一动根本了如指掌。   傍晚时分,夫子检查过竹林中的弟子,瞧见入定的两人,不禁心道:这俩为何入定都是同步的?   说来上次似乎只用了不到十个时辰,本还以为如此天资,将一骑绝尘,三月筑基,一年金丹,不想此后两个多月,都毫无动静,境界越高,入定所需的时间也越长,练气中期升入末期满,一般要花四五天,不知这次,两人又将用多久。   一连三日,两人一动不动地盘坐着,第三日夫子来时,心道:果然上次极快破境只是偶然,灵根再强,悟性也不可缺。   第四日,两人仍无动静,按理说,这个阶段六成修者用四天入定足矣,夫子悄无声息蹲在两人身前,观察了片刻:该不会是卡住了吧,楚寒月生得真好看……   第五日,夫子踏入竹林,两人还在入定。   山另一侧,等待考核的弟子们已经陆续集合,在助教的引领下排队等待,盛北焦急地看向山道尽头:“怎么人还没来?再过一刻钟就要入场了,该不会临阵怯场吧。”   “哥哥才不是这种人!”笪鲤大声道。   “少爷也不是,这世间还没什么能让他怯的呢!”严浩道。   他身材魁梧,嗓音也洪亮,盛北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事到如今也没任何法子,只希望如两人所说,他们能如期而至。   竹林中,夫子摇摇头,几乎确信这两名弟子晋升时遇到了阻滞,只能静待,刚准备离开,忽闻身后有人道:“饿了?”   夫子悚然回头,见楚寒月正舒展筋骨,显然刚完成入定,在他身旁的穆凌云则满目清明,笑道:“还有一刻钟,先去饭堂?”   “此去饭堂,再到试炼秘境入口,一刻钟来不及的。”夫子好意提醒。   “无妨,来得及。”穆凌云施施然起身,手伸向楚寒月,后者没搭理,兀自起身,竟御气腾空而起,向饭堂方向飞去,穆凌云立时跟了上去,留下夫子愣在原地。   御气腾空,最低的修为限度也必须是筑基境,且需要经过长久的练习,才能保持稳定,有些修士直到金丹境才能运用自如,而这两人竟只用了五日,连破三个小境入筑基不说,还御气得如此平稳,实乃绝世天才啊!   两位绝世天才碍于修为限制,并不能飞得十分快,不过远胜步行,匆匆赶到饭堂,薅了一捧肉包子,边啃边飞往集合地。   助教正开始清点人数,看到有人腾空而来,还以为是来检视的夫子,待人近了,看清袍袖上的云浪绣纹道数,才惊觉是外门弟子。   “哥哥!”笪鲤惊喜地指着上空。   “他们竟御气而来!”盛北诧异道,“练气中期至筑基初期,就算悟性超群,无需凝思连续入定,也至少需半月有余,这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连升三小境!”   其他弟子当日或多或少都暗地偷笑过这一队低修为者,看到这情景,眼珠子都快脱框了。   “怎、怎么就筑基了??”   “五天!离谱至极!!”   “不过筑基而已,大惊小怪。”这是个嘴硬吃味的,羡艳得眼里快滴血了。   “你也筑基了,倒是御气一个给我看看,别摔个底朝天哦!”有人嘲笑道,紧接着语气急转为羡慕,“太稳了,早知道加入楚公子的队伍了!”   已踏入筑基中期,前几日才摇摇晃晃飞了一小段,被系统夸被众人追捧的夏侯傲默默往后缩了缩。   伤心,天资不如人,长得不如人,飞得还不如人稳当潇洒,看着他就觉得郁闷。   夏侯傲撇开视线……   再看一眼,踏空而来,犹如乘风,容姿俊秀,芝兰玉树,月月真好看…… 第25章 前途多舛,若遇危险,我必袖手旁观。   参加试炼的弟子集结完毕, 有修为不高的弟子担心道:“秘境中有什么?这三个月我们都不能出山,现在连兵刃都没有,难度会不会太高了?”   “稍安勿躁。”助教按按手掌, 示意安静, 打开身后的传送阵,“所有弟子先随我前往资材库,每人可从中挑选一件趁手的兵刃, 至于秘境内容,考核规则, 稍后我会一一说明。”   外门资材库中的武器大多是些用料下等, 未附着任何法咒的寻常兵刃, 品种倒是很齐全,刀枪斧钺剑棍戟……   楚寒月拣起一柄短剑,随意刺了两下,不甚顺手, 又放了回去。   “这是何招数?倒是诡谲得很。”穆凌云饶有兴味地接过剑, 将方才两式模仿得毫无二致。   现代击剑术,楚寒月心道。   大致扫过所有兵刃,他最终拿了把巴掌长的小匕首, 说是武器,更接近于水果刀。   上辈子, 他也钻研过武道, 不过大多是赤手空拳的招式,惯用的武器, 也并非这些冷兵器, 而是自己亲手研制的灵力枪——现代热武器枪械。   不趁手又累赘的兵刃, 不如不要,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手臂力量负荷不了……   “楚公子,你确定选这把匕首?”盛北自己有佩剑,为楚寒月选了柄细长双剑,“秘境中定然存在危险,匕首只有极近身才能施展,还是用长剑更稳妥些。”   “不必。”楚寒月伸出拒绝的手掌。   另一头笪鲤绕了一大圈,挨个种类捞了一遍,都不顺心,最后眼睛一亮,靠在紧闭的通往隔间的门缝上:“我想要那个……”   楚寒月透过门缝朝里看,那头是饭堂的器具室,锅碗瓢盆一应俱全,而笪鲤看中的,是一柄长长的拖把……   “助教,可否选择那里的兵刃?”穆凌云指指关上的门。   “那头都是炊具和清扫工具,没有兵刃。”助教看傻子似的看着三人。   边上弟子也哄笑起来。   “你们该不会是想用锅砸吧。”   “瞧楚公子这惊世容貌,想必厨艺也非同寻常,说不定锅正顺手呢!”   “刀械、灵器,乃至金石、火焰、水流,能用以攻击之物,皆是兵刃,不拘泥形态,堂堂钧天山,应该不至于狭隘至此吧?”楚寒月勾了勾门上的符纹锁,哐哐两声敲响,似在催促。   并没有规矩说不能用炊具,楚寒月这番话,也让人难以反驳,助教只好尴尬地打开门锁:“只能取用一样,离开此处便不能反悔了。”   他话还没说完,笪鲤已经捧着比自己个头还高出一截的长拖把跑出来了:“不反悔,谢谢助教!”   旁观弟子们笑开了。   “这是去秘境洒扫吗?”   “穆公子和严公子竟不选兵刃……”   “五个人只有一柄算得上武器的剑,你们怕不是去郊游的吧?”   “楚公子,不如我们两队同行。”一名青年靠过来,一双三角眼笑得不怀好意,后头四名队友同样一脸奸佞样,显然是商量过什么。   这青年楚寒月之前并未见过,应当并不与他同届。钧天山外门弟子入学半年后,可申请考核入内门。   若通不过考核,只要付足学费,仍可在外门继续学习,直到年满而立之年。   “我们三人筑基中期,两人筑基初期,只要……”三角眼嘿嘿一声,“楚美人说几句好听话求我,哥哥带你。”   五个筑基历届生,竟还没通过外门任务资格试炼,可见空有修为,没长脑子。   楚寒月冷眼瞧着他,不负众望:“前途多舛,若遇危险,我必袖手旁观。”   “唉你别给脸不要脸,别以为会御气就了不起,试炼又不靠御气功夫,没我们罩着,你们挨不过半日!”后头一人脾气火爆,当即扯着嗓子骂道。   “肃静!”助教高喝,“再次警告,试炼秘境中,不可伤害同门,若违反者,扣六分,情节严重,直接退学。选完兵刃的弟子立刻去门外集合!”   笪鲤跟着楚寒月走出资材库,回头朝三角眼做了个嫌弃的鬼脸,那暴脾气气得差点要抄刀冲上来了。   穆凌云经过他身前,手探向芥子袋,锵一声,一柄玄黑色火焰纹刃锋的长刀铮然在手。   这刀泛着莹莹红光,宛若被烧红尚未冷却般,一看便是极品,暴脾气下意识退了一步,边上的弟子们也脸色大变,嘲笑声戛然而止。   “穆公子,不可!”助教匆匆过来阻拦。   穆凌云不紧不慢地转了圈刀:“如何不可?不是说能用自己的兵刃吗?哦……”他恍然大悟般,慢吞吞把刀塞回芥子袋:“我这刀没鞘,怕是吓到胆小如鼠的诸位了,抱歉抱歉。”   四大世家子弟资源果然丰厚,如此宝刀,至少是钧天山夫子才拥有的等级,助教尬笑着,掩饰羡艳,将所有人都驱赶了出去。   又过一重传送阵,众人终于来到了试炼秘境入口处,外门陈掌学,数名主教武道、术法的夫子,还有十来名助教已守在秘境口。   “安静!”引路助教开始宣布规则,“此次秘境,考核的是弟子们的紧急应对及团队协作能力。进入秘境后,弟子们需在其中试炼七日,若发生身中秘境中无解之毒,体力严重透支,重伤等危及性命的情况,或自主放弃做规定手势,即视为失败。届时,将有助教、夫子带你们离开秘境就医。五人是一个整体,若有一人失败,则全队失败。五人皆坚持满七日,即试炼成功,获得领取外门任务的资格。”   “助教!里头有什么?”一名大胆的弟子举手问。   “废话,当然有异兽。”三角眼嗤笑道,“不然你以为进去郊游啊!”   陈掌学打开秘境大门:“五人为一组,切记牵好手,否则将被阵法随机送往不同地点。”   穆凌云握起楚寒月的手:“寒月,咱们可得牵紧了。”   另一手被笪鲤挽了起来,严浩牵起笪鲤,拽住盛北:“走喽!”   踏入传送阵中,弟子们的喧嚣声顷刻褪去,视线豁然开朗,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树林,宽叶枝丫伸展将天空分割成细碎几片,高及脚背的长草随风摆动,阳光透过林叶间隙洒下,光斑摇曳。   若不是有异兽,倒确实是个郊游的好去处。   “有野果!”笪鲤看到身边半人高长草上探出的红草果,兴高采烈地伸出手。   楚寒月及时扣住他手腕:“这是鬼眼果,有毒,致幻。”这段日子,丹药入门书他也看了不少,灵材毒草都记下许多。   笪鲤讪讪收回手,盛北取出几方辟谷丹:“看来此处觅食不易,大家还是服用辟谷丹吧。”   话音刚落,不远处草丛簌簌响动,一只白兔窜出来,红眼睛望了众人片刻,后腿一蹬,窜进草丛。   楚寒月推开辟谷丹:“不必。”   有兔子,吃什么辟谷丹。   “我也不用啦,哥哥,你看这个有没有毒?”笪鲤又发现了新的草果,绿油油水灵灵的。   “有毒,不过毒性不强,会长满身的疹子。”楚寒月拽着他的指头离远些。   笪鲤打了个冷战,很快又发现新的目标:“这树果呢?和李子长得好像!”   “这就是李子。”楚寒月摘了两个,递给他。   笪鲤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稚气的五官拧在一起:“哕……”   “不过没熟。”穆凌云笑道,否则你寒月哥哥早吃了。   “寒月真是博闻广识。”他指了指高处几枚透红的果子,严浩仗着身高,掂脚摘下。   五枚果子,穆凌云全塞到楚寒月手里,后者递给笪鲤两枚,自己啃了三枚,看到盛北一脸尴尬伸出的手,理所当然道:“你们不是吃辟谷丹?”   盛北:“也不是非吃不可……”   “哦。”楚寒月啃下最后一枚果子,拍拍手,耳朵忽然一动,“兔子!”   话音刚落,一只白兔窜过众人脚边……   “兔兔!我来啦!”笪鲤极其机敏,抄起扛在背后的拖把,奔、跃、打一气呵成,拖把柄稳准狠地砸在白兔头顶,顿时血溅当场。   “等……”穆凌云制止的手僵在半空,“……”   “咋啦?”笪鲤挈着血淋淋的兔子过来。   严浩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翻了个白眼:“我……晕血……”随即倒了下去,旁边的盛北没扛住突如其来的压力,咚一声被牢牢砸在了地上。   盛北挣扎了半天,终于从重压下爬了出来。   楚寒月接过笪鲤递来的兔子,塞给穆凌云:“你们料理兔子,我和笪鲤再去附近猎些。”   “好。”穆凌云从善如流接过。   林子里兔子还不少,不过片刻,笪鲤就又捶到一只,两人回来时,穆凌云已升起了火,洗干净兔子。   “喏,又一只!”笪鲤递来兔子。   严浩刚转醒:“……”又晕了。   盛北接过兔子,和穆凌云一起料理起来。   “这个我认识,是雪里蕻!”笪鲤又发现了新大陆,薅起脚下的野菜。   楚寒月看了眼,确认不是长相相似的毒草,便随他去了,席地一坐,翻了翻严浩眼皮,只要别再出现血淋淋的兔子,应当不用一刻钟就会醒,没大碍。   柴火堆上,两根串了野兔的木棍缓缓转动,肉香很快飘散出来。   “熟了。”盛北看了眼边上,见穆凌云快烤好了,赶紧加快速度,撕了条兔腿,递给楚寒月,“楚公子,尝尝我做的。”   楚寒月正要接过,穆凌云的熟兔子也递了过来:“寒月,来,加了孜然的。”   手一转,毫不犹豫地接过孜然兔肉,啃了一口,野味自然的油香和孜然的咸辣糅合在一起,半点不输饭堂的红烧兔肉。   要是旁边没有穆凌云那张明晃晃写着「我烤的,好吃吧」的笑脸,就完美无憾了。   楚寒月捧着孜然兔起身:“我去叫笪鲤回来。”   那头笪鲤正挖得起劲,衣摆系了个结,挽成个兜,薅了满满一捧,忽然想到什么:“哎呀!早知道让凌云哥哥和浩哥哥各拿一口锅了!北哥哥还能拿个锅铲!”   “没有炊具也能做。”楚寒月指指他腰间的芥子袋,“怎么不用这个装。”   笪鲤把雪里蕻一股脑倒进去:“刚引气入体没多久,还不太习惯。”   楚寒月给他一条兔腿,笪鲤一边啃,一边扫视,已经研究好了接下来的薅菜路线,忽然圆溜溜的眼睛一定,倏地蹦起来,跑到一株七彩斑斓盛绽的花朵前:“哥哥,这是什么仙草,好漂亮啊!”   “七色灵草,花瓣呈赤橙黄绿青蓝紫七色,茎秆竖直无岔,叶脉齐整如刻,服之能补充大量灵气。”只是外门试炼秘境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品级这么高的灵草。   笪鲤正要摘,楚寒月却按住他肩膀,准备细致查看,不料不远处树后忽然飞出一道灵气屏障,挡在了两人面前。 第26章 抱住你了   灵气屏障牢牢罩住七色草, 方才出言不逊的三角眼抱臂走来,身后还跟着四名队友。   “哟,这不是匕首楚公子, 和拖把义弟么。”三角眼拨弄着七色花瓣。   暴脾气剑尖往地下一怼, 直接把花根挽了出来,挈在手中:“看什么看,这是我们的!”   “明明是我们先发现的!你们怎么能抢东西呢!”笪鲤气鼓鼓道。   楚寒月仍是按着他, 波澜不惊道:“笪鲤,我们不要了。”   “嘿, 还不要呢!”暴脾气掂着大蒜似的花根, 朝楚寒月递了递,“不敢抢就不敢抢,何必说这么好听。”   笪鲤一蹦三尺高,探手想去抄,暴脾气朝上一提:“小矮子, 想要?来抢啊, 打得过哥哥就给你。”   三角眼猥琐地眯了眯眼:“楚公子若愿意与我们一道,分你们些,也不是不成。”   后头三人跟着一阵起哄。   “你们行不行啊?”   “抢不过就认输, 不丢人。”   “美人嘴倒是挺硬,可惜底气太软。”   楚寒月不以为忤, 反压住要抄拖把的笪鲤:“钧天山规矩, 不能伤害同门。”   “多谢楚公子手下留情。”三角眼假意揖了揖,再次大笑,“你伤得到我们吗?”   笪鲤快气炸了:“哥哥!放开我, 让我捶死他们!凭什么我们不能伤他们, 他们能抢我们东西啊!”   “钧天山可从未规定不能抢夺物资, 再说了,这是你的灵草吗?你叫他一声,它可会答应?”三角眼接过灵草,掂了掂,“这趟值了,带回去找个丹修炼一炼,能赚不少。”   楚寒月挟起不受控制的笪鲤,转过身:“确定要带回去?这药草出土一刻钟,药效便散了。”   “等等,别走。”暴脾气挡在他身前,“你不早说,怎么服用,快说?”   “全株有药效,直接服用即可。”楚寒月拨开拦路的剑鞘,头也不回走了。   “快快快,剁碎了分一分!”   身后传来叮叮哐哐的声音,是那五人取出器具,碾碎了七色草。   “艹!你这口得占两成半了吧!”   “吼什么吼,我这口明明才一成多。”   “妈的,忒苦!”   “良药苦口,好东西难吃点算什么!”   后头叽叽喳喳的声音越来越远,楚寒月在篝火旁气定神闲地坐下,放开笪鲤。   “哥哥!好东西被他们抢了!”笪鲤忿忿不平道。   “你哥哥是畏强之人吗?”穆凌云看着远处,缓缓蹲下来的五人,“真是好东西,现在就在我们嘴里了。”   折腾这一番,兔肉有些凉了,楚寒月把兔肉架到火上,穆凌云接过木杆,娴熟地转了一圈,递还到他手里。   楚寒月分了个腿给笪鲤,继续啃起来:“记住了,七色灵草根如参。”   “那刚才那株是什么呀?”笪鲤抖着芥子袋,刚转醒的严浩还以为又是只血兔子,忙不迭捂眼,见掉下一大片雪里蕻,这才放松下来,用自己的水相灵气,帮着穆凌云洗净,放进后者掏出来的炼器炉上炖。   “七色毒草。”楚寒月道,“倒没什么剧毒,服用后七日内将出现发热、流涕、红疹、呕吐、腹泻、疼痛、咯血七种症状。”   “噫……”笪鲤打了个寒战,看向远处五人。   三角眼烧得脸颊通红,蜷缩躺在地上,两行鼻涕伴着眼泪哗然拖到地面;暴脾气撕心裂肺哕了几口,呕出一滩鲜血,还以为自己要死了,边呼痛边嚎啕大哭;剩下三人一个捂着肚子,一个疯狂抓挠全身,另一个浑身抽搐,画面乍一看十分惨烈。   秘境入口处,监视法器展示着一切。   陈掌学看着啃完兔肉,把手中的油腻顺手擦在身旁穆家小少爷衣摆上的楚寒月,不禁赞赏道:“一路辨出数种课本中未曾提及的毒草,还能分辨罕见的七色灵草与魔草,此子博学。”   “楚寒月这队,这一行也颇为顺利了点,周边一里内,竟没有一头异兽。”张夫子道。野兔倒是尤其多……   “夫子,掌学,这五人怎么办?要不要送出来?”助教看着另一侧瑟瑟发抖的五人,似乎从中感受到了楚寒月所说的七种症状,瑟缩了一下。   “活该。”陈掌学只乜了一眼,又看回楚寒月一行,“不至死,放任吧。”   两息后,助教:“掌学,有两人举手示意提前退出考核。”另三人已经晕厥了。   “带人出来。”陈掌学一脸嫌弃。   不多时,三名夫子把五人连拖带拎架了出来。   三角眼边抽搐,边拽住夫子衣襟:“解……解药……”   “夫子……快……医治……”暴脾气上下牙打战得嗑嗑响。   陈掌学仍旧看着楚寒月,没分一丝眼神给他们,不以为然摆手:“七色毒草无解,七日后症状自愈,带回宿舍。”   两人倒抽一口凉气,猛翻了一通白眼,晕过去了。   秘境中,享用完兔菜宴的五人继续前行,考核只需度过七日,没有其他目标,一行人一时也不知往哪去,便随意在林中转悠。   又一只白兔窜出草丛,笪鲤正要挥拖把,楚寒月架住他双手,盛北被大块头压怕了,当即大喊:“不要!”严浩动作更是利落,从芥子袋中抽出一根小臂长的玄铁灵棍,朝白兔一指,兔子当即冻成了一坨冰块。   穆凌云捡过来,朝楚寒月晃了晃:“冰冻后贮存,一会儿吃时更鲜美。”   天色逐渐变暗,途中不止有兔子,还有山雀,在严浩冻到第九只兔兔时,太阳彻底沉没地平线,众人也找到了比露天森林更好的落脚点——一处干燥的山洞。   穆凌云升起火堆,掏出几只冻山雀,盛北帮着处理起来,严浩则捂着眼,到山洞口去避血气兼值夜。   笪鲤一路上捡了不少野果,和楚寒月两人悠闲地分食着。   “原来考核如此简单,只要能辨认路途中的毒草,不至误食,再挑选一处没有异兽的隐蔽所躲藏,度过七日便可。”盛北一边拔鸟毛,一边观察山洞内部,“这山穴十分安全,没有任何暗道,夜晚只要封住洞口,便可高枕无忧。”   楚寒月并不认为秘境会这么简单,后头必定有未知的考验。   “不可能这么容易。”穆凌云烤好了山雀,这次没撒孜然,往炼器炉里不知扔了什么,不多时炼出一小炉咸香的酱油,“参加考核的历届弟子不少,若真靠躲就能通过,不可能卡下这么多人,应当还有其他难关。”   楚寒月接过山雀和炼器炉,蘸着酱油边吃,边研究炼器炉中的机窍。炼调料他倒是从没想过,值得好好研究。   这方炼器炉是穆凌云最重要的法器,之前炼制给笪鲤的阅读灵器时,楚寒月看他用过一次。   不过并未细细研究,原本以为,是什么上品灵石炼制,摸索了一通才发现,原来只是淬炼了灵气的玄铁,表面刻着个「云」字,离了主人的手,便自动锁上禁制,无法以灵气使用,只能用来置物。   玄铁与灵石不同,虽然十分昂贵,对使用者的修为却没有限制,这炉子不过是个中品灵器,应该是穆凌云自己制的,不过品质出众,蓄灵能力接近高品,可见穆凌云炼器技术之高,“想用?”穆凌云笑吟吟地靠过来,指尖拂过上头的「云」字,禁制立刻解除,“我的东西,便是寒月的东西。”说着执起楚寒月戴着白玉戒的无名指,指尖按在旁边的平坦空位,轻轻压下。   炙热的火属性灵力自相触的指尖传来,穿透手掌后,落在炼器炉表面,双手移开后,「云」字旁赫然多了个「月」。   炼器炉中隐秘的魔气顿时传来,只有刻名的两位主人方能感知,妖异地带着一丝热流,在炉中回旋。楚寒月一掌覆下,压住其中的魔气,毫不客气地探索起其中的秘密。   这炼器炉显然被打磨过数次,除了最基本的炼器,还藏有一方置物空间,楚寒月探手一抄,拔出了资材库中穆凌云祭出的宝刀,黑漆漆一把,也是玄铁所制,没有任何荧光,只是中品。   “只是把半成品。”穆凌云带着他的手,抚摸带暗纹的刀面,“方才注入了灵气才显得尤为出众,唬人而已。寒月可有喜爱的兵刃,我替你炼制。”   楚寒月把刀塞回去,移开手掌,继续蘸酱油吃鸟肉。我要热武器,你怕是没见过。   对面盛北看了全程的恩爱两不疑,心隐隐作痛,跑到山洞外主动找盛北换班。笪鲤接过他抛下的山雀,一边欣赏哥哥们的好关系,一边啃鸟肉。   用完山雀宴,五人百无聊赖地准备休息,只留一人在洞外守夜,严浩生怕万一出现异兽,别人动手又是血淋淋,填饱肚子便主动出去了。   盛北自芥子袋里取出一方铺盖:“楚公子……”罢了,人家未婚夫难道还会没有么……   果然,穆凌云也取出了一方铺盖:“寒月,我们歇息吧。”   楚寒月:“为什么你们都有铺盖?”   “出门在外,并不能保证随处有留宿的客栈,养精蓄锐是重中之重,自然要备好被褥,保证睡眠,修士们都是如此。”盛北理所应当道,“笪鲤,你也没有铺盖吗?我们一起。”   笪鲤滋溜一声钻进被窝:“好!”   所以作者水了这么多字,这么重要的生活情报,为何只字未提!   “寒月,来吧。”穆凌云掀开被窝一角,笑意盎然。   楚寒月抄起匕首,在两人之间的地面上,划了道粗线:“我去守夜……”   他站起身,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复又蹲下,拧眉注视自己划下的线。   这条线是浅蓝色的,正常情况下,刀划在石面上,应该是白色。   “怎么?”穆凌云起身,随着他的视线,看向那条线,“这颜色……”   “炉子给我。”楚寒月迅速道。   穆凌云取出炼器炉,楚寒月抄出半成品刀,灌注入些微灵力,在蓝色刻痕边,锵一声砍下一刀。   “怎么了?”盛北和笪鲤被惊起,茫然地看着他们。   地面上留下一道拇指宽,手臂长的刀痕,有蓝有白,似乎是一圈圈断裂的纹路。   轰隆隆!   大地陡然传来鸣响,山洞摇晃起来。   “哥哥,你太厉害了!一刀砍得地动了!”笪鲤大叫着窜出被子,“快去外面,山洞会塌的。”   “神庭界在高天之上,何来地动?”盛北收起被子,也向外跑去,不管是不是地动,此刻在山洞里总是危险的。   “停下!”楚寒月高喝一声,“是活阵!集合!”   外头听到动静的严浩抄起笪鲤的手,推着盛北冲了进来,穆凌云一手牵住笪鲤,一手从背后搂在楚寒月胸前:“抱住你了。”   楚寒月:“……”   山体错位般的巨响声后,天地骤然聚变,山洞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与来时相似的森林,不同的是,他们面前矗立着两只半人高,冒着黑色魔气的——   兔兔。 第27章 我们的灵气相合度极高呢——   秘境入口, 监视灵器中的画面随着活阵变幻,瞬间一暗,又唰然亮起。   “刚还说楚寒月这组运气好, 竟一头异兽都没碰到, 想不到一来就是个硬茬。”张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筑基初期异兔,准备救援吧。”   “一对雌雄双兔倒是罕见, 阴阳相合,实际难度至少更强一个小境界。”边上的夫子召出灵剑,“往年弟子对付一头已是艰难, 他们撑不过半刻钟。”   虽说同是筑基初期, 不算练气期的笪鲤,四对二看似有优势,事实上修为相同的情况下,被魔气侵蚀的异兽生来更擅斗, 而在夫子助教眼中, 外门弟子缺乏历练,况且楚穆两人才刚刚筑基,认定他们灵力运用不娴熟。   引路助教见过楚穆御空飞行, 比在场其他人更看好些:“说不定能撑上一刻钟。”   “不可能。”张夫子摆摆手,“大多数外门弟子连异兽心脏、内丹所在都不清楚, 往往乱斗一通, 打不到要害,不止消耗灵力, 还极易引发异兽狂暴, 使战斗难上加难, 他们绝撑不过半刻钟。”   秘境内。   许是吃了太多兔肉, 被敏感的异兔闻出了气味,两头巨兔一见来人,便四只眼睛瞪得似要滴血般通红。   “叽——叽——”   “原来兔子是这么叫的!”笪鲤抄起了背后的拖把。   “慢着,我来……”严浩玄铁灵棍上蓄起灵气。   两头巨兔眼神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兔肉气息最浓的楚寒月身上,肉嘟嘟的后腿踏了几下地面,扬起一阵草皮,叽一声长啸,猛地撒腿冲撞而来。   “楚公子别怕!我保护你!”盛北执剑,挺胸挡在了楚寒月身前。   面对两头修为与自己相同,战斗能力显然更强的异兽,他毫无胜算,但哪怕豁出性命,也不能让楚公子受伤!   巨兔越来越近,盛北凝视着敌人,思绪飞快转动,仿佛时间都变慢了下来。挡下这一击后,他必定会因身受重伤,被夫子们请出秘境,考核失败,无法接取任务。   接下来他便只能为了回故乡救助镇民,主动提出退学。盛家镇此难,也不知多久能平息,待尘埃落定,他必定也将与其他人一般,钱袋耗空,那么接下来便只能回到飞鹤门,继续边修炼边赚取学费,只怕一切筹集妥当时,他已过钧天山规定的而立之限。   无缘钧天山,像他的天资,便是绝了通往神庭界的通途。   饶是如此,为了楚公子,值得!   黯淡剑气唰然扫出,盛北拼上了全力,一剑划在雄兔胸前,带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看不见看不见!”笪鲤一手抄着拖把,爬树般攀到严浩肩头,转到他身前,用身体挡住整张脸。   雄兔脚步丝毫未受阻滞,及至到达近前,盛北才发现,方才他以为稳稳砍在要害脖颈的一剑,竟落在肥厚的胸大肌上。   此时再出新招,已是绝对来不及。   “楚公子,快跑,这里我顶着!”盛北执剑护胸,已有了万死不辞的准备。   然而下一刻,耳畔猝然划过一道疾光,带起鬓发高扬,紧接着,噗呲的兵刃入肉声响起,领头的雄兔约莫心口的位置,出现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巨兔脚步还随着惯性向前,朝盛北扑来。   刚放完光箭的楚寒月气定神闲,扣住他肩头,把人往旁边一甩。   晕头转向中,只见雄兔咚一声撞在了方才还在两人身后的树干上,随后身子一歪,咽了气。   盛北已然惊呆了,架着剑愣在原地,看不知何时到了他前头的楚寒月,食中两指并于胸前,指尖凝着蓄势待发的白金色灵力。   雌兔没止住去势,前腿拌在雄兔后腿上,咚的跟着撞了树,挪动着肥厚的身子,正要转身……   “我来!浩哥哥别看哈,后退,左两步前三步!”笪鲤骑在严浩脸上指挥着他倒退着前进,一拖把柄捶向雌兔后脑,“哎呀,你腿太长了,一步半,一步半就够了!”   拖把准确命中,雌兔黑色的毛发显得更加暗沉,是被血浸染了。   “叽——”雌兔吃痛惊叫。修为相差太大,力量有余,灵气不足,伤不致命,它调转头,抬起前爪。   “哎呀!”严浩还是走过了头,像座大山,迎面砸在雌兔胸口,笪鲤咕噜噜滚下来,趴在巨兔脸上,和它大眼瞪小眼。   楚寒月手中灵气正要射出,却见穆凌云在一旁掂着一口炼器炉似等待多时,举步奔上,拎走笪鲤。炼器炉被灵力催动,霎时暴涨至脸盆大小。   哐一声巨响——炼器炉正中雌兔眉心死穴,兔头鲜血迸溅,雌兔咽气当场。   盛北已经看呆了,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这……就结束了?”   秘境入口处,夫子们同样呆成了一座座石像,还是引路助教一声惊呼打破安静。   “不到五息!竟四招就制伏了雌雄双兔!”   夫子们终于回过神来,赞不绝口。   “楚寒月的灵力应用竟如此娴熟,那支灵箭几乎一丝灵气都未溢散!”   “穆凌云的炼器炉竟可变换大小,实乃极品!”   “才练气初期,竟能以一柄……拖把,击破筑基期异兽皮肉,这小个子的力量太惊人了!”   陈掌学眼中亦满是赞叹之色,盯着画面中施施然负手,未沾一丝血迹的楚寒月:“果然是惊世奇才!”   秘境中,见了血的严浩早不省人事了,和两头巨兔尸体躺在一起。   盛北此时才惊觉,自己才是队伍中的弱小,默默担起后勤的任务,拖着严浩到一边,给过来看兽尸的另三人让道。   笪鲤拿拖把柄戳着巨兔:“这兔毛太棒啦,能做好几身冬衣呢!”   楚寒月施出一道灵气护障,隔在他面前,防止异兽身上的魔气触碰到他:“异兽通体魔气,制作的物件凡人身躯无法承受。”   “啊——”笪鲤惋惜地垂下头,仿佛损失了至少几百金,“要是能除掉魔气就好了,还有这么多的兔肉,太可惜了……”   楚寒月摸着下颏,认真思量起来:若能除掉魔气,皮毛可制衣,肉可食,骨可炼器……这兔兔浑身是宝!   探了探芥子袋的深度,只能装下大半头巨兔,若此刻分割尸体,那皮毛也将被割裂,而且放了血,兔肉也不如刚死时鲜嫩。   “穆凌云。”楚寒月施放灵气,在巨兔尸体外包覆了薄薄一层,以免魔气溢散,“炼器炉容量有多大?”   “能装一头半。”穆凌云仿佛看透他的想法,取出两方凝聚了冰冻术法的储灵球,冻住两头兔子,一头塞进炼器炉中。   “魔气无法除去,你们带尸体回去没用的。”盛北已经看不懂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可是金子啊!”笪鲤在芥子袋里摸索了半天,没找到能用的东西,干脆薅了拖把上的布条,一根根系起来,织了张网,罩住另一只兔子,往肩上一扛,对搬青砖磨炼出的强健体魄而言,这兔子属实太轻,“走吧,看看还有没有兔兔,我还可以再扛一头!”   秘境外的夫子们已经看傻了。   “他们把异兽尸体带走做什么?”   “该不会想吃吧,这可是会中魔毒的!”   “快看,他们又在做什么?”   秘境中,楚寒月再次抽出了炼器炉里的玄刀,在地面上长长地划了一道,蓝白相间的刻痕显现:“果然是活阵。”   沿着蓝色阵纹的方向,一路划去,一笔完整的灵力弧线渐渐浮现。这样下去太慢了,只怕才剥出一小片,活阵便又要再次发动。   “寒月想破阵?”穆凌云跟着他,沿着弧线走。   楚寒月点头,把刀塞回他手中的炼器炉里。运行中的法阵,阵纹都有灵力波动,若使用精神力,可以很快查探清,但此举太过耗神,恐怕造成的剧烈头痛会影响接下来的行程。   “我倒是有个法子。”穆凌云笑吟吟地把炼器炉递到楚寒月面前,打开炉盖,瞟了瞟里头的冻兔兔,“不过要消耗一只兔子。”   楚寒月凝视冰层下隐隐的魔气,当即也想到了,接过炼器炉催动到脸盆大小,放在地面上,开始灌注灵气。   “两人一起更快。”穆凌云坐到他身后,手臂探到前头,两手扣住他手背。   灵力由手背引入,在掌中融合,再由掌心送入炼器炉,楚寒月只觉双手仿佛贴在烙铁上,贴着后背的胸膛似乎也溢散着火相灵力,热得很。   “放开!”他用冰冷的语气中和热度。   “炼器已经开始,贸然中断,怕是会走火入魔。”穆凌云下颏搁在肩头,“况且寒月你看,我们的灵气相合度极高呢。”   赤红与白金色两道灵流,犹如交缠而生的藤蔓,伸展出细密的枝丫,层层包裹住炼器炉,袅袅烟气很快升腾。   炼器一道,火灵根修者确实是事半功倍。   笪鲤知道两位哥哥在干大事,默默支着脸,趴在兔牌冰床上打瞌睡。   严浩终于醒了,和盛北一人一边,坐在炼器炉两侧,算是给楚穆两人护法。盛北瞧着两人恩爱的模样,心里的血淌得比被穿心的巨兔还多。   秘境外的夫子们已经彻底看不懂了,连交流都省了,一双双眼睛全盯着显示楚寒月一行的监视灵器,期待他们下一步的行动。   半个时辰后,一头巨兔被彻底炼化。   “放手。”楚寒月肩头狠狠朝后撞了一记。   穆凌云弯着一双笑眼,唇凑到他耳边:“确定好了?不炼得更细致些?”   楚寒月杵开他兀自起身,打开了炼器炉。   巨兔已被炼成比齑粉更细致的烟尘,挥袖间,魔气烟尘乘着灵气悠然飘向四面八方,几乎遍布了方圆小半里,飘飘荡荡落地,却并未污染任何生灵——每一颗烟尘都包覆了灵气屏障,隔绝了魔气外泄。   覆盖着烟尘的森林霎时变成灰色的海洋,而浅蓝色的阵纹,在魔气的对比下,闪着微弱幽光,尤为突出。   楚寒月腾空而起,将入目所及的阵纹全部誊抄了下来。   活阵巨大无比,他们所在的这一处不过小小一隅,但是,足够了。   地面上铺开数张宣纸,楚寒月执笔——他没有带纸笔的习惯,这自然是炼器炉里的库存。沿着誊抄阵纹边缘,依照已有的纹路,一笔笔补上去。   很快,十来张纸填满了。   “添纸。”楚寒月刚开口,穆凌云便已沿着他落笔方向,放上了纸张。   他落笔手速飞快,不过一刻钟,一大幅缩小版的活阵图已然铺满了地面。   若是秘境外也有监视灵器,他们便会看到,此刻夫子们已经一个个惊得下巴眼睛快脱框了,但凡张嘴便是一句“此子实乃绝世天才!”   当然,楚寒月看不到这些,继续专注阵法,此方世界的阵法理论。   和上辈子全然相同,按照丰富的知识储备,推演了片刻,他指向图中其中一处。   “活阵六个时辰启动一次,我们前往此处,下次阵启,就能被传入阵眼。”   “阵眼里有什么?更大的兔兔吗?”笪鲤对着密密麻麻的阵纹已经看晕了。   “有可能。”楚寒月收起一沓沓纸张,指了一个方向,“距离不近,我们得加快速度了。能御气飞行吗?”后半句问的是盛北和严浩。   “能,就是慢些晃些,横竖比步行快。”严浩道。   盛北窘迫得红了脸:“我尚未……”同为筑基初期,曾扬言要保护众人的他,才是最逊的。   “笪鲤,过来。”楚寒月牵起笪鲤的手,以灵力缠住两人半身,稳稳当当御空而起,朝穆凌云道,“交给你了。”   “寒月吩咐,穆某不敢不从,走吧。”穆凌云灵力做绳,系住盛北的腰,挈着人腾空。   盛北:“穆公子,能不能换个姿势?”   “盛道友觊觎我未婚夫,未把你丢下去,便是穆某宽宏大量了。”穆凌云随意甩了甩手,盛北身子前后晃荡,赶忙捂嘴噤声,生怕真被丢下去。   严浩御的并非是器,而是那根玄铁灵棍,也没达到稳稳站在上头的水准,只能牢牢抱在怀里,整个人缩成一团,摇摇晃晃地缀在后头。   在他们下方,夏侯傲刚在系统的相助下,打败了一头练气中期的异鼠。四名队友围上来,一顿抱大腿式猛夸。   一人忽然抬头,看见空中飘过的人,愣了愣,随即大惊,指向上空:“那是楚公子五人!”   其他人纷纷抬头,钦慕羡艳之情溢满脸颊。   “太稳了!竟还能带着人飞!”   “翩若惊鸿,御气飞行如此优美的,也只有楚公子了!”   “早知道入他们队了,楚公子带我飞啊!”   夏侯傲挫败地垂下脑袋,复又抬头,边看楚公子,边在心中呐喊:你们倒是看看我呀!   林叶之上,楚寒月遥望远方,离目的地越来越近。   终于,阵法中,通往阵眼的区域出现。   笪鲤揉了揉眼睛,还以为看花了眼:“那里怎么什么都没有?”   树林正中,仿佛被巨人用斧钺深深凿了一刀,两侧是垂直的嶙峋悬崖,而他们的目的地阵区,正是被凿去的这一块。 第28章 此子实乃绝世天才啊!!   天堑两侧山壁平整如削, 距离崖顶丈许宽处,所有树木皆被砍伐,应是为了防止弟子失足坠崖。长夜过去, 天刚蒙蒙亮起, 从上往下看去,悬崖深不见底,宛如黑洞洞的深渊, 寒凉晨风呜呜打着旋,仿佛在警告, 下头的危险正如所见的黑暗。   “是这里?”盛北面朝下被穆凌云挈着, 只觉整个人似要被黑暗吸进去, 不由冒出冷汗,拽紧了腰间的灵绳,“是不是弄错了?”   “就是这里。”楚寒月语气平静无波,仿佛面对的只是一方寻常无比的山林。   但他并非不警惕, 一缕精神力试探地笔直向下探去, 确认深度大概有百余丈,稍待片刻,等阳光角度倾斜, 缓缓照亮崖壁后,才跟随光线的移动, 向下飞去。   穆凌云与楚寒月同行, 被吊着的盛北在他们下方,堪堪处在阴影中, 冷汗冒了一脸,“楚公子, 你确定要下去?此处一看就非比寻常, 怕是十分危险!只要安然度过七日,便能通过考核,我们没必要冒险。”   楚寒月知道他怯了,本不太想搭理,但顾虑到毕竟是队友,若他放弃,便全员考核失败,只能开口:“此处是活阵,即使不找阵眼,也可能被随机传往,不如早做准备,掌握主动权。”   事实上他想的是,阵眼中必定有稀罕玩意,接下来的任务赚不到什么金子,那就只能在此一搏了,况且这一搏于他而言,并没有难度,更谈不上风险。   “你既能找到阵眼,定也能知道,如何避免被传往吧?”越往下,穿堂风越强,盛北随风晃悠,全身都在抗拒,“我们的目标是通过考核,稳妥最重要啊!”   太阳越爬越高,照亮之处也越来越深,楚寒月加快了速度:“若盛家镇的任务十分危险,你是不是也要放弃?”   “自然不是!”盛北大声道,“这不一样,救人的事,不管多艰险,都不能放弃!”   楚寒月不与他废话了,因为崖底已出现在视野中,一寸寸被移动的阳光点亮,小半侧在崖壁的阴影里,除了风声和草木摇晃沙沙声,再无其他,别说异兽气息,连只山雀、野兔的影子都没有,放眼望去,竟比上头看来安全多了。   解开灵力,笪鲤扛着兔兔,撒丫子跑开了:“哥哥,这些果子和上头的不一样,能吃吗?”   “低品无垢果、养元果、地灵果……”饶是冷静如楚寒月,眼神也亮了亮,“全都无毒,是补气滋养的好东西。”   钧天山灵气充裕,灵草灵果茁壮,只是因这考核秘境一月一开,且其中所得皆归采集人所有。   因此东西都被差不多采光了,崖壁形成了天然屏障,有人不敢下,有人修为不济下不来,这处想来已许久无人到访,才会如此生机盎然。   算时间,再过约莫两个时辰,活阵便会重新开启,楚寒月本打算清扫完可能有的异兽,再休憩一番,此刻却精神得不得了,拨开草丛,搜寻起灵草。   低品灵草丛中,偶尔夹杂着一株中品灵草灵果,需小心采撷,连根掘出,尽量保护根须,才能最大限度保存药效,卖出更高的价钱。   中品延年草。楚寒月心中念着,虽不知这玩意市价多少,不过书籍里既然写了不常见,还能延年益寿,想必不便宜。把灵草放进芥子袋,他又开始搜寻下一株目标。   “寒月,给。”穆凌云递来一株中品养元果,弯弯笑眼载着金灿灿的阳光,“此处幽静隐蔽,灵气又充沛,倒是个好地方,可惜了……”   楚寒月方才也这么想着,若能在此入定,效果恐怕比竹林还好些。   “秘境中一举一动还都被监视,什么也做不了。”穆凌云失望地摇头,眼梢却依旧弯着,“不然清风长草,暖日相伴,倒是拉近你我关系的绝佳之处。”   修长指尖勾上来,楚寒月抄起手边一丛杂草,啪的打在咸猪手上。就不该听魔头多话。   众人一直从落脚处直薅到崖底尽头,直到所有人的芥子袋,外加一方炼器炉都被装得满满当当,才放过快被薅秃的地面。   日头快移到正中了,盛北嗑了颗无垢果,又焦虑起来:“六个时辰快到了,我们确定要去阵眼?要不要再上去修整一番?”想要说服楚寒月放弃根本不可能,他只能退求其次。   “无妨,刚才这些灵果下肚,想必大家也都是全盛状态了。”楚寒月波澜不惊道。   “精力充沛!”笪鲤坐在冰兔子上,甩了两圈拖把棍。   严浩:“灵力充裕,只要别让我见血就成。”   穆凌云始终气定神闲:“只要寒月有吩咐,穆某永远是全盛状态。”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抬头看太阳,开始掐算时辰:“大家靠近些。”   说完他就后悔了,穆凌云整个人贴了上来:“够近了吗?”   盛北:“……”好想挖了眼珠子。   “这两人真是天作之合,靠在一起跟画卷似的,和谐又恩爱。”秘境外,引路助教忍不住感叹。   张夫子唰然站起来:“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他们竟打算入阵眼,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还是现在就将人带出来吧,等出了事就来不及了!”另一名夫子焦急道。   阵眼中的异兽对外门弟子来说太强,考核秘境初开两年,每次都有弟子被一击毙命,饶是夫子们及时赶去营救,仍无济于事。因此通往阵眼的阵区才会被强行调整,由数名夫子合力,压成了隐蔽的深谷,以隔断其与其他阵区的联系,还砍伐掉了周边树木,以防误入。   数百年来,所有考核弟子一见天堑,都是极有自知之明地绕着走,楚寒月不然,不止不避让,竟还主动找过去,这份胆魄,真不知是该夸,还是批评他不自量力。   “现在如何带人出来,以什么名义?”陈掌学捏紧了拳头,楚穆两人是四大世家嫡子,若真在钧天山出了事,怕是不好交代,可考核规矩在这,若夫子们违反……   前段日子山主秘密召见过楚寒月,虽不知是何事,楚寒月终归获得过进入山主峰的权利,若向山主告状,大家都要受罚。   “再等等,待他们入阵眼,以刚才的表现,楚穆两人联手,应当能抵挡异兽一阵,不至一击毙命。”陈掌学下了决定,“大家随时准备好救援。”   秘境中,楚寒月牵起笪鲤的手,手肘杵在穆凌云腹部:“站好,别趴我身上。”   “靠得近才不至被阵法变动冲散。”穆凌云双手挂在他肩上,眯着眼享受阳光,像是来郊游顺带谈情说爱的。   笪鲤把冰兔兔甩上肩,拖把柄一横,让另两人握着。   日上中天。   山体移动的轰鸣声远远传来,大地开始晃动。   “来了。”阵眼不知有什么,楚寒月指尖蓄起灵力,时刻准备出手。   少倾,轰鸣声渐远,大地停止了震动,清风拂过,一切如旧,崖底一片岁月静好,五人倚靠在一起,仍立在原地。   ……   盛北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楚寒月的推算出错了,不用去危机重重的阵眼了。   楚寒月眉心一蹙,杵开挂件穆凌云,蹲下身,指尖一抚地面。   按理说,有活阵在,即使未发动时,阵中也是有微弱灵流的,可指腹触感只有一片死寂,没有任何灵流波动与他输出的灵力回应。   “不可能。”他再次取出玄刀,朝地面划下一刀,浅蓝纹路依然存在,再并排划一刀,借着两指宽的刻痕,楚寒月终于发现了异样,“此处法阵许久无人维护,灵力没有及时补充,阵纹断了。”   秘境外,已经起身蓄势待发的夫子一个个狠狠松了口长气,坐回蒲团上。单论修为,阵眼那异兽对他们而言并不算强。   可这帮夫子毕竟常年负责教学,除了对木桩演示,已鲜少参与实战,多少底气还是不够足,虽说不至于打不过,若花上太久时间,受点小伤,在弟子面前,岂非失了面子。   监视灵器的画面中,楚寒月和穆凌云又架上了炼器炉,盘膝坐下,在笪鲤不舍的眼神中,把剩下的一只冰兔尸丢了进去。   一刻钟后,铺天盖地的魔气烟尘再现,盖住了崖底每一寸土地,幽蓝阵纹显现,断断续续,已缺失了大半。   “太好了,这下他们总该安分了。”张夫子抚了抚方才心跳过快的胸口。   然而不待他心率彻底缓和,只见楚寒月胸有成竹地伸出并拢的食中二指,点向断裂的阵纹。   清冷平静的声音自灵器画面中传出:“等半个时辰,让我补全这方阵法。”   张夫子又唰的窜了起来:“他竟能补全阵法!”   “此子天才!天才啊!”夫子们不知第几次赞叹。   陈掌学稍稍还算冷静:“楚家弟子精通阵法,楚寒月虽说之前未测出灵根,想必也读了不少相关典籍。”   但理论和实践的差距是十分大的,特别是阵法一道。武道招式出错,可以补救,术道捏错手诀,重来便是。   无非浪费些灵力,而阵法不然,一笔绘错,便是满盘皆输,这个阵区都得重绘,灵流若施展不均,阵法效果也会有所偏差,想当年,这活阵可是钧天山中最顶尖的五名阵修夫子联手绘制,饶是如此,还是有几处失误,大改了整整十二次。   即使他不久前,在纸上复原了阵法,可这与使用灵力实地绘制大阵,是天差地别的难度。   楚寒月绝无可能……   陈掌学死盯着画面,只见楚寒月镇定自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匀速,仿佛闲庭信步,而输出灵气的如玉长指稳如泰山,精准地衔接了一条条缺失的阵纹,竟无分毫纰漏。   陈掌学心中忍不住赞叹——   此子实乃绝世天才啊!! 第29章 楚哥带我飞   一波潮水般赞赏过后, 夫子们又躁动起来。   楚寒月无论天资、才能,甚至外貌,都是钧天山……不, 是放眼三界都难得的惊世奇才, 今后必定将是风云人物,甚至可能超越如今的四大家主与山主。这样一颗明珠,若是因保护不周全, 在秘境中折损或是重伤,无需山主楚家人责难, 他们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不行, 必须早做准备, 绝不能让楚寒月被阵眼异兽伤害!”一排夫子唰的站起来。   陈掌学与他们所想相同,可看着画面中如皎月般夺目的人,不禁生出另一重想法,想看一看这颗明珠究竟能有多璀璨, 手掌压下, 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毕竟是四大世家嫡子,穆凌云炼器炉与芥子袋中宝物显然不少,楚寒月又精通阵术, 灵力掌控能力出众,若能把握机会, 绘上禁锢阵, 再添个增幅法阵,应当能抵挡上一刻钟。”   “陈掌学经验丰富, 可这帮弟子毕竟年轻, 还是临时配队, 怕是见了异兽就乱了, 难。”一名夫子盯着画面盘腿坐下,离下一次阵启还有六个时辰,需得养精蓄锐,保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避免让楚寒月受一丝伤害。   秘境中。   楚寒月衔接起最后一笔阵纹,拣了颗灵果补充灵力。   接下来,便是等待活阵重启。   “来,用晚膳。”穆凌云递过来一只香喷喷的烤山雀。崖底没有动物,刚才绘阵时,他吊着盛北升空,去外头猎了些野味。   楚寒月接过叉山雀的木棍,只见一道阴影从两人手间唰的飞过。   不约而同的,楚寒月与穆凌云同时阒然抬头。   崖顶上空,出现一个人影,晃晃悠悠,摇摇欲坠。   楚寒月眼微眯,打量了片刻,忽然想起原著中,夏侯傲入此方秘境时,带了四名如花似玉的后宫队友,其中一人求他教授御剑之法,试飞时却失控,导致坠入悬崖,夏侯傲英雄救美,却因灵力匮乏,无法再御气升空,与后宫一同坠入谷底。   谷底无险,就与他们方才经历的一般,龙傲天获得了无数灵药,和后宫观星赏月谈情,感情也更近一步——当然,有监视法器在,并不能酱酱酿酿。而上头另三名队友运气也极好,没有遭遇危险,五人便无惊无险盆满钵满地通过了考核。   入秘境前,楚寒月分明看到夏侯傲这次的队友是四名男子,想来系统严守职责,监督他没有乱哄骗姑娘,可为什么还是有人出现在悬崖上空,而且……掉下来了。   空中的人影随着坠落,逐渐变大,坠至高度的一半时,又一道人影如箭般射了下来,很快追上前一人,揽住他的腰,而这时,两人已经接近地面了。   楚穆两人各退了一步,抬高的脑袋随着视线中两人的位置变化,倏地低下。   夏侯傲和一名少年正正落在两人方才站的位置,砸垮了一小片本就被薅得惨兮兮的矮草。   “夏侯哥,好疼啊……”少年抱着着夏侯傲肩膀,一脸柔弱。   夏侯傲忙不迭松开手,下意识离他远些:“没事就好……”天知道他对男人没兴趣啊!   “夏侯哥,你扶……”少年揉着屁股,手正要伸向夏侯傲,余光瞥见旁边还有人,瞧了一眼,霎时愣住,又惊又喜地笑起来,“这不是楚哥嘛!能扶我一把吗?”   楚寒月挈麻袋似的把人拎起来,随后转身便走:“队友不宜分散,你们尽快想办法上去。”   “楚哥,等等我呀!”那少年一骨碌站起来,追了上来,“我上不去呢,你能带我上去吗?”   “不能。”楚寒月头也不回,“找你队友去。”   少年一脸委屈:“夏侯哥哪有你飞得稳,求求了,带我上去吧,我会报答你的。”   后方夏侯傲已经蹲下开始郁闷了……粘了他一路的队友,转眼便另投怀抱,虽说他的怀抱并不为少年敞开,可这妥妥的慕强追美也太直白了,令他抬不起头。   夏侯傲还是抬头看了一眼,楚寒月的背影如松如竹般挺拔,心中蓦然钻出一个声音:楚哥,也带我飞吧。   那少年追出不远,大概自知讨了没趣,又不情不愿回到夏侯傲身边,娇俏的神情霎时变得冷淡——近距离接触过容颜绝世、气质超群的楚家大公子,瞬间就觉得夏侯傲不香了。   穆凌云失笑:“楚哥不喜欢这一挂的?”   “你喜欢带他飞啊。”楚寒月坐到笪鲤身边,闭眼凝思。   “我喜欢楚哥带我飞啊。”穆凌云并排坐下。   夜幕降临,此前由上空朝下看,只觉崖底如深渊般骇人,如今身在其中才发觉,稀稀拉拉的灵草闪着浅光,托着人影,恍如梦境。   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夏侯傲在系统的识别下,采集所剩无几的灵草灵果。啪一声轻响,楚寒月睁开眼,发现是笪鲤躺倒在地,睡着了。   而另一边,穆凌云不知何时也躺下了,呼吸清浅又平稳,一株灵草俏皮地探头,照亮他侧脸,鼻梁挺拔的弧度宛如一座精巧雕琢的山峰。   楚寒月不动声色,朝笪鲤一侧移了移,躺下。   星河横亘过一线天,神庭界无云,失去了一切掩盖,繁星现出最真实的色彩。   “你瞧这漫天星辰。”穆凌云忽然开口。   楚寒月闭眼,当什么都没听见。   穆凌云轻笑一声,往这边靠了靠:“有晦有明,金蓝红紫色彩纷呈。”   楚寒月只当他惯例讲废话,差点就要抬掌呼过去让他闭嘴,却听穆凌云接着说:“却从未有人因异色,将星子视为异类。”   此方世界没有观星一说,上辈子,他所在的世界,历史上也曾出现过荧惑守心、长庚伴月之类以人之解定星辰善恶的事迹。   “善恶从不该以异而论。”楚寒月道。   “那寒月……”穆凌云的声音更近了,是他转向这边,“你如何论善恶?”   耳边一缕呼吸温热,在崖底清冷的风中尤为明显。楚寒月睁开眼,星辰依旧:“以心论,以行论。何必以晦明星辰自比,即为异色,不如为月为日,以心致行照彻天地,自证善恶。”   大地开始轰鸣,是活阵启动的讯息。   阵眼只有一处,所有在此阵区的人都将被传送前往,靠近、牵手都已不再重要。   穆凌云显少没有聒噪,执起楚寒月手掌,十指相扣。   沉睡的另三人被惊醒,星空倏然消失在视野中,深崖不见,入目的,是一片茂密深林。   万籁俱寂,连风都仿佛静止,只有众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楚哥,好黑啊……”娇俏少年不知何时被传到了楚寒月背后,拽了拽他衣袖,“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话音落下,并没有其他动静出现。   看来不是个乌鸦嘴。楚寒月朝后瞥了一眼,朝夏侯傲道:“管好你的队友。”   夏侯傲也不知该怎么管,正和系统交流,获取信息,得到的却是不明。   原著中,崖底阵法破碎,并无任何人进入阵眼的情节,系统自然是一头雾水。   簌簌,簌簌……   楚寒月目光一扫,却见是那少年,手中捧了盏巴掌大的灵力灯,拨开了后方的草丛。   “好美的芍药!瓣如绸,蕊如玉。”少年吧唧摘下花朵,朝楚寒月伸手,“楚哥,送给你!”   咕噜噜……   “蛤?”听到动静,少年楞楞回头,看到后头的东西,瞳孔一寸寸收缩,一声划破夜空的尖叫爆了出来:“啊——”   芍药飞起,两只手以残影般的速度探出,一手一边,扣住少年肩膀,芍药落下,那少年已被带出三丈之外。   所有人急退,站到拽着少年的楚寒月与穆凌云身边。   少年的灵力灯落在了芍药旁边,照亮一隅灌木丛。一块赭色巨石缓缓升起,咚一声,环抱粗的石柱捶扁灌木,紧接着,嘎啦嘎啦挤压树干的噪声响起,又是一条石柱踏出,巨石从两株大树间挤了出来,露出一颗半个笪鲤高的兽头,全貌终于展露在众人面前——竟是一头足有一人半高的虎形异兽,大概是经年累月蛰伏在林中,脊背、头顶覆了一层生着草皮的土泥,头顶一小丛绿茎随着动作还在晃悠,茎秆尽头光秃秃的,截断处和地上的芍药十分契合。   异兽的体型与修为有关,这异虎已是筑基圆满期,要不是此处没有魔气可汲取供晋升,恐怕便是金丹期了。   虎头垂下,嗅了嗅芍药,凸起的兽嘴一垮:“啊——呜!!”啸音未落,石柱般的腿已发足奔来。   “我先来!”有了前几次的经验,严浩反应极快地一点玄铁灵棍,冰霜之气卷出一阵彻骨寒风刮去,瞬间冻住一只虎爪。   异虎一个踉跄,巨大的身躯险些栽倒,趁这个机会,盛北大喝一声:“还有我!”长剑飞出,哆一声刺中一只拳头大的兽眼。   “我我我!”笪鲤抄起拖把柄也要冲上去,楚寒月挈住他衣领,朝身后一推。这小子才练气初期,修为几乎差了两个大境界,上去就是送死。   况且刚才两击,看着有效,却未中要害,落在筑基圆满的异兽身上,不过皮毛。   “中了!”盛北惊喜地叫了一声,召回长剑,带出一条血线,却发现那只流血的眼睛依旧转动无阻,瞪向了他。   “呃……”严浩翻了个白眼,身子栽倒的前一刻,用最后的意识送出灵力,把另一只虎前爪冻住,完成使命般,壮烈地倒在地上。   “退下。”楚寒月低喝。   盛北自知不是对手,不再不自量力,拖着严浩,退到笪鲤身边。   “刀。”随着楚寒月开口,炼器炉递了过来,他拔出玄刀,灌注入灵力。   穆凌云手托炼器炉,催至比虎头还大一寸,抬掌一拍,哐——一声回响,炼器炉飞出,停在异虎头顶,悬了片刻,似在寻找位置,紧接着狠狠扣了下来,精准地罩住虎头。   楚寒月:“……”还有这种操作……   玄刀已失原本的黑色,被灵力渲染成了白金,他并不擅用刀,毫无招式可言,干脆利落对准异虎脖颈横劈一刀。   “唔——”虎嗥声被罩在炼器炉中,嗡嗡作响。异虎前爪坚冰已化去,吃痛地原地转了两圈,脑袋被沉重的炼器炉带着,朝旁仄倒,哐一声撞在树上。   脖颈虎皮破出一条指头宽的裂缝,然而毕竟有三个小境界的绝对修为差距,并未撼动关键的主动脉。   楚寒月不动如山,双眼闪着寒光,扫过异虎每一寸身躯,寻找弱点,一手则飞快舞动,凌空绘制起破甲阵。   穆凌云灵力注入炼器炉,催动它一寸寸缩小,试图勒死异虎,却被坚硬如铁石的肌肉阻遏,再无法撼动一寸。   视线受阻,异虎挣扎着乱窜,前爪不时拨弄炼器炉口,却无济于事,行动间又哐哐撞了几次大树。   炼器炉中忽然响起刺耳的咔咔声,仿佛将要被撑裂。   “收。”楚寒月道。这炼器炉功用颇多,是穆凌云亲手炼制,多次修整所得,此后,魔头还会进一步修整提升,在此损坏,不值当。   穆凌云不紧不慢,以炼器炉拽着虎头,哐当又撞了一次树,这才收起炉子:“寒月,你瞧。”   楚寒月顺着他指向看去,炉内一片霜寒——这异虎乃是水灵根。   五行相生相克,若运用得当,可适当填补修为的差距。   楚穆两人相视一眼,并未多言,却已达成共识。   穆凌云接过楚寒月递来的玄刀,飞身跃起,足点身前树干。   嘎啦一声,树干脆生生断裂,向前倒去,拦住前冲的异虎去路。   楚寒月阵法已成,朝前一拍,稳稳命中异虎面门,紧接着,他两手齐出两枚光刃,飞旋着砍断两棵大树,而此时,穆凌云已跃至异虎后方,灌注了火灵力的长刀烈焰凶凶,唰然砍断三颗树干。   轰轰几声巨响,所有巨树干倾倒,全数压在了异虎身上。   异虎嘶吼挣扎着,兽头兽爪不断撞击树干,几欲破木而出,楚寒月又一道阵纹出手,如万钧之势从天降下,呈密密匝匝的网状,罩在树干上方,顿时压实了异虎。   穆凌云已收起了刀,双手食中两指并拢,交叉于身前,亮红色灵力凝聚,四指一推,看似并不磅礴的灵力啪的穿过阵网,落在树干上,下一刻,轰一声响,仿佛泼了油般,树干熊熊燃烧起来。   带着灵力的火焰直冲天穹,而下方的异虎被燎得皮毛焦黑,瑟缩颤抖。   饶是不断吐出水流反抗,却浇熄了这头顾不上那头,火越烧越大,水火对撞中,阵阵烟气升腾。   楚寒月绘制的阵法不止压住了树干与异虎,也能避免火焰扩散,未波及其他一草一木。   树干成了焦炭,而异虎仍在挣动,毕竟是筑基圆满,不是那么容易被击败的。   不过胜负已定,异虎的毛皮在大火中成为焦黑的血肉,抵御能力大大降低。   楚寒月手掌一张,玄刀被递至手中,他睨着异虎片刻,在刀刃上以灵力书下临时增幅咒,噗嗤一声,长刀轻而易举入肉,瞬间刺穿心脏。   异虎抽搐了两下,彻底咽气。   楚寒月冷厉拔刀,炙热鲜血哗的涌出,溅了他满身满脸。   面如玉,却染着斑斑热血,透着股妖异的美感,边上被安排自保躲藏的四人都看呆了。盛北目不转睛,瞥见楚寒月身旁的穆凌云,心却一阵阵绞痛;笪鲤大张着嘴,愣了好半晌,啪嗒啪嗒疯狂鼓起掌;那娇俏少年热泪盈眶,双手合十置于胸前,跪坐在地,似乎下一刻就要行大礼膜拜;夏侯傲心比盛北更痛,却完全无法移开眼,在系统不断传来的「醒醒」声中,仍不由想着,早知道加入楚寒月这队了;严浩刚醒,看到楚寒月,又晕了。   “虎肉倒是没吃过,可惜太大,收不进炼器炉,皮毛已毁,不如分割成几块?”穆凌云拿袖子擦了擦楚寒月脸颊。   楚寒月掸开他的手,接过袖子自己擦:“只能带走半头。”早知道来之前先炼化扩容一下芥子袋了……   话音刚落,灰暗深林霎时一片漆黑,下一刻,重新亮起,眼前是一盏盏明亮的灵灯,以陈掌学为首的一群夫子、助教,下巴脱臼、眼珠脱框似地看着楚寒月,而在他们身后,赫然是一排排的监视灵器画面和秘境入口。   他们竟离开秘境了…… 第30章 在下惧内   阵眼七人全出来了, 除此之外,还有夏侯傲组另三人。   “什么情况?怎么出来了?”   “考核失败了?”   “夏侯傲,你们谁放弃了!”   那三人一头雾水, 又带着因他人考核失败的怒意, 在看到旁边的楚寒月五人组后,又释然了几分,还带了丝毫无意义的庆幸。   “咦?楚公子, 你们也失败了?”   “天呐,楚公子你流了好多血, 这是重伤被带出来了么!”   “看走眼了, 光飞得稳没什么用, 幸好没和你们同组……”   夏侯傲辩解道:“我们没有任何人示意放弃!”   “对呀,也没有重伤。”他身边的少年满脸崇拜,不由自主往楚寒月处靠过去,“这些血都是异兽的, 刚才楚哥好厉害呢!”   “失败了?我们为什么失败了?”笪鲤握着拖把柄,“我还能再战!”   楚寒月不动声色,只是睨着陈掌学,要求一个解释。   陈掌学久久才从对惊世奇才的讶然中, 找回自己的声音,在周围一群痴痴盯着楚寒月, 仍在怔愣的夫子中, 率先开口:“恭喜诸位,通过考核!”   “什么?不是说需七日吗?”盛北刚才还沉浸在不能顺利接取任务, 只能被迫退学的伤感中, 瞬间大喜过望, 情绪上头, 泪水盈上了眼眶,“通过了?我们竟通过考核了!”   陈掌学欣慰地直点头:“是啊,通过了,你们击败了阵眼中筑基圆满的异虎,触发阵中考核成功后开启的传送阵,这是自外门任务试炼秘境开启以来,从未有过的!”   夫子们也陆续从震惊中回神,补充解释道:“原本通过考核有两个条件,其一是在秘境中生存过七日,其二便是击败阵眼的异虎,只是因异虎过于强大,秘境开启后没多久,通路就被我们强行截断了,这项标准虽仍设置在阵眼,却没在写入规程中。”   另三名没在现场的弟子顺着夫子手势指引,看向监视灵器,里头被烧得黑漆漆的异虎尸体趴在木炭中,光是庞大体型,都足以令他们汗毛倒竖,更别说与之对抗了,视线开始在在场七人身上游移,筛选过过分娇小修为低微的笪鲤,刚刚转醒看见楚寒月又晕过去的严浩,娇弱的少年……   满身是血,却是异兽的……对了,那必定是楚寒月击败了异兽!   那三人谄媚笑着挤开夏侯傲,杵到楚寒月身前,你一言我一语抢着说话。   “楚公子好身手!”   “楚公子,不如我们同组吧!”   “对啊,两队合并吧,外门任务只要求五人组队,却没说只能一组参与,我们大可一起行动!”   “任务酬金不重要,我们可以四六分成!”   “三七,不,二八也可以啊!”   “酬金都给楚哥!”少年这个时候倒不较弱了,挤到了最前头,“楚哥,我不要酬金,我的那份都跟你,我们并组吧!”   楚寒月拽着身边人的广袖,抹了把沿着下颏划下的血珠,伸出拒绝的手掌,冷然道:“不必,让开。”   简简单单四个字,声音亦不高,却威慑满满,让四人不自觉退了一步,让出道来,待楚寒月一行走过,又跟了上去。   夏侯傲在后头伸长了手臂,却没能捞到一名队友:“等等啊,你们倒是问问我的意见啊!”   楚寒月径直走到陈掌学面前:“陈掌学,秘境中所得,皆归弟子所有,没错吧?”   “那是自然。”陈掌学应道。   “那异虎的尸体,也应当属于我们。”楚寒月波澜不兴,说出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都惊掉了下巴。   “你要尸体做什么?”   “这尸体都烧焦了,还都是魔气,太可怕了……”   “倒不是不能让你们带走,只是魔物尸体,你有何用?”陈掌学越发不懂了。   神庭界天然无魔气,秘境中的异兽都是自凡人界捕捉而来,被杀后,尸体除了偶尔收集魔气,制造侧魔气侵蚀之类的法器,也将送返凡人界。阵中,楚穆两人炼魔气烟尘以现阵纹的行为,已让他们大开眼界,若还有其他的用处,他也是极想学习的。   “尚未想到,不过我保证,绝不会用来做任何有害之事。”楚寒月正色道。   不多时,两名夫子扛着被包裹在灵气膜中的异虎,放在秘境入口:“这么大,你们的芥子袋放不了的,如此魔物,绝不能放在宿舍区,而且会引发魔气检测警报。”   “夫子们放心,我们稍后会将尸体切割存放,决不会污染钧天山。不过现在,着实有些乏了,能不能劳烦帮忙把尸体送往浴池后的寒潭边。”穆凌云带着浅笑,看上去温和无害,“那处是下游,不会污染水源,且有夫子们的灵气膜相互,也绝不会造成魔气溢散。”   寒潭虽无弟子前往,不过钧天山所有场所,夫子们都是清楚的,商量了片刻后,陈掌学点了点头:“限你们两日内处理妥当,否则需将尸首送返。”   ——   去饭堂用过膳,天色已经大亮了,一行人各自回宿舍,好好补睡了一觉。   醒来时已过晌午,这个时间,弟子们不是在听课,便是还在秘境中考核,净池空无一人。   楚寒月与穆凌云通过瀑布后的山洞,到达寒潭,虎尸正静悄悄地躺在岸边。   “寒月准备怎么处理?”穆凌云指尖一触虎尸,灵气膜砰然碎裂,丝丝缕缕黑色魔气溢散,仿佛受了吸引般,游向他指尖。   天地间的灵魔之气,讲究的是平衡,并不能单一的用去除这种说法,楚寒月能用灵气对冲魔气,营造出平衡的状态,却并没有办法拔除魔气。   “那不如收起来,慢慢考虑。”穆凌云指尖未动,魔气流向却骤然转变,反从指尖流出,缠绕上虎尸,黑雾般织了张密密匝匝的网,紧接着一收,虎尸竟一寸寸变小,最后只变得拳头大小。   改变事物大小,这是十分基础的法咒,但改变幅度受修为影响,比如那方炼器炉,需筑基初期两人合力,才能从拳头大,变至半人高,而穆凌云方才做到的幅度,证明他魔灵根一脉的修为至少已达金丹境。   穆凌云指尖一勾,黑沉魔气再次转向,汇入指尖,虎尸的颜色越来越淡,渐渐变成正常的焦红色,竟是恢复了正常。   “你竟然能……”楚寒月不可置信地看向他,只见穆凌云的瞳孔随着魔气的摄入,渐渐变得通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当然……”那双妖异的眼带着蛊惑的笑意,“寒月若要享用这虎肉,穆某定当在所不辞。”   此刻的穆凌云浑身弥散着魔气,气息几乎与异兽无异。楚寒月警惕地退了一步,手中蓄起灵气,片刻后却又散去——还是不同的,没有杀气和恶念。   穆凌云手掌虚虚一握,头微仰,闭眼迎着阳光深深吸了一口气,魔气随之倾数纳入掌中,双眼再次睁开时,已恢复了平日里深邃的墨色。   “我并不能净化魔气,只是因异兽死亡,魔气与寻常灵气般无主,才能为我所用。”穆凌云毫不隐藏地说着,随意坐到山石上,拍拍身侧,“坐。”   “我的火灵根支持的灵脉现下是筑基中期修为。但另有极品魔灵根,此脉的修为,已是金丹初期,不过不能妄用,你知道的,没有一名修士能容忍魔气。”穆凌云抬头看向楚寒月,“或许寒月能?”   楚寒月不置可否,只是默然坐下了,在他身边。   “你不问我,魔灵根何来?”   原著里写得清清楚楚,魔头穆凌云,生来魔灵根,总之就是没能力编出合理理由的作者瞎掰的。楚寒月心道:怕是你自己也不知道。   果然,穆凌云不甚在意地说:“生来便是如此。大概是天道看我不痛快,降下的劫难,连亲生父亲都因此要杀了我,不过看多了那帮修士们为了私欲勾心斗角,明里暗里残害同僚,我便不这么想了。口口声声汲取天地灵气修炼的修士,心却一个比一个脏,我这方魔灵根,分明是不与他们同流合污的力证。就像你说的,我不该自比星辰,而该如日如月。”   所以这就是你拉坠凡修界的原因?楚寒月差点脱口而出,最后只是瞥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但凡终极反派,大多自诩异于常人,当然这种人,也可能是主角,区别便是前者需得付出所有,受尽磨难,最终仍旧失去一切,而后者只需举着名为正义的大旗,便能在看似一波三折,实则顺风顺水的旅途中,收获名利爱情,在万千簇拥中,击败前者。   “日月带来的是温暖和光明。”楚寒月悠然开口,话音和瀑布落深潭的水声融在一起,清澄悦耳。   穆凌云笑了:“寒月说得对。”   夕阳倾洒,透过林叶,在两人脸上落下光斑,清风徐来,惬意得令人想闭上眼,让时间禁止在这一刻。   “寒月……”穆凌云忽然靠了过来,唇几乎贴上楚寒月耳畔,“你是不是也该告诉我些什么?”   “什么?”楚寒月转过头,差点与他撞上,朝后微微一仰,极快地看向另一边,“滚远点。”   穆凌云笑了笑:“比如,你是从何而来……”   告诉你你也不懂。楚寒月腹诽。   等了半晌,见他不回答,穆凌云又道:“此方世界资源八成以上在神庭界,凡修界分近两成,凡人界得余下区区。所有化神阶大能皆在神庭界,你原身已入炼虚境,神庭界却从未有过如此大能的传说,所以你并非此界中人,对吗?”   “对。”楚寒月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个字,亦没有隐瞒。   “你们的世界也是如此吗?有高高在上的神庭界,卑贱如泥的凡人……”   楚寒月沉默了,许久后缓缓吐出一句话,自语般低沉,却郑重无比:“不该如此。”   ——   翌日一早,众人在任务堂集合。   楚寒月过了一遍任务清单,没有选择盛北提出的盛家镇委托,而是先选了一桩寻物任务,所需的灵草昨日在秘境中,恰好获得了。   “弟子玉牌给我。”接应的助教拍拍桌案。   五人放上玉牌,助教划下一方五星形阵法,线条交错,连接每一块玉牌:“这是通讯阵,以后队友之间便可通过玉牌联系。”   “终于可以离山了!”笪鲤兴奋地大喊,“等任务做完,我要回家去看看!”   “外门弟子不得下凡人界!”弟子玉牌上书有弟子出身,助教毫不留情地浇灭他的热情,“人界不比凡修界,大多地方魔气肆虐,危险得很。玉牌会将你们的动向传回钧天山,若你们下界,立刻会有夫子来逮人。取下或丢弃玉牌更不可,那将默认主动退出钧天山,且属恶劣行为,再不能参加入门考核。”   “好吧……”笪鲤失望地垂下脑袋。   助教:“谁是队长?”   笪鲤和盛北看向楚寒月,严浩看向自家少爷。穆凌云笑着抬手示意:“在下惧内,都听寒月的。”   盛北闻言,心一阵绞痛:竟是已恩爱至此!   助教暗叹了一声男才男貌,天造地设,将任务牌交到楚寒月手中,正准备让后头夏侯傲那组人上来,却见刚领走的任务牌又被拍了回来。   “有什么问题……”   “交任务。”楚寒月平静地取出任务所需的十株低阶益气草。   “呃……”助教接过灵草和任务牌,取出五金的酬金。   “我们要接二号任务。”楚寒月指向下一个任务。   助教递上任务牌。   “交任务。”楚寒月再次取出灵果。   助教:“……”   如此往复十来次,凡修界有的灵草,考核秘境中都有,任务板上所有药草收集类任务全被楚寒月扫光,芥子袋也被金子填了不少,至少接下来的日子,能放肆吃喝了。   后头夏侯傲仰着脖子,捂住了胸口:难怪崖底草皮都快秃了,原来是被他们薅光了!   “我们要接三十四号任务。”楚寒月终于报出了盛家镇任务的序号。   助教拿牌子掏金子登记三连,已经麻了,面无表情地取出新牌子,一看内容,摇了摇头:“我建议你们换个任务,盛家镇这桩虽说钱少,却极其麻烦,只因没有伤亡,酬金太低才被挂在外门,你们绝对完不成的。” 第31章 如此天人之姿,只给我瞧。   众人早答应了盛北, 在楚寒月的带领下,经秘境几战后,更是胸有成竹, 助教的话自然没能改变任何人的想法, 一行五人取走任务令牌,片刻不待出发。   钧天山中有通往凡修界几处大城的传送阵,外门弟子通过任务令牌审核, 就能使用,楚寒月在阵纹旁虚虚按下令牌与弟子玉牌, 在盛北的建议下, 调整目标至离盛家镇最近的西城, 众人踏入阵法。   西城,通往上界的传送阵坐落在最繁华的中心地带,被圈出一处三丈见方的小结界,无神庭界身份信物不得入内, 结界外熙熙攘攘, 阵中却一片空旷。   西城并不算资源丰沛之地,神庭界来者不多,因此传送阵并不时常开启, 楚寒月一行踏出阵法时,引来不少行人遥遥围观。   “星蓝仙袍, 是钧天山弟子!”   “一道云浪银绣纹, 是外门弟子,来做任务的吧。”   “这小公子生得好生俊秀!”   “哪呢, 让我瞧瞧!”   “别挤啊, 肤白如玉, 眸如星辰, 眉若黛扫,这公子也太美了吧,怕不是画中仙!”   “旁边的公子也很俊呢!”   ……   一时之间,后头的想往前挤,一睹美色,前头的人流连忘返,占着位置不肯走,一张张脸趴在结界上都变了形。   “这位公纸!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呜呜……”说话的男子被挤得脸都扁了,下文糊在了嘴里。   出山之后,为免弟子信息人尽皆知,弟子玉牌上的名讳出身便自动隐藏了,是以大家并不能知道五人身份,想交友的自我介绍声,问询姓名声此起彼伏。   太过嘈杂……楚寒月并不想耽误时间,应付这些无聊事,挟起笪鲤,在万众瞩目中,一言不发御气腾空,穆凌云挈了盛北,和摇摇晃晃的严浩立时跟上,五人快速离开熙攘之地,只留下后头仰着脖子的人群,一阵阵说着:“我一定要拜入钧天山!”   “直接前往吗?”盛北脸被狂风吹得变形,口齿不清依旧没影响他滔滔不绝,“还是再准备一下吧,买些丹药灵器,那作乱的魔物也不知究竟是什么,应当十分强大……”   楚寒月并未出城,寻了处廖无人烟的小巷降落:“你熟悉这里吗?”西城不是原著龙傲天常来的地点,书中描述鲜少,只说此城是凡修界东西南北湖五城中,修士修为最弱的区域。   “熟悉的,楚公子要去哪,我来带路!”终于能派上用场,盛北难得挺直了脊背,想好好表现一番,“西城虽不如湖城繁华,人却不少,各种凡物,低品丹药灵器,也都能在此购得,只是中品及以上就十分罕见了,我建议咱们先购置补气类丹药……”   “最近的成衣店在哪?”楚寒月毫不留情地打断他。   落脚点前的一条街巷上,就有好几家成衣店,楚寒月无视掌柜殷勤的赞美与推销,买了顶白纱垂坠的遮面帷帽,戴上扭头便走。   穆凌云整了整白纱:“这倒是个好东西……”   楚寒月心中应了声不错,却听他接着说:“如此天人之姿,只给我瞧。”恨不得一掌薅上去。   盛家镇地处偏僻,几乎是在凡修界西北边境了,距最近的大城西城,还有一百五十多里远,以楚寒月如今的修为,还要带一个笪鲤,着实飞不了这么远,严浩更是支撑不,盛北若是在高空中被吊一路,估计魂都得出窍,可徒步又实在太慢。思忖片刻,正巧瞥见不远处有家下品飞舟铺子,便租了一艘。   下品飞舟狭窄得很,两排短短的座位相对排布,只能坐下四人,幸而笪鲤个子小,一抱膝盖,便缩进了中间的空档里,趴在舟沿看下头缩小的风景。   “盛家镇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楚寒月拢了拢被身旁穆魔头压到的广袖。   不管是钧天山任务描述,还是盛北之前提供的讯息,都十分含糊,除了有难,极度麻烦,但未有伤亡,再没有其他内容。   “事实上……我也不是很清楚。”盛北被高大魁梧的严浩挤得几乎成了细长的一条,“我母亲只说到处都是魔气,连往年守护镇子的奇巧庄都解决不了,让我想办法救救镇子。”   魔气肆虐,却没有提及异兽,却又无人伤亡,确实十分奇怪。   楚寒月正思索着,忽见前方视野尽头出现一个黑点,飞舟前行,那黑点则与他们相反方向而来,急速放大,竟是个御剑的修士。   那修士活像屁股着了火,快得宛如一阵风,眼看都快撞上了,依旧非得笔直,毫无避让之意。   楚寒月操控飞舟急转,在高空的烈风中几乎掉了个头,这才堪堪避开,那修士虽快,御剑水平却不甚高明,一惊之下乱了阵脚,猛烈摇晃了片刻,身子一仄,竟从剑上栽了下去。   “啊——”   “天啊!”盛北惊呼一声,捂住笪鲤眼睛,这么高落下去,怕是要变成一滩肉泥。   修士的惨叫却并不如他预料中般,因坠落远离,只见一金一红两道灵绳倏然射出,眨眼间缠上修士腰际,止住了坠落之势。   那修士尚在惊愕之中,茫茫然抬起头,眼神空洞,良久才恢复清明。   “灵力快耗尽了。”楚寒月立刻从脸色判断出他的状态,手一抬,旁边穆凌云动作同步,修士被两根灵绳提着,挈到了飞舟边沿。   “多谢诸位搭救。”修士心有余悸地伏在飞舟旁,指尖一转,用仅剩的灵力,召回飞剑,一双腿在挡风结界外,迎风横飞,“诸位道友,能否帮帮忙,送我去……”   看清众人衣袍,修士由惊转喜:“你们是钧天山弟子!是来解决盛家镇之难的吗?终于来了!”他说着险些要哭出来了,“再不来,我就要卖房契换酬金请人了!”   楚寒月:“……”任务接早了……   “唐突,竟忘了自报家门。”修士歉然,咯吱窝支住舟沿,抱拳揖礼,“在下奇巧庄庄主安扬,钧天山的任务,便是我委托……等等!”   眼前的广袖上,赫然一道云浪银绣纹——只有一道。   “你们是外门弟子?”安扬愕然,方才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如此困难的委托,为何竟是外门弟子来接?”   “你给得太少了。”楚寒月毫不留情地点破。   “怎么能……都说神庭界庇佑苍生,怎可以酬金多少,决断任务分配……外门弟子不行的,你们是何修为?尚未突破金丹期吧?”   “哥哥们都是筑基初期。”笪鲤自豪地拍拍胸口,“在下练气初期!”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安扬苦笑一声,手探进芥子袋中,握紧了房契,“在下是金丹初期,配合庄中十余名筑基期弟子,及一众练气期弟子,尚不能解决问题,你们不行的。那魔气不知何时会暴动,安全起见,你们还是请回吧,劳烦请送我去西城,我要去仙盟会委托。”   “来都来了。”穆凌云勾着安扬臂弯一拽,连带着拽出了他手中的房契,一把夺过,塞进楚寒月手中,“不如酬金予我们,定当帮镇民解决魔气。”   “欸!这可是盛家镇最后的希望了,快还给我!”安扬伸手扒拉,双手一松,朝下坠去,猝然停住,整个人被灵绳荡在了舟下。   飞舟落地时,安扬已经彻底在风中凌乱了,理了半天被吹乱的发冠:“诸位道友,还请归还房契!”   “安庄主放心,我也是盛家镇人,绝不会做事不管,若当真解决不了,我们定然片刻不耽搁去找帮手。”盛北温言安抚,“你要相信楚公子的实力。”   “楚公子?”   “便是这位芝兰玉树的公子。”盛北痴迷地看向楚寒月背影,“楚公子容颜气质绝世,修为虽说与我相同,能力却十分出众,前日才与穆公子,就是他身边的这位……同僚,一同破境击败了一头筑基圆满期的异兽。请相信我们。”   安扬沉默了,他虽入金丹境,却并不擅长战斗,筑基圆满期的异兽,是决计斗不过的,去仙盟会委托,算上等待的时间,也需好几日。   而且万一来了太强的修士,只怕会发现奇巧庄的秘密,既然人都来了,不如就让他们试试,说不定成功了呢。   盛家镇是处只有百来户人口的小镇,人不多,占地却不小,房屋分散,一栋栋低矮砖房稀稀拉拉坐落在田野间,地面干涸龟裂,烈日下,作物枯黄凋敝,迎面而来的风裹挟着碎沙,干燥无比。   “你们不是修士吗?为什么连地都种不出来,就算不下雨,也可以用灵力浇水呀。”笪鲤戳了戳脚边的枯草,那枯草干泥塑的一般,啪的断成两截摔在地上,隐约能辨认出,是一株韭菜,连韭菜这种极易成活的作物,都难以生长,环境恶劣可见一斑。   “没用的。”安扬摇头,“这土地储不了水,即使用灵力浇灌,不过一刻钟便干透了,此处又常年无雨,自从一年前灵泉干涸,便成了这副光景。”   家家户户房门紧闭,穿着奇巧庄青灰弟子袍的修士们,手捧灵器,垂首将灵力灌注入地面。   一户房门忽然嘭的打开,一对中年夫妇跑出来:“灵盾又破了!”   闻言,立时有三名修士冲进去,楚寒月随之跟上,见屋中地面如潜入了什么怪物,此起彼伏地耸动着,魔气透过地面飘散上来,那三名修士灵力其出,灌注入手中壶状的灵器中,壶口涌出置换而成的灵膜,覆盖上地面,耸动停止,恢复平静。   “咋的啦?”屋内柜后钻出来个三四岁的男童,砸吧着手指,伏到地上,似乎觉得刚才的耸动很有趣,等了一会儿,见没了动静,这才无趣地跑出去,“娘,地不动了……”   “小兔崽子!让你跟紧我们,现在才出来!”男人扬起手拍向男童屁股。妇人一把抱起儿子,指尖微弱的灵流缠住丈夫巴掌:“哎哟,吼什么吼,让你抱儿子不抱!”   这处才刚刚消停片刻,不远处又有两户人家跑出来求助,修士们匆匆赶去,修补所谓的灵盾。   镇民们很快发现了衣着不寻常的众人,一步一低头,警惕地不时观察脚下,围了过来。   “是钧天山的大能,终于来救我们了!”   “怎么只有五个人?奇巧庄几十人都解决不了,会不会不行啊?”   “你懂什么,那可是钧天山,山主是化神期大能,一个指头就能平息镇中动乱。”   “我懂我懂!我认得这衣服,他们是外门弟子,和山主差远了,不行的。”   众人熙熙攘攘讨论开了,最终以失望告终,垂首各回各家。补盾的修士们更丧气,灵力几乎耗竭,也不管什么修仙者气度了,一屁股坐到地上:“庄主,真不行了,再这样下去,至多撑三日。”   话音未落,一人「哎哟」一声呼喊跳起来,他方才所坐的地方,地面突突涌动起来,并迅速蔓延,很快,丈许见方的地面如涌潮般错落起伏,龟裂处咔咔作响,上浮的魔气黑黢黢的,饶是烈日也照不亮分毫。   楚寒月很想掀开地皮,看看下头到底藏着什么怪物,然而毕竟是未知之物,镇中还住着数上百号人,若是处置不妥,极易引发伤亡。   “我想你会需要这个。”旁边穆凌云递来一块指甲盖厚巴掌大小的铜片,楚寒月精神力一探便知,这是能增幅术法的灵镜。   楚寒月接过灵镜,朝空中一掷,随后双手齐出,灵力自指尖流出,如有生命的丝线般,游向空中,交错编织,半刻钟后,一道丈许宽的阵纹成形。   穆凌云手掌凌空一拍,灵气入灵镜,镜面一闪,阵纹摄入其中,下一刻,仿佛海面猝然罩下的巨型渔网,那阵纹被放大了十倍有余,朝地面倾覆下来,白金色灵纹,无声无息覆上地面,却如有万钧重,将一切涌动碾压。大地恢复平静,阵纹灵光在阳光下微微闪动。   周围的修士都看呆了,归家的镇民们本要关门的手僵在原地,探头向外以看热闹的心态观望,此刻却舍不得合上门,眼神随着从指尖生出,又从天而降的阵纹,落到楚寒月与穆凌云身上。   “这阵法……”安扬蹲下身,抚摸着已隐没的阵纹,半晌后惊叹道,“压制住了!”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钧天山大能!”紧接着,推崇的喝彩声从四面八方响起,压抑了盛家镇多日的消沉,终于一扫而空。   安扬一改方才的半忧虑半不屑,扬手引路:“诸位道友!请随我到庄中详谈!” 第32章 清冷外表下的心是热的   一行人在安扬的引领下出发, 盛北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楚寒月停下脚步,狐疑地看向他:“盛北?”自入盛家镇后,他便是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一言不发, 仿佛受了什么刺激。   “不是这样的……”盛北恍然回神般,从干涸的田地上移回视线,看向楚寒月,“我离家拜入飞鹤门时,是十年前, 当时的盛家镇虽算不上富饶, 但草木丰茂, 谷粮充沛,自给自足并无问题,而不是这般……这般田园枯败,贫穷得家徒四壁。”十年来, 他虽未归家, 却一直与母亲保持联络,并未听说过家乡竟成了枯地的只字片语。   “也不算很惨呀,至少还有家住, 有饭吃。”笪鲤天真地说。   “这……凡修界哪有无家可归,吃不上饭的人, 盛家镇已然是十分……”安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描述镇中惨状, 放眼凡修界,再也找不到比此处更凄惨的地方了。   “可凡人界无家可归, 吃不上饭的人, 比比皆是。”   众人霎时沉默了, 良久, 安扬才说:“那是凡人界,下界人大多生来没有灵根,这也没有办法的。”   “那我们那也常受魔气侵扰,为什么没有像你们这样的好人去帮忙呢?”笪鲤问。   “等进入内门,获得许可,我们就陪你下界,帮你的亲人同伴们。”严浩大手揉着笪鲤的小脑袋。   “我知道,哥哥们一定会帮我的,可我就是不明白,从前修士路过我们镇子,明明穿得好吃得好,一看就修为高又有钱,既然上面这么多厉害的修士,为什么却没有人愿意帮我们。”   安扬愧然:“孩子,你瞧我们这境地,实在是力所不能及啊。”   楚寒月不言。安扬身为一庄之主,才刚入金丹境,底下弟子修为更是一个比一个弱,如此竭力之下,只是帮助小小的盛家镇,便心有余而力不足,要变卖房契了。但除却奇巧庄,凡修界还有无数宗门,神庭界有五座大能遍布,丰饶的浮空岛,却竟都对凡人界的苦难置之不理。   “安心。”楚寒月抚了抚笪鲤肩头,“我们不会袖手旁观。”   “诸位,母亲传讯于我,现下却未见人影,我得回趟家,一会儿自会寻来。”盛北说完,便急匆匆入镇。   奇巧庄坐落在盛家镇东南方不到二里处,众人步行一阵便到了。   与其说是庄,倒不如说是一座简朴的大宅,要容纳下近半百的弟子,光看着就觉得挤。踏入其中,果然除了大门,一切都显得十分狭仄,入门处的演武场比镇中一块韭菜地还小,密密匝匝挤了群木人,练武的时候,恐怕弟子们少不了肢体碰撞。再往里是议事厅,同样塞满了桌案凳子,还有股淡淡的食物香,大概也当做饭堂用。从后窗看去,还有三幢屋子,最大的那幢上空浮着袅袅灰烟。   楚寒月闻了闻,确认那是间炼器房,那另两幢便是弟子们休息的地方了,也只有比钧天山外门更窄的大通铺才能挤得下。   “地方有些小,见笑了。诸位请坐。”安扬拿抹布擦了把正中的桌面,弟子们此刻全守在镇中,他只能所有事亲力亲为,“我奇巧庄主修器道,辅修武道,这两道对修为要求稍低些,只是炼器花销着实不小,庄中本就拮据,还发生了这种事……唉,不提也罢。”   “那地底涌动的,究竟是何物?”楚寒月问。   “这……”安扬犹豫片刻,才道,“我也不清楚是何物,一发现魔气不受控,我们便覆上灵盾了,不敢妄战,只怕不止对付不了,还毁了镇民家园。”   楚寒月睨着他,总觉得这犹豫很微妙,仿佛隐瞒了什么:“魔气何时出现,又是何时不受控,因何不受控?”   “魔气是两年前出现的,当时并无地涌,镇民们家中的测魔罗盘感应到魔气,找上我们,当时我们也除去了魔气,只是几月后魔气又起,两年内一直如此往复,并未造成任何实质的破坏,每次都能成功除去。直到五日前,镇中枯竭的灵泉涌上了魔气,大概因此牵动了地下的魔物,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灵泉枯竭,土地贫瘠,连年干旱,不宜居住,为何你们不搬离此处?”楚寒月问。明明凡修界富饶之地如此多。   “哪是说搬就搬的啊,公子怕是哪处世家的贵子,不食人间烟火吧。凡修界各大城镇都是有落户限制的,天资不行,修为不够,资金不足,便无法在好地方立足,郊外也不能随意建造房屋,划分田地,离了此处,无房无田,那可真的是无家可归了。”   楚寒月一时竟生出几分无奈之感,起身道:“带路去灵泉看看。”   ——   灵泉便是涌出灵气之处,泉下便是灵脉,神庭界、凡修界各处都可见,钧天山入定的竹林中,就有好几座。灵气诞于天地间,天之灵难以取用,而地之灵来源于地面,浮空岛脱离地面,并不能生灵。   因此需引凡人界灵脉入空,但灵脉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特别是小型灵脉,会随着消耗或地貌变动变化,比如连结盛家镇的这一方。   泉眼仍在,入口处覆了一层厚厚的灵力屏障,宛如坚冰,隐隐约约能看到黑洞洞窄小甬道的通向地下,深不见底,其中似乎隐藏了什么骇人的怪物。   “应是凡人界与之连接的枯脉被魔气污染,影响了此处。”穆凌云手按在泉眼上,“魔气连结已斩断。”   “一发现有魔气入侵,我们立刻便来处理。”安扬道,“灵泉已彻底封死,我去浮空岛下方确认过,确实斩断了魔气。”   按理说,魔气来源已被处理,骚动也该渐渐平息,但从镇中的情况看,这几日却更严重了。   “会不会是这洞洞里,还残存着魔气?”笪鲤撸了撸袖子,“要不我弄个拖把捅一捅。”   “别胡闹。”楚寒月把他拖回身边,“地涌最严重的地方在何处?”   严浩扛起笪鲤,让他坐到肩上:“公子尽管办事,笪鲤我看着。”   “呃……”安扬哽了半晌,最后吐出一句,“全镇都很严重。”   穆凌云取出一方魔气感应罗盘,书满爻文的圆盘中丨央,细小铜针疯狂转动,宣告着四面八方都是魔气。   楚寒月长指一抬,让罗盘立在穆凌云手心,这下指针有了变化,只朝下方左右摆动:“全在地下。”   “两位公子,可有什么办法?”安扬也看出,这两人才是队伍的主心骨,朝他们揖了揖身,“若是能解决这一桩,安某感激不尽。”   楚寒月兀自朝前两步,穆凌云挡在跟上来的安扬身前:“安庄主放心,我家寒月定有办法,只是感激光说,是不是缺了几分诚意?”   “您瞧我这庄中几十号人,还是要吃住的,不如这样,我把房契押给您,等手头宽裕些,再奉上酬金交换可好?”   “嗯……我们考虑考虑。”穆凌云搓着下巴,不动如山隔着安扬,不再说话,似乎真在认真考虑。   在他身后,楚寒月闭上双眼,释放出丝丝缕缕的精神力,探入地下……   片刻后,他睁开双眼,心下已是了然是何物作祟:“我需要一些糖。”   “盛家镇拮据至此,盐都要数着颗粒买了,一时哪去找糖啊。”话虽如此,安扬还是道,“我让弟子们挨家挨户问问。”   等了半晌,问出了结果,还真有一户人家有糖,正是刚来时,第一户求救的夫妇家。   然而那男童死死抱着只有两颗糖果的糖罐,撒泼打滚哭天抢地,饶是父亲扬起了巴掌,仍是死活不肯交出来。   “走。”楚寒月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等等公子!道友!大能!不就是两颗糖么,我们再劝劝孩子,您别走啊!”安扬追出来,仓促间一拽,拉住了白纱,帷帽唰的一声滑落。   楚寒月挥手一抄,接稳帷帽,戴了回去。   只这一瞬,惊鸿一瞥,安扬看呆了,仿佛一尊石像般定在原地。难怪要以白纱遮面,这容貌若半点不做遮掩,恐怕成日里爱慕者都应付不过来了。   “公子,您别走,房契给您,将来我奇巧庄赚来的钱财全给您,请您……”请您务必看我两眼,与我畅谈一番……不对,“请您务必要帮帮盛家镇啊!”   安扬毫无形象的请求引来周围弟子的视线,不远处一间屋子房门打开,盛北面色黯然地出来:“楚公子,这是什么情况?”   “你母亲无碍吧?”楚寒月问。   只平平淡淡一句对老人的关心,却让盛北的心无比温暖,双眼也亮了亮。   但只是片刻,又黯了下去:“母亲一年前在地里跌了一跤,只能卧床了,她只有练气初期的修为,日常生活勉强能应付……唉,我修行在外,十多年未归家,她竟一直瞒着我,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上钧天山了,带着这段日子在飞鹤门攒的金子回家,照顾母亲帮助镇民。可若不上钧天山……   盛北凝视着楚寒月,隔着白纱,并不能看清那张俊秀至极的脸,但他清楚,剪水双瞳并不会为他停留。可若不上钧天山,便遇不上皎月般独一无二的人,虽只是一厢情愿,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但只是相遇、相伴,默默看着对方,他也不愿错过这段情缘。   “好好照顾她。”楚寒月走向飞舟。   “楚公子,这就要回去了吗?镇里的问题还没解决……”盛北并不认为楚寒月是那么冷漠的人,虽然那张迷人的脸庞总是冷若冰霜,出口的话亦波澜不惊。   但他知道,清冷外表下的那颗心是热的,否则便不会询问他母亲的情况,也不会……不会接受穆凌云的白玉戒,可刚才安扬的请求仍在耳边。   楚寒月已上了飞舟,飞舟速度除了与自身品级相关,还受乘坐人数与操控者灵力影响。   “笪鲤、严浩,你们留下,穆凌云,上舟。”   穆凌云长腿一跨,笑吟吟坐到楚寒月身边,替他解释了:“买糖,去去就回。”   飞舟升空。   “那魔物不强,不用保存灵力。”楚寒月朝飞舟灌注灵力。   “听寒月的。”穆凌云灵力随之引入。   在两人共同催动下,飞舟比来时快了一倍不止,如箭般倚着即将落幕的夕阳射向西城方向。   ——   飞舟停泊,两人问了路人,很快找到了卖糖果的店铺。   楚寒月买了十来个蜂蜜块,又拣了各色糖果满满当当两大袋。   走出店铺时,天已经黑透了,今日不知是什么节日,街旁挂起了艳红的灯笼,灵火莹莹燃烧着,道上人流比来时多了不少,缕缕行行挤向同一个方向。   前方人更多,不管有什么热闹,楚寒月都没兴趣凑,可要去飞舟停泊地,这是必经之路。   “寒月,我们可得靠近些,别被挤散了。”穆凌云搭住楚寒月肩膀。后者一耸肩,把咸猪手抖了下去。   “若是不喜这样,也可以……”穆凌云勾向他的手。   楚寒月立时负手,冷言道:“有弟子玉牌联系,散了也无妨。”   “我与寒月心心相连,怎会散呢。”穆凌云瞧着前方,忽然道,“看来我们走不了了。” 第33章 百岁师尊与弱冠末徒相恋   人流彻底停滞不前, 穆凌云的手又探了过来,这次楚寒月没有避开,并非妥协, 只因人潮实在汹涌, 若此时走散,虽有玉牌能联络,但重新寻人会合, 还是会浪费不少时间。   “西城是这么热闹的地方?”楚寒月眉宇微颦,考虑要不要御气腾空, 不过与旁人间隔实在太近, 摩肩擦踵下灵气波动触及身旁人, 恐怕会引发冲撞,放眼望去,凑热闹的老弱妇孺也不少,若是引发骚乱, 不免发生踩踏, 致人受伤。   “你们是外乡来的吧?”边上路人听到,转过头来,要不是楚寒月生得高挑, 帷帽沿探在大多数人头顶,斗笠早被撞掉了, 那人好奇地拨了拨白纱, 被楚寒月一把拢住,绝世面容未泄露分毫, 路人继续道,“桃花节将至, 每年这个时候, 望春楼的花魁都会公开献艺,并选择一名真心人,相伴一夜,且不似平日,不收取分毫金银。”   楚寒月:“……”所以这么多人,是争着来白嫖的?   “望春楼乃是修真门派。”穆凌云解释,“凡修界各大城皆有分楼,此处应是总楼,楼中弟子皆习采补之术,平日里便以此道赚取酬金,而花魁是一楼之中,修为最高,往往也是容貌最艳丽的。”   不还是嫖……   “穆公子倒是十分了解。”楚寒月冷冷地说。   “来前借了几本西城风物录。”穆凌云取出一方玉简,“寒月想知道的,穆某定当竭力了解,为寒月解答,至于其他的……”   “花魁皎霜出来了!”有人大喊一声,人群开始沸腾。   所有人都看向道旁一幢五层高楼前的高台上,穆凌云却目光未动,仍凝视着楚寒月,继续道:“穆某一概不在意。”   “别看了。”楚寒月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别开目光,随着众人看向高台。   台上是一名外形看似尚未弱冠的少年,修真之人本就衰老得缓慢,达到金丹末期后,容颜身形便不再变化,直至鲐背之年,才会现出老态。   而行采补一道更能使人容颜常驻,修此道的修士往往比其他修士衰老得更慢,修为高者,甚至能返老还少,这少年的真实年龄,绝对不止看起来这般。   “寒月年岁几何?”穆凌云忽然问。   “能当你爷爷。”楚寒月目不斜视,总觉得这少年眼角飞红,颊染胭脂,红唇白面的妆容有几分眼熟。   穆凌云笑起来,在赞叹皎霜容貌,招手吆喝吸引注意的人群中格格不入:“爷爷甚好。少时,我曾读过一册话本,说的是百岁师尊与弱冠末徒相恋,天造地设,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台上皎霜开始起舞,一身月白仙袍,亮银腰封裹住盈盈一握的腰肢,行动间娇弱柔软宛若无骨,眉眼横波,一一扫过台下人,眼神停在何处,便引起那处一阵惊呼。   乐曲正到婉转缱绻时,皎霜也终于确定了目标。   “花魁在看你。”楚寒月睨着皎霜。不止妆容,这身衣服也十分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穆凌云嗅了嗅:“怎么有股醋味。”   “我只是陈述事实。”   台上皎霜停下舞步,在成千上百人喊着的「看我」「选我」声中,仍执着地看着穆凌云的——侧脸。   眉峰俊逸,鼻梁高挺,弧度微弯的眼仿佛蓄满了惹人心动的春水,深邃迷人,上空弟子们洒下的万千桃花瓣,都不如这双眼多情。只是为何不看他?   皎霜朝这个方向踏出两步,衣摆蹁跹,站在了高台边缘:“这位公子。”   众人齐刷刷看来,穆凌云却恍如无知无觉:“事实便是,此刻你我双手交握,你却发现,有个不速之客,正看着本该只让你看的我。”   楚寒月额角抽了抽,拽出自己的手。人群彻底不动了,反正也挤不散。   “这位公子!”皎霜又叫了声,“带白色帷帽那人旁边的公子!”   被称为那人的楚寒月转过身:“先退出去。”   “都听寒月的。”穆凌云跟着他转身,可惜后头也密密匝匝全是人,并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   “公子!公子别走!”皎霜第三次唤人,情急之下踏着丝绦而来,停在楚穆两人身前的半空中。丝绦两头垂坠,盖在众人头顶,路人们执起,嗅着上头的美人香。   “咻——”楚寒月拨开丝绦,被熏得打了个喷嚏。   “我已选定今晚的真心人,便是这位公子!”皎霜脆生生的嗓音带了灵力,回荡在空中。   穆凌云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弯眼中笑意渐淡:“我的真心,与你无关。我们还要赶路,望花魁道友让出一条道。”   这是赤丨裸裸的让花魁滚蛋,边上路人们都惊了:“被皎霜看中,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皎霜温婉的笑意僵了僵,看向「我们」中的另一人,只见那人与真心人一般,穿着钧天山外门弟子的星蓝仙袍,光看身形高挑挺拔,如松如竹,确实不错,但头顶帷帽把脸盖得严严实实。依他看来,美貌是无需遮掩,甚至该大肆宣扬的武器,能以此在毫无血光的人心战场中捕猎,只有丑陋自卑的人,才会做这种挡脸之事。   “公子,望春楼规矩,今日被我看中的,便是真心人,有幸与我共度良宵。”皎霜一挥丝绦,自认绝对有信心收服穆凌云。   毕竟他今日化的,可是三界第一美人楚寒月的仿妆,饶是不能与之媲美,但称一句凡修界第一美人,绝不为过。   “让路。”这次冷言开口的,是楚寒月。   “这位道友,我知道你嫉妒我的美貌,恶言相向也情有可原,毕竟这世间美者稀有,如我这般惊为天人的,更是罕见,我不怪你,也望你不要不识好歹,霸占着我的真心人。”皎霜语气温柔,手却黑得很,暗中探出一道灵力,控着丝绦撞向斗笠,试图揭露他想象中的丑陋面貌,以让路人言语相助,让他知难而退。   帷帽唰然飞起的同时,楚寒月抬手一抓,握住丝绦,借力跃至空中,在这个高度,再不用担心灵流推搡旁人,御气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仿佛下方喧嚷只是一通无聊的笑话。   穆凌云探手握住落下的丝绦,同样一跃,另一手抄过飞起的白纱,追着楚寒月而去,留下一脸错愕,尚未回过神来的皎霜。   人群霎时一片寂静,片刻后,忽然有人惊呼一声:“太——美了!我从未见过如此倾世之人,一定是仙神下凡!”   虽只有短短数息,但楚寒月的容貌已深深烙印在所有人心中,人群炸开了锅,齐刷刷转向,朝高空中两道身影离去的方向挪去。   “喂!你们等等!”皎霜被撇在后头,丝绦朝前乱挥,却没逮住一个人,良久后颓然落在地上,“那公子竟是如此绝色……”早知道就挑他了……不行,另一个也丰神俊朗,让人难以割舍。他该贪心些,两个都要的。   御气飞行与步行速度天差地别,楚穆两人片刻便把人群远远甩在后头。   楚寒月接过帷帽戴好,落在飞舟停泊点旁的成衣铺门前,又买了顶帷帽,粗暴地扣在穆凌云头上:“祸水。”   两人这才上了飞舟,返回盛家镇。   到达盛家镇时,已是万籁俱寂时,奇巧庄的修士们轮班驻守各处,托压制阵法的福,今日值守的弟子比之前少了大半,几日来都没好好休息的弟子们,终于能好好补个眠。   安扬仍旧没心思休息,顶着浓浓的黑眼圈,心急如焚地守在镇口,一见人回来,立刻迎了上来:“两位公子,东西买齐了?什么时候开始除魔?我这就让弟子们起来列队准备?怎么都戴上帷帽了?”   “不必。”楚寒月摆手,“我自有打算。”   远处笪鲤哒哒哒跑过来:“哥哥,这里好干啊,闭上眼没多久就渴醒了,我都睡不着。”   严浩跟在后头,朝他干燥的唇脸施了个润泽咒,双手虚虚一搓,不一会儿,几只拳头大的水灵力球出现,分发给众人:“确实干燥,大概没有灵脉加持时,原本是一方沙漠。”   凡修界整片拔地而起前,本是与地面相同,有山川沟壑草原荒漠的,后引入灵泉,才改善了不利于居住处的环境,完全有这个可能。   “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笪鲤拿灵球搓着脸。   “找个隐蔽处。”楚寒月朝安扬道,“遣散修士,腾出一块至少五丈见方内无人驻守的区域。”   “这……镇民都在家中,会不会有危险?还是也遣散了?”安扬问。   子时已过,这个时间镇民都在酣睡中,不会影响行动,而且若一下子全转移了,下头的魔物感知到变动,说不定就不会上钩了。   “无需惊扰镇民。”楚寒月道。   安扬带走数名修士,指向一片田地:“此范围居民是最少的,可以吗?”   楚寒月点点头,待奇巧庄弟子们远离,指着不远处的屋顶:“全都上去。”   穆凌云抱起笪鲤,和严浩两人御气一跃,上了屋顶,静静地看着楚寒月指尖划过地面。   阵盾被撕开一个脸盆大的口子,楚寒月取出一块蜜糖,咬了一口,绝不是他嘴馋,而是试一试甜度。   况且魔物到底有多精明尚未可知,整块放下去,诱饵的痕迹太过明显。   他又咬了一口,把余下小半块蜜糖放在地上,随后一跃,翩然落上屋顶。   “这样就好了吗?”笪鲤悄声问,“这蜜糖看起来好好吃啊。”   楚寒月又拿出一块,掰成几份,分给严浩和笪鲤,只留一小块递到穆凌云面前:“吃?”   穆凌云刚要接过,他收回手,把蜜糖丢进自己嘴里:“不吃算了。”   穆凌云无声地笑了笑。   “哥哥,你这是诱蚂蚁吗?”笪鲤嘬着蜜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盛过糖的手心。   楚寒月若有所感地看向地上的蜜糖:“来了。”   簌簌声响起,失去阵盾的一小片土地如潮水般涌动起来,噗一声响,土地破出一个半拳大的口子,紧接着足有食指长宽的一只蚂蚁从土洞中爬出。   竟然这么大……看来蜜糖放小了。   楚寒月正准备出手,屋檐下墙角忽然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哇——好大的虫虫!”竟是那名抱糖罐的男童,丝毫不惧怕,甚至十分兴奋地乐憨憨笑着,朝已经爬出十来只的蚁群扑上去。   蚁群自是也发现了不速之客,护在抗着蜜糖的两头周围,长长的触角晃动,转向男童,魔气萦绕,以这男童的年纪根本不可能有修为,若是被咬中后果不堪设想。   “小心!”事有轻重缓急,杀异兽与救人,无疑后者更重要。手中聚集的咒砰然瓦解,楚寒月足间一点,和穆凌云严浩一同跃了下来。 第34章 此事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千钧一发之际, 楚寒月与穆凌云几乎同时一人挈住了男童一手,急退数步。   巨蚁朝三人快速涌过来,严浩玄铁灵棍早已握在手中, 朝地面一点, 寒白霜气冒出,顿时冻住前排巨蚁。后方巨蚁并不退却,翻过冰块, 继续朝众人进发,三对虫足伏地而行, 又有体型加持, 竟不比凡人跑动缓慢。   “严浩, 带孩子离开。”穆凌云话音一落,楚寒月便一推,将阿巴阿巴朝蚂蚁叫得欢的男童塞给他。严浩立刻过来抱起孩子,折返。   后头屋檐上, 笪鲤并没有安然呆着, 方才看到男童有难,心一急也扑了下来,此刻双手掰着屋檐, 荡在半空中,神色倒挺轻松:“嘿嘿, 忘了我还不会飞。”   严浩把他也薅上屋顶。   笪鲤:“浩哥哥, 你这么抱孩子,会把他勒死的。”   严浩低头一看, 这才发现, 那男童被他粗壮的双手卡得脸色通红, 连阿巴声都发不出来了。   “我来我来。”笪鲤接过孩子, 抱得十分娴熟,比楚寒月的挟持式抱法优异多了,简直像个老成的小父亲,“给你块蜜糖,不许捣蛋。”   地面上,穆凌云一道火墙已然竖起,烧焦冲撞而上的巨蚁。这群蚂蚁通体漆黑,溢散着魔气,比寻常动物聪慧,仿佛领悟到此处危险不是它们能对付的,立时分成前后两组,一组攀附着同类的身躯,竖起一道蚁墙抵挡火焰,另一组倏然掉头,折返向半拳大的蚁洞。   楚寒月咒术重新结成,右手比成枪状,朝洞口巨蚁无声射出数发,浅金咒文莹莹亮起,复又熄灭,无声无息。   待这批巨蚁入洞,火墙唰然扫过地面,灼烧尽所有巨蚁,留下只一堆黑色齑粉,残余魔气没了寄体,飘飘荡荡升空,这么点魔气,穆魔头也就一口气的功夫就能吸完。   不过眼下并不宜让他露出红瞳的魔灵根之相,楚寒月送出一道灵雾,将并不浓重的魔气压制中和。   修长指尖朝地面滑动数笔,撕开的阵纹被修补完全,方才的一切危险,仿佛从未发生。   “还有一只!”笪鲤大叫一声。   几乎同时,严浩灵棍指出,一簇冷寒的光射至墙角后,漏网的最后一只蚂蚁被冻成了冰块。   “糖糖!”男童扒拉在笪鲤胸口,含化了蜜糖,又不老实起来,拽着他领子乱晃荡。   “最后一块了。”笪鲤烦恼地看向楚寒月,“哥哥,还有吗?”   楚寒月二话不说,抛出一整块巴掌大的蜜糖块,男童眼疾手快地接住,淌着口水舔起来,消停了。   “楚公子,你施了什么咒术?把它们都放回去了没问题吗?”一开始冻住的两只蚂蚁早已在穆凌云的火墙中化作齑粉,严浩晃晃荡荡下来,捡起最后一只冰蚂蚁。   “他有收集冰冻标本的爱好。”穆凌云向楚寒月解释,又对严浩道,“那是追踪咒,蚂蚁群居,即使魔化也不会改变最基本的特性,只要循着这些工蚁,便能找到蚁巢,一举捣毁,永绝后患。”   “不错。”楚寒月却并未露出成功后释然的轻松,这蚂蚁比他预想的大得多,按安扬的说法,分明才被魔气浸染了不久,不应该长成这么大,只怕会有变故。   “楚公子太聪明了!”严浩真诚地赞赏,正要把冰冻标本放进芥子袋,忽然视线一定,“嗯?这是什么?”   楚寒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晶莹剔透的冰块中,漆黑的蚂蚁背后有一块透明的半球,仔细观察,那似乎是什么的碎片。   “储灵球。”楚寒月与穆凌云异口同声。   “魔化的蚂蚁身上怎么会有储灵球?”严浩一头雾水。   穆凌云接过冰块,注入灵力,将其融化,那蚂蚁早已僵直不动,硬邦邦的。严浩取出一方未使用的空储灵球,对比了半晌:“差不多,但颜色有些脏,用的是劣等材料。”   楚寒月凝思不言,轻轻捻住碎片拽了拽,竟是用简单的咒术粘在蚂蚁身上的。   无处不在的魔气,断断续续两年没造成实质损害的魔灾,灵泉涌魔后突发的蚁乱……   他心中有了某种猜想,只是证据还不够充足,如果他推断得没错,找到蚁后便能一切见分晓。   玉牌闪烁,楚寒月指尖轻抚而过,盛北的声音传来。   “楚公子,可有困难?安庄主说你让所有人遣散,我方不方便过来相助?”   “不必。”楚寒月看了眼趴在笪鲤肩头,嘴里还叼着蜜糖块,呼呼睡着了的男童,声音低了些,忽然问,“你家在哪?”   盛北家就在不远,他一听这问题,结巴了半晌,吱呀一声,似是打开了门:“楚、楚公子要来、我、我家……在、在……”   “在那里!”笪鲤在高处,一眼看到了暗夜里开启门扉中亮起的光,以及门口局促的男子。   盛北的家和镇中其他镇民一般,是间不大的青砖房配着土壤干涸寸草不生的小院,屋内隔着一间门厅,两间内室。   “楚公子,家、家里什么都没有,怠慢了……”盛北翻开一个个茶盏,给众人倒上清茶水,一时连凳子都凑不齐。   “阿北啊,是你同伴来了?”里屋传出妇人的声音,“几位公子,老生身子不便,就不下来相迎了,盛家镇之事,多谢了。”   “不客气。”楚寒月淡淡地说。   “老人家,您好好养病,镇里的事交给我们,无需担忧。”穆凌云温和道。   咕噜噜——笪鲤的肚子如是说。   “阿北,瞧你疏忽的,快去给大家准备些食物。”妇人道。   “欸。”伙房在屋外,盛北打开门,想起什么,指了指另一间内室,“地方不大,不过当通铺勉强能挤一挤,大家休息一下吧,我去弄些吃的。”   忙活了一天一夜,众人也确实累了,笪鲤把男童安放到榻上,替他掖上被褥,小声道:“这床比通铺小呀,睡不下六个人呢。”   何止睡不下六个人,挤下一个半严浩就顶天了,楚寒月指指地上:“这才是通铺。”   穆凌云和严浩已经取出被褥套装,整在了地上。   “小鲤鱼,你睡床上。寒月……”穆凌云掀开被窝拍了拍。   楚寒月没理会他,坐到榻上,顺便「不小心」踹了他一脚。   不多时,盛北端了几碗肉末鸡蛋面进来,也在地上铺了自己的被褥。   众人坐在各自榻上,滋溜滋溜吸着面条,盛北显然不常做饭,没有任何享受可言,只能果腹。   “好吃的!”男童倏然睁开眼窜起来,差点撞翻笪鲤的面碗,后者只能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楚寒月吃了两口,觉得没味,连碗带筷塞给了笪鲤。   “你们地里什么都种不出来,还能吃上这些呀?”笪鲤好奇地问。   “时常有门派会向低阶修士购买灵力,奇巧庄炼制了许多储灵球,以成本价卖给我们,大家灌注入灵力后,送去西城换金子,再采购必要的物资,勉强维持生计还是不成问题的。”   “不勉强呀,有肉有蛋呢!你们凡修界的糖不会比肉蛋还贵吧?”   “呵呵呵……”盛北尴尬地笑了几声。这可是家里仅剩的肉蛋了,是接下来一个月的量,要不是楚寒月在,他也不会用上,好在他已经回来了,口袋里还有些金子,到时候可得给母亲好好改善下伙食,不能成天吃光面了。   天已蒙蒙亮,众人吃完,便各自躺下,在小小的房间中休息了。   翌日,楚寒月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来人正是男童的父亲,正与妻子挨家挨户找失踪的儿子,看到抱着半块蜜糖,一脸无辜的男童,扬起巴掌就要挥下来:“深更半夜乱跑!不要命了!”   楚寒月扣住男人手腕:“深更半夜,不锁门?”   刚起床,他没戴帷帽,那男人顿时看呆了,愣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气势弱了大半:“当然锁门了,只是这孩子精得很,闻到食物的香味,别说门锁,墙都能给穿过去。”   楚寒月:“……”所以昨天他该在蜜糖上罩一层防止香味外溢的结界?   “别打孩子,懂?”楚寒月把男童挡在身后。   “懂懂!都听您的,以后一定不打了。”那男人真诚地点头,薅了把探出头来的儿子脑门,一步三回头地把人带走了。   楚寒月闭眼片刻,眉宇微微皱起。   “怎么了?”穆凌云问。   “追踪到的方位,仍在昨日的位置不远,只在地下不到两尺处,蚁巢不可能这么浅。”楚寒月本不想动用精神力,搜索面积太广,难免会导致头痛,只是现下看来,不得不用了,“昨夜打草惊蛇,恐怕它们有所警惕,不再回巢了。”   “盛北,你去外头看看,阵法有何破缺之处。”穆凌云道,“严浩、小鲤鱼,你们到房门外护法,我们要探查蚂蚁老巢。”   “好嘞!”笪鲤抄起边上一把笤帚,跑出门外,另两人也相继出去了。   “你的魔气不宜在此使用,会与巨蚁们呼应,致使它们更加躁动。”楚寒月盘膝坐下,精神力探出,“我来。”   施放精神力状态越集中效果越好,穆凌云虽不知他使用的是何力量,但早已发现了这一点,这才遣散了所有人,一言不发等候着。   半刻钟后,静止如雕塑的楚寒月睁开眼,眉头皱得更紧,显然十分不适,揉了揉泛疼的额角:“西南方十二丈远,二十七丈深处。”   “太深了,要穿透地面,以我此刻的修为无法到达。”楚寒月坦白道。   穆凌云双手放在他侧额,轻柔地按摩起来:“无妨,我们一起便可到达。”   休息了半个时辰,头痛稍有缓解,众人前往目的地正上方。   “严浩,你先出一道寒冰箭,由此处打下。”楚寒月指了指脚下地面,撕开一小块阵盾。   严浩手中聚起灵气:“朝地面射?没有孔洞,至多只能射出五六丈,够深吗?”   “用尽全力即可。”楚寒月亦蓄起了灵气。   冰箭凝成,手腕粗,小臂长,这是严浩能凝出的最强冰箭,噗一声响,随着他手掌一压,刺入地面。冷蓝色灵箭在地面上打出一个拳头大的洞。   五息过后,冰箭行径逐渐变缓,几乎停滞之际,楚寒月蓄好的光箭紧接着射出,拄着箭尾,继续深入,又过了约莫十息,视野尽头白金色的光几乎凝滞时,穆凌云火箭紧跟而上。   哆一声轻响,从地底深处传来。   “中了。”楚寒月道。   他手掌凌空一抓,光箭幻成灵绳,向上一拽。一头成年男子大腿粗长的冰冻蚁后被带出地面,哐当落下。   “哇——好大!”笪鲤蹲下,拿笤帚戳着冰块,忽然动作一顿,“咦?他屁股后面是什么?”   楚寒月并不能分辨出蚁后的屁股在哪,不过也发现了他说的异物,乃是一块两指宽的青玉牌,从成色看,玉质低劣,上头刻着符文。   “此事并非偶然,而是人为。” 第35章 见死不救又如何?   “下面好像有什么声音?”笪鲤耳朵一竖。   楚寒月拉着他退后数步, 手中再次蓄起灵力:“蚁后被抓,蚁群们自然动乱。笪鲤,让奇巧庄修士在此区域方圆十丈内列阵, 谨防漏网之鱼危及镇民。”   “好嘞!”笪鲤扛着笤帚, 撒丫子去叫人。   此时,第一波巨蚁已涌出地面,白金色灵力粲然砸下, 瞬间在地面荡开一圈灵波,周围阵纹泛起圈圈涟漪, 这些巨蚁修为并不高, 除了蚁后, 都只是练气境,立时死了一大片。   “不如像刚才那样,直打蚂蚁洞,把魔物冻在里面吧。”严浩举着凝出的一方冰锥, 准备往窟窿里丢。   “蚁洞巨大, 结构复杂,灵力不可能灌注满所有区域,若驱赶至更深处, 更难消灭。”穆凌云取出玄刀,覆上火焰, 齐地横劈, 又一波蚂蚁被斩杀,烧成齑粉,“严浩, 你防护, 避免我们的灵力波及房屋与镇民。”   “好的, 少爷。”严浩冰锥当即转向,打向火焰刀风方向的一幢青砖屋,途中逐渐消融,追上残余刀风时,已成一片水泊,水火相撞,呲呲升起一阵白烟,周遭一切安然无恙。   大片巨蚁尸骸铺在地面上,又消灭了两波后,后头的蚁群不再出洞,似是意识到敌人难以战胜,掉头潜入了洞中。   “它们要跑了,怎么办?”严浩焦急地跑上去,踩中最后头一只巨蚁,“欸?这么弱吗?那用踩的就行了。”   “抬腿!”穆凌云急喝一声,仍是迟了一步,巨蚁尚在鞋底外的前半边身子高高昂起,刀锋般的口器一削,竟生生削破了黑色靴面,血顺着破口流出,洇湿一小片地面,液体迅速被龟裂土地吸收,只留下一块深深的印记。   楚寒月指尖一划,补上阵盾缺口:“抬腿。”   严浩一只脚趾头探出破口的鞋头,吃痛地颤了两下,倒并不怎么担心:“这小东西,内丹长在哪啊?”和寻常蚂蚁相比,确实是大个头,可和其他异兽比,整个儿还不如别的异兽内丹大。   穆凌云捡起已经不再动弹,瘪了一半,还沾着土灰的蚁尸:“吃了吧。”   严浩面色一白:“少爷,能不能想办法把内丹找出来?”   “烤一烤,并不是不能入口。”楚寒月波澜不惊地瞧了一眼。若是炸一炸,就是一道好菜了,前提是尚未被魔气污染。   “好吧……”严浩认命地接过蚁尸,英勇就义般囫囵吞了下去,伤口溢散的缕缕魔气渐渐消散,他的魂也差不多快散了。   围了一圈的修士们没派上用场,见一切平息,便壮着胆子围了上来。   “魔乱已除。”楚寒月淡淡道。   “已除?蚂蚁可远不止这些,公子,请你们再好好瞧瞧!”安扬急道。   “安庄主怎知蚂蚁不止这些?”楚寒月手握冰冻蚁后,灵力灌注,冰块消融,灵力幻成小刀,剜下了蚁身上的小玉牌,他并不看安扬,只是细细观察着,觉得有几分面熟,片刻后想起在哪见过,“安庄主可认得这玉牌?”   安扬忙不迭摇头:“魔物身上的东西,我怎会认得?”   “我倒是曾在别处见过。”   “公子说笑了,玉牌不就四四方方的模样,怕不是相似而已。”安扬视线游移,看了圈弟子们,隐隐松了口气,“公子,您还是再检查一番吧。”   楚寒月却指尖一指地面,反而撤了阵盾:“不必查了,魔物已除,回去吧。”   他转身便走,穆凌云带着一脸人畜无害的笑跟上,严浩茫然:“楚公子,刚才还有不少巨蚁跑回洞中了,没问题吗?”   话音刚落,安扬脚边地面一突,紧接着,四面八方如水沸腾般,接二连三冒出突起,大地又似潮水般涌动起来。   屋门一扇扇砰砰打开,镇民们逃难似的奔出来,却见外头也几乎无处落脚,惊喊道:“安庄主,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更严重了?”   蚁后死亡,动乱自然更加严重。   “公子,你看这状况,魔乱未平啊!”安扬拉住楚寒月袖子,“请你们一定要帮帮盛家镇啊?”   “这玉牌你可识得?”楚寒月又问,声如霜寒。   “不、不识得。”安扬摇头。   楚寒月挥袖掸开他的手:“盛家镇之事,无能为力,走。”   “堂堂钧天山弟子,怎么能见死不救呢!”忽然一名弟子大喊,一时间,众人纷纷应和,话说得越来越难听,甚至有人爆起了粗口。   穆凌云停下脚步,回首扫视众人,微弯眼眸中再无笑意:“见死不救又如何?怎比得过贵庄为非作歹。”   不轻不重的话音落下,却仿佛施了一道禁术,镇民们愕然,奇巧庄弟子霎时噤了声。   “公子这是何意?”安扬底气不足地问。   “意思就是,若安庄主不配合,别怪楚某无能为力。”啪一声,楚寒月把玉牌摔在他面前。   安扬袖中的手紧握成拳,片刻后释然一松,整个人仿佛放弃了什么,连肩膀也垮了下来,眼下数百镇民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这玉牌,是我所制。”   “庄主,不能说!”弟子们迭声劝着。   安扬却脱力般摇头,朝楚寒月一揖:“今日之事皆因安某而起,任凭钧天山处置,也请诸位,务必除去魔乱。”   楚寒月转回身,手掌虚虚朝下一压,地面涌动霎时平息——方才他本就未撤阵,只是减弱了阵法效果,让一切看似惊险,魔物却绝无法破土而出。   ——   奇巧庄。   安扬不敢落座,直挺挺站着,恭恭敬敬给众人奉了茶。   楚寒月很不给面子,让他的手僵了半晌,都不接过茶,只冷冷道:“说吧。”   安扬只得讪讪放下茶盏:“事情要从两年前说起。”   当时的奇巧庄刚成立满一年,安扬雄心壮志,希望以器道在凡修界立足,为庄中开销花光了所有积蓄,庄子却并未蒸蒸日上。器之一道虽对灵根天资要求不高,远不如术道阵道。   但研发新灵器却需要灵感与天赋,还免不了一笔巨大的开销,因此庄中弟子虽不少,但切切实实能为庄中换取利益的,却几乎没有。   “三界公开的灵器配方颇多,为何不炼制这些盈利?”楚寒月问。   “高品灵器,我们没能力炼制,低品灵器管控又十分严苛,必须由仙盟会审批通过,才能炼制售卖。   如今销量好利润高的十几种,都被五城几个大宗门垄断,我申请了三年,也不过得到储灵球的售卖权限,可这东西利润太低,杯水车薪啊。”   楚寒月看着颓然中带着一丝不甘的安扬,久久没有说话。   饶是现代,有各种高端设备辅助,先出图纸后计算机模拟试行,真正实操炼器试验时,他也经历过好几次失败炸炉,更别说此界只能一次次靠实践出结果,期间巨大的花销不言而喻。   若还不能售物盈利,那必然是雪上加霜,时间一久,再大的门派都会被耗空,更别说边境之地的小庄子了。   但这绝不是他们引发魔乱的借口。   “所以你们用储灵球贮存魔气,覆于蚂蚁之身,又以蚁后操控,令他们布满盛家镇地下,以除魔之名,骗取钱财。”楚寒月推断出了奇巧庄的作为。   安扬不敢多说一句话,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么回事!”笪鲤恍然大悟,“怪不得每隔一阵子,魔乱就会出现,感情是你们缺钱了,来镇里割韭菜呢!”   “这半年镇中境况越来越差,我便没有再让蚁群骚动了!”安扬急忙辩解,“只是万万没想到,那枯竭的灵泉会涌出魔气,与蚁身上储灵球中的魔气相互呼应,致使储灵球破裂,魔化了那些寻常蚂蚁。发觉此事后,我立刻采取了措施,只是庄中弟子着实修为不济,变卖庄中物资,花光了钱财补充灵力,仍是没能解决蚁乱。公子,看在应对及时的份上,求您别上报钧天山。   否则奇巧庄不保不说,庄中都是些没家世背景的弟子,不免会被降引魔之罪,打入人界。”   楚寒月:“投壶诈骗的弟子有几人?”蚁后身上的玉牌,和摆投壶摊摊主身上的,一模一样。   安扬一愣:“公子如何得知……”随即明白过来,那几人曾在钧天山收徒时去过湖城,遇见过也不奇怪。   难怪其中一名弟子一直躲躲藏藏,避而不见人,怕是因此得罪过这几人,“只有三人,五日前受召,已全数回归,都是由我授意,若要降罪,安某一力承担。”   “骗来的钱呢?”   “所获钱财皆用于庄中弟子日常开销,积蓄了一些,这五日也全用于采买补灵气的丹药,最后的一两金子当做酬金给了钧天山。”安扬翻开墙边的柜格,“绝无虚言,账本在此,公子不信大可查看。”   “不必。你们放下的蚁后不止一头?”楚寒月终于问出了关键的问题,否则他便不会如此确信,蚂蚁远不止这些。   “放了三头。”安扬从账本中翻出一张图纸,正是盛家镇三只蚁后的分布图。   楚寒月瞥了一眼,确信道:“蚁后方位已变。”动物魔化后,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今日他们解决的这头,深度已比图纸中深了近十丈,横向方位也有偏移。   “操控玉牌呢?”   安扬奉上三枚玉牌:“惭愧,炼器不精,半年未用,前日再试时才发现已然损坏,无法操控了。”   楚寒月接过玉牌,穆凌云拿了枚琢磨片刻:“确实不精,炼制时灵力不均,连结过疏。”   “这位公子说得是。”安扬羞愧点头,现在他更关心的是魔乱,“不知公子有何计谋?”   楚寒月把另两枚玉牌递给穆凌云,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一刻钟。”穆凌云转身离开。   安扬一头雾水,却听楚寒月气定神闲地只说出令他心惊肉跳的两个字:“灭门。” 第36章 活了这么多年,终于瞧见神庭界做件像神的事了。   呆愣了半晌, 安扬回过神来,吓得扑通一声跪下了:“公子,大能, 求您宽恕啊!”   楚寒月静静地睨着他, 不置可否。   性命攸关,虽说眼前这几人只是钧天山外门弟子,修为也不算太高, 可毕竟能力摆在这,恐怕在外门中也颇有威望, 若当真起了灭奇巧庄满门的心, 即使不至于能将五十多名弟子全数诛杀, 要重伤几十人绝对不成问题,又有作为制造魔乱的玉牌在手,他们根本百口莫辩——门都灭了,还有什么口可辩。   安扬膝行数步, 拽住了楚寒月衣摆, 恳求道:“我等虽确实招摇撞骗,还惹出了盛家镇的魔乱,可至少也应对及时全力以赴, 没有闹出一桩人命,看在我庄倾尽所有的份上, 求大能网开一面。若真要怪罪, 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来担。”   “知错了?”楚寒月拽着衣摆起身。   “知错了!几日前魔乱起时,便知大错特错了, 求大能……”安扬差点就要磕头了, 垂下的脑袋被一只如玉般无暇的手轻巧一抬。   “大能?”顺着手势, 安扬抬起头, 从白纱下方,看到了帷帽中那张惊世容颜,愣了许久,直到楚寒月转身离开,才回过神来,朝背影大喊,“求大能开恩!”   “灭魔蚁满门。”楚寒月这才把话说全,“借炼器房一用。”   安扬顿时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谢……谢大能……大能自便……”   “你把哥哥当什么人了,他可没那么残忍!”笪鲤哒哒哒跟了出去。   “我家公子也很温柔的。”严浩也跟上。   安扬抹了把汗,残忍不至于,与温柔这两字却也着实搭不着边吧……   奇巧庄的炼器房和其他房间一样,拥挤局促,十二台半人高的炼器炉整齐排列,留给炼器者的位置,便是过道前一方方笪鲤坐上去都嫌小了些的蒲团。   穆凌云将自己放大后的炼器炉架在最尽头的位置,双眼紧闭,已开始炼制。   “哥哥……”笪鲤探头往里瞧。   “嘘,炼器需静心,不可嘈杂。”严浩把人抱到门外,一柄笤帚塞到笪鲤怀里,“咱们还是护法吧。”   正如安扬所说,庄中物件大多数变卖,进门处放着的存放火相储灵球的筐子空空荡荡。   楚寒月不是火灵根,以灵气操控凡火,但却无法引燃炼器的灵火。瞧了双目紧闭的穆凌云一眼,楚寒月坐到他身边,一股精神力幽幽探出,伸进炼器炉中,勾出一缕烈烈燃烧的灵火。   正这时,穆凌云倏的睁开眼:“寒月想要火便说,我替你燃便是,别伤着了。”说着一缕魔气探上,缠绕上那抹不可见的精神力,与此同时,指尖一点,引燃了隔壁的炼器炉。   “我怕你修为不济,分神走火入魔。”楚寒月抽回精神力,转向面前的炉子,“有什么材料?金属、灵石皆可。”   穆凌云一手操控灵力,玩儿似的摆弄着炼器炉中的物件,一手朝芥子袋一探,丢出一块玄铁和一方中品灵石。   楚寒月没接:“最次的便可。”   穆凌云挑眉,换了一块凡铁,楚寒月接过,扔进炉子里,凝神炼制起来,器道他研究得不少,十分娴熟,甚至能同开两炉炼完全不同的物件,不过此刻,他并不想显得过于自在轻松,给穆魔头聒噪的机会。   不到半刻钟,一方拳头大的铁器出炉,和丢进去的凡铁大小近乎相同,损耗之小,可见炼器功力之强。等了片刻,穆凌云也开炉了,三枚玉牌仿佛被打磨过般,焕然一新。   “这是何物?”穆凌云好奇地拿过铁器,掂了掂。   “加湿器。”楚寒月不咸不淡,把东西拿了回去。   穆凌云:“?”   看到笑眼中露出迷茫与愕然,楚寒月作弄人的小心思得逞,顿觉心情愉悦,连步子也轻快了几分。   回到盛家镇,所有奇巧庄弟子在庄主吩咐下,一切听钧天山大能的,个个严阵以待,此前在湖城开设投壶摊的弟子也出现了,深深朝楚寒月揖了一记谢罪礼,满脸歉然忏悔之色不似伪装。   “接下来,我们会操控蚁后发出命令使所有巨蚁倾巢而出,你们暂时遣散镇民,随后所有人在盛家镇外围列阵,谨防漏网巨蚁逃窜,筑基以上弟子留在阵中,保护镇民房屋财产,避免在战斗中损坏。”   楚寒月说完布局,弟子们纷纷行动起来,一刻钟后,镇民被全数转移,背着母亲离开的盛北随弟子们一同归来,站在笪鲤身侧——不是他不想站楚公子身侧,只是两边都有人了。   特别是与他鹣鲽情深的穆公子,几乎片刻不离,连昨晚打地铺,都要睡离榻上楚寒月一侧最近的,想想便妒忌又心痛。   盛北勉强收拾起儿女情长的小心思,郑重道:“楚公子,这几日都没能帮上忙,今日有何差遣尽管说。”   “你带几名土灵根弟子,给每一户屋内地面上一道护咒,防止大量巨蚁破土,顶塌房屋。”   “好!”一听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盛北赶紧领了人去设咒。   “大能,玉牌已损坏,你们要如何操控蚁后?”安扬问。   穆凌云指尖一勾,晃出三枚看起来崭新的玉牌。   “修、修复了?”安扬大惊,“几位公子,大能真是太出色了!”身为金丹初期的他尚无能力修复,可见他们炼器功力有多强。   一切准备就绪,穆凌云把玉牌抛给安扬:“召集蚁群,朝此地集中破土。”毕竟先前的制造者是他,为防蚁后识别出命令者气息有异,自然是交给安扬最稳妥。   楚寒月手掌朝下,虚虚一握,阵盾彻底瓦解,须臾,地面又涌动起来,没了压制,龟裂大地各处传来噗噗破土之声,到处都有黑漆漆的巨蚁探出头。   安扬将灵力灌注入玉牌后,轻轻放在地面上,下一刻,玉牌之下土地陡然高高鼓起,顿时形成了一座小丘。   所有人一跃而起,笪鲤被楚寒月挟在手弯里,还抱着奇巧庄的大笤帚。“吃我一扫帚!”稚嫩的嗓音大喝一声,硬竹扫帚啪的拍到小丘顶峰,探出头的两只蚂蚁瞬间成了扁扁的尸体,那笤帚远不如钧天山的拖把坚固,啪嗒碎成了两段。   楚寒月把笪鲤塞给安扬:“上屋顶,查探全局。”   话音刚落,土丘如炸裂般,嘭一声爆开,无数巨蚁密密麻麻涌出,成了一团团黑影,淹没龟裂的土黄地面,如一片黑色海洋。   楚寒月双掌一压,两道白金灵力轰然打下,荡开耀眼灵波,层层叠叠的巨蚁瞬间折损大半。上层的不再动弹,下层的顶着同类尸体,继续听从蚁后指令,绕着土丘打转。   “严浩,你注意外围。”穆凌云说着,有样学样般,拍下两掌赤色灵力,火焰触及蚁尸。   顿时仿佛触了油,唰然舞着耀动火舌,席卷向四面八方。严浩显然已与他配合过无数次,水墙一次次立起,防止周遭事物被火焰波及。   屋顶之上,安扬也没闲着,一手不敢怠慢地搂着笪鲤,一手举一方弩状灵器,慢吞吞一箭一箭,击杀零散逃窜的魔蚁,一边还以灵力托声朝远方的弟子高喝:“西南方逃窜两头!北方一头!”   如此整整三波黑色浪潮后,地面终于停止了涌动,严浩长长舒了一口气,灵力几乎耗竭,也顾不上满地巨蚁尸体,一屁股坐下:“天呐,太多了……幸好蚂蚁不流血!”   “还没结束。”楚寒月停在蚁穴标识图纸中,一处标记位置上,魔化后蚁后虽有移动,但更多的是深度,横向范围并不太大,施放精神力,果然比先前大范围搜寻快了很多,不过片刻就确定了蚁后位置。   “楚公子,我灵力见底了……”严浩摆摆手。   “安庄主,安排在此打洞,直下三十丈。”楚寒月道。   工蚁已消,蚁后没有攻击力,已无危险,很快,另一处蚁后所在地也被确认。   奇巧庄弟子们列成两队,轮番朝楚寒月指定的地点施放灵力,一刻钟后,两头魔化的蚁后被带出地面,在弟子们泄愤般的灵箭齐发中,化成两滩虫浆。   “这就解决了?”安扬还站在屋顶,放眼眺望整座镇子,再无一处地涌,连轴转了五六天,此刻一下子放松,差点虚脱,从屋顶上滚下去。   “诶诶诶!你别倒呀!”笪鲤忙撑住人。   楚寒月与穆凌云御气而起,一人带一个,把两人带回地面。   众弟子这才回过神,爆发出惊天的喝彩声。   “大能!大能啊!”五十来人簇拥上来,看样子似乎是想把人抬起来抛一抛。   楚寒月极有先见之明地一跃,坐到房顶上,穆凌云紧随其后,坐到他身边:“头疼吗?”   楚寒月没说话,穆凌云笑着抬手,探入纬纱中,替他揉按起侧额:“这力量有副作用,幸亏我在,若我不在,没人替你按摩,可怎么办呀。”   楚寒月一巴掌挥开他的爪子,穆凌云的手又覆上来:“寒月放心,穆某一定一直都在你身边。”   这次巴掌直接呼在人脑门上了:“闭嘴。”   穆凌云被推得向后仰了仰,笑意不减,手也没停。   地面上,笪鲤已经被众人抛了十来个回合,大概是从没这么玩过,咯咯笑个不停,严浩就没那么欢了,被抛了两次,魁梧的身躯差点害弟子们折了手,也差点让他摔到地上,此刻正跑到屋角后头,搜寻全尸,想捡了做标本。   避难的镇民听到震天动地的欢呼声,便知道事情解决了,陆陆续续回镇,看到满地残尸齑粉,并不畏惧,除了心有余悸的后怕,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幸而钧天山的大能来了,否则底下藏了这么些怪物,早晚吞了他们。   “活了这么多年,终于瞧见神庭界做件像神的事了!”人群中忽然有人道。   “是啊,大能哟!”那抱糖罐的男童父亲朝屋顶上两人喊,“你们可比那帮高高在上,自称神却只顾自己修行飞升的上界者好多了!”   “阿巴!”男童嗓门比父亲更大,朝楚寒月张开肥短短的手掌,“糖糖!要糖糖!”   镇里孩子还不少,不过都没这男童调皮,危险时期,都乖乖呆在家里,此刻一听有糖,也一个个抬起头,眼巴巴地看向楚寒月。   楚寒月从芥子袋里挈出西城购置的两袋糖果,塞给穆凌云:“处理了。”   “寒月哥哥给大家发糖咯!”穆凌云飞身下来,一把把往孩子手里放糖。   纬纱之下,楚寒月唇角微微一勾,抛出一块拳头大的铁球,铁球浮在屋后的田地上空:“严浩,朝此注入灵气。”   严浩半晌没找到全尸,正气馁,后悔刚才不必留那一星半点冻标本的灵力,这会正好凑个整,把灵力彻底耗光,也不问缘由,就把仅剩的灵力注入其中。   无声无息中,清凉怡人的水雾从天而降。   “下雨了!”有人惊喜地抬起头,但见空中艳阳高照,水汽却不是幻觉,洋洋洒洒从一方黑铁球中溢出来,屋顶之上,挺拔少年曲腿而坐,在他身后,是绚烂的虹光。   “大家快清理虫尸,别让它们吸走珍稀的水汽。”安扬说着,捡起地上的断笤帚,飞快扫起来,镇民与弟子们一阵忙活。   顿时土灰漫天,半个时辰后,虫尸被清理至镇外,等魔气彻底消散后,将埋于地下。   一隅土黄地面被润泽,逐渐变为深褐色,水汽还在飘洒,严浩盯着那铁球,十分稀罕:“这么一丝微弱的灵力,竟然能维持这么久?”   此方土地的问题是无法蓄水,若按照平时的浇灌法,严浩方才给出的约莫一小缸水,恐怕维持不到一刻钟,且只能浇灌方寸之间。   但若是如细雨般缓缓倾洒,保证上层土壤始终润泽,以此便能种活许多作物。   “大能,安某斗胆,想向您购入此物,价格由您决定,虽然现下付不起,但今后只要一有积蓄,必定倾数奉上。”安扬在屋下,朝楚寒月揖身。   “安庄主不是说,今日之事,会全权担下罪责,既要担罪责受罚,又何来今后?”楚寒月落回地面。   安扬一时语塞,许久后才涨红着脸道:“大能……恕安某厚颜无耻了,此方灵器能改善盛家镇干涸的土地,请您务必将此物留下。”   “纸笔。”楚寒月朝穆凌云探手,后者从善如流地递上宣纸和蓄了墨汁的笔。   楚寒月奋笔片刻,将手中绘满的纸张与奇巧庄房契,一并塞给安扬:“若再作乱,必不轻饶。”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安扬摊开纸张,上头竟是铁球的构造图纸,还详细备注了炼制及使用方法,大喜过望,疾步追上去:“大能!大能!”   楚寒月停下脚步:“何事?”   安扬递上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牌:“这是我奇巧庄信物,虽说我庄并不强大,但今后只要大能有需要,我等必定万死不辞!请您一定要收下!”   楚寒月拒绝的手掌已经伸出,却见安扬虔诚到近乎可怜的表情,再加上最后半句的斩钉截铁,便收了玉牌。   “大能……”   “还有何事?”众人已经到了停泊的飞舟边。   “在下冒昧。”安扬的脸又红了,这次是赤丨裸裸的羞涩,这表情安在不惑年岁的男人脸上,真诚却又有些好笑,“敢为大能是否有婚配?” 第37章 情人共度良宵的节日   楚寒月:“……”   这帮修仙者一天天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即使危机已解,又有了他给的降雨灵器图纸。   但奇巧庄和盛家镇短期之内仍然将十分艰难, 安扬竟还有心思考虑男女……男男私情。   “不劳挂心。”楚寒月一抛, 那枚玉牌又回到安扬手中,“半年后我会再来,若届时盛家镇状况没有改善, 定不轻饶。”   “欸!好好!大能再来时,盛家镇必定已是庄稼及腰, 镇民安乐!”安扬忙不迭应声,“大能, 那……”   话才到一半,面前忽然换了个人——穆凌云错步上前,岿然站在安扬面前。他的祸水程度远不及楚美人,早摘了帷帽, 此刻正居高临下, 垂眸睨着比他矮上小半个脑袋的安扬,眼底虽有笑意,却是令人不寒而栗的那种。   他没有说话, 眼中却明晃晃写着:“你瞎吗?”   安扬此前一心想着镇中的麻烦事,后来鲜有的对人的心思也全落在楚寒月一人身上, 并没怎么注意另几人, 现下被穆凌云盯得冒出了冷汗,这才回想起来, 这两人似乎形影不离, 而且一举一动配合皆十分默契, 更重要的是, 这位大能比他高、比他俊,炼器水平也比他好……总之就是比不过……   安扬挫败地垂下头,在众人踏上飞舟即将启航之际,又壮着胆子道:“若有朝一日……”你俩不合……   “庄主多虑了。”穆凌云灵气注入,飞舟升空,落下他后头半句话,“没有若是。”   在西城停泊点降落,归还了飞舟,楚寒月瞅了穆凌云一眼,后者笑着戴上帷帽。   正是傍晚时分,夕阳斜照下,街道上人来人往,道旁餐馆、小吃摊飘逸着诱人的食物香。   “楚公子……”一路沉默无言的盛北忽然开口,“能否在此稍作逗留,我有些重要的事想说。”   “边用晚膳边说吧。”楚寒月正嗅着鼻子,辨别其中有哪些美食,又有哪几样品质更好,在万千飘香中,选中了一家上好的酒楼。   “这顿务必让我来请。”盛北探了探芥子袋,里头的钱囊有些瘪,幸好这家价格并不十分昂贵,还能负担。   大厅熙熙攘攘,已然满座,五人便要了间清净的包间,楚寒月点了菜,把菜簿传给边上的笪鲤,笪鲤瞧都没瞧,又递下去给盛北:“哥哥最会点的菜,每次选的都特别好吃!”   盛北心不在焉的,也没看菜单,起身递给对面的穆凌云,后者接过,又转回楚寒月手中,笑道:“寒月会点,再点几个?”   楚寒月不客气地又加了几个菜。   这顿饭吃得颇为热闹,笪鲤和严浩讨论打蚂蚁的壮举,有说有笑,穆凌云掺和着,不时还笑吟吟地调笑楚寒月几句,楚寒月大快朵颐,偶尔应一两声,并踩不识相的穆凌云几脚,唯有盛北,一直没说那重要的事,只默默听着,回以几声勉强的笑。   “北哥哥,虽然你没打上蚂蚁,不过也守护了镇民们的房屋财产,不要太在意啦。”笪鲤像个小大人似的,站起来拍拍盛北肩膀。   “笪鲤说的是。”盛北仍旧无精打采,神色黯然。   一顿饭吃完,盛北正掏着芥子袋,犯愁金子还差一两,穆凌云已经把几两金子递给了跑堂的,让他不禁羞愧。   “楚公子……”走出酒馆,盛北停下脚步,“我……”   “今日好生热闹,寒月,三个多月未出山了,不如我们玩赏玩赏再回去!”穆凌云搂住楚寒月肩膀,把人往前头带。   “放手。”楚寒月一耸肩,把咸猪手掸开。   夜幕降临,皎月当空,几缕薄云伴星月漂浮,走过餐馆聚集的街区,被食物香掩盖的桃花香飘来,街旁好几摊贩售着各种制成桃枝、桃花形状的配饰。   穆凌云边走边抛金子,捞了对精巧的桃枝对镯。   “今天是什么日子?人怎么比昨日还多?”楚寒月避开他要给自己戴镯子的手。   人虽多,不过没有昨晚那么聚集,人群不至于被挤得走不了,不过也差不多是随波逐流了。   拐过两个弯,另三人已经被挤得不见踪影了,穆凌云买了盒桃花糕,塞给楚寒月,这次终于被接下了,他笑道:“今日是桃花节。”   楚寒月咬了块芳香扑鼻的糕点:“他们人呢?必须集合才能回去。”外门弟子出入管控严格,不管进出,都必须整队五块令牌集合,否则无法开启传送阵。   穆凌云终于趁着他拿糕点的动作,顺利把桃枝镯扣了上去,精巧的暖玉白桃衬柔荑,煞是好看:“这桃花节可是情人共度良宵的节日。”   “所以呢?”楚寒月薅下玉镯,塞回去,“无用之物。”   穆凌云不再强求,把镯子扔进储物袋,笑眼配皱眉,伪装得十分张扬,痛苦捧心道:“寒月莫不是想会合,与盛北共度?那穆某可真是心如刀绞了。”   “我并不想与他共度。”终于走过人群最密集处,楚寒月停在城中蜿蜒的小河边,寻了处人烟稀少的角落,席地在石砖上坐下,“也不想与你共度。”   穆凌云坐在他身边:“寒月总是这般口是心非,这不都与我共度了。”   河岸便植桃树,桃夭粉白相间,一阵风来,扑簌簌飘下,落了人一身,穆凌云捡起盖住楚寒月手臂白纱上的一朵白桃,捻着细茎转悠着,递进白纱中。   楚寒月瞧了眼,按住他的手,忽然道:“白桃果肉,混入酸奶中,风味极佳。”   “酸奶?这是属于彼方世界的食物?”穆凌云反握住他的手,新奇地挑眉。   “由牛乳发酵制成。”远处街道人声渐弱,楚寒月起身,“说了你也不懂,走了。”   子时已过,一年一度的桃花节结束了,回到街道,盛北正四下张望着,似在寻人,看到楚寒月,立时跑了过来:“楚公子,为何联络不上你?”   楚寒月看向弟子玉牌,上头不知何时被施了一道禁制,除了穆魔头,不做他想,乜了穆凌云一眼,撤掉禁制,不咸不淡道:“何事?”   “楚公子,我想……”盛北卡了半晌,才鼓起勇气,说出后面的话,“我想单独与你说两句。”   “什么事非单独说不可?”楚寒月并不想听人表白,成天听魔头聒噪就够他受得了。   盛北沉默了,垂眸看着随风轻舞的白纱,久到楚寒月以为他要放弃时,才又开口:“楚公子,我不随你们回钧天山了,今后许难再相见,能不能请你,单独听我说两句?”   楚寒月默然片刻,朝穆凌云摆手,穆凌云探手搓了搓他指尖的白玉戒,从善如流地走远。   盛北仍是原地站着,仿佛来盛家镇这一趟,剥夺了他语言的能力。   “银两可够?”楚寒月先开了口。   盛北局促地回道:“够的,多谢楚公子挂怀,只是说好的酬金,无法添给你了……”   “不止你一户。”   盛北一愣,随后才领悟,楚寒月问的是整个盛家镇的未来。   楚寒月取出一把金子,放到盛北手中,待他放入芥子袋,又给了一捧。   楚寒月:“……”好像掏的时候捞过界了,也不知这些金子是谁钱袋里的……   “奇巧庄弟子修为不济,炼制足够的降雨灵器需要时间。田园复产也不是一时片刻的事。”楚寒月边说,边掏了掏钱袋,自己的可真浅,手指头一戳就过界了……   盛北默默点头,又接过一捧金子,脸涨得通红,修行十几年,非但没能闯出一番名堂,连家中遭难,生计艰难都不知,如今还要靠别人救济。十几年耗下来,直到这几日,他才意识到,所谓的雄心壮志,得道飞升都太过遥远渺茫。   但家乡的劫难,母亲的伤病却是近在眼前的,连小家都顾不了的他,有什么资格谈大道呢?   盛北眼眶有些泛红,摘下弟子玉牌,递给楚寒月。   楚寒月郑重地接过:“你若不回飞鹤门,可考虑加入奇巧庄,研习器道武道同时也能守护家乡,顺便监督他们。”   “都听楚公子的,我绝不会再让奇巧庄行坑蒙拐骗之事。”盛北恋恋不舍地瞧着那枚曾梦寐以求的钧天山玉牌,良久才移开视线。   魔乱的真相,被楚寒月压了下来,除了庄中弟子和他们五人,镇民一概不知,若知晓真相,两方生出龃龉,反而对今后不利。   “若再遇困难……”楚寒月看了看盛北全身上下,飞鹤门的玉牌还挂着,恐怕也是要归还的,“可有其他随身物件?”   盛北从衣领里摸出一面古朴的圆形金牌,正中是个大大的「北」字,应是从小佩戴之物。   楚寒月指尖一划,在自己的弟子玉牌和圆金牌间牵起灵线:“直接联络我,无需酬金。”   说完又补了一句:“无事不必联络。”   盛北感动得热泪盈眶,眼底的爱意已然隐藏不住,几乎就要喷薄而出:“楚公子,今日一别……”   “煽情的话不必再说。”楚寒月不想看他哭出来,他并不擅长安慰人。   盛北只得把话咽回去,从芥子袋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物——一枚亮着微光的赭色灵绳编织成的结。   楚寒月认得这东西,当即伸出拒绝的手掌:“不必。”   同心结,以灵力编织,一生只可织出一枚,与相爱之人两枚相融后,重新分离出一对色彩交融的结佩,自此便白首一心,生死相离。原著中,夏侯傲可没少收这玩意,不过到结局,也没送出自己的。   “楚公子,我并不奢求你回应,只望你收下此物,就当圆我一个……一个念想。”盛北向前递了递。   楚寒月的拒绝之掌十分坚决:“不必,无需念想。”   两人的手在半空中举了许久,盛北先败下阵来,倒不是甘心放弃,只是不想楚寒月手酸了,气馁地收起同心结:“罢了,是我唐突了,不该让楚公子陷入两难之地。那……”   他迟迟说不出告别。   “哥哥!”笪鲤的喊声从天而降,打破尴尬的气氛。   楚寒月心道:来得正是时候。抬头看去,只见头顶一艘飞舟,缓缓降了下来,深夜时分,街巷上已空无一人,暂时沿街停泊也无妨。   穆凌云翻身下船:“盛家镇距西城遥远,采买来去不便,盛兄,这是我和寒月,我们送你的。”我们两个字咬得颇重,盛北感激还没上头,顿时心中又酸又痛。   两方人终于顺利告别,盛北驭舟归家,楚寒月四人带着他的弟子玉牌,入了传送阵。   在助教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交完任务,收获区区一两金的酬金后,楚寒月这一队由于少了一人,无法满足外门出山的五人条件,只得原地解散。   好在暂时钱袋满盈——楚寒月指头不知探过界几次,等发现明明花了不少,资金却没减少的迹象,想在清算时,却委实无能为力了。   第二学季的课程自由度大了不少,丹、器、术入门,习招式、体术,以及升境必经之路的凝思冥想,弟子可自行选择所有课程。   楚寒月去上了一堂丹道入门,由于上辈子发展过度,导致自然资源被破坏严重,灵植十分稀有。   因此丹道一直没能得到很好的发展,不过听了一课后,夫子讲得实在太慢,他便又回归藏书阁借玉简自习的状态了。   许是一番历练,身心都有了成长,回山后没多久,笪鲤便成功入定,又晋升了一个小境界,而楚寒月又晨晚跑了一月后,自觉躯壳强度提升,去竹林泡了近一月,连升了两个小境界,到达筑基末期。事实上他升境只花了小半月,剩下的小半月,是给入定的穆凌云护法。   毕竟有来有往,他并不想欠魔头的——那些算不清的金子,自然今后也是要想办法清算的。   这日沐浴归来,楚寒月正盘腿在榻上冥思,思考接下来的学习升境计划,刚踹开躺着滚过界的穆凌云,陈掌学一脸凝重地进来:“楚寒月,山主传召。”   “山主又要见楚公子!”   “楚公子如此受山主喜爱,前途无量啊!”   虽然境界提升,但宿舍仍是以入学时为准,并不更换,如今这房里,楚寒月与穆凌云修为两骑绝尘,曾经对楚寒月颇有微词的修为至上派,也全成了他的追崇者,纷纷投来羡慕的眼光。   楚寒月却从陈掌学的神色看出,这次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待离开宿舍,到空无一人的山道上,陈掌学正色提醒道:“楚公子,此次你犯了严重的禁忌。” 第38章 神庭界总这样自以为是   钧天山最高峰, 即便云层下已是初夏,依旧厚雪皑皑不变。   山主殿内,宋玉珂看着半空中的监视灵器画面, 见楚寒月出现在传送阵中, 手立时抬起,指向巍峨大门,在他堪堪抵达门前时, 指尖一点,随后立时将双手端放在扶手上, 一派肃穆。   “今日脸不红了?”   山主开口第一句话, 让楚寒月一时摸不着头脑, 半晌才想起,上次来时恰逢感染风寒,发了热。   “劳山主挂心,风寒早已痊愈。”这么一桩小事, 两个多月过去, 他竟还记得,楚寒月暗自腹诽,可山主平日里一定闲得发慌。   “风寒……”宋玉珂眼中一丝失落一闪即逝, 好歹不是毛头小伙了,情绪把控自如, 端稳高高在上的模样,“你可知我召你前来,所为何事?”   “何事?”后头门还敞着, 虽说体质改善了不少, 但这冷风着实酷寒了些, 让楚寒月不禁打了个寒战, 环视殿中,瞧见几处墙角安置的灵力输出装置,灵气饱满充裕,正是造雪之用,再对比盛家镇的贫瘠,这山主殿俨然奢靡得令人发指。   宋玉珂挥袖合上大门:“喜欢雪?”   “不喜,太寒。”夜已深,楚寒月只想休息,并不想与他在此废话,又问了一遍,“何事?”   “前日有弟子来报,凡修界新崛起一方门派。”宋玉珂终于切入正题,“他们制出一方注入水灵力后,能转化为雨雾的灵器,以此盈利。”   “崛起?”楚寒月狐疑道。以奇巧庄那帮弟子的修为,两个月间至多制出十来件成功品,有盛北看着,至少大半都会低价供应给盛家镇,最多弄个三四件放到外界售卖,换取些日常开销,绝不至于到崛起的程度。   “与其他千年百年宗门相比,自然不堪一提,但此方炼器技术,引起了仙盟重视。”宋玉珂手掌一抚,半空画面中幻出凡修界的画面。   安扬亲自拿着两方雨雾球,在仙盟会请人估价,看他古朴的衣着打扮,崛起两字属实夸大其词,最终收获的也不过不足百金。   “据那方门派的门主说,此灵器的图纸与炼制方法,是两月前前往盛家镇的钧天山外门弟子所授,还说那公子白纱下容貌绝世。如此形容,除你之外,我不做他想。”   “确实是我。”楚寒月道,“那又如何?”   宋玉珂摇摇头:“寒月啊……”   楚寒月心道:我们没那么熟。   “你要知道,神庭界所有研究的术式、配方,都需由创始者所在世家、宗门审核,未受批准,是不得以任何形式外泄的。你既有此配方,就该先上报钧天山或楚家,而不该教授给一个凡修界的小宗门。”   “我不知道,山规中并没有这一项。”楚寒月不亢不卑,“配方既是我的,怎么处置,自然是我的自由。”   “山规中虽未明写,但这是神庭界心照不宣的规矩。”宋玉珂瞧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下了高座,缓步走来,语重心长道,“各大宗门皆不易,若都像你这般,将门中秘籍配方肆意公开,宗门财政无疑更加艰难。”   这下楚寒月明白了,感情是妨碍大宗门垄断赚钱了。   “有多不易?多艰难?如奇巧庄一般,五十名多弟子挤在不如外门饭堂大的小宅子里,申请不到售卖公开配方灵器的资格,稍遇险难便要变卖房产?如盛家镇一般,田地颗粒无收,只能徒步往返百里之远,变卖微弱的灵力,才得以养家糊口?”楚寒月嗤笑一声,直视宋玉珂,“钧天山外门报名便收五金,半年学费需寻常出身的凡修界修士攒数年,更别说凡人界而来的弟子,恐怕是个个倾尽家财。而山主你独坐偌大白玉高殿,以上好的灵器造雪只为气派,还三五不时与四大家聚会,天价重礼往来,谈论宗门艰难不易,不觉得讽刺吗?”   宋玉珂神情随着他每说一句,便凝重一分,直到最后一问落下,眉宇已拧成一团:“你怎能有如此想法?我钧天山并不如四大世家根基深厚,重礼往来,乃是为了立足,而从弟子处收取的学费,是为了支持内门研习各道,以造福众生。”   “你的福祉,怕是要众生以金子换取吧。”   宋玉珂许是自己也多少意识到这番行为并不能摊开来明说,看着楚寒月,许久的沉默后,眉宇的结才散开:“寒月,你天资极佳,是个聪明人,这其中利害,只是一时没想明白,念你是初犯,今日我便不罚你了。”   “山主错了。”楚寒月理直气壮,完全不似被召来问罪,反倒更像责难对方,“门规明令禁止的条文,是禁止泄露门内秘籍配方,而我的配方自入门前便已成功研发,不属于钧天山所有,本不当罚。”   宋玉珂连番被忤逆,火气也有些上来了,硬生生是对着楚寒月,才隐忍未发,不想因此使两人产生龃龉。   毕竟此人无论容貌、天资都是三界顶尖,是他看中的,最适合的道侣。他最后拂袖道:“我不与你计较,总之今后不准再犯,下去吧。”   殿门打开,楚寒月没有揖礼,头也不回走了。   回到宿舍时,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已沉眠,楚寒月悄无声息翻身上榻,却睡不着,细数起原身记忆中参加神庭界聚会时所见的,宋玉珂赠予四大世家的重礼:极品灵石是最寻常的,往往一年四大家一户一块,去岁私下送罕见的极品寒玉给禹家家主,被正巧路过偏殿外的原身瞧见,这其中随意一块,都能养活几十个奇巧庄了。   “山主唤你何事?”   耳畔忽然传来磁性低音,楚寒月不由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闭目只当什么也没听见。   后头穆凌云却不消停,挪过来,前胸几乎贴着他后背,两方被褥挤在一起:“莫不是因为上次盛家镇的事?”   楚寒月:“……”别在我耳边叨叨!   过了片刻,在他以为穆凌云终于消停时,话音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难道是因为那张雨雾球的图纸?”   “有新玩意,都要上报,弟子研发皆归宗门世家所有,不得肆意公开。”穆凌云哼笑一声,唇几乎贴到耳际,“神庭界总这样自以为是。”   楚寒月忍无可忍,蓦然转身,悄声道:“你也是神庭界人。”   两人鼻尖轻轻撞了一下,楚寒月脑袋向后一退,紧接着身体也挪了挪,直到后背抵上墙。   “你也是。”穆凌云也跟着挪了挪,在静夜中嗓音压得极低,身体已是横在两张榻的分界线上,“不认同?”   楚寒月后脑勺靠到了墙:“不该如此。”   穆凌云垂眸颔首,轻笑一声,气息喷在他半露出衣襟的锁骨上:“不该如此为了自身利益,断人财路,害人难以生计;不该明明是为了自己的飞升大道,却说得冠冕堂皇,为造福苍生;不该如此……厚颜无耻。”   他以四个字作为神庭界这种行为的结论,楚寒月心道:说得好。   “两年前,我下凡修界游历。”穆凌云又靠近了几分,已经快游历到楚寒月身上了,“途中见过无数此类事迹,大宗门打压小宗门,神庭界打压凡修界,未下凡人界,但由小鲤鱼所说看来,凡修界打压凡人界,只会更加严重。厚颜无耻,上位者们大都如此。”   对于这两年,原著中只以简单几笔带过,说的是魔头纨绔,身负极恶魔灵根,还不服管教,离家出走数载。现下看来,这极恶的不是穆凌云,却是龙傲天夏侯傲一直追寻的神庭界。   静默片刻,楚寒月在极近的距离凝视穆凌云深不见底的黑瞳,深邃如渊中有执着,有坚定,唯独没有一丝恶念,这样一个魔头……这样的人又怎会是魔头。   穆凌云再次前倾,两人鼻尖相触,楚寒月侧头避开,耳廓被唇扫过,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手脚,连推带踹把人弄到了隔壁榻。   魔头果然是魔头,没个正形……   穆凌云无声笑着,仿佛奸计得逞般,良久才又道:“想改变?”   楚寒月抽回踏在他小腹上的腿:“必然要变。”   穆凌云探手伸来,楚寒月下意识连踹带推,那手却只是停在被褥上掖了掖,盖住半露的锁骨,磁性话音与手势一样温柔,又带着丝孤独者终于寻到了伙伴的庆幸:“我早说过,我们是一类人。”   翌日一早,楚寒月便给盛北传了讯,确认奇巧庄并未因雨雾器一事被打压,这才安下心,想来仙盟会就算要兴师问罪也该事出有因。   可这件事毕竟拿不出证据,只要楚寒月本人矢口否认,图纸来源便无从确定。   况且在安扬口中,他毕竟只是一名外门弟子,下界修士信不信他有这个能力还两说,如若打压,便成了赤丨裸裸的欺压小宗门了。   之后的一个月,楚寒月在夫子与众室友的惊叹中,赶在这一学季结束前,再升一个小境界,和穆凌云共同踏入筑基圆满期。要不是替他护法,耽误了近十多日,他早踏入金丹境了。   第二学季结束后,外门弟子便能参加进入内门的考核了。   众人填了报名表,听助教念完考程安排。这一次总算不用再额外收费了,内门才是人才聚集之处,大概是钧天山不愿用门槛把有潜力帮着淘金的弟子拒之门外,当然已至此处,大多数弟子为了挤进内门,恐怕也不会心疼几两金子了。   考程分为三日,第一日是笔试。   所有弟子进入以灵墙隔绝的丈许宽小隔间中,在一个时辰内,回答一份玉简问卷。   开考钟声响起,楚寒月不紧不慢翻开玉简,这些日子除了入定,他便在翻阅典籍,看得数目早已数不清,各道皆有涉猎,对玉简中的问题信手拈来,扫一眼,便执灵笔一连能答五六题,整整一百道题答完,交卷离开考场时,竟才过了两刻钟。   玉简被助教投入判分灵器中,灵器与灵笔呼应,能感应弟子所书内容。   与正确答案对比,不消片刻,分数就公开显示在了考核积分榜上:   楚寒月:零分。 第39章 这是什么神仙招式?   楚寒月只瞧了积分榜一眼, 微微蹙眉,随即舒展。   “这位弟子,你心也太大了吧, 零分啊……”收卷的助教是内门刚拨来的, 并不识得楚寒月,也不知他在外门中短短不到半年从练气初期直跨筑基圆满的强悍事迹,不忍地摇摇头, 人生的美貌,可惜脑子不好使,“考核并无速度要求, 只要在一个时辰终止前交卷即可。再快, 考零分又有什么用。”   “也对。”楚寒月语气丝毫不见沉重,仿佛考零分的人与他毫无瓜葛,“耗足一个时辰,结果也不会变。”   助教:“……”内门考核笔试满分十分, 历史最低是两分, 是一名成日在讲堂里发呆,有钱没处花来钧天山买个弟子之名的纨绔,这样的人都能挤出两分来, 一个时辰一分都考不上,怕不是脑子有什么大问题。   不过有这么一张令人移不开视线的脸, 脑子好不好使似乎也不重要了。助教正看着淡定离开的楚寒月的侧脸, 又一间隔间门开了——   穆凌云执着玉简出来,看到不远处的楚寒月, 笑着加快了脚步, 把卷子往助教前案上一放, 追了上去:“寒月, 这就考完了?”又瞧了眼积分榜,“零分……”随后若有所思半晌,并不诧异,仿佛对这结果丝毫不意外。   他的分数也很快显示在积分榜上,不多不少,正好是合格的六分。   “穆公子出来这么早,信誓旦旦,原来成绩不过如此。”楚寒月挖苦道。   “怎比得上寒月呢,零分。所谓大道无形,零乃万物,懂得如此真谛的寒月,三界谁人能比。”   笑意浓浓,却并无半分嘲笑之色,反倒还透着股真诚,让楚寒月差点都要信了这鬼话:“穆公子这张死人都能说活的嘴,才是三界无人能比。”   “过奖过奖。”   两人半斗嘴半论道似的,在楚寒月不时伸出的呼脑门掌风中,离开了考场。   今日只有一个时辰的考程,没有其他课程安排,早晨考完,用了午膳后,弟子们便不约而同地回了宿舍。   毕竟考完后,成绩好的进内门,不好的或离山或留在外门继续学习提升。   总之不会再住在同一间宿舍了,因此不舍地抓紧最后的时光,有的叙旧,有的畅想入内门后将有如何一番作为,也有自知能力不济的,纠结考不上之后的去留,旁人纷纷安慰给建议。   “月月,你还好吗?”无名龙套三剑客站在楚寒月床头,一脸关切。   楚寒月正坐在榻上,翻看一册关于丹道理论的玉简,闻言抬头:“?”   无名一号眼中满是不忍,纠结了半晌才道:“我们出来得早,看到你的笔试得分了。”   考核积分榜是按照得分高低排序的,最下列处会显示刚出分的弟子成绩五息。   而上头则只显示前十名,因此后九名弟子交卷后,楚寒月的分数便被刷出榜单了。   “是不是状态不太好?身体不舒服才提前离场的?”无名二号手探出来,似是想触碰楚寒月额头,却又觉得唐突,缩了回去。   穆凌云的手掌却切了过来,按在楚寒月额头:“温暖光滑,身子健朗,肤质也无与伦比。”   楚寒月掸苍蝇似的赶开他的手,三剑客一瞧,以为这两位又感情不和了,朝前进了一步。   “月月,别气馁,就算不能入内门,不管留下,还是离开钧天山,我们都生死相随!”无名三号道,另两人重重点头。   “月月,你愿吗?”穆凌云把玩起楚寒月指头上的白玉戒。   这次楚寒月没有掸人:“不必。”   原来只是夫夫间打情骂俏……三剑客失落地垂下脑袋。   “楚公子,你怎么只考了零分?”又一名室友上前,“这不合理,虽说你上课并未专心听讲,总是兀自翻看别的玉简,但就算胡乱填,总也能填上两三分吧。”   “对啊,这问卷虽说不算容易,满分极难,可至少有六分内容全是基础课本的内容。”   “竟有六分吗?我怎么觉得只有四分?”   “我考了九分,确实有六分是基础内容,两分是第二学季的各科糅杂,还有两分着实超纲了。”   “是啊,我考了八分,另两分看都看不懂呢,你竟能考九分,真是太出色了!”   弟子们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讨论起试卷内容,许久后,才终于有人切回正题。   “月月,你难道交了白卷吗?”无名一号问。   在他们交谈的时候,楚寒月又看了几篇丹道论,从玉简中回神:“并未。”   无名二号:“那一定是判分灵器出了问题,怎么会是零分呢?”   “判分灵器不会时好时坏吧,可能是灵笔出了问题。”无名三号道。   “有可能。”   “我们请陈掌学查一查吧。”   弟子们一叠声应和。   楚寒月不咸不淡道:“灵笔没有问题。”   他多少猜到零分的原因出在哪,不过区区十分而已,并不会影响最终结果,自己知道水准便可,也懒得计较这种虚名了。   不知不觉,满宿舍的人已经都挤在此处。   “那可怎么办呀?三项满分总和三十分,必须至少满十八分,才能进入内门,楚公子,你接下来两项必须要满十八分啊!”   “楚公子术法控制能力还是非常强的,拿十分应当没问题。”楚寒月与穆凌云对付异虎的打斗画面,被夫子当成教材,在外门术法课上讲解,补阵的部分则复制了一份送去内门阵道峰,原件亦在阵法入门课上,由夫子边讲解边赞赏,因而大多外门弟子都知道楚寒月灵力操控能力之强。   那弟子一脸认真,算着分数:“剩下的力量考核,至少要拿八分,这太难了!”   楚寒月早晚跑山道,锻炼了四个多月,倒是不似刚来时单薄了,不过那是脱下衣衫的时候,套上星蓝袍子,还是如一株纤细挺拔的翠竹,和力量两个字不沾边。   “怕是……”四分都难吧。旁边的弟子把后半句话咽下了。   “月月,你还会留在外门吗?”无名一号问。   楚寒月:“不留。”   “月月……”无名二号依依不舍地看着楚寒月。   他的情绪很快感染给了其他人,几十双眼睛猫头鹰似的,穿过一个个层层叠叠脑袋间隙,全盯在楚寒月脸上。   若是楚寒月考不上,就要离开钧天山了,那他们岂不是无法再见。如此容貌出众勾人心、天资超颖惹人羡的楚公子,若再不能见,将是人生偌大……不,是最大的憾事!   楚寒月被盯得莫名其妙,浑身不舒坦,抄起玉简扔进芥子袋,一掀被子:“散了,睡了。”   众人面面相觑,心照不宣地听他的话散去,想的都是:果然伤心了,月月难过,我的心也好痛……   翌日一早,楚寒月从起床到洗漱,从早膳到考场,一路都听着室友们的安慰,耳朵都快起茧了。   而穆凌云则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在他旁边笑吟吟地看好戏,不时长手一挥一赶,把旁人捞过界的手划到安全距离外。   直到排上等待考核的队伍,楚寒月终于忍无可忍,沉声肃然道:“专心,考试。”众人这才消停,把不舍的言语换成了灼灼的眼神。   “寒月如此受人爱戴,穆某真是倍感危机。”穆凌云静了一路,终于说话了。   “你那三寸不烂之舌,刚才怎么不好使了。”楚寒月没好气道。   “寒月想要我怎么说?”穆凌云假意沉思,须臾道,“寒月是我穆凌云的,不劳诸位僭越挂心,自有我一人担忧关怀。如此?”   楚寒月额角抽了抽。你可闭嘴吧。   今日测验的是力量,单说力量其实不够全面——测验的灵器乃是一方一人高有余的铁墙,被测者在十息之内,在不使用武器、灵力的情况下,攻击铁墙,确切地说是攻击贴墙前不至使人撞伤的无形灵力障,每一击的力量将被叠加结算,分数则随着换算显示,越强越快,分数越高,所以除了力量,速度也是成绩的决定要素之一。   力量并不是楚寒月的强项,上辈子各项身体测验中,这一项数值,他只比同龄男子高出些微。   但敏捷相关的几项,他可是全部满分,再加上每周不间断的练习……   五台测力灵器同时启动,队伍逐渐缩短,终于轮到了楚寒月。   他按了按拳头,咔咔两声轻响,又转了转手腕活动开,随着灵器闪现开始的信号灵光,挥出了第一拳。   拳风带着残影,落在屏障上,传来一叠声哐哐哐响,灵器顶端数值霎时飞跳起来,完全看不清内容。   “这……这……”边上等待的弟子都看呆了,“这是第几拳了?”   “天啊,这也太快了……”   “你看得清吗?”   “我只看见一片飞影……”   “果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太强了!”   “这是什么神仙招式?”   双拳以极快的速度交错锤击灵力障,楚寒月这手现代拳击快打半年未练,已然有些生疏,若是半年前用原本的躯壳,速度再快一半也不成问题。   灵力墙被敲击后会亮起银光,然而楚寒月面前这一道,已几乎成了全亮状态,达到肉眼完全无法识别的闪烁频率,就连星蓝弟子袍袖上的银绣,都随着双手快速地舞动,成了数道流光。   第六息时,灵器顶端数值终于不再跳动——满分了。   楚寒月刹那止拳。   专注看他表现的弟子们一时茫然,交头接耳起来。   “楚公子怎么不动了?”   “这都满分了,还动什么!”   “楚公子太出色了,我捶十分,是我只能捶十分。楚公子捶十分,那只能怪满分只有十分啊!”   “可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你只捶了九分!”   以往九分便是非常出众的分数了,但楚寒月极光闪电般的这连番快捶,六息满分,一下子便把九分比了下去。   崇敬赞赏声中,依旧没动的楚寒月全身却僵硬了。   锻炼还是不够,抽筋了…… 第40章 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武力测试法器前, 楚寒月僵立不动,在众弟子无比崇拜的眼神中,站足了余下的四息, 急速挥动手臂带来的筋络跳痛才逐渐开始消减。   他面无表情, 退到一旁。   本想着把这破东西捶爆,反正弟子才能出众,钧天山也没脸索要赔偿, 正好出一出前段日子被宋玉珂叫去听了番歪理的气,让山主稍稍破费。   这副中看不中用的躯壳……   满分的成绩霍然显示在排名榜上, 今日测验广场上, 竖起了三面积分榜, 两面是单项成绩,另一面在最高处的,则是总成绩。楚寒月以单项满分,两项总分还是十分的成绩, 占据了一块的榜首, 至于另一块自然仍是名落孙山。   “楚公子!”   陌生的粗狂男声传来,周遭的弟子随之一静,随后传来一连声「掌学好」的问候。   楚寒月回头一看, 那男人将近不惑,眉粗眼细, 鼻梁像一座竖在脸上的伟岸山峰, 下头是一张同样肥厚的嘴,身形高大粗壮, 身高竟比魁梧的严浩还高上几分, 御气飞来, 像个巨人挡住了一大片阳光, 阴影霎时淹没大半弟子。广袖上赫然五道云浪银绣纹,昭示着他掌学的身份。   钧天山除了外门陈掌学,其余皆是内门掌学,彼此间并无高下,不过在众弟子眼里,内门的自然比外门高贵些。   巨人掌学杵到楚寒月面前,朗声道:“这位学子,请务必选择我武道峰!”   “我已另有志向。”楚寒月不咸不淡道。   “掌学,楚公子如此出众,若是总成绩没达标,您能不能破格录取啊?”边上楚寒月同寝的一名弟子满脸期待地问。   “方才你留了一手,若是全力以赴,击完剩下四息,法器恐怕早已损毁。这位……楚公子,你不止武力出众,还颇为我钧天山财物着想,是不可多得的能德兼佳之人,不管另外两项考了几分,我都可破格录取。”武道掌学拍拍胸脯。   “承蒙掌学错爱,我已另有志向。”楚寒月毫不动摇。   “月月,你是想上术道峰吗?我相信你考得上,但以防万一,还是先入武道峰吧。”无名一号劝道。   “对啊月月,入内门后,也是可以转峰的。”无名二号道。   无名三号:“月……”   “别叫我月月……”楚寒月实在对这糯糯叽叽的称呼忍无可忍,冷声道。   “都听月……楚公子的……”无名三剑客异口同声。   “继续考核,别因我耽误了大家时间。”楚寒月退了两步,本想离开视线中心,可惜他走到哪,众人的视线便跟到哪。   掌学满脸惋惜,一挥手:“继续考核。”   楚寒月正要离开,穆凌云拉住他手腕。   “干嘛?”   “轮到小鲤鱼了,不看看?”穆凌云笑着说。   楚寒月停下脚步,在众人仍旧未移开视线的围观中回身,看向撸起袖子的笪鲤。   测验开始,笪鲤没出拳也没出腿,反朝后退了半步,下一刻,小小的身躯以大臂外侧为武器,整个儿囫囵撞了上去。   咚一声响,灵力墙闪过一阵耀眼的光,边上人不由抬手挡住眼睛。   分数快速滚动,竟一下子就跳到了半满的数值。第三息结束,笪鲤再次后退,如法炮制,又是一撞,分数满了。   终于有部分弟子将视线从楚寒月身上移开,转到了再次以六息打出满分的弟子身……太矮了,平视之下连脑袋都看不到。   “人呢?打完走了?”   “走这么快?是谁呢?”   “是笪鲤呀,低头,朝下看。”前排的弟子道。   第七息,笪鲤并没有停止,甚至连分数都不看,以日搬青砖赚十二钱的专注,再次一击撞了上去。   一声脆响,灵力障碎裂,后头以灵力传导受力的铁墙出现一个深深的侧身像凹槽,顶端分数闪了闪,消失了——彻底坏了。   时间到,笪鲤又退一步,还要撞上去,武道掌学挈着他领子,把人提回来:“测验结束了,这位弟子,恭喜你满分。”说着指尖点出一道灵力,将因为器械损坏没能录入的成绩书到排行榜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笪鲤。”笪鲤若无其事地耸耸肩膀,“已经结束了呀,我当是要拆的屋子撞了。”除了搬青砖,拆迁也是他的收入来源之一,可惜凡修界魔物众多,他的技术赶不上那帮异兽。   “哎呀糟了……”他忽然懊恼地一拍手,“忘了这是法器了,不会要我赔吧?”   “不用不用。笪鲤,请务必加入武道峰。”掌学挥手让人把坏了的法器搬走。   笪鲤乐呵呵一笑:“好哒!”   楚寒月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既震惊于自己捡了个力量超群的小怪物,又喜悦笪鲤能顺利入内门学习,还有几分对神庭界的鄙夷——若是那日没能恰巧遇上笪鲤,那这颗珍珠,恐怕便会因为凡人界的出身无缘修仙之途。   “哥哥,我能入内门啦!”笪鲤乐颠颠地跑过来。   楚寒月挼了挼小脑袋:“很出色。”   “哥哥,你刚才那是什么招式,好快呀!”笪鲤模仿着挥了几拳,然而速度远远不及。   “这叫拳击。”楚教授根据现代拳击,个人改进快拳术。   穆凌云了然地搓着下巴:“哦——原来叫拳击,学到了。”   严浩也开始考核了,他的招式便十分寻常了,就是外门武道入门课中教的,对付木人的那几招。   不过他块头大,力量也不小,别人一套下来六七分,他一套稳稳在第九息时,打上了十分。   武道掌学都乐开花了,往年三年难出一个十分弟子,这次一下就来了仨,再次迎上去:“这位弟子,请务必加入武道峰。”   “我不行的!”严浩摆着手,忙不迭往后退,“我晕血……”   “欸——”武道掌学不认可地粗眉一拧,“堂堂男子汉,怎么能晕血呢。入我武道峰,每天砍上一百头异兽,在血池里泡上三天三夜,保准治好你的毛病。”   严浩光听就差点两眼翻白了,手摆得快赶上楚寒月的快拳,夺命般逃了。   穆凌云站到了测试法器前。楚寒月尚未离开,想着反正也站了这么久,不在乎再多呆十息,绝不是刻意留下看穆魔头的成绩。   穆凌云不紧不慢出直拳,慢吞吞收回来,又一掌推出去,那模样楚寒月怀疑他在练太极,十息过后,计分停下,不多不少,整好六分,中规中矩的分数,除了几名看脸的女弟子,无人关注。   笪鲤和严浩也还没走,等穆凌云结束,差不多到了午膳时间,便一同去了饭堂。   “凌云哥哥,看不出你居然只能打六分,我以为你至少八分呢。”笪鲤兴高采烈地啃着穆钱袋子请客的羊肋排。   “六分足矣。”穆凌云毫不在意。   完成测试的弟子们陆陆续续来了食堂,不过片刻,楚寒月这桌周围的位置便都坐满了,一双双眼睛时不时转向这边。   “楚公子。”一名同寝的弟子上前揖了揖,真诚道,“请问你是如何锻炼武力的?”明明看上去清瘦娇弱,却能打出这种成绩,肯定没少下功夫。   楚寒月咽下嘴里的鱼糕:“没什么,多跑步。”说完又一块塞进去,他吃得不慢,动作却十分优雅好看,让问话的弟子不由盯上了那对弧度优美翕动的唇。   “寒月的体魄锻炼计划,”穆凌云在那弟子面前五指一张,强行拉回他的注意力,这才接着道,“是穆某帮着制定的。若诸位也想短期内增强,穆某愿贡献一二。”   众弟子终于把视线投向他。   “每日早晚于山阶处各疾跑两个时辰。”穆凌云一脸正色,看起来极为认真。   “强度如此之高,楚公子能坚持下来,真是坚毅过人啊!”弟子们发出由衷的赞叹。   楚寒月:“……”   每天疾跑楼梯八个小时,怕不是要猝死。   “原来是这样,那明天开始,我也要去跑山阶!”笪鲤信誓旦旦。   严浩从小陪自家公子长大,饶是如此,也没能识破他精湛的演技,点点头道:“虽然我不准备主修武道,不过体魄锻炼还是不能落下,明天起我们一起。”   “以你们十分的基础,无需这种强度。”穆凌云面色不改,“每日晨起慢跑山道半个时辰足够。”   问方法的弟子盘算着明日申时起床去跑步,回到了自己座上。   饭后,四人各自返回自己的宿舍,山道上,楚寒月忽然道:“为何隐藏实力?”   “果然都逃不过寒月的眼睛。”穆凌云笑道,“分数够入想选择的峰头便好,实力展现过多,表现太强未必是好事,说不定会引来不必要的……崇拜者。”   他视线指指侧后方,两人身后的岔路口,不少弟子杵在那交头接耳,无不是表达对楚寒月的崇敬爱慕之情,只怕若不是有指头上这枚白玉戒,且两人同行,早有人上来诉情衷了。   与其说崇拜者,还不如说是麻烦。虽然很不愿承认,但魔头说的确实有道理,如此看来,明天的测试还是收敛些,卡个八分够入门便好。   第三日进行的是灵力测试,也是最后一项测试。   测试广场又升起一面新的单项积分榜,除了积分榜,所有器械被清空,偌大的场地正中丨央,由术道掌学亲自设下了一方半球形结界,考核的弟子们需分批进入结界。考核开始后,数名助教会在结界中施放各种低阶攻击术法,弟子需以术法防卫。   若灵力透支或受伤,则会被地面设下的传送阵感应,立刻传送出结界,按停留时长计分,在其中呆足一刻钟,便是满分十分。   弟子们以宿舍为单位,列队进入结界中。从入门时的无修为宿舍开始考核。   经过半年的学习,大多数弟子都成功引气入体,少数几名仍没有修为的,连灵笔都无法驱动,根本没有资格参加考试。   笪鲤在第一组中。第一学季,他大部分时间都花费在了习字上,修为进益颇慢。   不过第二学季,两次入定后,如今已是练气末期,是在这一组中修为算中上。   笔试、武力测试零分非常稀罕,而术法测试零分便不少了,助教们才施下第一波最低强度的棉絮似的针雨,立时有低修为的弟子因灵气使用不善,溢散过多,导致一道护盾便耗竭,还有几人连手诀都没来得及掐完,被雨针划出伤口,血落阵中,立时被传送出了结界。   这一组进行得很快,不到半刻钟,结界中就没人了,笪鲤是个偏科的,坚持之下得了四分,喘着粗气被送了出来。   助教们修整半晌后,下一批弟子进入结界。   楚寒月闲庭信步走进来,考虑着要不要稍微做做样子,配合其他弟子,掐掐手诀。手诀只是指引灵力流动的辅助手段,只要了解其中的原理,熟练操控灵力,根本不需要这些花里胡哨的花架子,他都记不清自己几十年没掐手诀了。   摆了个起手式,停了数息,楚寒月也没能想起来下一个手势该怎么变化,毕竟他只在十二岁前用过手诀这种方式。   “楚公子怎么了?”   “好像是忘记手诀怎么掐了。”   “不会吧……”   “糟了糟了,要考不过了。”   “千万不要啊!我还想和楚公子同窗呢!”   外头的弟子急得冒汗,不过下一刻,犹如被推入悬崖者顿时发现腰上系了条粗皮筋。   不但人没坠落还被甩上了高空般,众人焦急的表情瞬间转为惊喜。   第一波针雨降下,只见只做了起手式的楚寒月眼一抬,周身一道浅白金色光盾立时显现,密不透风地挡下了所有细针。   身旁几道光束,数名弟子被传送离开。   下一波是灵力箭,楚寒月动都没动,同一道盾,又挡下一波攻击。   没办法……以他的水准,要在这些牛毛似的小攻击中结一方脆弱的护盾,难度不亚于强行让笪鲤搬青砖的时候一次只拿一块。   接连五波攻击结束,大半刻钟过去,场地中只剩下七人,差不多六分了,还差两分。穆凌云这一波应该会退场,楚寒月瞧了身旁一眼,果然,他周身的护盾已经出现明显的裂痕了。   楚寒月不得已,反向操作,以精神力从内部薅了护盾几下,总算把盾壁弄薄了些。   专注于卡分操作,他并没有发现,半空中,几名助教的视线全定在他身上。   “楚寒月刚入门时,不过练气入体,短短半年,便升至筑基圆满,这是钧天山创立以来从未有过的。”一名助教道。   另一人欣赏地点头:“我阵道讲堂中,还有他以稳如磐石的手法补活阵的画面,灵气运用之娴熟,可见一斑。”   第三人四下张望,内门测试分数都由灵器判出,助教辅助监督,大多数情况下夫子与掌学是不在场的,除非像昨日,武道掌学来遛弯的特殊情况。确认此刻并无夫子掌学,他悄声道:“你们难道不想看看,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 第41章 这测验原是要人命的么   测验结界中, 过了许久,下一波攻击都未到来,专心维持周身护盾的弟子不由疑惑地抬头, 看向上空漂浮的助教们, 灵力掌控较弱的几名,随着分心,护盾不稳定地闪烁起来。   空中原本分守四方的助教, 不知何时已都到了结界中丨央,似乎正窃窃私语完什么, 又各自回归原本的位置。   下一波攻击就要来了。   弟子们心下了然, 重新结盾, 而准备好退场的穆凌云,则悠闲地打了个响指,浅红色火属性灵盾又薄弱了几分,眼看就要消散了。   四名助教双手动作快速变换, 结起手印, 前几轮考核中,助教们施展过的最强术法,也不过辅助用了一两息内就能结成的手诀, 而这方印,已结了五息, 竟还没有结束。   楚寒月双眼微眯, 打量四人,只见助教门指尖各凝聚起金、翠、赭、红四色灵光, 四股灵流交相呼应, 竟是准备施放联合术法。   上头几人都是金丹境, 楚寒月从众人身周灵力溢散的情况, 预估了此方术法的强度,眉心皱了起来。   这几名助教灵气操控能力只能算一般,灵力溢散不少,即使联合施术,大范围术法下,落到每一点的强度,至多只有筑基圆满的程度。   于上辈子的他而言,这术法根本微不足道,而于现在的他而言,也并非不能阻挡。   无非需要花上三四成灵气,但场中并不只有他一人,为保证测验公平,结界内所有术法都必须范围施放,笼罩整个结界,剩下的另五名弟子都才跨入筑基期,灵力运用也不娴熟,已然到了无法负荷,堪堪要退场的时候,绝无可能防护住这波攻击。   助教们有分寸,绝不会施放致命的招数,但结界中弟子因修为不济受伤,在所难免,他们也是无需担责任的。   四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楚寒月,楚寒月多少也明白了他们的目的,毫不示弱地将灵力灌注入灵盾中。   下一刻,空中四色灵光汇聚,形成一面与结界占地同样大的灵镜,镜中有熊熊燃烧的火焰,蜿蜒藤生的荆棘,细长锥状的石刃,锋利森寒的钢刀。   “所有人,聚集!”楚寒月高喝一声。   弟子们也发现了头顶的恐怖画面,有几个没见过世面的腿都吓软了,这道攻击术法的强悍,以他们的水平,绝对无法阻挡。   若生生受下,是至少卧床半月的代价,片刻不待,逃命似的向下令的楚寒月奔去。   灵镜压下,速度却并不快,这是为了给楚寒月应对的时间。   然而与助教们料想的不同,楚寒月没有掐任何手诀,只是仰首,双掌朝空中一展,一面牢不可破的护盾罩住场内所有弟子。   “这测验原是要人命的么……”一名弟子缩在他脚边,正瑟瑟发抖,看到厚实如光茧的护盾,心跳终于缓下来,“幸好有楚公子在。”   话音落下,灵镜终于触及护盾最高处,盾外刀山火海,盾内风平浪静,灵盾一寸寸降下,直至贴上地面,轰然瓦解,在青石砖上留下无数灼烧刻痕。   若撞在人身上,哪怕片刻就被传送出阵,怕是浑身也没几处好肉了。   四名助教见下头游刃有余的楚寒月,个个满脸惊愕,一边嗑补灵丹,一边又朝中丨央聚拢。   “闭眼。”楚寒月低喝一声。   测验结界内都是练初男一寝的,半年相处下,早在爱慕崇敬之心中,对他彻底臣服。没有人提出任何疑问,几乎条件反射般,所有人立时闭上了双眼。   紧接着,楚寒月左手指天,以食中两指尖为中心,一簇白金色灵力向上猝然爆发,夺目强光亮起,霎时淹没了天地。   “啊!我的眼睛!”   “好闪!”   “我瞎了!”   上空传来助教们的惨叫。   两息后,强光落下,视线重新恢复清明。当然,只有提前在眼中施加了灵力屏障的楚寒月与穆凌云。   “睁眼吧。”楚寒月手肘杵了杵边上的人。   穆凌云谨遵寒月旨意,几乎聚集到他身上了。   众人这才睁开双眼,尚不知发生了什么,茫然四顾,抬头只见半空中,刚才还一副睥睨之相的助教们弯腰缩背,个个痛苦地捂着双眼,哀哀喊着:「瞎了」。   结界有灵力屏蔽的作用,饶是如此,外头的监考助教也被强光闪得重重开合了好几下眼,才恢复视力,一看场中突发状况,立时拿起弟子玉牌求救:“掌学,不好了,受伤了!”   “术法考核中弟子受伤是常事,有何大惊小怪。”玉牌中传出清亮利落的女声,是主管灵力掌控测验的术道峰掌学。   “不是弟子,是助教,四名助教,都被楚公子施放的术法闪瞎了!”   “什么?!”   一盏茶后,外门陈掌学、术道掌学与丹道掌学一并御空到来。   四名考核助教已被监考助教扶到了场外,个个捂着双眼坐成一排。   “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掌学看向楚寒月,“你怎能伤害助教?”   “你便是楚寒月?”术道峰舒掌学身材高挑,英气明艳,一双犀利的凤眸,毫无责备之意,不吝惜赞赏地看着他,“筑基圆满,能以一己之力伤害四名金丹期助教,不错。”赞扬完,话锋一转,立时变得严肃,“但伤害助教,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   “先别忙着罚人。”丹道花掌学比她矮了半个脑袋,站出了小鸟依人的意味,话音温柔如水,正翻看助教们眼睑,查看伤势,“并没有瞎,只是被强光灼了眼,休息七日便能痊愈。先问清缘由呀。”   舒掌学:“是何缘由?”   “四名助教施放严重超过考核强度的术法,我不过自保。”楚寒月冷静地说。   “调监视法器来。”陈掌学道。   考核时虽有监视法器,但各项考核过程公开,成绩也是随考随出,没有异议,一般根本无人会查看。   因此助教们才敢肆无忌惮,此刻一听,立刻噤声,连疼也不敢喊了。   “是我们一时没控制好术法强度……”一名助教率先认了错,毕竟舒掌学的严厉内门无人不知,至少先求个坦白从宽。   监视法器在半空中投射出画面,刚才场中发生的一切一目了然。   “没控制好?”舒掌学厉喝一声,秀眉倒竖,“你们当我瞎?这分明是蓄意施放!考核中每一波术法强度都有严格规定,这是极其严重的违规!”   “消消火。”花掌学抚了抚她起伏的胸口,和事佬似的说,“内门考核半年一次,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应当也有什么缘由吧?”   舒掌学:“说。”   “我们……我们想看看楚寒月的真正实力……”一名助教坦白道。   “这……这也太不该了。”花掌学拽住当即就要出手严刑处罚助教们的舒掌学,赶在她怒气爆炸前,抢先开口,“这波攻击,寻常弟子定然抵挡不了,怕是会受不轻的伤。有胜负心是好事,但切不该用在这种地方,其他弟子何其无辜呀。”   尚未完成考核,被迫离开考场的几名弟子忙不迭点头:“那我们的成绩怎么办啊?”   陈掌学按按手掌:“别急,此事是助教们的问题,与你们无关,不会因此影响成绩。一会我给你们补灵丹,修整后,下午重考一轮。”   “还有你们!”舒掌学又是一声厉喝,吓得助教们肩膀一耸,“回去面壁一月,罚薪三月,瞎了也好,长点记性。”   下午的考核,又换来的四名新助教,掌学们也没再离开,从旁监督。   待所有弟子全部考完,楚寒月寝室十来人灵气也补全了,再次入场。   这次,楚寒月也懒得隐藏了,毕竟他想藏,还有人非想方设法,不在乎违规,甚至不惜伤到其他弟子,也要挖出他的实力,还不如干脆利落些,穆魔头的花花肠子不适合他。   考核开始,楚寒月往场中岿然一站,随手施了个护盾,在里头气定神闲,站足了十分。   “这楚寒月灵力控制能力如此强,术道峰今年收获不小,舒姐姐,就别生气了。”花掌学拿指头戳了戳身边的舒掌学。   舒掌学握住她指头,瞥了眼排行榜:“楚寒月武道也是满分。”   “听说他昨日已经拒了武掌学。”花掌学摇摇头,叹了口哀怨的长气,“反正我丹道峰是没机会了……”   楚寒月一行考完后,今年的内门考核便全部结束了,五名内门掌门都到了考核积分榜前,筛选弟子。三门成绩未上十八的弟子们黯然离开,最后在场的,只余下不足三分之一。   总积分第一名,是二十六分的夏侯傲,再往下是二十五分的严浩,下头还有两名二十四分,六名二十三分者。   弟子们按总分从低到高排序,依次选择山门。   武、术两峰有严格的要求,必须相应的单项满八分才可选择,大多数弟子们便只剩下了阵、器、丹三个选择,大半弟子选择加入阵道峰,原因之一,是三者中,这一道最省钱,之二则是许多人妄想着,楚公子万一不选术道,那以他的阵道造诣,多半会选择此峰。   穆凌云在一众拐向阵道掌学身后的弟子中,选择了器道,转过身,一双笑眼弯弯,朝楚寒月勾了勾手。   楚寒月只当未见,继续排队,身边弟子滔滔不绝的交谈声,却由不得他选择,把关于魔头的讨论推进耳中。   “不愧是四大世家嫡子,竟然选了器道。”   “是啊,器道花销多大啊。”   “选不起选不起……”   很快便轮到了楚寒月,看到他时,诸位掌学皆面露诧异之色。   “嗯?你不是两项满分吗?”   “总分只有二十?”   “笔试得零分?”   “灵力操控如此强,怎么可能脑子有问题,灵笔傻了吧。”   “灵笔怎么会傻呢,会不会是坏了?”   “哎呀!”边上的陈掌学一拍大腿,“难怪是零分!快把楚公子的答卷找来!” 第42章 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助教匆匆寻来楚寒月的答卷, 陈掌学手掌一拂,连问带答全数浮现至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隶体的文字中, 夹杂着隽秀挺拔的白金色字体——这便是楚寒月书下的答案。一问问看下去, 每一道答案皆十分精确,言简意赅,最后几问大题更是逻辑清晰, 比标准答案更胜一筹。   “这卷子怎么能是零分!”   “就是,这答得也太完美了!”   弟子们闹闹嚷嚷讨论开了。   陈掌学飞快阅卷, 很快批阅出了最终得分。   “楚寒月, 笔试, 十分。”   助教立刻将分数录入积分榜,笔试与总分榜唰的一变,四榜榜首同步了。   正排在队尾,被弟子们羡慕追崇的夏侯傲笑脸一僵, 随后眼睁睁看着方才还奉承他的几人眼中热情变得更浓烈, 却毫不留恋地转过头,崇拜地望向楚寒月,紧接着又慢慢转了回来。倒不是看他, 而是榜首的楚寒月古井无波地按照选峰头次序的规矩,走到了他身后。   “月月……恭喜……”夏侯傲颓然道喜, 表情宛如哭丧。   “此次是我疏忽了。”陈掌学解释道,“判分法器只能识别五行灵力,这才导致圣灵根的楚寒月所书文字未能被识别。”   “陈掌学, 法器该改进了。”武掌学道。   阵道郑掌学不以为然:“我看没必要, 反正这三界之中, 怕是也出不了第二个五行之外的天资超群者。”   楚寒月:“……”你左后方不远处就站着个极品魔灵根。   队伍逐渐缩短, 第二名的夏侯傲停在五位导师面前,纠结起来,丹器两道他是没兴趣的。   若去武道峰,有奇力超群的小笪鲤在,他决计混不出头,而术道峰,楚寒月极大概率会选择,他可不想再被压一头了,只想当最出色的魁首。他最终选择了阵道峰。   夏侯傲刚走到郑掌学面前,揖礼唤了声掌学好,对方却瞧都没瞧他一眼,越过他,和另四名掌学几乎同时上前,到了楚寒月跟前。   “楚寒月,再考虑一下吧,我大武道峰需要你!”武掌学再次邀请。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武道有什么可习的,灵力出众至此,自是要来我术道峰!”舒掌学身形比武掌学窄了一半,声量却完全不输,清亮嗓音回荡。   “以你的阵道造诣,自是该来我阵道峰,方能更上一层楼!”郑掌学嗓门拼不过前两人,用尽全力还是小了几分,语气却不服输。   “来我器道峰!”器道齐掌学也来拉人,在得知楚寒月在凡修界造了一方极具创新的新灵器时,他便早有这个想法,“我器道峰有三界最上乘的炼器炉,保证能让你研发出更出色的灵器!对了!”他忽然想起另一副杀手锏,示意穆凌云,“你的未婚夫也在我器道峰,入我峰,我定分给你们一方幽静的双人宿舍,绝不让两位生出任何相思之苦。”   楚寒月:“……”大可不必。   “请务必加入我……”花掌学个头比另几人娇小,嗓音小,气势也弱了不少,话到一半,叹息着摇了摇头,“唉,哪有修者会主动选择修习丹道……虽然如此,还是请你考虑一下我丹道峰。”   楚寒月早已决定了选择,正要迈步,魁梧如山的武掌学再次上前,挡住他去路:“来我武道峰,我送你一柄上品兵刃!”   舒掌学亦不示弱:“来我术道峰,我包你五年份补灵丹。”   “舒姐姐,补灵丹是我丹道峰的产物呢……”花掌学拽了拽她衣袖。   弱弱的声音还没落地,就被郑掌学压过:“来我阵道峰,我……”阵道峰就是画画阵,没什么稀罕玩意,掌学一咬牙,“我赠你珍藏的法衣!”   “兵刃、法衣,都出自我器道峰!”齐掌学底气十足,“来我器道峰,一年份的炼器资材我包了!”   懂炼器的几名助教弟子纷纷发出惊骇的抽气声,兵刃、法衣、丹药,不管多昂贵,至少是有价值的,而炼器资材这玩意根本就没有上限。   若是楚寒月能折腾却又折腾不出水花,那一年耗进一座钧天山都不成问题。   “来我丹道峰……”丹道掌学已被包围楚寒月的四人挤到了外头,从舒掌学肩头探出个脑袋,“我不太有钱额……免你一年宿舍费?”   你来我往的争夺声终于落下,五名掌学瞪大了眼睛,等待回复,楚寒月不咸不淡开口:“我加入丹道峰。”   ……   足足过了五息,武掌学才第一个反应过来:“丹道峰?!”   粗狂宏伟的嗓音回响在考核广场上空,一瞬间,已选完峰头的弟子们炸开了锅。   “什么?楚公子选丹道?”   “丹道毫无前途,是方方面面拔不出一丝天赋的修者才习的,楚公子疯了?”   “掌学,我现在换峰头还来得及吗?”   楚寒月对一切置若罔闻,在体型气场皆不那么骇人的郑掌学与齐掌学之间拨出一条缝,默默走到了人数稀稀拉拉的丹道峰队伍中。   此方世界修者细分五道:武、术、阵、器、丹。   武、术两道,只要肯花工夫,即使最简单的招式术法,也能发挥出强大的力量,阵道虽不如前两者强,但只要肯钻研练习,也不难提升。而丹、器两道则不同,没有配方的支撑,炼出来的便是一堆废铁残丹,研究高等配方所需的时间精力花销都是巨大的,小门派根本负担不起。   即使是钧天山,也承担不起屡屡失败的沉没成本,四大世家虽偶研制出新配方,但绝不会外泄。   即使有幸被招入的外姓弟子,都无法习得一二。器道形势稍不那么严峻,毕竟如今的四大世家并无主修此道,钧天山仍能拿捏市场大头,由西方楼家把控的丹道,是真正的艰难无比。   事实上,即使是楼家,近百年来也再未研究出上品配方,丹修一道停滞原地,下等丹修数不胜数,要想进益却十分困难。又加之丹道入门不难,不少其他道修者为了省钱,会辅修丹道一二,最基础的丹药早已供大于求。丹修又碍于不能打,在历练时被其他修士嫌弃——就连楼家虽然以垄断中上品丹药赚得盆满钵满。   但修为不高不能打,还得向另三家乖乖献上保护费,战战兢兢看人脸色——不能历练,便导致药材获得也变得不易,只能采购,这无疑又成了一笔不小的开销。   总而言之,散修丹道没前途,也没钱途。   楚寒月考虑的却不是这些。   上辈子,武、术、阵、器,他都已习到了巅峰,唯有丹道始终没有机会好好研究。原世界生态已在高度发展中完全被破坏,灵植稀有,都在培养皿中精心培育,原料稀缺,加之医学已十分发达,丹之一道对此提升甚微。   因此丹道被彻底放弃,而此方天地自然环境优异,药草充足,正是研究此道的极佳条件。   配方稀缺不成问题,身为灵气复苏后第一批入道的修士,又在修真学院任职教授大半个世纪,楚寒月最擅长的,就是搞研究。   “楚寒月,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丹道没前途啊,瞧瞧如今最强的禹家,他们就是修的武道,加入我武道峰才是正道!”武掌学还想抢人。   舒掌学在随之离开的花掌学身后一横,挡住武掌学去路:“修士皆以灵气入道,我术道才是独一无二的正道!”   眼看两名掌学都快打起来了,陈掌学立时道:“选择峰头是弟子的权利,今日还需领新弟子服,助教,速带新弟子们前往。”   助教立刻领队,带弟子们离开了,剩下几名掌学,还在就哪一道更强争执,当然话音最响的便是武、术两道,而花掌学一脸无辜又温和,充当和事佬给怒发冲冠的两人用言语降温。   新内门弟子们经过一道传送阵,到达了内门资材库,助教们早已准备好了量体设备。   武道峰排在最前头,笪鲤往法器上一蹦,六尺五寸,这半年来竟足足拔高了七寸,抱着变大了一码的合身新弟子服,回头朝楚寒月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   与外门入门时相比,通过考核的新弟子数量不多,拢总只有五六十人,武道七人,术道五人,不是想选的人少,是满足相应单项八分的,就这么几人,阵道人数最多,有三十多人,其中不少是没能考上术道峰,妄想楚寒月可能会加入阵道才选择的,器道六人,丹道只有区区三人。   很快便到了器道峰弟子,穆凌云闲庭信步退到最后,丹道首位的楚寒月身边:“寒月,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可别太想穆某了。”   楚寒月睨了他一眼。最好再也不见。   身后两名丹道弟子一男一女,那男弟子见楚寒月这副姿态,顿时双目放光。女弟子嗤了一声,嘀咕道:“真不想和这种恋爱脑同门。”   楚寒月心中应和了声「说得好」,撸起广袖现了现白玉戒,穆凌云摸了摸戒指,顺便勾了勾楚寒月指头:“放心,我会找机会来看你的。”   “好。”楚寒月言不由衷,僵硬地蹦出一个字,那男弟子眼中光芒熄灭,他立时推了把穆凌云,冷冷道,“轮到你了。”   穆凌云朝着他笑,走上量体灵器,旁边助教报上身高:“八尺一寸。”   待他下来,楚寒月走上灵器,助教:“八尺一寸。”   穆凌云眼都快笑眯了,瞧了楚寒月偷偷掂起的脚后跟一眼,问助教:“八尺一寸几分?”   “八尺一寸整。”   “我呢?”   刚看过的数据,助教自然没忘:“八尺一寸九分。”   楚寒月:“……”   没再瞅穆魔头一眼,他默然接过新弟子服,用钱袋里不知是谁的金子缴了钱,待助教更新了弟子玉牌上的信息后,头也不回入了通往丹道峰的传送阵。   内门助教将三名新弟子引入宿舍区,内门宿舍环境比外门好多了,不再是大通铺。   不过考虑到弟子们的经济水平,宿舍分成了八人四人两人三类,收费由低至高,可供选择。   另两名弟子皆选择了八人舍,楚寒月喜清净,早已受够了之前的大通铺以及聒噪的穆魔头,正要说两人舍,助教便道:“楚公子,请随我前往两人舍。”   楚寒月心道:我还没开口……   助教边走边解释道:“掌学说了,之前答应了,免你一年的住宿费。另外,另四峰掌学各为你支付了一年份的宿舍费,并希望你空时前往辅习其他各道,所以你接下来的五年,便无需再付住宿费了。”   “替我谢过五位掌学。”楚寒月揖了揖手,以示感谢。   只有一名舍友,想来他运气应该不至于太差,只希望是个专心修炼的,别再是什么奇葩人种。   踏入宿舍,楚寒月终于没再接受到令人起鸡皮疙瘩的爱慕眼神,坐在案前阅读玉简的青年闻声回过头来,看到他的脸时,飞了一记既凶且恶的眼刀过来。   比楚寒月上辈子扫视上课走神的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43章 不准扭扭捏捏,不准嘤嘤嘤,不准化妆……   助教朝那人介绍道:“这便是与禹公子同舍的新弟子, 楚……”   “楚寒月。”那青年毫不掩饰嫌弃地吐出三个字,睨着眼打量楚寒月,眼中微露讶异, 随即立刻隐藏, 回首继续阅读玉简。   “你们认识?”助教问完,立时反应过来,神庭界常有聚会, 两人都是四大世家子弟,见过也不奇怪。   “不认识。”两人异口同声, 楚寒月答得平静, 那禹公子却无比冷漠, 仿佛要摘干净两人的关系。   楚寒月不知哪里得罪过这人,搜寻原身记忆,只觉得有些眼熟,同为四大世家子弟, 应当在神庭界聚会上见过, 但恐怕连话都没说过一句。   助教有些尴尬,只能介绍道:“这位是禹家公子,禹长生, 本是武道峰新任助教,但自请前往另四峰辅修, 这学季便是到我丹道峰。”   楚寒月示意了然地颔首。   禹长生, 禹家旁系子弟,虽有上品灵根, 天资出众, 却因出生无法获得嫡系的资源, 这才入了钧天山修习。原著中与龙傲天在历练中成为挚友, 是龙傲天登顶神庭成皇的一大助力,当然,最终命运必然也是为主角牺牲。   只是原著中,他与原身根本没有任何交集,这赤丨裸裸的嫌弃是从何而来?   助教介绍完人便离开了,楚寒月不甚在意地收拾自己的铺位,关系不融洽也不算坏事,至少不会互相打扰,只要别找他麻烦就好。   “同居一室,约法三章。”禹长生还是看着玉简,仿佛多看楚寒月一眼,就脏了眼睛。   “说。”楚寒月也没看他,整好被褥理桌案。   “不准扭扭捏捏说话,不准嘤嘤嘤,不准化妆……”静了片刻,禹长生忽然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还有,不准自称月月。娘娘腔什么的,最恶心了。”最后一句显然是自语,不过没刻意放低声音。   楚寒月:“……”原来是厌恶原身在外的「美」名,这几点楚寒月也十分认可。   又是许久的静默,两人隔了一小段距离,坐在自己的桌案前,各自看玉简,不知不觉过了晚膳时间,楚寒月起身,正准备去饭堂,禹长生又开口了。   “你真是楚寒月?”   楚寒月十分无语,只点了点头,便开门走了。   禹长生放下玉简,看着如松如竹般的清丽背影,沉吟:“卸了妆原来这副模样,气质也尚可,没那么惹人厌嘛……”   ——   楚寒月对内门饭堂十分不满意!   空着肚子攥着钱袋而来,最后只收获了两个只有小指头大小馅的肉包,大概是内门弟子修为大多都已能服用辟谷丹,丹道峰又盛产丹药,饭堂作用不大,因此与熙熙攘攘的外门大相径庭,只有一个窗口,三张小桌。   意兴阑珊地吃完,楚寒月便回了宿舍,这里他还是颇为满意的,因为禹长生之后没再多说一句话,两人默然各自阅读,各自洗漱上榻,榻旁还有阻挡视线的纱帘,完全互不妨碍。   内门的床榻也比外门大了不少,没人聒噪挤床板,这一晚,楚寒月睡得通体舒坦,除了差点因为旁边空荡荡,一不小心从床畔滚下来,堪称完美。   新弟子入峰,惯例先上入门理论课,了了三名新弟子,加上辅修的禹长生,坐了一排,夫子念催眠咒似的讲丹道起源、发展……一上午过去,夫子讲到哪了楚寒月不清楚,反正他自个儿已经把整本课本学完了,大多数内容在外门时早已自行借阅看过,不过复习一遍。   晌午,饭堂也没什么好东西,他拣了两个馒头,边走边吃——丹药书中,说辟谷丹苦涩中带微甜,听着就难以入口,两相相比,香喷喷的包子馒头的味道可好太多了——穿过传送阵去了内门藏书阁。   内门五道各占据一个峰头,宿舍、讲堂、饭堂、凝思竹林互不相关,唯有一处是共用的,那便是藏书阁。   内门藏书阁是钧天山中,除山主殿外最宏伟的建筑,内里藏书更是浩如烟海,市面上流传的典籍道卷,都能在此处找到,还有不少只在神庭界公开的书籍,除了野书话本,可谓应有尽有。   楚寒月在入门处的索引灵器上,找到丹道书籍所在的区域,挑拣了大半个时辰,直到下午的课即将开始,这才准备折返。   刚到区域通道口,只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过,穆凌云从器道区域出来,推了辆运书小车,上头的高度和他的相当。   楚寒月甚至可以想象两人打照面后,穆魔头笑吟吟说骚话的模样,并不想听他聒噪,只当什么都没看到,疾步转身,飞快地在藏书阁入口借阅登记灵器中,一股脑倒入玉简,刷了弟子玉牌,拿芥子袋一兜,一阵风似的刮跑了。   穆凌云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失笑自语:“堂堂楚公子,竟也有落荒而逃的时候。”随后看向还未隐没数据的灵器,放入自己的玉简,笑意更浓了,“五十二本,连借书数量都一模一样,寒月,我们还真是有默契。”   为防止炼丹时炸膛频率太高,新弟子需足足上满一个月的理论课程,将炼制过程、常用配方倒背如流,通过夫子测试,才被允许接触丹炉。   然而从第一日的下午起,楚寒月便再也没看过那本课本,兀自翻开借阅来的玉简,把夫子当空气。   夫子看在眼里,却并不点明,只心道:不好好听课,待通不过测验,要多习一个月,有你悔的。   旁边的禹长生也十分看不上眼,只当他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虽未和楚寒月有过任何交集,但和楚辰星关系还算不错,听过不少楚家大公子的事迹,在楚辰星口中,楚寒月就是个成日只知梳妆打扮,看书只看情爱话本,还看得嘤嘤哭泣的娘娘腔废物。   一月后的最后一堂课,夫子发下考核问卷:“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尔等需回答此份问卷,丹道历史十分至多可扣二,余下炼制过程、常用配方各十分必须满分,否则不得入丹室。”   整整一个月,一天四个时辰,只学一本课本,夫子对重要部分再三重复,注意事项更是耳提面命,另两名弟子皆很有信心,提笔便写了起来。   楚寒月面无表情,将问卷从前到后浏览了一遍,在隔壁两人已写完一题后,这才提起笔。   夫子溜达到他跟前,等着看好戏,只待一个时辰后,能好好数落这位上课不听讲的学子一通。   然而看着飞快书写的笔毫,他的脸色却逐渐变了——竟然一题未错!   才过了不到一刻钟,楚寒月已写到了最后一题,笔一顿。   终于答不上来了!夫子竟有些幸灾乐祸。   下一刻,楚寒月在题干「补灵丹」三个字上画了个圈,横出一杠,备注:下品?中品?上品?   夫子心道:自然是下品,这一月中所有丹药配方讲的都是下品,他竟连这都不知道。   楚寒月继续落笔,书下答案,比标准答案的内容多了一大半,竟是把上、中、下三个品级的补灵丹配方全部毫无纰漏地答了下来。   一刻钟整,楚寒月抬起头,瞧了眼已然愣住的夫子,默然上交答卷。   “这就答完了?”   “天呐,我才写了不到三分之一!”另两名弟子惊愕道。   禹长生则满脸不屑:“乱写一通当然快。”   夫子看了全程,很快批阅完答案,在最上头写下:三十加二分……毕竟比标准答案多写出了两个正确配方,还是严重超纲的水准。   禹长生交卷之时,楚寒月早已离开了,他瞟了眼夫子的计分单,本想嘲笑一番,却见上头赫然的三十二分,错愕得险些石化,夫子还十分贴心地为剩下的三名弟子解释了一番,听得他更是瞠目结舌——这还是那个嘤嘤嘤废物楚寒月么!   翌日,接收到答卷的丹室夫子看到上头的三十二分,一脸茫然:“王夫子,你是老糊涂了?何来三十二分?”   “你看完便知。”   丹室夫子翻看完答卷,不由赞叹:“此子好学强记,是个好苗子。”   苗子楚寒月和另两枚小苗子,外加一名讨债鬼般板着脸的禹苗子进入丹室,上的第一堂课,便是炼制最基础的辟谷丹。   配方早已铭记于心,夫子发放了用材,多看了楚寒月两眼,既是想看看考出丹道入门史上最高分的弟子,也是想多看看那张令人移不开眼的脸……   为防止炼丹时出岔子,夫子又将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并提醒:“若是无法控制,立刻撤回灵力,关闭炉窗,入门丹炉有防护功能,炉窗关闭后,炉火便会自动熄灭。”   四名弟子只有那女弟子是火灵根,能自主引燃炉火,另三人都取用了讲堂上提供的火属性储灵球——当然是需要收费的,包括用材。   一座座丹炉间隔有灵壁,防止弟子们不够静心,被旁人影响,弟子们盘坐炉前,灵火熊熊燃烧起来。   楚寒月淡然凝视炉火,令灵力自眉心游出几缕,探入丹炉,将用材分割好用量,细细打散,待温度恰好时,分次放入不同的药材,一次次搓揉均匀。他有炼器的经验,对炉子运用十分娴熟,并不如另三人小心翼翼地将火调小慢慢调整温度,而是一开始就将火势引到了最大,只在最后需要低温时,才压下火焰。   半刻钟后,楚寒月熄灭炉火,关上炉窗。   朝夫子那面的灵壁是敞开的,便于观察,夫子摇摇头,看着另三名弟子正迎炉抬掌,专心致志地以游移的手掌带动灵力,又看向楚寒月。果然理论和实践不可相提并论,懂得太多未必是好事,这名弟子显然是自认技术纯熟,用火太猛下手太狠,短时间内炼废了。   “莫要灰心。”夫子安慰,“丹之一道失败是常有的,你需平心静气,切不可操之过急,这样方才能……”   楚寒月:“?”   楚寒月莫名其妙地打开丹炉,取出五枚辟谷丹,并把用剩的些微药材,包括一整块冰糖扫入芥子袋。   “这……五枚?”夫子已经无暇感叹他竟成功了,因为数量这一点更惊人。   药材炼化成丹药,不可能全无消耗,往往修为越低,越生疏,消耗便越大,这次提供的用材量,一般至多只能满足新弟子炼出两枚丹药。   若是花掌学来炼,应当能炼成四枚,可他竟一口气炼了五枚,甚至还有残余,这种近乎毫无消耗的炼制,就算是最擅丹道的楼家家主,恐怕也做不到。   也许只是数量上多,质量并不太行,夫子猜想。   楚寒月递上丹药,请夫子过目。   夫子依照惯例,先嗅了嗅,气味淡香中带着一丝苦涩,是正宗辟谷丹的气味。   但外观上略有不足,正常辟谷丹赭色中间杂着晶亮的糖屑,而这五枚丹只有赭色。   探入一丝灵力,检测丹药效果,夫子顿时瞳孔震了震:“品质太好了,配比完美,融合完美,连火候都毫无差池,这辟谷丹至少能保证一旬不必进食。”一般的低阶辟谷丹,大约能保证五到七日。   最后一步便是试丹,这一步并不必要,不过夫子鲜少见到如此品质出众的辟谷丹,极想品尝一颗,切身体会效果。   他将丹药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了一息,下一刻猝然瞪大了眼。 第44章 都胜过夫子了,还教什么!   夫子瞪着铜铃似的眼, 脖子一仰,囫囵把丹吞了。   “水……”他仍抬着头,张牙舞爪, 连两眼都翻起白, 仿佛下一刻就要晕过去了。   楚寒月一脸莫名其妙,递了边上的茶盏给他,夫子猛灌一杯, 又抬了抬手,楚寒月又给他倒一杯, 一壶清茶全下肚, 夫子才终于缓过来, 瞳孔回归正位,脸色依旧青白。   嘴里仍旧残留着那股言语无法形容的……比难吃更可怕的味道,夫子捂脸,辟谷丹药效期间, 除了丹、水是无法服用任何食物的, 也就是说,这味道至少要在他嘴里呆上一旬。   夫子调整了半晌情绪,没能压下脸上的绝望之色, 抬起头:“你没放冰糖?”   “没放。”楚寒月不咸不淡地回答。   这事怪不得他,配方上所有用材都清楚地写明了用量, 唯独冰糖只写了适量, 谁知道适量是多少。   况且冰糖在其中并无实际药效, 不过做提味用, 放与不放也没有任何差别。   “下次记得放……”夫子轻声抽了口气, 茶壶空了, 干脆以灵力往空壶中一注,施术弄了一壶,再次猛灌起来。幸好他身负水灵根,否则这会儿可真要受不了了。   “我会考虑。”楚寒月说完,便考虑出了结果,还要多浪费一丝灵力融化混合,虽说对他而言是比呼吸更简单的事,但没必要。   夫子两壶水下肚,还是没能把那销魂的味道冲散,又蓄起水来,将另四枚丹递还给楚寒月:“今日课毕,丹药评分只看功效,我给你十分,但下次切记要放冰糖啊。”丹课规矩,夫子只收弟子炼制出的一枚丹,若有余丹及用材,皆由弟子自行处理。   不过他在这儿教授了数十年,只遇到过两名天资不错的新弟子,炼出过两枚丹药,一下子炼五枚……   如此才能,都胜过他这个夫子了,还教什么!   “明日习补灵丹,记得复习配方。”夫子自己都嫌自己多此一举,惯例把话说完,便让楚寒月提前放课了。   走出丹室,楚寒月取出方才没用的冰糖,若无其事地丢进嘴里,朝灵材堂而去。   灵材堂顾名思义,是提供灵草药材的地方,丹道峰所有弟子夫子若需要原料,皆可自此处购买,价格与凡修界市价差不多,除了提供,此处还以比市价低一成的价格,收购弟子们炼制的成品丹药。   丹道峰最多的两件东西,是炼丹炉与灵材,因此丹室与灵材堂,自然是此峰中最大的建筑,前者占地广,从半山腰如梯田般层层降低,直到与器道峰接壤的山谷,后者占地虽不如前者,但高度可观,与五层高的内门藏书阁一般高,然而踏入其中才发现,内部竟只有一层。   一格格层叠的樟木抽屉,从地面直接贴到了屋顶,像一幢楼中楼般,矗立在理事案台后,这样的高柜抽屉,足有七七四十九方,案台前放着册玉简,是各种灵材的放置分布图。   楚寒月自高柜顶移回视线,放平差点抬得扭了的脖子,将四枚刚出炉下品辟谷丹放上案台,助教又看又闻,还拿出一台天平称重,审视了一番丹药的品质后,按立在案台侧的标准价格表,给出了黄金:“这丹药质量倒是不错,你炼的?”   楚寒月「唔」了一声,收起黄金,翻看起玉简。   助教打量着他,半晌才把视线从那张堪称祸水的脸上揭下来,又在触碰玉简的如玉长指上停留了许久,这才看向弟子玉牌。   原来是神庭界大名鼎鼎的楚美人,难怪令人移不开眼。楚寒月在丹道方面,尚无出色的事迹流传,加之丹道花掌学平日里忙得焦头烂额,并不常与夫子们唠嗑,因此楚寒月在外门的威名,此处鲜有人知晓。   “需要什么灵材?我帮你取吧。”助教殷勤地说。   楚寒月报了灵材与分量,那助教却未行动,反而劝道:“你这些灵材是中品丹药常用的,虽说价格也不至昂贵,但以你此刻的能力,恐是只会浪费,还是不要好高骛远,从下品丹药开始才更稳妥。”   下品辟谷丹练完了,准备炼中品辟谷丹,而没有选择直接挑战上品辟谷丹,在楚寒月看来,这已经是稳妥到极致了,要不是丹之一道他毕竟研习不久,还不精通,且修为限制摆在眼前,早就不顾配方,直接研制极品新丹了。   正这时,边上滚动显示药品价格的灵器告示板内容一转,变成了资材堂购销流程,其中赫然写着一条:所有弟子皆需自行拿取灵材,并至理事台处称重结算,取用时若损坏柜内余材,需一并购买。若弟子无法取材,可雇取材弟子。   所谓的取材弟子,是在理事台旁闲聊的几人,入内门后,弟子玉牌角落多出了一个书有峰门的小字,这几人大多是器道峰弟子,也有几个武道、阵道峰的。   楚寒月自然不需要他们相助,兀自掠过他们,御气而起,在十几方高柜前来去几番,不到半刻钟,便取完了所有灵材,正准备去称重结算,又一名购材弟子前来,停在了取材弟子们跟前。   “我要取三味灵草,分别在四十五、五十九、一百零一层。”   取材弟子应是有先来后到的约法三章,并没有争执由谁接这一单,一名武道峰弟子道:“五百钱。”   “啊?怎么又涨价了?我一旬前来,还是三百钱呢。”购材弟子攥着芥子袋,显然有些拮据,“师兄,你瞧我也算常客,能不能稍优惠些?我炼这许多丹药,拢总也赚不到五百钱啊。”   “谁叫你丹术太逊,损耗太大。”取材弟子面不改色,十分坚持,“你赚多少我们不管,取材便是这个价格。”   边上理事的助教置若未闻,告示板上也没有对取材的价格规范,楚寒月算是看明白了,这显然又是搞了垄断,坐地起价。丹道峰不少弟子本就修为低微,要将有限的灵力用于炼丹,并不愿在取药这种事上御气花费,大多数人甚至可能还不擅御气,因此代取便必不可少。   那购材弟子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手探向芥子袋,一脸心疼地取出三串贝币,取药弟子正要接过,却见修长的两指探来,以极快的速度点在购材弟子食中二指上。   众人皆是一脸狐疑地看向手指的主人。   “我帮你取。”楚寒月生生把摊开的手掌按成了半拳,包住了那三串打磨成币的小贝壳,“分文不收。”   “真、真的吗?”购材弟子惊喜地双眼发光,看到他同样书着小小丹字的弟子玉牌,又觉得不好意思,“可你的灵力也很珍贵,还要留着炼丹呢。”   “无妨,告诉我灵材名称和数量。”御气这点花费,对楚寒月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他无视投来不善目光的取材弟子们,再次踏入高柜间。   “这位师兄!”外头突然有人喊了声。   楚寒月并不当是叫他,直到那人又喊道:“这位楚公子!”他才从半空中下来,疑惑地看向后方。   只见过道入口处,不知何时来了十来名弟子,大约正好放课,结伴来购药。   “楚师兄,能不能麻烦您顺便帮我们也取些……”那弟子显然觉得不好意思,又补了一句,“我们十五人,给你二……三金成吗?”若是让取材弟子取,那就要七八金了。   “取材按高度收费,一人一药一收,这是规矩!”为首的取材弟子忽然道,“你们自己峰中人,免费帮取我们管不了,可若如此低价收费,便是扰乱规矩。”   “可也不是规矩,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一个声音弱声道,说话的人大约是怕得罪人,以后花了钱也没法取药,躲在了后头。   “你们若不满,大可自己取,我们又没有逼你们。”取材弟子理直气壮,“但要取就要按我们的规矩来,绝不能擅自开价!”   “好。”楚寒月不喜不怒道,短促的一个字,从半空中砸下,清清楚楚地落进众人耳中。   取材弟子得逞一笑,楚寒月合上刚打开的抽屉,落回地面,在购材弟子失落的眼神中,走出了高柜群。   就在所有人以为,他准备不再干预此事离开时,楚寒月却从芥子袋里取出纸笔——这还是内门考核刚结束后,穆凌云塞给他的,说是用的时候,就让他想起曾经递纸笔的自己。   楚寒月一巴掌拍扁脑海里钻出来的笑眼魔头,平静地说:“大家把所需药材数量报上,我统一取药,不收分文。”   “真的!”   “太好了!”   “楚师兄,你真是大好人!”   弟子们大喜过望,簇拥到楚寒月身侧,有秩序地一一报上各自所需。   取材弟子们抽搐着气愤的脸,竟完全找不到指摘之处,毕竟人家愿意免费帮忙,他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不过丹修的修为可想而知,想必……   有几人终于注意到了楚寒月弟子玉牌上的名字,武、术、阵、器四峰近日可没少听这位楚公子的事迹,顿时一脸吃瘪。   一群人沉默许久,为首的弟子忽然道:“就算他三门考核皆满分,极品灵根,灵力掌控出众,灵气也是有限的,总不可能日日守在此处,帮众人取药。”   其他几人觉得有理,纷纷点头,今日提早下班,反正少赚一日,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   众弟子所需的药材事实上就那么几种,没多久,楚寒月便取齐了灵材,放到理事台上分批称重,徒手取的分量难免会有出入,最终以称重结果为准,所有弟子交钱领了灵材,最后还余下大约一成。   楚寒月狐疑地看着那一小堆灵材,又看看自己手心。   想上辈子炼器时,他掂分量不说精准无误,偏差也至少差不到百分之一二,怎么会多出一成,难不成又是锻体不够导致……   取下来的灵材便不能放回去了,十几名弟子不好意思让帮忙的「楚师兄」破费,干脆地把那一成均分,也买下了。   “谢谢楚师兄!”一群弟子,最小的也至少弱冠,浑然没觉得师兄这称呼有什么问题,不认识的出色弟子,自然是他们前几届的师兄了。   况且丹道不被修者们看好,峰中大多数弟子都来自凡修界底层与凡人界,也不知道楚寒月的美人之名。   “呃……”助教终于开口纠正,“这位是神庭界楚家的大公子,是昨日刚入丹道峰的新弟子。”   “竟、竟是新弟子……”众弟子顿时惊呆了,面面相觑片刻后,有的满脸惭愧,有的崇拜更甚:“楚师弟!我丹道峰的未来就靠你了!”   禹长生踏入灵材堂的时候,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话,入目所见则是传说中的嘤嘤怪月月,一脸淡然被一众弟子簇拥的景象。   这景象太过熟悉,神庭界聚会时,他曾遥遥见过数次,各家年轻修士围着浓妆艳抹的楚寒月,眼中竟是沉迷之色,不同的是,人群中丨央的人并不如曾经那般娇滴滴,而是宛如玉竹般挺拔而立,姿态清傲,周围人的眼神也并非全是无脑似的沉溺,大多是带着感激之色的崇敬。   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对!他虽是第一次炼丹,但论灵力掌控能力,绝对不弱,这第一堂实践课,他也十分有信心一骑绝尘,然而为何?为何同堂的楚寒月竟在这里?看样子似乎还到了许久。   难道是一早炸膛炼废了丹?可若炼废了,夫子更应当留堂指导才是……   禹长生一时摸不着头脑,顶着张讨债鬼似的冷脸,绕过众人,朝助教道:“怎么回事?”   助教把方才的事简短复述,禹长生冷脸一时没绷住,眼珠子凸了凸:“四枚辟谷丹!”算上夫子判分的,拢总五枚,难怪夫子方才见他炼出的两枚丹,竟毫无赞赏之色……   这当真是那个曾经的嘤嘤怪吗?   禹长生眯起眼打量楚寒月,待人群散去,眼神还定在他身上。   楚寒月狐疑地抬了抬眉毛,仿佛在问:看我干嘛?   禹长生仓促别过眼,脱口道:“谁看你了,别自作多情!”说完大步进了高柜群。   楚寒月:“?”   “我若想见掌学,可有什么流程?”楚寒月问。外门时掌学所居何处,弟子们根本不知,只有夫子助教才知道。   “花掌学就住在药田边,那间比二人舍稍大些的矮屋就是,花掌学好说话,你若想找她,直接求见便是。内门考核后,掌学便去了人界,至少三五日才会归来。”   丹道峰花掌学待人和善,平日里有求必应,完全没有掌学的架子。   因此要见她,只要人在,便十分容易,只不过她三五不时就会往凡人界跑。   “不过你一介新弟子,找掌学何事?花掌学挺忙的,夫子解决不了吗?”助教问。   楚寒月瞧了眼高耸的灵材柜:“我要去器道峰。” 第45章 丹室重地,你们把这当后厨么!   内门弟子刚入峰的前三个月, 是十分不自由的,与外门时第一学季的管理相当,除了五峰共用的藏书殿, 无法擅自离开峰头, 除非掌学亲自应允。楚寒月要去器道峰,必须得找掌学,当然, 也能找钧天山地位最高的山主,但他并不想与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宋玉珂多做接触。   横竖事情也不是那么紧急, 花掌学不在, 便只能等待。   楚寒月称完自己那份药材, 支付了比预计多一成的费用,不得已草草吃过简陋的包子套餐,往芥子袋里揣了三个馒头,便去了丹室。   丹室分为诸多区域, 除了供各水准不同的弟子上课学习, 接近山谷这一片是无需按课程使用的自由区域,炼丹炉不属于消耗品,无需缴纳费用, 不过如果严重炸膛导致损毁,还是免不了要赔偿的。   自由丹室大门口有一面登记板, 上头显示着各方丹炉的使用情况, 大半空着,楚寒月选了最尽头角落的一台丹炉, 刷了弟子玉牌, 该丹炉的绘纹上, 立刻显示了他的名字。许多高品质的丹炼制时, 时间耗费颇多,几乎与入定无异,如此举措,也是为了防止不知弟子去向,找不到人。   丹炉不需要花销,但引火就不得不破费了。   楚寒月并非火灵根,无法引燃灵火,只能顺着墙上的指引记号,入了储藏火属性储灵球的偏室。   不大的屋子里,东西墙各有一道门,屋里摆放着数方芥子壶,壶口封着一层灵力膜,将弟子玉牌置上后,玉牌中储值扣除,与此同时壶口弹出一方蓄满赤红灵气的储灵球。   楚寒月估摸着消耗,换了两球,刚要离开,对面的门开了。   穆凌云闲庭信步地进来,看到他,眼梢的弧度骤然变弯:“寒月,好久不见。”   明明昨日才见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昨夜我梦里全是你,想不到今日就见着你了。”穆凌云毫不尴尬地说着,“看来我得多梦梦你,也能多见见。”   这魔头说话越来越肉麻了,楚寒月并不想听他聒噪,扭头离开。   穆凌云浑然不在意两道门的界限,跟着入了丹室。   “你怎么在丹道峰?”楚寒月扫了他一眼。   “方才在器道峰,跟着你便过来了。”穆凌云以眼神示意偏室地面。   楚寒月这才发现,地上有一条几乎被磨得消失的浅淡长线,线两头有四个字,早已模糊不清,拼拼凑凑勉强能猜出是「丹道」与「器道」,想来两道皆需用灵火,便共用了这间储室。   楚寒月打开丹炉,扔进一方储灵球,徒手掂了掂药材,投入炉中,等了许久,不见穆凌云离开,又瞅了他一眼。以他对灵气的操控能力,只是炼制中品丹药,并不需要打坐凝思全神贯注,稍稍分神完全不影响。   “还不走?”   穆凌云在他身边坐下了:“难得一见,自是要好好看看我的寒月,以解我相思之苦。”   楚寒月取出个馒头,分出一丝灵力成线,削了巴掌厚的一片下来,贴到丹炉上:“说人话。”   “我想看看你准备炼什么令人惊喜的丹药。”穆凌云瞧着那片馒头失笑。   “中品辟谷丹。”想到不久前丹课夫子半死不活的状态,楚寒月接着道,“你想要,我大可分你几颗。”   “寒月愿给的东西,我自然都是要的。”穆凌云又看了一眼馒头片,“不翻个面?”   楚寒月并不愿意听魔头指示,不理会那块反正他也不知几时翻面恰当的馒头,嘲讽道:“废话太多,把火灵根说废了?”不然取储灵球做什么。   “能用钱解决的事,何必花灵力。”穆凌云回得理所当然。   楚寒月这才随手给馒头翻了个面。   方才乳白色的馒头顿时消失在视野中——焦黑如炭的一面,和同样黑漆漆的炉壁完美融合在了一起。   “不愧是寒月,这馒头消失术技巧高超,绝非常人能参悟!”穆凌云一脸真诚地夸赞。   楚寒月怀疑他心里已经笑翻了,踹了人一脚,一脸风平浪静,把焦馒头扔进丹炉,虽说看起来不太好吃,但毕竟是食物,不该浪费了,反正没有副作用,干脆揉碎,往丹药里拨了些。   调整了一下炉温度,他又切出一片馒头,贴上炉壁。   穆凌云绕着丹炉缓缓走了一圈,回到他身边时,把那片馒头翻了面,被烤得金黄的表面正正朝向楚寒月,色泽诱人,焦香扑鼻。   “不知穆某可有这个荣幸,为楚公子料理余下的馒头?”穆凌云笑吟吟地把脑袋探到楚寒月眼前。   楚寒月取出余下的馒头,抛给他,穆凌云拿玄刀切了片,贴在丹炉表面空旷处,做完这些后,前一片馒头也完成了,他不紧不慢地取出自己的炼器炉,放入馒头,又取出一排调料:“喜欢哪种?”   楚寒月丢给他下午吃剩的半块冰糖:“再加蜜糖块。”   穆凌云从善如流地融了一小块蜜糖,薄薄抹了一层,又以灵力碾冰糖成糖霜,洒在表面,将料理好蜂蜜烤馒头片递到楚寒月嘴边。   “丹室重地,你们在干什么!”厉喝声猝然响起,禹长生站在两人身后,看着铺满丹炉表面的金黄馒头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你们把这当后厨么!你又是谁?”他指向穆凌云。   楚寒月抢过快碰到唇的馒头片,不紧不慢地吃了:“丹室没有不能料理食物的规矩。”要不是饭堂东西太寡淡无味,他也不用到这来加工。   “他呢?他是谁?”禹长生瞪着穆凌云。   “好说,寒月的未婚夫,穆凌云,你又是?”穆凌云挑了挑眉,楚寒月从那神色中读出一丝不善。   禹长生的表情则是不用读都明目张胆的不善了:“你便是穆凌云?”穆家那个从不参加世家聚会,据说也不受家主待见的小少爷。   禹长生从头发丝到鞋尖自上而下全方位地打量了一通穆凌云,身高比他略高至多一寸,脸稍微俊朗些。   不过人不可貌相,脸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再好看,好看得过如清风明月谪仙下凡的楚寒月么。   “是何灵根?”禹长生问。   “上品火灵根。”   穆凌云说着又回身翻起馒头,这让被忽略的禹长生脸色更臭了。两人都是上品单灵根,那么天资相等,但修为,穆凌云是决计比不过他的。   “修为呢?”   “筑基圆满。”穆凌云仍是没看他,把所有馒头片取了下来,将自己的炼器炉催大至炖锅大小,引入一丝灵火,又投入烤馒头保温。   禹长生表情稍松弛了些,与金丹圆满的自己相比,差了一个大境界,不足为惧,他不再多言,取了储灵球,打开隔壁的丹炉,炼制起来。   楚寒月接过穆凌云又递到嘴边的馒头,一边咬着,一边睨了灵力墙一眼。禹长生很明显颇不待见他,那为何还要选了旁边的炼器炉,难道是瞎,没看到登记板上的名字?   各方丹炉之间为防干扰,是设有灵力墙的,与内门考核时的笔试场地相同,蒲团后是入口的灵力门,楚寒月并不容易被外界干扰,也想透透气,不想关在如此密闭的空间里,因此没有关门,然而隔壁也没有传来关门的声音。   不知不觉间,穆凌云安静了,楚寒月狐疑地瞧了他一眼,却见他正目露寒光盯着门外,回头看去,门外探着禹长生的上半个脑袋,两人无言对视着,眼神若是能化作实体,恐怕他们之间已是电闪雷鸣。   这两人又是有什么恩怨?不是刚才连名字都不知道么?   穆凌云忽然嗤笑一声,仿佛挑衅,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块近一尺长的肉块,往空中一掷,抄起玄刀凌空划了几下,肉块成片,自空中落下,一片片贴在了丹炉外壁上。   楚寒月眨眼便忽略了禹长生的存在,一眼认出这是那只巨虎的肉,顿时觉得馒头不那么香了。   须臾,穆凌云挨个把肉片翻了个面,取出馒头暂以温热的灵气托于空中,将肉片置入其中,撒上数种香料配料,翻面调配起来。   楚寒月灵力与精神力杵在丹炉中控制,眼神时不时扫炼器炉一眼,抿了抿唇。   嘭!   隔壁炸膛了。   “啊!我的丹!”禹长生的咆哮声传来,“你们竟在丹室重地,做与炼丹无关之事,影响我炼丹!”料理食物也就算了,还一副恩爱和谐的气氛,辣人眼睛。   “你不炼丹,来丹室做什么!”他终于看清了穆凌云的玉牌,“你是器道峰弟子!还不滚回去!”   “我并未违反任何钧天山规则。”穆凌云捡了一片馒头,不紧不慢地裹起调好味的肉片,“入门三月内内门弟子需获掌学许可,才可过传送阵前往除藏书殿之外的场所,我并未过传送阵。”   楚寒月:“……”这么解释似乎也没毛病,不过对于他要去炼器峰的目的,这解释就颇为无用了。   因为不管过不过传送阵,使用其他峰的器具,也需要由该峰的掌学同意,这还得同级的花掌学才有权利去商谈。   禹长生显然不如穆凌云巧舌如簧,一时语塞,竟半个字也没反驳出来,良久才挤出一句:“你强词夺理。”   “倒是你违反了规矩。”穆凌云瞟了瞟墙上贴着的丹室规范,“丹室内不得大声喧哗,违者扣一分,方才你喧哗了几句?怕是要被扣得赶出钧天山了吧。”   “你、你!你……”禹长生出离愤怒了,却碍于规矩,不得不压下话音,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你了半天没能你出个所以然,愤然甩袖走了。   “你、你!你……”穆凌云模仿着,把包好的馒头夹肉递到楚寒月嘴边,“我可是钧天山中顶守规矩的学子了,是吧,寒月。”   楚寒月正觉得禹长生这人莫名其妙,自己能力弱炸了膛,还把错处归给别人,心下说了句助教果然都不过如此,对着嘴边的美食下意识就是一口。   “好吃吗?”穆凌云笑得一脸得逞。   楚寒月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接受了穆魔头的喂食,一口肉卡在喉头顿时不上不下,本着食物无罪的原则,还是咽了下去,劈手躲过馒头包肉片:“你非本峰弟子,速速离开。”   “好,寒月让我走,我自然是听的。”穆凌云把食物留下,从善如流地出了门。   “等等。”楚寒月叫住人,看向他的芥子袋,“人走,虎肉留下……两条后腿。”他现在的芥子袋只能装下这么多。   “确定?”穆凌云作势将手探向芥子袋。   楚寒月眉一敛,并不想再在丹炉上上演一次食物消失术,僵了片刻,为了虎肉改口:“算了,你走吧。”绝不是他贪口腹之欲,只怪辟谷丹只能维持身体基本运行,无法促进大脑分泌多巴胺,提升各项机能活力。   “那今日我便走了,明日这个时辰再来……”穆凌云已经走到门外,眼眸弯弯,回头道,“见你。”   此后的几日,每日放课,楚寒月便前往灵材堂,帮助众弟子取材。   因为先做统计批量拿取,于他而言花不了多少灵力,期间禹长生虽顶着张讨债鬼的脸,也协同帮助弟子,更省了他不少时间。离开灵材堂后,他则日日不怠地前往丹室,自然不是为了肉片馒头,而为了练习丹道,直至一旬后,中品丹药练了个遍,巨虎也吃掉了半头,本来说是三五日归的花掌学才终于归山,还带回来一桩麻烦事…… 第46章 云层之上呆得久了,就真把自己当成了神祇。   灵材堂, 楚寒月照例帮弟子们取完灵材。那帮以取材赚金的弟子自第五日起就没再出现,还撂下狠话。   若今后再去请他们, 绝不会再来相助, 也会劝阻其他来此的弟子,除非提价十倍。   在众弟子对楚寒月与禹长生终不能长久相助的担忧中,楚寒月只是说了句:“无需担忧。”不轻不重, 平静如水的四个字,并没有给出任何承诺和应对举措, 弟子们却仿佛有了主心骨, 心定了。   “对了, 今晨花掌学已归来,你不是要找她?”助教在楚寒月再次多掂量了一成分量,将视线投向天平时,忽然开口道,“不过掌学的状况似乎不太好, 若不是急事,你还是过两天再去。”   楚寒月还是去了,沿着山道, 到丹道峰的另一面,一片片药田上空, 每隔一段距离漂浮着不久前才引进的由奇巧庄出产的雨雾球, 水雾洋洋洒洒浇灌着光秃秃的田地——大半药田已经被薅秃了,药茎削平至与地面同高, 只留下一个个翠绿色的截面。   药田尽头是一间极其普通的青砖屋, 若不是助教描述详细, 楚寒月绝对无法想象这竟是掌学的屋子, 和山主殿相比,天差地别。   楚寒月叩了两下门,并非想打扰状况不好的掌学,只是想着,也许能尽一份绵薄之力,顺便也把自己的事办了。   不消片刻,木门吱呀一声开了,花掌学顶着乌青的眼圈,原本那张俏丽的容颜憔悴无比,霎时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一头长发披散,乱糟糟的,外袍腰带都没系上,似是刚从榻上下来,匆匆来开门的。   “有什么事吗?”花掌学打了个哈欠,只留着一条刚够一人通过的门缝,朝屋里看了一眼,似是有些不安。   楚寒月取出一颗中品养神丹递过去。   花掌学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服下。   令人不可置信的苦涩味道直冲口鼻,让她捂住嘴干呕了好半晌,抄起芥子袋里的冰糖吞了几颗才好些,药效倒是不错。   顿时精神了不少:“这丹药里,怎么不放冰糖??抱歉,我现在没有资金付给你,先欠着。这丹药品质颇高,是楼家炼制的?”   楚寒月出身四大世家,四大世家的所用之物皆是上等,几乎都只在神庭界流通,另三家的丹药,几乎都来源于楼家。   “我昨天炼的。”楚寒月又递上一枚,“还要吗?”   “你炼的?!”花掌学惊愕地瞪大了一双鹿眼,虽不想再品味一次方才的味道,但这药品质也太好了,一颗顶两颗,尴尬地笑了笑,“那能算内门弟子贩售价吗?”   “不用,赠你。”楚寒月没有打量女子闺房的不雅癖好,不过在花掌学第三次回头朝屋里看时,还是生出了一丝狐疑。   屋里究竟有什么?   他正这么想着,屋里传来一阵咳嗽声,听起来是个稚童,且越咳越猛,几乎在倒气了。   花掌学顿时顾不上楚寒月了,心知瞒不住,转身回了屋里,撂下一句:“算了,你进来说吧,把门合上。”   楚寒月本有些犹豫,毕竟孤男寡女,虽说屋里还有个孩子,毕竟有碍花掌学名声,不过瞧见屋里的景象,便立时放下犹豫,合上了门。   这间屋子没有隔间,只在床榻前悬了一方帘纱,入目所见地上、案上、蒲团、柜架上,铺满了各色药材和玉简,而被掀开的帘纱后,一名不过五六岁的女孩坐在床中丨央,边咳边瑟瑟发抖,看那青白的脸色似乎病入膏肓,而从年岁判断,此人绝不可能是钧天山弟子。   外界人士是不得随意上钧天山的,必须递上名帖,由引路弟子带到会客殿,才能拜访山中弟子。   即使掌学也不能随便带人,违反规矩便是重责,至少降级,若是带上来的是凡人界的,甚至有可能被直接赶出钧天山。   “丹药的钱我会支付,你有什么要求也可以提,我会尽量满足,希望你别将今日之事告诉任何人。”花掌学一边抱着女孩艰难地喂汤药,一边近乎以请求的语气道。   “我不会说。”楚寒月找着地上为数不多的落脚点,在尽量避免踩踏药材的情况下,踱到塌边蹲下,轻轻按压女孩喉头,注入一股极其微弱的灵力——无修为者,身体并不能承受太强的灵力——助她顺利服下了汤药,摸额头,观脸色半晌,推断应是重感冒之类的疾病。   上辈子,他入道之后便再没有过病痛的经历,不过修真学院中医道也是一门课程,自然学了不少,给自己诊没经验,帮别人看病却没什么问题。   但有医学技术在,此道并不深入,也只是粗略查看病症,排查一些因魔气而起的疾病而已。   他又端起药碗瞧了瞧,才研习了没多久,还没办法从辨味识别出药方,便问了花掌学,后者一一将用药道来,接着微诧:“你懂医术?”   “略懂。这药于孩童药效太过,恐会引发头晕呕吐。”前段日子讲堂上大量翻阅的「课外书」有了帮助,楚寒月很快给出了改善方案,“用量得至少减三成。”   “这我当然知道,只是这疫病来势汹汹,只能急治,便顾不上这些了。”花掌学替女孩顺着背,防止她将下肚的药呕出来。   “疫病?”   “我每季都会前往凡人界一趟,尽所能的发放些基础药材,这次例行下界,正遇东境秘境魔气溢散,导致周遭流民大批感染疫病,隔离后,救治了一旬,却并无好转,几乎用尽药材,也只能勉强吊着众人性命。”花掌学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我愧为钧天山丹道掌学……楚公子,能否请你做个中间人,请楼家给一份方子?”   “为何楼家不救?”楚寒月问。   丹医同道,身为丹道魁首的楼家,医道自然也不弱,神庭界既有庇护天下苍生的美名,绝无袖手旁观的道理。   花掌学苦笑:“楼家不会出手的,五年前也是一场疫灾,我随山主参加神庭界聚会,请求楼家相助,他们却说……”她捂住了女孩的耳朵,这才接着说下去,“人界众生不过虫豸,死不足惜。这云层之上呆得久了,就真把自己当成了神祇,忘了原本天地间只有一界,凡人界才是所有人的来处。”   修士达到筑基期后,便百病难侵,即使不谈医治给药,只是帮助做些除魔气抗疫毒的工作,都是事半功倍的。   但自花掌学的疲惫之态,以及峰头弟子们与平日无异的日常看来,她显然是孤军奋战。   “药方我来配。”   楚寒月波澜不惊,却毫无犹豫的简短一句话,令花掌学再次惊诧:“你入我丹道峰不过一月有余,能行吗?”   “能行。”不计其数的病人亟待医治,不行也得行。   “不行不行,你可不能拿孩子试药!”花掌学大概猜出了楚寒月的打算,摇头拒绝。   “我只出一剂方子,绝不损害任何人的身体。”楚寒月环顾房中,取了几个未使用的储灵球,闭上双眼,将精神力专注成一线,探入女孩口鼻之中,小心翼翼地取了病体样本,封存入储灵球。   “这里有什么?”花掌学看着已然合上,却怎么看都空空如也的储灵球,瞪得眼睛都快脱框了,还是没能观察出什么。   楚寒月收起储灵球,按照看过的药材类玉简的记忆,将各种有类似效果的药都取了些:“病毒。”   花掌学:“啊?”   “给我五……”这女孩的模样,很难撑过五天,楚寒月微微敛眉,重新计划了时间,“给我三天。”   许是他的模样太胸有成竹,花掌学自己又已毫无办法,只能选择相信。   到丹室时,比往日迟了一个时辰,楚寒月走进储藏偏室,却见禹长生和穆凌云两人剑拔弩张地站在两峰界限两边。穆凌云应是在此等他的,那禹长生又在做什么?   更紧要的事在眼前,楚寒月顾不上两人,兀自购了几方储灵球,嘭的一关房门,险些撞了穆凌云高挺的鼻梁。   “我是寒月未婚夫,相伴相随理所应当,你置喙,以什么身份?”穆凌云打开门,从楚寒月难得要关上的隔间门缝中,挤了进去,留下正要开口的禹长生,半张着嘴,僵在原地,看着门板,气得眼角抽搐。   “别吵。”不等穆凌云说话,楚寒月先开了口。   穆凌云把话咽了下去,自己掏出张蒲团,安安静静坐到楚寒月身边,也没再取出虎肉这种引人走神的东西。   楚寒月先取出纸笔,以理论上的配比,在原本的药方上调整出五十多副新方子,再取出一本尚未看完了药材副作用大全,将搭配过后产生严重副作用的去除,又翻开一本内容极丰富的药方大全,将与其中重合的方子划掉——毕竟以花掌学的经验,已有的方子必定都试过了,最后余下十五个方子。   楚寒月打开丹炉,盘膝坐下,将第一个方子的药材投了进去。   穆凌云默不作声,扫了眼方子,架起自己的炼器炉,丹炉与器炉事实上十分相似,而穆凌云的这方本就以能放置食物的标准制作,同样能炼丹,丹道与器道也有诸多相似之处。   不过修者若没有另一道的知识,仍是难以跨道炼制的,就像穆凌云,看着配方,里头大半的药材也并不识得。   楚寒月掀起眼皮,瞧了难得拧眉的穆凌云一眼,取出几份药材,报了药名。   穆凌云眉宇一舒,笑着拣了药材投入炉中:“品质恐怕不高,别嫌弃。”   “无妨。”既然是试验,且不用于人,品质并不是最重要的,只要能确定效果就行。   楚寒月闭上眼,重新专注丹炉中,良久的沉默后,唇瓣微微动了动:“多谢。”   穆凌云笑意更甚,难得没有聒噪打扰。   两人在丹室片刻未歇,直到凌晨时分,楚寒月炼成了十种,穆凌云炼出五种,清单上的药便初步完成了。楚寒月打开一方储灵球,凝神将精神力探出,拨弄那些不可见的病毒,分成十五份,贴上丹药表面。   丹药与汤药虽原料相似,药效却是天差地别,经过灵火淬炼,灵力融合的丹药能极快地起效。等待片刻,楚寒月再探时,便发现有三颗丹药上的病体活性变弱了。   他再次摊开纸笔,重新写上这三剂药方,又做了调整,整合出十个新的药方,两人再次开始炼制。第二轮炼完,楚寒月再做调整,如此往复。   炼完第四轮的时候,已是翌日傍晚,饶是楚寒月灵力耗损极小,灵气也几乎耗空了,他睁开眼,按了按因精神力使用过度泛疼的额头,吞了颗中品补灵丹,觉得身旁有些清冷,转头一看,地上放着几从一看就不娴熟,形状不够圆润的丹药。   身旁的人,已经走了。 第47章 内门各峰饭堂特产皆不同   楚寒月一脚踹上穆魔头没关上的门, 再次打开一方装着病毒的储灵球,用一颗颗不同的丹药试验,试到第十一颗时, 那只有精神力能探知的病体逐渐失去活性, 直至最后彻底被杀灭。   他仍旧没有立刻定下药方,按上辈子研究试验的经验,成败往往被许多不可控因素干扰, 一次成功,也许有偶然性, 更何况是治病的药物, 更不容有失, 以这个配方,又炼制了两枚丹药,并以不同的比例,减少其中有副作用的药材, 再试了两轮后, 楚寒月最终得出了两个配方——一方药效强劲。   但不适宜老弱幼孕,另一方药效稍弱, 若服丹药约莫三日才能好转,若换成汤药至少半月, 但胜在没有副作用。   瞧了眼隔间顶透入微弱的光线, 已是第二日清晨,有穆凌云相助, 再加上运气还算不错, 只花了两天, 就研制出了丹方。   楚寒月重新誊写两张方子, 收起成品丹,按照丹室规矩快速清理了一下内部,骤然发现方才坐的蒲团边上压了张小纸片,上头苍劲有力又飞扬跋扈地写着一行草书:去去就回,别关门。   距离发现穆凌云离开已经过了六个时辰,灵力消耗渐多,精神力也随着长时间的使用越来越弱,后面的一日,楚寒月不得不聚精会神,不再关注任何外界动向,怕是他来敲过门也不知道。   该是早就回去了。楚寒月如此想着起身,打开隔间门。   太阳露出地平线,第一缕和煦曦光自面前的东窗照入,一道高大影子迎面扑来,罩了楚寒月满身。那人背着光,周身镀了一层金色,待适应了光线,楚寒月才看清,是穆凌云懒散地靠在窗前。   “恭喜炼成。”穆凌云笑着从芥子袋里取出个纸包。   楚寒月伸手去接,精神力损耗过度,又坐了整整两日,方才还站得太快,一时眼前一阵发黑,手一抓,指尖和纸包擦过。   穆凌云抄手接住落下的纸包,另一手张开,敞开胸膛,让向前倒来的楚寒月正正落进怀里。   缓了好半晌,直到温热的触感抚上额角,轻轻揉动起来,楚寒月才撑了撑眼皮,脑袋清醒了些,拳头拄着魔头的胸口站直:“馍?”刚才闻到味了。   穆凌云揭开纸包一角,把肉夹馍送到他嘴边。   楚寒月没吃辟谷丹,饿了两日,张嘴便是一口,啃掉半个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心安理得地让魔头喂食,很是没面子,立时夺过香喷喷的馍:“哪来的?”   “饭堂特产,听说内门各峰饭堂特产皆不同,武道峰是烧蹄髈,术道峰是炸鸡翅,阵道峰是牛杂面,器道峰便是这肉夹馍,丹道峰呢?”   楚寒月:“馒头。”选择丹道峰是个错误……   啃完一个,穆凌云又掏出盘炸鸡翅。   “这不是术道峰特产?”楚寒月不客气地捻了便吃。   “外门时小组的玉牌传讯并未取消,我让严浩买了,在藏书殿拿的。”穆凌云说着,又拿出个小臂长的稍蹄髈,“这是托小鲤鱼带的,可惜阵道峰没有熟人。”   楚寒月大快朵颐,食物果然是多巴胺制造机,疲惫感霎时随着肚子和心情的满足消减了大半。   穆凌云趁他专心啃蹄髈,指尖在他芥子袋上划了几下,一个符印闪了两下,随之隐没:“想吃什么便与我说。”   “补充体力而已,我岂是贪图口腹之欲的人。”楚寒月就近在边上的广袖上擦干净手,“走了,这两日……多谢。”这是替凡人界的灾民谢的。   穆凌云对着离去的背影道:“有什么帮得上的,尽管找我,寒月的要求,穆某定有求必应。”   没求你不也照样应了。楚寒月没有回答,只朝后挥了挥赶人的手。   到掌学殿,确切地说是掌学的小屋时,那女孩病得更重了,在榻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意识已经不清醒了,花掌学正边用药酒替她擦四肢降温,边输入微弱灵力,替她吊命。   楚寒月取出药效更强的一枚丹药,病况太重,已由不得慢慢治了。   “这药有用吗?”花掌学将信将疑,接过丹药细细观察,又闻了半晌,确认里头大致的内容,带来的副作用约莫与她之前给的药差不多,这才稍稍放心,放进碗里加水调稀,拿小勺子几乎一滴一滴地往女孩嘴里润。   楚寒月掌心贴在女孩后背,代替花掌学替她灌注灵力维持生命力,一盏茶后,药终于喂完了。   花掌学并没有心思在意药是怎么研制出来的,按着女孩手腕切脉,并目不转睛地观察她的脸色,丹药与汤药不同,经过淬炼之后起效很快,若是真有效果,很快便能见分晓。   一刻钟后,女孩起伏剧烈的胸口逐渐变得平缓,颤抖和冷汗也停止了,又等了一刻钟,高热褪去,女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唔……大能姑姑……”   花掌学松了一口气,抱着女孩哼了几声婉转的曲调,很快哄睡了被病痛折磨多日的孩子,放下纱帘,和楚寒月到了勉强称之为客室的部分:“你怎么确认下药方的?”   楚寒月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干脆道:“楚家藏书阁中有方秘术,能提取病体上的病原,我便是以此试药的。”   “秘术啊……”花掌学惋惜地呢喃。多好的方术,若能公开,那对丹之一道将是极大的助力,可惜四大世家连寻常招式配方都不愿共享,秘术更是绝无可能公开的。   “此次真是多亏了你,所耗资材你列张清单,等我宽裕些了,便清算于你。”花掌学打开房门,引着楚寒月离开,给屋子设下一方禁止出入的结界,“瞧你这乌青的眼圈,这两日的课便不用上了,我会通知夫子,快些回去休息吧。我还要组织弟子们炼药,也不知赊欠代工费,有多少人愿意帮忙。”拖延了两日,凡人界疫情恐怕更严重了,为了更快解决,还是得采用丹药。   “掌学稍等。”楚寒月追上连御气灵气都不舍得用,急匆匆奔向山道的花掌学,掏出两把金子递上去,他炼丹时的药材损耗微乎其微,能用寻常弟子炼制两颗的量炼五颗。   因此这段时日靠卖丹赚了不少,钱袋满满当当,手掌也没捞过界,毕竟慷他人之慨未免不体面,“还有一事……”   花掌学瞧了金子两眼放光,双手却狠狠摆了摆:“我不收受贿赂的,你有什么事,但说便是。”   “这不是贿赂,是为了尽早救治灾民,提供给弟子们的代工费。”   花掌学感动得差点就要冲上来抱人了,接下金子:“四大世家就是好,有钱……”   楚寒月:“……”他可是未带分文出的楚家门。   “我想前往器道峰炼器。”楚寒月道。这事本来不那么急,但花掌学忙起来又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人,他便先提了再说。   “你要转去器道峰?不要啊……”花掌学把金子踹进芥子袋,“再考虑一下吧,我丹道峰虽然又穷又没话语权,但至少、至少……”什么也没至少出来。   “并非转峰,我只是想去炼一方器物,炼完便归。”   花掌学长长舒了口气,往楚寒月玉牌上划下几道灵力:“玉牌权限已提升至助教等级,钧天山内除了山主峰,你皆可自由来去。”   花掌学匆匆忙忙跑走了,楚寒月也没御气飞行,补灵丹养神丹虽能暂时补充灵气、精力,但毕竟不如自然恢复,药效过会身体会透支更严重,为了尽快恢复,他没再使用灵力,徒步返回宿舍。   禹长生去上课了,宿舍里很安静,当然他在的大多数时候也是安静的。   不过没有时不时莫名其妙乜人的眼神,楚寒月仍是舒坦了不少,躺在榻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已是傍晚时分。   听了其他四峰的饭堂特产,楚寒月对馒头再无丝毫兴趣,想从芥子袋里掏块蜜糖裹在辟谷丹上含片刻充饥,手往里一探,却发现空间不太对。   怎么似乎变大了好多?掌心触到热乎乎的东西,取出来一看,竟是油纸包起的煎虎肉片,上头还洒了孜然。   叼着肉片,他细细看了看芥子袋,这才发现上头多了个符印,和钱袋一样,也与穆凌云的连通了。楚寒月对别人兜里的物件并不感兴趣,捞了些各峰特产,吃了五成饱,抻手臂做了几个伸展后,脱了星蓝外袍,撸起中衣袖子,俯身双手撑地,做起俯卧撑来。   长跑锻炼耐力与体质效果不错,但对于肌肉,特别是核心力量与手臂加强效果甚微,他可不想再发生内门考核时的抽筋事件。   修长白皙的手臂撑在木板地上,随着身体的起伏,线条优美的肌肉也随之隆起又平复,汗珠渐渐沁出皮肤,初升明月洒下浅光,照得汗珠莹莹闪烁,似是给人镀了一层圣洁的光。   禹长生在掌学的组织下炼了一天的丹药,回宿舍时,看到的就是这般景象。   他僵在门前,斜眼瞧着地上的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合上门,兀自坐到书案前点了灯。   楚寒月旁若无人,做完俯卧撑后,又取出两册大部头玉简,握在手中,上提后拉,做负重肩背锻炼,一对蝴蝶骨起伏不断,带着背上的布料,连褶皱的弧度都优美无比。   禹长生一双眼睛盯着玉简,不时斜过来一眼,第七次看过来时,终于忍无可忍地开口:“你真是楚寒月?那个半阴不阳的楚家大少爷楚寒月?”   楚寒月:“……”前一问是,后一问显然非。   “你被夺舍了?”禹长生眉头拧得死紧,看样子十分嫌弃,不知道针对的是半阴不阳还是夺舍。   “并未。”他确实没有夺人舍,而是被雷劫送入了这具已然殒没的躯壳中。   “你脑子被雷劈了吧?”   楚寒月:“……”这人能活到现在没被人打死,一定是靠着四大世家的名声。不过这问题倒也不能回答不是,何止脑子,整个人都被劈得透透的。   楚寒月收起玉简,做起练后拉伸,在禹长生又一次偷偷斜眼过来时,不客气地说:“你玉简拿倒了。”   禹长生仓促调转玉简,又猛然掉了回来,狠狠剜了他一眼:“你懂什么,我这是倒阅如流。”   “你继续。”楚寒月也坐到案前,看起玉简,不管旁边眼刀怎么飞,都不再搭理这除了冷眼乜人,就是无理取闹的室友了。   翌日一早,楚寒月神清气爽醒来,禹长生床铺前的纱帘落着,想来花掌学昨日定是组织全峰弟子炼丹,今日则放了假。   桌角放着两枚下品养神丹,书都会拿倒看,丹药放错桌案也便不奇怪了,楚寒月默然把丹药放回禹长生案上,出了宿舍。   玉牌出入权限全开了,在传送阵旁一抚,立时幻出闪着灵光的一行行目的地,楚寒月先去藏书阁翻了几册差不多是最难的器道书籍,和上辈子的知识比对,再次确认无误后,这才穿过传送阵,去了器道峰。   御空眺望,先到器道灵材堂购买用料,随后寻到炼器室,顺着一层层梯田状建筑外墙的指引,找到山谷处的自由炼器室时,楚寒月才意识到,自己犯傻了。   既然权限已开,他何必绕这趟远路,直接从储物偏室过来,到门口刷个玉牌不就能用炉了。   楚寒月:“……”不对,合理的规矩还是要遵守的,不能像穆魔头那么随便。   门口的登记板与丹道峰的相同,不同的是,身为非本峰弟子,使用炼器炉是要收取租用费的,楚寒月并不在意这些,选了尽头的第二台炉子——第一台上赫然写着穆凌云的大名。   尽头的隔间门开着,里头空无一人。   楚寒月打开储物偏室的门,穆凌云正靠在门边,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两方红灿灿的储灵球,回头见了人,面露微诧。   随即笑起来:“难怪那门迟迟不开,寒月这是难耐相思之苦,不满峰头阻隔,不远千里来见我了?”   “不过半步之遥。”楚寒月眼神一指地上的两峰分界线。难怪每日都能碰上他,敢情只有第一日是偶遇,之后魔头都是守株待兔……不对,他怎么会是兔子,该是守室待人。   “嗯——”穆凌云百转千回地嗯了声,忽然上前一步,唇几乎要撞到楚寒月脸上,“半步也没了。寒月只否认千里,那便是相思之苦不假,半步之遥亦难耐,特地来见我了。”   楚寒月劈手夺过那两个叩叩响动,转个不停的储灵球,呼了穆魔头脑门一掌,把人推开,冷声道:“我来此,与你无关。” 第48章 他这一口亲抵得上几千两金。   楚寒月手一甩, 合上隔间门,穆魔头轻巧闪身,又赶在门合上前一刻, 钻了进来。   “你那么闲?”楚寒月打开门, 眼神示意他出去。   穆凌云带上门:“自然是不闲的,不过若是陪伴寒月,便是再忙也能挤出时间来。”说着取出自己的炼器炉架在了旁边, 引燃灵火操作起来。   “谁要你陪。”楚寒月背对他坐下,也开了炼器炉, 将材料置入, 开始炼器。   穆凌云一张嘴没消停片刻, 立刻应上:“是我想陪。”   楚寒月不搭理他,没过多久,穆凌云又道:“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和禹长生有些相似?”   楚寒月掀眼皮侧头乜了他一眼:“你觉得我万人似?”一会儿和他是同类人, 一会儿又像起禹长生了, 除了性别,根本没有丝毫相似之处。   “自然不是。”穆凌云脖子一仰,脑袋靠在楚寒月肩上, 被毫不留情地耸开,仍是笑得十分愉悦,“我们才是最相合的, 你与他只有微不足道的小似,而且在他身上那是惹人厌, 在你这儿才是惹人喜。”   储物偏室那头, 正在炼丹的禹长生鼻子一抽, 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 灵流霎时一爆,轰一声,又炸膛了。   楚寒月耳朵一动,捕捉到传到这里已几不可闻的声响,心道不知又是哪个能力不足的弟子,不以为意:“不足道就不要道了。”   “说的是,道他不如道我们。”穆凌云炼器技术娴熟,与楚寒月相当,边说边炼制,灵流丝毫未乱,“寒月有何中意的兵刃,我为你炼一把?”   “不如给笪鲤炼。”笪鲤主习武道,显然更需要兵刃。   穆凌云正做完了收尾工作,抽出炼器炉里的物件。   “炼完了,你瞧如何?”穆凌云在玄铁枪杆上绘上增灵、缩放、护盾几道符纹。   那是一柄七尺有余的长丨枪,簇簇红缨比寻常红缨枪多了三倍不止,平放时盖住亮银色的刃锋,怎么看怎么像——拖把。   “不错……”确实适合笪鲤。   “那么寒月想要什么呢?”穆凌云挪了挪,快贴到他身上了,“或是不想要兵刃,而是想要穆某无时无刻相随相伴,那便更好了。”   楚寒月面无表情:“枪。”   “枪?”穆凌云微露诧异。   “并非长丨枪。”楚寒月怀着一丝想让穆魔头因无知而吃瘪的小心思,继续道,“金属制管,管中置入压缩后的灵力弹,以机簧驱动,如弓丨弩般发射,外形小巧,射程更远,力量更大。”和灵力枪相比,什么刀枪斧钺都只能俯首称臣。   穆凌云果然难得地拄着下巴思索起来。   楚寒月挑挑眉,嘴角浅浅一勾,仿佛在说,知道你不懂。   然而不过片刻,穆凌云便似想通了什么,眉眼再次舒展:“你那方素面扇呢?”   “芥子袋里,自己拿。”大半年之前自投壶骗子处拿来的破扇子,扔到哪个角落,楚寒月早忘了,反正两人芥子袋相通,也省得他自己翻,不过他要扇子做什么。   穆凌云翻了半天,找出扇子后话终于少了,对着扇子发起呆来。   炼器与炼丹不同,不用一气呵成,可分阶段炼制,楚寒月炼出想要的雏形,瞧着天幕已黑,便在炉子前用完晚膳,回了宿舍。当然,这次没绕大圈子往传送阵去,直接往偏室走了。   回到宿舍时,已是月上中天,禹长生面朝大门坐在书案前,手执玉简,双眼却恶狠狠看着门外,仿佛时刻准备讨债。   进门便瞧见这么张冷脸,楚寒月并不想搭理,「讨债鬼」却忽然开口:“今日没去丹室?”   “没。”楚寒月取了换洗衣物,没在意话到嘴边的禹长生,兀自离开宿舍去净池了。   回来的时候,禹长生还保持原来的姿势,见他进门,又道:“今日去哪了?”   楚寒月:“……”钧天山可没有向舍友汇报行程的规矩。   “我并不在意你去了哪,只是毕竟身为助教,对弟子的行为规范还是该有所管束,你一日未在丹道峰出现,我有权过问。”   禹长生看似说得有利益有据,实则漏洞百出,不管他此前是不是助教身份。   但来丹道峰是以辅修弟子的名义,并没有任何助教的权利,而且……   他难道找遍了丹道峰每一寸角落?否则怎么能确定楚寒月不在此峰。   楚寒月并不想与他多费口舌,也不想听他叨叨,冷然道:“去器道峰,花掌学给了我权利。”   “器道峰!”啪嗒一声,禹长生手里的玉简掉在地上,“你去见穆凌云?”   “并非。”   禹长生面色稍缓,捡起玉简:“去干嘛?”   关你屁事……楚寒月心中念了一声,只想尽早打发了他,并不想和他起冲突。   况且对方除了态度差了些,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害行为,便不咸不淡地答了句:“炼器。”   “炼什么?”   “炼器。”   禹长生:“……”   屋里静了片刻,楚寒月翻身上榻,正要拉上帘子,禹长生又道:“早晨的丹,为什么还我?”   这下楚寒月有些讶异了:“给我的?”   禹长生眉一皱,回道:“不是。”   楚寒月:“?”   楚寒月拉上纱帘,那头又说:“明天别去了。”   “不。”楚寒月被这莫名其妙的讨债鬼搞得一头雾水,怀念起像前几日那般,一言不合便噤声的禹长生。或者他该考虑加点住宿费,干脆弄个两人间独住算了。   禹长生终于噤声了……   然而,就在楚寒月正要沉入梦乡时,他近乎恼羞成怒地一喊,把人惊醒:“要什么我给你买还不成!”   “不成。”楚寒月火气也上来了,手掌一拂,在纱帘上设了隔音结界。   他到底想干什么?懒得想,睡觉。   ——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除了例行早晨去讲堂上课,以弟子们平均速度的五分之一完成课程,楚寒月便前往器室继续炼制他要的物件。   七日后,东西终于炼成了。   楚寒月以手掌掂出一两的药材,随后放在灵器上调整,想起前段日子总是比天平多出一成的估重,朝身边的穆凌云道:“有天平吗?”   穆凌云取出一台小天平:“寒月要的,自然是都要有的。”   “我要你别粘着我。”楚寒月把药材放在天平上,整好一两。   “我听到了……”穆凌云故作陶醉地眯了眯眼,“前三个字。”   楚寒月:“……”   又以手掂重以天平确认试了几次,楚寒月调整好了灵器,也确认了自己的手掂得还是比较准确的,许是这段日子的锻炼起了效。   他收起灵器,穆凌云也关了炉子,取出里头的物件:“完成了。”   那是一柄玄铁为骨的折扇,扇面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云月」两字,看那铁骨的形制,显然是武器,但配上那两个字,怎么瞧都觉着不是正经人用的。   “试试。”穆凌云展示了扇子的另一面,写着「凌寒」,递给楚寒月。   扇和热武器枪不能说十分相似,只能说毫无关联。楚寒月接过一瞧,却发现这扇子另有乾坤。   扇骨共有十一根,以玄铁与中品灵石淬炼而成,粗看平平无奇,细细观察,墨色中透着点点灵光,玄铁被打磨得薄如蝉翼,每一骨中都钻出了针尖细的一排小孔,每骨五孔,孔中储满了球状的灵力弹,灵弹极小,灵力压缩也不够,单颗威力是绝对比不上前世的灵弹的。   但胜在数量多,一柄扇中竟足足藏了六百零五枚,以楚寒月现下的修为,只能同时瞬发一排,也就是五十五枚。   但等将来修为精进,灵气更丰沛后,六百余枚灵弹瞬发,力量强大,绝对是件神器。   左侧大骨上绘有一方十一瓣花的符文,每一瓣对应一组扇骨,灵力触及发射,右侧则是一组常见的加持武器符文。单从使用角度讲,能连发、齐发,竟比他上辈子的灵枪好用,穆凌云还炼制了不少空弹,能储存入各种灵气,能应对所有灵根属性的对手。唯一的缺点,是灵弹太小,无法徒手装弹,必须用灵气或精神力,但瑕不掩瑜。   不愧是原著中制造出能将凡修界这座巨型浮空岛拉坠灵器的穆魔头,炼器水平确实极高。   “谢了。”楚寒月嘴角微勾,合上扇子摩挲着侧边的符纹。   “就这?没有别的谢礼?”穆凌云一双笑眼弯弯,凑到他面前,“比如以身相许……”   “做梦。”楚寒月嘴角抿平,取出一枚中品补灵丹丢给他,“芥子袋里各色丹药,随便用。”   穆凌云接过丹药,一口吞了,笑脸顿时一僵,呼吸滞了半晌,才终于吐出一口气:“不愧是寒月亲手炼的丹,足够销魂……不过,丹是好丹,可毕竟是寻常丹药,可抵不上我独一无二定制的法器吧?果然还是该以身……”   楚寒月扭头便走,穆凌云猛灌了口水,跟上来:“扣掉丹药,至少也得亲一口吧。”   楚寒月脚步一顿,下意识折算了一下价格,玄铁本就昂贵,这枪扇又极具新意,他这一口亲可抵得上几千两金了。   他展开扇面,拿「云月」那面挡在穆凌云面前:“擅自改动我的物件,你准备让我如何清算?”   穆凌云拨开扇子:“我也亲你一口?”   这魔头脑子里肯定全是浆糊,还是拌着油的那种……楚寒月拿扇子叩敲了他脑门,扭头进了偏室,快步连过两道门逃……离开了。   ——   丹道峰灵材堂。   这段日子,来购材的弟子们着实不好过,楚公子繁忙,没来帮忙,禹助教也不再来了,众人无法,只好让理事助教又请来之前的取材弟子,双方协商了半个时辰后,最终弟子们无可奈何,只得接受对方提出的一金一人的高价。   “都怪楚公子,要不是他,价钱也不会连番涨。”一名弟子攥着瘪瘪的钱袋,忍不住抱怨。   “这怎么能怪楚公子,他是好心帮助我们,坐地起价的又不是……”说话的弟子瞧了看过来的取材弟子一眼,噤了声。   取材弟子把灵材抛给他:“好心?好心办坏事,还想受人夸,那便是比恶更恶。你们那楚公子,脸长得好看,脑子肯定不好使,费了几天灵力才意识到捞不到好处,还耽误自己修行,自然闷声不吭地逃了呗。”   “你不能这样说楚公子,前段日子,他为了研制丹药不眠不休,自然是要好好休养的!”   弟子们纷纷点头,但碍于毕竟话语权在对方手中,都不敢说太狠厉的话反驳。   “呦,人来了。”取材弟子阴阳怪气地说着,眼神指了指众人身后,“楚公子,这是又来帮大家取材了,你尽管取,不过下次再半途而废,可别让弟子们巴巴地来求我们了。”   取材弟子们一阵哄笑。   楚寒月却置若罔闻,面色平静中带着一丝鄙夷,走到为首的取材弟子面前:“你们,不必再来。”   清凌凌的眼神却不如语言淡然,赤丨裸裸地写着一个字:滚。 第49章 《追妻的终极奥义:缠》   “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为首的取材弟子指着楚寒月高挺的鼻梁, 只当他又在狂言,再次烙下狠话,“下次若再请我们来, 便是五倍, 不!十倍的价格了!”   “师、师兄们!等等……”弟子们还想挽回,取材弟子们极其嚣张地挥出一道灵力,震开人, 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   楚寒月扶住差点一屁股摔到地上的弟子,朝着那人背影还了一道灵力。   “啊!”那人背后受了毫无预料的一击,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摔了个四脚趴地, 回头正要发作,两行鼻血哗的流了下来,这模样太过丢面子,只能指着楚寒月, 颤了颤手指, 高喝一声,“我们走!”   这帮人平日专横跋扈,弟子们有求于人只得忍气吞声, 此刻见他们吃了瘪,不免偷笑, 不过片刻后, 就笑不出来了。   “楚公子,我们很感激你帮忙取药, 可毕竟你也要修行学习, 不可能每日都来帮我们……”一名弟子支吾道,“这以后……”   “以后大家可自行取药。”   众人正要解释自己不取的原因, 却见楚寒月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台方方正正,半人高的器物,一下子都凑上去观摩。   “这是什么?”   “是灵器?难道他能帮我们取药?”   “该怎么用啊?费不费灵力?”   “还未布置完全。”楚寒月指出白金色灵力,在灵器上方画了一方阵法,随后转向置药高柜,御气至正中的高度,手臂划动半晌后,一面灵阵显现,随后,他又分别给每面高柜设了同样的阵法。   一大群弟子追在他后头,一双双眼睛像嗷嗷待哺的小雀鸟,仰头满怀期望地看着他。灵力出众,能炼丹、炼器、绘阵……完全不逊于武道、术道峰的弟子,不,钧天山中连夫子精通数道的都显少见。   “玉简可有复刻版?”楚寒月问助教。   “查阅玉简并非机密,可自行复刻。”助教尚在打量那方灵器,闻言指了指理事台。   楚寒月芥子袋里只有纸笔,却没有空白玉简,捞过界探了片刻,探到几册,取出来一看——《如何攻略傲娇》、《追妻的终极奥义:缠》、《应对老婆口是心非一百法》……   楚寒月:“……”   钧天山藏书阁有这些东西?不对!他为什么默认魔头是入钧天山后才弄的这些书?   楚寒月绝不承认代入了自己,烫手似的把玉简扔回去,不想再看到辣眼的东西,只能问弟子们:“谁有空白玉简。”   弟子们一脸五彩缤纷的八卦表情,立刻掩饰地正了正神色,一人递上玉简:“我有。”   复刻玉简比誊写纸册方便多了,楚寒月灵力扫了一通,不过片刻便复刻完了,把玉简塞进灵器前方的孔洞中,随后注入灵力。   灵器上方的阵纹幽幽亮起,楚寒月朝众人道:“今后若要取药,将药名与数量报于该灵器,传送阵便会将药材输送至此。”   “真的吗!”弟子们兴奋地瞪大了眼,有新奇无比看灵器的,更多的是崇拜万分看楚寒月的。   “我已注入了灵力,若大家统计后分批拿取,应当能用上四五月,单人取的话,一旬不成问题。”   “丹修法力何其宝贵,可不能过多损耗。今日起我们便统一取药,多谢楚公子!”一名弟子感激道,其他弟子纷纷应和。   楚寒月被围在中间夸了好半天,直到实在受不了,耳朵都嗡嗡作响,赶忙告辞,众人这才在崇敬楚公子的交谈中,开始汇总药物。   原以为,这方灵器解决了丹道峰弟子取药难的问题,谁知才过了两天,便有弟子因灵器的事找上门了。   “楚公子……”那弟子站在宿舍门外,支吾了半天,才道,“你的灵器有一些小小的问题,能不能麻烦略微调整一下?”   “什么问题?”炼器刚出炉时,楚寒月是试用过的,绝对没有问题,他是不会让有问题的半成品投入使用的。   “灵器的称重略微轻了那么一点点……”那弟子显然是觉得楚寒月已经无偿提供了灵器,再要求人更改,着实太过厚颜,语气十分小心翼翼。   “轻了多少,无需介怀,如实说。”   那弟子见楚寒月并无任何不悦,这才终于把实情道来:“你知道的,我们购的药材是要在理事台过称的,不能以灵器测重为准,理事台称的总比灵器重了一成,虽说一成不算多,但我们大多不太宽裕,没什么储蓄,超了预算有时拿不出余钱,只能问旁人借,颇为尴尬……”   楚寒月凝思片刻,立刻想通了问题出在哪里,与那名弟子一道去了灵材堂。   以灵器取了一两药材,让助教过秤,果然如那弟子所说,称得一两一提。   “称丹药的秤呢?”楚寒月问。   “你的丹呢?”助教反问。   楚寒月随手拿了枚辟谷丹,助教从案柜里取出另一把天平,楚寒月却并未递交丹药,而是把手中的药材放了上去。   天平晃动,助教急慌扫下灵材:“你怎可乱称!灵材未经灵力处理,带有杂质,会污染成品丹药,绝不可共称!”   确实有这个规矩,不过助教这慌乱的模样,显然不止因为用混了天平。   楚寒月拿起称灵材的天平,精神力一扫,果然发现了问题,接着从芥子袋里取出穆凌云的天平,将药材放了上去,天平静止晃动,另一头的镫子赫然是一两整。   “这天品有问题!”边上的弟子很快发现了端倪。   “灵材堂的天平自我成为助教开始便在使用了,我们时常校准,绝不会有任何偏差,定是你们的秤有误差。”助教理直气壮,“凡事讲究证据,你别乱说话污蔑人。”   “证据,”楚寒月手掌一劈,下一刻,灵力将天平劈作两半,在案上留下一条亮色光斑,正中丨央躺着一块拇指头大的小铁块,“这便是。”   他抢在助教之前,拿起铁块,旁边的弟子并不懂这是什么,急道:“楚公子,故意损坏钧天山物什不止要赔偿,还要扣分的。”   楚寒月不以为意:“这是制造偏重的灵器。”   “什么……”弟子震惊,眼神在助教和楚寒月之间游移片刻,最终选择相信屡次帮助他们的楚寒月,在助教一脸怒色,显是要发难时,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楚寒月,损坏灵材堂天平,扣两分。”助教灵力往楚寒月弟子玉牌上一指,却没能在里头输入扣分项,“你的玉牌怎么是助教权限?”   “恶意改造山中器物,诓骗弟子,从中牟利……”楚寒月的话戛然卡住,大概是钧天山创山以来从未发生过此类事,山规里并没有这一条。   “颠倒是非,污蔑助教,扣一分。”那助教只当方才的弟子不想惹事,跑了,此刻堂中就两人,更加肆无忌惮,“私自篡改玉牌内容,扣六分!”   “玉牌是我改的。”门口忽然响起温婉却坚定的声音。   助教顿时噤声。   花掌学和方才那名弟子一同进来:“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寒月递上小灵器:“这灵器装在天平中,使分量虚重了一成。”   花掌学并不懂灵器,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来,干脆以身试法,把案上的灵材放到另一台天平上,随后取出自己的随身天平,称重对比:“一两。”   “刚才这台天平秤得一两一提。”弟子道。   果然重了。   “这灵器是谁安放的?”花掌学秀眉微拧。   助教摇头:“我不知道。”   “你们时常校准,分量不对,必然知道。”楚寒月轻巧点破他的谎言。   “我……我……”助教哽了半天,也没能编出个借口,咬了咬唇,干脆承认了,“我知道这秤偏重,但灵器不是我放的。”   “既然知道有问题,为何不上报更换?多出一成的钱又去了哪里?”花掌学问,“你如实说,若当真有困难,我不怪你。”   大概是花掌学历来好说话,那助教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丹修弟子灵力本就珍贵,我一时鬼迷心窍,只想着能买药材多练习,让花掌学失望了……”   花掌学叹了口气:“你知错便好,可为何会如此拮据?两日前,你们说楚公子赠予灵材堂一方灵器,需多花心思管理,还要注入灵力,月钱涨了两成,还增添了每月的灵力损耗补助,这些还不够吗?”   随着她的话,助教的脸色慢慢青了……   “可是灵气是楚公子注入的呀!”一直沉默的弟子忽然道,“要补贴灵力损耗,也该给楚公子。”   楚寒月不咸不淡地补了一句:“灵器无需管理、维护。”   花掌学霎时眉又皱起,看着助教久久没有说话,静了好半天后,忽然拂了拂弟子玉牌:“舒姐姐,麻烦你过来一趟,灵材堂。”   助教一听,顿时面如金纸:“掌、掌学,我知错了,再也不敢了,您别让舒掌学来啊!”   楚寒月看得一脸懵,旁边弟子悄悄解释道:“花掌学性子温和,极少发怒,若怒了,便会找术道峰舒掌学来,帮她教训弟子。舒掌学出手,便如狂风卷嫩草,三两句呵斥,就能把不老实的训服了。”   「嫩草」已经开始瑟瑟发抖了。   花掌学又向玉牌道:“王夫子,让负责灵材堂的所有助教过来。”   另两名助教刚踏入堂中,还没弄清怎么回事,舒掌学便风风火火地来了:“怎么回事?”   花掌学简略将事情一说,楚寒月又补了一句十分合理的推测:“灵器有可能出自器道峰。”毕竟这铁块十分简陋,不像能放在市场售卖的品质,同门私授的可能性最大。   “器道峰谁!”花掌学一喝,助教立时抱头道:“是吴大,他推销的灵器!”   推销这两个字就很妙,直接把那吴大卖了。   舒掌学已玉牌传讯:“齐掌学!瞧你教出来的好弟子,带着吴大滚过来!”   那头齐掌学正在炼器,被莫名其妙训了一番,吓得差点炸膛,迫于舒掌学淫威,只能暂时熄炉,匆匆带人赶来。   那吴大比资材堂的助教门还胆小,人还在门口,便开始招认,走到舒掌学身侧时,已将前因后果全数招来。十分简单,不过是几名助教都想牟利,吴大卖灵器,资材堂的助教吞没称重一成药材的费用,彼此承诺封口不言,就这样不当获利了十年之久。   “十年……”花掌学掐着指头,心疼坏了,虽说只有一成,可十年下来,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舒掌学又是一声震天动地的厉喝:“贪墨的钱财呢!还不速速归还!”   三名助教扑通扑通跪下,两人忙不迭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小捧金子,另一人瞪着无辜的眼:“我去岁才升助教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花掌学核对了账簿:“这只是一个月的钱。”   “用到哪里去了!”舒掌学的呵斥回荡在偌大的堂中。   “舒掌学,我错了!不该鬼迷心窍,流连骰子之间!”这个是去赌了。   “舒掌学,我错了!可我真什么都没做啊!”这个应当确实无辜,被吓得都快哭了。   “舒掌学,我错了,不该色^欲熏心,去找望春楼的小公子。”这个是去嫖了,还不忘推几分责任,“可这也不能怪我,之前我两月只去一回,尚有余钱,自楚公子来了后,日日瞧着他的身姿音容,我这才不得不多番下去消解。”   莫名被点名的楚寒月额角抽了抽。   “闭嘴!”舒掌学再喝一声,三名助教连气都不敢喘了,“这还成了楚寒月的不是?他生得好看那是他的事,你一副龌龊心思,不但不自省,还推诿无辜者,不要脸!”   楚寒月在心中叫了声「好」。   全场静默,只由舒掌学一人继续发挥:“要么,把钱补全,罚一年月钱,要么,把钱补全,滚下钧天山。”   “舒姐姐,会不会太重了?”花掌学小声问。   “赌嫖之风,必须严惩!”舒掌学不留余地地说。   “补不上呢……”一名助教弱弱地问,那可是十年的积累,怕是把他卖了也补不上。   “给小花试药!”   花掌学连连摆手:“这我可做不来……”   舒掌学没为难她,下了最终决断:“到术道峰去当活靶子!”   “呃……”砰砰两声,两名助教两眼一翻,被吓得应声倒地,另一人晃了片刻,朝后一仰,被舒掌学的气场震倒。   收拾完了助教,舒掌学倒竖的秀眉终于回归原位,从芥子袋里取出一麻袋灵草:“这是此次历练自秘境所得,给你。”   花掌学两眼放光,抱紧麻袋:“谢谢舒姐姐!回头第一炉补灵丹全给你!”欣喜之中,看见旁边岿然而立的楚寒月,忙从麻袋中分出一半:“楚公子,这些请你务必收下,感谢你赠与灵材堂灵器。”   “多谢掌学。”这些灵材大多是中品,成色不错,楚寒月并不客气,一股脑扫进了芥子袋。   器道峰齐长老微笑着迎上来,取出五枚中品灵石:“楚公子,这个也请你收下,请务必来我器道峰辅习。”方才舒掌学训人之时,他偷偷观摩了那台取药灵器,设计巧妙,不论是内置的称重符纹、还是材料表面的光洁程度,都堪称完美,筑基圆满期便能炼出此等灵器,将来的水准绝不在他之下。   中品灵石赠楚寒月,都配不上他的炼器技术,只是灵石也不是想用就用的,有修为限制,上品的必须要到金丹末期才能掌控使用。   “我会考虑。”楚寒月收了灵石。   舒掌学也道:“也要来我术道峰,有什么想要的说便是,我术道峰不缺钱。”   花掌学小声嘀咕:“就我最穷……”   此方事了,楚寒月返回宿舍,正遇上禹长生出门。   “楚辰星来了,去见?”禹长生大概意识到冷脸会让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僵,今日的脸色还不算难看,只是他摆惯了脸色,反倒显得十分别扭。   “不去。”楚寒月绕开他进了宿舍。楚辰星身为亲弟,却与原身不睦,倒是和禹长生关系不错,称兄道弟的,显然是来找他的。   禹长生脸又拉了下来,沿着山道去了会客堂。   楚辰星翘腿坐着,也不起身,兀自喝茶,见禹长生进来,替他斟了一杯,叩叩桌案,示意他坐。两人算是发小,从小到大,但凡参加神庭界聚会,两人便玩在一块儿,禹长生看不惯楚家娘娘腔的大少爷,楚辰星对楚寒月哪哪看不惯,一拍即合。   “辰星兄有心了,特意来看我。”禹长生品了口茶,两人熟得很,只寒暄了这么一句,便直接点破他的来意,“怕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来钧天山七年,也不见他来,光是会老友闲谈,他是不信的。   “长生兄懂我。”楚辰星也不说废话,切入正题,“我此番是为楚寒月而来。” 第50章 心思一看就知道不在正事上   禹长生眉头一皱, 放下茶盏:“楚寒月毕竟是你兄长,直呼其名,不妥。”   “我没有这样的兄长, 丢人。”楚辰星不屑。   “他如今天资卓绝, 修行用功,修为也已至筑基圆满境,且再不如从前那般耽于装扮, 气质也不再软弱,绝不丢人。”   “这也是我此来找你的目的。”禹长生道,“他变化如此之大, 与从前判若两人, 定然是被夺舍了。”   禹长生沉吟片刻:“可有证据?”   “此人夺楚寒月之舍,混入钧天山,其心可疑,于四大世家绝无益处, 甚至极有可能造成威胁。为绝后患, 必须除掉他。”   楚辰星义正辞严,禹长生却并未被说动:“你并无证据。”   “我是他弟弟,从小与他在同一屋檐下, 那副躯壳了换了个人,我能肯定!”楚辰星幻出一面灵镜, 其中显现出曾经神庭界聚会的景象, 楚寒月浓妆艳抹,踩着碎步, 随楚夫人穿行于四大世家子弟间, 一颦一笑都与如今淡漠的楚寒月, 判若两人,“你好好瞧瞧,这是同一个人?”   楚寒月离家后,他便再没见过人,不过自得知父亲有意让他继承家主之位后,他便让人寻了钧天山弟子打探,风云事迹,悉数知晓。   “你兄长痛改前非,踏入正道,你该欣慰,而不是怀疑。”禹长生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是我兄长!必须除去!”楚辰星坚定地再下定论。   禹长生忍无可忍,一拍桌案,怒气顷刻爆发,连最后一丝面子也不给了:“楚辰星,你当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我不会帮你!”   “禹长生!”楚辰星也拍了桌子,“我这都是为了四大世家,若楚寒月今后崛起,于你禹家亦是百害无一利!”   “不必再说!”禹长生倏然起身,掉头就走,“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这些年是我识人不清。从今以后,我禹长生与你互不相干,陌路不见!”   楚辰星万万没想到,打小就和他同样看楚寒月极度不顺眼的兄弟,如今竟然站在了那头,气得哐当一声摔了茶盏。   接引弟子进来,瞧见满地碎片,小心翼翼道:“楚小公子,损坏钧天山器物,是要赔偿的……”   「小」这个字,更是如同戳了楚辰星肺管子,他抄起桌案,劈手砸到那弟子跟前,“滚!”   接引弟子:“……”这是钧天山,该滚的是你。   他心中将仗家世欺人的楚辰星咒骂了一通,嘴上却一句不敢多说,默默退了出去。   楚辰星足足怄半个时辰气,才踏着满地残骸离开会客室。接引弟子瞧着被踩得七零八落的陶瓷碎片,内心叫苦不迭,又不敢拦人,只好跑去找会客者和亲属要赔偿金,好在禹公子和楚公子气质虽说算不上平易近人,但毕竟帮了弟子们不少忙,特别是楚公子,比他这无理撒泼的胞弟强多了。   再说楚辰星,这会已到了山道上,迎面碰上两名助教一脸不甘地窃窃交谈,细细一听,竟是在抱怨,因楚寒月一番作为,害他们背负了重债。   “你们欠了多少钱?我来出。”楚辰星道。   那两名弟子瞧着楚家家袍,立时揖身喊了声「楚公子」,大喜过望之下,却也没傻到相信天下有白吃的午餐,问道:“楚公子想要我们做什么?只要您说,我们必定万死不辞。”   楚辰星一肚子的窝火终于消了大半,取出一方塞着木塞的小瓷瓶:“不是难事,只消在楚寒月入定时,将此物让他闻上一闻……”   微眯的眼,狞笑的唇,长眼睛的都看得出,这瓶子里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两名助教疯狂摆手,连退数步:“这忙帮不了!楚公子请便!”   楚寒月万一因他们出了问题,那就不是当活靶子的惩罚了,说不定会被几名惜才的掌学生生手撕了。钱没了能再赚,人没了那就真没了。而且楚寒月万一因此灵气走岔,无法进益导致离山,没了这么赏心悦目的人可远观,于他们也是不小的损失啊!   楚辰星手僵在半空,火气再次翻腾而起,愤然「哼」了一声,负袖入了离山的传送阵。   ——   禹长生回到宿舍时,楚寒月又不在,他若无其事地在丹道峰溜达了一圈,最后在凝思竹林门口的登记板上,看到了楚寒月的名字,这才眉头一松,回宿舍。   接引弟子来要钱,他不甚在意地给了几两金子:“今后若楚辰星再来,直接送客。”   楚寒月这一入定,便入了一个月,出关后,整个丹道峰都沸腾了——他的修为一举进益到了金丹中期。   事实上再过大半个月,他是有把握进益到金丹末期的,只是第一学季将过,内门新弟子能离山的日子即将到来。   而且修士晋升至金丹末期后,有一个于此刻的他而言算是缺点的优点,那便是容颜外形将永驻。   他还要再长高几寸……   入定结束后的第一堂炼丹课,夫子便震惊于他的修为,连一刻都等不及,在课上别将这桩喜讯报给了花掌学。   钧天山内门弟子达到一定修为后,便可申请成为助教,丹道峰的要求最低,金丹期便能申请,金丹中期这个修为,妥妥是上等助教的水准。   夫子赞叹中生出一丝羞愧之心,他如今的修为,也不过金丹圆满而已,丹道峰修为最高的掌学,则停在元婴初期,多年无法进益。照这个晋升速度,用不了一年,楚寒月就能超越掌学了!   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整座钧天山,外门讲堂上,夫子们又多了一桩激励新学子的事迹,而其他四峰,掌学干脆亲自跑来丹道峰,这次并非要求楚寒月去辅习,而是请他以助教的身份,讲授如何快速进益修为。   “看悟性。”楚寒月只简简单单回了三个字,便拒了。   不是他不愿讲,而是确实无从讲起,若不是有上辈子修行的经验,他也是无法如此快进益的。上辈子,他自五岁引气入体,足足用了十五年,才达到如今的修为,期间瓶颈期无数,也只能靠不断的复盘,以及不懈的坚持,并没有捷径。   又过几日,第一学季结束,内门无需支付学费,不过宿舍费还是要缴的,收费助教卡着点似的,第二学季的第一日清晨,便敲开了宿舍门,抱着登记簿来收钱——当然只收禹长生的。   同样卡着点来的,还有笪鲤的传讯。   “哥哥,我们能下山了,这就出发吧!”   第二学季开始,内门弟子便自由了许多,无需再上固定课程,而且可以通过接取仙盟会任务的方式,下凡人界的。不过下凡人界的要求还是十分严格的,与外门时相同,必须组队,这次不需五人,只要弟子们的总积分满十分即可。   所谓积分,是钧天山内门对离山弟子的一项能力认定标准,所有弟子都有初始分,武、术道弟子三分,阵道弟子两分,器、丹道弟子一分,当然,若信心不足,也可请助教相助。   不过与首次下界的弟子共同组队,助教也只能计算初始分,各峰从高到低,依次是五、三、两分。   笪鲤一人三分,楚寒月虽有助教权限,但仍是内门弟子,只能算一分。   不过若申请助教,通过也是片刻的事,便暂且算两分,要出门,还差五分。   禹长生拿着卷倒了的玉简,竖起耳朵听着,忽然开口:“如果你求我,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   “叫上穆凌云了吗?”楚寒月问。   禹长生:“……”   “我在。”穆凌云的声音忽然传来。   “还有我!”严浩道。   还差一分。   “还有合适的队友吗?”楚寒月问。   “我这里没有。”笪鲤道,“那些人一听和哥哥同队,都争着抢着要加入,心思一看就知道不在正事上,才不要这样的队友!”   禹长生喉咙一痒,咳了一声,只觉得膝盖中了一箭。   严浩也道:“术道峰也是如此。”   穆凌云慢悠悠地说:“器道峰我便不知了,毕竟我心里只有寒月,没有心思去顾虑其他……”   “你闭嘴。”楚寒月想起芥子袋里那几册书,背后起了阵鸡皮疙瘩,干脆地打断魔头的聒噪。   “哥哥,刚才你边上是不是有人说话?”笪鲤忽然道,“是室友吗?”   禹长生放下玉简:“若你们非要我加入,我也不是不能……”   “没有非要啦,你不愿意就算了。”笪鲤大剌剌地说,“大家修为如何了?不然去考个助教?我才炼器圆满,不符合要求。”   禹长生被噎得差点吐血,攥紧拳头按在桌案上,内心僵持了半晌,终于掰开嘴,说了句有建树的话:“我加入。”   “那就太好啦,不过室友哥哥……”笪鲤后面的话,差点又让他吐血,“你对哥哥有那意思吗?”   “当然没有!”禹长生严词否认。   笪鲤:“那欢迎你加入我们的队伍。哥哥,行吗?这样积分就够了吧?”   确实够了,禹长生是武道峰助教,一个人便有五分,也省得他再去考助教了。   楚寒月:“行。”应对爱慕者和讨债鬼,心累程度差不多,禹长生胜在积分高,虽说炼丹技术不行,但武道能力足够,而且队伍里有助教,还能领取更高级的任务。   严浩:“我没问题。”   穆凌云:“都听寒月的。”   在禹长生不说人话的交流下,五人拍了数拍才合,前往藏书殿前的内门弟子出山登记处,五块玉牌重新联结,助教说了些去下界的规矩。   无非是要团体行动,不能恶意伤人,不能做有害钧天山名声的事这些外门时就说过的内容。   钧天山内门与仙盟会挂钩,以后者的任务为弟子们后续的评定标准,而为规范弟子们在凡人界的动向,也必须有仙盟会任务挂身,才能下去。   离山后,楚寒月戴上帷帽,一行人先前往湖城仙盟会总部。   仙盟会任务分甲乙丙丁四等,难度递减,酬金自然也是递减的,其他修士接任务,是以修为,以及成功完成任务后换算的积分衡量可接难度,一般必须先从丁等开始,完成十来个任务后,才能升至丙等。   但钧天山弟子用的是内门积分,以及队伍成员身份的衡量标准,有禹长生这个助教在,可以直接接取丙等任务。   一长列丙等任务栏中,有一项酬金出奇的高,竟是达到了乙等的标准,乃是消灭一头西境灵草秘境中的异兽。灵草秘境,顾名思义灵气充沛,盛产灵草,魔气也相对较弱,鲜少出现异兽,即使偶尔诞出一两头,修为也不会很高,因此定在丙等。   但酬金如此高,其中一定有奥妙。   楚寒月道:“我们要接取丙五十九号任务。”   果然,掌事人没有给众人任务牌:“此方任务要求颇高,你们不能接。”   “有何要求?”楚寒月问。   “必须有四大世家人士参与,才可前往,而且必须签下保密协议。”掌事人道,“且要求严格,禁止采摘秘境中任何灵草,进入之后生死不论,我不能说更多了,你们若要接,就找四大世家来带队。”   四大世家人士,这里可是有三位。 第51章 吃人的规矩   啪啪两声脆响, 穆凌云与禹长生站在楚寒月两侧,一前一后把刻着家纹的玉牌拍在案上。   “穆家,穆凌云。”穆凌云语调懒散, 开口的速度却不慢, 比禹长生快了一拍。   禹长生不甘示弱,紧接着大声道:“禹家,禹长生。”   掌事一瞧四大世家家纹佩, 立时换了副谄媚至极的表情,嘿嘿笑了两声:“原来是穆家、禹家的公子,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万望莫怪, 小的这就将任务牌奉上。”   掌事让跑堂的往隔间奉了茶,邀几人入内,送来任务牌,挥手让跑堂的离开, 关上门, 这才详谈起委托者要求保密的内容:“据委托人所说,那异兽六臂四足,身长十尺有余, 修为尚且不明,不过绝不会超过金丹中期。灵草秘境多丹修前往, 大多修为不出色, 身手也不强,因此难以对付, 这才委托了这任务。”   十尺身长在异兽中不算十分巨大, 除非被异化前这动物是幼兽, 否则绝不可能是金丹境的。   “为何必须有四大世家中人, 才能接此任务?”楚寒月问。   “这……我不便明说,诸位去了便知,切记,不可擅自采摘秘境中的灵材。”掌事再次重申,交代完一切,忽然道,“小的冒昧,敢为这位难道就是楚家的大公子?”虽然遮着脸,但单看身形气质便已超然,掌事虽未见过几人。   不过钧天山内门弟子来接任务时时常闲谈,他也听闻过不少事迹,「楚公子」三个字的出场率十分高,什么天资超群,修为进益神速,和穆家小公子何其恩爱等等。因此一听到穆凌云名讳,他便猜想这人是楚寒月。   “正是。”楚寒月也不隐藏,要不是家纹佩被他扔了,刚才拍在案上的就是三块。   “失敬失敬,久仰楚公子大名。”掌事连连揖身。   楚寒月并不打算在无谓的寒暄上浪费时间,起身欲离开,正这时,掌事状似随意地一勾手掌,探入了雪白的薄纱中。   这用意再明显不过,是想借着「一不小心」之名,瞧一瞧楚大公子真容。   然而他没能得逞,楚寒月戴帷帽,只是不想沿途惹来不必要的爱慕者,本质上并不在意露不露脸。   因而只退了一步,比他脚步更快,截住掌事的,却是穆凌云的手掌。   啪!一声震响,掌事嗷的惨叫着跳了起来,抱着肿成红馒头的咸猪手,放到嘴前狂吹:“穆、穆公子息怒,小的并非有意为之,实属不慎,绝无觊觎楚公子容颜之意!”当事人还未责怪,他先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招了。   不过穆凌云倒没开口责怪,不满都在这一掌中,力道够足,至少让掌学三五天用不了这手,红肿要退差不多要一旬。   禹长生却还怒着,扬起巴掌,就要呼到掌事脸上:“大胆!”   “够了。”这声怒喝声量堪比舒掌学,楚寒月耳朵都被他震得嗡嗡响,不愿耽搁,“走。”   禹长生手掌在空中僵了片刻,指头抽了抽,追上去,挤到笪鲤身前,抢占楚寒月另一边的位置。   五人过传送阵,前往下南城——这秘境虽在西境,但已将近西、南两境接壤处,而笪鲤在凡人界的住处位于南境,距任务地点不远,从南城走能顺路前往,这也是楚寒月选择该任务的原因之一。   凡人界与凡修界一样,也有东南西北四座大城,三界分离前,凡修界四城还未建立,分离后为做区分,在前头加了个下字,而对应湖城的正中心地段,乃是凡修界拔地后留下的巨大深坑,近七成区域是熔岩地带,不宜生存。   “出西门,过大桥,往西北方向去约莫六百里,有一处没有城墙的小城,城北最边上有棵大枣树,我家就在边上了。”笪鲤道。   “你家?”禹长生讶然。   “先去笪鲤家看望他家人。”楚寒月看了禹长生一眼,显然只是通知他,而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禹长生自知提出组队突兀,并未事先询问几人的打算,便也不好说什么,只道:“别耽误太多时间。此去六百里,你们都能御气飞行了?”他问的是另三人。   “我修为还不够……”笪鲤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哥哥,要不你夹着我去?”   “咱们坐飞舟去。前段日子炼了一艘,正好用上。”穆凌云揉揉小脑袋,从芥子袋里掏出一方四人座的飞舟,形制比凡修界租的通用形更人性化,两排位置两面都留了落脚点,可以调转方向,能避免不相熟的人面对面座的尴尬。   楚寒月踏上飞舟前座,背朝后座,薅着笪鲤坐到身边。   “哥哥,我坐地上吧,不然坐不下。”笪鲤正要跨过座位,去中间的位置,又被穆凌云薅了回来。   “哥哥让你坐旁边,你坐旁边,坐得下。”穆凌云抱起笪鲤,放在自个儿腿上,往楚寒月身侧靠了靠。   后座禹长生被魁梧的严浩挤成扁扁的一条,肋骨酸痛不说,看着前头肩并肩的背影,眼睛更酸痛。   飞舟划过空中,远方巨大的浮空岛犹如一朵漂浮不动的乌云,舟下陆地之上,是星星点点的微亮灵簇,那是输送向凡修、神庭两界的灵脉,大多数地方,则是黑烟缭绕的魔气,仿佛被什么压抑着,只能匍匐于地面不高处,黑烟鲜少出现的漏洞处,有浓绿的密林、靛蓝的湖泊,偶有一两座规模不大的聚居地——房屋比盛家镇多不了几座,还少了耕地,占地更小,完全称不上城——被看上去朝不保夕的结界保护着。   笪鲤所说的「城」,也是这样的一处聚居地。   飞舟在聚居地上空盘旋了一圈,却并没寻到大枣树,笪鲤指向的记忆中的位置,护城结界塌了一块,已经被魔气吞噬,透过黑烟,隐约能看到地面上古庙的残垣断壁。这结界的设置者应当考虑过突发状况,设有破损后自动舍弃损毁部分,借残余灵力修补的缝合咒纹,因此结界看起来还是完整的,其他地方没有遭魔气侵蚀。   笪鲤探头瞧着,却也并不见悲伤,仿佛早就习惯了这种事,又指了指西方:“西边有棵大樟树,西北边还有棵大槐树,我方才都看见了,还在,人可能迁去那两处了。”   最终在大槐树边上的残破古道观里,笪鲤找到了「家人」。   那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婆婆,身子早已不利索,套着打满补丁的袄子,半躺在同样打满补丁,却还是破了好几个口子,露出脏灰棉花的被褥里,没有床榻,只在土沙地上垫了层薄薄的脏褥子,枕头倒是十分完好。   但看凸起的弧度,方方正正,塞得似乎不是棉花,上下还垫了一层破麻布,传家宝似的护着。   “婆婆,终于找到你啦!”笪鲤掏出个武道峰食堂特产大蹄髈,“给!”   “诶哟,这我可咬不下,你给小安吃去,他在神像后头。”婆婆布满龟裂纹的手指了个方向。   那神像也不知矗立在这多久了,早已看不清原本的样貌,像个被融了五官的怪物,勉强能看出的半块嘴唇撇着,像在哭。   笪鲤哒哒跑去后头,楚寒月弄了块肉夹馍,往褥子边的碗里倒上茶水,泡了馍:“婆婆,这个软。”   “欸,谢谢啊。”那婆婆眯着眼看人,楚寒月这才发觉,她大概看不清,认笪鲤应是靠声音,“大力啊,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啊?”   “一年多?”楚寒月微诧,从外门入学至今,也不过九个月,随即明白过来,钧天山对凡人界的招生集中在四方大城,这多出的三个月,估计是花在了六百里途中,满是魔气,一个毫无修为的孩子就这么一路闯到下南城,也不知该心疼他一路的艰辛,还是庆幸他没被异兽吞了的好运。   笪鲤正转过神像,大剌剌地笑了笑:“路上耽搁了三个月,边走边在沿途的小城里搬青砖赚些食费,还好赶上了,就是到了那儿才知道报名要收钱,我还以为不要钱,离开前把攒的钱都留下了。”   “哎哟,瞧我们这帮拖累,真是苦了大力了。”婆婆自责地捶了捶被褥,嘴唇蠕动了好久,都没咽下一小口馍。   “还是太硬?”楚寒月问,穆凌云手掌托着碗,用灵力把茶水烧温,让肉夹馍又糊了几分。   婆婆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这才咽下:“不硬,正好,就是……头一次吃着这么好的东西……”   “我赚钱啦,以后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到时候我们建座青砖房,搭上伙房,还能自己开伙。”笪鲤把一把金子塞到婆婆手里,“小安的腿怎么折了,安姨呢?她身子骨不好,不会也去搬青砖了吧?不是让小五小六贴安姨些吗?”   地上大通铺般横七竖八地摆了不少破褥子,想来如笪鲤所说,都出去谋生了,只是既有工作,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原著中,针对凡人界的笔墨并不多,七成集中在龙傲天在各处秘境斩异兽,获珍宝,余下三成则围绕下方四座大城,对其他场所几乎只字未提。楚寒月并不知凡人界众生具体过着什么样的生活。   不过自这大半年来笪鲤的描述,以及现下看来,别说生活,连生存都极为艰难。   “小五小六两个月前也走了,测出灵根,去上头了。”婆婆指指空中的凡修界方向。   “钧天山?可报名的日子不对啊,夏招在三月前,冬招也不用那么早出发。”笪鲤诧异,“不对啊,不是说好我先去探探情况,等了解回来了,再决定去不去嘛。”   “不是钧天山。是两个散修来招的人,不收钱,看我们衣食不足。还给了我们五百钱呢。”婆婆道,“可真是好人啊。”   楚寒月一听就觉得不对劲:“散修?有没有说具体招去哪里,两人有什么特征?”   “听声音是两个四十出头的男人,挺和善的,我看不清人,听小安说那两人穿着棕色的束袖袍子,也没戴玉佩腰牌什么的,不过他们带的小锦囊能装下那么大的法器球。”婆婆双手比划出灵气测验球的大小,“一定是上头的修者没错。他们说凡修界有规矩,上去了就不能随意下来,还承诺会照顾好两个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怎么可能没问……”   穆凌云与楚寒月同时出手,杵了说话的禹长生腹部一手肘,后者闷哼一声,被迫噤了声。   “放心,只是去修行了,不会有问题的。”穆凌云轻快地说。   论演技,还是魔头出众,楚寒月是绝对装不出这副毫无破绽,令人安心的语调的。   问题可大了,除了钧天山,所有宗门都不允许直接向凡人界收徒。当然,龙傲天夏侯傲是特例,几乎是以半个招赘的名义,被带上界的。   而且那两姐妹还逼迫宗主父亲,劳力费钱,替他伪造了凡修界的户籍。但若只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孩子,绝不可能有如此待遇,太过可疑。   婆婆眼睛看不清,穆凌云的演技对她效果不大,活了一把年纪,感受到了不对劲的气氛,不安道:“真的没问题?”   “没问题的。”笪鲤面带愁容,勉强挤出笑脸,握住婆婆的手,故意岔开话题,“婆婆,你还没回答我呢,小安的腿怎么折了,安姨呢?”   “瞧我这脑子,你刚才一下子问我那么多,都忘了。”婆婆脸色并未好转,反而更不安了,“三天前,结界破了,怪物撞倒了北庙,小安被压折了腿,大家东拼西凑,算上修士留下的,凑了六百钱。   请大夫来看,那大夫说,至少要一两金才能治,而且七天之内必须治。   不然这腿就废了,我们筹不出钱,正好灵石矿来招工,安姨不听劝,在地上刻了话,半夜偷偷溜去了。那灵石矿可是吃人的地方,小安他爹就是死在矿里的,大力,你能想想办法,把她找回来吗?”   “哥哥,我们先去灵石矿行吗?安姨有咳喘,身子受不住的。”笪鲤攥着楚寒月袖子。   “好,先去灵石矿将人找回来。”不止找人,楚寒月还要去看看,究竟是什么矿,竟然能「吃人」。   “我们此来有任务在身,不宜耽误。”禹长生拒绝。   楚寒月睨了他一眼:“你缺钱?”说着去了神像后头,检查了小安的断腿,接上包扎后,喂他服了颗生骨养肌丹——这丹细分属于丹道中的医道,没有品阶之分,钧天山课堂上不教,灵材堂也不收,楚寒月修丹道本也不是为了赚钱,凡是书中翻到过的丹药,都试炼了几方。   “当然不是。”禹长生追过来,赶忙解释,免得自己凌然的形象崩塌,“人界灵石矿挖掘自有一套规矩,我们不能私自干涉。”   “原来吃人的不是灵石矿,而是规矩。”穆凌云靠在神像上,转了转腕,手掌按上芥子袋。   习武道多年的直觉,让禹长生意识到一丝危险,手掌凌空一抓,灵剑横于胸前:“你想干什么?”   穆凌云横踏一步,移到小安面前,不让他看到刀光剑影,指尖一勾,玄刀刀柄露出一小截:“你又想干什么?”   “你若不愿去,可以留下。”安姨生死未卜,耽误一刻也许就迟了,楚寒月不想在说服队友上花费太多时间,放下几块肉夹馍,看了圈满地的破被褥,干脆抓了把金子,添到笪鲤放下的那堆里,准备出发。   婆婆看不清,分辨不出那一堆是金子还是贝币,只知道是大把的钱财,连连说谢谢。   禹长生道:“队伍必须一同行动。”   楚寒月看向他的腰牌,眼中露出寒光:“没有人,玉牌同行也一样。” 第52章 你在惧怕什么?   禹长生手握剑柄, 眉心紧皱,一脸讨债鬼相,却空有架势, 没什么杀气:“楚寒月, 你不过金丹中期,而我已然金丹期圆满,你们胜不了我。我不想伤你, 听我的。”   楚寒月冷笑一声,指尖探入芥子袋, 捏碎几颗助眠丹, 放入空灵弹, 推进扇骨,搭上扇柄,最后问:“去,或不去?”   半晌的沉默后, 禹长生终是下不了手, 不甘却无可奈何地手一松,灵剑归鞘:“只带一人归,不可干预矿场事务。我此去是为了监督你们的行为, 并非……”   没等他把话说完,楚寒月回头道:“婆婆, 您放心, 我们一然把人安然送归。”   聚居地中心地带的一小片空地,是人流最密集处, 除了摊贩, 还汇聚了等待的零工、招揽挑选工人的各方管事者。灵石矿地点并不公开, 一行人在此等新一批的工人上飞舟后, 便不远不近地缀在了后头。   负责招工的管事者显然修为不高,操纵飞舟时无暇顾及周围,完全没发现被跟上了,直到飞舟落地,才察觉后头多了五个穿着星蓝袍的钧天山弟子。   “钧天山的?此处是神庭界楚家矿地,尔等不可再前进。”管事者挡在木栅栏搭建的入口处。   “四大世家产业倒是丰厚,竟在凡人界也要占上几方。”楚寒月讽刺道。   “大胆!你怎可对四大世家无礼!”管事者喝道,“还不速速离开!”   又一名管事人出来,穿的都是没有任何标志的仙袍,并非楚家子弟,应该是自凡修界雇佣的散修,管事人拽着根灵绳,绳子另一头连着带有四个铁轮的平板推车,上头盖了块白布,见了在场十来名凡人,啧了一声:“怎么才这么点人?明日起换个地方招人。钧天山弟子怎么在这?此处不可进。”   禹长生方才阻止楚寒月,这会儿在外人面前,态度立刻一转,一致对外,拿出家纹佩:“禹家,禹长生。”   “原来是禹家公子。”管事人挂上谄媚的笑,禹家在四大世家中实力最强,修者们无人不知,他不敢得罪,“不知禹公子来此有何贵干?”   “寻一人。”禹长生看向笪鲤,“名字。”   笪鲤:“我们都叫她安姨,本名我也不知道……”住在破庙破道观里的,大多是孤苦伶仃之人,像他和小五小六,都是从小被捡来的,没有名字很正常,若自己不说大家也不会特意问。   “矿中工人众多,并未一一登记名讳,不知公子要寻的是何方人士?几时来的?”管事人心虚地看了白布一眼,万一人在这儿,就免不了得罪禹家了。   楚寒月早在打量这块白布,精神力扫过,清楚了其下的内容,眉宇紧颦,新来的十来人已经在方才的管事者带领下准备进栅栏,要阻止他们,倒是个好机会。   无形的精神力轻巧一勾,霎时起风,将白布掀开一半,露出了下头层层叠叠的——尸体,或手足断裂,或胸背满是厚厚的血痂,最可怖的一具头颅碎了大半,早看不清本来面目。   尖叫声顿时响起,一名瘦弱青年正走到推车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连向后挪:“这……这都是死在矿里的?我、我、我不去,不去了!”   旁边的中年人也跟着他退到队伍外,脑袋拼了命地摇:“我、我也不去了……这是有命赚没命花啊!”   共有五人退出了队伍,管事者捞下一句:“不去自便。”   严浩腿一软,扶着穆凌云肩膀才没倒下,要不是血液都已干涸得变了色,早晕过去了,忙不迭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条丝带状的灵器,覆住双眼,丝绸纤薄半透,并不影响视物,把血色都过滤成了纯净的白,除了和他魁梧的身躯格格不入,没有任何缺点。   这丝带是穆凌云出山前为他炼制的,而灵感则来源于楚寒月的描述。   毕竟上辈子,为了避免未成年人接触血腥画面,修真学院可是在相关部门的要求下,炼制了不少这种蒙眼布。   “周围林子里全是怪物,你得送我们回去啊!”有人嚷道。   掌事者头也不回,领着仍选择入矿的人进了栅栏。   禹长生修行了大半辈子,却也从没见过此等惨烈的尸首,避开视线:“三日前来的,与他们同一城。”   “若还在矿中,便在矿道五十六至六十九中。禹公子,不如这样,我让人下去问问,您回城等候如何?”矿洞危险,若禹家人出了事,他是绝对担待不起的,况且上头也有严格的规定,不允许闲杂人入矿。   “让他们去问?”楚寒月眼神指向刚离开的凡人,冷冷道,“还是你去?”有修士掌事,死伤却如此严重,可见这帮修士如字面意义,掌的只有事,而不顾人。   掌事人根本不看他,只朝禹长生揖身:“那一区明日才换班出矿,按规矩,我们是不能私自下去的,这都是楚家定下的规矩,除非楚家家主、长老或嫡系子弟前来,否则绝无可能更改。”   楚寒月摘下帷帽:“楚家嫡长子,楚寒月。”   掌事人终于看向他,目光霎时黏在那张如皎月般清秀的脸上,痴痴看了许久,才道:“这位公子,请出示家纹佩。”他从未上过神庭界,在凡修界中也不过勉强算个中上层,根本没见过楚家大公子真容。   倒是见过流传的画卷,虽说至美这一点符合,气质相差未免太大,不敢怠慢轻信。   楚寒月自然拿不出家纹佩,视线掠过他,直接看向栅栏内。   被炸开的高高山壁前,有两幢临时搭建的小木屋,门口进出皆是长袍修士,还有四人坐在阳光正好的一隅撮骨牌,而在山壁的阴影下,支了几方破破烂烂的篷布,着粗破布衣的人们席地或躺或坐,面色皆是体力透支后的病气灰败,死气沉沉,仿佛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靠近山壁的两方篷布间,有个一人半高的山洞,洞口,方才的掌事者正说完入矿坑的规矩,打开矿洞口结界,准备带人进入。   楚寒月回头,眼神朝矿洞口瞥了一眼,穆凌云当即了然颔首,笪鲤和严浩也看懂了他的意思,认同地点了点头。楚寒月又朝笪鲤垂眸,笪鲤也配合做了个口型打暗号:“我也去。”   下一刻,三人蓦地腾空而起,瞬间便到了矿坑前,被留在原地的笪鲤朝他们一个劲挥手:“哥哥!”   笪鲤修为不高,矿坑环境未知,楚寒月想让他留在上头更安全,笪鲤却掏出红缨长丨枪,拄着地生生把自己弹了过来:“哥哥,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   严浩壮实的手臂一张,稳稳接住从天而降的人,这三个月他修为没进益,御气倒是练得稳当了,有什么意外,带个小小的笪鲤还是有信心的:“楚公子,少爷,我会保护笪鲤的。”   后头禹长生这才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此刻已是进退两难,只能慢了一拍地飞跃至洞口,而前四人已经轻巧一招,击飞了放下骨牌围上来的四名修士,跟着刚进入洞中的人群进去了,他快步跟了上去。   入口将近半里余长的距离,并没有任何挖掘的工人,直到过一处拐角,穿过又一道结界,才听到铿锵金石敲击声。   入目可见是一处不小的椭圆形矿区,十来名矿工一凿一凿击打着山壁,大多动作虚浮,明显力不从心,更无暇顾及新入矿的数人。   这时,忽然传来一声喜悦的惊呼:“挖到了!”   一名脸色苍白的妇人从石缝中抠出一块半个拳头大的灵石,看成色,是下品,若折合成金子,差不多是十两左右。   “五百钱!五百钱!”那妇人捧着灵石,仿佛得了至宝,跑到掌事者跟前,“请让我换了出去吧,我夫君还在家中等着买救命药呢。”   掌事者无动于衷道:“交班还有三个时辰,交班时统一兑工钱。”   然而那妇人甚至没能把话听完整,话到一半,便攥着掌事者的袖子,身子软下去,摔在了地上,只有双手还紧紧扣着「五百钱」,一息后,手也松了,灵石啪嗒滚到地上,掌事者不紧不慢地探她鼻息,仿佛极其熟练地说了声:“死了。”捡起灵石,收入芥子袋中。   楚寒月大步上前,一探妇人鼻息,立时取出一枚养神丹掐碎,捻了极小的一簇,送入她口中,养神丹是修士用的丹药,不同于药丹,用量过大,无修为者的躯体无法承受。   他速度极快,一切只发生在瞬息间,掌事者回过神来:“你怎么进来了!滚出去!”   楚寒月旁若无人,以灵气推送药力在体内运行,五息后,那妇人鼻翼一动,终于再次吸入了一口气,掌事者亦在同一时间,拔出了佩剑。   剑未能斩下,哐一声响,砸在了地上——穆凌云赤色灵流成线出手,勒住执剑的手,掌事者手腕登时皮肉暴起,浮现出一片灼烧后的燎泡。   “啊——住、住手!”掌事者惨叫着,还不忘搬出幕后的靠山,“此处是楚家矿脉,家主不会放过你们的!”   姗姗来迟的禹长生也冲了上来,想表现英雄气概,却又被穆凌云抢了先,只得佯装并不尴尬地缓了缓脚步,与笪鲤、严浩,一并行至两人身侧,朝那掌事者道:“不管谁家的矿脉,都不可草菅人命!竟还以五百钱低价收购灵石,这敲骨吸髓的行径,无耻至极!”   “四大世家矿脉皆是统一标准,规矩从未变过!”那掌事者大约是从禹长生的言辞中,判断出他并不接触权力中心,敬畏顿时不再。   楚寒月无视毫无建树的争辩,向直至此刻都未停下手中工作的大多数人道:“诸位,此方矿洞极不安全,请速速离开。”刚入洞时,他便隐约感受到阴翳之气,越往下行,气息也更浓郁,地底深处是灵脉藏匿之处,也是魔气聚集之所,恐怕不远处,便有大片魔气潜藏。   然而并无人离开,回应他的是一名鬓发斑白的老人扑通倒在地上。   楚寒月立时喂他服了一小簇养神丹碎屑,凡人毫无修为,无法自主吸收灵气过剩的丹药。   若摄入量过大,只会适得其反,甚至爆体而亡,他只能仍旧用灵气引导吸收。幸而老人只是体力透支,很快便睁开了眼:“大能啊,矿洞不安全,谁不知道。每天交班出去,一半人一半尸,可我们有什么办法?这里哪个不是家里等着急用钱的,不挖矿,看着家人病死饿死?”   楚寒月眉心几乎皱成了一个结,忽然起身道:“所有人听着,每人来此处领五两金,立刻离开矿坑。”   “五、五两金!”终于有人放下了矿镐,迈着因体力不支而蹒跚的步伐过来,颤颤巍巍伸出手,“大能,真的吗?”   楚寒月毫不犹豫地给他五两金,众人一瞧并非哄骗,都拥了上来,连掌事者新带了的人也扔了刚到手的工具。   “你不能违反四大世家立的规矩!”掌事者手被制着,只能龇牙咧嘴地喝止,然而所有人都把他当成了空气。   “打开结界。”楚寒月扫了眼掌事者,“你可以拒绝。”又抬眼看向旁边盖白布的推车,“乘它出去。”   掌事者自知不是这帮人的对手,一拂腰玉:“结界开了,快放了我。”   穆凌云却拽着灵绳,一举点破他的计策,拖着人深处走:“放了你?让你关闭结界后逃跑?深处还有不少人,待我们带出所有人,若你表现良好,自然会放。”   矿洞并不复杂,中层区域只有一条道,串联起一个个矿区,一行人给药发钱,劝离了百余人。   但才到了三十区,往下竟还有大半,且又过一处矿区后,矿坑结构变了,主矿道急剧收拢至不足半丈宽,蜿蜒的主矿道左右,延伸出一条条更加细窄的支道。   掌事者此刻是鱼肉,在刀俎面前不敢有任何反抗,只能回应楚寒月对矿坑结构的提问:“每条支道通往一处矿区,左右各二十一区,主道尽头还有一区,大约还有一百五十人。各位公子,放我回去吧,我保证绝不关闭结界。”   自他比方才更恐惧的表情中,楚寒月读出了问题:“你在惧怕什么?矿坑深处有什么?”   “没、什么都没有……”掌事者摇头,但时不时瞥向矿道尽头的眼神出卖了他。   “说。”穆凌云话音不重,手却狠,灵绳一勒,几乎要削断手腕。   “啊!我说、说!”掌事者惨叫着,还在往矿道尽头看,“这四十三区,我们是不进来的,只带人到入口,让他们自行前往。以、以前,三年前,有人挖破了魔脉,挖出一头异兽。”   “你们放任凡人与异兽共处?”禹长生惊了,他从未质疑过上两界对凡人界的无为之治,但并不表示接受这种把人往火坑里推的行为。   “异兽退了,我们封了结界,应、应当不会出事。”   仿佛验证他所说是虚言般,下一刻,矿洞深处突然传来隆隆声,那声音越来越近。   “分散,分头疏散所有人!”楚寒月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具躯体从黑暗中飞来,闷声砸在掌事者脚边,胸口处破了个拳头大的窟窿,汩汩往外涌着带碎末的浓血,此人已然咽了气。   十来人惊叫着迎面跑来,而在众人身后,灵灯照亮的尽头处,几乎与甬道等宽的巨大兽头,张着血淋淋的巨口,瞪着冷森森的细长瞳孔,看向了手腕染血的掌事者。 第53章 湿热的气息裹着近乎暧昧低语   那是头形如壁蜥, 满身鳞甲的异兽,尖牙足有小儿拳头大,牙缝血液流下, 涌出嘴角, 也不知已啃食了多少人,吐息之间魔烟缕缕。小小壁蜥,也不知在地底攫取了多少魔气, 成长到如此体型,至少有金丹圆满修为。   异蜥发出一声尖锐诡异的鸣叫, 瞳孔骤然一缩, 脑袋随之一退, 下一刻,以极快的速度向前探来。   掌事者深知这一口下来,即使有内丹解毒,也必定活不了, 当即断尾求生, 长剑砍断被穆凌云制住的手臂,边向出口狂奔,边随手抓起跑过身边的人, 推到身后。   巨蜥奔追而来,受鲜血指引, 视途中阻碍的人无物, 足蹼眼看就要踩踏被鸣叫声吓倒在地的几人,楚寒月双手各拖住一人, 朝矿洞壁急退, 另四人如是, 然而救得下身边人, 却无法解救那被掌事者当挡箭牌的可怜人。   巨蜥血口一张一合,那人犹如布袋般,噗的一声破裂,血哗的溅了一地,而掌事者已退到这一区的结界之外,手拂玉牌,合上下层通往中层处的阻断结界。   灵光闪过,巨蜥撞在结界之上,再无法前行一步。   掌事者这才有时间给断臂止血,狠狠剜了结界内的楚寒月一眼,心道:你们就在此等死吧。正要离开,谁知下一刻,巨蜥再次嘶鸣,尖端带着刃锋般分叉的长舌蓦然探出,犹如一支利箭,竟噗嗤一声穿透结界,直直洞穿了他的心口。   掌事者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胸前暗红色的长舌,魔气自伤口溢散,比流失的血液更快,侵蚀了体内的灵流。长舌急收,带着掌事者重重撞在结界之上,没能击碎结界,巨大的力量带得躯体在灵壁上炸开一朵殷红的血花,支离破碎。   矿洞轰然晃了两下,洞顶噼里啪啦掉下几块碎石,好在那巨蜥对尸体并不感兴趣,没再折腾结界,否则必然震塌矿洞。   矿工们被这场景吓得或瑟瑟发抖,惊呼惨叫不断,还有人已经晕了过去。楚寒月身边一人颤颤巍巍道:“我们、我们都要……死在这里了……我不想死……至少让我把工钱送回家……”   “谁都不会死。”楚寒月沉声道,“紧靠洞壁,去最近的支道躲避。”   那人腿软成了面条,竟是一步都挪不动。楚寒月看了眼离他最近的笪鲤,瞧他虽皱眉抿唇,状态还算正常,楚寒月搭他肩膀:“笪鲤,保护好自己,带大家入支道,做得到吗?”   “嗯。”笪鲤救的人勉强还能走,便搀起腿软那人,尽量放轻脚步,带着几人朝支道移动。   楚寒月见对面严浩一手挟一人,后头也跟着两个,同样开始转移,便与腾出手的穆凌云交换了一个眼神,然而巨蜥倒退,身躯很快挡住两人视线。   楚寒月疾步沿洞壁狂奔向蜥首,手执枪扇,指尖飞快动作,又往里换了一批填满助眠丹粉末的灵弹。   此刻在场三人都是金丹期修为,禹长生还是圆满阶段,要击败巨蜥不难,难的是保证矿洞不塌,能让下头四十二区的人安然离开。异兽鳞甲厚如铁,无法一击制胜,只会引来挣扎,必须用其他法子。   机会只有一次。   楚寒月终于奔到巨蜥身前,另一头,穆凌云的身影亦出现在视野中,他手执一柄单发弩,弩上装的矢前头并无铁刃,而是一方拳头大的灵气球,里头满满当当,全是安神咒咒纹。   巨蜥咧到侧脸的嘴并未打开,楚寒月灵气一划手掌,新鲜的血气顿时弥散,巨蜥灯笼似的眼珠一转,看向楚寒月,嘶地吐了口细长的舌头,终于有了要张嘴的趋势。   楚寒月合拢扇面,十一道扇骨指向同一方向,蓄势待发,只等那张深渊般的巨口张开,将所有助助眠药粉直送入巨蜥腹中。   没想到巨蜥却骤然瞳孔一缩,不再看向他,巨大的头颅向上扬起,凄厉地惨叫起来。   “受死吧!”禹长生一个滑铲,自蜥蜴后方经腹下而来,举剑从兽头下滑出,笔直向上的剑锋半寸处血迹斑斑。   如此深度,至多突破鳞甲,连皮肉都无法穿透,果然,巨蜥精力未被削弱分毫。   吃痛之下,不顾甬道狭窄,横冲直撞地调起头来,楚寒月与穆凌云几乎同时跃起,灵弹与灵气球带着满满的助眠?安神咒,却在异兽突如其来的挣扎中,大半撞在了头脸上,只有不过一成入了口。   矿洞巨震,洞顶无数石块崩落,血肉之躯不如鳞甲,无法抵御巨石,三人只好靠到最近的矿工边,急忙施出护盾。   足足过了半刻钟,地动般的震颤才终于停下,四周已是一片狼藉,巨蜥遁逃再无踪影,下行的甬道被落石彻底堵死,最近两处支道口也堆满了落石,出口的结界也被震碎了。   楚寒月拧眉,面色霜寒看向禹长生。后者本想彰显一番本领,不想不止未能击败巨蜥,还引发如此动乱,看着散落的药粉,此时才明白楚穆两人不尽快动手的原因,满心自责惭愧,一时目光都不知该往哪摆。   “愚蠢。”穆凌云撂下两个字,接着朝玉牌道,“小鲤鱼,严浩,情况如何?有无伤员?”   严浩:“我这里人都没事。”   笪鲤:“我这边有两个人被砸伤了。”   楚寒月:“严浩,带所有矿工出来。笪鲤,先给伤员止血,我们这就过去。”急救治疗是钧天山外门的必修课程之一,课程过后,助教还向所有弟子派发了——确切地说是让所有弟子采购了急救用品。   因此大家的芥子袋里都放着一卷绷带,一罐止血药粉,从未用过,自是满满当当。   三人快速进入支道,幸而那两人伤得并不很严重,一人砸折了手臂,一人砸破了肩头,几人到时,笪鲤正想给断臂者正骨,碍于只有理论知识,从未实践过,一时不敢下手。   楚寒月当机立断,在那人的惨叫中咔的掰正骨头,生骨养肌丹只试炼了一枚,眼下只能用最简陋的办法救治,身边穆凌云已经一刀削断一柄矿锄头木柄,笔直劈成两半,利落地削去毛刺,递到楚寒月手中。   楚寒月接过木棍,顺手撕了他一截广袖,快速替那人做好固定。   矿洞都塌了,众人也知道出了大事,不敢再滞留,退到主道中,看到封死的下行道路,一名青年满脸悲痛:“那下头还有百余人啊……”虽说素昧平生,可来此地之人,大多同病相怜,人折了,到手的灵石还没带出来,那家中等待的病者伤者,也便再没了指望。   笪鲤一脸要哭的模样,看着那及顶的乱石墙:“安姨还在下面……”   忽然,他仿佛发现了什么,跑到石墙前,指头对着中丨央一块石头戳了戳,那石头哐当坠地,楚寒月拽着他肩膀退回来,谨防乱石堆失去支撑倒塌。片刻后,石墙纹丝不动。   “我过得去。”笪鲤朝石头间的孔洞钻去。   楚寒月又把人薅回来,推到穆凌云身边,自己站在石墙前方,闭眼以精神力观察起上下左右四面的情况。   不管矿洞如何崩塌,百余人总归有幸存者,即使只有一人生存,也决不能放弃,定要将人带出来。   洞顶未做任何防护,本就不算坚固,方才这一震已然十分脆弱,下方甬道到处都是落石,石墙顶端杵住了一块近两人高的巨石。   若贸然撼动,只会将通道堵得更牢,巨石落地,还会带来更大的震动。精神力沿着石缝一寸寸确认,半晌,楚寒月终于找到一块从力学角度上几乎不受力的石块,正在笪鲤搬开的那块正下方。   移走石块,孔洞勉强够他挤进去了。   “笪鲤,你带大家回去,陈姨我会安然带出来。”说完,楚寒月便躬身进了洞口。   “你不能下去,这太危险了!”禹长生的话音回荡在洞中,早已无人回复,他大步走向洞口,也准备进去,却被更快一步的穆凌云挡住了去路。   穆凌云一脚已跨过石碓,回头看向他:“你若不想被寒月彻底厌恶,就用用脑子,做点人事,把所有人都安然无恙带出去。”   下层塌陷,中、上层也极有可能受影响……禹长生环视周围或倦或惧的众人,又看到因他的莽撞所伤两人,脸色深沉道:“交给我。”   ——   震荡之下,下层灵灯全数毁坏,离开洞口那一隅微弱的光线后,甬道中伸手不见五指。   楚寒月屏息凝神,以精神力观察周围的状况,嗬嗬的呼吸声从远处传来,那是巨蜥并未回归地底,蛰伏在某处。以它庞大的身躯,无法进入细窄的支道,只要矿工们不贸然出来,还是安全的。   很快找到第一处甬道,楚寒月拐入后走了一小段,才将灵力汇于指尖做灯,那异兽脾性不知,若趋光,在主道上便绝不能亮灯。   “有光……”   “好可怕,不会是怪物吧。”   “不、不会的,一定是有人来救我们了……”   对话声很轻,凭凡人的耳力,无法听到巨兽呼吸,寂静无比的空间中,人们仿佛惧怕突兀的声音会引来危险。   当楚寒月的脸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所有人的双眼都亮了。   “是仙人!仙人来救我们了!”   “天呐,好美的仙人,我该不是死了吧!”   “呸,别胡说!仙人!”   方才准备攻击异兽时,楚寒月便将碍事的帷帽取下,如今星蓝色长袍沾了土灰石屑,着实称不上仙。   不过那一隅白金色光芒,照得完美无瑕的脸近乎圣洁,连侧脸一道脏污,都如同神祇刻意绘下的印记般别致。   “嘘。”楚寒月指尖放在唇前,示意众人噤声,轻声道,“都别说话,可有伤者?”   “都是小伤,不碍事。”一名少年道。   楚寒月瞧了他擦破的额头一眼,出血不严重,下头不知道有多少伤者,止血药和绷带都不多,必需省着用,便只以灵力替他设了道极小的防止脏灰再次污染伤口的屏障:“一会儿我会熄光,所有人牵住彼此的手,放轻脚步,随我出去。”   一群脑袋一个劲地点。   楚寒月就近握住那少年的手,少年脸颊一红,牵起后头人的手,所有人牵手后,再次点头,楚寒月这才向出口走去。   接近主道时,他熄灭灵光,下方状况不明,精神力也得省着用,好在他来时刻意记了路,返程看不见并无障碍,修者耳力也不弱,竖起耳朵,确认听不见异声,至少能证明巨蜥不在附近,楚寒月这才领着众人继续前行,然而脚步一出,肩头竟猛然撞上一物。   那东西处于坚硬与柔软之间,硬要用一个来形容,该说是硬朗,还带着温热,仿佛皮肉透过衣衫传出的热量——是人。   无声无息,不用一丝亮光便能横行黑暗,还能隐隐感到他探知外界的魔气,不做他想,只可能是穆凌云。   果然,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湿热的气息裹着近乎暧昧低语:“寒月,怎么不等我?” 第54章 大能,稀罕稀罕他呀   楚寒月一掌按住过分接近的脑门, 拂去耳畔热意,未免声音过重,惊动巨蜥, 只能也贴到他耳边道:“分头救人, 我去右面,别挡路。”   说完撞着穆凌云肩头绕过他,领众人往出口去。两人如此往返数趟, 偶有乱石堵路,石块坠落, 好在有惊无险, 那巨蜥无法进支道, 矿洞内部塌陷也并不严重,所幸只有几名轻伤者。   又一趟护送矿工出下层甬道,洞中不见日月,时间已不知过了多久, 只能从泛起饿意的腹部判断至少已过大半日。   楚寒月和同样过来的穆凌云打了个照面:“还有一处?”两人速度差不多, 他一直数着矿洞数量,已经疏散完了右侧全部二十一处。   穆凌云点头:“你先出去,我稍后就来。”   送所有人出乱石堆中的孔洞后, 楚寒月还是折了回来:“外面安全,一起。”   甬道狭窄, 施展灵力需把控得极为精准, 否则容易引发坍塌,有些场合甚至不如花力气, 穆凌云额上全是搬移挡道乱石累出的汗珠, 满是石灰的手不知擦了多少次脸, 灰扑扑一片, 唯有那双笑眼在暗淡的光线中明澈。   他笑意渐浓,揽上楚寒月肩膀:“好。”   楚寒月掸开肩头的手:“别动手动脚。”   “甬道黑暗,所有人牵住彼此的手……”穆凌云靠在他耳畔,学着他的话,握住身旁的手,两人的手皆因太久接触土石,变得粗粝干燥,穆凌云却仿佛握着一块软玉,边前行边摩挲。   楚寒月想说放开,又不想和魔头咬耳朵,抽了抽手,没能抽开,不想在此横生枝节,便只当被魔爪薅住了,继续探出精神力,搜寻最后一处支道所在。   异兽的呼吸声越来越近,精神力一扫,两人所在之处已然接近最深处的主矿区,那异蜥正蜷在一处角落。   穆凌云也意识到这一点,紧了紧手掌。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以这一握,达成共识,同时转向左边——支道口到了。   最后一处支道极浅,刚一拐入,行了不过五步,楚寒月就感受到人群在不到十丈远处,如此接近主道,矿工们必然见过巨蜥回逃时的身影,此时寂静无声,只闻极其微弱的呼吸,显然人人自危,不敢发出一点动静。如此短的距离,也无法点亮灵光,否则照及主道,必定引来巨蜥。   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楚寒月不敢贸然打破,只怕引来众人更大的不安,穆凌云也没有轻举妄动,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指尖钻入楚寒月掌心,写了两个字:“你来。”   魔气虽能与精神力一般探知,但不宜用于凡人之身。   楚寒月攥紧手指以示认同,精神力一一扫过所有人,洞中丨共有七人,四男三女,其中一名妇人状况很不妙,躺在地上气息十分微弱,楚寒月最终选定了一名相对来说气息更稳定的少年,轻轻握上他的手。   少年手一颤,压抑着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人的手掌,知道有人来救援,大喜过望,紧紧地回握住了楚寒月,楚寒月在他手心写字:牵手、噤声、跟我走。   少年另一手在黑暗中摸索起来,终于碰到最近一人的脚,还没等他拉住人,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啊——”   变动只发生在瞬间,底层矿区传来脚蹼踏地的隆隆声,不过数息,巨蜥气息已至身后。   楚寒月根本来不及将人带离,只能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朝天一托,张开一面半球形护盾,罩住所有人,下一刻,巨蜥猛烈撞击甬道口。   轰一声巨响,无数山石噼啪坠落。   这一震足足过了十息有余才结束,在几声咚咚碎石坠地后,矿洞归于寂静。   精神力一探,不幸的是支道口被彻底封死,幸运的则是,巨蜥也将自己堵在了外头。   只要巨蜥不再发狂,这一方矿区内暂且安全,楚寒月指尖聚起白金光华,四周亮了起来,缩着身子坐着的六人或掩嘴涕泪横流,或咬唇战栗,或悚然瞪眼,光亮起的瞬间,皆如梦初醒般愣了好半晌,随后,所有人将视线看向了楚寒月身后。   楚寒月眉心紧颦,正要回头,只听细弱的啪嗒一声,一滴暗色液体自他鬓发旁滴落地面,紧接着,耳畔一热,又一滴液体落在了耳廓上。   转势僵住,楚寒月脚尖踢到一物,低头一看,那是块足有脸盆大的灵石,灵气充裕,灵光璀璨,是上品灵石,而正是因为品相之高,才能撞破金丹期的他所设的护盾。   令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灵石价值连城,而是上头,沾染了一大片殷红的血。   楚寒月向后抬手,手掌却猝然被另一只手掌包住。   “小伤。”穆凌云云淡风轻,语调甚至带着几分笑意。   楚寒月这才回过头,伤不算重,却也绝对称不上小,方才他蹲在地上与人交流,穆凌云则半蹲在他身侧,显然是察觉灵石坠落时,挡在了他身上,小臂手背一面已然血肉模糊,左侧脸自额头上流下血线,新血和沾满土灰的发丝黏在一起,显得触目惊心。   楚寒月下意识去取绷带,穆凌云却若无其事,以眼神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妇人:“我没事,先救她。”   那妇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手中绷带立刻换成养神丹,楚寒月以灵力助那妇人服下丹屑,精神力一探,眉心却皱得更紧。这妇人并非受伤或体力不支倒下,而是本就患有咳喘之症,又在石灰纷扬之地工作,加重了病情,养神丹只能吊住一时性命,必须抓紧时间离开这环境恶劣之地。   妇人眼皮动了动,终于转醒,双眼许久才有了焦距,看向楚寒月。   虽然星蓝袍子满是脏污,早失了原本的颜色,但那仙袍的形制,所有从未穿过的凡人却皆识得。   “大能……”妇人拽住楚寒月广袖。   “别说话,保存体力。”楚寒月扶着她,喂了一口水。   妇人咽下水,奄奄一息,仍坚持开口,颤颤巍巍从衣襟里取出个缝死的锦囊,想扯断上头的线,脱力的双手却无法成功,只能哀求地看向楚寒月:“大能,这里……五百钱……求你带给我儿……安……”   “你是安姨?”楚寒月抚平整她被扯得凌乱的衣襟。   安姨眼中闪过一丝茫然,费力地点了点头:“您怎么……知道……”   “笪……大力也来了,是婆婆让我们来的。”楚寒月用令人安心的平稳声调,一字一句道,“你会安然回家,亲自把这些交给小安。”安姨病况严重,告诉他小安的腿已得到治疗,只会让她失去坚持的信念。   安姨眼中涌出眼泪,似是从他的话中获得了力量,嘴角勾了勾:“会……我会回家。”   楚寒月扯出穆凌云芥子袋里的枕头,垫在安姨脑后,又撕了截斗笠上的白纱,折成两层,覆在安姨口鼻之上,在耳后系上松结,朝身边少年道:“照顾她,做得到吗?”   少年点点头,不安地问:“大能,你们要走吗?”   那些掌事的修士把人丢入矿坑后,就再也不理不睬,只管时间一到带人出来,收灵石给钱,至于坑中人死活,他们是从来在乎的。听说曾经便发生过怪物作乱,修士们直接封死矿道,不顾求救,将所有凡人与怪物一同埋葬。   “我们会制服异兽,稍后,所有人一起走。”楚寒月斩钉截铁道。   一双双渴求的双眼霎时亮了起来,先前那名惊吓中尖叫的中年男人终于回过神来,朝楚寒月跪下:“大能啊!这才是真正的神仙啊!”   他头就要磕到地上,穆凌云手掌一抬:“不用行大礼,本就没什么神人之分,控制好你的声量就好。”   中年男人尴尬地挤出一抹僵硬的笑,双手紧紧捂住了嘴。   “到你了。”楚寒月取出止血散,往穆凌云手臂上洒了一层。   “嘶……寒月轻些,疼……”穆凌云笑吟吟的,半点看不出痛苦之色。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给伤口缠上绷带:“你竟知道疼?”   “疼自然是知道的,不过若是寒月心疼,那我兴许便不疼了。”穆凌云指尖勾着楚寒月自肩头滑落的一缕长发。   许是穆凌云语调神色太过放松,令人暂时忘却了看不到的危险,众人的紧张缓和了不少,后头少年更是噗嗤一笑:“大能,你就心疼心疼他嘛。”   “是啊,稀罕稀罕他呀。”另一名女青年笑道。   楚寒月抿唇,一时不知该摆什么表情,又乜了穆凌云一眼,解下他的发带,小心地拨开被头发黏住的发丝,一言不发查看头部伤口——左耳上方破了条拇指长的大口子。   若是放到上辈子,妥妥要送去医院缝上十来针,不过此刻这方伤口,已被几缕黑色的魔气线压紧了。   楚寒月拿纱布沾了水,替他轻拭净伤口周围,为防止拉扯伤口,系了个松松垮垮的发辫:“要我稀罕?”   “寒月肯稀罕,我自然是要的。”穆凌云顶着脏污的脸,沾血的鬓发看他,明明十分狼狈,眼神却满是神采,还带着几分恶作剧般的笑意。   楚寒月手一探,从自己的芥子袋中,取出了穆凌云那头的玄刀,执刀一转,削了一小绺带着血的发:“这种伤势,在我们那是要剃头治疗的。”   穆凌云自在的笑意终于僵了僵,握住执刀的手:“寒月有心了,不如省点力气,一会儿我们同去稀罕稀罕那壁蜥。”光头可是在不好看……   休息了半个时辰后,楚寒月再次查看穆凌云伤口,修士的体质本就好,钧天山的止血散品质也高,血已经完全止住,且穆凌云伤的不是惯用的左手,并不影响战力。   以精神力探过,巨蜥竟伏在了支道口,楚寒月安排所有人移动到山壁凸起后,避免稍后破道时,巨蜥探舌伤人。   毕竟有修为差异,那长舌还是巨蜥有力的武器之一,他的护盾恐怕抵挡不了几击。   虽难以抵挡,但聊胜于无,楚寒月还是设了一方厚实的护盾,准备好这一切后,背靠坍塌的石墙,他熄灭灵光。   有了方才的经验,两人更加谨慎了,先感知了一通,确认周围没有高等级的灵石,这才精神力与魔气在虚空中交汇一缠,几乎同时出手,两人各自掀开一块受力不大的石块,悄声放上地面。   这巨蜥只对新血敏感,此刻嗅到干涸的血痂味,只是歪了歪巨大的脑袋。   助眠丹也是药丹,楚寒月炼得很少,已经用完了,单靠安神咒,无法一举催眠巨蜥,两人不得不改变战术,好在底层主干矿区空间巨大,距离此处也并不远,只要将巨蜥引到那里,便能施展开了。   两人钻出石墙,贴着巨蜥与洞壁间极小的缝隙,无声无息地移动到巨蜥身后,走出一段后,楚寒月以刀尖拄地,叩叩敲了两下。   声音不重,却清晰地在寂静如死的空间中回荡,巨蜥耳朵一动,似乎并不当是危险之声,只觉好奇,在无法转身的窄道中,移动脚蹼后退起来。   待它将至两人所立之地时,楚寒月再次后退,继续拄刀,如此往复五次,终于把巨蜥顺利引到底层大矿区。   穆凌云一个响指,一簇红色灵光亮起,巨蜥受光指引转身,而楚寒月随着他的动作,一直在它身后,跟随着转到了甬道入口,并设下一道他力所能及的最强禁制,避免稍后巨蜥由此逃窜,再次伤人。   下一刻,刀尖再次拄地,锵的一声,又急又尖锐,仿佛一个信号。   战斗一触即发。   穆凌云朝上空一抛灵光,矿区顿时一片明亮,映照出周围几具横呈尸首,和洞壁另一头入口几乎同大的破口,相比巨蜥便是由此而来。   楚寒月长刀滑入芥子袋,下一刻,穆凌云抽出长刀,一横,刺入巨蜥闭紧的嘴缝。   楚寒月未绕远路,一个堪称优雅的滑铲,自异兽腹下直接切入至身前,足尖一点,踩着穆凌云肩头一踏,居高临下,指尖一挪,云月凌寒扇被自正中展开一格。   素面之上,只露出云字顿挫一横尾及月字首笔潇洒的笔锋,犹如浓云之下一飞瀑,噗一声响,事实上是叠合在一起的数声响,宛如飞瀑炸开的水花,左右共十一骨五十五个弹孔,同时射出红艳艳的灵弹,稳准狠地撞入巨蜥骇人的暗金色眼球中,赤色火焰霎时在视网膜下灼烧,宛如一场燎原大火,瞬间吞噬了那对竖瞳。   巨蜥凄厉惨叫,张开了咧到侧脸的嘴,穆凌云玄刀朝巨口中一探,紧接着灌注入魔气,狠狠一剜,细长兽舌被汹涌血泉裹挟着,喷出口腔。   不能视物,最强大的武器且是身体的一部分被砍去,巨蜥癫狂般摆着长尾,踩着纷乱脚步,原地转起圈来,暗血飞扬,甩向四面八方。   穆凌云却不为所动,迎着瓢泼血雨,伤臂丝毫不受阻,紧紧攀住巨蜥下颚,长刀由横转纵,在巨蜥蜴要合上嘴的瞬间,生生将刀卡在了口腔中。   这刀毕竟只是件半成品,只是符合他对外显示的,火灵根筑基境修为的武器,对抗金丹圆满期的巨蜥十分艰难,瞬间弯曲变形,眼看就要断裂。   下一刻,楚寒月踏着巨蜥头颅,翻身一个后跃,下落中,挥手扇指巨大兽嘴,又是一波灵力弹同时发射,精准无比地直入巨蜥咽喉。   与濒死嘶鸣一同响起的,是玄刀铿锵断裂的声音,两截断刀哐哐落地,巨蜥庞大的身躯横冲直撞向破口处。   那道黑洞洞的破口受血气与魔气感应,顿时宛如泉眼般,漆黑如墨的魔气洪水般涌了出来。 第55章 袖子断光了……   火色灵光映照下, 魔气裹挟着摇头摆尾的巨蜥,在深褐色鳞甲上一寸寸洇开。此时若进一步遭受魔气侵蚀,异兽无疑将变得更加强大。   “退出去, 撤离。”楚寒月掌心蓄起灵力, 准备退离后,迅速修复下层阻隔结界,虽不能完全抵御异兽, 至少能拖延足够的时间,带所有人安然离开。   “救……救我……”   巨蜥嘶鸣声中, 一声微弱的呼救传来, 几乎要被忽略。   楚寒月精神力刺破魔气一扫, 立刻发现的声音的来处——靠洞壁一侧地面上,有个男人被落石压住了双腿,动弹不得躺倒在地,方才无声无息显然是晕厥了。   凡人体内没有灵力抵挡, 若受如此浓重的魔气侵蚀, 必然感染重疾,若被异蜥袭击,便药石无医了。   “穆凌云, 救人。我挡住它。”楚寒月说着,指尖转向, 将护盾设在那男子身前, 抵御住了蔓延的魔气,正要执枪扇攻击, 穆凌云手握半截刀刃, 拉住了他。   “我有把握, 你来救人。”   穆凌云平时虽然聒噪, 废话连篇,却绝不是托大之人,他说有把握,就绝对有把握。   没有分毫僵持,楚寒月当机立断转向那男子。   男人伤势已经十分严重,双腿几乎被压成肉泥,楚寒月以灵力结绳,抬走巨石,将余下所有的止血散全洒在了伤口上,又在腿根处系上绷带止血,喂他吃了养神丹屑,但失血过多,已是没救了。   魔气已然淹没了视线,穆凌云身在其中,行动毫不受阻,握刀刃一手鲜血淋漓,伤口溢出的缕缕魔气,和周遭融在一起。   异兽高鸣一声,张开血盆大口,穆凌云随之高跃,并不劈砍,反而迎着巨口落下,径直落进了巨蜥腹中。   楚寒月正以精神力感知,随时准备觑机出手,心口猛地一跳,然而下一刻,只见魔气恍如被什么法器吸附般,开始迅速朝巨蜥腹部收缩。   不过两息功夫,楚寒月急奔至倒地抽搐的巨蜥身侧时,外界魔气竟已消失殆尽,巨蜥鳞甲也逐渐褪去黑色。   “穆凌云!”楚寒月站在巨蜥腹部前,枪扇在手,蓄势待发,精神力探了半天,终于确认的穆凌云位置。   鳞甲硬如钢铁,以巨蜥的修为,又在这样一处防护厚实的部位,楚寒月与穆凌云任何一人之力都无法突破。   楚寒月枪扇指了个位置,兽腹中的穆凌云立刻感应到,将半截刀刃狠狠刺在相应的内部位置。那异兽脆弱的腹腔早已被翻江倒海一番,此刻再无力气挣扎。下一瞬,穆凌云将魔气汇至刀锋,楚寒月灵气拂过云月凌寒扇符纹,五十五枚灵弹直击一点,与玄刀上冲出的魔气落在一处。   嘭一声炸响,巨蜥开膛破肚,碎裂的鳞甲与血肉倾盆而下,穆凌云抬手挥开盖在身上的一大片皮肉,踩着血池般的地面,步伐稳健地岿然立于楚寒月身前。   “如何?”只见他周身溢散着黑色魔气,弯弯眼眶中的瞳仁化作妖异的红,鲜血横流的脸上漾着一抹带着邪意的笑:“你在以那秘术探知我有无受伤。”   外散的魔气就如他的每一根神经,精准地捕捉到在四肢触探的精神力,纠缠着裹了上去:“手心伤了,好生疼痛。寒月……”一缕魔气指了指异兽开膛破肚的躯体,他说笑道,“你可得换个法子稀罕我,如此这般,我怕是受不起。”   楚寒月挣扎了半晌,才终于拽回精神力,看了眼他湿哒哒滴血的衣袖,怀疑刚才的包扎实属多此一举,取出水囊和残余的绷带:“魔气收了。过来,稀罕你。”   “要收魔气,一时间可不容易。”穆凌云向前一步,“我的魔气伤不了你。”   楚寒月早已感知到附在穆凌云周身的魔气与寻常的不同,虽气息阴翳,却丝毫没有杀念恶意,当即明白过来,恐怕不是魔头不想收敛,而是短时间吸纳了这么多,根本无法收敛。   水囊早已换成了穆凌云炼制的灵力囊,与芥子袋空间相当,源源不断的纯净水流冲洗着手臂,魔气映在水花中,仿佛与那净水戏耍般纠缠。   楚寒月挥开那缕一看就不是正经魔气的玩意,小心地揭开和血肉糊成一片的绷带,血倒是不流了。   不过伤口着实狰狞可怖,一圈圈换上干净的绷带,挈着破烂烂湿哒哒的袖子道:“自己蒸干。”   穆凌云从善如流地蒸干袖子。   “另一只。”绷带不够,楚寒月干脆把他另一截广袖也撕了。   穆凌云摊开手掌,水流冲洗净血污,横亘手掌的伤口早已被魔气缝合,无需再做多余的治疗。   精神力扫过脑袋上的伤口,同样糊了层魔气,没有绷开,楚寒月冷脸瞧了一眼属于防护,绑绷带的手臂:“这手不是你的?”   “想你稀罕。”穆凌云笑着接过水囊,掬了一掌水,抚在楚寒月同样沾满了血污的脸上,擦出一片净白的皮肤,“换我稀罕你了。”   楚寒月撇开脸:“不必。”   “这副模样回去,会吓到他们。”穆凌云眼神指指入口处。   “你这样才吓人。”楚寒月乜了他一眼,没再反抗,冷着脸,任他擦干净发丝脸颊,冲洗了衣衫蒸干,无处安放的视线一扫,瞧见好几具应当是巨蜥出现时就不幸遇难的尸首,几不可闻地轻声道,“还是救不了……”方才那男人,在他起身时,便因失血过多咽了气。   穆凌云显少地没有回话,只是默然又擦了通楚寒月的脸颊。   温热的指尖拂过,楚寒月忽然明白了,原著中,穆凌云试图拉坠凡修界,也许根本不是因作者所归咎的,要与龙傲天一争高下,更不是魔性使然行凶作恶,而是想让草芥人命,自认为神的不仁者们,回归地面,让天地之间,重归平等。   “我想改变。”穆凌云的指尖一停,忽然道,“就像你说的,不该如此。”   楚寒月颔首:“这世间本不该有三界之分,更不该视以上虐下为理所当然。”   穆凌云笑了,指尖摩挲刚洗干净的柔滑脸颊,楚寒月与他对视半晌,这才反应过来,这魔头的正经时段已经过了,一掌推开他脑门:“想办法处理魔气。”   “好。”穆凌云笑眯了一双眼,寻了处相对干净的地方盘膝坐下:“我需要入定,你先带人离开。”说完便闭上了眼。   楚寒月退出底层矿区,点燃了主道上所有灵灯,转入支道,却并未带人离开,而是道:“已经安全了,你们可以自行往上层离开。”   “大能,你呢?”少年问。   “我……朋友受伤了,需要治疗。”楚寒月编了个不至于吓坏他们的借口。   几人面面相觑,达成了共识,那少年道:“那不要紧,我们可以等。”   安姨状况也好了些,转向楚寒月道:“一起回去……”方才出过这么大的要命乱子,没有大能相助,他们着实是不敢动了,况且外头的掌事者一个比一个凶,指不定会把矿洞出事的责任推给他们。   楚寒月点点头,并不确定穆凌云要入定多久,将芥子袋里的食物都取了出来,给众人的随身水囊灌满水,又设了一道以防万一的屏障,还把穆凌云整床铺盖留下了,这才返回穆凌云身侧。   入定本就需要护法,钧天山凝思竹林打造的极佳环境中,监视法器代替了护法,而此处还有道不知通往何处的破口,危机四伏,楚寒月不能放任他一人呆在这里,在他身侧盘膝坐了。   想了想,又挪远了些,精神力探出,确认魔头的「魔爪」没在周围,掏出一块巴掌大的冰糖嘬起来——钧天山冰糖统一每块拇指大,这还是他先前在丹炉中炼制融合的,就像蜜糖一般,一小块总是不如一大块的,块儿大,味更足,只希望穆凌云尽快入定结束,他可不太想吃味道一言难尽的辟谷丹。   本以为修复体内紊乱的灵魔之力,至少要花上两天,没想到才过了半个时辰,楚寒月大冰糖还没嘬完,穆凌云就睁开了眼睛。   楚寒月正叼着只剩拇指大的细长冰糖棍,顿时和穆凌云大眼瞪小眼,咯噔一声咬断糖棒,囫囵叼进嘴里。   穆凌云嘴角一勾,硬生生又抿平,明显在忍笑,好半晌才缓过来,假装正经道:“我升境了,魔灵根一脉金丹中期。”魔气毕竟与灵气性质迥异,只要身体承受得住,浸润在魔气中,修为提升十分快,否则并不通修炼之道的鸟兽鱼虫,也不会如此容易成为异兽。   楚寒月:“……”所以他的修为优势只拥有了不到两个月,就被追平了,身高优势他至今还没追平呢。   “你不如再升一境。”他平静地说,心头却起伏着,待魔头身高不再长,就能奋起直追了。   “再提升就长不高了,寒月觉得我身高如何?若称心合意,我便想法子升境。”穆凌云在头顶比划了一下,拇指和食指比出大约一寸的距离。   “不合意。”太高了,还可以压扁几寸。   “寒月都这么说了,我自然是要争取再长高些。”   楚寒月不想和魔头对话,豁然起身,穆凌云笑吟吟地追上去。   两人回到矿洞的时候,里头众人正在分食一块肉夹馍,似乎担心食物会不够。   因此每人只拿了一小块,无不细细咀嚼品尝,毕竟凡人界虽也有肉食,大多数人却买不起。见两位大能回来,众人为楚寒月惊为天人的真容惊叹之余,竟露出了惋惜之色。   “大能,你们疗完伤了?”少年薅了块鸡肉,塞进嘴里,旁边的青年也扯了块蹄髈肉。   楚寒月自然看出他们在惋惜什么,说道:“出去吧,食物都分一分。”   众人立刻露出欣喜之色:“谢谢大能!”   瓜分了食物,受托的少年不忘往安姨手里塞,正要背人起来,穆凌云道:“我来。”这少年不知挖掘了多久的矿,脸色也不太好,仗着年轻才比另几人精神几分,不过也不宜再辛劳了。   穆凌云把地上染血的上品灵石弄进芥子袋,扯了楚寒月一边广袖,把安姨那份食物包好,挈在手里,这才蹲下背起人。   一行人在灵火通明中,钻出下层通道口,通过空无一人的中层,到达上层出口时,才遇到了其他人。   上百人聚集于此,第一批矿工逃出时,外界掌事人便知洞中有异,封死了石门。   此时,大家都被堵在门内,严浩施下的护盾加固住洞顶,笪鲤枪拄龟裂重重的石门正中丨央,禹长生剑尖与他抵在同一处,两人不知重复了这个动作几次,已然十分熟练,随着笪鲤「一二三」声落,两人灵气同时灌注入武器,笪鲤一跃而起握着枪柄向前施力,石门终于砰然碎裂。   “哎哟!”随之响起的,还有禹长生的惨叫。第八次了,这小祖宗每次跳起来,脑袋总能精准地撞在他下巴上,不管位置怎么切换。   笪鲤回头,看着青紫的下巴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长生哥哥,又撞到你啦,不好意思。”表情真诚,确实是无心之失。   穆凌云颇为得意地薅了把笪鲤脑袋,朝禹长生道:“看来我义弟与你八字不合。”   专注破门的众人这才看见两人,笪鲤欣喜地跳起来,又撞在禹长生下巴上,太过欢悦,连道歉都忘了:“安姨!你没事太好了!”   “公子,我来。”严浩接过安姨,后者抚了抚笪鲤小脑袋:“好,大力出息了,以后和小五小六都是修士了。”   温馨的时刻并没有延续多久,阳光照入洞中的同时,矿洞外掌事者们不善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第56章 瞧这方膝枕,软硬适中,温热怡人。   五名掌事者正围成一圈, 将第一批出洞的矿工困在中丨央,为首者手执长鞭,刚刚啪的落地, 喝问了半天也没确认矿洞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又联络不上入洞的掌事者,不敢贸然打开石门,却又不愿耽误开工的时间。   正这时, 轰一声巨响,登时碎石飞溅, 那道由元婴初期的楚家主事设下, 连三年前矿中异兽都无法撼动的的禁制石门竟碎了。   笪鲤力道还没收回来, 朝前冲了好几步,长长的红缨枪头还残存着微弱灵力,灵光不强。   可那露出拖把布似的红缨间的锋刃却寒光烁烁, 一看便不是凡品。   锋刃正前方的掌事者在其中修为最弱, 忙不迭退了一步,锋刃刺啦划过前襟,径直哚一声怼在困住矿工的禁制结界上。楚寒月指尖一弹, 送了道灵流过去,结界咔咔响了两声, 以刃锋为中心, 砰然碎裂。   “大胆!竟敢损毁神庭界楚家灵石矿设施!”为首掌事长鞭蓄了灵力,啪的甩向楚寒月。   这人显然武道没修到位, 灵力操控也弱, 顶着张四十出头的脸, 约莫金丹末期修为, 却只击出了金丹初期的效果,鞭风不如话音狠,灵力在鞭周围飘飘渺渺,到要攻击人的鞭尾,已是不剩多少。   楚寒月岿然未动,手掌覆了层灵力,正要出手,一道身影忽然切到他身前——禹长生一掌握住鞭子,挥剑一斩,往回拽鞭子的掌事者当即失了平衡,朝后退了好几步。   他此刻才彻底意识到,若起冲突,并不是这五人的对手,只得撤了鞭子,改用言语做武器:“你们损毁设施……”   “纠正一下。”穆凌云气定神闲地笑着,打断他的话,“不止石门,中下层所有甬道口,已被乱石彻底截断。大家先出来。”所有人走出洞口,穆凌云回过头,和楚寒月对视一眼,两人朝矿洞内部轰出一道灵力。   洞中传来噼里啪啦咚咚杂响,好半晌后,再往里看去,落石几乎堵住了可见的通道,穆凌云又把人群往边上疏散了些,半截长刀——两截都捡回来了,这会儿拿的是带柄的——灌注灵力朝山壁一削,楚寒月随之灵流牵引,巨大山石轰然落定,稳稳当当封住了矿洞入口。   “我们损毁的,是这吃人的矿脉。”穆凌云轻巧收刀,仿佛只是合上了一方随意可开启的小盒子。   “挖掘矿脉甬道,人力物力花费巨大!”掌事者高喝,“你们必须全数赔偿!!”   禹长生以自己的认知,大约算了一下,万万两金都不够,绝对是赔不上的,当然,他也没打算赔,用比掌事者更高亢的嗓音厉喝:“尔等草菅人命,明知有异兽却不置之不理,无良克扣工钱!待我上报家主,定将惩治尔等!”   掌事者打量禹长生,方才早听同伴分析过,推断这禹家青年没有实权,一听克扣工钱,更确定他不懂四大世家内部规矩,并不示弱:“你算什么东西!冠着禹家人的名,怕是一辈子都没见过家主吧!”   “你放屁!!”禹长生简直怒不可遏,他怎可能没见过家主……至多就是除了行礼,从没和家主说上过话而已。   楚寒月听这两人声量一个比一个高,怀疑刚才削山封口实属多此一举,这声都快把山震塌了,按了按嗡嗡作响的耳朵,在禹长生除了脏话憋不出下文时,不轻不重地问:“主事何人?”   这一问,掌事者可来劲了,朝天一揖:“此矿脉的主人,乃是楚家嫡出二公子!”   楚寒月问的是主事,他却回了主人,想来从未见过这主人,该是通过楚家外姓弟子或旁系的主事交涉。   不过其中层层权利所属,楚寒月并不在意,只是声若霜寒道:“告诉楚辰星,他要挖矿,我不管,但他若要以命换矿,我也不介意帮他一把,拿他的命来换。”   掌事者被那冷厉的眼神吓得哽了哽,随后反应过来,论背景,自己并不劣势,立时高喝:“你算什么东西,竟敢对四大世家嫡子出言不逊!”   楚寒月不咸不淡地说:“楚家嫡长子,楚寒月。”手在弟子玉牌上一抚,展示出上头的名讳。   掌事者霎时噤声,按规矩,他们只认家纹佩,但这钧天山玉牌并不似伪,嫡长子的身份他们是绝对得罪不起的,当即不敢再放狠话,退了一步,对身边掌事悄声说:“立刻上报主事。”吩咐完后,腆着脸道,“是小的眼拙,竟不知楚少爷亲临,多有怠慢。楚少爷若需灵石,直说便是,我等必定拱手奉上,何必如此,伤了和气。”   楚寒月并不想对他和气,更不想再多听一句令人作呕的浑话,转而朝众人道:“方才有多少人未领五两金,来此领取,若有所得灵石,一律按市价九成收购。”   五两金折五千钱贝币,在凡人界,这笔钱足够一户三口之家一年有余的开销,应付家中急用也早已足够,领到钱的已然满足,退到一侧,余下人领了金子,又有十来人掏出挖掘所获的小块下品灵石,收到九两金后,霎时惊呆了。   “九、九两金子!”   “不是五百钱吗??”   “凡修界此等大小的下品灵石,市价约为十两金。”穆凌云帮着楚寒月发钱,边上禹长生也没好意思站着,慷慨解囊,只望挽回方才引起矿洞坍塌损坏的形象。严浩和笪鲤则替轻伤者检查伤情,给药包扎,顺道以「楚公子的吩咐」为挡箭牌,驱赶上来劝说他们破坏标准物价的掌事者。   发完了金子,楚寒月并不打算逗留,检查了三艘停泊在栅栏外的中型飞舟,以楚家嫡长子的名义命令掌事者驱舟,将所有人送归。   掌事者们不敢违逆,毕竟也听过不少小道消息,这楚家嫡子修为进益飞快,在家主心中的地位早已超过了次子。在众人连绵不绝的道谢、敬仰之声中,三艘飞舟升空,朝众人家乡而去。   楚寒月一行的飞舟位置不够,笪鲤不放心安姨,便陪着她坐了中型飞舟。   众人来到矿坑时,是晌午时分,此刻阳光正好,也已升至当空,凡人界四季鲜明,秋日暖阳和煦地照着人。   足足在矿坑里折腾了一日,精神力使用过度,楚寒月脑子里一阵一阵抽痛。   穆凌云拍拍大腿:“你需要休息。瞧这方枕头,软硬适中,温热怡人,一睡消万乏。”   楚寒月瞅了他一眼,只见两人破破烂烂的星蓝断袖叠在一起,如此情形属实狼狈,却又并不令人厌烦,嘴角不由自主勾了勾:“不必。”   然而头痛太过剧烈,飞舟之上又太过安逸,不过片刻,楚寒月眼皮便不受控制地合上了,脖子一歪,穆凌云笑吟吟扶着他的脑袋,安放到肩膀上。   后头被魁梧的严浩挤成长条的禹长生看了全程,心痛得恨不得举剑砍了穆凌云,又不想吵醒劳累的楚寒月,只能憋着,瞪红了眼。   ——   神庭界楚家,矿脉主事的旁系子弟收到掌事传讯,听到前半句矿脉损毁,正要问责,却听对方接着说是楚大公子所为,当即明白过来,这是上头两兄弟的斗争,他并不能解决,片刻不待就将此事上报给了楚辰星。   楚辰星正在翻看账簿,对近三个月凡人界物产的入账十分满意,特别是矿脉,凡人人工廉价,几乎是无本生意,一听到矿脉被楚寒月损毁,气得当即摔了主事一脸账簿,扭头去主殿找家主。   楚慕正与提重礼来访的宋玉珂下棋,听他夸奖了楚寒月一番,天资出众,进益神速,悬梁修习……能想到的溢美之词几乎全用上了,对这个大器晚成的儿子颇为满意,身为家主,心明眼亮,自是也猜出了宋玉珂真正的来意。   “寒月如此出色,我便放心将楚家交给他了。”楚慕道。   宋玉珂自是也明白了他的意思——要联姻,就入赘,嫁出去不可能。   宋玉珂正要开口,昭示钧天山将助力楚家,楚辰星撞开了殿门。   “放肆!冒冒失失成何体统。”楚慕不悦竖眉,心下却道他来得正是时候。   楚寒月的婚事,还需细细考量,钧天山山主勉强算得上门当户对。   但绝不是最优选择,况且楚寒月潜力无限,若有朝一日超越神庭界一众,那便不需要联姻,而该选择一名修为出众的女修,诞下优异子嗣,令楚家的优势绵延。不过楚慕自己的夫人自凡人界而来,天资差修为低,胜在容貌性情出众,倒也诞下了如此优异的楚寒月,或许也以此为标准考虑。   在楚慕的瞪视下,楚辰星没敢开口,宋玉珂自是领会赶客的意思,只得告辞离去。   “入家主殿,竟不通报直闯,是谁教你的?”楚慕拂袖,收起棋盘。   楚辰星一时语塞,楚家上下默认他为下任家主,从前他贸然创主殿,也从未被责问过。   “何事?”楚慕问。   楚辰星总算有了开口的机会:“父亲,楚寒月恶意毁坏了楚家在下界的矿脉。”「什么?」楚慕略有不悦,却还不至于发怒,”寒月这孩子,定是进益太快,竟学会目中无人了,看来本尊该好好教养他一番了。“说完瞪了楚辰星一眼,“寒月是你兄长,岂可直呼名讳。”   楚辰星添油加醋的下文彻底被噎住,揖身告退,袖中拳头死死攥紧,直到离开主殿,才敢朝廊柱捶下。   教养?那便是不惩不罚,看来他只有亲自出手了。 第57章 器修原来那——么赚   一大一小两艘飞舟停在聚居地中丨央的空地, 被接去挖矿的人中离家最久的,也不过一个多月,再见到故土, 却恍如隔世, 有的扑下飞舟便朝家狂奔而去,有的热泪盈眶跑到道边的医馆,边往大夫怀里塞金子边拖着人往家里走, 还有的还停在原地,为曾同行却未能同归的乡人默哀。   笪鲤扶着安姨下飞舟, 见楚寒月满脸疲累, 便朝穆凌云指了指槐树方向, 小声道:“我先回去。”   穆凌云却抚了抚楚寒月脸颊,叫醒了他:“寒月,到了。”   脑海一片混沌,楚寒月下意识往温暖处靠了靠, 撑开眼皮, 瞥见一只在脸上乱挼的手,霎时清醒了,别开脸, 长腿一跨下飞舟:“道观中丨共多少人?”他跟上笪鲤,把其他人抛在了后头。被褥看上去虽多, 有些破烂落灰的程度, 显然早已无人使用。   “原本在北庙时,住了十二人, 魔物侵袭时……”安姨哽了哽,“三个没了, 前些日子小五小六去了上界, 再加上道观里原本的十人,现下共有十七人。大能,我想先去找大夫。”刚才一波人把城中仅有的一名大夫簇拥走了,小安还等着医治……   “不用找大夫啦,哥哥已经替小安医好腿了。”笪鲤一手挈着矿洞里带出来的一包食物,一手扶着安姨道。   “真、真的!”安姨大喜过望,一股脑掏出怀里的五两金子,拽了半天,终于把缝在衣服上的瘪钱袋拽了下来,“大能,我只有这些,够吗?”修士医病的价钱和普通大夫一定天差地别。   笪鲤把她的手按回去:“不用啦,这是我哥哥呀!大家都是一家人,不收钱。”   安姨深知笪鲤从小无父无母,绝无可能有个上界的哥哥,不安地看向楚寒月,后者只是淡淡道:“不用。”安姨这才把金子和钱袋揣回怀里,准备回去好好缝上几道。   楚寒月一路沉默,回到破庙,直到穆凌云又开始在耳边聒噪,才从思忖中回过神:“不能在此久待。”   “你担心楚辰星会来找麻烦?”穆凌云猜到他会顾虑这一点,所以没有耽搁叫醒了人,朝笪鲤道,“让所有人都先回来,若不肯……”   “给金子!”笪鲤拍拍芥子袋,一溜烟出门了。   “楚辰星性子阴鸷,有仇必报,矿脉被毁不会息事宁人,一路上,笪鲤与安姨关系亲切,若掌事人传达,不难找到此处。”楚寒月冷静地分析,“没有合适的罪名,他也许不敢明目张胆害人,但绝对会闹得大家不得安生,必须转移。”   “四大城,此处离南城最近,不如搬去那里?”穆凌云建议。   “听说四大城管控严格,是不让流民入内的。”安姨道,“不然我们搬去东庙?挤一挤,应当还是能住下的。”   “谁说你们是流民。”穆凌云轻松地说,“今日起,大家便是南城居民。”   “先去加固结界,待人齐便搬离。”楚寒月说着出了门,禹长生跟上来,他回头道,“你留在此处,谨防有人来扰。”   “交给我。”禹长生说完,只见穆凌云和他肩并肩出去,一时懊悔莫及,方才该拿出助教的身份,把这差事交给穆凌云,此刻已然答应,不可失信,只能和严浩两人留下。   聚居地的结界已十分脆弱,若是置之不理,恐怕撑不过一年。   “我去东面。”穆凌云说着御气而起,不多时,他的话音自玉牌中传出,“我到了,开始吧。”   聚居地东西两侧,楚寒月与穆凌云各自一手指天,将灵流灌注入结界中,事实上布置这种大结界,由四人自东西南北四方同时施术速度最快。   但对施法众人有要求,灵流输送的速度与强度必须相当,否则极容易导致不均衡造成撕裂,这对严浩来说并不难,只要通口气就行,可禹长生性子冒失,横冲直撞,就不是合适的同伴了,倒不如两人施术,虽说多耗费点灵力,毕竟稳妥。   斑驳的结界很快变得平滑,白金与淡红渐渐朝中心聚拢,最终汇合成一道双色虹彩。   收束灵流,楚寒月嗑了颗中品补灵丹,被那冲鼻的苦涩激得眉头一拧,嘎嘣咬下一小块冰糖,御气至结界正中上空,指尖舞动,绘下一道加强的防护反弹阵法,能感知杀意,只要异兽或作恶者修为不高于他,就能反弹一部分的攻击,以确保结界的寿命更长久。   做完这一切,回到道观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所有人早已回来,听了安姨和婆婆的叙述,又被严浩和笪鲤一番劝说——禹长生也劝了,可惜话不中听,中途就被笪鲤推到了门外。   破道观毕竟不是真正的家,只是无家可归者的一处避风港,众人虽有留恋,却毕竟未生根,且又是所有人一起搬,好友「亲人」都在身边,并没有抵触情绪,都收拾好了行囊,无非是一床破褥子,几件破衣裳。   “若没有贵重物品,便不用带了。”贵重指的自然不是价格,而是心中的重要之物,比如婆婆紧紧抱着的,用麻布裹了两层的枕头。楚寒月道:“到了东城再购置。”   “大能……咱们都不宽裕啊……”一名跛腿的青年道。   “此次搬迁,皆因我们而起,一切费用,我们会全部负担。”穆凌云朝严浩要了随身被褥,代替破被子,裹在无法行走的婆婆身上,一群人相互扶持着,离开了破庙。   补完结界归来时,穆凌云便确认过,矿坑掌事者并未离开,许是知道回去多半会被问责,正坐在飞舟里恶狠狠地拿指头怼一张绘了翠竹的骨牌,嘴里碎碎念着:“楚家大公子怎样,长得好看又怎样,凡人不过虫豸,竟为了他们毁矿脉,断我发财的路。不得好死……死后还让我……哎呀!”   掌事者朝前飞出去,啪叽四脚朝地贴在丈许外的地上,后背留下个大大的鞋印,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捂着不知断了几根肋骨的胸「嘶嘶」直响起身,回头一看,却见飞舟上已然坐满了人。   楚寒月灵力抹过舟侧上的一道咒纹,消除了飞舟的追踪咒,严浩翻身上舟,载着众人御舟腾空。   “等等!还我飞舟!”掌事者奔过来,双手一抓,却扑了个空,啪叽又摔在地上,看向还未起飞的小飞舟。   “脏了我的鞋。”穆凌云鞋底在地面上蹭了两下,上舟坐到楚寒月身边,后头禹长生不用再被挤成一条,看着前头的一双背影,却仍是觉得自己不该坐在这个位置,而应该贴到舟底去吹冷风。   掌事者又扑过来:“等……”这么近的距离,绝对逮得住人,能讹多少是多少啊!   然而他仍是啪叽一声趴在了地上。   飞舟以不可思议的高速蹭的上天,楚寒月与穆凌云都各自施了结界抵御加速带来的气流,顺带也罩上了笪鲤,禹长生在烈风中一张俊脸肉全挤在一起,飞舟霎时回归正常速度,肉又倾数撞向反方向,两息之间,他只觉得脑袋快飞走了。   两艘飞舟离开后没多久,楚辰星驾舟落在聚居地空地,随手逮了个倒霉的路人,问了破道观在何处,怒气冲冲便杀了过去。   楚寒月,你毁我灵脉,我便毁了你要帮的所有人!   破旧的道观观门大开着,里头冷冷清清,空无一人,寒风袭来,卷起一地落叶,糊了楚辰星一脸,他在庙后瞧见个正解手的路人,逮着那人后颈便是一声爆喝:“人呢!”   那男人一时惊吓,非但没止住飞流直下,紧张之下还更汹涌了几分,全数浇灌在楚辰星家袍下摆上:“搬、搬走了……”   要不是还有下文要问,楚辰星就要掐死那人了:“搬去哪!”   “我、我带你去,你先松手……”楚辰星一松手,那男人便夺命狂奔跑了,留下一句,“不知道撒!”   男人极熟悉路况,转入拐角,楚辰星追上去,男人不知又拐去了哪里,早已没了踪影,他毕竟不过金丹初期修为,尚无能感应气息的元神,一时竟没有寻人的法子,屡屡受挫,急愤之下朝远处射出灵力泻火:“楚寒月,总有一天我弄死……啊!”   带着浓浓杀意的灵流撞在结界上,原路反弹,送了施术者迎面一击,楚辰星鼻腔淌血,嘴角破裂,脖子都被自己打歪了,眼角抽搐了两下,那没泻的怒火,险些烧死自己。   ——   夜幕降临,下南城的夜市拉开帷幕,四大城毕竟是上界修士来往必经之地,因此结界十分牢固,不受魔气侵害,繁华非常。   流民不得入城门,但修士的飞舟却是可以径直入城的,在停泊点停下飞舟,一行二十来人浩浩荡荡朝城中进发,沿路在诧异与惊艳并存的目光中,问了两个路人,终于找到了一处房屋中介门前。   跑堂的看到为首楚寒月的脸,顿时喜笑颜开,视线往下,再看到那身破破烂烂的星蓝色衣服——太破了,广袖都没了,一时也看不清形制,再加上后头一帮乞丐似的人,当即冷脸赶人:“走开!城中几时有要饭的了!”   身上的破布条确实辣眼睛,楚寒月又带着一大队人,浩浩荡荡涌进成衣店,所有人统一购了身方便行动的皂衣,一群衣着统一的人,像什么帮派似的,又来到中介门前。   “打烊了,明日再来。”跑堂正在关铺门,方才只记了楚寒月一人的脸,此刻他又戴上了帷帽,竟没认出是同一帮人,还在心中嘀咕,城中几时有拉帮结派看房的风气。   穆凌云拿出二两金子,叩叩叩地把玩起来,手往那跑堂的眼前一递:“打烊了?”   跑堂的薅了金子,和颜悦色地打开铺门:“没没没,几位里面请。”   二十来人涌进店中,一下子就挤满了,婆婆被一名青年背在身后,从被褥里探出个脑袋,朝跑堂的道:“多谢啊,你辛苦了。”   跑堂的在此干了十多年,听过修士轻蔑的言语、掌柜严厉的呵斥、顾客不屑的嘲讽,头一回被人如此真诚的感谢慰问,霎时心里一暖,又有那二两金子加持。   顿时像打了鸡血,拎出两壶茶,翻箱倒柜找齐杯子,倒了二十多杯茶水,还拿出了已放进柜台中的糖果盘,给孩子们各分了一颗:“诸位要置办房产?是要独屋、合院,还是豪宅?”   “合院。”楚寒月道,购置豪宅太过张扬,反而引人觊觎,易惹麻烦。其他人并不发表意见,只是一个劲地点头,满脸写着:“大能说什么便是什么。”   跑堂的拿了两本册子出来,视线扫过众人,以经验判断决断权,把册子分别递给了楚寒月和穆凌云。   楚寒月一页页翻过册子,能满足十七人居住的合院并不多,最终他选定了一套大杂院,共能住七八户人家:“这套如何?原户主可有纠葛?”   “嗨,哪能有什么就纠葛啊,卖房的无非都是缴不起征赋,这套的卖家也一样,一大家族人,换了套小房子挤罢了,家世清白,无仇无怨,您绝对放心,不过购买房产也是要征税的,我算算……这套算上税赋,是五百金。”   “征赋?”楚寒月倒是不知还有这一层,问道,“如何征税?”   “凡人界四大城的居民,每季都要上缴赋税给城主,城主都是四大世家派人担任。”穆凌云解释道,“四方城各归一家,南城便是由楚家管制,至于征赋具体数额,我也不清楚。”   “哎哟,公子你们是修士吧?”跑堂的嘘了一声,压低了声音,“管制这两个字可不兴说啊,被城主听到了得挨打,咱得说治理、庇佑。征赋分两种,一种是田税,按田地面积征收粮食或贝币,还有一种是布税,按住房面积算,或者缴贝币,或者出劳工去布坊织布,至于数额……总是没有家业,我还是不建议你们购置太大的房产和田地,不过若是和神界有交情就一切好办,挂名楚家的房屋田地,是不需要征赋的。”   这倒不难,虽然没有家纹佩,钧天山的弟子玉牌也足以证明身份。   楚寒月颔首,算是要了这套房子,正要掏钱,跑堂的游道:“不过修士购房,房产征税就相差太大了,足足翻了好几十番,至少得四五千金……”   楚寒月:“……”   跑堂的:“公子,这钱也是都要上交给城主的,我们只收个十几两金的中介费。”   穆凌云倒是不缺钱,芥子袋往柜台上一倒,哗的一声,金子倾泻出来,禹长生一看是表现的好机会,忙跟上去,也潇洒地一倒芥子袋,两道金子瀑布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倾洒,跑堂的眼疾手快地踹上铺门,生怕被路人瞧见了金光。   一道金瀑停了,禹长生抖了抖芥子袋,有些尴尬,倒完了……须臾后,穆凌云的金瀑也停了,倒不是倒完了,而是数目差不多了。   跑堂的匆匆跑去铺后请掌柜,掌柜见着金山,顿时乐开了花,毕竟总额越高,中介费也赚得越多,拨着算珠计算出加上中介费后的总额,跑堂的则捧着金子过称:“多、多了六十七两……”   “置办床具被褥等一应生活用品,我们今晚便要入住,多余的就当资助铺子了。”穆凌云说完,看向楚寒月,一脸讨赏似的笑着。   楚寒月想的却是:器修原来那——么赚……   笪鲤吧唧一手一人抱住楚寒月和穆凌云:“谢谢哥哥!”   “无妨。”楚寒月道。钱也不是他的……   穆凌云揉他脑袋:“不用谢。你再去禹长生面前蹦两蹦,就是对我最好的感谢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也太容易了。笪鲤蹬蹬蹬跑到禹长生跟前,连着三蹦,嗵嗵嗵三声,正中青紫未褪的下巴:“咦?又撞上了。长生哥哥,对不起!我们好像真的八字不合呢……”   禹长生被撞了下巴不说,毫无防备还咬了自己舌尖,顿时新仇旧恨一并爆发,出离愤怒了:“穆!凌!云!” 第58章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楚寒月眉心一皱, 拍了拍嗡嗡作响的耳朵:“吵死了。”   禹长生顷刻噤声,霎时如锯了嘴的葫芦,一肚子憋闷无从发泄, 只能在脑海中狠狠把穆凌云死去活来地暴打了一顿。   掌柜片刻不待, 背着层层包裹的金子,连夜办妥一切,没多久便送来了房契和钥匙, 穆凌云接过,顺便薅了柜台上三颗糖果, 一颗抛给笪鲤, 两颗连带房契钥匙递给楚寒月。   禹长生冷笑一声。清冷如皎月的楚寒月怎会稀罕这种哄小孩子的玩意, 笑声未落,微撇的嘴角抽搐起来,只见楚寒月动作十分流畅,竟先接过了糖果, 一颗放进嘴里, 另一颗刚也要塞进去,瞧见边上少年巴巴地看着糖果,便要抛给他, 穆凌云动作极快地又薅了三颗糖,一颗抢在他之前抛给那少年, 另两颗则丢进了芥子袋。   禹长生趁着众人不注意, 悄悄挪动脚步,背靠在柜台上, 朝后探手, 薅了一把糖果塞进芥子袋。   钱给得足, 办事速度自然也快, 将近子时,跑堂的便差人收拾好了一切,引一众人前往新家。   清扫、布置都十分妥当,屋内一尘不染,新桌椅床榻摆放整齐,唯独院中花草太久无人打理,枯败了大半。   不过想来马上就将焕然一新——婆婆和安姨已经开始讨论,那一片采光如何,该种茄子还是丝瓜。   穆凌云听着觉得有道理,又给跑堂的两把金子,让他置办离此处距离最近的田地,以后大家便能自给自足,不用一天六个时辰搬青砖了。   安顿好年迈的婆婆,受伤的小安和一脸病容的安姨,已至凌晨,其他人全兴奋得睡不着,将楚寒月一行围在中丨央,又是谢又是行礼,楚寒月扶了这个,那个要拜,僵持了大半个时辰,有人说了句:“夜深了,大能辛劳,我们别耽误大能休息!”人群这才消停下来,腾出最大的两间屋子给楚寒月一行。   翌日一早刚醒来,难得独住一屋的楚寒月踏出房门——昨晚,要挤进来的穆凌云被他一脑门按出去了,禹长生则被穆凌云薅着衣领拖走了,在楚寒月的斜睨中没敢反抗,两人和严浩挤了一间屋子,本想和笪鲤同住,笪鲤又跑去和伙伴们叙旧。   院中挤了两张大圆桌,大伙儿正在吃早饭,清晨几人便出门采购了米面一应食材,还买了几袋种子,此刻桌上的汤面、稀粥冒着腾腾热气,都是刚出炉的。   二十来人和乐融融地吃了早饭,除了鼓囊囊满足的胃,楚寒月还收获了不少黏在他脸上的惊艳眼神,以及禹长生和穆凌云在桌面下劈手大战三百回合的表演,又被安姨和婆婆亲切地催了婚……   毕竟还有任务在身,一行人没有多做逗留,吃过饭,又购置补充了些干粮与必需用品,便上了飞舟,朝灵草秘境而去。   笪鲤坐在穆凌云腿上,不住打量他的钱袋:“哥哥,你好——有钱啊……这里头不会有座金山吧?”   “金山不至于,不过只要寒月想要的,我都能满足。”穆凌云拍拍芥子袋。   笪鲤挡住嘴,朝楚寒月做了个口型:“凌云哥哥说话还是好油腻啊……”   楚寒月霎时失笑,立刻抿了抿勾起的唇角,戳穿他的大话:“怕是也不剩多少了。”   两人芥子袋钱袋全连在一起,里头到底有多少金子,一探便知,穆凌云不甚在意地笑笑:“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按器修的赚钱速度,还复来的速度想必不慢,后背忽然被碰了碰,楚寒月回过头,只见被挤成长条的禹长生艰难地伸着一只手臂,刚戳了人的食指还探着,摊开手露出一把糖果,冷脸道:“随手拿的,你若想吃也不是不能……”   “不想。”楚寒月冷漠地转回去。当他是贪食之人么,这都是为了补充精力,如此想着,楚寒月手往芥子袋里一探,捞过界拿出一颗糖,淡定地丢进嘴里。   “啊!”禹长生手一抖,糖果掉了一地。   楚寒月几时拿过糖果?怎么芥子袋里会有?接着又见穆凌云从芥子袋里取出矿洞中,楚寒月使过的枪扇,把玩着转圈,手中最后一颗糖啪嗒落地,就如他摔碎了一地的心。   “拿我扇子做什么?”楚寒月夺过扇子,扔进芥子袋。   穆凌云一探,又从自己芥子袋里掏了出来:“待我再升几境,能炼制上品灵石后,该再加强一番。”   后头禹长生已经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了,脑海中只有一个声音不断回响:共通芥子袋!   竟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了!   到达目的地,下舟的时候,禹长生神情还有些恍惚,严浩歉然道:“禹公子抱歉,我身材太魁了,没把你挤傻吧?”说完似乎又觉得不太妥,补了一句,“我这人不太会说话,我是想说,你现在看上去像是傻了。”   禹长生眼角猛烈抽搐得停不下来……   “天呐,你不会被我挤中风了吧!”严浩绑上隔绝血色覆眼丝带,准备好了战斗。   禹长生愤然拂袖:“没!有!”   他说着便要进入入口处的传送阵,谁知并未通过,哐一声迎面撞了上去。   为了使用方便,下界大多传送阵禁制不多,除了私有地,只要修为符合要求,就能被识别通过,他身为金丹圆满期的修士,虽不能与化神大能相提并论,可在众修者中也是中上水准,连他都不能进,那还做什么任务。   禹长生刚被撞过的高挺鼻梁喷出一口出离愤怒的气:“仙盟会搞什么!”   “禹公子,别嚷嚷,多吵呀。”穆凌云笑着以眼神指指走到阵前研究,正轻拍耳朵的楚寒月。   禹长彻底气麻了……   楚寒月轻抚传送阵,很快下了判断:“有禁制,需要四大世家家纹佩才能开启。”   穆凌云递上绘有穆家五行纹的玉牌,楚寒月接过,在阵眼处一扫,传送阵一闪,开启了。   一行人顺利入阵,当然这顺利不包括内心加躯壳坎坷了一路的禹长生。   灵草秘境如其名,灵气充裕,入目所及高低植被间,不时有一簇簇灵光闪烁,低中品灵草遍地都是,高品稀稀疏疏,但和钧天山考核秘境相比,已多了不少了。高品灵草极其稀有,价格昂贵,在凡修界市场难得一见,在仙盟会管理的灵材售卖一条街标价中,已是炒到天价,此地却走一段便能瞧见几株,这方秘境的价值可见一斑。   “这么多灵草,为什么不能采?”笪鲤很想对脚边的红伞伞下手。   楚寒月:“这是毒蘑菇。”   笪鲤赶忙收手,又指向树干上的一顶白伞伞:“这个呢?”   “有毒。”   笪鲤手立刻老实了。   植被丰茂之地就是如此,灵物多,毒物自然也多,这片秘境乍一看没什么诡异之处。   然而走了一段后,楚寒月却发现了异样,停下脚步,闭眼感受了片刻。   “没有魔气。”楚穆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秘境分为两种,一种灵魔脉交杂,异兽众多,灵材品质也极高,另一种则只有灵脉,就如这方灵草秘境,灵脉强度远远超过魔脉,这种秘境少了灵魔冲撞,灵材种类比较单一,品质也不如前者,但胜在安全。这秘境显然已归属四大世家共有,所剩无几的魔气也早被清扫干净,无魔气本不足为奇,可仙盟会任务却是要斩杀被魔气污染的异兽,这未免太过矛盾。   “秘境不小,许是在别处。”禹长生只能靠肉眼感知视野范围内的魔气,环视周围,忽然视线一定,指向远处灵藤极为茂密处:“那有活物。”   那活物像座小型肉山,埋在灵藤堆中,要不是因呼吸起伏,简直像破土而出的巨型参块。   “那不是异兽。”楚寒月眯眼打量,竟完全辨别不出是何生物。   “身长十尺有余,六臂四足。”穆凌云比楚寒月高了一寸,恰恰就靠这一寸,视线越过林叶,看到了藤蔓下方露出的一排指头,密密麻麻,足有三十来只。   “就是它。”禹长生上前一步,正准备冲上去,拿这异兽发泄怒火,被穆凌云一把拽了回来,“干什么?”   “禹长生,你若再擅自行事,就留下玉牌滚回去。”楚寒月明显怒了。一而再再而三轻举妄动,完全没有团队意识。   禹长生只得撤回来,也意识到自己气愤上头冒失了,连那玩意的修为都没确定,贸然上去确实不妥:“如何作战?”   “不战。”楚寒月没有继续前行,而是准备以精神力探一探,那究竟是什么物种,谁知刚探出,那肉山便动了起来。   灵藤簌簌不断响着,肉山转了个圈,一只如成年男子大腿般粗壮的手臂探出藤丛,一巴掌按在地面上,皮肤青筋暴起,隐隐闪着光,竟是流动的灵力,紧接着,又是一只手,拇指同向,都是右手,直到三只右手落地,那肉山在手的借力下站了起来,果真如任务所说,身长十尺有余。   蓬乱的毛发牢牢盖住约莫是头颅的位置,缝隙间露出一只闪着灵光的眼,寒光闪闪,居高临下地看向众人。   禹长生长剑铮然出鞘,这次没再轻举妄动,而是先道:“我砍他头颅,你们牵制住四……十肢。”   “不。”楚寒月干脆利落否决,扬首与那肉山对视。   禹长生:“那你说,听你的也不是不……”   “闭嘴。”楚寒月冷然喝止他。   肉山保持着一个十分诡异的姿势,弓背含胸——如果那一块块山石般嶙峋的肌肉还能被称之为胸的话,六条自身侧生出的手臂全部护在胸前,四条腿只能落地两条,微弯成弓步,另两条像系在腰间的累赘,脚趾绷得死紧。   他那一只眼睛从毛发缝隙中一一扫过众人,也不知他眼中的世界是何模样,在看向禹长生时,霎时双腿弯得更低,蓄势待发般定了一息,下一刻猛然暴起,踏木扫树地狠狠撞了过来。 第59章 收集穆魔头的精气神   这怪物不似异兽, 没有魔气傍身,也难以用外形推断修为,楚寒月并不急于出手, 而是低喝一声:“散开。”   五人当即朝各个方向退了数步, 禹长生本要出剑,堪堪收起攻势,被自己的剑气怼了一脸:“这是什么玩意!”   怪物停下脚步, 此刻正面朝着楚寒月,后者未动, 与他对视片刻, 忽然取出枪扇指向那只眼睛, 然而怪物却未做出任何反应,反而在感知什么般,歪了歪头,再次转向禹长生。   禹长生身上有什么激怒了这怪物, 楚寒月当即有了猜测, 一时却难以确定究竟是什么。这状况太诡异了。   “他身上没有恶念,更没有杀意。”穆凌云奇怪道。   话音刚落,怪物再次向禹长生飞撞而去, 笪鲤深谙此道,红缨枪朝地面一拄, 把自己弹了出去, 直直撞到怪物肩膀上。   嗵一声响,厚硬如山石的肌肉竟深深凹陷了一块, 笪鲤抄起枪, 哆的一声扎进凹坑中:“他要把我们吃了吧!我吃兔兔也没有恶念啊!”   怪物吃痛, 嘶哑地咆哮起来, 浑厚灵力自被灵流吹开的毛发间涌出,带着土色浅光,显然身负土灵根,而从灵流强度看来,这怪物至少是金丹末期修为。   “笪鲤,下来。”楚寒月眉心蹙起。   凡人界没有贩卖修士所需物品的店铺,来得太急,也没炼丹的时间,此刻芥子袋里丹药亏空,摸索了半天,助眠丹早用完了,也没有其他适合的物品,能顺利地活捉这怪物。   笪鲤反应极快,踩在怪物拱起的蝴蝶骨上往下跳:“浩哥哥,接我!”严浩跑到怪物身后,稳稳接住笪鲤。   那怪物被笪鲤几乎废了一臂,竟仍未追击,挣扎了片刻后,再次转向了禹长生。方才的空隙,禹长生已捏完了剑诀,目露凶光,飞剑浮于身前,直指怪物咽喉。   长剑带着灵光射出的一刻,楚寒月终于发现了禹长生的异处——在场五人中,只有他一人起了杀气,而这怪物的姿态更像是在杀气中,以求自保。   与此同时,想助一臂之力杀怪物的笪鲤也跑到了前头,剑刃带起疾风,扬起怪物及肩毛发,半张疤痕纵横的脸得以展露在阳光下。   那怪物眼中虽有灵光,却难以控制,无法聚焦,不能视物,感受到了飞剑带来的杀意,抬起两掌挡在颈项前,另四臂仍牢牢护着胸口。   禹长生全力一击,要直刺那山石肌肉包裹的胸膛有难度,但若对付咽喉,外加一双并未硬化,像凡胎肉丨体的手掌,并非难事。   飞剑噗呲刺入手背,洞穿两手,自手心而出,将至脖颈前的皮肤时,忽然寒光一闪,铮一声响,只见一柄带着红缨的银亮枪刃横切而入,生生把飞剑打偏了几分。   “别杀他!”笪鲤刚掷完枪,人还没站稳,飞奔过来,抱住了要修正剑势的禹长生,“他是小五!”   话音刚出的瞬间,楚寒月便知情况有异,一道灵盾送至怪物脖颈前,那灵盾结成前一瞬,穆凌云的半截断刀已飞来,比剑、枪飞行的速度快了数倍,如一道利箭,锵一声,把空中的兵刃全撞飞了。   “小五!小五!我是大力!”笪鲤朝那怪物大喊。   怪物怎会成了个凡人小孩?禹长生震惊不已,杀意全散了,召回长剑:“什么?他是人?”   怪物手指剧颤,失了杀气的指引后,茫然了许久,耳朵带动盖住侧脸的毛发动了动,脖颈恍如僵硬的器械般,一寸寸转动,终于让右耳正朝笪鲤方向:“唔……”   他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   笪鲤再次大叫:“我是大力!你认不出我吗?怎么变成这样了?”   怪物像一尊雕塑般不动了,在笪鲤第三遍自报名讳时,忽然爆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屋柱般的腿飞奔起来,速度比方才攻击时快了许多,眨眼便跑了半里远,随后腰一弯,隐约露出矮树顶的脑袋也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小五,一定是小五!”笪鲤再次极为肯定地说,“他被我们吓到了,小五从前被野狗吓到,跑的时候两条腿就是内八!”   众人一时无言以对,片刻的静默后,楚寒月问:“只凭内八,你就能认定是小五?”   “不不不,我是更确定了。刚才他头发飞起来的时候,下巴上一颗痔露出来了,那是小五的痔。”笪鲤言辞凿凿。   “下巴有痔者数不胜数。”禹长生显然不太相信,杀意又浮了上来,“这玩意怎么可能是人。”   穆凌云从后方往他耳边打了个响指,禹长生惊吓间肩膀一耸,杀气散了又聚,这次是针对穆凌云:“你干什么!”   “闭嘴。”楚寒月喝道,问笪鲤,“那痣有何特殊之处?”   “那颗痣上有三根毛,小时候被我扯断了两根,断口一截是弯的,一直也没长直,我亲自扯的毛,我认得,绝对不会错!”   众人再次无言……   如此细致又诡异的特征,遇到相似的概率十分低,况且从那怪物的反应看,分明与笪鲤有渊源,是小五的可能性不低。   “他看上去不太好,哥哥,你能救救他吗?”笪鲤拿手挡着太阳,往远处眺望,没能发现小五的身影,稚嫩的眉眼愁得皱在了一起“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成了仙盟会通缉的怪物,伤了不少人,又是那副……”禹长生卡了半晌,没找到合适的形容词。   笪鲤抢过话头:“小五不是这样的人,他性格很温和,被人打了都不知道还手,肯定是发生了什么!”   “先找到他。”楚寒月本就觉得这怪物有异,打算调查,既确定是凡人所化,更不可能袖手旁观,当下放出精神力搜寻,以比头一次踏入丹道宿舍时,禹长生乜人更凶狠的眼神,白了他一眼,“收起你的杀气。”   禹长生想辩解,生怕再说下去,被楚寒月彻底讨厌,恐怕回山连同舍都做不成,只能抽着嘴角噤声,收起长剑,头一歪,把视野中占据楚寒月身侧位置的穆凌云挤出去,盯着如竹似松的挺拔身形,默念静心。   小五显然不太聪明的样子,竟缩在半里远的地方没动,楚寒月还是不放心禹长生,干脆让他守在原地,四人收起兵刃,轻手轻脚地移了过去。   灌木丛中,小五缩成一团,舔着流血的伤口,脏兮兮的头发散到一边,露出的半边脸嘴角快垮到了下巴,没有焦距的眼睛像泉水似的,眼泪一汪汪地涌出来。   “小五……”笪鲤从灌木中探出头,轻轻叫了一声,“我是大力,你别害怕,我们是来帮你的。”   小五动了动脑袋,在笪鲤喊第二声时,惊慌失措地坐起身,拿头发盖住满是伤痕的脸:“额……额……”   楚寒月不想惊了小五,和穆凌云、严浩伏在灌木后,等待笪鲤让小五彻底放下心防。   “你别乱动,我给你上药。”笪鲤取出止血散,抱着小五的腰爬上去,踩在大腿上,这才够到他缩在胸前的染血手掌:“这是上好的止血药,撒上很快就好了。”   小五眼泪涌得更多了,头发都湿成了一绺绺,怪异的呜呜声回荡在空中。   “好像不够……”止血散在矿坑里用了大半,剩下的不足以应付这双大手,笪鲤回头,朝后头三人使了个眼色,严浩还有剩余,立时抛给他。   两个小半瓶,勉强够应付,笪鲤咬开瓷瓶盖:“把手摊开。”   小五顺从地摊开蒲扇般的手掌,一只手几乎就有笪鲤身高一半长。笪鲤手抬着太累,干脆踩着他的腹肌攀上去,坐到肩头上,左右开弓,将止血散倾数洒了上去,又掏出一颗楚寒月之前给的养神丹,放到小五嘴边:“这个吃了,伤会好得更快。”   “慢着。”楚寒月急忙制止,然而已经太迟了,小五大嘴一嘬,那颗丹药滋溜便滑入了腹中。   下一刻,磅礴灵力喷出口腔,小五脏乱的长发顷刻被灵风吹干,飞扬起来,那双没有焦距的瞳孔猛然缩了缩,双手剧颤着,忽然收拢,握住了肩上的笪鲤。   “唔……小五……”巨手的力量强悍无比,笪鲤整个人被掐在手心,顿时面目青紫,气都喘不上来了,“放……手……”全身被禁锢住,饶是力大如他,找不到任何着力点,也无济于事,只能艰难地开合着嘴说话:“小……五……”   小五疯了似的仰天长啸一声,灵气直冲天际,撞在秘境顶端,漾开一阵灵波。   小五要救,笪鲤也不能有事,楚寒月当机立断,枪扇在手,一小波圣属性灵弹送出,全数击在小五手腕上,并在一起的手腕瞬间被洞穿。   手掌一松,失去意识的笪鲤坠落,严浩疾奔过去接住他,而穆凌云则手掌一张,十道魔气结成的绳索自指尖齐出,迅速蜿蜒如灵蛇,眨眼就捆缚住了小五六臂四足,楚寒月紧接着送出极粗的白金色灵绳,自脚踝而上自肩头,把小五捆成了一条。   楚寒月几缕精神力齐出,一缕往笪鲤拿一抚,确认只是晕厥,便专注转向小五:“别让他乱动。”   穆凌云魔气配合着,掰开开小五的嘴,给精神力开道。   精神力由口探入内腔,足足摸索了一刻钟,楚寒月终于收束精神力,下了定论:“灵根紊乱,灵力不知为何暴涨,身体随之激长下不堪负荷。”而养神丹又灵力充裕,更是使状况恶化,这才让小五失去了神志。   笪鲤转醒过来,正听到了这句,一下子蹦起来:“那怎么办,有救吗?咦?怎么有黑色的魔气绳?”他并未太纠结后者,巴巴看着楚寒月。   这种病因,楚寒月上辈子也不是没见过,有些进益缓慢的修士,为了追求速成,往往不顾危险购买修真界明令禁止的药物,导致灵根紊乱,也有突生肉肢,神志反常的症状出现。   不过毕竟管控严格,新肢一生便被发现,因此从没有过如此症状严重的情况。不过不管症状如何,同样的病因,医治的方法总是一样的。   “只能毁去修为。他天资不差,灵根本就不弱,如今更是被激化得异常强大,光散修为无法平息,也只能毁去,只是……”楚寒月不忍心地看了一边咆哮,一边涕泪横流的小五一眼,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病症太重,死亡风险极高。   “毁去灵根便能治好,不过过程困难,诸多注意事项,我与寒月探讨一番,再定最后结论。”穆凌云眼神指了指灌木丛。   楚寒月心下了然,他应该也有一套自己的路子,不过风险也不小,因此需要配合。   “灵根无法排空,若毁去,无异于剜去一方内脏,灵脉倾数断裂,他此刻身体精神状况又极差,恐怕撑不过。”楚寒月开门见山,说了自己的结论,“你有什么法子?”   “我们可以换一种法子毁。”穆凌云食指一抬,黑色魔气萦绕指尖,“用魔气侵蚀。”   以魔气和灵气对冲,确实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至少无需动灵根这方器官,全身的灵脉也不会因此断裂,只是如此一来,小五的灵根便会先转化为魔灵根,普天之下除了穆奇葩,不可能再有第二人可以身负魔灵根而安然无恙,这就必须用和被异兽所伤同样的方法,以内丹解毒。   只是内丹从何而来?   楚寒月思索半晌,便想通了。   所谓内丹,无非是异兽精气神汇聚之物,只要收集穆凌云的精气神炼化,要制出一方与内丹效果相似的丹药,并不困难。   困难的是,收集精气神的方式…… 第60章 嘴上的磕磕碰碰是难免的   “有何解魔气之法。”楚寒月只知一法, 但并不十分想践行。   穆凌云靠近他,瞳孔泛着血色:“你明知解法,却还问我?你的秘术便是攫取精气神最好的工具。”   说话间, 他已设下一方灵力结界, 罩住此中气息。   救人要紧,楚寒月只能抛开所有顾虑,盘膝坐下, 调动起精神力,触向穆凌云。   精神力的触须没能张扬得太远, 甚至刚一离体, 便触到了重点。   穆凌云半蹲在他身前, 微垂头,一手轻按他后颈,脑袋轻轻抵上对方的,在极近的距离, 吐出一口魔气。   炙热的气息喷在唇上, 精神力立刻张牙舞爪地布成一张小网,兜住热气,攫取在一方小空间中。   源源不断的魔气倾吐而来, 不再只是从口中,而是从鼻息、眼角, 乃至四肢百骸, 都不断朝外流泻着,涌向楚寒月周身, 紧紧包覆住他。   楚寒月没有睁眼, 透过盘桓在周身的精神力「看」到穆凌云又成了在矿坑底部时, 妖异的模样。他用以感知时的魔气, 可控制得极其微弱,如精神力般不可见,甚至连测魔灵气都无法探出。   但一旦魔气浓郁,整个人便如被投入了一幅泼墨的画卷中般,眉骨似峰,唇缝如谷,那双黑气中唯一闪着红光的瞳仁,则恍如蛰伏的兽,紧紧盯着猎物,蓄势待发。   被视作「猎物」的楚寒月探出两股极细的精神力,朝那双眼睛刺了刺,没有说话,却用行动警告着:“再看戳瞎你。”   “好,不看了。”穆凌云从善如流地闭上眼,与此同时,魔气却不稳定起来,横冲直撞地打在周身各处。   双耳猝然一痒,一阵比采耳更销魂的触感,让楚寒月不由战栗,精神力紧接着挥出,无声地扇了乱窜的魔气一巴掌。   “看不见,不好掌控呢……”穆凌云碎碎念着,向前靠了靠,鼻尖也贴了上去,“再靠近些,可别出了岔子。”   楚寒月不示弱地脑门往前用力,试图以额代掌,碾碎穆魔头不正经的脑子。   最大的岔子,除了他还有谁!   穆凌云却忽然微退,精气神收集已足够,楚寒月正专注收敛搜集所得,额头支点一失,力量还没收回,顿时失了重心,朝前一扑,前进的趋势瞬间便止住。   唇贴上温热之物,触感不算柔软,有些像秋盛时刚采下的橘瓣,似乎是个甜腻的东西。   穆魔头定是又拿什么食物,放在了他嘴边。   楚寒月睁开眼,正打算看清内容,再决定是否赏脸品味,却见一双赤红逐渐消退,狩猎之意却不减,还带着浓浓笑意的眸子近在咫尺。   穆凌云微侧着头,精准地使两人挺拔的鼻梁错开,拿名为唇瓣的食物,迎接楚寒月的品味。   楚寒月对这玩意分毫不感兴趣,霎时收回方才对橘瓣的臆想,猛然抬头,狠狠一巴掌呼在穆魔头脑门上:“你作死!”   “这怎能怪我,寒月说不让我看,我便闭眼,可看不见,有些磕磕碰碰总也是难免的。”穆凌云一脸无辜,笑眼却满是得逞,拿指头戳了戳已经聚集成数团棉絮状,被精神力牢牢捆住,漂浮在半空中的魔气,“我们赶紧处理吧。”   楚寒月探过芥子袋的界限,掏出炼器炉:“是我,不是我们。”   炼器炉哐当砸在地上,盖子跳了跳,楚寒月打开炉子,泄气似的把几团魔头的产物砸进去:“火。”   穆凌云指尖送出灵火,炼器炉熊熊燃烧起来,炙烤着经由穆凌血脉流转过的魔气。   “寒月,别气呀。”穆凌云靠在他身边,全然不在意来前仙盟会多番警告,随手拔了株灵草,往楚寒月脸上扫,“我知道错了,下次绝对注意!”注意让两人亲得再结实些。   楚寒月扫了他一眼,下意识觉得这注意后头的话绝对不正经,赏他一记眼刀,抹了抹被魔头污染的唇,没再瞧人。   “瞧瞧,都擦红了。”穆凌云捻了满手草汁往楚寒月唇上碰,“我这就赔罪,替你涂些清凉药。”   楚寒月一手刀劈开咸猪手:“辅助,炼丹。”这魔头,闲着更加造次。   两股灵力配合之下,一刻钟后,一枚形如内丹的药丹便出炉了。   “不气了?”穆凌云手上草汁半干不干,趁着楚寒月收火,终于成功抹到了唇上,“我给你上药。”   楚寒月忙不迭侧头避开,大手拂过脸颊,鲜绿的草汁蹭了半张脸,扬手一抄,没撂倒广袖,干脆扣住穆凌云手肘,在束袖上方松垮的手臂布料上擦干净脸,楚寒月一眼都没分给他,拿着丹药扬长而去。   笪鲤不断在小五耳边说着安抚的话,严浩则守在楚穆两人离开处,谨慎地打探着,防止有其他人出现,比如禹长生,以免少爷的秘密被发现。禹长生这次倒老实了,期间玉牌传音来一次,被楚寒月简短地回了句「原地守着」,就没再打扰。   小五的狂暴症状已然减弱,仰躺在地上,听着笪鲤滔滔不绝,眼泪也滔滔不绝,在草地上汇成了两滩水洼。   楚寒月走到他脑袋边,清了清嗓子,驱逐掉刚才对魔头的不善语气,尽量放柔了声音。   虽然仍然和温柔距离差了截:“小五,我们已有了医治方案,一定能把你治好,只是过程十分痛苦。”   小五听到前半句,眼泪停了一瞬,一听后半,眼泪更凶了,但还是艰难地点了点对于孩子来说有些庞大的脑袋,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小五,放心,哥哥们很厉害,说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笪鲤的话无疑给了小五安慰,他又点了一下头。   “笪鲤,一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不可说。”楚寒月道。   盯了黑白交缠的灵绳这么久,笪鲤多多少少也感觉到什么,重重点了点头:“我知道,反正不管怎么离谱,哥哥是好人总没错。”   离谱的魔头手掌虚放在小五的嘴上:“我们开始吧。”   楚寒月颔首,同样将手掌放了上去,在距离穆凌云手背半寸高处,又觉得不够稳妥,向下移了半寸。   白金色灵力自手掌出,穿过穆凌云手掌,与黑色魔气纠缠在一起,流入小五口中。   人体灵脉分布,是楚寒月上辈子讲了无数次的入门课,精神力被裹挟在灵魔汇流中引路,自口腔转入灵脉,一寸寸推行,使灵脉被魔气覆盖。   这个过程是十分痛苦的,就像在清醒的状态下,生生抽离血液,又注入一股与人体相斥的液体。   小五剧烈挣扎起来,奈何全身都被缚住,严浩按着他的脑袋,笪鲤干脆坐在他胸口上压着,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留下瀑布似的眼泪。   身形变大,灵脉也与肉身般被撑开,魔气游走的过程又必须精准,不能走岔了。   万一伤了血脉,便药石无医了,这一过程足足花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结束。   小五已经没了挣扎的力气,在魔气的侵蚀下瞳孔放大,整个人已然没了生机,眼泪倒流不干似的,在脑袋下汇成了一条小河。   楚寒月极快地喂他服下制造的仿内丹,以一股微弱的灵力推送,加快吸收。一盏茶后,小五的脸终于恢复了血色,身躯仿佛缩水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圈圈变小,直至恢复成比笪鲤还小巧的孩童模样。被拉扯过度的皮肤堆叠在了一起,身子太瘦弱了,皱巴巴的直接贴在骨骼上似的。   身体变回原来的大小,多生出来的四臂两足却仍挂在身上,灵绳撤去,小五躺在自己哭出来的河中。   虚弱地动了动,那双被无法控制的灵力糊住的眼睛,终于有了焦距,看向笪鲤,呜呜哭着抱了上去。   小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晌都没停下来,呼吸越发急促,逐渐变成了垂死般的倒气。   “哥哥!哥哥!”笪鲤大喊在不远处,等他俩叙旧的楚寒月和穆凌云,“小五不好了!”   小五的脸色又变得灰败,但和被魔气侵蚀时不同,是一种血流不畅,仿佛心脏失去了活力的灰败。   楚寒月翻开他的眼皮,查看再次失焦的瞳孔,精神力探出,顺着一股股主血脉寻找原因,很快发现了问题所在——未锻体的凡人心脏远不如修者强悍,在灵根紊乱造成的身躯暴涨下,已然不堪负荷。   但有灵力强撑着,尚能支持,而此刻灵力消散,多出来的六肢却仍生在身躯上,本就虚弱的心脏无法满足供给,若是拖延下去,必定会因虚弱而死。   小五自己也感受到,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用最后的力气,攥住楚寒月小指,似是想说什么,张开嘴,却只发出了诡异的啊啊声。   方才灵力探入时,楚寒月便见到了口腔中断了大半的舌头,再加上脸上斑驳的抓伤,不难猜测是这孩子为阻止自己的狂暴,不得已自残。   “咯……呜……”小五艰难地变化口型,终于挤出两个不同的断续音节。   “咯唔……”笪鲤不愧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所有人都一头雾水,只有他从毫无关联的音节里,推测出了答案,“六?你是说小六?”   小五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垂了垂眼皮,食指动了动,指向一个方向:“啊……”   “小六在那个方向?”笪鲤问。   小五再次垂眸,仿佛完成了牵挂已久的任务,闭上了眼。   “别睡。”楚寒月却扶着他的脸,叫醒了人,喂他服下碾成粉末的养神丹,吊住性命,斩钉截铁道,“小六不会有事,你也不会。”   “禹长生。”楚寒月飞快拂过玉牌。   “我来了!”那头的回应十分精神,仿佛被冷落已久的士兵,终于获得了将军的青睐。   楚寒月却冰冷又快速地道:“不必,你离开。” 第61章 心思比海底的针还难摸索   禹长生还是御剑飞来了, 看到瘦弱得不成人形的小五一愣,难得没多问一句,把弟子玉牌抛给楚寒月, 听他的安排, 如一道箭光般,离开了灵草秘境。   禹长生在众人中毕竟修为最高,又有四大世家子弟的身份, 来去速度快,所受限制也小, 更重要的是, 他在这里着实没什么实质性用处, 去跑腿倒是最好的。只是楚寒月没注意到,禹长生自己也忘了,在中介那儿,他便倒光了芥子袋里的金子。   直到回到下南城, 踏入最大的一间药铺, 禹长生才想起身无分文,好在此处是大城,虽不像凡修界遍地修者, 穿着仙袍的修士也不算稀有,特别是在传送阵周围。他眼疾手快地逮住一队穿钧天山星蓝仙袍的内门弟子, 没有弟子玉牌, 干脆把家纹佩扣到人脸上,以助教之名配合抢劫般的恶徒表情, 薅走众弟子兜里所有的止血散, 又借了几两金子, 这才完成了楚寒月交代的采购事宜。   再回到灵草秘境时, 楚寒月刚用随地薅的下品灵草和药材,炼制出了一炉比下品丹药灵气更弱。   但适合无修为者直接服用的益气补血丹,接过禹长生递来的包袱,二话不说抄出里头一把小臂长的锋利匕首。   小五知道这包袱里的东西是用来救治自己的,吃力地抬了一眼,看到银光闪闪的刀刃,和楚寒月淡定得仿佛只是要宰兔子似的表情,两眼一翻,彻底厥了过去,笪鲤本还想安慰两句,这下也省了。   “笪鲤,喂小五服半两麻沸散。”天色已暗,穆凌云早已燃起火堆,楚寒月将刀刃在火上边烤边说,“严浩,一会我一落刀后,立刻捆扎、撒药止血。穆凌云,渡灵气。”   穆字刚出口,穆凌云指尖便已按在小五喉下,一股微弱的灵流渡入。   “我呢?”禹长生以为最后被提到的自己,将会担任重要任务。   楚寒月只道:“闭嘴。”   禹长生:“……”   大概是觉得一个大活人,除了跑腿,还应该有点用处,楚寒月补了句:“递药。”   炙热的匕首在炙烤后离开火堆,楚寒月拨开小五原生的左手,露出侧身两处上下排列的诡异手臂,细细捏了半晌,又以精神力探查片刻。   幸而只有血脉连结,因灵力多生的骨骼已然脱离身体,断垂到了皮肉中,手术难度降低不少。   噗呲一声,手起刀落,严浩手忙脚乱地捆上止血绷带,穆凌云一边稳稳当当渡气维持小五身体机能,一边腾出一手,帮了严浩一把,撒上了止血散:“别慌,我来撒药。”   断肢是出血极大的手术,毕竟不似现代,没有验血型输血的技术,楚寒月不敢贸然一次性落刀,只能等伤口血流彻底止住,喂了益气补血丹,确认体征平稳,才继续下一刀,好在钧天山止血散毕竟是上品,穆凌云还用灵力辅助,适时收束血脉,断口半个时辰后便彻底止了血。   三个时辰后,月上中天,最后一条多余的肢体被顺利切下,小五呼吸平稳,除了因为失血显得苍白的脸,并无任何异样,又观察了一个时辰,确认不会再出任何问题,楚寒月才起身,拿水囊清洗了沾血的双手,松了口气。   他并不打算休息,抻了抻肩膀,放松了紧绷的状态,便设下一道小小的防护结界,罩住笪鲤和小五:“我们去找小六。”   笪鲤热泪盈眶,感激地看着楚寒月,抬起小手想替他擦去脸颊上的血,一只大手更快地抚过白皙的脸颊。   “小鲤鱼放心,所有人都不会有事。”穆凌云手上沾了水,擦去干涸的血液。   脸上湿哒哒的并不好受,楚寒月抄起他袖子,抹了把脸:“禹长生,你在这守着。”   “怪物已恢复,此处很安全。”禹长生道。   听到怪物两字,楚寒月和穆凌云几乎同时回头,剜了他一眼,笪鲤也投来不悦的目光。   禹长生自知说得不妥,正要改口,楚寒月道:“严浩留下,你跟我们走,不准喧哗多言,否则即刻离开。”他不想和这不好配合的队友同行,但禹长生刚才杀气腾腾的模样,让小五惊吓不小,若是醒来见到他,难免有碍养伤。   禹长生抿了抿嘴,点头跟上。   夜晚的秘境寂然无声,结界严实,连鸟虫都无法进入。三人沿着小五所指方向,很快发觉了异样——在星星点点灵光中,有一面传送阵。   禹长生抬手准备试阵,穆凌云一手刀切在他手腕上,随之而来的还有楚寒月的眼刀。   这传送阵极为隐蔽,藏在层层叠叠的灵藤中,要不是有精神力探索,难以发觉。   但那灵藤并未缠死,而是留下了一道蜿蜒供人通行的甬道,证明此处并非废阵。   既然没废,隐蔽显然是一重重要的防护,如此小心翼翼,难保没有施加预警类的咒术。   精神力探入阵中,顺着阵纹中微弱的灵力走向,楚寒月很快搜寻到了阵眼,确认了开启条件所需的佩纹,独独一方似鬼画符一般的纹,且需以中品灵石做底料,若不符合皆会触发预警。严密至此,阵背后必定藏着巨大的秘密。   楚寒月对秘密并不感兴趣,只想将极大可能同样遭遇危险的小六救出来。   穆凌云已取出了炼器炉和一块中品灵石,盘膝坐下,按照楚寒月绘制的佩纹,细细雕琢起来。楚寒月一言不发,抱臂站在他身侧,月光自藤蔓间的缝隙洒落,照得那双清秀无双的脸更加出尘。   禹长生冷着脸,抬眼看了一眼,又看一眼……为什么楚寒月非得盯着穆凌云!如此辣眼睛又戳心肝的画面,让他抿成一条线的嘴时不时抽搐一下。   皮肉抽出了细弱的声响,楚寒月终于抬眼瞧他:“中风?离远点。”别打扰了炼器。   禹长生一手按住脸,强行压下想吃了穆凌云的表情,活了几十年,头一次感受到了直通九重天的憋屈——被禹家嫡系排挤,也才只憋到六重天——可为了不误事,不让楚寒月更加厌恶,只能憋着……   片刻后,禹长生终于控制住了乱飞的表情,冷着脸,掏出掉在飞舟上又捡回来的糖果,递到楚寒月面前,没说话。楚寒月只是瞧了糖果一眼,没接——这糖就如丹道峰的馒头似的,味道平常到平庸,比不上蜂糖香,又不及冰糖清口,一天吃个三四颗差不多,多吃就腻了。   一只手执着刚出炉的灵石牌横插而来,挡在糖果跟前,食中两指之间还夹了颗刚切割得正好入口的冰糖。   楚寒月接过灵石牌,把冰糖抛进嘴里。   禹长生愤愤握拳,一把好好的糖果,化作糖粉飘散在夜空中。楚寒月的心思怎么比海底的针还难摸索,到底该怎么做,才能入他的眼?禹长生极不想模仿得楚寒月心的穆凌云,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但为什么明明做着同样的事,还是不行?   堂堂钧天山助教,四大世家子弟,在山中也是三五不时,被弟子示爱的炙手可热的他,凭什么要死皮赖脸围着楚寒月转。不!他才不是围着楚寒月转,而是本就准备来凡人界逛逛,顺便大发慈悲,帮凑不足积分的可怜内门新生一把。   再不可如此憋屈了,从这一刻起,他要找回禹助教的威严!   如此一想,顿时底气大盛,看向前头楚寒月背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威慑感,脚步也迈得更威武了。   无声而行的楚寒月回头,狠狠乜了他踩得草叶簌簌直响的脚一眼,禹长生威严顷刻熄火,收回昂扬到几乎扯到蛋的大步,轻手轻脚踩了极不符合禹助教身份的小步。   传送阵的另一头是一处宽敞的长过道,从两侧点燃的灵灯,与无窗的砖石墙体看,似乎是地下室,周围充斥着浓郁的药草香,不过带着股令人并不舒适的阴翳湿气。   楚寒月并未冒行,以精神力先探索了周围的气息,最接近传送阵处,左右各有两间房间,里头堆满了药草,再往里去,左侧一排屋子里有十多方炼丹炉,右侧屋子传来人声。   那间屋子关着门,里头三个男人的声音带着酒气,正在发泄怨气,其中一人道:“现在就剩下一个活的了,指不定明天一早醒来就死了,还怎么试药!”   “下界都是些废物,有灵根者少之又少,只这么几个人,就找了我们好几个月,太费事了,要是能从凡修界弄人就好了。”   “这话不能乱说,下界死一两个,没人在乎,上头修者要是出了问题,仙盟会查起来可不是小事。再说了,就凭我们这只能炼丹的修为,也弄不来修士啊。”   “那你说怎么办?现在那怪物在传送阵外,灵草也没法采了,研制进程彻底搁置,上头怪罪下来怎么办?”   “可千万不能让上头知道,药人逃走,在上头眼里,等同于秘密曝光,一定会杀了我们的!”   “别太悲观,任务前几日已经有人接了,马上就能解决,有仙盟会盖章的保密协议在,秘密绝不会曝光。”   从他们的话中,楚寒月隐隐有了猜测,只是不知这个上头,又是什么东西,灵草秘境只有四大世家人能入,想来脱不了干系。   三人继续前行,又经过两间放置灵草的房间后,下一间屋子传来了浓浓的死气,这股渗人的气息,即使禹长生没有精神力,也透过薄薄的门板感觉到了。   楚寒月精神力探入房中,顿时僵了僵。   如果说被异兽扫荡,震荡之后的矿坑惨状,是人间炼狱,那这个房间便是真正的地狱了——横七竖八的尸首被一具具横放在直至屋顶的高架上,皆施加了防腐的咒术,房间正中一张巨大的硬床板上,躺着个被开膛破肚的躯体,身长约莫九尺,四臂三足,从稚嫩的五官判断,只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   而其他的尸体皆是相似的特征,生异肢,异常高大,且死者年岁不大。   楚寒月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见过如此尸场,还是被人残忍迫害,恨不得立刻杀到方才三人面前。   但生者永远比死者更重要,眼下打草惊蛇,影响救援实属不智。深吸一口气,他紧皱眉宇,继续前行。   下一个房间,终于找到了小六。   楚寒月自然不认识小六,来前,笪鲤说了这孩子的特征,断眉塌鼻,鼻子是小时候爬树摔断的,鼻梁上横了道短疤,和偌大房间中,唯一的一个孩子特征相同。   小六的状况和小五相比,乐观太多,身长只被拔长到七尺,还是孩童模样,双脚依然,左边肩头多生出了一截肉瘤似的大臂,披散的发间隐约能看到一边的耳朵不止一个,胸口起伏虽虚弱,气息却是平稳的,只是手腕脚踝,以及腰腹,都被宽铁环扣在背后的床板上。   同样带铁环的床还有十来张,都空置着,停尸房中的孩子,曾在此处被禁锢。小六隔壁的一张拘束床,铁环狰狞断裂,仿佛被奇大的力量生生折断。   楚寒月眼神一指门口,示意禹长生去把风,后者抽搐着嘴角,满心不甘,却兢兢业业地去了。   没有耽误任何时间,楚寒月直接以精神力探了铁环,果然有警戒咒文,只要不用正确方式开启,就会示警。   楚寒月扫视房间,并没有找到适合的工具,旁边穆凌云递了几截上好的灵木过来,灵气流转,生机勃勃,粗细和铁环下的肢体接近,正是极好的替代物。   要破解铁环上的咒并不难,但太耽误时间,两人选择了更快的方式。   穆凌云又取出一大罐炼器时用以润滑器械的油脂,以炙热的灵力融化,待温度不那么烫后,浇到了铁环下的皮肤上。   小六细胳膊细腿,楚寒月握着他的手,推了片刻,便在油脂的辅助下,把手推了出来,紧接着灵木便插进了原本手腕所在的位置。   小六难受地嘤咛一声,睁开了眼。   “嘘。”楚寒月手指抵在唇前。   小六胆子比小五大得多,没哭也没闹,静静看了楚寒月片刻,立刻有了这是好人的判断——因为坏人们看他们的眼神,不像看人,而像在看小虫子。   但眼前这个人不同,表情虽然有些冷,眉头紧皱很严肃,眼底深处却有温柔的光。   四肢很快脱离铁环,被灵木代替,楚寒月抱着小六上身,穆凌云轻轻压着孩子脚面,小六极其配合地憋气吸起肚子,顺利脱离最后一处铁环。   穆凌云背起孩子,两人正要离开,在门边把风的禹长生忽然折返,用口型道:“有人来了。” 第62章 云月缠缠绵绵   禹长生提剑就要杀出去, 楚穆两人一把拽住他,同时一使力,把人甩进了屋里, 穆凌云还在他握着剑柄的手上重重推了一掌, 把出鞘长剑推进了芥子袋。   楚寒月靠在门边,散出精神力,有两人站在方才发出人声的房间门前, 正叫另一人同行。   屋里那人有气无力道:“我睡了,你俩去吧。”   “丹药虽说没成功, 倒也有点用处。要是平常凡人渣滓, 怕是早被打死了。”   “别说, 拳头打在人肉上,就是和打木桩感觉不同,烦闷躁乱一下子就抒发了,痛快!”   从两人间的交谈, 沿着唯一的走廊, 往此处行来的脚步,以及小六身上的无数淤青,不难判断这帮修士三天两头殴打孩子们撒气。   路只有一条, 门只有一扇,必定躲不过, 楚寒月却毫不紧张, 平静地对禹长生动了动口型:“别出手。”   在那三人房门前时,禹长生就有冲动直接杀进去, 弄清真相, 没想到在矿坑屡屡和修者作对的楚寒月却不动声色, 此刻敌将至, 竟仍不让他出手,着实令人费解:“不过几个丹修,我一招就能击败。”   楚寒月都没看他口型,从被穆凌云按着,却仍蠢蠢欲动的手便读出了他的意思,再次重复:“别出手。”表情冷漠,眼神却有冷厉的威慑。   禹长生纠结了片刻,松手收了长剑,在楚寒月眼神示意下,退远了些。   三人未摆出任何攻击架势,就这么在门内毫无防备地等待着。   吱呀一声,斑驳房门被开启,门外两人酒还未醒,看到外来者,惊骇地愣住了。   楚寒月拧眉以对,退了一步,穆凌云摆出一张比那两人更讶然,还带着些底气不足的心虚表情,恍如偷情被人抓了个正着。   “你们是什么人!”一名修者回过神来,大喝。   穆凌云也回过神来,惊慌失措地大喊一声:“快跑!”紧接着猛地一推禹长生,把他当人形兵器似的怼了上去,生生在两名修者间破出一条路。   “跑。”楚寒月补了一句,自两人间穿行而过,前头的禹长生听了,只得撒开腿往前跑去。   修者们反应过来,拔出长剑,把穆凌云拦在了屋里。穆凌云惊吓般把小六抱到怀里,缩起肩膀:“大能,饶命啊!”说着身子一弓,从两人剑下一钻,看似险象环生,却安然无恙地逃了过去。   “这么弱……”一人握着剑,不由嘀咕。   “追啊!”另一人提剑奔上去,虽是修士,却未动用丝毫灵力。驻守在此的都是炼药的丹修,每日炼制完成后,几乎是灵力亏空状态,他一边跑,一边用玉牌通讯:“大人,有外来者闯入,带走了活体!”   禹长生第一个出阵,途中便被楚寒月交代,带笪鲤几人离开秘境,又过片刻楚寒月无惊无险穿过传送阵,朝后看了眼,没想到这帮修士竟这么弱。   穆凌云护着孩子扑出来,精准无比地撞在他身上:“大能!别杀我啊!”   “戏过了。”楚寒月按开他差点要在胸膛上钻出个洞的脑门,御气直朝秘境出口而去。   穆凌云立刻跟上,恢复了平日里几分懒散的笑脸,揉了揉小六乱糟糟的头发:“别怕,咱们回家了。”   这几日已有好几名修者,折损在小五手中,那两名修者并不敢贸然出阵,两颗脑袋在传送阵上探了好半天,确认没看到小五的影子,才小心翼翼地踏出几步,被自己踩响的草叶簌簌声一惊,又跟鹌鹑似的缩回了阵里,而这时,楚寒月一行早已上了飞舟。   四人飞舟要挤下七个人,哪怕有三个是孩子,也不容易,禹长生和严浩不得不调转方向而坐,留出两排座之间的空档,让小五平躺在上头,楚寒月抱着笪鲤,穆凌云抱着小六,把飞舟角角落落挤得满满当当。当然最受压迫的,还是长条状的禹长生,人被挤也就算了,心还要被后头穆凌云说个不停的话挤兑,恨不得飞剑朝后戳过去。   穆凌云一派温柔大哥哥的模样,给船上三个孩子讲睡前小故事:“很久很久以前,一朵云爱上了月亮,于是云朵成天绕着月亮转,月亮也很喜欢云,高兴得不得了。”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以示自己的不悦。   穆凌云恍若未见,搭着小六的背,小六很有经验道:“我知道,肯定有坏人要拆散月亮和云朵。”   “对。”穆凌云赞许地点点头,“缠绵的云和月倒影在水中,水里的鱼不乐意了,也想受皎洁的月的青睐,于是开始在水里扑腾,试图撞碎水面的倒影——毕竟鱼是绝对蹦不到天上的。”   “这鱼也太蠢了。”笪鲤评价。   “还有更蠢的呢。”穆凌云摇头晃脑,把身子当摇篮似的晃着小六,整个人都晃到了楚寒月身上,“那水面其实是坚硬的冰面,镜子似的映着云月,是撞不出任何波纹的,那蠢鱼一撞,就肚子朝天,翻白了。”   小六噗嗤一声笑了,就连流了一天眼泪的小五也发出了闷闷的笑声,楚寒月并不想打扰孩子们的欢乐时光,白了胡说八道的穆凌云一眼。   后头禹长生险些气得吐出一口老血,差点也要化身成鱼翻白了。   清晨时分,飞舟降落在南城,大杂院中众人见被带回来的小五小六满身是伤,又惊又忧,做早饭的放下面团,松土的放下锄头,有人奔到地里去叫人。   没过多久,满院的人都聚集了起来,小六肩膀上一截诡异的手臂伸着,不敢看人地把脑袋缩到穆凌云颈间,小五暂时还动不了,也说不了话。   虽然很感动众人的关心,却也不想被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只能闭着眼睛流眼泪。   婆婆拄着截拐棍,被人扶着慢吞吞地挪过来,在温暖的榻上躺了两日,风湿的腿都有了好转,能勉强下地了,她看不清楚,听旁边人小声描述了两个孩子的模样,拿拐杖怼了怼地:“都散了散了,小五小六要休息。安嫂子,带女人们去做饭,小二,领男人们回地里去。”   一大帮人终于散去,笪鲤和严浩抱着新被褥,铺了床,楚寒月拣了个瓷碟,点上一小抔安神香。   小六看看小五包满绷带的身子,又看看自己多余的手:“大能,这条手也能去掉吗?”   “能去掉。”楚寒月正用穆凌云的炉子炼制丹药。小六灵根资质较差,因此紊乱的程度也较弱,不至于要废掉灵根,只要废除修为就能治愈,不过废修为的丹药服下去也并不好受。   一刻钟后,楚寒月把丹药递给小六:“服下丹药,你如今的修为就会废除,状况也会缓解,再切除多余的手臂,就与从前无异了。”   “我知道,这修为来得不正常,所以才会多长了肉。”小六接过丹药,没有犹豫,就着笪鲤捧来的水,一口喝了下去,“那我以后还能修炼吗?”   楚寒月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边上小五安静地躺着,也不知睡着醒着,他已然无缘修仙,若听到,怕是要伤心的。   休息了几个时辰,众人填饱肚子,严浩采购来一批上好的药品,等小六做好准备,楚寒月便下刀替他切除了多余的大臂。小六的状况很好,出血也不严重,到晚上的时候,麻沸散药效一过,就苏醒过来。   安姨特地炖了补血补肉的枣子粥和猪脚汤来,眼下田地还没有产出,众人没有收入,购食材的钱还是穆凌云给的,她按照婆婆的嘱咐,没有进门,只把东西递给来开门的严浩,轻声问:“小五小六状况怎么样?”   “挺好的,放心吧。”严浩一脸憨憨的,语气十分实诚,可见不是安慰人,是真的挺好。   “那帮人害死了不少人,和我们一起进去的三个弟弟妹妹都……”小六哽了哽没说下去,喝了口粥才道,“你们都是上界的大能,会惩罚他们的吧?”   “会的,他们会付出应得的代价。你还知道些什么?”楚寒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若是不愿回忆,不说也无妨。”   “我说,他们罪大恶极,必须被天下人知道!”小六义愤填膺,牵动了伤口,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却没有止住话头,滔滔说了下去,“那帮人以收徒的名义,把我们骗去了上界,大概本就没打算让我们回来,没有蒙眼也没有任何不让泄露的叮嘱。过一道传送阵后,我们到了一处门前挂着济世宗牌匾的大豪宅,从小门进去,被送入了地下室。有人给我们药汤,说是能锻体,喝完之后,我就不省人事了,再醒来时,就被困在了那张床上。”   “从第一天起,每隔三天,会有人喂我们吃下一颗丹药,很快就有人身体起了变化,拔高长壮,生出了多余的手脚,小五的症状最严重。听他们说,是因为小五灵根好,药效也就更好,但这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他们叫那药丸晋升丹,想要通过服药,直接快速升境,我们被抓去,就是用来试那些半成品药物的。”   “两次服药过后,就有人吃不消了,一个半月后,只剩下了我和小五,期间也有别的孩子被带来,也都没了……那时候小六已经神志不清了,我和他说话,他都听不进去。最后一次试药时,小五肌肉猛然暴涨,挣破了铁环,那几个修者只会摆弄丹药,没有反击之力,一下子就被小五拍死两个。小五顺利逃走了,听他们说,修士死了七个,但那不是小五的错,他们罪有余辜。再之后,试药就停了,他们就打我,拿我出气。”   小六气得稚气的脸鼓囊囊的,嘎嘣咬下一颗枣子:“修者不是该救苍生济天下吗?他们把我们凡人界的灵气都引到天上去,却还要来害我们,太没有天理了!”   禹长生也义愤填膺,把枣核都咬碎了:“修士之耻,罪无可恕!为何不让我斩杀了他们?”   穆凌云看傻子似的瞧了他一眼,好心解释,让禹公子领悟自己的愚蠢:“杀三人不过弹指之间,然后呢?他们所谓的上头知道后,必定以为事件败露,急于转移阵地,抹消证据。而现下,他们只会当我们修为不济逃跑,那几个修者极有可能怕担责任,根本不敢报于最高层——小五逃脱,任务交予仙盟会,便可见他们未如实上报,否则你以为,神庭界会解决不了一个小六?”   “神庭界?”禹长生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不是凡修界的小宗门?”   “灵草秘境只有四大世家子弟能进入,能在其中设传送阵连通凡修界,绝对与神庭界有关。”楚寒月确定道。   四大世家中,西方楼家主修丹,又长久没有发展,处于劣势,论动机和能力,楼家的嫌疑最大,若猜得没错,此事绝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穆凌云认同地点头,两人同步度极高的思考方向,又辣了禹长生的眼睛。   穆凌云接着道:“那几人求援的,至多是同门的掌事者,他们应当会按照小五小六出身找人,当然大家都搬家了,也绝对找不到人了。仙盟会的保密协议,不止隐藏了委托者信息,同样隐藏接任务者信息,他们也绝不敢主动宣扬去仙盟会,更别提调查开传送阵的四大世家子弟,至多找人暗中打探。等过几日,找不到人,又没有秘密被泄露的消息传来,自然放松警惕。届时我们再一举侵入,不怕寻不到证据。”   禹长生沉思片刻,提出质疑:“你怎知他们不会加强防备。”   “当然有这可能。”楚寒月道,“所以我们要准备充分,保证一战必胜。”这胜不是指惩治那些修士,最重要的是挖出幕后主使的证据,曝光天下,让他们再也不能为祸作恶。 第63章 老子就是讨好楚寒月,怎么了!   “如何准备?”禹长生看了楚寒月一眼, 撇开视线,片刻后又看了一眼。   胸有成竹,自信满满, 也确实凭借智慧与实力一次次成功的模样, 着实令人移不开眼。   “我只是想看看,你能给出什么计策!”禹长生欲盖弥彰地大声说。   楚寒月并没有看他,正思忖出了头绪, 被他莫名其妙吼得头嗡嗡一响,旁边笪鲤刚吃饱饭, 垂着眼皮缩在小六和小五中间, 刚打起瞌睡, 也顿时被吵醒了,揉了揉眼睛:“长生哥哥,你轻点呀。”   “我……”禹长生直想扇子嘴巴一掌,冷着脸开了门,“出去走走。”   夜风习习, 吹得人顿时清醒不少。眼前没有看着令人心疼的小五小六,碍眼的穆凌云,和扰乱人思绪的楚寒月, 禹长生终于冷静下来,往门槛前的石板上一坐, 复盘起这些日子, 自己怎么会从武道峰弟子人人敬畏的助教,成了只会碍事, 有勇无谋的傻……他怎么可能是傻子, 只是不常下界, 缺了几分经验。   最大的问题出在心态上。看着穆凌云和楚寒月并肩的背影, 恍若合二为一的配合,着实令人静不下心来,必须改变现状。而这种状况的原因之一,无疑是他不讨楚寒月喜的态度,他绝非刻意要讨好楚寒月,只是……只是……   禹长生蹭地站起来。艹!老子就是讨好楚寒月,怎么了!他穆凌云能靠黏靠缠,老子难道会比他弱!   迈着终于坚定的步伐,禹长生大步走出院门,到了喧嚣的夜市之上,寻着糖果铺子,各色糖果都称了一斤,一摸芥子袋,一片金屑都没有,只能忍不住内心又飙出一句脏话,在掌柜抱怨声中,落荒而逃般冲进了回凡修界的传送阵,翻出压箱底的物件,朝收购铺而去。   清晨,天刚蒙蒙亮,楚寒月在榻上翻了个身,眯着眼瞧见透过窗纸的黯淡天光,判断时间还早,今日白天没有行程安排,便合上眼,准备继续养足精神,特别是放松使用过度的精神力。   然而正要入眠,房门叩叩被敲响,他并未理会,也不想理会,可那敲门声却像催命似的,响个不停。楚寒月忍无可忍,掀开被子下床,嗵地拉开了门。   禹长生挤着张仿佛面部神经抽搐的笑脸站在门外,眼下两个黑眼圈,显然一夜没睡:“楚寒月,你早上想吃什么?”语气僵硬得像脖子上被人架着刀似的。   楚寒月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寒月,你醒了,正好早饭出炉了。”穆凌云笑吟吟地过来,往禹长生身上重重撞了一通,后者毫无防备,负在后背的双手一颤,满手捏着的纸袋哗啦啦掉了一地。   “穆凌云,你!”禹长生出离愤怒了,举着手中残留的煎饼就要往穆凌云脸上怼。   穆凌云瞧着满地点心,歉然道:“禹兄,没想到你下盘如此不稳,手也那么无力,是穆某的不是,不该不小心撞了你。”说着又看向后头往圆桌上摆碗筷的安姨,“原来你不喜欢大家做的食物,那下顿就不替你准备了。”   楚寒月面色一冷:“不爱吃就出去,把这些收拾了。”若是让大伙儿看到这些,难免以为禹长生嫌弃他们的手艺。   禹长生差点要炸了,隔壁间笪鲤和小六踏出房间,正听到楚寒月这一句,小六极其精明地参透了其中的奥妙,拉着笪鲤收拾了落灰不能再吃的早点。   楚寒月已经和穆凌云入了坐,小六朝禹长生小声道:“放弃吧,哥哥不会喜欢你的。”昨晚睡得早,清晨很早便醒了,三个孩子便交流起这大半年的经历,当然小五只能听,三个孩子本就如亲兄弟般亲密,听笪鲤一番诉说,也把楚寒月和穆凌云当成了哥哥。   禹长生几乎要呕血,笪鲤自认不如小六精明,却也并不迟钝,愣了好半晌,讶然道:“你不是说不喜欢哥哥?”   “我、我……”   禹长生卡了许久,没吐出下文,笪鲤语重心长地说:“撒谎是不对的,你这样,哥哥是不会喜欢你的。”说完便和小六拿了份早点,进房间喂小五去了。   冷静了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楚寒月瘦肉粥都盛上了第三碗,禹长生才像个锯嘴的葫芦般,闷声坐到楚寒月一边的空位上——另一边自然是穆凌云占着。   他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凶悍,盛了碗瘦肉粥,又拿了个和楚寒月手中一样的鸡蛋饼,夹上同样的炒土豆丝,咬了一口,半由衷半弥补刚才过失,控制了音量道:“好吃。手艺不错。”   安姨笑道:“是穆公子手艺好啊。”   禹长生差点被土豆丝呛死。   “楚公子好福气啊,穆公子厨艺这么好,这么简单的食材都能做出这么好的味道,这以后每顿饭可不都像下馆子!”跛腿的男人笑憨憨地说。其他人也跟着笑开了,几乎默认这两位大能有一腿。   楚寒月被噎得咳了一声,掸开挂到肩上的手。   穆凌云一大早在伙房的时候,便给安姨宣传了一番,说楚公子虽然面色看着冷淡,其实心肠火热,性子温善,让大家不用刻意敬畏,安姨和婆婆识人经验丰富,十分认同他的说法,在院子里宣传了一通,众人的态度就成了如今这般。   至于楚穆两人的关系是从哪一张嘴开始走向一对儿的,早已不得而知。   “别说了,楚公子都羞了。”安姨打趣道。   楚寒月鲜少被人明目张胆地戏说,僵硬道:“没有,我们只是道友。”   “嗯,目下还只是道友。”穆凌云笑意盎然地点出「目下」二字,又补了句,“是穆某还欠火候。”   楚寒月拿手里咬了半截的鸡蛋饼堵住魔头的嘴:“吃你的吧。”   “是你的……”穆凌云鼓着嘴,咀嚼个不停,笑眼都要飞出脸了,“寒月亲手喂的,味道果然不一般。”   众人一阵欢愉的笑,禹长生却坐不住了,双手握拳拄在桌沿,控制了半晌,才压抑住砸桌的冲动,愤然离席。   “楚公子,你们这样一路同行,禹公子不会和穆公子打起来吗?”跛腿男人挡着嘴小声问,生怕被禹长生听见。   这两人确实一直不睦,当初让禹长生加入队伍,就是个错误,楚寒月始终没明白这两人不合的原因,只以为是性子差异太大,如今看着满桌人八卦的表情,忽然有了别的领悟……   是他先入为主了,和禹长生一开始就不对头,下意识认为这人极其讨厌楚寒月。   而且那一系列招人烦的表现,让他完全没往那方面想,可现在把这重领悟往里一套,很多莫名其妙的行为,倒也解释得通了。   楚寒月疑惑地看向穆凌云,语调有些难以置信:“你们在争风吃醋?”   穆凌云摇头:“你那么讨厌他,我有何醋可吃。”   楚寒月确定了,倏然起身,走到默然坐在石板上禹长生身前,视线指了指房门:“禹长生,谈谈。”   “我、我可没想进你屋子!是你请我进去的。”禹长生跟在他身后进了门,合上房门。这和二人宿舍可不同,小屋里只有一榻一桌一柜,完全是进入了私人地盘。   不等他加速的心跳回落,楚寒月平静的一句话,兜头浇了他一盆冷水:“我们不可能。”   禹长生没想到他会回绝得如此干脆,面上挂不住,脱口而出:“你该不会以为我喜欢你吧?”   “不喜欢更好。”楚寒月说着便要离开。   禹长生拉住他,僵持了片刻,才开口道:“穆凌云成日嬉皮笑脸,没个正经样,究竟哪里好?”   “与他无关。”楚寒月甩开他的手。   禹长生闪身挡在门前:“是因为联姻?那我也能去提亲,我虽非嫡系血脉,但禹家比穆家强大,论家世,我与他相当。”   楚寒月本以为像禹长生这种要强的性子,应当不会纠缠,很容易拒绝,没想到竟没完没了了:“我不会嫁他。”   “那便是说我有机会了!”   楚寒月不想和他再谈了,这桩任务也将接近尾声,待归山之后申请个助教,便能换宿舍,到时一拍两散。   “你别走,把话说清楚。”禹长生再次拉住他,“我可以立刻去提亲。”   楚寒月烦躁起来,他虽说从未与人谈过情,但也明白感情这回事该是你情我愿的,有情便好好诉,不合便?,像禹长生这种人,就像从前在学校,明明已被女生坦言拒绝,却自认对方欲拒还迎非要强迫对方答应的普信男生,他在教室门口撞上这种人,都是直接以骚扰女生记过处理的。   当然他是个大男人,严格来说禹长生也没有出格的行为,但同样惹人厌。   “我说得够清楚了,我们不可能。”楚寒月一巴掌拍开他的手,留下一道鲜红的掌印,冷言道,“若心思不纯,影响行动,就一拍两散,要继续做队友,就收起你的心思。”   楚寒月利落出门,嘭的关上门挡住要追出来的禹长生,后者在里头差点撞门,气得眼眶通红,一拳往门板上捶去,脑海中回想起楚寒月一路的话,力道又猛地一收,险险没把门捶出窟窿。   区区楚寒月,生得好看又如何?气质出众又如何?天资无双又如何?就算他万般好,挑不出一丝一毫缺点又如何?他禹长生没了楚寒月还不行了!   禹长生气冲冲地开门,在一众人愕然的视线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唉,禹公子有些可怜啊……”背着锄头准备出门的少年说。   “那能怎么办,楚公子这么优异,总会受许多人青睐,总不能都要了吧。”收拾碗筷的少女道,“穆公子肯定也有不少人喜欢的,可你瞧他,除了楚公子,几时多看过其他人。”   “这其他人该不是你吧。”安姨笑道。   少女羞红了脸:“哎呀,优秀的人总值得人欣赏的嘛,楚公子我也很欣赏呀,他们两人在一起,我更欣赏。”   “我要是有那么多人稀罕,就都要了。”少年幻想起来,乐憨憨道,“左边抱个娇滴滴的,右边拥个脆生生的,妙!”   “呸!臭男人,想得倒美,谁看得上你啊!”少女一脚把少年踹出了门,“所以像楚公子、穆公子这般专一无二的,才是真正的妙人。”   四合院里热热闹闹其乐融融地过了五日,这天夜幕降临,众人各自回屋后,楚寒月估摸着时机差不多了,该准备的也已齐备,便打算出发。   他再次检查了小五和小六的伤口,两人恢复得都还不错,小六的伤处完全没影响行动,已然能活蹦乱跳了,小五除了不能说话,还得躺上几天养养,也没什么大问题。   “哥哥,你们打算两个人去吗?”笪鲤被安排留下,有些不甘心地问。小五小六受了莫大的苦,他也想亲手惩治那帮坏人。   严浩极有自知之明地说:“少爷和楚公子身手好,修为高,既然是潜入,肯定人越少越方便,既然这样安排,我们就留下来吧。”   笪鲤点点头:“哥哥,一定连我的份一道教训他们!”   “放心。”楚寒月看了眼本拥有上品灵根,却因为那帮修士再无缘修仙之途,甚至再不能开口说话的小五,面色沉肃,和穆凌云乘着夜色,离开了四合院。 第64章 不愧是寒月   夜沉如水, 下南城通往上界的传送阵忽然亮起,面色黯然的禹长生踏出阵纹,朝大杂院而去。   他才不是继续来和他们组队的, 更不是舍不得楚寒月, 而是为了尚未归还的弟子玉牌!   笪鲤正起夜开门,听到锁上的大门哐哐响了几声,警惕地取出长长的红缨枪, 敲门声落下,墙上忽然出现一道人影, 笪鲤知道枪刃的威力, 用来对付个小偷稍过了些, 便掉了个头,拿枪柄朝那黑影狠狠怼了过去。   墙头上的禹长生猝不及防,“啊”一声摔到了墙外。   “嗯?好像是长生哥哥的声音。”笪鲤开了条门缝,探出个小脑袋, 果然看到了毫无防备下, 狼狈摔在地上的禹长生,“长生哥哥,你怎么回来了?”   “我来取玉牌。”禹长生冷脸起身, 负手侧身而立,一派禹公子的高贵不羁。   “哦, 给你。”笪鲤从芥子袋里拣出玉牌, 抛给他。为了防止一队人玉牌分散,导致钧天山夫子下来逮人, 楚寒月临行前把三人的弟子玉牌都留下了, 还另给他一方传讯的玉牌。   禹长生讶然:“怎么在你这?楚寒月呢?他是不是……”   “哎呀, 哥哥这么厉害, 哪有什么是不是的。你是舍不得哥哥才回来的吧。”笪鲤招招手,让他进来,“不用不好意思哈,痴迷哥哥的人太——多啦,你只是其中一个而已,只要老老实实不找麻烦,哥哥是不会讨厌哒。”   和太——多的爱慕者一样被一视同仁对待,禹家少爷只觉得心痛无比,这辈子头一次动了心,却是自作多情。   他鲜少在人前露出挫败的神色,坐到门槛上:“他为何非穆凌云不可?”   “嗯……”笪鲤绞尽脑汁思索了半晌,连起夜大事都忘了,坐到他身边,“小五成天哭哭唧唧,我也没觉得他哪里好,可小六就是喜欢他。可能这就是原因吧。”   禹长生听迷糊了:“什么原因?”   “没有原因,就喜欢呗。硬要说的话,可能是……”笪鲤还是盘出了一点因由,“凌云哥哥虽然废话多,又油腻,但关键时刻总是很可靠,又和寒月哥哥有默契。哥哥……我是说寒月哥哥,他很厉害,刚认识的时候,我觉得他简直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人帮忙。   所以不喜欢一字一句告诉别人该怎么做,可凌云哥哥更厉害,不用他说,就知道该做什么配合,我想哥哥可能从没有遇到过这么合拍的人吧。不像你,有主见却总不适宜,还自以为是,只会给哥哥找麻烦。”   禹长生被戳到痛处,差点就要跳起来,笪鲤老神在在道:“你看你,总是这样……”   对穆凌云发脾气还情有可原,对笪鲤一个孩子发泄怒火,就太过分了,禹长生深吸了一口气,平静下来。   “合拍……”他默念着这两个字,审视了自己过往的行为一通,许久后忽然道,“我不会放弃的……”   当事人之一的楚寒月并不在意禹公子坚持抑或放弃,更从没考虑过和谁合拍,与拿着枚灵丹研究,聒噪了一路的穆凌云一同下了飞舟,后者给飞舟上的话做了结语:“共同炼制一枚灵丹,便是融合两人,的灵力。”   穆魔头断句莫名其妙,不正经得不像话,楚寒月为表示不满,赏了他一记摸脑门杀——力量感十足的「杀」。   用穆凌云的家纹佩打开传送阵,灵草秘境中并无什么大变化,只是小五离开后,只有植被的秘境安静了不少,接近那帮修者的传送阵附近,灵草少了些许,想来这几日,他们又来采摘了一轮。   蜿蜒藤蔓道尽头的传送阵并未改变,可见这些修者中没有阵修,当然也可能故意引他们进入,准备瓮中捉鳖,楚寒月更倾向于两方原因皆有。   地下室还是老样子,不过没了修士们讨论的声音,静悄悄的,精神力扫过,那间休息室中多了一人,已至深夜,四人正躺在榻上休憩,没有酒气。   穆凌云也发现了这一点,压抑了一路的脚步声也不藏着了,靴底接触石板地面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起,他靠到楚寒月耳边,悄声道:“还真被你猜中了。”   “才中了五成。”楚寒月拨开他的脑袋,继续前行,全然没有谨慎的状态,反而闲庭散步,像在逛自家后花园。   原本锁着小六的房间空空如也,和隔壁的陈尸间一般死气沉沉,没有了被控制者,也就意味着他们无需再束手束脚。   丹修个个极其节约灵力,走廊两旁的灵灯都十分黯淡,只能勉强照亮前路,楚寒月与穆凌云走到了尽头,是一道通往上方的石阶,顶部是厚重的铁门,上了锁,锁上有繁复的咒纹。   “这是神庭界垄断的咒锁,价格高昂,差不多是半块上品灵石的价钱,当然不是我芥子袋里的大小,这样的标准大小。”穆凌云手掌往楚寒月面前一抚,指尖恍若不经意般扫过鼻梁,继而握成拳头,另一手比手刀从拳正中切过,示意是半个拳头大小。   楚寒月按住碍眼的拳头,没有破锁,闪身进了边上一道门,因他的精神力扫到,这间屋里都是玉简。   那道屋门上装了道铁机簧,没落一丝灰,与门交接处的螺孔边还有新鲜的铁屑,安装不会超过三日,两人一进门,那门便哐当一声,自动合上了。黑黢黢的铁门上灵光亮起,一道禁制显现,将门彻底锁死。   “八成。”楚寒月气定神闲地捻了盏灵灯。   不大的屋子死角,诡异的烟气弥散出来,在白金光芒的映照下反射出幽幽绿光。   “十成了,不愧是寒月。”穆凌云捂住自己口鼻,另一手捂住楚寒月的。   这次楚寒月难得没驱赶咸猪手,精神力探出一缕,在烟气最浓郁的出口一探,随后双手一并撑开芥子袋,眨眼间便从十多种解毒丹中找到了对应的,这才掸开穆凌云的手,一枚塞到自己嘴里,另一枚称得上粗鲁地直呼到穆凌云脸上。   丹修若要出手害人,最轻松且娴熟的,自然是丹药,毒丹便是首选,要让他们服下毒丹极不实际,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采用挥发性强,能催化成瘴气的毒丹。这类丹药不过十来种,前几日在大杂院中,楚寒月炼制了每一种的解药,应对此时易如反掌。   穆凌云移开手,头一歪,精准地把自己的嘴怼上去,顺便伸出舌头,舔了一口近在咫尺的指尖,正要贫一句药香手甜,一言难尽的药味扑鼻而来。   顿时崩散了笑意,久久才控制住几乎要忍不住上翻的眼睛,掏出水囊牛饮了一口,又递给楚寒月。   楚寒月紧紧抿着嘴,明明吃的是自己炼的丹,似乎也快吐了,想也没想接过就是一口,喝完才察觉,是穆凌云的水囊,嘴抿得更紧了。   穆凌云缓了缓,终于笑意恢复,把一颗正好入口的冰糖抵在他唇上。   楚寒月唇微启,瞬间叼走冰糖,朝后退了一步,防止那近在咫尺的手造次,又察觉到指尖还残留的湿热触感,朝穆魔头袖子上狠狠抹了一把,迎着毒烟,走到了陈列玉简的木架前。   上次来时的示弱手段果然有效,那帮修士显然断定靠着毒烟就能药死他们,写满试验体信息和出入账的玉简货真价实,并未转移。   一册册玉简记载得十分详细,半年来共一百七十六名孩子被试药,最小十岁,最大十七,每个人从第一次试药起,到最后死去的详细过程都在其中,光是从字里行间,楚寒月便仿佛看到了一个个孩子痛苦无比,却毫无抵抗之力,只能被锁在石床上,看着周围同伴死去,接着迎来自己死亡的绝望画面。   指尖紧紧按在玉简上,手背的青筋因气愤之下过于用力,凸了起来。   穆凌云本站在他身侧一同看着,到第三册 时,几不可闻地咬唇呼出一口隐忍的怒气,别开视线,去了木架另一头。   “半月奉上一次试验信息,包括药物调整的具体情况、实验结果,并结算工钱,视进展程度,有多有少,三月几乎毫无进展,也收了一千金。七月调整配方后,有一名孩子大大超过平均存活时间的半个月,一个半月后除神志不清、异肢生长外,无异样。哼……”穆凌云冷笑一声,“好个除神志不清、异肢生长外无异样。祝他全家全门派下辈子统统无异样。”   他嫌恶地丢了玉简,继续说其中的情况:“这个月结算了一万金,如此巨大的金额,除了神庭界四大世家,无人负担得起。”   楚寒月本觉得宋玉珂也有嫌疑,毕竟山主殿的奢华程度,绝不止是几万金。   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切实际,抛开挥霍金子,酷爱面子,奉承四大世家这些缺点,山主若真是这种险恶之徒,花掌学便绝对不可能被选为丹道掌学。   况且这灵药秘境,只四大世家子弟能入,同为神庭界的钧天山显然是被排除在外的。   楚寒月放下玉简,沉默地思索起来。   原著中,四大世家皆是盆满钵满,随便一家的财富,都能抵得上大半个凡修界。   即使是最弱的楼家,也靠垄断上等丹药,赚得风生水起,因此付出巨额酬金这一条件,四家全部能满足。   炼制这丹药的目的,是走捷径提升修为,捷径并非想开就能开的,上辈子,所有初步研制的有提升修为效果的生化药物,都有着强烈的副作用,灵根紊乱只是其一,非法集团试药过程中,妄想不劳而获的修士暴毙而亡的数不胜数。修仙只是结果,修这一途是必经之路,若是服几颗丹药,吃几瓶药剂就能成仙,那在教科书中审视天下苍生行止的天道岂不成了笑话,却总有人想不明白这最简单的真理。想走捷径之人随处可见,此项也并不能排除任何一家的嫌疑。   他又将思绪转到最开始的猜测——楼家。楼家在原著中戏份极少,毕竟在一篇爽文中,过于弱小的对手,并不能带来太大的爽感,楼家虽在神庭界,实力却着实弱了不止一些。   但楼家擅丹道且垄断,从玉简中看,「上头」给了基础的丹药配方,从研发能力看,最大的嫌疑便是楼家了。   上两界大多数修士看不起凡人界,视凡人如虫豸,在矿坑中为获利不顾凡人死活,可矿坑死亡能推责任给矿难,试药至凡人痛苦死亡,却是赤丨裸裸的残杀,钧天山夫子虽说天地不仁,但第一堂课中也说了,上两界有明文规定,修士不可仗修为随意杀害凡人。身为四大世家中最弱的,若没有倚仗,他们有这个胆量么?   所以不止楼家,背后极有可能还有更强大的同伙,甚至是主使者。   “这方灵草秘境,你从前可有来过?”楚寒月忽然开口。   穆凌云摇头:“我虽是穆家嫡子,却并不参与世家事务,从不知此方秘境。你怀疑四大世家皆参与其中?”   楚寒月正要回答,铁门上咒纹一闪,门开了。 第65章 娘子有礼   “我就说那几人弱得不得了, 只有脸一副聪明样,不足为……”说话的修士站在为首者身后,得意的表情瞬间僵住,“你、你们怎么还没死?”   没有人回答他, 楚寒月向前疾冲,眨眼便欺身至门前,右手成爪一抓, 牢牢扣住了为首者脖颈。为首者嘴正张着要说话,此刻变成了苟延残喘的呼气, 艰难地挤出断断续续的字:“为……什……么……”   后面三人也愣住了, 完全没想到剧毒非但没毒死闯入者, 来者的身手竟还在区区五日间,突飞猛进,待他们反应过来中计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四人的瞳孔恐惧地一缩, 眼底倒影的黯淡背景中, 出现了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   “异、异兽!”一名修士腿一软,朝后退去,背撞在墙上, 腿一软,身体靠着墙滑下来, 指着双眸通红, 笑容妖异,缓步经过楚寒月身边的穆凌云。   此方世界并无魔修, 魔气与凡人天生不融, 侵蚀不医即死, 能操控魔气的, 根本不是人!   另一人后知后觉要跑路,腿刚迈开,穆凌云身后魔气如黑色羽翼般张扬,倏地窜出一缕,牢牢缠住他脚踝,那人失去重心,迎面撞在地上,又两缕魔气旋出,捆缚住另两人。   穆凌云走到靠墙修士身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笑眼弯弯,却满是骇人寒光:“何人指使,坦白不杀。”   那人颈项正被一圈圈魔气死死缠住,吊长了脖子,颤颤巍巍指向被楚寒月制在手中的为首者:“是……宗主。”   咔一声,脖颈应声断裂,断了气的修士大张着恐惧的双眼,瘫在了地上。   穆凌云又转向另一人:“何人指使?”   “宗、宗主,真的是宗主啊!”那修士已吓得跪下磕头了,“饶命,大能饶命……啊!”   惨叫声中,那人被脚踝上的魔气拖着,恍如在狂风中失控的风筝,重重拍到走廊尽头的铁门上,成了一滩血浆。   最后一名修士双眼一翻,吓晕了,穆凌云一脚踩着他的头颅,恍如修罗,毫不留情地跺下:“不知便去死。”说完抬起沾血的鞋,在那名被唤做宗主的为首者腰上重重捻了几脚,擦拭血迹,“宗主,你不会也不知道吧?”   楚教授被抢了主动权,十分不快,不过脏的不是自己的鞋,勉强又舒坦了些,指尖收紧:“是谁指使你们?说!”   宗主嘴角泛起白沫,垮着嘴一副英勇就义的模样,却愣是不敢多说一句:“没有……谁……”供出幕后主使也是死,结局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分别了,倒是不说,还能保下济世宗其他弟子。   楚寒月眉心一拧,立刻判断出他要做什么,手往上一提,一错,生生卸掉了试图咬舌的下颚,当腹一脚把人踹到墙边修士的尸体上。济世宗宗主嘴巴合不上,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气都没能喘上一口,楚寒月的脚就踩上他小腿,咔一声脆响,腿骨生生断裂,小腿扭曲成诡异的角度。   “唔……”宗主在痛苦中瞳孔骤缩,惨叫着,似是在求饶,因剧痛颤抖的手伸向芥子袋,却什么都没能摸到——楚寒月脚一移,碾住了他的手掌。   “说,或是死。”脚跟狠狠碾压着,皮肉下的掌骨一根根断裂,楚寒月一脸嫌恶,仿佛踩着的是一滩垃圾,他指了指陈尸室的方向:““当然,他们怎么死,你便怎么死。”   宗主浑身战栗,却拒绝地闭上了眼。   宗门与世家不同,没有任何家世背景倚仗,宗主都是靠实打实的威望与能力成为宗主,不管行事作风如何不堪,有些人都将保全宗门视作第一要务。   否则人活着,地位没了,对他们而言,比死还痛苦,这宗主无疑就是这种人。   穆凌云在张牙舞爪的魔气中,忽然极不和谐地温和一笑,蹲了下来:“是个有骨气的人,我欣赏你。”   楚寒月知道,他又要开始说鬼话了。   果然,穆凌云下一句就是:“供出幕后主使,交出证据,我便考虑留你一命,当然,也留下你的宗门。”   宗主目光一闪,迟疑片刻,还算有脑子,没有相信,仍是一副赴死的姿态。   “放心,有我们作保,你上头那位也动不了你。”穆凌云勾出家纹佩,“看清楚了,我乃穆家嫡子穆凌云,至于这位……”他顿了顿,朝楚寒月行了一记「娘子有礼」似的拱手礼,“穆某的未婚夫,楚家嫡长子,楚寒月。”   宗主目光动了动,打量着那面家纹佩,四大世家的家纹佩都是用极其特殊的工艺打造,绝无可能复刻,再看那张绝美无双的脸,确实称得上三界第一美人。   “楚寒月的名声,你不会不知吧?”穆凌云继续添油加醋,“三界第一位圣灵根修者,且还是极品灵根,不到一年就从练气入体直升金丹境,是楚家主钦定的继承人。”   楚寒月内心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也太能扯了,但看济世宗宗主的表情,显然是信了。如今他的修为已经超过的楚辰星,以修为为重的楚慕确实极有可能让他继任家主。   “楚家下任家主,与穆家嫡系保你,我们两家联手,即使霸权如禹家也要忌惮三分。”穆凌云顿了顿,语气变得不屑,“更别提,四大世家中最弱的——楼家了。”   宗主眼神一闪,两人立刻确信,幕后黑手就是楼家,穆凌云给出最后的选择:“你是要保命,保宗门,依附我们,还是选择为了只把你当狗,出了事只会问责,却从不解决的主人去死?”   宗主垂眼,已然下了决定。   用楼家给的配方,在地下室炼药半载有余,起先以为神庭界药方必然有保障,还用门中弟子试药,却不想全数暴毙而亡,那大人虽然给了金子抚恤,也痛斥了他一顿,这才说出配方大体已成。   但还需改进,把改进事宜交给了济世宗,之后每月给两次金子,除了药物进展,却再不管其他事,还威吓若惹出事端,需自行负责。   否则在那孩子逃走时,只会炼丹不通武、术之道的他们也不会偷偷去仙盟会发布任务。可金子给得再多又如何?现下为了这药,他可是连宗门都要保不住,命也要丢了啊!那大人又身在何处?   大人不仁,就休怪他不义!   楚寒月接上宗主错位的下颚,宗主长长喘了一口粗气,才道:“是楼家大公子楼成给的配方,通往灵草秘境的权限也是楼家所给,我起先并不知这药副作用如此之大,门中弟子还因此牺牲了二十余人,后来才在楼家的建议下,去凡人界寻人试药。”   “济世宗弟子都知道此事?”楚寒月冷声问。   宗主事无巨细道:“楼家说了必须保密,不敢声张,只有十二名负责试药的弟子知晓,九人已在对抗被药物异化的怪物时罹难,余下三人方才也……”   作恶之人害了别人,却反叫被害者怪物,真是是非颠倒到了极致。   楚寒月强忍一掌拍死他的冲动,索要最重要的证据:“丹药配方在哪?”   宗主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方玉简:“这就是配方,玉简下有楼家的特有的咒纹,没有权限不可读取。”他极配合地手掌一拂,将玉简内容展示在空中。   楚寒月快速浏览各项药材,确实都是提升灵力的药材,其中一多半也都是有毒性的,炼正常丹药根本不会采用,手掌一揽,收起玉简,踩在宗主手掌上的脚也移开了。   宗主以为此事已了,长长舒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周围还萦绕着漆黑如墨的魔气,打量起穆凌云,分明神志清醒,气血丰沛,并不像被魔气侵蚀:“穆公子,这魔气是……”   “说完了?”穆凌云置若罔闻,只是简短地问。   “事无巨细,都说完了,今后我绝不再于楼家合作,但听楚、穆两家之命,不管需炼制何种药物,必定绝无怨言,鞠躬尽……”   宗主没能把话说完,楚寒月带着灵气的一巴掌,又快又狠地迎面扇了过来,生生把人扇到丈许开外:“这一掌,是为了被你害死的人。”   宗主吐出一口带门牙的浓血,还没来得及讨饶,又是一掌灵力,迎面击来,冲击将他直压到铁门板上的血浆上。   不过楚寒月并不打算就这样杀了他,只是令人脏腑破裂,一时半刻还死不了:“这一掌,是为了因你受苦,断送了前途的人。”   又是一掌,将宗主从门板上掀了下来,重重扣在地上,鼻梁歪斜,眉骨断裂:“这一掌,是帮笪鲤打的。”   宗主抽搐着动弹不得,楚寒月踩着一地的血,走到趴伏在地的人面前,居高临下,恍如看着最肮脏最卑微的尘土:“一命偿一命,一百七十六条命,你有几条命?”   “你们说了……不杀我的!”宗主糊着满嘴的血沫子,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挤出这句话。   “我从未说过。”楚寒月手掌作刀,灵气蓄在掌侧,就要朝宗主后颈劈下。   穆凌云却抬了抬他手腕:“这一掌下去,他便死了。”语气轻巧,仿佛在说这一脚下去,蚂蚁就死了。   宗主以为得救,尚未来得及庆幸,却听穆凌云接着用轻松得像谈天般的语气道:“我只说考虑,考虑完了。”鲜红眸子猛然一眯,微微一歪的脑袋带着红眸一动,划出一抹妖异的凶光:“你、该、死。”   话音未落,铺天盖地的魔气自黑色羽翼中涌出,一缕探入宗主口中,生生拽下毫不知悔改的舌,四股缠绕上四肢,将宗主高高抛至空中,狠狠撞上地下室顶,噗噗数声脆响,手臂与腿在拉扯中与躯干分离。   鲜血如雨而下,几声闷响,残肢落地,躯干连着头颅,像只苟延残喘的怪物,抽搐了几下,不动了。   穆凌云踹了那歪脖子头颅一脚:“废物,这就咽气了,便宜你了。”   楚寒月深有所感,虐杀虽然残忍,但对待这种恶人,就该让他好好尝一尝加诸在受害者身上的痛苦,该。   只是……   楚寒月拽起穆凌云勉强还算干净的衣衫后背,把衣服都扯得变了形,拭净脸上沾染的血:“下次弄干净点。”   魔气收束,瞳孔恢复了无害的黑,穆凌云笑得云淡风轻,和方才的凶狠判若两人,解开束袖,撸起袖子,撕拉一声扯了截中衣袖子,沾上水,擦拭楚寒月青丝上的血污:“好,都听寒月的,下次让这种人五脏六腑慢慢溃烂而亡,痛极苦极,绝不沾污旁人一分一毫。”   楚寒月抢过断袖,避开往脸上乱蹭的咸猪手,自己擦拭起来:“楚家办神庭界聚会,来不来?”   “寒月要办,我自是要来的。”穆凌云勾起他一绺鬓发,明知故问道,“要正式宣布我们的婚事?”   又开始不正经了,楚寒月乜了他一眼:“既然上头五座浮空岛这么喜欢这一套,那便好好聚一聚。” 第66章 归家谈婚论嫁   东城大杂院, 又是一日忙碌的好时光,院中栽下的葱苗长势喜人,安姨割了一大把, 准备早餐做葱油饼。   禹长生夜不能寐, 早早就起来了,正心不在焉地晨练耍剑,见了她, 立时收起寒光闪闪的仙剑,挤出一抹「温和」的笑意, 跟了上去:“安姨, 今早做什么?”   “你笑得怎么这么吓人?”安姨从木桶往盆里舀面粉, 看到这笑,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心道这禹公子人模狗样的,怎么一张脸就那么不讨喜, 笑着都像来要债的,“葱油饼,再过大半刻钟就好了。”   “我来。”禹长生垮下坚持不住的嘴角,轻而易举抬起装面粉的木桶,“要多少?”   安姨一愣,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要帮自己:“谢谢哈, 装满半盆就够了。”   倒了面粉, 禹长生又问:“接下来怎么做?”语调刻意放轻了,硬邦邦的。   “你想学做饼啊, 这容易, 我说你来。”安姨总算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说起接下来的步骤。   倒水, 和面,混配料,擀面,摊饼,半个时辰过后,满满一盆奇形怪状的葱油饼终于在禹长生的手中出炉。满院子人已经都在院中等早饭了,几个人跑进伙房拿餐具,看到沾了一脸黑灰的禹长生,打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一脸讨债鬼样的大能竟在做早饭,顿时惊得碗筷差点掉地上。   葱油方、椭、三角饼上桌,大伙儿一时不敢动,朝禹长生示意:“大能,您先请……”   笪鲤倒是半点不怕他,拣了个勉强算得上半圆的饼块,咬了一口:“味道还不错,长生哥哥,看不出你挺行啊!大家别愣着,快吃啊。”   众人这才纷纷动手,葱油饼形状奇异,不过在安姨的指导下,味道中规中矩,正吃得酣畅,院门叩叩响起。   笪鲤跑去开了门,只见楚寒月与穆凌云并肩站在门前,未束拢的几绺鬓发虽风飘动,在晨光中清爽悦目。   未免吓到院中众人,两人在途中找了条小河,洗净了身上的血污,楚寒月对那清凌凌的河水十分满意,唯一不痛快的,便是穆凌云时不时不小心一下的咸猪手。   被切了无数手刀的咸猪手摸了摸笪鲤脑袋,穆凌云轻快地说:“都解决了。”   禹长生倏地站起身,拣了个盆里最圆润的葱油饼,盛到盘中,递到楚寒月面前,冷脸道:“刚出炉的。”   “你不是走了,又来做什么?”楚寒月没有接,不咸不淡地问。   “我仔细想过了,这一路上,确有……”禹长生哽了半晌,才吐出后面的话,看起来十分不情不愿,“不足。既已组队,便是队友,今后我会配合你们。我确实……欣赏你,只是欣赏而已,绝不会影响将来的行动。”   “吃过了。”楚寒月看了眼那葱油饼,两人已在途中吃过早膳,若是味香形美,再吃下一个小小的葱油饼绝不是问题,不过眼前这面饼实在丑了点,让人没食欲,“任务已了。”   禹长生抿了抿唇,压下因挫败浮现在心头的情绪,尽量捋平语气:“那下次,我们再组队合作。”   楚寒月不置可否。任务已了,却不是完成,不止没完成,还把委托者杀了,仙盟会和钧天山还会给他们下次?   早饭吃完,一行人便准备回程,都是修士,物件都在芥子袋中,也没什么行囊可收拾的,临行前,穆凌云与楚寒月仿照外门藏书阁的阅读灵器,联手炼制了一方,给小五和小六,让他能开蒙习字,让小五今后即使不能说话,也能通过书写交谈。   笪鲤和他们时隔大半年再见,又经历了生死,畅谈了这么些天仍不痛快,依依不舍地抱作一团。   这几日无事的时候,严浩便和男人们一起去田地中种植,身为水系灵根的他,在浇灌方面给大伙儿省了不少力,田间谈天说地,听一些凡人界的趣事。   从记事起,他晕血和不太会说话的性子,就不太招人喜欢,一直是不被团体接纳的那一个,除了穆凌云,而在此他却感受到了温暖,和众人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等待的时候,禹长生佯装若无其事地挪到安姨身边,手执空玉简,边问边记,写下了不少菜谱,特别着重记录了瘦肉粥、鸡蛋饼、炒土豆丝。   婆婆拄着拐棍走到笑着看这一切的楚穆两人面前,穆凌云笑得一如既往春风怡人,楚寒月嘴角也微勾着,在对付那一帮十恶不赦的罪人后,看到如此温馨的场景,心中自然欣慰,虽是离别,却是更好的开始。   “楚公子,穆公子,老身有一事相求。”婆婆抱着那方宝贝的枕头,叫了个小六过来,“小六,你眼神好,替我把枕头剪了,可千万别剪到里头啊!”   婆婆再三叮嘱,小六心细眼尖,埋头不久,就把枕头剪开了,里头竟是件折叠整齐的红嫁衣,绣花精巧别致,也不知藏了多久,颜色已褪得有些黯淡。   “我女儿秀英,二十年前去了上界,之后一直没有音讯,她小时候,我答应过,要亲手给她缝一件嫁衣,可惜没赶得及。”婆婆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嫁衣上的绣花,眼睛虽看不清,手却按着绣纹,寻到了要找的位置,“你们瞧,这里,我还特意绣了她的名字,你们上去后,能不能帮我找一找她,若是找到了,就把这嫁衣交给她,听说修士容颜永驻,结亲比我们晚,她也许还用得上。对了,她临行前,我绣了个红色的小剑囊给她,上头也有名字,应该好认。”   笪鲤与大家毫无亲缘关系,却心心念念想着赚了金子回来让大家过好日子,可婆婆的亲生女儿二十多年杳无音讯,若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恐怕便是已不在人士了。   “婆婆,放心,交给我们吧。”楚寒月没有多说什么,只叠起嫁衣,还是包进枕布里,收进了芥子袋。   “待你们成亲之时,可别忘了送请帖来啊!”婆婆笑起来,说完才意识到不现实,失落地摇了摇头,“我都忘了,你们来自天界,咱们连地界都去不了,造次了。”   楚寒月半蹲下,与满面皱纹的老人平视:“去得了,这世间本无三界,哪里都能去。”   “寒月说得对,无处不可去,特别是我们的婚宴,更是非来不可。”穆凌云笑意盎然。   楚寒月狠狠踩了他一脚,前半句说的不错,后半句大可不必:“婆婆,我和他不是……”   “走喽!等我下次任务再来!”笪鲤哒哒哒跑出来,“哥哥,快走吧,再不走小五又要哭唧唧了!”   “婆婆,有喜事,我们一定请大家!”穆凌云一手搭着楚寒月,一手搂着笪鲤出了院门。楚寒月没说完的话卡在嗓子眼里,化作对魔头的怒火,呼了他一脑门手掌。   不管任务成没成功,任务牌还是要交还的,否则回山门时,也会被管事助教赶下来,楚寒月把任务牌按在仙盟会柜台上,掌事的一看后头的凹印成了黑色,大惊失色:“这……委托者殁了?”   任务牌上仙字凹印的颜色,便是任务进度的识别,未完成时是灵木本色,经委托者判定盖咒纹后,成功则成绿色,失败是红色,只有一种情况,也是仙盟会创会以来总共发生过不足十例的情况会呈现黑色,那便是委托者死亡。   既然花钱让别人办事,委托者自然将自己的命和精力看得极为重要,有记录的几例大多是恰巧意外、疾病死亡,和任务没多大关系。   可这一单的委托人是凡修界知名丹道宗门的宗主,丹修虽说不受重视,修为又不易进益,但还是有优点的,那便是不易与人结仇,且知医懂药,因此丹修的寿命都十分长。   “容我冒昧问一句,委托者是如何殒的?”掌事者问。   楚寒月没回答,在公开济世宗的恶行前,坦白杀委托者的行为,无疑会被仙盟会列入黑名单,永远无法接取任务。   “好吧,你们不知道也不奇怪。那可有任务完成的证据?异兽的尸首可有保存?监视灵器的诛杀画面也可以。”掌事者给出其他鉴定任务成败的法子。   “没有异兽。”楚寒月冷冷地说,“秘境中没有魔气,更没有异兽。”说完连质疑的机会都没给掌事者,转身走了。   笪鲤走到门口,回头朝那掌事者不满道:“你们该好好审核任务内容,别颠倒是非黑白!”   “笪鲤,走了。”楚寒月难得地制止笪鲤说下去,事情的真相泄露得越多,对接下来的计划越不利。   掌事者只当他们没能力完成,还强词夺理,摇头道:“第一次下界就任务失败,以后可难咯。”   回到钧天山,在内门藏书阁报到后,难点便降临了。   助教一扫五人的弟子玉牌:“丙等任务按两分计算,任务失败一次,所有人各扣除两分。”   楚寒月接过负一分的弟子玉牌,淡然的表情让助教忍不住为之惊叹,果然是人美天资高的楚公子,泰山崩而不动于前,负分都负得如此有姿态。   严浩和笪鲤还剩一分,前者也没什么表现,毕竟少爷和楚公子都不在意,必定是有后招的,笪鲤起先有些忧心,怕自己下次下界将遥遥无期,瞧见楚寒月的淡定,也跟着不担心了,只有禹长生,捏着自己只剩三分的玉牌心疼不已,之前一心修行,也不缺钱,并未去下界历练,只有基础积分,这么一扣积分优势没了,下次组队楚寒月不要他可怎么办?看来得赶紧接几个任务,赚些积分,还要补充因买房亏空的钱袋。   “我要请假,归家几日。”楚寒月道。   进入内门后,四大世家子弟要归家是没有任何限制的,只要做好登记即可,助教立时取出登记簿,也没交给楚寒月,热情地替他填上内容,仿佛书写「楚寒月」这三个字,都是莫大的荣幸:“楚公子,几时出山几时归?”   “今日离山。”楚寒月初算了日子,“七日后归。”   “你回家做什么?”禹长生忽然问,说完又觉得太唐突,补了一句,“我绝不是打探行程,只是本想继续与你做任务……”   “积分,够?”楚寒月毫不给面子地点破他的借口,转身去了离山的传送阵。   过阵时,穆凌云笑意盎然,大言不惭的声音传来:“自是归家有要事,比如谈婚论嫁——与我。” 第67章 怎么像写喜帖……   神庭界各浮空岛皆有通往凡修界各大城的传送阵, 用本家家纹佩即可开启,楚寒月的家纹佩连带家袍扔河里了,无法通过正常途径回家, 便自芥子袋里取出小飞舟, 自钧天山山门结界出,径直飞向南方浮空岛。   他的修为已高于大半年前送他前往穆家的两名护卫,加上这艘飞舟由穆凌云特制, 多附了一方独有的防止灵力溢散装置,行进速度比离家时快了许多, 不到半日, 便到了楚家结界外。   浮空岛中, 殿宇鳞次栉比,最高处的家主殿白玉墙黄金顶,在烈烈阳光下反射着耀眼光华,往下一层是嫡系居所, 屋外走廊皆是青玉铺就, 顶瓦镶金,梁柱上同样金灿灿的阵纹流光溢彩,随便抠一角下来, 就够大杂院吃上好几年。   没有家纹佩,自然也无法打开护岛结界, 楚寒月浮在飞舟停泊广场外, 蓄了一道微弱的灵力打在结界上。重云之上的高度,连鸟雀的影子也没有, 结界异动立刻触发示警, 几名护卫手握刀枪, 朝这一侧奔了过来, 看到飞舟上的人,都愣住了。   一身干净利落的束袖皂衣,与月白色家袍截然相反,大半年前宛若花儿般娇弱的美人,此刻犹如一株翠竹,俊秀无俦,墨色衣料衬得阳光下的无暇肌肤似上成白玉,令人移不开眼。   过了许久,才终于有人回过神来:“大少爷?您怎么回来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打开结界啊!”   “我去通报夫人!”   “我去上报家主!”   进入结界,楚寒月将飞舟塞回芥子袋,无视了众人亲切到殷勤地慰问,径直向原身所在的殿院而去。   院中一切与大半年前并无二致,青玉地砖一尘不染,显然有人时常洒扫,房门半掩着,楚寒月推开门,见楚夫人正握着册玉简,坐在榻上,专注而温柔地念着什么。   楚寒月下意识觉得不该打扰,静声聆听,才发觉竟是在念话本,说的是月亮和云的故事,不过不同于穆凌云的版本,没有鱼。   楚寒月:“……”竟然不是魔头瞎编的。   “夫人!夫人!大少爷回来啦!”院外传来护卫的呼声。   楚夫人惶然抬起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眼睛正正对上门口看着他楚寒月,顿时热泪盈眶:“寒月……寒月。你怎么又偷跑!”她倏地站起身,不轻不重地打了楚寒月胸口一下:“大半年了,都不知道回来报个平安,要不是知道你在钧天山安然无恙,我……我……”   楚夫人没说下去,抱住了楚寒月,带着浓浓的哭腔道:“你可算回来了!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不是,非要逼着你联姻,咱们不嫁了,你可不准再出走了……”   上辈子,楚寒月有记忆以来,就身在福利院中,不记得亲生父母是何模样,院中阿姨倒是对他照顾有加。   不过四岁时测出灵根后,就被带离福利院,进入了刚设立的修真研究所所属的抚养机构中,照顾他的人虽然无微不至,却只是完成任务,没给予亲人般的关怀,母亲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只是个过于遥远的名词。   脑海深处浮现起尚不能清楚记事时,曾温暖拥抱自己的双手,早已记不清的脸,仿佛和楚夫人重合在了一起。   僵了好半晌,他抬起手,轻轻拂了拂楚夫人的背,轻声道:“我……月月回来了。”   “回来就好。”楚夫人抹了抹眼泪,情绪发泄过后,未忘记身为家主夫人的责任,拿了身崭新的家袍,“快换上家袍,去拜见父亲吧。”   楚寒月本就打算换了家袍便去见家主,没想到遇上了这么方暖心的小插曲,背对着并不打算离开的楚夫人换上衣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贴合原身:“母亲,你刚才在念什么?”   “云与月,你小时候最爱听这故事,睡前总要拉着我念。”楚夫人替他整了整外袍,“快去吧。”   楚家家主楚慕听到楚寒月归来的消息时,正在查问楚辰星近来的修行状况,对他毫无进益仍停留在金丹初期十分不满,正要训斥,听了护卫的话顿时眉心一舒,等到楚寒月入殿,威严的脸更是难以自持地浮上浅淡笑意。   “寒月参见父亲。”楚寒月行了一记对上辈的礼,并未模仿原身的语调,对家主来说原身娇弱的气质就如同空灵根一般,绝不讨喜,“近日在凡人界任务,偶见父慈子孝之景,惊觉已九月未归家,想念父亲、母亲,便回来了,还望父亲莫要责怪寒月怠惰修行。”   违心说客套话是门学问,只这么短短几句,楚寒月被自己虚伪得后槽牙直发酸,不过在吃这套的人耳中,便是天籁之音。   楚慕嘴角弧度又上扬几分:“已然是金丹中期修为了,比你这不中用的弟弟强多了。”   楚辰星还站在旁边反省,垂着头暗暗咬牙切齿,简直想生吞了楚寒月。   “都是父亲教导有方。”楚寒月又揖了揖,只是为了掩饰忍不住抽搐的嘴角,“事实上,此次归家,还有一事,希望父亲指点一二。钧天山夫子掌学虽多,但与父亲相比,毕竟只是泛泛,如此要紧之事,寒月还是希望能由父亲给建议。”   楚慕毛被顺得浑身舒坦,笑道:“说来听听。”   终于能切入正题,楚寒月抿了抿唇,不奉承了,五官都松弛不少:“三个月前,我考入内门,由于没有对各道修行的经验,因此选择了对各项要求最低的丹道修习,三月已过,可以调换峰头,但寒月一时不知如何选择,想听听父亲的建议。”   这大儿子前十八年虽不争气,这大半年来总算突飞猛进,对自己的前途也有思量,还知道有疑问就来来询问他这个父亲,楚慕十分满意地颔首,很快给出了建议:“我楚家的阵道攻能提灵助战,守能设迷张盾,自是最强。不过阵之一道,我楚家已至巅峰,无需从钧天山学。   若打算继续留在钧天山,那便习武、术两道,你若有兴趣,学点器道中的符纹之术提升也可,至于丹道……啧。”楚慕露出明显的不屑,“楼家没落至此,你也知道,大可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在建议继承人修习方向上,楚慕没必要扯谎隐瞒,如此嫌弃丹道,绝不可能将提升修为寄托于此,他不是楼家试药的倚仗,楚辰星唯父亲独尊,不可能在争家主之外的事上,做违逆之事,而楼家再没落,嫡长公子也不可能倚靠旁系,楚家在这件事上,应是干净的。   “父亲,寒月还有一个请求。”楚寒月道。   楚慕饶有兴味地等他接下的话:“说。”   “我想组织一场神庭界聚会。”楚寒月顿了顿,再次揖身,为说虚话做好心理准备和表情调整,“寒月身为楚家嫡长子,直至今年才顺利入道,理应以修士的身份,与神庭界众人重新认识一番。”   “说得有理。”是该正式告诉另三家,楚家后辈盖世无双,楚慕道,“想办便办,一应事宜问你母亲。”   “多谢父亲。”   楚寒月正打算告退,气得眼珠子都冒出血丝的楚辰星忽然道:“父亲,楚……兄长毁了我楚家一处矿脉,损失巨大难以估算,辰星也想向父亲讨个建议,该如何挽回损失。”   楚慕笑意渐散,虽并不打算罚楚寒月,但毁矿脉一事还是需提醒几句:“寒月,你虽天资出众,却也不可恃强而妄来,毁矿脉实属不该。”   “回禀父亲,寒月并不想毁那矿脉,万不得已而为之。”楚辰星会和楚慕提这件事,楚寒月早有预料,“那矿脉挖穿了一处魔脉,金丹圆满期的异兽进入矿中,我试图截断通路,堵住那异兽,谁知矿脉加固不稳,主甬道竟不受控地全数坍塌,要不是退得快,寒月也险些葬身其中。”   穆凌云那套鬼扯无赖的套路确实好用,楚慕一听楚寒月险些葬身,狠厉地瞪向楚辰星:“勘探矿脉都不会,撞在魔脉上,还险些害了寒月,废物,滚去面壁!”   楚辰星差点被气得呕血,想反驳又拿不出任何证据,只能不甘地揖身退下。   楚慕与楚寒月毕竟十八年都为亲近,楚寒月没了话头,他夸了几句,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让回去准备聚会事宜。   回到院中,已是月升,楚辰星一口恶气没出,自然不肯老实去面壁,正等在楚寒月房门前,见人来了,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堵住门:“楚寒月,别以为矿脉的事就这么算了,我定要让你十倍、百倍还回来。”   楚寒月只当没见着他,打开侧门进屋,关上门,顺便施了一道上锁的禁制。   哐一声响,要闯进门的楚辰星狠狠撞在门板上,两条鼻血哗的流了下来,正要破口大骂,楚夫人的声音先他一步,从院门口传来。   “楚辰星!你又来找寒月麻烦!”楚夫人还没完全接受娇弱的大儿子成了极品灵根修士,照着过往的习惯,追着楚辰星一顿好打,“让你欺负哥哥,让你欺负哥哥!”   “妈呀,是他欺负我啊!”楚辰星骂骂咧咧,一手捂鼻子一手捂屁股,冲出了院门。   楚寒月解了房门禁制,摊开一卷碎金红纸,执笔准备写请帖,楚夫人带着两名侍女进来,把晚膳放在案上,见脊背挺得笔直,气质清雅与从前判若两人的楚寒月,这才意识到似乎多此一举了:“瞧我,都忘了你已然是金丹期修士,早服辟谷丹了。”   “多谢母亲,我……月月没服辟谷丹,一会儿再吃。”楚寒月没抬头。   都说知子莫若父,知女莫若母,但原身几乎是被当做女儿在楚夫人身边养大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这位母亲远比父亲了解得更多。况且十月怀胎,孩子都是母亲心坎上的肉,兴许在别人眼中,楚寒月这般是楚家崛起的好兆头。   但在亲生母亲眼里,恐怕看到的是儿子性情大变,恍如成了陌生人,产生猜疑,并不奇怪。楚寒月只能尽量避免与她多做接触。   “好,那我不打扰你,别让菜放凉了。”楚夫人瞧了他一眼,退出房间合上了门,又瞧着被灵灯映在窗上的人影半晌,这才离开。   楚寒月感知到人走了,起身扫荡了晚膳,四大世家的食材高端,不过烹饪水平只能算中上,还差几分味道,远比不上穆凌云的手艺……   他甩开脑袋里,随着美食一同出现的穆魔头的身影,坐回书案,对着红纸,并未落笔,细细思索起来。   哪些人是这场宴会的必须参与者?给配方的楼家嫡长子楼成自是不用说,如此大事,家主即使未参与也不可能不知情,退一万步讲,就算真不知情,视察之责也难逃,也不能落下。   楼家的倚仗不是楚家,余下穆家与禹家,他更倾向于禹家。   他穿越后,改变了不少事,导致许多人的真实经历与原著偏差不小。   但单论人物表面性格这一点,倒吻合度颇高,比如穆凌云表面看着确实歪理邪气,一脸不正经样,没见过的其他人,应该也不会相差太多。   穆家家主穆昊在原著中的表面性格,是行事古板,因此才会断定魔即是恶,要诛杀刚降世的穆凌云,他起先是不同意儿子与身为男人的楚寒月联姻的。   但穆家并不是一言堂,十多名长老为了楚穆两家结盟早将这事定下,他只能按照先人立下的规矩遵从长老会的意见。   古板既是缺点也是优点,对待邪恶之事按章条行事,绝不姑息,若有穆昊在场,打击楼家会容易得多。   而且楚寒月虽有极品灵根,现下的修为依旧不算高,单凭楚家对抗禹家尚不现实,穆家必不可少。   楚寒月终于落笔:送呈穆家主台启,谨订于九月十七于楚家星宿台举行……   怎么那么像上辈子收到的喜帖……   算了,聚会筵席大体差不多,意思到了就行。   隔日,三大世家及钧天山皆收到了来自楚家嫡长子的请帖,穆凌云则收到了来自楚寒月的亲口邀约,清隽的声音自玉牌中传来,简短质朴,干脆利落:“楚家星宿台,九月十七,你来。”   楚寒月本以为魔头又会贫上两句,没想到两息的安静后,穆凌云只是平淡地回了一个字:“好。”   穆凌云与楚寒月联络完,又取出了家纹佩:“阿姐。”   那头身在武道峰的助教穆绛雪,刚把几名大言不惭说女子不如男的男助教打趴下,一边擦汗一边道:“有话快说,我还要趁睡前再练一套。”   穆凌云这位长姐身手利落,性子更利落,最不喜欢拐弯抹角,他也没寒暄,直接道“替我转告老不死的,让他九月十七,务必去参加楚家的聚会。”   “九月十七,”那头穆绛雪的声音顿时一亮,显然怒了,“你还记得是什么日子吗!” 第68章 穆魔头:有婚讯-爱慕者们:我不听我不听!   九月十七, 楚家星宿台,楚寒月身为主办者,又是后辈, 宴会开始前半刻钟, 便在楚夫人的建议下,守在入口迎宾。   一席月白色挺括家袍,莲花绣纹薄金护肩与金色发冠相映成辉, 发间垂下两抹水青色长发带,柔顺地与几绺青丝相伴, 与流苏坠饰汇在一起, 衬得人宛如月光下的谪仙。   楚寒月此次送出的请帖并不多, 除了三大世家家主及嫡系公子小姐,以及钧天山山主、掌学,其他皆未书在请帖之中。   不过往常的聚会, 总会有人为了显示家族强大带些修为高的长老, 或特意带后辈来见世面,来者总会远远多于受邀人数。   第一个由侍从引领而来,走向星宿台的, 便没有请帖的穆凌云。原本没有受邀人带领,是不能参宴的, 不过这位特殊了些, 被侍从礼貌阻拦后,直接用玉牌联络楚寒月, 主办的楚家大公子一声令下, 比请帖更权威。   “大少爷, 穆公子来了。”侍从没带人入内, 揖身便告退了。特殊情况自然特殊对待,大公子想必另有安排,神庭界聚会是何内容,他们这些办事的外姓弟子从来不知,今日这阵仗,说不定正是要宣布联姻之事。   楚寒月自然不知道侍从的想法,瞅了穆凌云一眼,别开眼看向白玉砖道尽头——白玉与青玉价值相差巨大,招待宾客的星宿台,为了彰显东道主身份地位,都是用白玉铺设地面,还洒了一层灵光闪闪的灵石粉。   今日,穆凌云以穆家嫡子身份而来,并未着钧天山星蓝弟子服,而是穿了穆家家袍,外袍赤红如焰,在墨色内衬相映下,不失沉稳,广袖上繁复的黑金法纹在灵光下暗光涌动,一条与外袍同色的长流苏坠在腰封之上,被一脸闲适的主人薅在手里把玩。   楚寒月怀疑这家伙一年里穿家袍的日子不超过一天,穿都没穿平整,又瞅了一眼,深觉袍领上一圈杂毛似的的披帛碍眼,抬起手重重挼了两把,捋顺之后总算合意多了。   还算人模狗样。   人模狗样的穆凌云笑得无害,站在楚寒月身侧,半点没有离开的意思,朝过来的楚夫人揖身一礼:“见过夫人。”   “你是……穆家小公子?”穆凌云从不参加神庭界聚会,楚夫人自他的衣着猜测出身份,却又不太确定。   “晚辈正是穆凌云,您为寒月挑选的人。”穆凌云自广袖中取出一方红木镶金边的礼盒,恭恭敬敬双手奉上,“此时才来面见夫人,是晚辈失礼了。”   楚寒月轻咳一声,示意魔头别乱说话。   楚夫人收下礼盒,暗中打量楚寒月神色,只觉陌生,一时猜不透他的心思,没多说什么,便入了内厅。   “只是一套上品灵珊配饰,多亏楚夫人,才有了我们这桩姻缘,这礼是不是稍轻了些?”穆凌云似乎十分专注在思考,“寒月你说,送岳母,究竟什么最合适?”   楚寒月抬起脚,在穆凌云鞋面虚虚滑过,放过了洁净如新的黑金纹鞋面,手肘朝他肋骨不轻不重拄了一下:“好好说话。”   “好吧,都听寒月的。”穆凌云又从另一边袖中取出个红盒打开,里头是一对十分精巧的流云佩,通体素白,流光溢彩,坠着条墨染般的渐变流苏,“前日偶得一套极品云灵石配饰,我猜你不喜项坠耳饰,便重新打造了一番。”   说着,穆凌云从芥子袋中取出凌寒云月扇,将佩坠系在光秃秃的扇柄上,又取出刚修复的玄刀,系上另一枚,并排举到楚寒月面前:“如何?”   灵石分下、中、上、极四品,价值依次成倍递增,同等灵石中,成色不同,价值亦大相径庭,颜色越浅越纯则越昂贵,纯白色的云灵石是极品中的极品,这么小小两枚价值连城。   楚寒月开始好奇穆凌云钱袋的深度了,明明没有穆家资助,他怎么能弄得到这么多钱。手伸进芥子袋探了一把,那头的钱袋有满满当当。   不过芥子袋里一片空荡,除了炼器炉和那块上品灵石,一堆杂七杂八的炼器半成品、成品全没了。   以穆凌云的炼器水准,那些破铜烂铁全变卖了,要换一小块云灵石,也不是不可能。   流云佩上还设了几道防护、增幅的咒纹,足见用心,楚寒月不咸不淡地开口,说了声:“尚可。”   穆凌云笑意盎然地把扇子塞到他手中,自个儿长刀塞入芥子袋,在腰际留下一截带佩坠的玄色刀把,朝迎面而来钧天山山主与五位掌学揖身行礼:“见过山主,诸位掌学,快请入席吧。”   这姿态,俨然把自己当成了主人。   楚寒月对这种人人虚与委蛇的场合没什么兴趣,正好省心,随他表现,只揖身道:“请。”   宋玉珂打量并肩两人,视线由上而下停在成对的流云佩上,眉心一颦。   “山主。”穆凌云与他直视,带笑的眼中含着一抹锋锐,“快请入席吧,后头又有宾客来了。”   言下之意,你在这挡路了。   “是楼家。”花掌学回头一看,又转向楚寒月笑道,“楚公子,多谢邀请,终于又有机会向楼家求学配方了。”   钧天山只来了请帖上的人员,走向内厅,郑掌学的声音传来:“我当是什么大事,看了是两家要正式定亲了。”   楚寒月额角一跳,瞥了瞥穆凌云,深感两人这副模样,确实惹人误会:“别杵在这,进去。”   “现在我进去,怕是会被人以为,我们不日就将成婚,准备避嫌备婚了。”穆凌云朝为首的楼家家主楼宇揖身,“楼家主请。”   楼家毕竟是四大世家中的弱势,即使对后辈,楼宇也不敢摆架子,微笑着颔首示意,后头同辈与长老纷纷回礼,原本并不认识穆凌云。   不过很快从两人成对的配饰及家袍上猜测出身份,一叠声地道起「恭喜」。   楚寒月未表露情绪,暗暗打量穿嫡系家袍几人,语调谦逊,表情和善,有几人眼神却透露着一丝心虚,显然对楚家,也可能是所有比他强的世家有所忌惮。说来楼家虽靠丹药收入颇丰,数百年来却再未出过高修为者,连维持浮空岛的灵力,都是靠重金请另三大家输送,如此态度也是必然。   要揭开楼家行恶的真相,还未到时候,楚寒月默然示礼,只抬手请众人入座。   宴会开场时间到,却仍有两家人未来,穆凌云与本家不和,楚寒月并未询问,过半刻钟后,禹家人姗姗来迟,请帖首列的家主并未出现,为首的是禹家嫡长子禹峥嵘,腰未弯首未颔,只抬手意思意思地比了比:“家主事务繁忙,无暇参宴。”   禹家如今在四大世家中实力最强,架子也是最大,除了禹家自办的聚会,家主从不参与别家的,明晃晃的不屑,禹家家主禹巍还为自家的聚会台题字紫宸台,称霸之心可见一斑。   禹峥嵘并不打算寒暄,径直领着浩浩荡荡一行人入了厅,这些人大多是旁系,禹长生竟也缀在队伍里,看着楚穆两人成对的佩坠,牙关狠狠咬了一把,广袖中拳头紧握,僵着一张脸朝楚寒月施了一记同辈礼。   “别等了,开始吧。”待禹家人入厅,穆凌云忽然道。   以穆家家主古板且不甚张扬的性子,应当不可能明面上与禹家争锋,刻意迟到比架子,楚寒月意识到其中恐怕有蹊跷,可事已至此,聚会已开,穆家不管到场与否,都不可再将楼家的事拖延下去。   否则一旦他们查药之时意识到济世宗之事败露,定然销毁证据,且极有可能另谋新方案,届时更是祸患无穷。   楚寒月步入厅内,在一众席间走上楚慕旁的侧席,穆家与禹家在两旁侧席,穆家家主未到,穆凌云干脆大剌剌挑了个最靠近楚寒月的位置坐,只与他隔了一条分隔各区域的过道。   楚寒月站在席前,朝众人揖身。   往年的宴会,原身都是跟着楚夫人坐在后排家眷中,端丽容貌虽引来不少侧目,也招来无数看不起的目光,此次他立于高台之上,居高临下,在巨大灵灯的映照中,被镀上一层圣洁的光,方才在入厅处已为他的变化诧异的众人,此刻更是仔仔细细地审视起这位楚家大公子,连自诩除了父亲世间无二的禹峥嵘都不由移不开眼。   “今日承蒙诸位到访,楚某不甚荣幸。”楚寒月开始惯例说客套话,上辈子没说过不打紧,从原身的记忆了挖掘些拼凑,再按照魔头平日里瞎扯的功夫润色一番便是,“楚某不才,身负异灵根却不自知,直到今岁才察觉,耽误了大好的修炼时光,如今顺利入道,终于得偿所愿,步入修士行列,还望今后诸位多加关照,若楚某有何做得不妥,亦请多多担待。”   “楚公子客气。”禹峥嵘率先开口。按照惯例,这个时候该是家主发言,他却抢先一步,说得似乎得体,却只为彰显禹家威严。   楚慕正要开口,被生生打断,脸色有些冷,待话出口,心中又畅快无比:“小儿身负极品圣灵根,乃天道之眷顾,望我楚家与神庭界之将来,都将辉煌无限。”   禹峥嵘哼笑一声:“楚家主说得好,神庭界之将来,自是如旭日东升,辉煌无限。”   禹家在东方,这意思不言而喻。   楚慕深知如今楚寒月虽有天资,修为毕竟拼不过禹家,没与他明争暗斗,只是回了一记没有温度的笑容,抬手示意开席。   桌案上全是最昂贵的鲍鱼、鱼翅、燕窝、熊掌……不过修士们服用辟谷丹,也不贪口腹之欲,这些食物最终大半会成为残羹冷炙,倒入通往下界的秽物输送流中。   修士们举杯与周围人攀谈起来,宋玉珂捧着方礼盒走向楚慕;花掌学绕到楼家家主席前揖身讨教,舒掌学像个保镖似的站在她身侧;另三名掌学似是早就习惯了挖不出世家招式配方这件事,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饮酒……   各家长老们互打机峰,总不时有人看向楚寒月与穆凌云,有人猜测他们几时会宣布婚讯,有人期望并无婚讯,那么他们就还能为自家小辈或自身争取一番,禹长生便是这么想的人之一。   不过他已下定决心,就算婚事已定,也绝不放弃,并非不想放弃,而是这几日归家后思虑了许久,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楚寒月其实想等穆家人来,但酒过三巡,仍未出现,只能起身,以灵力托着声,让话音回荡在偌大的星宿台中,举杯道:“楚某敬诸位一杯。”   众人纷纷停下交谈,朝楚寒月举杯。   楚寒月接着道:“事实上,今日还有一事,想与诸位分享。”   禹长生捂住泛疼的胸口,妄想联姻不存在的众人难掩失落,顿觉口中三界顶级的佳酿都不香了,禹峥嵘哼了一声,以示对靠联姻巩固势力的不屑。楚家人并不知这一出,楚慕略微不满地看向楚寒月,并不希望这门婚事成。   毕竟楚寒月将来是要继任家主的,怎可配在家族中地位并不出众的末子。   只有穆凌云带着自若的笑意,极为捧场地应了一句:“哦?是何事?” 第69章 姻缘已定有目共睹   “前日楚某有幸, 偶得一份秘方,据说能使修为突飞猛进,如此宝物, 楚某以为不该自私独享, 而应与诸位共享。”楚寒月清亮平静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星宿台上。   楚慕执杯指尖一用力,既然有此等好物,却不交由他这个家主审核, 而毫无预兆地在聚会上公开,太不懂事, 但事已至此, 此时此刻, 他不便有任何表示,只能仍旧摆出一派稳重威严的姿态,静观其变。   “真有如此宝贝?”   “楚公子真是识大体啊!”   几家长老旁系纷纷赞赏,嫡系们与钧天山一行大多反应不大, 似是认为楚寒月夸大其词。   禹长生一直暗暗注视着楚寒月, 难得与他思路同步,想到了济世宗试药之事,虽不知后续细节, 多少猜出幕后黑手可能与神庭界有关。   “宝物从何而来,可有试用, 是否可靠?”禹峥嵘平静地问。   “十分可靠。”厅中已然静下, 楚寒月收束了灵力,声音亦不弱, 清晰地回响在偌大星宿台中,“有试用者在短短一月间, 便从毫无修为, 进益至金丹期。”   “竟有如此神效!”   “那修士可在场?”   聚会中人震惊了,就连方才不为所动几人,眼神也亮了亮,有人以为楚寒月说的是自己。   毕竟修为进益比他更快的,修真界再找不出第二人,但仔细一想,自入钧天山至此刻,也已过大半年,绝不是一月。   楚寒月未提那名「修士」,而是直接取出了一份玉简:“此乃丹药配方,楼家深谙此道,楼家主可鉴别一二,定能有结论。”   身为后辈,他却并未走下主席高台,仍岿然而立,仿佛等家主亲自来拿。楼家虽说不强大,家主的面子却也不能这样被拂,家主身边的长公子楼成挥了挥手,一名旁系后辈在他的命令下踏上高台。   这后辈第一次参加神庭界聚会,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神庭界第一美人。   若流传画像中的阴柔之貌是十分,那眼前这谪仙般的人,十五分都不足为过,越靠近楚寒月,他的视线便越无法移开,险些在玉阶上绊倒,踉跄了一下,好不狼狈地站在楚寒月案前,心跳无法平静,兴奋得双手颤抖,恭恭敬敬接过玉简。   幸而不是宣告婚讯,可那又如何呢,身为旁系子弟,修为也不出众,论相貌身材气质更是和穆凌云差了一大截,方才交接玉简时指尖的距离,怕就是他与楚寒月此生最近的距离了。   如此想着,他偷偷在楚寒月手握过之处,留恋摩挲半晌,才恋恋不舍将玉简交给家主楼宇。   楼宇一看玉简,淡然神色霎时一僵,随即恢复镇定:“确实是好丹方,楚公子,请私谈。”   楚寒月捕捉到他刹那失态,立时确定家主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不等他开口拒绝,已有不少长老旁系传来非议,指责楼家欲独享丹方。   “既然是好丹,不如楼家主不吝炼一炉,也好让大家品味一番,神庭界同乐嘛。”穆凌云响亮的声音穿透所有杂音,众人静了片刻,深觉有理,附和起来。   “楚某近日亦在修习丹道,不过尚不能判断此丹方优劣及副作用,只是仿照着炼制了一枚,既然楼家主不吝解惑,那这枚好丹,便全做谢礼,赠予家主。”楚寒月取出一方小盒子,叩一声放在案上。   穆凌云不嫌事大地长手一探,在众目睽睽下捞走了盒子,啪嗒掀开盖子,深深嗅了一口:“灵气充裕,灵草香清新扑鼻,确实是好丹。楼家主,接着。”   木盒稳稳当当落到楼宇案上,盒底触到桌面的瞬间,刚关上的盒盖再次掀开,一枚圆润的褐色丹药泛着幽幽灵光,躺在正中。   “楚公子有心。”   楼家主正要合上盖子收起来,穆凌云又道:“欸,好东西别藏着呀,赶紧服下试试效果,也好让大家都见证一番。”   “对啊,楼家主,丹都给你了,独藏可不妥。”   “快快服下,让我们瞧瞧真伪。”   楼家主手按在盖上,一时合也不是,关也不是:“此丹灵气如此浓郁,服用后必须入定,才能融会贯通,不宜在此速服。”   “无妨,我楚家凝思所可借楼家主一用。”楚寒月抬手示意。   楼宇查阅玉简的瞬间便知有异,此刻在一众人的催促下,骑虎难下,惶恐之中心生一计,将丹药递给身旁一名最高品的外姓弟子,这人显然也知晓此事,又不如家主有经验,脸霎时发白,迟迟不敢接过丹药。   “修为若能进益,你父母妻儿定也会欣喜。”楼宇镇定又温和地说。   这便是不吃就杀你全家的意思了。   那弟子显然是个重情义的,不过只重自家情义,却不顾他人性命,参与此等滥杀虐杀之事,楚寒月毫不同情,冷眼看着他服下丹药。   那人眼珠一翻,干呕几声,扑通倒在了地上。   楼宇顿时大惊,惊得货真价实,因这丹药虽会导致修士暴毙,但才刚服下,药效都未起,怎么可能这么快。“你在丹里下毒!”他还是按照算计好的台词说道。   想不到话音刚落,那人眼皮又颤颤巍巍翻开,五官抽搐,吐出一句让众人都不知该如何回应的话:“太他妈难吃了……”死到临头,谁还顾得上修士气质,就凭这最后一口是此种人鬼皆惊的味道,就值得他问候一句家人。   楚寒月:“……”   “堂堂修士,竟连丹药之苦都承受不了。”禹家一名长老厉声指责。   楼家弟子扶着桌案起身:“这丹放眼天下,绝对是最难吃的。”   穆凌云暗笑一声,楚公子出品,没有最难吃,只有更难吃。   花掌学也尝过他的丹药,心里应和了一句「说得对」。   在场其他人并未品尝过楚寒月亲制丹药,对那弟子满眼嫌厌,不再与他探讨丹药滋味,迫不及待地问起关心的药效。   “如何?修为可有晋升之感?”   “此丹是否真有效?”   那楼家弟子以实际行动证明了「晋升感」,药效入灵根,过灵流,磅礴的灵气涌向四肢百骸,其中的药物毒性自然也一同涌了开去,丹修单薄的身躯猛然如被充气般涨起,撑得碧色家袍几欲破裂,衣袍外的皮肤青筋如藤蔓般凸起,双眼暴突出眼眶,似乎下一刻眼珠子就要炸出来。   明眼人都看出这状态不对,尚来不及质疑丹药,只见那弟子躯壳承受到了极限,嘭一声响,血肉在灵气的冲击下炸开,飞射向四面八方,一截残肢被气流甩到房梁上,整座星宿台血如雨下。   “楚寒月,这丹药有问题,你意欲戕害本尊,居心何在!”楼宇恶人先告状,拍案而起。   “此丹楚某皆按配方所制,方才可是楼家主说,是好丹方,难道精通丹道的楼家家主,闻丹识方的水平如此之差?”楚寒月气定神闲,走下主席高台。   另一侧楚辰星幸灾乐祸,等着他闹出事情好让家主制裁。楚慕眼界自然比不成器的小儿子高得多,事情发展至此,当然看出楚寒月另有目的,且此举多半是打压楼家的,不由内心赞许。   踩着满地残血,方才施加了护咒的月白衣袍在满室狼藉中出尘不染,楚寒月踱至楼家主面前,波澜不惊道:“楼家主,不如出示方才的丹方,各大家皆有懂丹之人,钧天山花掌学亦是丹道高手,就由大伙儿辨一辨,究竟有无问题。”   方才的玉简已被楼家主收入囊中,他自芥子袋中取出一方,将玉简中的内容展示在了半空中,灵光幽幽,楚寒月随意一扫便看出,内容是有所改良的极品补灵丹,不是方才的玉简。   “此方确实不错,但只能补充灵气,并不能使人修为进益。”花掌学看了片刻后,给出了判断,除却楼家人,她的丹道修为在此已是顶尖,虽是楚寒月所在一峰的掌学,但钧天山向来不参与四大世家纷争,倒也能证明她立场中立。   楚寒月冷笑一声,一言点破:“想不到堂堂楼家家主,竟连一份丹方都识不清。这并非方才我给你的丹方。”   楼家主正要指责他信口开河,只见楚寒月又取出一份玉简:“方才我予你的,乃是誊抄的玉简,这份才是我所得原玉简。”   他将玉简内容全数展示在半空中,并干脆利落地将那玉简啪的一声砸在了地上,玉简侧面赫然印着一道楼家家纹。   众人一时都迷糊了。   “这不是楼家的玉简?”   “楼家主,究竟是什么回事?”   “究竟哪份才是方才的丹方?”   花掌学正研究那丹方,越看秀眉颦得越紧,久久才下了定论:“这丹方全是强效补灵灵材,片面看确实能增长修为,但几乎大半有无法消除的毒性,修为越高,灵根越强,服用后副作用越大,暴毙并不奇怪。”   厅中已是喧嚣一片,除了身侧几人,并没有人在意花掌学不高的话音,舒掌学啧了一声,灵气携着话音而出,险些震飞了星宿台屋顶:“丹方有毒,暴毙正常!”   这声震天吼顿时让场中静了,许久后,禹家一名长老道:“可有证据?”   毒性较强副作用较大的药材,大多数低等丹修所习的丹道书籍中会剔除,不能判别也很正常。花掌学取出一卷随身携带的三界最全药材典,让灵力磅礴的舒掌学将内容映到半空中——这药典内容实在太多,是钧天山藏书阁中当之无愧的容量最大的玉简。   花掌学报了几个页码,舒掌学灵流一动,铺天盖地的字唰唰在空中划过,停在第一处,这一页有两种药物和丹方对应,造成灵流不可控的副作用赫然在目,一连又翻阅了十来页,所有药材的特性在众目睽睽下一一对比,楼宇再无任何辩解之言。   “楼家主,此丹方危害非常,你作何解释!”楚慕威严的嗓音在场中回荡。   家纹不可仿造,证据太过充分。   不等楼家主开口,楚寒月又甩出一打玉简,噼里啪啦落在地上,玉简撞在白玉地砖上,噼噼啪啪一阵乱响,仿佛逝去的一百余人,宣泄着怨怒。   “这些玉简中,书明了因丹药而丧生的凡人,足有一百七十六人!”楚寒月眼刀射向楼宇,“神庭界规矩,修者不可滥杀凡人,违者死。”   “单凭几方玉简,没有任何印记,如何证明不是伪造。”楼宇又找到了新的措辞,“这丹方有我楼家印记,我虽不知情,应是其他弟子研究所得,这不容有辩,但丹方在外也可能是被外姓盗走,单凭这些随意可伪造的证据,要定滥杀之罪,本尊绝不认同。”   “穆某有幸,与寒月一同参与此事。”穆凌云不紧不慢地踱过来,“此事发生在济世宗地下室,这些玉简和配方是我与寒月一道搜寻所得。”   “穆公子,恕我直言。”这次开口的是楼家长公子楼成,“你与楚公子虽未正式公开,但姻缘已定是有目共睹的。你的证词不足以为信。”   楚寒月:“……”你瞎。   禹家一直未有人发言表态,这时一道讨债鬼般的声音响起,禹长生坐在禹家近尾端席位上,大声道:“此次任务发布在仙盟会,是我身为助教,带众人前往,济世宗地下室中确有这一百七十六具尸身。”他并未亲眼所见,但隔着那间房门感受到的死气货真价值,这些小漏洞没有其他人在场,不可能被识破。   禹峥嵘放在案上的手食指忽然一叩,以一副不示弱于楚家家主的姿态道:“既然人证物证俱全,楼家主,你与其辩解,不如尽快确认是家中哪位弟子所为,惩处了给众家一个交代便是。”   “禹公子说得是,本尊必定好好清查。”楼宇已想好后续方案,随便找个不重要外姓弟子顶罪便是。   楚寒月连方案的第一步都没让他实施:“无需如此麻烦,我能立刻验出凶手。”   楼宇心中一凛,转念便知定是楚寒月的诱真凶之计,只是这计谋多半只能在口舌间骗骗人。   毕竟他们并无留下任何彰明确切身份的证据,即使济世宗宗主亲自供出凶手,只要不是监视灵器全程记录下宗主和楼成的联络画面,便绝无可能有实证,而他们早派人确认并明令禁止过,地下室不得有任何监视类灵器。 第70章 比最强更强   看到楚寒月取出一块陌生的玉牌时, 楼宇仍不以为意,楼成却不安起来,以极轻的声音, 不确定地问父亲:“那是济世宗的玉牌, 钧天山没有破解他人玉牌的术法吧?”   术法不似丹方,即使不知施术过程,但只要有人使用过, 便不可能是秘密,玉牌是极为私人的灵物, 一经刻录下名讳及信息便认了主, 其他人绝无可能破解使用。   “这是济世宗宗主的玉牌。”众目睽睽之下, 楚寒月使出了三界之中从未存在过的术法。   白金色灵力流入玉牌纹路中,游走一圈后,玉牌微微闪动昭示着被开启,楼宇和楼成的脸色变了, 下一刻, 楚寒月对着玉牌说出的话音同时在楼家嫡长子楼成的玉牌中响起:“你便是指使济世宗,残害一百七十六人的凶手。”   “你、你如何能……不,这不可能!”楼成不可置信地看着两方玉牌, 楚寒月入道不过大半年,习得还是丹道, 怎么可能研习出一方新术法。   “除了钧天山弟子玉牌权限上交, 个人玉牌联络之术,需双方确认, 并施以灵流交汇, 方可使用, 楼公子, 你一直与罪人济世宗宗主保持联络,且这玉牌之中再无你楼家其他任何人连结,又有楼家丹方玉简为证,你还有什么可辩解的。”楚寒月一字一句,将罪证盘得一清二楚。   “你既然会破解玉牌这种异术,那伪造一方连结也不无可能!我成日在家中修行,已一年有余未离神庭界,与那宗主绝无任何联系!”楼成立刻反驳。   楚寒月只觉他可笑,已慌乱到脑子发昏了:“连结玉牌之术,施放时的状态与修者修为相关,修为越高,能同时连结的数量也更大,且两方玉牌距离也能相隔更远。   即使化神期圆满修为,也不过至多在三丈远的距离施放连结术,神庭界与凡修界相距万里,楼公子是以为,楚某修为已登峰至极,升入神籍?不敢当。”   禹峥嵘听了这话,登时不乐意了,仿佛撼动了他禹家神庭界霸权的地位,一拍桌案:“大胆楼成,研制毒丹,指使凡修残害百余人,当杀无论!”   话音未落,灵剑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射出去,铮鸣声过,楼成瞪大双眼,张了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将本就被方才那名楼家弟子染得斑驳的桌案,泼成了一片血红,在他脖颈正中间,留下了一个拳头大的窟窿,血肉如泉般涌出来,连一句遗言都来不及说,楼成整个身躯闷声倒下,大睁着眼咽了气。   楼宇甚至都没回过神来,震惊地看着几息前还在说话的儿子,此刻竟成了具尸体,愣了好半晌,悲痛才溢上心头,看向出手杀人的禹峥嵘,那眼神不似仇恨或愤怒,更像在哀切地求助,嫡长子已死,他此刻只希望楼家其他人别再受牵连,而如今能保他们的,却也只有禹家。   禹峥嵘并未辜负他的期望:“凶手已死,此事了却。楼家主,还望你今后对世家中人多加管束,别再让居心叵测,险恶凶残者,坏了世家名声。”   “证据确凿,楼成行恶不假,但并不能证明楼家其他人未参与。”楚寒月却并不想息事宁人,“此事还需细细追查,确认所有参与知情者,一一问责论处,否则丹方尚在,余孽未除,邪心不死,终是祸患。”   “楚公子,证据只指楼成,一人之责便由一人担负,我神庭界几时有连坐的罪名了。”禹峥嵘语气肃厉,虽比楚寒月年长一轮有余,但毕竟是同辈,却一副长辈的压人态度,“你从前不参与神庭界修士事务,这一来便扬言要连坐楼家,用心何在?极品圣灵根确实稀有,但因此恃才而骄,不把所有人放在眼里,初入道便摆出楚家独大的立威姿态,危害神庭界平衡,此举与魔何异!”   这番话包庇的意思太过明显,楚寒月已然能断定,楼家试药一事,禹家绝对参与其中,一方出钱一方出力,禹家才是始作俑者都不可知。   禹峥嵘罪名冠得太大,口口声声指责的,却正是楚慕欣赏的,楚慕杯盏哐一声砸在案上:“禹公子慎言,我楚家向来最维护四大世家关系,否则岂会提出与穆家联姻,岂会宴请众家共饮!倒是禹公子给小儿莫名安上如此重罪,难道是怕我儿主持公道,惩治罪孽深重的楼家,压了禹家的风头不成!”   “楚家主才是该慎言,罪孽深重的不过楼成一人,已然伏诛!”禹峥嵘出鞘灵剑指向楼成尸首。   “禹大公子,在人家的宴席上,出剑杀人,不妥吧。”穆凌云闲适的话音插了进来,在众人眼中,首次参加神庭界聚会,不被穆家看重的他,地位甚至不如楚寒月。   但今日穆家只来他一人,便也是代替了穆家发言,“楼成有罪,寒月给出证据,尚未查问完,你却急不可耐杀了他,我怎么瞧着这么像灭口。”   “竖子敢尔!”禹峥嵘剑锋指向了他,“我禹峥嵘替天行道,诛杀罪人,你却如此污蔑,又是何居心。”   “穆某并无居心,只是提醒禹大公子,你方才的行为,很可疑,让人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楼家制毒丹害人一案,禹家也参与其中。”穆凌云眼梢弯弯,那抹笑嘲讽意味极浓,“对了,你还说错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极品圣灵根不是稀有,而是绝、无、仅、有。”   禹峥嵘显然比楼家人镇定得多,并未立刻反击,静默片刻,权衡利弊后,锵的收了剑:“我陈述事实,却被有心人抹黑,既如此,那便各家提出建议,汇总投票以示公正,也好证明我禹家清白。我的意思是,罪者已除,不该累及无辜旁人,此事了,各大世家引以为鉴。”   楚寒月转身上了高台,微扬下颏,禹峥嵘在同辈中修为最高,他却未在强者前示弱分毫,略微俯视的眼神甚至比禹峥嵘更傲气,五官精致如刻,肌肤无暇如玉,在灵灯照耀下宛如神祇般宣告:“楼成行恶,楼家参与几人尚不得知,必须清查楼家,搜寻证据,确保恶不遗。”   楚慕道:“正如寒月所说,楼家一事必须清查!”   楼家人自是没有发言权,穆凌云接着道:“我赞同寒月,必须查。”   禹峥嵘嗤笑一声:“穆公子,你既非家主,也非继任人,甚至从不参加神庭界聚会,不能代表穆家,除非穆家主亲自出面。宋山主,钧天山怎么看?”这次不等穆凌云开口,他直接将主动权交给了宋玉珂。   钧天山山主表面清高,遗世独立般,实则四大世家都明白,此人不过是颗长得出挑的墙头草,多年来神庭界聚会,但凡议事,皆是支持实力强大一方,这一方毋庸置疑是禹家。   “本尊……”宋玉珂正要发表意见,厅外传来侍从的传话声,生生把他的话头压了下去。   “穆家家主参宴——”   宴席都快结束了,楚寒月本以为穆家人不可能再出现,想不到竟在这个时间节点来了,来的人还不少,家主穆昊为首,后头跟着嫡长子,十来位长老,就连本该在钧天山的穆绛雪都来了,后头还有一众旁系,阵势直逼禹家。   “晚辈参见穆家主。”楚寒月揖身行礼。   穆昊一脸正色,脸都是方方正正的,肃然得像模子里雕出来似的,旁边嫡长子长得像他,和穆凌云、穆绛雪容貌完全不似,后两人显然是像母亲。   他镇定地扫过厅中情形,冷静开口,那语调就和楚寒月上辈子任职的修真学院中,专管纪律的教导主任似的:“是何情况,速速道来。”   他看的是穆凌云,后者却没理他,宣誓自己不是穆家人般,大剌剌上了高台,站在楚寒月身侧。换做任何人,被父亲活生生扔进火盆险些烧死,都无法保持正常父子关系。   楚寒月简要将方才发生的事一说,证物还都散在地上,两名证人也未否认,那便没什么可辩的,穆昊当即给出自己的结论:“查。此事必须严查,决不可放过任何一个歹人。”   禹家家主不在场,无疑成了弱势,宋玉珂毫无悬念地给了建议:“本尊也认为该查。”他心中暗怪穆昊来得不是时候,本来方才他就要开口支持楚寒月,这么一来,反倒又成了跟风行事。   “既然众望所归,那便查。不过若没能查出什么,诸位可别忘了,给被冤枉的楼家赔礼谢罪。”禹峥嵘倏地起身,准备离席,走前还不忘给出最后的建议,“为示公平公正,那便各家各出一人,一道前往楼家查证,今日便就此散了,明日晌午,各家人在楼家飞舟停泊台集合。”   明明是客,本该属于主人的话,却全被他说尽了。   “这还不够。”楚寒月补充,“为防止楼家销毁罪证,今夜参宴之人,请暂歇客殿,明日一同前往,且诸位不可以玉牌联络尚在楼家的子弟。”   禹峥嵘停下脚步:“这话说得有趣,难不成楚公子还打算在客殿安上监视法器,监督堂堂楼家家主不成。玉牌联络与否难以查实,明日若未找到证据,你是不是又该说,定是楼家联络家中子弟销毁了。”   “无需监视法器。”楚寒月走到楼家家主面前,“楼家主,借家纹佩一用。”   若不是楚寒月闹这一场,楼成也不会死,楼宇眼神中难抑愤恨,但为保全楼家,洗清罪名,不得不忍气吞声,递上家纹佩,心道:禹峥嵘说得不错,玉牌联络难以查实,让人毁去证据极为简单,他能破解一面玉牌,难道还能毁了楼家整片联络网不成。   下一刻,楚寒月双掌并拢,将家纹佩贴在掌中,灵力灌注,楼家所有人腰际家纹佩同时一闪,联络功能全数失效。   楼家主:“……”   楚寒月气定神闲地把玉佩抛还给他,说出了更令人震惊的话:“我只隔绝了两日联络网,两日后便会自动恢复。”   能毁神庭界一大世家上千人的联络网,这已是想都不敢想的伟大咒术,而操控显然比毁去困难得多。在场众人不得不重新审视楚寒月的能力,咒术一道器修最为精通,怕是有史以来,三界最强的器修都不及楚寒月。   比最强更强的楚寒月本人并不以为意,这在上辈子,只是所有教授都会的基础咒术。   毕竟监考的其中一道流程,就是暂时切断学生们的所有联络设备。 第71章 去房里等我   楼家主已经彻底慌了, 在楚家侍从的引领下前往客殿,加快脚步追上刚出星宿台的禹家人:“禹公子,此事务必请你……”   “此事乃神庭界共同商议, 我禹家定会秉持公平公正的原则, 还楼家清白。”禹峥嵘正琢磨着,楚寒月早晚是威胁禹家的祸患,不能久留, 语调一时没压稳,带上了几分森然, 意识到后, 立刻恢复镇定,“楼家主放心便是。”   星宿台上,穆家人坐下不到一刻钟,便过了子时,众人草草饮了杯酒以示来过, 便要告辞, 期间穆凌云干脆赖坐在楚寒月席旁的阶梯上,以实际行动表示与本家不合。   穆家主穆昊瞧了他一眼:“回家。”   穆凌云举杯,碰了碰案上楚寒月的酒杯, 兀自喝酒,理都没理会他。   别人的家事, 楚寒月不想管, 但毕竟是在他主办的宴会上,总不能让场面太难看, 朝穆昊行了一记晚辈礼, 道:“穆家主, 明日查证一事, 晚辈与穆凌云还需商讨一二,今日想请他留在楚家。”   “楚公子有心。”穆昊没再看穆凌云,负手领着穆家人离开,仿佛来这一趟就是为了喝杯酒,楚寒月却觉得事情不简单。   从结果上看,他们更像是来维持神庭界平衡,打压企图一家独大的禹家。   四大家都走光了,宋玉珂惯例遵从钧天山凡世不压四大家风头,最后向楚寒月与楚慕告别。楚慕亦负手离开,楚夫人相携而行,楚辰星阴仄仄地瞅了他一眼,屁颠颠跟上去,眼神分明在说:“你完了。”   待几人走到门前时,楚慕忽然朝楚寒月道:“稍后来我殿中。”   “是。”楚寒月揖身,厅中只剩下打扫整理的侍者,他抻了抻背,踹了还在喝酒的穆凌云后背一脚,“去房里等我。”   穆凌云笑吟吟回头,酒量倒是不错,一直见他在喝,却毫无醉态:“要洗干净了吗?”   “呃……”楚寒月瞧那红衣上的淡淡鞋印不顺眼,啪啪暴打两下掸干净灰。   穆凌云夸张地哀哀直叫:“哎哟,原来寒月好这一口,留点力气,关起门来还得接着打呢。”   手掌从背后杀到了面前,按得魔头脑门后仰,楚寒月改口:“回院里等我。带穆公子去我院中。”后头半句是对侍者说的。   家主殿中,楚慕正训斥楚辰星,责骂他在今日聚会毫无作为与贡献,楚辰星满头雾水,只觉被骂得莫名其妙,心想楚寒月私自行事,等他来了,肯定会被骂的更惨。   谁知楚慕见楚寒月入殿,顿时眉宇舒展,开口便是:“寒月,今日做得好!既打压了楼家,又让禹家失了话语权。明日查证,你准备差谁前往?”   楚寒月对四大世家争端并不感兴趣,不咸不淡道:“我亲自去。”   “你是长子,是我楚家继任人,楼家不过都是些不成器的丹修,无需你亲自前往,差个亲信去便是。”   “我必须亲自前往。”楚寒月道,“此案本就由我与穆凌云发觉,若是换了人去,没找到证据,只会让人以为我恶意找茬,岂非遂了禹峥嵘的愿。”   楚慕斟酌片刻:“好,不愧是我楚慕的儿子,想得周全。那便如此,早些回去休息吧。”转而又拉下脸,瞪了楚辰星一眼:“学学你哥,回去面壁反省!”   楚辰星这才捋明白父亲为什么夸楚寒月,但要他学,岂不等于对楚寒月甘拜下风,绝不可能,撇撇嘴,不甘不愿揖身退下。   ——   楚家大少爷院中,楚夫人翩翩推开院门,见到坐在门阶前摆弄佩坠的穆凌云,愣了愣:“穆公子,你怎在此处?”   “夫人好。”穆凌云彬彬有礼揖身,“寒月去了家主殿中,让我在此等候,商谈明日查证之事。”   “哦。”静了许久,楚夫人忽然道,“这大半年,听闻寒月都与你在一起?”   “我们在湖城外便相遇,此后结伴同行,一同入钧天山。楚夫人慧眼,让我二人结亲。说来有趣,我俩缘深至此,都逃了婚,还能逃到一起去。”穆凌云毫不遮掩地说出真相,毕竟相遇那日,按理说他该在穆家等着接楚寒月。   “我并不希望寒月联姻。”楚夫人见他坦诚,便也如实说了,“只是身为世家中人,身不由己。如今你二人既如此交好,那我便放心了。只是……”她犹豫了半晌,观察穆凌云神色,见他表情真诚,才说了下去,“这大半年中,是否发生了什么?为何寒月性情大变?”   “楚夫人多虑了,寒月只是接触外界多了,有所成长。”穆凌云答得合情合理。   楚夫人没再多问:“你说得对,从前是我太骄纵保护寒月了,成长是好事。今日这番对话,还望你莫要透露。”   “晚辈知道。”穆凌云揖身,恭送楚夫人出了院子,表情难得有几分黯然,瞧着院中一株盛开的桂花树半晌,走了过去。   楚寒月回到院中时,看到穆凌云正张着大手薅桂花,辣手摧花的魔头看向他,捧着满手细碎花朵过来:“桂花酿清甜可口,最适合秋季品尝。”说着坐到阶上,取出炼器炉,把一把桂花放了进去。   “还没喝饱?”楚寒月站在他身侧,居高临下看着未上盖的炉中,金黄小花被细细洗尽,和砂糖、江米、水混合在一起,灵火燃起,炉中的汤水冒起热腾腾的泡。   “九月十七,是该喝桂花酿的日子。”穆凌云双手支在膝上,看着炉中,忽然抬手拽了拽楚寒月衣摆,“坐。”   楚寒月也在阶上坐下:“已是九月十八了。”   “是啊,十七过了,都过去了。”穆凌云盛了一碗完全没有酒味的桂花甜米汤,哗一下洒在了地上。   “你……”楚寒月欲言又止,穆凌云的行为全然不似失手,酒洒大地,这是祭奠亡故之人的礼仪,想起今日来迟的穆家人,以及魔头看上去几分神伤的表情,他还是问出了口,“今日……昨日是不是穆家重要的日子。”   穆凌云又盛了两碗甜汤,一碗给楚寒月,一碗自己慢慢地饮着,明明是汤,却喝出了酒的惆怅:“二十年前,母亲与如今的长姐一样,修为出众,心怀大志,饶是妊娠之时,仍不忘前往凡人界平魔乱。寒月啊,我骗了你,我的魔灵根是有来由的。”   说到这里,楚寒月已隐隐猜到了,只听穆凌云接着说:“除魔时,母亲被异兽抓伤了肚子,不过及时得到了救治,表面上并无大碍,她不想同行的长老与护卫被老不死的问责,隐瞒了受伤的事。本以为此事过去,却没想到临盆之时,生下的我却带着魔灵根。孕期体质不同常人,导致魔毒未能肃清,不过好歹我还是活下来了,虽然其中一番波折,至少最终安然无恙。”   那一番波折便是尚在襁褓中的他,被穆昊以除魔之名生生丢入火盆,九死一生。   “然而安然终究只是暂时的,魔毒残留在了胎盘中,自然也残留在了母体中。三年前的九月十七,那魔毒就如暗中蛰伏的毒虫,伸出了爪牙……”穆凌云一口饮尽桂花甜酒,“魔毒在身,即使再隐蔽,医修不可查,修者自身也绝不可能无知无觉的,当年母亲若弃了我,想必也不至于害自己丢了性命。”   楚寒月轻轻搭上穆凌云的肩:“你母亲不弃你,不是为了让你在此自责,有这功夫,不如制出一方好桂花酿,请你母亲尽兴品一品。”   “是啊,母亲生前最爱桂花酿,我怎么能让她喝这种劣质甜汤。”穆凌云清理了炼器炉,重新采了桂花,楚寒月默默帮他挑拣成色佳的花朵,重新入炉炼制。   解决悲伤的最好方式,是专注于另一方事物,一个时辰后,在穆凌云精心的炼制下,一锅香醇的桂花酿出炉,他眉眼间的怅然之色也随之散了大半。   再敬母亲,穆凌云那被楚寒月生母的关爱勾起的怅惘已然消散大半,将酒哗的洒在地上:“母亲,方才让您见笑了,今年迟了一日,乃是为惩奸除恶,我知道,您定然支持我。”   楚寒月也洒酒祭先人,恭敬道:“晚辈不知原委,失礼了,望前辈见谅。”   穆凌云搂住他,眼中笑意又漾起来:“明年我们一道去牌位前上炷香,母亲不会怪我们的。不过得一早去,别和老不死的撞上。”   穆家的正式祭奠晌午开始,结束后赶来,难怪迟了。   “你将聚会的目的告诉穆家主了?”否则穆家人大可不必赶来,直接说有要事拒了便可。   “没,我不与老不死的说话,只是告诉长姐了。”难得楚寒月没掸人,穆凌云又紧了紧手,下巴搁在他肩上。   穆家人想来是四大世家中最正直的了,穆凌云告知穆绛雪真相,显然是知道她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上报家主。   温热的气息喷到了脸颊上,楚寒月这才后知后觉地把魔头的脸推远:“纠正。明年去上香,是我和你,不是我们。”   穆凌云眼梢一垂,顿时满脸哀伤:“若是你和我,母亲怕是会不高兴的。”   “戏过了。”楚寒月想起他方才的黯淡神色,不由一丝心软,蹭的起身,“夜深了,睡了。”   穆魔头毫无做客的自觉,前胸贴着他后背,就这么跟进了房门,楚寒月一手肘把他怼出去:“滚去偏殿。”   “好,都听我家寒月的。”   “谁是你家的。”   穆凌云闪身便进了偏殿,以实际行动表示听不见后头的话。   楚寒月看着偏殿门前的桂花树,须臾后,揖身郑重朝那方天际行了一记晚辈礼,这才合上了房门。   ——   钧天山,宋玉珂也并未入眠,坐于山主殿高座中,思索了半晌。   他已下定决心站在楚寒月一方,那此次前往楼家的人,也必须成为他的助力。最终,他选定了修为虽在掌学中最弱,性格却正直温善,最不易得罪人,在丹之一道也最出色的花掌学。   花掌学没想到这担子会落到自己肩上,毕竟山主向来不喜让她过多和楼家接触,说是成日只知道索求丹方,拂钧天山面子,要不是楚寒月的请帖中清楚写明了五峰掌学,这次聚会怕是也没她参与的份。   “我必定尽全力搜索证据,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作恶之人,也绝不冤枉任何一名无辜者。”花掌学决心下完,几分赧然道,“能不能安排我搜查藏书殿?”   宋玉珂断了她的念想:“不准向任何人索要丹方,不准偷看丹方秘籍。”   ——   禹家家主殿,禹长生在侍者的带领下,今生首次步入这座浮空岛最至高无上的殿宇。   禹家家主殿不同于别家殿宇,以玉与灵石打造,而是玄铁铸墙金做瓦窗,精炼后的玄铁比白玉更加昂贵,一般只会用于上等武器的炼制,当做建材。   如同拿极品灵石打水漂般奢侈,瓦窗的金也非凡金,而是富有灵气的紫金,这一座家主殿,比另三大世家家主殿和钧天山山主殿加起来更昂贵。   禹长生无暇关注满目的天价建材,只为初登家主殿的荣耀而兴奋不已。   禹家家主禹巍年过七旬,看起来却比禹长生还年轻些,跨入金丹末期之早,修为之高可见一斑,他并无任何赘言,直切正题:“明日查证楼家,你去。”   禹长生首次被家主重用,赶忙揖身:“谢家主器重,长生定不负所望!”   “本尊之望,你可懂?”禹巍指尖一下一下缓缓敲击着紫金扶手,锵锵声回荡在偌大的殿中,托着他的话音,只让人觉得森然。   禹长生一时茫然,查证便是查证,家主还能有什么望?   禹巍手指一顿,接下来的话,令禹长生骇然:“楼家有一方密室,机要物件皆存于此,家主、嫡子、几位权高长老的殿室,嫡系藏书阁顶层皆有通往密室的隐蔽传送阵。找到证据,毁掉证据。”   直到此刻,禹长生终于明白,楼家的倚仗便是禹家,这证据可能指向制害人毒丹一事,楼家多人参与,也可能证明禹家与楼家有不为人知的往来。   不管是哪一种,只要毁去,就能保住楼家,让楼家为禹家继续研制增进修为的丹方,禹巍的目的不言而喻,便是依靠丹药彻底在神庭界一骑绝尘。选择他的理由也很明确,聚会上,他为楚寒月证言,由他查证,无疑显示禹家的公正。   禹长生没有吭声。他尚未接受,自己从小崇敬,视为偶像的家主竟会做出这等为一己私欲,残害凡人的事。   禹巍手一抬,一册玉简飘至禹长生面前:“将此物置于楼成房中。”   禹长生接过玉简,扫了内容,乃是一方伪造的账簿,整整一册都是与楚家的交易往来,名目直指楼成炼毒丹是为楚慕与楚寒月。   禹巍没有催促禹长生答应,胸有成竹般看着他,许久的静默后,才开口:“你若不想去也无妨,禹家不需要废物弟子,自刎于此便是。”   禹长生心头一跳,袖中的拳收紧,只听禹巍接着道:“我知道你要的什么。待此事了,我便收你做义子,享受与嫡系相同的地位。”   又是长久的静默,禹长生挣扎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接过玉简,揖身道:“长生定不负家主所望。” 第72章 五、四、三、二、二、二……   神庭界西方, 楼家飞舟停泊处结界外,七艘飞舟漂浮在空中,其中六艘来自楚家, 载着楚寒月、穆凌云, 以及一众被断联了一夜的楼家人,另一艘则载着孤零零的花掌学。   本以为按禹家作风,至少得等上大半刻钟, 才能全员到齐,没想到约定时间刚到, 禹家的飞舟便来了, 上头乘着的是禹长生。未免人多手杂说不清, 每家只能各出一人。   楼家主打开结界,所有飞舟停泊,楚寒月解开切断楼家玉牌联络的咒术:“楼家主,让楼家所有人, 上至长老, 下至侍女,全部来此集合,若少一人, 你的嫌疑便多一分。”   楼家主求助地看向禹家唯一来的禹长生,后者直视前方, 眼中空无一物, 他只得按照楚寒月的话,召集所有人。   很快, 停泊台前的传送阵亮起, 数百名楼家子弟集合完毕, 楚寒月并未清点人数, 设下一方限制出入的结界,花掌学则抛出一方宋玉珂给的监视灵器至上空,彻底断了众人搞小动作的念头。   大多数楼家子弟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轻声询问身边人,然而就算是知情者,在这种情况下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泄露了楼家机密。   “四人分头搜寻,花掌学,请你搜索藏书阁一带;禹长生,你搜查各长老的殿宇住处。”楚寒月并没有安排穆凌云,因他知道无需多此一举,“楼家主,请各派一人跟随我们四人,帮助开启各方出入口及传送阵。”   楼家两名长老分别跟在花掌学、穆凌云身侧,嫡次子则随同禹长生,楼家主亲自陪同楚寒月。   三方人依次进入传送阵——楚寒月与穆凌云目的地相同,是楼家嫡系所在的最高层。   “我先去楼成殿中。”穆凌云道。   楚寒月颔首,前往楼家主的殿室,这一带是搜查的重点,若有有力证据,大多在此,必须细致搜寻。   藏书阁,花掌学简直是老鼠进了米仓,恨不得把满殿的药典、丹方全吃下去。   不过正事在身,她没有耽搁,询问了楼家近年各项记录所在,飞快地翻阅起来。   长老所在嫡系下一层,楼二公子径直将禹长生带去了其中最有权势长老的殿中,开门见山,几乎默认了他是楼家这边的:“禹公子,此处是通往密室的传送阵,证据皆在里头,请您务必助我楚家渡过难关,今后我们炼制丹药也将更尽心竭力,绝不辜负禹家主所望。”   禹长生脸拉得极长,仿佛来讨八辈子的债,一言不发进了传送阵,在楼二公子的筛选下,取走共计十二方玉简,离开了密室。   楼家嫡系一层,楚穆两人速度地找出了房中所有玉简,在地上铺成几列,灵力一一扫过,并没有任何毒丹相关的信息。   毒丹之事不可公开,若要藏匿,定会放在隐蔽之处,身在两殿中的两人,几乎同时散出精神力和魔气,探知屋内有无暗格密室,很快便发现了在书案后的画卷上,隐藏了一方传送阵。   “楼家主,请打开这方传送阵。”   楼家主顿时大惊,虽说楚家精通阵法,但楚寒月毕竟一入道便去了钧天山,且入的是丹道峰。   而且刚才分明什么都没做,周身连灵力波动都没有,如何能一眼看穿此处竟有阵法。   “楼家主。”楚寒月催促。   “我需取入阵令。”楼家主移开桌案,以灵笔杵入地面上一处凹坑,一块灵木地板啪一声弹起,下头是一方小小的空间,放着个小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有几块玉牌。   丹修灵力珍贵,楼家大多数藏匿处用的都是无需灵力的机窍暗格,除了这最隐蔽的一处。如此重要的玉牌,他自然是随身携带的,取用备用玉牌,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希望禹家已经将证据销毁。   他的心思楚寒月怎么会看不出来,但今日来的另三人,穆凌云和花掌学不用说,禹长生性格虽然暴躁,同队这几天下来,也能看出并不是助纣为虐之人,楚寒月倒也是信任他的:“开阵。”   楼家主打开传送阵,两人踏入阵中,眼前事物变化,他们进了一间不大的库房,刚站定,传送阵中又出来两人,穆凌云一头撞在楚寒月身上,鼻梁在他后脑勺上蹭了蹭,留下一股湿热的气息。   楚寒月侧移一步,乜了他一眼。   库房中多是极其稀有的灵草、灵果,靠墙的一面多宝阁上,放着半柜子玉简,两人一册册查阅过去,一部分是未出成果的丹方研究笔记,不管从目标效果或所用药材来看,至多有些微毒,尚在正常用药范围之内;另一部分则是与另三家的大笔交易往来的账簿,有购买维持浮空岛的灵力的,批量出售上品丹药的,并无任何问题。   楚寒月放下玉简,对着多宝阁看了片刻。   “少了。”穆凌云摸着下颏道,“至少少了十卷。”   “穆公子,切莫血口喷人,我楼家最机密的密室都由你们搜查了,怎能没找到证据,就平白说少了玉简!”楼宇愤然道,“我们的玉牌全被楚公子切断,归山后,也未有人进入过此处,如何动玉简。”   “不久前,有人进来过。”楚寒月语气笃定,手拂过一方玉简,指尖捻了捻,“这册玉简放在下方,上面却有灰尘,其上两册却洁净无尘,说明这些玉简不久前被人动过,且动得慌乱,没有恢复原状。”   “楼家所有嫡系与数名长老都有入此处的权利,平日里也有人翻看,放错位置,也是时常有的。”楼家主言之凿凿。   “那楼家主倒是说说,少了的玉简去了哪里?”穆凌云握着一册玉简,在多宝阁上轻敲了一下,“少了十二卷。”   “你……你胡说八道。”楼宇惊骇于他竟能准确说出数目,立刻矢口否认。   “此处玉简大小皆相同,柜格大小亦相同,除顶层柜格只放置了大半,下方除中间两格皆是堆满,灰尘状态亦正常,唯独未满的两格,灰尘分布异常,从空缺空间看,正是十二卷。”楚寒月抬眼瞧了瞧屋顶的监视法器,“不如楼家主调法器一看。”   “楼家主该不会说,法器正好坏了吧?”穆凌云丢下玉简,手肘架在楚寒月肩上,朝上头一指,“你该不会以为,我家寒月只会控制玉牌联络吧?监视法器是器道最简单的物件,修复记录画面,能难倒他?”   楼宇紧张之下,腿根抽筋,下意识扶了扶墙,半句话都没回上来。   监视法器坏了,楚寒月自然可以修复,但却并不能恢复已被毁去的画面,不过穆凌云这一乍,楼家主还真信了。   穆凌云纵身一跃取下监视法器,楼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毫无家主尊严,旁边的长老见状也立刻跪下了:“无需查证法器,毒丹一事我确实知晓,此处原有玉简已让我差人销毁,我愿承担失察之罪,自请辞家主之位。”若展示了禹家协助的画面,害禹家失了威严,恐怕整个楼家都将不保。   “何时差人?所差何人?如何销毁?”   楚寒月一连三问,又把楼宇问哑火了。   “你们先离开,我们要好好看看监视法器,待修复后,自会公布其中画面。”穆凌云把玩着巴掌大的法器,“楼家主不想走,是想乘机毁法器?难道法器记录下的内容,竟是比承担罪责更让你畏葸?”   “楚公子,我已一力承担责任,望你莫要咄咄逼人!”楼宇发出走投无路的无能怒号。   “出去。”楚寒月冷声下令,在两人仍未动时,干脆广袖一挥,一道灵力将两人震出了传送阵,并借用在处理玉牌时感知到的楼家咒纹,加设了一方楼家人不得入内的临时结界。   “是禹长生。”穆凌云笑了一声,半点不愤怒也不焦躁,反而觉得有趣。   楚寒月虽不喜禹长生聒噪、自以为是、有勇无谋,但从未怀疑他的人品。   如今被背刺一刀,着实有些想不通,禹长生性子宁折不弯,就算有人拿刀横在脖颈上,都不会妥协,这太不合理:“他为何?”   “兴许是为你。”穆凌云手指在楚寒月脸颊上轻刮了一下,“比如拿证据,用以交换你的青睐。”   “说正事。”楚寒月一巴掌把咸猪手拍下去。   穆凌云仍是一脸闲适,丝毫没有危机感:“我猜他很快就会主动找上来,带着证据。”   话音刚落,传送阵亮起,禹长生那张债额激增的讨债脸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取走了证据。”楚寒月十分肯定,说话的同时,精神力已在他周身搜索起来,负在身后的手中赫然是一册玉简。   禹长生竟毫不隐瞒,将玉简拿到了身前:“证物玉简共十二册,我可以把证据交给你。家主予我嫡子之位,你能给我什么?”   楚寒月接受了自己识人不清的事实,取出凌寒云月扇,展扇于前,以保证不管对方如何逃窜,都能击中:“我什么都不会给你。”   禹长生表情上的债额顿时又暴涨一番,似乎来讨的债已经高达整个神庭界的价值:“你别乱来,即使我不愿伤你,毁了证据还是轻而易举。”   修者要销毁一方玉简,不过片刻的事,要安然夺回玉简,必须在瞬间令他丧失施展灵力的能力。证据尤为重要,楚寒月只得收起枪扇,改而操控精神力成针,指向禹长生周身各处大穴。   禹长生见他收扇,以为占了上风,眉宇舒展了些微:“回钧天山后,我会返回武道峰潜行修行,待入元婴境便立刻考取夫子,并力争掌学之位,武之一道我有天赋,不会耽误太久。”   楚寒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段废话,直到听到最后两个字,顿时无语,只想狠狠堵住魔头的乌鸦嘴。   “等我。”禹长生给废话做结语。   楚寒月没有回答,精神力一寸寸调整,接近禹长生。   “我给你五息时间考虑。”禹长生灼灼盯着他,“五……四……三……二……”   精神力已落在衣衫之上,禹长生毫无所觉:“二……”   穆凌云在楚寒月背后嗤的笑了一声,极轻,并没有让禹长生听到。   否则他恐怕就要暴起毁玉简了,楚寒月被他笑得精神力一抖,霎时失了准头。   禹长生:“二……”   楚寒月:“……”   禹长生大概被楼家主传染了,无能怒号:“二!”   楚寒月收了精神力,确认证据安全了。   库房中静默了半晌,没等来下一声二,当然也没有一,禹长生出离愤怒了,并不是怒楚寒月,而是对自己的小人作为,更可悲的是,还失败了。   啪啪几声响,十二册玉简被砸在地上,禹长生一头撞出了传送阵。   守在外头的楼家主一见他崩溃的状态,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也知此事休矣,浑身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花掌学没找到有用的线索,正来找楚寒月交流情况,看着禹长生离去的背影,一脸茫然:“他怎么了?”   楚寒月与穆凌云施施然踏出传送阵,后者笑得悠闲:“寒月,你真是倾城倾世乱人心啊,如此祸水,务必要让穆某独自消受。”   花掌学:“?” 第73章 身在九天之上,我们亦是卑微的凡人。   神庭界楼家, 飞舟停泊台上,被拦在姐姐中的弟子们已经从交谈中,了解了此次异事的缘由。大多数人并不能参与上层议事, 秉持着相信自家的态度, 坚信这一切只是楼大少爷一人鬼迷心窍,绝对与其他楼家人无关,只有了了几名知情者, 神情凝重,却又不敢多说一句。   第一个返回, 出现在众人视野中的, 是禹长生, 不止同时进入的另三人并未出现,连陪同他的楼二少爷都没了影子。   禹长生步子迈得又大又快,几乎是在狂奔,在数百人茫然的目光中, 旁若无人撞入楚寒月设下的结界中, 穿过人群,走到来时乘坐的飞舟前。   禹家刀剑纹样的家纹仿佛一枚尖利的针,刺痛双眼, 更刺在那颗曾经无比崇敬家主的心上。刀剑斩魔,斩世间一切邪恶, 这是禹家家规的开篇, 可如今刀剑却行了邪恶之事。   禹长生发泄般一脚踹在飞舟上,楼家子弟不知发生了什么, 一时又惊愕又好奇, 却没人敢开口询问, 毕竟他的神色太过骇人, 仿佛三界众人全欠了他巨债似的。   飞舟晃了晃,禹长生转身离开,连飞舟也不要了,只身一人入了通往凡修界的传送阵。   一脚踏上湖城中心广场的地面,他便再也无法压抑,对着偌大的湖泊,爆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怒吼。   一群钧天山内门弟子刚巧正出阵,看到那身黑金禹家家袍,连眼都不敢平视,忙不迭揖身行礼。   然而下一刻,那令无数凡修向往的,代表神庭界最强世家身份的家袍,被主人唰的掀了下来,在灵剑交错飞斩间,成了一块块残片。家纹佩也没能幸免,禹长生手掌愤然一捏,几乎灌注了全身灵力,玉牌瞬间化作齑粉,飘散在空中。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颤抖的滞涩气息,仿佛将前半生的信仰剥离了血肉,披上钧天山助教的星蓝袍,弟子玉牌扫过传送阵,回归钧天山。   ——   当夜,神庭界聚会在楼家宴客台再开,确切地说不是聚会,而是议事会。   禹长生离开,甚至切断了家纹佩通信,禹家无人通知,不过楚寒月在楼家主的玉牌上,发现有与禹家人连结,以此通知了那头的禹峥嵘。   禹峥嵘并未急于启程,而是立刻将证据被发现一事报给了家主禹巍,后者眼中闪过一抹阴鸷,只给了一个字:“弃。”   三更过后,禹峥嵘才带人姗姗来迟,楼家子弟早已在宴客台密密麻麻跪了一地。   但神庭界有规矩,重大事宜必须四大世家共同在场,方可定论——其中自然不包括钧天山,钧天山的话充其量只是建议。   楚家家主未来,全权将事宜交给了楚寒月,派了几名德高望重的长老来助威,穆家家主亲自来了,也跟着几名长老,钧天山则只有宋玉珂独自前来。   毕竟五峰掌学道术造诣虽高,但皆不精通人情世故,外门掌学修为不高,参与又少了威信。   直到禹峥嵘落座,楚寒月才将十二册玉简的内容展示在空中:“其中详细记载了楼家自三年前开始研制进益修为的丹药,于半年前投入试药,半年内所有与济世宗往来资金条目,以及所有参与人员,包括楼家主、楼大公子、二公子,及六名长老。”   楼宇自知辩解无用,瘫软地半跪半坐在地上,旁边楼二公子亦是差不多的状态,后头一名长老未参与楚家聚宴,以为尚有转圜之地,大声道:“我楼家研制此药,是为了振兴神庭界,使四大世家能更上一层楼,其中还有禹家支持……”   话音戛然而止,禹峥嵘的剑洞穿了他的脖颈,飞剑收回,飙着血的尸体咚的倒在地上,引来楼家弟子一阵阵惊呼。   “我禹家支持所有有利于神庭界,有利于三界的研究制造,但绝非支持尔等为非作歹,违背神庭界规矩,戕害人界。”禹峥嵘言之凿凿,仿佛站在道德的至高点。   十二册玉简其中一册,是与禹家的账务往来,明显一方出钱一方出力。   但上头并无与济世宗相关的名目,经他这一说,更是完全把禹家摘干净了,毕竟即使委托制药一事是真,也无法证明禹家知晓试药一事。   实力相差悬殊,楚寒月并不打算现下与禹家硬碰硬,只要直接犯案的楼家伏法,于神庭界就是一个威慑,今后,不敢有人再以此道害人,目的便达成了。   “按神庭界规章,戕害凡人,杀。”穆昊肃然道,“除此九人外,是否还有人参与其中?”   证明罪孽容易,清白却无物可证,一大帮楼家子弟们忙不迭摇头摆手连连否认,皆出了一身冷汗。总算还有人稍冷静些,是个旁系弟子,揖身道:“嫡系机密,从不让我等知晓哪怕一二,我绝不知此事,也决不认同戕害凡人!”   楼宇总算还念及血缘之情,自知走投无路,最后拉了身后数百名楼家子弟一把:“此事只玉简记载中九人参与,其他人等一概不知,楼某自知罪无可恕,以死谢罪,望诸位放过其余弟子。”说完手掌一拍胸口,一股灵流由此撞入血脉,登时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丹修灵力珍贵,这也许是他这辈子除了炼丹,耗费的最多灵力了。   “爹!”楼二公子悲号一声,扑在楼家主尸体上,悲愤之下,将怒火转到了他以为的始作俑者楚寒月身上,口不择言道,“不过一帮凡人,死了就死了,能为神庭界试药而牺牲,是他们的荣耀,你有什么资格给我们定罪!”   “你又有什么资格决断这一百七十六人的生死!”楚寒月岿然立于案前,没有主家的高台,并不比任何人站得高,由灵力裹挟的朗声却如从天而降的圣音,笼罩住每个人。   楼二公子好半晌才从振聋发聩的话音中回过神,大喊:“他们不过是卑微的凡人而已!”   铮一声鸣响,一柄通体玄黑的长刀自穆凌云芥子袋飞出,打着旋扫过场中,眨眼间,楼二少爷及参与试药的六名长老,人头嗵嗵落地。偌大厅中,顿时血流成河,落针可闻,几名胆小的楼家子弟吓得晕了过去。   “神庭界规矩,戕害凡人者,杀。”楚寒月再次重申这道数千年前,神庭界初升时,四大世家共同立下的规矩,最后的定语回响在宴客台上,“身在九天之上,莫要忘了,我们亦是卑微的凡人。”   罪人惩治完毕,议事却并未结束,禹峥嵘忽然道:“楼家罪孽至深,如此惩戒,显然不够,楼家藏书阁中丹方典籍无数,楼氏难免会有有心人欲效仿前人,必须严防。”   一名楼家长老听懂了他的意思,重重磕头道:“禹公子,我等绝不敢犯此等罪孽,藏书阁乃我楼家三千年心血,求您放过啊!”   “长老这是何意?以为我禹家是趁火打劫的小人?”禹峥嵘手按在剑柄上。   那长老当即连连磕起头来:“老身不敢!老身失言!还望禹公子莫要怪罪!”   禹峥嵘显然试图独吞藏书阁典籍,楚寒月灵力一送,抬住了那白发长老磕出血的前额:“不如由四大家审阅藏书阁,以确保其中无独门毒方,藏书阁卷帙浩繁,审阅者也切勿监守自盗,记录下所属审阅的区域,若今后再出事端,也好有问责对象。”   禹峥嵘眉心一皱,没再说话,楚寒月的方案毫无漏洞,如此一来楼家虽必须公开丹方,但至少能保住典籍。   更重要的是,这个举措,无疑给四家都上了一道枷锁,今后若出类似事件,寻着审阅记录一查,就能确认不是楼家,便是当初审阅过那一册丹方的世家。   那长老知道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他并不能接受家主轻视人命试药一事,因此并不愤恨楚寒月,感激地向他颔首致意。   “数目众多,钧天山也请务必一道参与。”楚寒月道。   穆昊应允地点头,禹峥嵘一时之间又落了下风,处于被动,负袖起身:“前往藏书阁。”   花掌学跟在宋玉珂身边,一颗心一会儿为了藏书阁典籍将被不通丹道的禹家侵占而揪起。   一会儿又为不是世家身份无法参与查阅而疼痛,这会儿霎时绽开一朵花,轻声喜道:“不愧是我丹道峰弟子!终于能看新药方了!”   “长老,为避嫌,楼家人便不必去了。”楚寒月拦住要引路的长老,“请给予一份书籍分部图。”   那长老不敢有异议,奉上图册,打开了传送阵。   楼家有三座藏书阁,嫡系层一座,旁系层一座,外门层一座,方才他们指的,自然是大多不公开于世的嫡系藏书阁,其中全是丹药类书籍,按药物功效分为数片区域,索引皆是以丹道术语书写,若是没有系统地学习过丹道理论,大半都看不懂。   “山主,劳烦您与花长老去南面查阅。”楚寒月道。   这一区大多是药方,翻了几册后,宋玉珂面色凝重,只当楚寒月让钧天山参与是卖个面子,分给他们的却是无用之物。花掌学却不这么想,一双鹿眼瞪得老大,恨不得把一个个字都吞下去,这正是她求了几十年的典籍药方啊!   “穆家主,劳烦查阅西面。”楚寒月朝穆昊揖了揖身,接着背挺得笔直,傲然朝禹峥嵘道,“禹家查阅东面,由我楚家查阅北面。”   “慢着。”禹峥嵘叫住正要走入书架间的楚寒月,“我禹家要查阅北面,你去东面。” 第74章 穆魔头:我是楚家人——   禹家修武道, 且对丹道一窍不通,恐怕除了直白通俗的效果,什么药理都不懂, 这一点从他们对世间能炼制出让修为突飞猛进的丹药深信不疑, 便能推测出来。而楼家则是知道此药成功的可能性几乎全无,才会把这烫手山芋转手济世宗,而以他们眼中的虫豸试药。   楚寒月主动提出分配, 禹峥嵘在不懂药理的情况下,根本不会去研究各处丹方药典究竟是什么类目, 必然坚信他会把对世家最有利益的一区, 分配给自己。   楚寒月早已猜到他会有此举, 因此选择的是补气、养神类的区域,他没有穆凌云那般演技,只能静默片刻以示不满,配合刚才的傲然语调, 还真像那么回事。   旁边没跟穆家人走的穆凌云眉头紧紧一皱, 配合道:“禹公子这是何意?认为寒月分区有偏颇?”   禹峥嵘鼻子里出气,扬着下巴蔑视他:“若无偏颇,换一换又何妨。”   穆凌云一脸不甘, 楚寒月握住他露在袖外成拳的手,心道差不多了, 戏别过了:“楚某绝无偏颇, 禹公子若硬要换,那便换吧。”   禹峥嵘只当他胆子就这么点, 不敢再三直面对抗禹家, 负袖越过两人, 领着长老去了北面。   东面是各种凡修界罕见的丹方, 且有大半是未研制成功的半成品,楚寒月让长老们检查成品丹方,自己则去了研制日志那一区,带着个不属于楚家的穆魔头。   “穆公子,穆家负责的是西面。”一名长老离开前提醒道,这门尚未成的联姻,当初的促成也有他一份,不过眼下来看,穆凌云已不是良配了。   穆凌云从玉简中抬起头,一脸无害:“前夜,我都住在寒月房中了,自是楚家的人。”   穆凌云不想接近穆昊,显而易见。楚寒月踹了他腿弯一脚:“是院中。让他一起。”后面一句是和长老说的。   长老不好明说什么,默然去查阅典籍了。   大多数人心思并不在此,毕竟书籍虽多,但有九成以上的文字写的都是研制经过、注意事项、性状、药理、贮藏等他们并不关心的内容,真正有用的效用和确定的配方,只有不到一成。   各家人都是有选择性地快速浏览,只誊抄自认为有用的部分,除了花掌学与楚寒月。花掌学差点要把一双小鹿眼塞进玉简里了,恨不得把所有书目都誊下来,宋玉珂催了几次都没用,反被她拉着誊起来。楚寒月虽也做筛选,不过保留的内容约莫只有三四成,他做选择,穆凌云跟在后面誊,用灵力誊抄玉简,速度还是挺快的。   到翌日傍晚,各大家都完成了查阅,楚寒月又问长老要了一份书目玉简,作为索引备份,本以为此事已了,禹峥嵘忽然道:“既然楼家主已伏诛,此前与我禹家所有协议便一并废除,今日,我禹家便将撤回传输予楼家的灵流。”   穆昊也道:“灵流乃助楼家炼药之用,而非研习害人之法,我穆家也将撤回灵流。”   灵流是楼家主以重金向另三家购买的,用以维持浮空岛日常需灵力的各种功能,来前,楚慕还吩咐过,楚家与楼家灵流合约已过期半月,让楚寒月催促下一季款项,并趁火打劫多加三成费用,想来也是没必要了。   “合约已过期,我楚家也将撤回灵流。”楚寒月平静地说。   钧天山自是与四大世家交易无关,没有发言权。此事至此彻底了结,数艘飞舟自楼家停泊台启航,飞向四方,三股如绚烂彩带般漂浮在空中的灵流,倏然断裂,往来处急速退去。夕阳西沉,楼家浮空岛被夜色一寸寸吞噬入阴影,青山朱殿,皆成了死气沉沉的灰。   一回到楚家,楚寒月便被楚慕派来的侍卫请去了家主殿,他没有吃辟谷丹的习惯。   不过归来的飞舟上,穆凌云拿炼器炉弄了两荤三素一汤配米饭,填饱了肚子,否则此刻怕是前胸贴后背了。   楚寒月刚到,被召唤来的楚辰星也来了,站得离他尽可能地远,朝楚慕揖身行礼。   “方才长老已与本尊大略提了这两日之事,寒月,你做得很好。”楚慕朝旁边的长老道,“王长老,你再复述一遍,只说事,不得冗赘。”方才赞颂楚寒月的「冗赘」,他听得十分欣悦,不过此时不需。   王长老又吧啦吧啦从定罪楼家主犯,到查阅藏书阁,再到撤走灵流,不厌其烦地说了大致经过,赞颂之词虽删减了,但对楚寒月赞赏的表情却昭然若揭。   楚慕颔首:“楚辰星,你说说,你兄长做得好在哪里。”   楚辰星一听到楚寒月被赞赏,就恨不得捂上耳朵当聋子,刚才全程低头翻着白眼左耳进右耳出,这会儿半点答不上来,支支吾吾道:“杀、杀了楼家主?”   “废物!楼宇乃畏罪自尽!”楚慕当即怒了,灵力扇了楚辰星一巴掌,“再说。”   楚辰星捂着脸快哭了,又不敢忤逆父亲,脑海中把楚寒月碎尸万段千万遍,嘴上却不得不继续:“就……就……”可惜想继续也没能继续出来。   “竖起耳朵听着!”楚慕又赏了他一巴掌,这下左右脸肿得对称了,“王长老,你来告诉他。”   “大少爷说的一句话最妙。”王长老看着楚寒月,目光中的自豪与荣耀,似乎已经被楚大公子引领着,带楚家浮空岛升至神庭界之上,成为了真正的神之世家,“莫要忘了,我们亦是卑微的凡人。”   楚寒月:“?”楚慕与禹巍怕是半斤八两,满脑子都是如何成为神庭界霸权,竟会破天荒认同他这番话。   王长老接着解释道:“这前四个字,乃是提点,我们指的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亦这一字则与前言死去的百余名凡人所对应,卑微的凡人如字意。这话表意似说神庭界与凡人界皆是凡人,却极有深意,提点其余各家认清自己,在楚家眼中不过只是卑微的凡人。”   楚寒月:“……”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们想太多了……   楚慕:“楚辰星,你可懂了?”   楚辰星怕是还没捋明白,楞楞地点了点头,楚慕喝道:“滚下去面壁。”   刚面壁思过被召来的楚辰星又滚了回去,长老也退了出去。   楚慕朝楚寒月招招手:“寒月,本尊的好儿子,过来。”   楚寒月也没捋明白王长老的逻辑,走到家主高座的阶前,楚慕拍拍扶手:“上来,今后这位置也将是你的。”   走上三级白玉阶,楚寒月站在楚慕面前,俯视坐着的家主,后者显是觉得如此仿佛低人一等,有些不痛快,又不能出尔反尔赶人下去,手一挥,前头现出一方圆阵,没什么特殊效用,只是能坐罢了:“坐。”   楚寒月坐到「板凳」上,总算比楚慕低了一截。   楚慕拍拍他的肩,再次夸起来:“此次做得好,不止打压了禹家,还以查阅藏书阁的名义拉拢了钧天山,今后我楚家一统神庭界指日可待。不过,有一事,你须得注意。”   楚慕脸色一沉:“你又带那穆凌云回院了?联姻之事早已作罢,这门婚事不可能。”   “父亲说的是。”楚寒月打从心里认同,要他嫁给穆凌云,除非神庭界崩塌。   “嗯。”楚慕满意于他的顺从,接着道,“你的婚事,我已有打算,我楚家继任人,又是绝无仅有的极品圣灵根,自是要嫁娶最好的。”   楚寒月又捋不明白他的逻辑了,什么叫「嫁娶」,这打算的对象是既男又女么?而且就算是男的,凭什么是他嫁?   “九个月前,那位度过炼虚境雷劫的大能,我们虽未能找到目击者,但已有了线索。”   楚寒月腹诽:这线索若是准确,你就不会让我嫁娶了……   楚慕沉浸在想象里的,楚家崛起的未来中:“虽暂未有目击者,但本尊派人搜集了雷劫前后三日,离落雷点距离最近的下南城的人员名单,定然会有新情报。   纵使大海捞针,我楚家也定然会寻到那位大能,届时以你的容貌与资质,也定然使他沉迷,双剑合璧,未来是我楚家的。”   楚慕一句话三个定然,听得楚寒月只想发笑:不,剑只有一把,我对镜也并不沉迷……   楚寒月天资如此出众,穆凌云早就猜到自己早晚会被楚家单方面悔婚,此刻正盘腿坐在楚寒月殿门前凝思,院门一打开,便若有所感地睁开眼,笑道:“我正想你呢,秋夜寒凉,一人的院落果然太冷。”   楚寒月:“说人话。”   “楚慕要悔婚?”穆凌云一个急转弯,直白得让人难以招架,回来途中,几位长老不善的眼神已透露了一切,“你答应了?”   “我的婚事,只有我自己能做主。”楚寒月开门,把跟进来的穆凌云拄出去。   穆凌云嬉皮笑脸,握住他手肘:“那敢问寒月做主将自己许给了哪位?”   “谁都不嫁。”说完才意识到话不对,楚寒月压上门,在门缝前对着那双笑眼修正,“不娶。”   楚寒月并不打算在楚家多呆,第二天一早,便过传送阵,去了湖城,准备回钧天山。   中心广场传送阵,两名身着楼家碧色家袍的弟子出阵,神色焦急惶然,眼下乌黑一圈,看到楚寒月与穆凌云迎面而来,一时愣住。   楚穆两人经过他们身边,正要开启通往钧天山的阵门,一人忽然喊住了他:“楚公子!求您一定要救救我们!” 第75章 独门合欢丹   那是名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女, 家袍上的纹路只有了了数笔,显然只是个外门子弟,牢牢攥住了楚寒月袖子:“楚公子, 您明断是非, 家主与长老们试药一事,我们全不知情,求您救救我们。”   她身边是名男青年, 是楼家旁系,见楚寒月颦眉没有回答, 仿佛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 扑通一声跪下了:“楚穆禹三家, 我们根本无法求见,钧天山山主也不见我们,只让人传话说无能为力,楚公子, 求您为我们说说情啊!”   楚寒月本还以为是其他世家又觑机找楼家麻烦, 想收割最后的财富,听到青年一说,才明白并非如此:“究竟发生了何事?”   “自五百年前那任家主以后, 楼家就再未出过化神期修士,大多弟子修为也远不及另三家, 灵力根本无法维持浮空岛, 只能以重金换取三家相助,如今灵流撤去, 浮空岛难以为继, 正向下界坠落。”少女一五一十说来。   楚寒月早想到会有这般结局, 只冷冷地问:“为何不离岛?”   “护岛结界不知为何关闭, 无法出入,我二人今晨离家,本在附近采购,一个时辰前,收到被困在岛中的同门、亲人的消息,这才得知。楚公子,您能破解玉牌,修复法器,一定也有办法救大家!求您了!”青年膝行两步,想到岛中的父母兄妹,眼中含泪,抱住了楚寒月的腿。   “松手。”楚寒月道。   “楚公子,求您了!”那青年手收得更紧,少女也哭起来,连连哀求。   穆凌云探手,握住青年手腕,稍稍使力,使他不得不松了手:“你们不松手,我们怎么去?”   少女哭声一滞:“谢穆公子!谢谢楚公子!”   青年还跪在地上,赶忙松手,奉上家纹佩:“楚公子,我无法决断楼家财物归属,但只要您能救下楼家,我这一支旁系的资源,今后任由您取用!”   楚寒月将家纹佩按在传送阵前,阵法亮起楼家特有的碧色灵光,触手一探,那头被一道屏障挡住了,无法通过。   穆凌云也把手伸进来,抚了抚那屏障:“十分牢固,倒也不是不能破,但只能维持数息。”   两人相视一眼,手心各自蓄起白金色灵力与玄色魔气,手在阵内,人在阵外,穆凌云控制力出众,再加上楚寒月又在外覆了一层灵力,短暂的魔气出现并未被任何人发现。   屏障破出一个仅能供一人通过的破洞,且破口散发的修复的灵光,迅速缩小,穆凌云搂住楚寒月的腰,闪身入了传送阵,青年速度极快地挤进来,少女身形窈窕娇小,侧身勉强通过,一息后,那破口彻底消失,四人已在楼家旁系一层的传送阵外。   楚寒月手肘一拄,手掌呼脑门,以实际行动抵制穆魔头趁机揩油的作风,要不是时间紧迫,刚才他一巴掌就把人呼飞了。   传送阵前围了上百名旁系子弟,手握家纹佩,神情焦虑中带着一丝绝望,看到有人出阵,登时大喜:“能出去了!”说着便有人往阵前挤,嗡一声撞在结界上,被弹了回来。   “楚公子……”楼家所有人在停泊台集合时,都见过楚寒月,看清来者是他和未婚夫后,有人警惕,有人畏葸,还有人跪下求饶起来。   “你们干什么呀!楚公子和穆公子是来救我们的!”少女大声道,“毒丹一事,本就是家主和长老们的错,楚公子不过依规处置,也没伤及无辜,你们这样是什么意思!”   在楼家主被惩治一事上,众多楼家人本就看法不一,有如少女这般想的,更多的是认为楚寒月借题发挥,为立威打压楼家,并不相信他会在楼家将毁之际帮忙。   “你若真要救我们,刚才就不会合上传送阵!”有人质疑道。   楚寒月并不理会嘈杂的质疑声,只抬头看向远天,这一夜,楼家浮空岛高度降落了不少,原本平视的极远处的钧天山已需要略微仰望。   若维持这个降落速度,落到凡人界也无妨,无非是轻轻安放了一座原本属于地面的大山,但情况却并非如此。本该远在神庭界下方的云层,袅袅娜娜萦绕在结界外围,从云层上浮的速度和已下落的距离推算,下降速度正在加快,继续加速,浮空岛便会成为一座巨大的自由落体。   浮空岛拔地直上空中,原本所在之处,皆形成了如湖城中心地带的凹坑。   若没有任何措施急速坠落,不止楼家岛坠人亡,如此一片大山砸到湖中,必然水漫金山,还会引起周边地动,若地面有人居住,亦无法幸免。   楚寒月以精神力触探结界,摸索了片刻后得出了结论:“此结界有人在操控,是谁?”   少女摇头,并非否认而是不知,看向旁系青年,那青年道:“若真可操控,权限应该掌握在嫡系手中,我们从未听说过。”   “借用结界,减缓浮空岛落势,确实事半功倍。”穆凌云操控着细至不可查的魔气,随着精神力触探,“但结界的主人必须配合我们,否则根本无法撼动。”   这结界应是楼家先人所设,是化神期初期的强度,以楚穆两人如今的修为,尚无法破解。   若不利用结界,浮空岛太过巨大,并没有万全之策能保证岛中人和地面众生无恙。   “开启前往嫡系层的传送阵。”不由分说的,楚寒月厉然下令,“想活命就配合。”   冷肃的嗓音恍如一枚令箭,霎时让表达不满的人们静了下来,片刻的寂静后,穆凌云指尖一抬,指向人群中家袍最繁复一人:“你,不想死就过来开阵。”   殷红的火相灵流犹如一条细线,穿过人群,缠在那人颈项上,浮空岛坠势尚不凶险,远不及下一刻就要被削断脖颈来的骇人,那人头都不敢转一下,取出了身为旁系中地位最高的家纹佩。   穆凌云放了人,灵流缠着家纹佩送到楚寒月手中,内部传送阵并未被影响,两人顺利上了嫡系一层。   不管地位几何,性命总是大多人最珍稀的东西,这层传送阵前,也守了不少人,见楚寒月出阵,人群不由退了一步。   “你又来干什么?”一名长老愤然道,“你害我楼家还不够么!”   “害楼家的是你们家主。”穆凌云冷笑一声,“长老如此愤怒,是觉得楼家主试药害人,并无过错?”   那长老霎时哑了火,许久后才憋出一句:“家主有错,可我们何辜?”   “楼家现下谁掌权?”云层上浮的速度又变快了几分,楚寒月没空与他争辩,视线扫过众人,在此的大多是嫡系内眷,还有几名长老,那操控结界之人既然封锁,便绝对不会准备逃离,不可能在此,“要阻止浮空岛坠落,必须由掌权者配合。”   话已至此,终于有人明白他的来意,并选择了相信,一名女眷道:“是顾长老,他正在家主殿中忏悔思过!”   话音未落,楚穆两人立刻御空而起,向家主殿而去。   余下的楼家嫡系几乎都聚集在家主殿中,以顾长老为首的五名长老跪在家主高座前,后头是以楼夫人为首的,楼氏已被伏诛的中丨央集权层的家眷,有老有少,最年幼的是楼家嫡末子,只有三四岁,懵懂地被侍女带着,跪在母亲身后,东张西望,并不知楼家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将面临什么。   “今日楼家之难,所有楼家子弟难辞其咎。”顾长老对着那方空空的高座朗声道,“家主之罪,是我等长老没能监督其行,先人降罪,封锁结界,所有楼家子弟责无旁贷。”   “你撒谎。”不容置辩的三个字落在殿中,所有人齐齐回首,只见两道颀长身影并肩立在殿门前,背着灿烈阳光,恍如神祇降世。   “是你封锁了结界。”楚寒月干脆地点破顾长老的谎言。   “什么?”楼夫人本就不接受楼家子弟皆有罪的说法,不可置信地看向顾长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是我封锁了结界。”顾长老起身,面向门口两人,并没有丝毫隐瞒,言之凿凿道,“以先祖的意志。”他一抬手,一方碧色秘钥出现在掌中,以灵流与手心相连,“此秘钥由楼家先祖所制,用以操控楼家浮空岛中枢结界,由家主代代相传,如今家主已逝,大公子二公子皆往生,小公子尚未入道,这秘钥便到了老身手中。”   跪了一地的人不可置信地面面相觑,不少人站了起来,质疑他的作为:“原来根本不是先祖意志!”   “你不能这么做,放我们离岛!”   “你没有权利决定我们的生死。”楼夫人怒然指责。   “妇人之见!”顾长老嗓门比她更大,“楼家不保,坠入人界,神庭界之身份不在,愧对先祖崛起家族,尔等有何资格谈生。”   修者的容貌外形会停留在晋升至金丹末期时,直到鲐背之年,才慢慢现出老态,顾长老须发花白,显然是一条腿已经踏进棺材了,另一条腿则踩在已故上千年的先祖坟头,两头不着阳,也只能做出这种阴间事。   楚寒月大步上前,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中,一把挈起顾长老领子:“楼家的崛起,便是以是否身在神庭界判断?楼氏先祖前半生未拔浮空岛,便是一无所得?难道离开神庭界,回到凡人界,你的丹道便要废了?族中弟子苦修所获所得便都抹消了?”   长老被这一连几问问懵了,半张着嘴,竟一时不知该从何回答。   穆凌云掐着顾长老手腕,翻看那块与体内灵脉相连的小小玉牌,尝试争夺操控权,灵力却被化神期大能残留下的一缕灵识排除在外。   不过探知到了秘钥认主的规则:“原来这秘钥自主选择嫡系中修为最高者,无成年嫡系,方由长老中修为最高者寄存。顾长老,依楼家先祖的规矩,秘钥如何使用,你该问过楼小公子。”   穆凌云一把抱起楼家三岁的嫡末子:“孩子,你想陪你父亲去死吗?”   三岁的孩童尚不明白死是什么,摇了摇头:“我不要陪父亲,母亲说父亲做了坏事,我不能和他一样!”   “不,现在秘钥在我手中,决断楼氏的未来,是我的责任!”顾长老冥顽不灵。   楚寒月都有削了顾长老夺秘钥的念头了,但这毕竟是楼家的东西,就算顾长老死了,也会自动传给下一名长老,没有时间一一确认每个人的心意,若后头的也是这副茅坑顽石的态度,浮空岛可等不起。   楚寒月任教修真学院多年,不通阿谀奉承,教导学生却很擅长,当即把这白发老人当成了自己上辈子不走正道的学生,要改变一个人的想法,便要从他最重要的信仰出发:“楼家先祖的意思是,修为越高,责任越大。你身为如今楼氏血脉中修为最高者,秘钥到你手中,交予你的责任,难道是毁了楼家三千年心血,葬送数百名楼家子弟性命?”   听到楼家先祖的意思,顾长老果然愣住了。   穆凌云朝身边侍女小声道:“可有楼家家训。”   那侍女立刻奉上一份玉简,穆凌云灵力一扫,朗声宣读:“先祖云,丹医同道,医者仁心,不可忘。”   “你的仁心,便是让楼家子弟为你自以为是的荣耀陪葬?”楚寒月按着顾长老的肩,让他面向高高的家主座,“楼氏先祖若知你今日所作所为,绝不会夸你忠诚,只会责你藐视家训,冥顽不灵。”   长老望着那方高座,仿佛看到了只存在于画卷中的楼氏先祖的身影,指责自己的话与楚寒月所说如出一辙,他肩头颓然垮了下来。   “不好了!”靠近殿门处,有人惊慌大喊,“浮空岛越坠越快了!”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殿门外不见天空,只有嶙峋的石块飞速掠过,那是凡修界的底部,不过数息,视野再次开阔,极远处凡人界的高山已隐约可见。   “顾长老,立刻开启结界!”楼夫人急道。   来不及了,以此刻坠落的速度,根本无法让所有人都通过传送阵,或上飞舟。   “开放秘钥权限!”楚寒月握住那枚秘钥,“快!”   顾长老早已沉浸在忏悔中,泪流满面,自知无力挽回,立刻打开了秘钥,让楚寒月的灵力接管操控。   穆凌云握住楚寒月的手,双手相贴,将秘钥置于两人掌间。   两人闭上双眼,专注于浮空岛的操控中,灵力源源不断经由秘钥输送入中枢结界,楚寒月将精神力裹挟入灵流中,附着在结界周围,观察外界。   浮空岛下落的速度在两人操控下逐渐变缓,正下方是一方偌大的湖泊,湖水并不清澈,污黄发臭,上方飘散着黑色的魔烟,视野可见中,除了由地面连接至浮空岛的灵脉,皆是浓重的魔气,有几头异兽,再无其他任何生灵。   看似最糟,对楚寒月来说却是最好的状态,若下方是如湖城般的城镇,那将非常棘手。   浮空岛的速度终于被控制到安全范围,轰一声砸在湖面上,湖水被挤压,洪水奔涌而出,淹没了黑黢黢的深林,异兽咆哮着被卷入其中,灵脉在震荡中断裂,飞散向四面八方,所过之处,魔气霎时被驱散。   长久的震荡后,浮空岛彻底与湖底贴合,灵脉潜入地面之下,灵气幽幽飘出,涤荡污水,滋养大地,周遭恢复了数千年来丧失的生机,而楼家亦无一人伤亡,无一楼倒塌。   楼家人久久才意识到安全了,跑出殿宇,看到结界外清澈的水流在灿然阳光下波光粼粼,森林枯败,土地却灵力丰沛,几名从未来过凡人界的弟子不禁感慨:“凡人界原来是这般模样,并不如传言中不堪啊!”   那「不堪」之貌,方才楚寒月已见识过。   神庭界引凡人界灵脉使用,才导致了凡人界灵魔失衡,魔气横行,此方天地绝不能如此下去。   “我猜……”穆凌云笑嘻嘻地挂到楚寒月肩上,卖了个关子,“你猜我想说什么?”   楚寒月下意识回答:“我猜我们想的一样。”说完才发觉顺了魔头的意,一手肘把人杵开,按了按泛疼的侧额,操控如此巨大的结界,对精神力的消耗十分大,穆凌云也用了魔气辅助,不过这被世人唾弃的能力显然没有副作用。   穆凌云轻柔地替他按压太阳穴:“寒月都能猜到我想说什么了,果然心有灵犀。”   本想致谢的顾长老站在一边,没好意思插嘴。   楚寒月把秘钥还给他:“说。”   顾长老这才懊悔道:“老身糊涂,险些害了楼家数百名子弟与三千年家业!此番多亏楚公子、穆公子提点相助,老身无以为报,老身愿……”大概是觉得代家主不够资格,顾长老抱来了嫡小少爷,“少爷,老身想赠与楚公子楼家秘藏丹药一方,请您应允。”   楼少爷茫然地看向楼夫人,后者向楚穆二人欠身一礼:“两位公子是楼家恩人,赠礼自是应当。”   楼少爷:“好哒!”   顾长老活了近百年,毕竟还是精明得很,说是一方,倒手却不是药方,只有一枚丹,乃是以先祖配方制成的合欢丹。   楚寒月:“……”听名字就不正经,这东西他并不是很想要。   顾长老还很体贴地解释:“此丹于双修之时使用,不止能事半功倍,还能延事长至最少七日……”   “不必解释。”楚寒月打断,把烫手丹药赏给了穆魔头。   “楚公子……”顾长老不好意思道,“多数秘藏丹药,您那人审查必然也看了,只这一方藏于内眷手中,您若觉得谢礼敷衍,老身愿炼制十丹,不,百丹,届时亲自送往。”   “不必。”楚寒月伸出拒绝的手掌。   楚小公子被母亲抱着,刚刚新学了一番话,磕磕绊绊道:“谢过楚公子,今后……若需相助?我楼家必……”孩子忘了有点复杂的成语,直白道,“一定帮忙。”   楼家浮空岛坠落,弟子们并不低迷,倒是高高在上的禹家,气氛阴沉。   禹巍听闻禹长生叛出禹家,气得一掌拍在高座扶手上。   禹峥嵘忙道:“父亲无需忧心,孩儿这就派人追杀禹长生。”   “区区旁系蝼蚁,不足挂齿。”禹巍摩挲着紫金扶手,猝然手掌一收,仿佛扼住了谁的脖子般双眼阴鸷一眯,“你要解决的,是楚寒月。” 第76章 枕在绵软又舒适的云上   凡修界, 湖城被深秋的风镀上一层金翠色,盛绽的桂花迎风摇曳在绿叶间,芬芳四溢, 秋日里特有的果香夹杂其中。   一踏出传送阵, 水果摊贩的吆喝声便传入耳中。楚寒月脑袋疼得头重脚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只想找张榻好好睡上一觉。穆凌云又替他按了半晌太阳穴, 打开传送阵却没进去:“寒月,你先回去, 我需购置些物品。”   销假之后便不容易出山了, 两人此刻弟子玉牌中任务积分都是负的, 连接任务出山都难,他得多置办些东西。   楚寒月一脚踏进阵中,额角温热指尖离开的瞬间,痛意又加剧了几分, 令他不由怀疑穆魔头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   入山的瞬间, 弟子玉牌便自动销假,不得再出山了,他短期内尚不打算出去, 按着额角,连过两道传送阵, 进了寝室。室内空无一人, 禹长生原本的位置床榻上没了被褥,案上也空空如也, 显然已经搬走了, 正好安静。   楚寒月一脚踹上门, 一头倒进榻里, 连被褥都没扯,闭上了眼。   不久前,精神力才被使用过度,脑海并不能立刻放松下来,楚寒月一时无法入睡,保持着闭眼放松的状态,百无聊赖地摸索起芥子袋。   穆魔头究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非买不可?   芥子袋那头竟另隔了一层,他无法触及,楚寒月额角狠狠一跳,薅过钱袋,发现才这么一会儿功夫,钱袋竟然少了大半……   不能碰这芥子袋了,魔头定然使了妖法,否则他怎么手一捞过界,穆魔头的笑脸就在脑海里浮上来。楚寒月拽出手,小臂往额头上一靠,定神凝思。   此方世界远没有上辈子的世界安全,他显少彻底入睡,总下意识地留一丝微弱的精神力防备,前段日子又一刻没能松懈,根本睡不好,此刻精神力透支,又被头疼逼得不能清醒,卡在半梦半醒间,脑袋都快炸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隐约传来房门开启的声音,床榻被什么簌簌蹭响,微凹了一小片,似是有人坐下了,紧接着,楚寒月只觉得脑袋陷入了温暖之中,明明那触感仍是软枕,却与平日不同,恍如枕在绵软又舒适的云上,额角有什么贴了上来,带着热意,有灵流随着听不清的低语,一同钻入紧绷的身体中,那声音磁性低沉,像诉说着美好的梦,让脑海中那根绷紧了许久的弦慢慢放松下来。   苏醒的时候,已是黑夜——楚寒月是被饿醒的,睡眠毕竟和入定不同,身体是有正常消耗的,从腹鸣的强度判断,至少已是第二日的夜晚了。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不是熟悉的寝室木顶。   楚寒月怀疑自己饿傻了,合上眼,静思了许久,才在下一波腹鸣响起声再次睁眼。   还是刚才看到的那双弯弯笑眼。   “你怎么在这?”楚寒月偏了偏头,避开低下头来造次的魔头,视线却撞在了弟子袍的腰封上,这才意识到自己枕在哪里,倏地直起上半身,“唔……”   “嘶……”穆凌云一手捂着楚寒月额头,一手搓着自己的,“寒月啊,你羞便罢了,这一招可太猝不及防。”   两人的脑门亲密地比较了一番硬度,结果是两败俱伤,都红了一块。   穆凌云把放在腿上的软枕放回床榻上:“昨日我便转入丹道峰了,选了两人间宿舍,今后我们又能同屋共寝了。”   楚寒月还没休息够,往榻上一躺,不想理魔头。   “尝尝这个?”穆凌云递上来一方小木碗,一股浓浓的奶香味,“你说的酸奶,该是发酵后酸味的牛奶,在楼家藏书阁的药典中,我倒是寻到几分灵感,试制了些,这个季节没有白桃,用了雪梨,试试。”   腹鸣声又高了几度,楚寒月坐起来:“酸奶消食,你让我把胃消了?”   “食自然是不缺的。”穆凌云的炼器炉就架在屋子正当中,嘟嘟嘟冒着烟,一舀就是大碗骨香浓粥,“饿了这么久,先来碗粥垫垫饥,想吃什么,我立刻做。”   楚寒月喝着咸香的粥,深觉魔头又在说大话,刻意为难道:“龙舟鳜鱼。”   “鳜鱼我知道,龙舟是何食材?”穆凌云往芥子袋里一抄,竟真取出一条鲜活的鳜鱼,娴熟得把玄铁长刀当菜刀使,三两下收拾干净鱼鳞鱼肚。   楚寒月不知道菜怎么做,不过形貌味道还是能描述的:“成品形如龙舟,头尾翻翘,鱼肉外脆香内滑嫩,上头浇了番茄酱,另有芝麻、青豆配色,还有鸡蛋佐味。”   “等等。”穆凌云难得露出了沉思的表情,“番茄又是何物?”   “一种红色的像水果的蔬菜,味道甜酸。”楚寒月以为终于难倒他了,颇有几分小得意。   “像水果的蔬菜……”穆凌云摸着下巴,一股脑倒出了芥子袋里的配料,琢磨了半晌,动起手来,油爆、翻炒一轮后,一盘和楚寒月上辈子吃过别无二致的龙舟鳜鱼出炉。   “用了红糖和白醋,加了些酸石榴汁调味,如何?”   楚寒月尝了一口,味道与上辈子吃得不太相同:“不如何。”他又夹了一筷子,红糖白醋石榴汁原来比番茄酱美味,这都是食材的功劳。   穆凌云没被夸,却笑得一脸得意,又取了还带着水珠的包菜,干煸了一盘。   “你昨日就去买了这些?”用那么多金子,还把食材藏起来,究竟是买了多少。   “时间不多,来不及炼制,便买了一方保鲜效果更好的芥子袋。”穆凌云说着从芥子袋里又掏出一方芥子袋,寻常的储物道具是不可叠加的,也只有他自己炼制的才能这么用,“这里头有活鱼虾蟹,怕你不小心碰到扎手,就没连结互通咒。”   楚寒月不予回应,在穆凌云干干净净的弟子袍袖子上擦了手,端起雪梨酸奶,尝了一口。   顿觉心旷神怡,鲜奶味混杂着草叶香,清甜可口,酸度适中,配上多汁的雪梨,要是能在上辈子上架,销量绝对能超过首位的白桃酸奶。   “尚可。”楚寒月说完,怕穆凌云笑豁了嘴,又补了句,“我是说食材。”   穆凌云笑吟吟地把做好的酸奶盛到一方方透明灵力球中,放进芥子袋:“食材能被寒月夸奖,内心欢喜,不能言表,只想入寒月腹中,以示雀跃。”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不和谐……   “好好说话。”楚寒月把空碗放到穆凌云头顶。   “我若好好说,你敢听吗?”穆凌云拿下碗,指尖沿着碗沿擦了一圈,舔干净酸奶,“我说,我很高兴,今夜想与寒月同眠。”   “滚。”楚寒月一脚把他踹下塌。   穆凌云笑道:“是我的不是,怎可对寒月说谎,应当是,我不论高兴不高兴,日日夜夜都想与寒月同眠。”   楚寒月手一挥,床前纱帘哗的落下,隔绝了聒噪又不正经的魔头,被褥一掀,把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丹道入门课业已在前三月顺利完成,接下来的修习非常自由,可选择报课,也可自行研习,楚寒月已有了初步目标,又修养了两天,待精神力使用过度的后遗症彻底消除,先去藏书殿查阅了历年的弟子名单。   婆婆寻找女儿的嘱托,他并未忘记,凡人界上凡修、神庭界的途径只有钧天山。   但翻遍了近二十余年的名单,都没有看到秀英的名字,楚寒月生怕遗漏,按年龄出身性别又检索了一遍,也没有找到任何一名对得上的弟子,只怕她并不如笪鲤幸运,折损在了魔气肆虐的途中。   查阅时,楚寒月还发现了一桩奇怪之事,严浩的名字竟然也在钧天山弟子名录中。   而且出现了两次,最近的一次便是今年年初入学的,穆家的严浩,另一次是在十八年前,并不是考入的,而是武道峰一对弟子相爱成家后所诞下的孩子。   钧天山弟子诞下的孩子,在独立前,是被允许养在父母身边的,也会被测灵根记入弟子名册,只要有灵根,待满幼学之年后,上缴学费,能直接入外门。   十八年前的严浩不止和穆家的年岁、名字一样,就连灵根都一模一样,是上品水灵根。十三年前,禹家来钧天山招收外姓弟子,这严浩便随着父母,一起入了禹家。   只是巧合吗?如果是同一个人,禹穆两家并不合,严浩又怎么会去了穆家?   四大世家对外姓弟子的管理十分严格,为了防止世家机密泄露,外姓入世家后,便不可主动退出,更不可能随意从一家跳到另一家,严浩憨厚的模样并不像伪装,不太可能是细作,况且禹家真要安插细作,也不该放在和主家不睦的穆凌云身边。   楚寒月推断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当这一切是巧合,合上弟子名册,向接下来的目标进发。   他不需要上课,穆凌云身为本峰新生,却是要上的,白日里,寝室又恢复了安静,那方炼器炉被摆在屋中,里头还装满了火属性储灵球。   去丹房炼丹还要另购储灵球,虽说不贵,多少也是一笔花销,自个儿的钱袋有些瘪,楚寒月便干脆开了这方炉子。   他需要炼制一方能缓解使用精神力副作用的丹药,精神力与元神的原理相似。   若要改善,得从「神」这一点出发,步入化神期后,方能生出元神,如此高修为下,能满足的药材品质也不能低。   楚寒月翻了翻芥子袋里的存货,老老实实炼起收益最快的三大基础丹:辟谷丹、补气丹、养神丹。   事实上,这个「神」与养神丹的神也算相似,利用上品养神丹方改良,应当事半功倍,灵石有极品,不少丹药也有极品。   比如楼家藏书阁里就记载了极品辟谷丹,能让人五年不食,内门藏书阁卷帙浩繁,丹道类书籍还有不少楚寒月尚未翻阅,说不定也藏有极品丹方,还得好好去参阅一番。   中、下品的基础丹药楚寒月早已驾轻就熟,一边出神一边炼制,出丹率仍是高得惊人,这高并非十炉成九炉,而是其他操控出色的弟子炼两丹的用材,他能精炼出五丹,一天下来,炉边便堆起了一座小丹丸山。   穆凌云下课回来,把一封夫子盖印的入门课审核通过单贴在丹炉上:“明日起,我便能日日夜夜陪伴寒月了。”   楚寒月:“……”这才不过七日,怎么做到的?丹课夫子教授慢得很,有时十日才教一方丹,时间都耗在了这里。   “我问夫子要了课表,把三个月内他要教的丹方都炼了一通,就通过了。”穆凌云坐到唯一的一方蒲团角落上,背贴着楚寒月手臂。   楚寒月无言以对,他竟然没想到还能这样……   “寒月,你说这几日,我做了那么多你爱吃的,又是酸奶,又是鳜鱼,是不是能要点好处啊?”穆凌云又往楚寒月身上蹭了蹭,几乎粘在他身上了。   “不爱吃。”楚寒月拄了他一下,“走开。”   “我就想要一——点点好处。”穆凌云拇指食指捏在一起,那点点比划得确实微不足道,配上那张撇着嘴的委屈脸,甚至有几分可怜兮兮。   细细算来,这段时间手捞过芥子袋的次数确实多了亿点点,秉持着不亏欠魔头的原则,楚寒月大发慈悲,赏了他一眼,不是白眼:“说。”   穆凌云转过身,胸口贴到楚寒月手臂,是只要张开手就能把人揉进怀里的距离,笑眼的弧度近乎勾人,墨色瞳仁里映着丹炉红艳艳的火光:“寒月,你说那方合欢丹,我们该怎么服?” 第77章 孩子想开了……   回应穆凌云的, 是迎脑门而来的一掌,结结实实呼得他脑袋后仰,看到了被炉火映红的天花板。   “寒月这是要我躺下吗?”穆凌云攥住面前的手腕, 朝自己带了带。   楚寒月倏地抽回手, 闭目收神,把穆魔头彻底当成了空气。   穆凌云整了整稍显凌乱的发,又黏了回来, 不过这回不那么造次了,拿背贴着楚寒月后背, 还轻轻蹭了蹭。大概是刚才那一番实在造次得离谱, 这下的小动作便不那么令人难以接受了, 楚寒月没理他。   “你那秘术究竟是怎么使的?”穆凌云不再轻挑,正常得让人不习惯,楚寒月神思又不慎被拉了过去,只听他继续说,“无形无状。我的魔气虽也能有相似的功效, 但必须将魔流控制得极为微弱,否则便可见魔烟,还会被测魔灵器感知到, 相较之下,秘术便强不止千百倍了。”   最后一句显是奉承话, 不提劣只说优, 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果然,穆凌云轻轻撞了他一下, 嬉皮笑脸起来:“好寒月, 教教我呗。”   楚寒月上辈子研究精神力, 除了拓展能力, 最重要的,是想探索出一门道,不由先天的灵根所桎梏。   无论空灵根无灵根,皆可修习使用,这力量虽不能帮助资质差者提升修为,但能让无法入道修行者,多少获得修者的能力。可研究毕竟是研究,只自己试用,便已有了头痛的副作用。   若让从未有过掌控元神经验的人使用,极有可能出现精神力紊乱的情况,重者甚至可能失智,他不敢贸然公开。   楚寒月还了魔头两个字:“不行。”   “难道除了头痛,还有什么副作用?”穆凌云一转身,又娴熟地替楚寒月揉捏起太阳穴。   头痛症状早已缓解,不过被按摩的感觉还是挺舒坦的,楚寒月捞出最后一炉丹,熄灭炉子:“会傻。”   “这我倒是不怕。”穆凌云回得轻巧,仿佛变傻只是像饿肚子般容易解决的事。   楚寒月瞅了他一眼:“你怕什么?”   “傻有何可怕的,我早已为了寒月痴傻了大半年。我只怕寒月不把我放在心上……”   楚寒月只恨自己又被他带了过去,翻了个白眼,呼开魔头起身,收丹上榻下帘帐,隔绝了聒噪又油腻的魔头。   专注炼制了几日收益快的丹药,钱袋又渐渐充盈起来,穆凌云完成了丹道入门课业,白日里便跑去器房炼器,晚上才归来,楚寒月倒是落得清净。   不过他很快发现,那头钱袋鼓起来的速度比自己快得多,当即舍了目下的售丹赚钱法,跑到器道峰灵材堂,看了通收购价目表,让穆魔头的炼器炉发挥最原本的作用。   器比丹更难成,对灵力掌控要求更严苛,优质品十分难得,因此优劣价格相差极大,这对有经验的楚寒月来说,根本不是问题,在连着几日出售了让器道峰助教叹为观止的灵器后,便准备收手开始花钱了。   这一切都十分顺利,唯独让人不痛快的是,那助教赞叹的话是:“楚公子果然出众,身为丹道峰弟子,炼制的灵器品质,竟与穆公子不相上下!”   在赚钱这方面,穆凌云倒是不藏拙,不知何时就成了灵材堂优质灵器的标杆。对于魔头,楚寒月并不满足于不相上下,上辈子身为教授的他,怎可在技术层面屈居人下!但有研究丹药的当务之急在前,他只能把一争上下这事暂且搁置。   购置了各种灵材,楚寒月开始了如上辈子科研时一般,成日埋头实验与笔记的日常中,一方方废丹出炉,半个月内还炸了三次膛,魔头的炉子质量颇佳,有一次楚寒月脸都炸黑了,炉子照样安然无恙,恰好进门的穆凌云还给字面意义上的黑脸楚寒月一句评语:“寒月果然谪仙之姿,黑也宛如画中墨竹。”   楚寒月呼着魔头脑袋,直接顺道把人呼进了净池,在你出咸猪手,我出肘击呼脑掌中,水上水下大战三百回合,楚寒月以被挼了无数次脸、腰后险胜。   半个月过去,研究仍卡在瓶颈上,楚寒月洗完澡,和魔头对抗上头的脑子清醒了不少,把刚上岸的人一肘又怼进净池里,兀自去了内门藏书殿。   穆魔头最大的优点,也是楚寒月最想呼他的原因,便是坚持不懈,刚进殿没多久,他就又黏了上来。   楚寒月不得不把他当成和书架般的道具无视,搜寻尚未翻看过的丹道书籍。   可惜穆书架长了张嘴,吧啦吧啦在耳边复盘起净池大战,明明是楚寒月的胜利,却硬是被他描述出了旖旎缱绻的推拉意味,楚寒月忍无可忍,赏了他两个字:“闭嘴。”   耳边清净了,只剩下两人轻缓的脚步声,穿行在藏书殿中。   楚寒月取了满满一推车玉简,并不满意,这些典籍虽未看过,但翻阅目录就能知道,九成没有助益。   但找不到更上等的书籍了,楼家誊抄来的玉简也翻阅过,关于此种相似丹药的,少之又少。   又过一面书架,已是藏书殿最深处,楚寒月开始考虑,干脆抛开典籍,把上品药材全购置了,从头开始研究算了,不过这样一来,没个三五年恐怕难成,期间还得炸膛无数次……   正出神间,穆凌云忽然旋身到了身前,双手一横,咚一声拄在墙上,把楚寒月禁锢在了手臂间。   魔头这疯发得太猝不及防,楚寒月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对着过于靠近的脸僵了僵,掌风刚抬起,竟被穆凌云扣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背牢牢抵在墙上,楚寒月抬起另一手,竟又被扣住了,双手全禁锢在了穆魔头手掌中。   原身的手腕也太细了,力气也太小……   又是晨跑,又是健身,身体的力量事实上已与上辈子同修为时相当,楚寒月意识到这一点,立时乜了穆魔头一眼。两人年龄相差近两岁,又因这两岁差了几分丨身高,待再过两年,他必然能轻而易举,制伏穆魔头以决出高下。   “放手。”楚寒月正要用力拽手,肩膀随之动了动,在木墙上敲出咚的一声。   穆凌云并不打算弄痛他,立刻松了手,还护了他肩膀一下,谁知下一刻,后头的木墙竟吱呀一声从侧面打开了。   楚寒月正掸肩上的咸猪手,重心全靠在「木墙」上,顿时没了支撑,向后倒去,穆凌云狡黠一笑,仿佛早有预料,不止没拉他,手垫在他脑后,竟迎面压了下来。   嘭一声响,两人结结实实倒在地上,满地纸页顿时飞扬而起,打开门的花掌学瞪圆了小鹿眼,愣是把自己看红了脸:“呀,你们怎么在这里……”   穆凌云撑在楚寒月身上,回头朝花掌学歉然一笑,手指指紧闭的嘴。   摆了摆,又挼了把楚寒月的脸,指向那扇「木墙」上的字——夫子理事处,闲人勿入。   “说话。”楚寒月推开魔头起身,整了整衣服。   穆凌云「嘿嘿」一笑,该说的话都示意完了:“花掌学,见笑了,我们并非故意闯入,只是情到浓时,难免……”   楚寒月捂住穆凌云的嘴,穆凌云眼神指了指他身后,楚寒月回头,只见后头还有一道门,门上写着——夫子藏书阁。   “藏书殿确实是个好地方,环境清幽,书香怡人,里头又没有监视法器。”花掌学捂住脸,携起玉简和写了一半的笔记,跑了,“你们继续。”   夫子藏书阁的门可不如理事处那么好开,上头设了禁制,必须由夫子或掌学等级的玉牌方能开启,楚寒月不欲久留,扭头便走,要成为夫子,首先修为要达标。   “确定要升境?可入了金丹末期,身形便不会变了。”穆凌云笑嘻嘻道。   楚寒月一掌按在魔头脑袋顶上,似乎要把他按到地里去:“闭嘴。”说完又觉得不妥,补了一句,“有要事再说话。”   提升修为于楚寒月来说,太简单了,往凝思竹林小隔间里一坐,一个月后就升了两个小境界,到了满足丹道峰夫子要求的修为,考虑到钧天山历来的规矩,后头极有可能需要考核,完成什么任务,楚寒月干脆又花了大半个月,直接跨入元婴初期,这才去花掌学处申请。   花掌学一测楚寒月的修为,一双小鹿眼瞪得快脱框:“这也太快了,难道、难道……”她虽说年纪不小,却专注丹道,并未分一丝心思在男女之道上,红着脸卡了半晌才挤出后话,“难道双修真如此……”   “没有,双修并不能提升修为。”楚寒月直白道,上辈子于此道,他虽未研究,但也有权威的学术资料,证明此道虽有助于灵力恢复,顺畅体内灵脉,但并不能直接提升修为,望春楼那一套,完全是诈骗。   花掌学取出一方夫子申请牌,填写起来:“这样啊,看来你们试验了很多次。”   楚寒月:“……”该死的穆魔头,这下跳进湖城大湖都洗不清了。   “你的悟性太好了,我现下也才元婴初期修为,这都半辈子过去了……”花掌学意识到透露了芳龄,赶忙调转话头,“完成仙盟会乙等或以上等级的任务一桩,就算通过考核了,丹道弟子不擅战斗,按规矩,必须由武、术、阵弟子各一名结伴,方可考核,参加的弟子你可以任选,助教也可以,当然,完成任务后是有相应的积分的。”   “只可选武、术、阵弟子?”楚寒月问。   “必须有此三道各一人,若觉得不稳妥也可以再增加成员,助手最多不超过五人即可。以往我峰夫子考核,都是选择寻灵材类的任务,让弟子们当打手,自己负责识材采集即可。”花掌学亲切地给了建议。   楚寒月很快联络到武、术弟子,自然是有搭档经验的笪鲤和严浩,这两人修为也有所提升,笪鲤跨入了筑基初期,严浩则到了筑基末期。   鉴于上次弟子袍在任务中变得破破烂烂不能穿,楚寒月把新购置的一套塞进了芥子袋备用,准备好一切,便前往阵道峰找人,穆凌云把透了两个多月风的炼器炉塞进芥子袋,与他并肩而行。   阵道峰中并无熟人,不过这是从楚寒月角度看,刚踏出传送阵,过路的好几名弟子视线便被他勾住了,显然熟得很。   “是楚公子!”   “楚公子,你怎么来了?”   “终于要转来阵道峰了吗?”   “楚公子,我宿舍还有铺位空着,一定要来啊!”   穆凌云笑道:“一如既往呢。”   “你来干什么?”楚寒月瞥了他一眼,挑了个看上去淡定的弟子问了路,那弟子,并非对美色无动于衷,而是被迷傻了,支吾了半天,还是旁边弟子指了路。   两人径直朝阵道练习场而去,横竖要找一名队友,自然该找用心修习,而不是用心看人的。   “是啊,我怎么来了呢。”穆凌云故作懊恼,恍然大悟般,夸张道,“定是钧天山阵法坏了,让我过了传送阵。”他没有入阵道峰的权限,如果不是带路的楚寒月应允,怎么进得来。   楚寒月觉得这说法听着不错,把已经写上笪鲤和严浩名字的考核牌塞给穆凌云,后者在辅助弟子空出的第一栏上,以灵力书下大名:“夫子,弟子必定尽心竭力辅助。”   一声「夫子」百转千回,愣是把楚寒月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阵道练习场,夫子正在一一审核弟子们绘制的阵法,察觉众人的视线一时全朝门口去了,回头一看,笑道:“楚公子,来此习道?快请进吧。”   “我需一名阵道弟子协助,参加夫子考核。”楚寒月开门见山。   弟子们一听,顿时沸腾了,抢着举起手。   “选我选我!”   “你连最简单的防护阵都画不好,可算了吧,选我!”   “楚公子,我!我画阵快!”   “快有屁用,我画阵不出错!”   “画一方要三天,谁会出错!”   你一言我一语,眼看就要打起来了。   “楚公子,我愿协助!”这道声音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夏侯傲越过众人,走到楚寒月身前,揖身行礼,那姿态和刚来钧天山时相比,确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意味:“阵道内门弟子中,我的阵法成绩最出众,愿助你参加考核。”   楚寒月打量他,不置可否。以龙傲天事事非争先不可,不得头筹就颓废的性子,怎么会选择助他?   如此想着,精神力探入了夏侯傲脑海中,拖出了想装死的系统。   楚寒月:他怎么要与我组队?   系统:孩子想开了……   楚寒月:?   系统:你知道这三个月他是怎么过的吗?第二名的名字从来不被世人记得,上交阵法哪怕是堂内第一,夫子都不免拿出您的杰出事迹对比惋惜一番……   楚寒月:说正题。   系统:他意识到无论如何都比不过你,既然成不了最强的个体,就加入你,成为最强的队伍。   这种单纯慕强的想法楚寒月虽不认同,不过和其他慕美色的弟子相比,夏侯傲无疑是更好的选择:“就你吧。”   五人成组离山,穆凌云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顶崭新的帷帽,给楚寒月戴上。   到仙盟会任务牌前,楚寒月这个考核的正主没开口,夏侯傲倒先说话了。   “楚公子,我建议做这方甲等任务。”夏侯傲指着最上方的秘境护卫任务道。   原著中,夏侯傲便接了这个任务,不过是参与自己的夫子考核,且在秘境中以强大的气运和挡箭牌队友一路冲到关底,获得了机缘。不用说,必定又是系统在指引。   “不。”楚寒月的目的只是通过考核,越快越好,并不多浪费时间,更不想带修为不算高的笪鲤和严浩进危险的甲等秘境。   精神力再次探入夏侯傲脑海。   楚寒月:不准发布任何损人利己的任务。   系统:不损人的。   楚寒月:交出任务清单。   被强大的气场下得抖成波浪线的系统:大、大佬,给……   楚寒月浏览了一通,把有印象的原著中害死队友的任务划掉,一下子就少了大半,系统颤颤巍巍接回清单,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甲、乙等任务难度高,数量本就不多,今日告示板上只有一行乙等任务,乃是前往一座古墓采集玄铁,楚寒月指了指那任务:“我们接这一桩。”   帷帽确实好,没有美色迷惑,掌事者的一个耽误的眼神都没有,立刻取出了任务牌,谁知还没放下,几道身影冲入堂中,抄手便夺过任务牌,灵力一按,抢走了任务。 第78章 楚寒月竟就这么死了?   抢任务牌的一行也是五人, 衣着各异,看不出门派所属,似是散修, 为首那人用蔑视的眼神扫过钧天山内门弟子袍:“钧天山助教等级才敢接乙等任务, 内门弟子接了也是去送死,今日爷爷我大发慈悲救了尔等,感恩戴德吧。”说完扭头走了。   楚寒月默然看着一行人离去, 波澜不惊,只当见了傻子。   系统狂抖的波动甚至穿透夏侯傲的脑海, 传了过来: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傻子显然不止那五人, 也不止系统, 夏侯傲道:“果然我们还是选择甲……”   系统:你可闭嘴吧!都听楚大佬的!   “呃……”系统在脑海里抖出了惊涛骇浪,夏侯傲不知缘由,但知道听系统的总没错,立刻改口,“都听楚公子的。”   楚寒月不紧不慢道:“我们接北方任务。”   夏侯傲这才后知后觉发现, 任务版后面的任务数量写着:南、北各一。而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他的,也不止楚寒月。   笪鲤晃晃楚寒月衣袖:“哥哥,这人脑子好像不太好使, 不会坑我们吧?”   “放心,他若敢坑我们, 我们先挖个坑埋了他。”穆凌云朝夏侯傲一笑,「和善」得令人不寒而栗。   任务牌上提供了详细的任务信息,这座墓地在东城以西三两百里处, 墓主没有说明, 南北两处墓道口皆有玄铁, 为确保修者安全, 必须五人成组,为防止损坏墓地,人数又不可大于五人,且不能采集超过任务规定的量。   难怪刚才五人抢得那么快,估计是凑足了人,怕好任务被抢了去。   毕竟玄铁这东西虽然珍贵,但几乎只有神庭界才用得起,在凡修界常常是有价无市的状态,只有上了任务版才是货真价实的金子,且玄铁与灵石不同,各地出产成色皆有差异,必须按照指定任务地采集,往往酬金不菲,因此常常是僧多粥少的状态。   楚寒月越看任务内容,越觉得这坑比夏侯傲大多了,代采玄铁,总觉得有几分雇凡人压榨采矿的既视感,雇主身份保密。   但有主的玄铁和灵矿都属于神庭界,绝对是四大……现下是三大世家所发布的任务,人数还卡得那么死,让人很难相信真实的任务过程,只是简单的采玄铁。   “穆家偶用玄铁锻造兵刃,但用量不大。”穆凌云道,“术修兵刃不易损坏,有些修者一辈子也就加强锻造两三次,外姓弟子也用不起,一般一年也用不上几块。”   楚家都是阵修,用罗盘者居多,以神庭界的挥霍,盘中那枚细针有可能用了玄铁,至于其他的……楚慕大概不喜黑,殿室内几乎没有铁器装饰,应当也不是楚家发布的任务。   那便只有主修武道,兵刃消耗量大的禹家了。   “我倒是曾听说过,几年前,禹家挖掘矿脉时,挖出了先祖古墓,之后便封锁了附近区域,不知是不是这座。”穆凌云靠过来,和楚寒月一同看任务牌。   夏侯傲抱臂走在边上,探头也看不见任务牌,又不敢看路过的姑娘。   毕竟他一看姑娘,系统就开始拉警报,只能隔着白纱,看视野范围内最悦目的楚寒月,回想他的脸解馋。   穿过传送阵,在下东城上了穆凌云炼制的飞舟,笪鲤又长高了几分,大概是觉得老被人抱着太幼稚,一上舟便横坐在了中间的落脚处,另四人只得背对而坐,楚寒月既不想被挤成长条,又不想和渣男夏侯傲同坐,只能勉为其难,仍让舟主坐在隔壁,两人身后,夏侯傲看着严浩身边窄得离谱的空位,深吸一口气,把自己挤了进去,细细长长地僵直着乘飞舟升了空。   “严兄……呃……你能不能憋一憋气……”夏侯傲想给自己争取一线余地。   “抱歉哈,我块头大了点。”严浩呼地猛吸一口气,顿时胸腹又鼓胀了几分,夏侯傲背一挺,被挤得彻底失语。   穆凌云回头瞧了一眼,撞撞楚寒月肩膀:“寒月,这夏侯傲脑子确实不好使,看来我们得多忧几分心了。”   楚寒月已经有些后悔选他了:“不行打晕了,让严浩拖着走。”   穆凌云轻笑一声:“所以寒月对于我——们——两字,已然十分认同了。”   楚寒月回他一记眼刀,摸出一罐雪梨酸奶消火。   路途遥远,却不紧急,一行人便没有刻意催动飞舟加速——夏侯傲持不同意见,可惜被挤得没法开口。   不过穆凌云的飞舟品质很高,饶是如此速度也不慢,和前方自以为抢任务,拼命催动飞舟加速的五人始终保持着恰好可见的距离。   到达古墓所在,前面一艘飞舟下行,楚寒月却让飞舟浮空停留。   下方有极厚重的结界,并非结实,而是视觉上的厚重,仿佛裹了好几层黑云,让人无法看清其中的一切。   笪鲤探头朝下看:“好大的墓啊,整座山都是吗?”   “你看得清?”楚寒月有些诧异。   “烟有些多,不过勉强能看清。”笪鲤道,“哥哥看不清吗?”   严浩朝下一望:“云挺厚的,我只能看见个山尖。”夏侯傲被他一动,挤得险些吐血,眼神转了转:“看……不……”   “我也看不清,这结界识修为,应是修为越高,遮掩越强。”穆凌云按住楚寒月的手,朝他摇了摇头,阻止他使用精神力,“我来查探。”   细弱至不可见的魔气触探至结界顶端,这结界拦灵不挡魔,魔气顺畅无阻进入,穿过阻挡后,下方的一切一览无余。   “正下方是山脉中一处谷地,谷中有人工开凿的河流,环山一周,山阳这面有石桥横于河面,连通墓地入口。如果我猜得没错,我们的任务所在的北面,应该也有相似的入口。”穆凌云闭着眼,专注于下方魔气所「看」到的场景,细致地描述着。   “这结界不止有遮掩之效,阻挡的效果也是视修为强弱不同,奇怪,为什么会这样设置,不担心无修为者发墓地,闯入盗墓么?”   楚寒月听着也觉得奇怪,凡人界的聚居地不止笪鲤家乡一处,贫穷者更是数不胜数,送命可能性极大的矿坑,都有那么多人愿意下,那来这方随意可进入的坟冢投机挖掘,绝对是可能的,为何会把结界设置成如此,不怕陵墓被盗么?   “那五人到护墓河道前了,嗯?”穆凌云头微微一歪,“后面还有人,在结界边缘,似乎等着他们进入。黑金家袍,那是禹峥嵘,若是他们发布的任务,为何亲自过来?”   “不会是想中途截杀他们,抢走玄铁吧,这样就不用付酬金了。”笪鲤猜测。   “不会,区区几块玄铁,对禹家而言不过九牛一毛,不至于大费周章,杀人抢夺。”楚寒月想探出精神力亲自看一看,垂眸却见手被穆凌云牢牢握着,打消了念头,“禹峥嵘修为比那五人高得多,既已至此,为何还要颁布任务,自己挖掘岂不是更方便,一定有猫腻。”   “那座石桥动了!”穆凌云语速骤然变快,“竟是头龟背异兽,蛇头……是玄武兽,他吃了那五人!禹峥嵘一行过去了……”语速又缓了下来,他鲜少地皱起眉头,“异兽又恢复了石桥状,没有袭击他,他竟能控制异兽。不对,那是……”   “祭品。”楚寒月与穆凌云异口同声。   “祭品?他们把修者当祭品吗?”笪鲤瞪大眼睛,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惊道,“所以用任务引我们来,是为了喂异兽?”   “一队共三人,都进去了,看装束都是嫡系和长老。”穆凌云收束魔气,睁开没了笑意的眼,“那玄武兽极可能是被墓主困在此地的镇墓兽,一次的食量应是五人,吃饱了便再次蛰伏,禹峥嵘定是摸清了这个,才发布任务,拿那五人填异兽肚子。”   “那……我们……还……去……”   夏侯傲上气不接下气的声音太微弱,只有严浩注意到了,立刻回他:“当然要去,如此恶行,怎可袖手旁观。”说着已带上了隔绝血气的眼罩,随时准备作战。   “唔。”楚寒月应了一声,和穆凌云两人加快了飞舟的速度,转眼便到了北面入口,“这一侧应当也有人候着,那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们自己尝尝镇墓兽的滋味。”   任务牌上设了通行咒术,飞舟毫无阻碍地进入结界,也进入了下方蛰伏的另一队禹家人的视线。   五人下了飞舟,夏侯傲长长舒了口气,被压瘪的五脏六腑终于复苏,开口便道:“既已知道……”   “闭嘴。”楚寒月冷冷呵止他说下去,若禹家人真在附近,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暴露。   系统:听到没,闭嘴,一切听楚大佬的!   夏侯傲抿了抿唇,讪讪退到一边,谁知道等待他的却是飞来一脚。   “竟敢觊觎我的人!不想活了!”穆凌云搂住楚寒月,抬腿便把人踹到了石桥上。   远处的禹家人没想到在坟前还能看到争情夺爱,纷纷露出嫌恶的神色,从他们的角度,只能从几人背影判断是钧天山内门弟子,无法看清面目。   否则若是看到穆凌云的脸,曾参加过楚家宴会的长老就该有所警惕了。   楚寒月配合演戏,没掸开肩上的咸猪手,袖中的手隐隐蓄起灵力。   夏侯傲莫名其妙地坐在石桥上,等反应过来危险的处境,仓皇起身就跑,朝众人冲来,又被穆凌云一道灵力拍了回去:“还敢造次!”   连番被污蔑,夏侯傲目瞪口呆,脑海里的系统还不断念着:都听大佬的,穆凌云是大佬的,听他的就是听大佬的。   夏侯傲一时混乱,竟愣在了原地。   半晌,石桥没有任何动静,穆凌云略带诧异地看了楚寒月一眼,远方的禹家人更是一头雾水,互相递着疑问的眼神。   夏侯傲终于反应过来,这石桥于他而言并无危险,倏地起身,大剌剌地走到了对岸。   “他……大概不一样……”楚寒月无法用常识推断现状,最终把原因归结为龙傲天的气运。   “嗯?”穆凌云意味深长地鼻子里出气,“哪不一样?”   “说来话长,先解决眼前的事。”   为防禹家人窃听,两人一直在耳语,旁边笪鲤听不到这些,以为危机解除,朝石桥走去:“哥哥,好像很安全。”   就在他踏上石桥的一瞬间,桥面猝然凸起,高高拱成了一座半球,玄武兽巨大的蛇头探出水面,以极快的速度朝背后的笪鲤袭去。   楚寒月枪扇一指,一簇灵弹坠着一条灵流以极快的速度射向笪鲤,弹壳引着灵流一旋,在他腰上缠了一圈,楚寒月手猛地一收,在玄武兽血盆大口即将落下之际,堪堪把笪鲤凌空拽了回来。穆凌云顺势一接,抱住笪鲤,被刚祭出的红缨枪甩了一脸红彤彤的拖把须。   “小鲤鱼,可别学那厮犯傻。”穆凌云给了他一记脑瓜崩。   “我不傻。”笪鲤圆眼一瞪,视线中那蛇头看向了穆凌云后背,“哥哥快跑,再不跑就真傻了!”   穆凌云虽未回头,魔气却留了一股在身后,在蛇头撞下之时一跃而起,在玄武脑袋顶上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翩翩落在楚寒月身侧:“元婴境,难怪他们要用替死鬼,这玩意确实不好对付。”   “来了。”楚寒月已退到玄武长脖子能撂到的范围之外,禹家人以为他们退缩,见祭品计划似要失败,数道剑光射了过来,直逼得四人无路可退。   “哥哥,怎么办?”笪鲤举着红缨枪要反击,被楚寒月护在身后。   楚寒月带着他急退数步,不敌般蹲下,简短地安慰了一句。笪鲤瞬时有了主心骨,本就不浓的担忧之色霎时烟消云散,回头看到玄武异兽,眉头才牢牢地皱起来,忽然大喊:“哥哥,他过来了,我不想死啊!”   楚寒月握着弟子玉牌贴到嘴边,说了句什么,挟起笪鲤朝一侧奔逃,剑光呈半环状逼近,范围越来越小,两人无处可逃,只得靠近护墓河岸,那蛇头发现又能触到猎物了,立时以极快的速度探了过来。   楚寒月收起枪扇,袖中的手极快地舞动着。穆凌云与严浩奔逃到了另一头,见此方危急,指向剑光的灵箭全转了过来,噼里啪啦砸在盖有硬鳞的蛇头上。   如此细弱的灵箭,对元婴期异兽而言无疑挠痒痒,玄武兽显然不喜欢被挠,长脖子一甩,头颅如流星锤般,朝穆凌云砸了下来,咚的落地,留下一个大坑,方才在原地的两人险险避开,只差一步就要变成肉泥。   楚寒月放下弟子玉牌,枪扇再出,这次用的是有攻击性的火属性灵弹,精准地打在蛇头上,嘭的炸开一团火花。   玄武兽脖子一僵,转了回来,看向楚寒月,下一瞬,带着分叉的长舌嘶地探出,以所有人都无法反应的速度缠在了楚寒月腰际,眨眼间把人带进了巨口。   穆凌云当即愣住了,片刻后猛然爆发出凄厉的怒号:“寒月!”   禹家人至此终于看清了穆凌云的脸,听到他的喊声当即大喜,楚寒月竟就这么死了,上报家主可是大功一件。   一具少年的身体显然无法喂饱玄武兽,长舌再次探出,就近缠住笪鲤,笪鲤只来得及「啊」了一声,便被吞入异兽口中。   穆凌云发狂似的奔上去:“你还我寒月!”   “少爷!不行啊!危险!”严浩牢牢抱住他。   穆凌云怒极,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架起魁梧的严浩甩在了身前。   然而不过一瞬,严浩便消失在了原地——那玄武兽已欺至面前,眨眼便吞没了严浩。   穆凌云已在悲恸之下失了神志,竟呆立不动,与玄武异兽对视。   异兽尚未满足,并没有耐心欣赏他的高挺鼻梁,如墨瞳仁,在后方禹家人兴奋的眼神中,巨口一张,吞没了护墓河岸最后一人。   一缕黑色魔烟飘出玄武兽嘴边,仿佛打了个饱嗝,巨兽长长的脖颈缩回龟壳之中,缓缓沉入河中,只留下一方石桥般的脊背。   一切重回平静,连一滴血迹都没有留下,仿佛从未有人到访过。 第79章 穆大佬是楚大佬的   禹家嫡次子领着两名长老, 走出藏身的山石后,扬手一收,托着长长剑气的三柄长剑各自飞回主人手中。   “竟蛰伏了?分明才只吞噬了四人?”一名长老道。   “镇墓兽为何对先入墓那人毫无感知?他竟就这么通过了。”另一名长老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几步, 仍不敢接近护墓河岸,“少爷,还少一具祭品,怎么办?”   禹二公子眯眼打量「石桥」, 按理说,镇墓兽被惊醒后, 必须吞足五名修者才会蛰伏上三日, 若未吃饱, 绝不可能沉入河中:“楚寒月如今修为几何?”   “据说已升入元婴境。”长老回道,“难道是因他修为高强……”   禹二公子扫了他一眼,长老立时改口:“修为与镇墓兽同一大境界,一人抵了两人的量?”   “极有可能。不管为何, 总之镇墓兽已经蛰伏, 我们抓紧时间入墓吧。”他可不想落了禹峥嵘下风。   禹二公子又观察了半晌,确认玄武异兽没有任何复苏的迹象,嗤笑一声:“元婴境又如何, 还不是我禹家喂饲异兽的祭品。”   三人一前二后,走向墓道入口, 踏上石桥的瞬间, 玄武异兽猛然暴起,不等后头长老反应过来, 灵蛇身已牢牢缠上禹二公子, 飞剑被捆死在腰际, 灵气凝成的剑光从指尖飞出, 下一瞬便消散无形——灵气的主人被灵蛇一口吞吃入腹。   飞散的血溅到长老们脸上,直至此刻,他们才发现异常。镇墓兽明明吞了四个人,却一滴血都没有落下。   没有时间让他们思索楚寒月一行究竟是如何逃脱的,灵蛇长颈一扫,巨口贴地铲来,吞下一人,又高高扬起,将御空准备逃离的长老扯了下来,那长老两条腿入了兽口,短促的半声惨叫后,被彻底吞下。   玄武兽显然没有吃饱,被困河中无法行动,视野范围内又没有食物,只能高高扬着蛇颈,朝四面八方转动着。   墓道入口拐角处,夏侯傲将残余的传送阵灵力存入储灵球,在他身边俨然是被吞入蛇口的楚寒月四人。   “哥哥太厉害了,咻一下,就从蛇嘴里飞到了墓里。”笪鲤举着手,让水灵根的严浩替他清理身上的蛇涎。   方才楚寒月传讯,让夏侯傲在墓中蛇颈无法探及的深处,设了一方传送阵。   而他则准备下对应的阵法,在被灵蛇吞入口中的瞬间,将阵纹贴在了蛇口,四人便通过那方阵安然入了墓中,而最后做戏做全套的穆凌云,则将魔气拍入灵蛇腹中,让他短暂又进入了不深沉的休眠状态。   “寒月,我太动情了,心好痛……”穆凌云捂着心口,攥着楚寒月袖口,一边替他蒸干刚洗净的衣袍,一边指尖滑下,握住了他的手,“替我擦眼泪好吗?”   眼角还真悬了两滴泪,眼中满是怒意未完全消退的血丝,额上凸起的青筋也未消下去,那表情看上去哀伤又脆弱,仿佛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之物。楚寒月不由自主抬起手,蹭到一丝湿意时,猛然回身,胡乱在魔头脸上一抹:“戏过了。”   楚教授上辈子一颗心分成三瓣,一瓣给了修行,一瓣给了教育,一瓣给了科研,从没分出哪怕一隅角落忧心我自己会怎么死,更没想过,在他死去后,会有人为他落泪。   事实证明,演技确实有煽动人心的效果,楚寒月跟着揪起的心一时竟平复不下来,掩饰般转过头,转移注意力,观察起周围的情况。   夏侯傲进入时,就点亮了灵灯,大概是人生太过顺遂,不是捡宝物就是遇贵人,遇到危险也总有人当挡箭牌,这位龙傲天的危机意识显然很薄弱,当然,也可能和他那智商不太高的系统有关。   总之这位一点不担心墓里有机关,进来就直接点了灯,现下也确实安然无恙,不知道是气运之故,还是确实安全。   整座墓道都是以锻造后的玄铁堆砌,有被凿过的痕迹,但凿痕都很淡,像是极其普通的工具,整体看来,玄铁并未有任何缺失。   不管如何,总之任务需要的东西已在眼前,楚寒月抄起玄刀,便咄的一声在玄铁壁上刺了一个坑,这玄铁品质并不算太高,至少比不过淬炼过的玄刀,以灵力劈砍剜挖一番后,他便顺利地掘出了任务要求的十斤重的铁块。   接下来只要让夏侯傲过石桥,在墓外设下传送阵,众人就能安全离开。   楚寒月回过头,却见穆凌云正一如既往笑吟吟地瞧着他,方才使用了魔气,周身黑烟还残留了几缕,夏侯傲则一脸警惕地打量着穆凌云,那眼神分明是把他当成了异类,在思索该如何应对。   “看什么看。”楚寒月走到两人中间,冷冷乜了他一眼。   夏侯傲并不隐瞒,直白道:“楚公子,他身负魔气,非我族类。”   楚寒月眉心一皱,精神力牵起一缕魔气,缠到夏侯傲脖颈上,引着魔气幽幽而上,爬过他脸庞,自眼角张牙舞爪地探出来:“谁有监视灵器。”   严浩摸索出一方,递过来,楚寒月接过,在夏侯傲面前放置了片刻,一边带着丝丝缕缕的魔气舞蹈,仿佛自夏侯傲身后而出。   “不想其中画面公开,就闭嘴。”楚寒月将监视灵器放进芥子袋。   “楚公子,你怎么能威胁我!这分明是污蔑、嫁祸!”夏侯傲争辩着,却自知并不占优势,毕竟此地另四人,显然都不会帮他,眼下只有倚靠系统相助……   系统:你可闭嘴吧!大佬说闭嘴就闭嘴,说别看就别看,都听楚大佬的!   夏侯傲顿时如锯了嘴的葫芦,只能小声抱怨:“美人不给看,连魔气都不给看了,系统你戳瞎我算了……”   系统:!!宝物发现!这古墓中有宝物!   夏侯傲当即又来了精神:“楚公子,既然已到此处,不如入墓看看。”   楚寒月一眼便看透他在想什么,精神力钻到他脑海中,先扇了系统一顿,冷冰冰地回了他两个字:“返回。”   这种大墓必定藏有不少阵法机关,守入口的镇墓兽已是元婴境界,其中难度可见一斑。禹峥嵘一行从另一侧入了墓,若深入也有可能撞上他们,身为墓主本家人,入墓又如此娴熟,他应当拥有墓地结构图,很可能还因血缘受墓主庇佑,占尽优势,在此对抗,实属不智。   夏侯傲:系统,咋办啊!我要我的宝物!   系统若有人形,恐怕已经肿成猪头了,含糊不清道:都……都听楚……大佬的……   夏侯傲纠结了半天,系统不支持,他独自一人可不敢入墓,只得丧气地跟到楚寒月身后,恋恋不舍地看了黑洞洞的墓道一眼。   “笪鲤,走了。”楚寒月叫了声正戳着红缨枪,拼命挖掘玄铁的笪鲤。   笪鲤抱着几小块碎铁,兴冲冲跟过来:“哥哥,你看这些能换多少金子?”   玄铁买家难寻,并不容易出手,而且此地的玄铁又长年累月受墓主尸气浸润,除了禹家人,其他人根本难以使用,楚寒月不太想打击他,没开口,倒是穆凌云道:“我收了,卖主小鲤鱼请开价。”   “那我要十金?”笪鲤随口报了个数,穆凌云捏了一大把金子,换了那两枚除了禹家,根本没人要的玄铁。   笪鲤开开心心把金子塞进芥子袋,锵锵金子碰撞声落下,墓道中只剩下脚步声,楚寒月耳朵一动,忽然停下脚步,穆凌云也停了下来,把没刹住车,差点要撞到楚寒月身上的夏侯傲推到一边。   “哥哥,怎么了?”笪鲤问。   穆凌云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噤声。   墓道中一时落针可闻,片刻的寂静后,虚弱的人声从墓道深处传来:“救命……”   “里头有人。”笪鲤小声说着,朝墓道里走了几步,另四人亦跟了上来。   “救命……”又是一声呼救,是个男人的声音,十分干哑,似乎断水多时。   墓道只有一条,没了入口处的微弱光线,越往深处越黑沉,又过一处拐角,仅用一方灵灯已无法照亮周围,穆凌云取出一方炼制过的更明亮的灵灯,弄了条系绳,挂到夏侯傲脖子上。   夏侯傲正要表达不满,系统立时道:都听楚大佬的,穆大佬是楚大佬的,听他的就是听楚大佬的!   夏侯傲无言以对,老老实实闭嘴,想着里头有宝物,便觉得不那么委屈了。   咔一声响,严浩似是踩碎了什么,紧接着又是一声,笪鲤被什么绊倒,向前扑去,楚寒月与穆凌云听到动静,几乎同时回身,一左一右架住了笪鲤。   “地上是什么呀……”笪鲤低头一看,和一对骷髅黑洞洞的眼打了个照面,“噫……”   “好多尸骨……”夏侯傲蹲下,让灵灯多照亮地面几分,片刻又意识到自己又不是灯架子,后知后觉地挈下系绳,起身,手提着往地上照。   不到丈许宽的距离,便有三具尸体。前方便是拐角,绕过后,往前看去,白色尸骨在黑铁地面上尤为明显,反射着灵光,越往深处越多,尽头已是密密麻麻一片,间或还有几具仍保留着皮肉的。   楚寒月观察尸骸,很快得出结论:“这些死者都没有修为,死亡时间远近不一,最近的应不超过一月。”   “镇墓兽应当只对修者有感,否则以神庭界劣性,应当不会利用修者,而会直接用凡人做祭品,结界亦对凡人没有效果,这一切,像不排斥凡人入内,甚至像是,刻意引人入内。”穆凌云道。毕竟古墓中多少会有陪葬品,趋之若鹜者不会少。   楚寒月颔首表示认同,正准备以精神力查探一番有何机窍,求救声再次传来,这次已十分清晰,显然已在附近。   墓道七弯八拐,仿佛是弓字型的,众人加快了脚步,又过一道拐角,终于发现了求救的人。   一名青年缩在墙角一隅没有尸骸的空地,一手搂着个妇人,一手搂着孩子,显然是一家三口,他怀里的人已然失去意识,三人皆是脸颊干瘪,嘴唇干裂灰败,不知饿了几日。   那青年眼神空洞,麻木地开合着嘴,一遍遍喊救命,极度的饥饿让他意识模糊不清,光线射入眼中时,还以为是幻觉,直到看到楚寒月递至面前的水囊,才终于意识到真的有人来了。   青年抱起水囊猛灌了一通,又递到妻子嘴边,妻子没动静,他又递到儿子嘴边,依然没有反应,哀哀朝楚寒月道:“求您救救我妻儿啊!”   “放心。”楚寒月探了两人鼻息,一息尚存,立时灌水喂药,穆凌云以灵力助药物起效。   笪鲤接过没饿死,差点被楚寒月不妥的抱法勒死的孩子:“我来我来。”   严浩则取出干粮,用水化软了,喂虚弱的青年吃。   夏侯傲也想帮忙,可惜空间本就不大,挤不过去,只能摆出防卫的架势,背对众人,算是护卫。   不过这一路来,所有尸骸都没有伤痕,证明墓道中并没有刀光剑影的危险。   青年狼吞虎咽,险些噎死自己,顺了好半晌,爬到妻儿身边,见两人面色都逐渐转为红润,舒了一口气,这才看向救命恩人:“多谢大能们!我们被困此处也不知多久了,要不是大能们,恐怕……”   “你们来墓里干什么?”笪鲤问,盗墓哪有带着五六岁的孩子。   “前几日……也不知究竟过了几日了,我儿子忽然不见了,问了和他一同玩耍的孩子才知,是捉迷藏玩到了此处。这可是个吃人墓啊,有多少人想挖掘里头的财宝,却从来没见有人出来,我和老婆不敢耽搁,就来这儿寻人,谁知儿子找到了,却找不回出去的路了。”   “这儿只有一条路啊。”夏侯傲诧异道。   “是啊,分明进来的时候只有一条路,可怎么都走不出去了。”青年道。   “不会吧,原路返回不就行了。”笪鲤指了指身后。   “先出去再说。”楚寒月和穆凌云扶起青年,笪鲤娴熟地抱着孩子,严浩背了妇人,一行人并不准备逗留,往来路而去。   “欸……不进去了?我的宝……”夏侯傲伸长了手,在系统的警告下,只得紧跟楚大佬的步伐。   一行人连过几道弯,来时,楚寒月一直数着,从出传送阵起,一共过了七道弯,此时已过第六道,按理说应当没有尸骸了,但地上的白骨却丝毫未减少。   又过一弯,面前并无出口的光亮,在众人眼前的,是地面有一隅空地的墙角——他们又回到了原地。 第80章 一滴都没有了……   走了一路, 除了夏侯傲手中的灵灯,并无任何其他的灵力波动。   按理说并没有阵法存在, 又只有单单一条道, 玄铁墙密不透风,没有任何隐藏门的迹象,不可能有奇门遁甲之类的机关术。   楚寒月当即释放出精神力, 准备破墙探一探周围环境究竟如何,谁知精神力方脱离脑海, 一股强悍的波动自四面八方压下, 脑中一阵针刺般的疼痛, 他不得不蹙眉收束精神力。   “有压制。”穆凌云的魔气显然也遭遇到了同样的压力,观察四方,肉眼并不可见压制何来。   精神力与修为无关,不会被灵力干预, 唯有一物可以压制, 便是楚寒月成功研习此道所来的灵感——神识。这种波动楚寒月太过熟悉,是修士跨入化神期后方能修出的元神,这股元神威压并不完全, 极有可能是墓主死后残余的神识。   但修为足有化神圆满境, 几乎两个大境界的优势, 即使是残魂,也足以压制住两人。   楚寒月凝神思索, 观察着不算长的墓道, 鬼打墙不可能凭空而来:“此处一定有阵法, 但并非灵阵。”   “并非灵阵?难道还有魔阵?”夏侯傲丝毫不担心, 反而觉得只是得到宝物前的小小考验,这种困难,只能证明那宝物品级不低,“魔物并不如修士,没有自我意识,怎么可能绘阵,除非是……”他看了眼穆凌云,没敢说下去,移看目光,“眼下这状况,一定是墓主邀我们进入,才封死了离开的墓道,干脆我们往反方向走,也比困在此处好。”   进入墓室,找到禹峥嵘,尾随他们,也不失为脱困的方法,不过楚寒月感觉这墓道绝没有那么简单,况且墓主为何邀请他们,难道就因为夏侯傲是龙傲天?   若真按原著走向推理,倒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夏侯傲很快就被狠狠打了脸,众人沿反方向拐了七道弯,仍是回到了原地。   楚寒月确信此处有蹊跷,灵灯光线毕竟照不远,又不够强,云浪银绣广袖一挥,白金色灵气霎时朝前涌出,将地面上的尸骨一股脑推到尽头,靠墙堆成了一座小山,墓道四壁霎时一片通明,两壁与顶部并无异样,而被尸骨掩盖的地面,出现了一道道繁复的刻纹。   “这是……”他观察了半晌,搜寻脑海里所有有印象的阵纹,一一比对,并无一模一样的。   不过已知这阵法是困阵,他很快从复杂的纹路中,筛选出一部分相符合的,“这是一方复合阵法,两方阵叠在一起,除了困阵,另一方应该是阵纹驱动的力量来源。你们是何时入古墓的?”   青年想了想:“十一月十八,那天正好是隔壁老王祭祖的日子,不会错。”   今日不过十一月十九,才短短一日,绝不可能把人饿成这副模样。   “这阵法会摄取人的生机,以此给困阵提供力量。”穆凌云蹲下,抚了抚阵纹,再抬起时,手心皮肤变得干燥龟裂。   魔头的手有些扎眼,楚寒月乜了他一眼:“喜欢以身试法,不如在这睡一觉。”   穆凌云小小的苦肉计得逞,笑着拿干燥的手心蹭了蹭楚寒月手背:“一个人怎么睡得着。”   “这么多陪你呢。”楚寒月下巴指了指一堆四仰八叉贴墙的白骨。   后头青年一听,深觉修士果然不同凡响,嗜好诡异,不由打了个冷战:“大能,那我们还出得去吗……”   “当然出得去。”最坏的情况,不过把山炸了,楚寒月还不打算这么兴师动众,转而看向正和系统沟通的夏侯傲。   夏侯傲:“?”   精神力不能用,便不能和系统直接沟通,但间接倒不是不行。   楚寒月走向莫名其妙的夏侯傲,抬手便按住了他的脸:“出来。”   夏侯傲顿时两眼一翻,随后眼珠归位,僵硬地转了几下。   身为系统,暂时征用一下宿主的躯壳,还是做得到的,系统用夏侯傲的脸谄媚一笑:“嘿嘿,楚大佬,您说。”   “可有能破阵的物件?”楚寒月在同行另三人诧异的眼神中,若无其事地和「夏侯傲」对话。   连那凡人青年都看出了异样:“这、这位大能该不是被附身了吧?”   系统为难道:“楚大佬,不是小的不愿给你,只是这些物件都作为奖励存在,没有任务便无法获得,眼下这墓中,并没有任……大佬?大佬!啊——”   楚寒月捏着夏侯傲的脸,摇骰子似的晃起来,穆凌云似是看出他的目的,架起夏侯傲两条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想着跟着少爷做总没错,严浩抄起夏侯傲胳膊。   笪鲤:“哥哥,我该干什么?”   “用枪捶他。”楚寒月话音一落,系统两行宽面条似的泪哗的淌了下来。   “大能,不要——啊——”   夏侯傲的身体被甩拉面似的晃荡起来,五官几乎被捏得变形,腰杆子上枪柄时不时杵过来,整个人在猛烈的摇晃中,似乎要被甩飞出去。   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大能脑袋后头,随着晃动噼里啪啦锵锵咚咚掉出一大堆物件,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脑袋里竟有芥子袋!”笪鲤看得奇了,枪柄怼到了侧脸,似乎想怼出更多东西,可惜没再有东西掉出来。   系统口吐白沫,涕泪横流,含糊不清地吐出稀碎的字句:“没……有了……真的……一滴……都……没有……了……”   楚教授生平第一次客串强盗,觉得体验还不错,在各种丹药、灵器堆了挑了一通,把大半又扔到了系统面前,实在是品阶质量不高,自己炼制也轻而易举,最终只留下两方不明用处的物件。   “这是什么?”楚寒月拿着盒完全闻不出配方的香膏。   系统张开夏侯傲的嘴,把满地丹药铁刃灵器都吞了下去,那凡人青年惊得都快吞了自己的手,修者原来还能生吞铁块。   穆凌云实干得多,直接捏着夏侯傲的嘴,观察起内部情况,却没发现任何异于常人之处。   “嗝……”系统开合了两下嘴,被按得瘪了下去的两颊终于鼓回来,“这是顶级合欢膏,妙处谁用谁知道……”   “闭嘴。”楚寒月一听「合欢」这两个字,就猜到这东西的用处了,给种马龙傲天用,必定又是祸害无辜少女,便随手抛给穆凌云,“收起来。”   “哦——”饶是憨憨的严浩,也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声,还投给穆凌云一个「恭喜」的眼神。   穆凌云笑得得意,让人结结实实误会得毫无转圜之地:“遵命。”   “合欢膏是做什么的呀?”笪鲤好奇地看着那小圆铁盒。   “小鲤鱼见过天际的云缠月吧。”穆凌云十分配合十岁出头的孩子,以童话的方式形象地阐释,“若是用了合欢膏,那便缠得分不开了。不过有些云月吧,便是什么也不用,也分不开的。”   “月亮不就只有一个?”笪鲤挠了挠头,没整明白。   “别听他的,那是剧毒之物。”楚寒月乜了乱教小孩子的魔头一眼。   系统:“怎么会是毒物呢,这可是顶好的……”   “这镜子又是何物?”楚寒月干脆利落地打断系统,拿起一方形制古朴的圆镜,若又是莫名其妙的东西,便准备彻底让系统寿终正寝。   “这是引路用的宝器。”系统还不知道镜子的功能保下了他一条小命,“不过只会指引各种灵器、宝物所在,并不能破阵。”   楚寒月将灵力灌注入镜中,镜面幽幽亮起一个光点,随着移步转动,那一点始终固定在一个方向,有宝物,那指引的一定是主墓室:“整备一下,随时准备战斗。笪鲤、严浩、夏侯傲,你们保护好他们。”   笪鲤:“好哒!”   严浩:“是!”   夏侯傲刚刚掌控自己的身体,头昏眼花,全身仿佛被抽筋扒皮了一通,手脚都不受控制了,根本不知道失去意识时发生了什么,在系统的催促下,牙牙学语般回了句:“都听楚大佬的。”   楚大佬并不想多带个累赘,休息了一刻钟,等夏侯傲状态恢复了,才向宝镜指示的方向而去。   终点是一面拐角处的玄铁墙壁,镜中光点在靠近此处时,逐渐由一点变成了一簇,又慢慢散开,最终变成星海般的一片,皆指向此墙之后。   “退后。”楚寒月掌蓄起灵气,另几人纷纷退到后头,穆凌云前胸贴在他后背上,楚寒月赏了他一手肘,“你到旁边来,一起。”凭楚寒月现下的实力,独自破墙并不困难,但之后危险未知,两人合力既然事半功倍,自是该尽可能保留灵力。   “好嘞。”穆凌云上前一步,两人并肩,反正已经暴露了,干脆直接用了修为较高的魔灵根。   白金色灵力和黑色魔气交缠在一起,结成屋柱粗的一股,接着在两人的操控下,巨大的力量被一寸寸压缩,又收束至小臂粗细。   轰一声巨响,黑白灵魔柱撞在铁墙之上,炸开一片金石之光,玄铁墙壁被炸出一个一人半高的大洞,光线由此照入,那头是一方六边形的耳室,地面墙壁顶部犹如鳞片般层层叠叠凸起,到处都是暗红干涸的斑驳血迹,除了不止殒命多久的尸骸,没有任何装饰,更不见一方灵器。   这些尸骨都是修者的,多半是禹家寻回古墓前,修士们侥幸趁复合阵没摄够生命之力未开启时闯入,却折损在了耳室。   未消散的灵力在惯性中继续往前,撞在墙面上。咔哒一声轻响,正前方一组铁鳞慢慢开启,黑黢黢的孔洞中,亮起兵刃的寒光,对准了墓道。 第81章 大佬的大佬就算有魔气也是大佬   禹家先祖主墓室中, 禹峥嵘正带领两名长老,挖掘天然形成的玄铁矿藏。   先祖这方墓显是为助后人所建,南北两侧墓道布有三界中从无记载的迷阵, 耳室又是铺天盖地的致命机关, 但只要禹家子弟入墓方式得当,便绝不会触动机关,唯一的难点是入口的镇墓兽, 掌握规律后,喂饱了他便能安然入主墓室。东西两侧没有墓墙, 紧靠天然玄铁矿脉, 又在山脉上设下禁制, 完全是禹家的淘金地。   北侧耳室忽然传来机关开启的咔咔响动。   “是二公子来了,他触动了机关。”一名长老说着,便要拧动墙上的机关,试图打开耳室, 关闭机关。   “住手。”说话的同时, 禹峥嵘一道剑气射出,在长老手腕上划出一道血口子,“五长老难道要背叛我?”   “眼下性命攸关, 若不施救,二公子出了事, 恐怕家主责怪啊!”伤并不严重, 只是警示,长老握着手腕劝道。   禹峥嵘踱到他跟前, 以剑拨开他的手:“分头从南北两侧入墓室, 以速度和挖掘数量一较高下, 由先祖判断继任人, 这是他的提议,如今陷入危险,也是他不自量力的后果,与我何干。”   这两兄弟本就有权力争夺,禹二公子虽修为不如大哥,却有一颗比天高的心,和楚辰星是一挂的。   从少年时期起,便不断找禹峥嵘麻烦,试图夺取继任者之位。禹巍身为家主,对儿子们的好胜心十分欣慰,亦从不阻拦。   长老犹豫片刻,放下了手。毕竟他支持的是大少爷,二少爷若真出了事,家主至多责问几句,但若得罪了大少爷,今后他继位,长老之位便难保了。   耳室传来金石交击之声,隔了一道厚重的铁墙,声音不大,在偌大安静的主墓室听来,却格外清晰。   禹峥嵘停下了开凿,坐在一座麒麟铁雕上,宛如高座家主座,嚣张地看着紧闭的铁门。耳室机关庞杂,一旦被激发,至少能持续一个时辰,且机关一启,后方墓道便被切断,让人无处可逃,磨也能把人磨死。   一刻钟后,铿锵声渐弱,最后彻底消失,墓室恢复寂静。   机关停止,还有另一个可能,那便是入侵者全部死亡。   ——   一刻钟前,北侧耳室墓墙被轰然炸开一个大洞,灵力撞入墓室的同时,后方墓道中丨央升起一道化神境强度的阻隔结界,紧紧贴在了站在队尾的夏侯傲身后,破洞的耳室墙嘎啦从地底升起,竟是一扇活门,直推到墓室顶部,窄窄的墓道便与耳室彻底合为一体。   众人尚来不及探清周围情况,墓道正前方布满铁鳞的墙壁忽如风拂过的湖面,密密麻麻的鳞甲如水波般掀动起来,一道寒光亮起,咻的一声破空声,被灵气裹挟的无柄剑刃迎面而来。   楚寒月侧身挥袖一扫,剑刃撕拉在广袖上划开一道豁口,去势不减,以灵气裹手刀上劈下,方彻底斩断。   剑刃还未落地,咔咔又是几声重叠的机括响,数十枚剑刃从四面八方射来,楚寒月一手横在后头几人身前,一手取出枪扇唰然展开,十一簇灵弹同时射出:“笪鲤、严浩保护他们一家,夏侯傲,结护阵。”   笪鲤、严浩抄起兵刃,夏侯傲手指飞快划动起来,然而指尖并没有灵光显现,阵纹也没有出现。   更糟的是,那五十五枚由穆凌云灌注火属性灵力的灵弹,在射出扇骨之时,红光便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倏地熄灭了。   “怎么画不出阵来!”   “哥哥,灵力使不出来!”   剑刃已至,楚寒月横扇身前,指尖飞速地舞动,绘制出一方应急的防护阵法,穆凌云长刀已然出鞘,横刀一扫,本想以火焰融了剑刃,谁知连缕烟都没喷出来。   “灵力被限制了。”他旋身挡到楚寒月身前,改用魔气灌注刀身,锵锵几刀,砍下了大半剑刃,几道漏网之鱼撞在阵纹上,很快便在并不完善的阵上撞出龟裂痕。   “只限制了五行灵力。”楚寒月给枪扇换了一波圣属性灵弹,在又一波剑刃射来时迎击,墙上的机关灵器品阶不低,又从各个方向而来,枪扇不得不展开应对,灵弹单枚力量毕竟有限,一簇五枚远远比不上五十五枚并发,不能轻易击碎剑刃,只能堪堪阻挡片刻,便败下阵来。   “穆凌云,你护着大家。”前方玄刀带着魔气飞快舞动,扫过刀刃结成的网,楚寒月收起枪扇,观察起布满铁鳞的四壁。   机关不知何时才会停止,现下他们虽能阻挡一时,但一旦成为消耗战,灵力终有耗竭的一刻,如此大强度的对抗,只有他和穆凌云尚有一战之力,绝撑不过半个时辰,必须夺回主动权。   铁鳞已不是刚开始齐整的状态,毫无规律地开合着,有些闪着灵光,有些不知是用尽了剑刃,还是本就空置,露出黑洞洞的内部,放眼望去,此起彼伏的灵光恍如星子,没有精神力的探知,只以肉眼,根本难以辨别。   楚寒月拧眉思索,边在众人身前修补护阵,阵法绘成最后一画时,福至心灵地想到什么,取出那面探测法器的灵镜,果然,满室机关皆是法器,镜中莹莹「星子」便准确地对应了活机关的所在点。   正是一波高强度的攻击过去,楚寒月按住穆凌云肩膀,手握在刀柄上:“我来。”力量与刀术他虽比不过穆凌云,但速度是他的优势。   穆凌云此刻已被魔气萦绕,双瞳鲜红,扫了一眼镜面,立刻知道他要做什么,用宽阔的脊背把人推到后头,接过灵镜:“我这样会吓到他们,也不擅防护之术。”   楚寒月立刻权衡了谁守谁攻的利弊,颔首,松了刀柄,在穆凌云正要跃起之时,又按住了他:“等我片刻。”   指尖带着白金色灵光,在穆凌云后背飞快地划动着,带着星蓝色布料沙沙作响,半晌后,一道贴身的护阵成型,宛如一件坚不可摧的盔甲,护在穆凌云周身。   “这是最高级的护阵!”夏侯傲惊道,他身为阵道峰内门新生中的最强者,只能勉强使出中级护阵,这方阵法还不是简单的护阵,而是将大范围的阵法改良压缩,保护的范围缩小,强度增高。   若让阵道峰夫子来绘制,恐怕没个大半刻中,也是完不成的,而楚寒月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绘出了纹路精确得宛如艺术品的阵法,仿佛那一笔一划都刻在骨子里。   楚寒月上辈子,最多的时候,一周上过十六堂高级阵法演示课程,可不是都刻在了骨子里,半点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简短地送了穆凌云两个字:“小心。”   穆凌云胸有成竹一笑,足尖一点,便迎着铺天盖地的剑刃御气而起,按照灵镜指示,踩着墙,到了最近的一处机关口,长刀夺地一刺,黑沉魔气灌注,随后狠狠一剜,深嵌在铁鳞下的机关灵器后方灵流被扯断,哐一声落在地上,再也吐不出剑刃。   在墨黑魔气张牙舞爪的包裹下,楚寒月几乎看不清穆凌云的身形,只能看到玄刀刀刃进出铁壁,偶尔的瞬间,瞥见他藏着红色瞳仁的微弯眼眶,以及额上渗出的汗珠。   剑刃的攻击方向被分散成了两簇,一簇包围着穆凌云,另一簇则涌向墓道口。楚寒月双手齐舞,以令人目不暇接的速度,新绘制了一方更牢固的护阵,一手成掌于胸前,给不断被冲击的阵法灌注灵力,另一手食中二指并拢,指向移动的穆凌云,灵流输送,补充他身上的护阵。   半刻钟后,剑刃数量肉眼可见地减少,又过半刻钟,穆凌云剜出最后一处机关,轻巧地落地,收敛了魔气,露出那张因黑烟与红瞳显得妖异的脸,轻巧地笑着,走向楚寒月。   那男青年起先看到穆凌云身上,有与侵蚀城镇外围一般的黑烟时,几乎要吓晕了,直到发现这些黑烟并不害人,而是在保护自己时,才感激地双手握紧在胸前,祈祷大能安然无恙。   笪鲤、严浩已然见怪不怪,夏侯傲一时不知作何表示,系统警告说大佬的大佬就算有魔气也是大佬,他才勉强没把穆凌云归为异类。   穆凌云收起灵镜,站在楚寒月身前,眉眼弯弯:“如何?”   舞动黑烟间,忽然闪出一簇突兀的灵光,楚寒月瞳孔骤缩,一掌自穆凌云耳畔劈过,斩断差点将魔头脑袋开瓢的剑刃,灵力裹着掌风笔直向前,砰然撞在漏网的机关洞口,那片铁鳞吱呀挣扎片刻,哐地砸在地上,后头被灵气炸膛的机关道偃旗息鼓。   穆凌云毫不见劫后余生的紧张感,握住楚寒月手腕:“多谢寒月救命之恩,穆某无以为报,只能以身相许。”   手刀顺势劈在他脑门上,楚寒月白了一眼,这家伙显然是故意的,就该让他脑袋开瓢。   后头青年闻言泛起愁来,大能们的恩不能不报,可他已经成婚了,纠结了半天,感恩戴德道:“大能们救命之恩,我们无以为报,不如将孩子许给……”他看看众人,最后视线定在年岁差距较小的笪鲤身上。   “不不不!”笪鲤忙不迭摇头,吓得险些把怀里的孩子丢了,“我还小,不着急许!”   “无需回报。”楚寒月推开挡在面前的魔头脑袋,看向破损的铁墙,墙上露出了显是门扉的缝隙,原路无法返回,既已到了此处,冲突不可避免,“相比回报,更应该的,是让制造并保留下这座吃人墓的禹家,付出代价。”   送出一道灵力撞在铁门上,楚寒月立刻察觉到,灵力被排斥了,既是禹家之墓,想必非本家人,无法轻易开启,正准备像之前一般蛮力破门,主墓室的门轰然打开了。   禹峥嵘一身黑金长袍,站在门那头,看到活灵活现的楚寒月,双眼阴鸷又凶狠地眯了起来。 第82章 禹家祖宗:下任家主禹寒月   耳室整面北墙是一座巨大的门, 开启之后,耳室如其名,成了缀在主墓室一侧的开放空间, 只有地面上寸许宽的安置门墙的沟壑, 隔开两侧。   界线这头,楚寒月与穆凌云并肩而立,身后是围成半圈的严浩、笪鲤、夏侯傲, 那青年的妻子方才醒了,接过孩子, 三人挤在一起, 被保护在包围圈中。   界线那头, 禹峥嵘显然比他弟弟睿智多了,打量着一行人,没有立刻出手。   毕竟身在有优势的此处, 要杀死他们不难, 更重要的是,必须知道墓中有何缺陷,竟让他们突破了。   穆凌云的魔气已尽可能收束, 除了眼瞳仍有一丝红,看不出异常, 这红色并不显眼, 因主墓室投来的灵灯是橙红色的,显然禹家人火灵根不少。   夏侯傲手中灵灯在灵力禁制中熄了一次, 又被楚寒月点上, 亮着白金色的光, 禹峥嵘视线停留片刻, 再看向楚寒月,当即了然,墓中封印虽限制禹家血脉之外的灵流,但并不包括在所有典籍记载之外的,超脱五行的圣灵根。   有一战之力的,只有楚寒月。明白了这一点,禹峥嵘没了顾忌,灵剑铮然出鞘,二话不说,剑光便一分二,二分四,最终幻成八道,以楚寒月为目的,呈半环形裹了过来。   剑光只在一平面上,只要御气一跃便能躲开,但身后便是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六人,禹峥嵘也是看透了这一点,才只用了如此简单的攻击方式。   楚寒月没有躲,连在他身侧的,在禹家人眼中现下是废物的穆凌云也没动,前者凌寒云月扇半展,将灵弹分为八股,精准地与剑气对撞,禹峥嵘修为不如耳室灵器品阶,剑气数量也远远不如,砰砰几声炸响,灵弹不落下风,击败剑气后,只减缓了些许速度,继续朝前射去。   禹峥嵘眼中闪过一丝错愕,扬手补了一剑,用了几乎九成力量,才彻底削开灵弹:“你分明只有元婴初期,为何竟……”禹家家训,荣耀比生命更重要,他生生咽下杀自己威风的话。   禹峥嵘方踏入元婴中期境界,修为越高,差距便愈发明显,至元婴一级,一个小境界的差异,几乎相当于练气境与筑基境的大境界差异,可他竟没获得半分优势,甚至落了下风。   楚寒月不以为意,武修更多的心力专注在武道上,灵力操控能力普遍稍弱,再加上他两辈子的钻研,还有穆凌云不知何时又稍做改良的灵弹外壳,使灵力压缩更加出众,形成如此差距并不奇怪。   两人短暂的过招时,后方两位禹家长老也没闲着,纷纷御剑朝此袭来,这两人的目标是另几人,特别是出头鸟般站在楚寒月身侧的穆凌云。   长老们的招式不过使了三成力,毕竟无法使用灵力的修士和凡人无差,谁知剑光连一片衣角都未碰到,穆凌云铮然出刀,带着磅礴的魔气横扫,黑色刀风如潮般涌向四方,登时把长老们掀翻了。   楚寒月一眼便看出,这家伙又在演了,效果也果然出众。   禹家三人顿时大骇,在这看似轻松,其实已几乎是奋力一击的刀风下,全然摸不透穆凌云的真实修为,更不明白,为何穆家的小少爷竟能轻易地御使魔气,而且看上去神志十分清醒,不似被侵蚀。   楚寒月一手握扇,一手负在身后,配合魔头,岿然而立,俨然一副大能模样,背后的手却突然被握住,穆凌云在他手心写字:“无胜算。”   对面三人都是元婴境,这头却有六人毫无战力,需要保护,墓中一切还几乎在对方掌控之中,硬拼确实没有胜算。   但也不是全无办法,楚寒月视线投在偌大的墓室正中丨央,那里有一具雕刻着繁复纹路的玄铁棺椁。   “除非。”穆凌云接着写道,“掀坟。”   最后一撇落下,禹峥嵘御剑杀了过来,剑气一圈圈盘桓在周前,如倒退的刺猬般,每踏一步,便射出一波剑气,在新的剑花挽起后,又补充上,另两名长老亦不再保留,一左一右护在两侧,剑指楚寒月一行,手腕旋动,一道道剑光直射而来。   铺天盖地的剑气笼罩了耳室,几乎要将人淹没,楚寒月没有时间结阵,双掌于身前一推,铺开白金色的灵力护盾,灵盾虽展开迅速,但没有阵法加持,在高强度的攻击下,十分耗费灵力,但他仍面无表情,仿佛全然不在意这三人。   他撑不过半刻钟。禹峥嵘胸有成竹地想,然而下一刻,他瞳孔骤然收缩,主动撤回了剑光:“竖子敢尔!”   只见一柄被魔气裹挟着的长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在剑阵中撞出一个窟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冲向棺椁。   修仙之人,自是最忌讳魔气,更何况还是神圣的先祖棺椁,禹家三人几乎同时收起攻势,转而将所有力量用于抵御玄刀。   然而力量足够,速度却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魔气唰的劈在棺椁之上,玄刀落处精准,正正卡在棺盖下的缝隙之中。   不等长老们呜呼哀哉,背后数枚灵弹袭来,还伴着白金色灵箭,直指禹峥嵘后心,待禹峥嵘回首欲抵御,已是来不及,长老们只能堪堪出剑,横在禹峥嵘身前阻挡。   两名武修,两柄灵剑,抵御下这一击并不困难,然而下一瞬,一簇灵箭倏然散开,楚寒月以高超的操控能力,使它们急遽转向朝两侧而去,重重击在两名长老胸口,只有一波灵弹,锵锵锵打在了灵剑上。   两名长老猝不及防,以剑支地,呕出一口鲜血,禹峥嵘出离愤怒,掌心擦过剑刃,将全身的灵力灌注其中,欲将楚寒月一举击败,可惜剑招未成,横插在棺椁上的玄刀受魔气驱使,重重一拔,刀柄咚地撞在他后脑上,禹峥嵘一个踉跄,剑招差点报销,急急转势,锵的挡住长刀。   长老们往嘴里塞了两颗丹药,一时竟不知该帮着少爷对付长刀,还是先对付站在耳室前的两人,好不容易互相递了眼神,决定合力攻击施术者,身后突然传来令人牙酸的铁器摩擦声,那声音仿佛自远古而来,沉闷又森然。   哐一声巨响,所有兵刃、灵力皆被震荡落地,棺椁厚重的盖子一寸寸移开,一只如玄铁铸造般的手,咚地握住棺沿。   两名长老再也顾不上什么,扑通跪下了,禹峥嵘观察片刻,也满是敬意地俯身,行家族最高的敬拜之礼。   与此同时,楚寒月感到被压制的精神力获得了自由,笼罩在古墓之上的元神如同漩涡般,朝棺椁聚集。   无形的漩涡静止后,铁手按住棺沿,带着小臂升起,紧接着是穿着护铠的手臂,戴着铁盔的头颅,身着玄铁甲的身体——禹家先祖尸身如一具铁铸的佣像,站在了棺椁中丨央。   楚寒月试图用精神力查探铁佣,并不能近身,禹家先祖残留的神魂此刻都汇聚在了铁佣之中,若直面与他冲突,绝无胜算。精神力之困已解,要破解困阵便再不是难事,他看向身后墓道,与穆凌云对视一眼,两人心照不宣有了决定,自原路返回。   “今日,本尊甚喜。”铁佣竟开了口,准确地说,是神魂发出了声音,因为铁盔牢牢遮掩住了尸身,盔甲里头不过是一具没有嘴的骷髅。   被掀了棺材板还甚喜,够丧心病狂,也难怪后人能做出炼丹害人的事。   铁佣脖颈咔咔转动:“是何人要接受本尊的考验。”   “回禀先祖,是晚辈禹峥嵘。”禹峥嵘根本不知是什么考验,身为禹家大少爷,不由自主便回了。   可惜铁佣并未理会他,反而转向以后退到耳室出口,准备破禁制的楚寒月身上:“你,过来。”   楚寒月手握在枪扇上,穆凌云亦警惕地握着刚被他用魔气拖回来的玄刀,铁佣后一句话,让两人一愣,以为耳朵出了问题。   “身为我禹家子弟,为何离本尊如此遥远?”   两边人全都一头雾水,连系统都在夏侯傲脑子里弹出一串问号。   楚寒月没动,一道无形的神魂袭了过来,不带一丝杀气,缠住他肩膀,把人拖入了主墓室,穆凌云眉一皱,大步跟了上去。   直到被拖到禹峥嵘身边,楚寒月才捋出了原因。此处本该只有禹家人才能使用灵力,这铁佣虽有神识,恐怕也只有神识了,没有脑子,只会以身前留下的意识判断,他既能使用灵力,便被当成了禹家人。   无形的元神分成两缕,竖在楚寒月与禹峥嵘身前,禹峥嵘从未修出过元神,完全感知不到不带威压的元神,只是面带不善地扫了楚寒月一眼,仍然跪着,不敢在先祖面前造次。   片刻后,铁佣下了决断:“修为可提升,灵根无可变,你。”它指向楚寒月,铁手成拳,只留下一只食指笔直伸着,指头下悬着一方玄铁令牌:“此乃我禹家中枢结界密令,本尊将禹家的未来,交付于你手中。”   这就是系统感应到的,让夏侯傲来取的宝贝,宝贝要往大佬兜里钻,系统当然不敢再说什么。   楚寒月对这智障铁佣无言以对,只觉十分可笑,他倒是愿意接,旁边的禹峥嵘怕是要跳脚。   果然,还不等他伸出手,禹峥嵘猝然抬起头:“先祖,请您务必看清楚,此人并非我禹家子弟。”   “大胆!”并不能看的铁佣高喝一声,元神引发的震响直传入人脑海中,“竟敢质疑本尊决定!”一条铁腿笨重地跨出棺椁,并未落地,一脚踹在禹峥嵘胸口,登时将人踹得直飞出去,重重撞上墓壁。   在化神期元神操控下的玄铁之力,强悍无比,禹峥嵘胸口凹了一片,也不知断了多少根肋骨,挣扎着勉强站稳,铁佣抄起玄铁棺盖,朝他掷了过去:“竖子!本尊可让你站了!”   千钧重的棺盖咚的砸上大腿,禹峥嵘当即倒了下去,两条腿扭曲成怪异的弧度,两名长老一见大事不妙,不敢吭声,更不敢起身,悄悄朝禹峥嵘膝行而去。   铁佣毫不理会他们,将秘令举在楚寒月面前。   楚寒月余光瞥了眼穆凌云,见他忍笑忍得脸都在抽搐了,嘴角也忍不住勾了一下,在如此荒诞的场景下,手伸向秘令。   但他什么也没能拿到,铁手一扬,秘令被握回手心,铁佣冰冷的声音道:“杀死你身边的魔物,这是最后一道考验。”   “唉——”穆凌云夸张地叹了口气,毫不见危机感,在楚寒月僵持未动片刻,收回手,显然不准备要那面秘令之时,缓缓抽出了玄刀。   流云佩坠悠悠晃动,黑沉的刀刃魔烟袅袅,指向了楚寒月。   “寒月怎么舍得杀我呢?”刀锋上魔气越积越多,蓄势待发,穆凌云笑容妖异,歪了歪头,“倒是我,想亵渎他已久,不如趁此机会,彻底将彼此身与魂碾碎熔铸。” 第83章 魔头把大佬吃了!!   楚寒月后背起了层鸡皮疙瘩, 因魔头听上去不正经到离谱的话,嘴角抽了抽,同样悬着流云佩坠的枪扇, 指向了穆凌云。   刚才真是昏了头, 禹家秘令在前,有没有用先不说,若取走了, 对禹家绝对是巨大的打击,毕竟是他家先祖主动给的, 总不能明目张胆违背先人之意, 轻易放弃太不明智。   枪扇在手掌之上旋了了一圈, 所有灵弹被更换,穆凌云挥刀迎来之际,楚寒月也展开了扇面,墨色云月两字顷刻与扑面而来的魔气融为一体, 噗噗几声响, 十一簇闪着白金光华的灵弹射向四面八方,在乱舞的魔气中,不断改变轨迹, 全打在了地面上。   “寒月果然心疼我。”穆凌云手一环,从背后搂住楚寒月脖颈, 磅礴魔气炸开, 将两人牢牢裹在了里头。   那魔气如无数藤蔓,刺探着周身各处, 楚寒月险些吞了一股, 双耳被戳得麻了, 精神力倏地探出, 反击般直接缠住穆凌云颈项,爬上侧脸,贴在耳际,将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话音传了过去:“戏过了。”   穆凌云贴在他后颈,深深嗅了一口,一脸魔头样:“真香。”   躲在耳室中,红缨枪支在胸前的笪鲤都呆了,只看见一团翻滚的魔气,惊道:“凌云哥哥把哥哥吃了吗?”   “不会吧……”严浩亦不可置信。少爷虽说身负魔灵根,可一言一行都十分正直,难道真是楚公子让他魔怔了。   “有没有可能……”夏侯傲咽了口唾沫,“是其他的吃法……”   一颗灵弹啪地打在脚尖前,他立时噤了声。   “大胆魔物!”楚寒月厉喝一声,除了嗓门大,倒听不出有多凶狠,不过他往常说话也多半不温不热的,倒不那么违和,随着喝声,魔气团嘭的从内部炸出一道白金亮光。   黑色魔烟顿时被压制,一寸寸弱下去,偃旗息鼓地收至主人身侧,萦绕了两圈,在楚寒月拿扇子怼上穆凌云鼻尖之际,彻底收束。   “寒、寒月,你不可以……”穆凌云伸长了手臂,握住尺寸十分顺手的腰际,指尖还拨弄了两下。   楚寒月哆嗦了一下,一掌劈开魔头的咸猪手,另一手干脆夺过玄黑长刀,随手一转,刀背贴在穆凌云颈项上,直视着红色尚未褪尽的双眼,他一字一句道:“还有何要说的。”   “能死在寒月手中,穆某今生幸矣,只望情不随身而死,永驻天地,此后生生世世,情缘不断,你我终不能离。下辈子……”   赤红彻底消失,楚寒月刀背一抹,穆凌云近乎搞怪地伸出一截舌头,翻着白眼,把脑袋垂到了近在咫尺的小臂上。   “做得好!不愧是我禹家传人!”铁佣赞赏道。   远在另一侧的禹峥嵘一行看不清楚,还以为穆凌云真被杀了,不由感慨楚寒月铁石心肠,是个狠人,这头笪鲤几人却看得清清楚楚,在楚寒月手臂上蹭脸的穆凌云还歪过头,朝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小动作。   铁佣虽像人形,却并无五感,全靠神识感知,自它说出魔物两字时,楚寒月便察觉,这玩意神识根本不能「看」,只能以残存的神识辨别灵气、魔气之类的气息,根本分不清其他的,果然,魔气消失了,它便以为「魔物」被击败了。   这种辨别方式并不能分辨禹家血脉,那只有禹家人能通过的迷阵,又是以什么识别?   楚寒月接过秘令,正在思索这一桩,谁知禹家一名长老竟爆喝一声,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狗贼,还我禹家秘令!”   铁佣并未让他得逞,在灵力袭来时,铁掌一张,扣住了长老的颈项:“敢袭击我禹氏传人,死。”   铁掌收紧,那长老自知必死无疑,却未束手就擒,突然双眼暴起,双手紧贴于胸口,以最后力量,引爆了自身灵脉。   元婴境修士所有的灵力瞬间在一具身躯里爆发,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强大的灵波卷着火灵根带来的熊熊烈焰,以及武修本命灵剑碎裂后的刀刃,席卷向四面八方。   装尸体的穆凌云倏地站起来,长刀一横,筑起虽防御力较弱,但聊胜于无的魔气屏障,楚寒月的护盾也立刻结起,挡在众人身前。灵波无孔不入,撞击到灵盾后,立刻散向四周。   不过强度已弱了不少,至少对于楚寒月与穆凌云这个境界的修士来说,顶多造成些皮外伤。楚寒月不再顾及身前,回身朝后方一行人身前,又竖起一道护盾。   碎刃划过护盾边缘,在广袖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带起一丝血线,穆凌云一揽,把楚寒月搂在了身前,残余灵波全扫在了护在两侧的,他的手臂上。   楚寒月无暇关注这些,侧身在他怀里,一掌指前,一掌指后,维持两方护盾。   灵脉自爆虽威力强悍,但毕竟维持不了多久,十数息之后,火光暗下,最后的余波撞在护盾上,分崩离析。   楚寒月收起护盾,低头看了血迹斑斑的魔头双臂一眼,掏出一瓶止血散塞到他手里:“上药,准备离开。”禹家人的地盘简直不是人呆的。   然而他刚转过身,额角便狠狠地跳了跳,被铁佣收回的神魂再次铺天盖地压了下来,死死扣在了墓室中,堵住了两头墓道的出入口。   铁佣脖颈扭动着,垂首面向地上,一滴自楚寒月袖口落下的血,分明不能看,头盔却正对着,震耳欲聋的声音自神魂发出,从四面八方传来:“大胆竖子,并非我禹家子弟!竟敢坑骗本尊,死!”   与死字同时落下的,是被神魂勾连射出的一柄玄铁刃。主墓室半球状笼罩的铁壁颤动起来,恍如耳室般,竖起无数铁鳞,下一刻万刃齐发,朝楚寒月一行袭来。   古墓室足有十来个耳室之大,铁鳞数量更是数不胜数,穆凌云翻开灵镜一看,除了那面秘令,镜中并未显示任何灵器。   “不是灵器,是以它的神魂驱动的。”楚寒月拽着穆凌云退到笪鲤几人正前方,尽量缩小护盾,以提高强度。   穆凌云转了圈长刀:“我去宰了他。”   倒不是不能宰,这铁佣再强,毕竟只有一缕神魂,神魂中枢贮存在头颅之中,只要将其斩下碾碎,就能脱困。   但那制成头盔的玄铁品级并不比穆凌云的玄刀低,还有神魂加持,绝不可能一刀斩下。   若用锯巨树的法子,恐怕头还没掉,人先成了血蜂窝。可若不迎难而上,在如此高强度的攻击下,护盾坚持不了太久,结果将是灵力用尽,所有人都变成蜂窝。   楚寒月咬了一颗补灵丹,在销魂的口味中,一手牢牢握着穆凌云,一手挡在前方,让灵流更好的凝聚。若是以其他同境界的灵力掌控能力,恐怕早被破盾了。   比如另一头的禹峥嵘和幸存的长老,两名元婴期修士以灵剑筑起的护盾,已然被冲击成了藕片。   “化神期的神魂究竟有多强?”穆凌云忽然反握住楚寒月的手,“能毁掉这座玄铁墓吗?要多久?”   楚寒月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观察圆弧状的墓顶,很快得出了结论:“能,只要激怒他,让攻击更强劲,用不了一炷香。”   “我去。”穆凌云提刀便要走。   楚寒月没放手,以目前的状况,他并不能维持两道护盾:“用飞舟,一起。”   穆凌云特制的飞舟虽小,这个时候便显示出来优点了,八个人艰难地挤进四人小飞舟,前排坐了青年一家三口,后头仍是严浩和被挤成条的夏侯傲,笪鲤坐在中丨央,楚寒月与穆凌云则分别岿然站在了舟首尾小小一隅上。   球形灵盾牢牢包裹住飞舟,在两人一前一后的合力操控下,飞舟带着无数玄铁刃改变攻击方向,停在了主墓室正中的圆顶下。   铁佣在正下方没有灵脉支持,并不能御空而起,只能仰头咆哮。   穆凌云长刀蓄起魔气,朝他头顶嘭的一撞:“吾乃南方楚家准家主之未婚夫,秘令在我们手中,定要让你禹家岛毁人亡,永无翻身之日!”   如此危急时刻,楚寒月无暇赏魔头白眼,任他表演,仔细关注着周围玄铁刃的速度,以判断神魂状态。   禹家先祖虽无眼无耳,但神识能从波动中感知声音,不久前才被掀了棺材板,继而又被夺家族秘宝,此刻又闻这么一番要让自己断子绝孙的话,几乎要气得喷火了。话音落下,群刃倏地一顿,再次袭来,宛如疾风骤雨般。   “坐稳喽,开船!”穆凌云边说,便挥出一道魔气,将舟上几人牢牢捆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飞舟在一头一尾两人的驱动下,飞快地窜动起来,速度快得可见残影,往东一撞,与一波玄铁刃擦肩而过,锵锵声中,化神期元神驱动的刀刃全斩在了墓顶,登时就把中心一片铁鳞削了下来。   铁鳞砸了禹家先祖一头,它更加愤怒,将笼罩在周围的神魂全数收回,专注于头顶的飞舟。   光靠一缕魂,毕竟没有脑子,只会楞楞追着飞舟打,根本不懂什么叫预判。   饶是刀刃速度再快,大半都与更快一步的飞舟擦身而过,撞在了墓顶。   铁鳞之下的铁顶很快出现了裂纹,并随着不断的攻击如蛛网般逐渐蔓延。   饶是坚硬无比的玄铁,在化神期持续的猛烈攻击下,终是不敌,如砸碎的瓷器般,一块块落了下来,露出了暗赭色的山石。   山石再坚硬,怎么比得上玄铁,只承受了几下,便传来地动般的震撼声,破碎的墓顶被压得凸了出来,紧接着,轰一声巨响,弧形墓顶彻底坍塌,被挖空了数千年的高山没了支点,巨大的石块全砸了下来,掩盖了禹家引以为傲的古墓。   禹家先祖被压在一块巨石之下,身后几乎背负了整座高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盔甲变了形,神魂也收到了不小的冲击,偃旗息鼓没了声响。玄铁刃大半被山石砸落,区区幸存的几柄也因失去控制,锵锵坠在各处缝隙间。 第84章 他们竟还在打情骂俏!   墓室中, 所有灵灯被山石碾压得粉碎,只留下夏侯傲手中一盏,亮着白莹莹的光, 照亮小小一隅空间, 一柄红缨枪笔直矗立,以枪尖为中心,向下罩着五彩缤纷的护盾法罩, 色彩最多的白金色是属于楚寒月的灵力,赤红色是穆凌云的, 明黄色是夏侯傲的, 水蓝色是严浩的, 还有几缕不太明显的暗赭色属于笪鲤。   墓顶被压塌的瞬间,古墓中禁制便分崩离析,所有人终于获得了灵力的掌控权,几乎在同一时间, 施展护咒自保, 五人合力共结的一方盾,总算挡住了从天而降的山石。   “夏侯傲,结阵。”楚寒月精神力探出, 查看脚边露出巨石底部的半颗碎头颅,“还有残魂。”说着将合拢的枪扇填充满灵弹, 十一道细窄扇骨全对准骷髅, 嘭一声巨响,禹家先祖的脑袋化作一堆齑粉, 几缕神魂还不死心想找地方寄生, 穆凌云魔气一扫, 长刀带着魔气斩断面前一缕, 魔烟分数路追击,在山石细缝间游移半晌后,顺利将其全数绞碎。   夏侯傲也在这时完成了抵御了护阵,楚寒月扫了一眼,以他的水准衡量,这阵只能打个及格分,长指舞动一番,将几处灵流不甚流畅的阵纹修整到合适的宽度,这才满意。   “哥哥,路全堵死了,我们现在怎么出去啊?”笪鲤问得挺轻松,并不怎么担心,靠着被上下牢牢抵住的红缨枪坐下,掏出干粮分起来,那跑进墓中的男孩醒了,刚才在飞舟发癫般的航行方式中,和父母一道吐了个昏天暗地,此刻正哇哇叫着饿。   精神力与魔气一同向四面八方探出,墓道被波及,大半全震塌了,不可能原路返回。   “祸害遗千年。”穆凌云忽然嗤笑道。   禹峥嵘和那长老竟然还活着,墓室另一侧的塌方中,架起了一方不小的空间,在禹家先祖不分敌我的攻击中遍体鳞伤的两人,正坐在角落疗伤——腿折成妖形怪状,当然只能坐了。   “少、少爷,您的伤……”长老并不会正骨,只敢包扎固定。   禹峥嵘忍着没有惨叫,冷汗流了一身,闻言低头一看,本就苍白的脸霎时青了:“尸毒……”   残破的衣袍下,露出的皮肤已呈青灰色,既然是毒,多半不是善茬,碰到鲜活的血肉,就如老鼠进了米缸,必定一番疯狂啃食,青灰色已有蔓延的趋势。   长老乱了阵脚,倒出满芥子袋的瓶瓶罐罐,喂禹峥嵘服下解毒丹,却丝毫不见毒势收敛:“少爷,这可如何是好!”   “楼家藏书阁中有……记载,尸毒可以棺椁中沉积物……以毒攻毒解之。”禹峥嵘疼得龇牙咧嘴,断断续才把一句完整的话说完。   穆凌云噗的笑了一声,楚寒月都险些破功,因禹大少爷的智障笑出来。   楼家记载虽多,可有理有据确信的药剂丹方并不算多,大多是尚未经过试验的推断,有些甚至称得上天方夜谭,以尸毒攻尸毒无疑属于这一类。不过禹家人既坚信靠丹药,能抵过经年累月的不懈修行,让人一飞冲天,相信这种荒谬方子,倒也不奇怪。   长老拿袍袖裹着手,小心翼翼地从棺盖上刮了些泛着尸臭的粉末,脑子还不算太混:“这东西真能解毒?会不会中毒更深?”   禹峥嵘手握拳抵在嘴前,死死咬住食指,纠结了半天,不敢冒险:“挖条通道,我要与楚寒月做一桩交易。”   楚寒月不屑与他交易任何东西,收了精神力,又服了一颗补灵丹,含上一块冰糖,与大家一同凝思打坐,静待恢复到最佳状态。   过了许久,压在禹家先祖尸身的山石咔一声,露出个两拳大的小洞,呲呲冒着白烟,那长老以火灵力生生在乱石中融出了一条小通道。   “楚寒月。”禹峥嵘的声音从通道中传来,“我可以放你们出去,相应的,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楚寒月全当耳旁风,哼都没哼一声。   “怎么回事?确定人在那头?”等了许久没等到回应,禹峥嵘急躁起来。   “有亮光,我看到钧天山的星蓝衣袍了,不会错。”长老道。   “楚寒月。”禹峥嵘又喊了一声,真当没人听见,气急败坏之下,没了四大世家继任人的风度,“他娘的楚狗,该不会脱了衣服和穆狗缩在哪里亲热!”   穆狗正喝了口水,险些笑得喷出来,楚寒月乜了他一眼,为了清白,清凌凌地开了口:“禹狗放肆。”身为教授的他,是绝不会说脏话的,但此情此景,自然要配合对面,否则岂不落了下风。   穆凌云笑得更欢了,发现了新炼器配方似的瞧着楚寒月,手竖在耳朵后头,一副侧耳聆听还有什么惊人之言的模样。   “楚寒月,我放你们离开,你只需要让凡人服下我的药。”禹峥嵘没时间对骂斗狠,直接切入正题,“五长老,把药送过去。”   一撮棺材板上的灰被一缕微弱的灵力托着,送出洞口,穆凌云灵火毫不留情一窜,彻底让那灰烟灭了。   “少爷,他们不配合。”长老一双贼溜溜的眼睛,从石洞那头看过来,利诱不行,只得威逼,“楚寒月,别不识好歹,此处是我禹家地盘,容不得你放肆!”   “祖坟被刨塌了,你知道我们放肆了,刚才也不见你不容呀。哦——”穆凌云意味深长地笑起来,“不是不容,是没本事容。禹狗的本事,只会做让凡人试药的卑鄙之事。”   “穆狗,你……”禹峥嵘忽然一顿,骂街的话改了口,“楚寒月,你若不听命于我,我必将你姘头操控魔气一事公告天下,届时三界群起攻之,你亦是魔物同党。”   “堂堂禹家先祖以异兽镇墓,吸取凡人生机入阵,对三界而言,不比我这姘头有魔气来的震撼?”穆凌云奉行姘头义务,朝楚寒月抛了个媚眼。   楚寒月两指朝他双眼虚虚一戳。   “少爷,他们竟还在打情骂俏!”长老愤然道。   禹峥嵘看着已蔓延了大半条腿的尸气,咆哮起来:“我乃禹家少主!他们不过是一无是处的凡人!楚寒月,你保他们,我会让你后悔的!”   楚寒月冷笑一声:“他们愿为救家人,深入危险之地,愿以心而非修为灵根辨善恶。你身上的布料出自如他们一般的凡人之手,三餐粟米由如他们一般的凡人种植,而你,不过是恰巧投了个好胎,靠家族扶持的幸运儿,凭什么自认比他们更高贵。”   “少说冠冕堂皇的好听话!不救我,不过因为我是禹家人,担心我禹家太过强大,与楚家争夺统领三界的权力而已,今日若是你姘头中毒,你早下手了!”   “他不会。”楚寒月想也不想地回道。   穆凌云也许会不慎中毒,但绝不会让他牺牲无辜者。   “我自然不会。我一没你废柴,二……若真中了奇毒,我便果断自废双腿。”穆凌云往楚寒月身上蹭了蹭,“寒月,从此你就是我的双腿,与我一心同体。”   莫名其妙成了人下半身的楚寒月白了他一眼:“修整得如何?”   “恢复十成十了!”笪鲤本就消耗不多,握着拳头信心满满道。   “我也全恢复了。”严浩握着玄铁另棍,随时待命。   夏侯傲羡慕地看着他们的兵刃,完全不知道因为自己与原著中不同的内门选择,错失了系统奖励的兵刃,转着手中阵道弟子统一购置的罗盘:“我也差不多了。”   刚才墓中的禁制,不止限制了五行灵气,连以此炼制的灵器也被一同封锁,除了系统给的无属性灵镜,穆凌云一袋子火属性炼制的灵器毫无用武之地,现下总算能用上了。   他噼里啪啦掏出一地首饰模样的灵器,按照修为高低分派:“这些能增幅灵力,寒月来,这套给你。”说着手便伸了过来,环住他的腰,不等楚寒月反抗,月白色的腰封便系好了。   一套十分齐全,竟还有项链耳坠镯子,看用材和成色,和楚寒月指间的白玉戒指能成套。   “不需要。”楚寒月瞥了眼白玉戒,震惊于自己竟然还带着这玩意。   “岂让尔等轻易离开!”洞口传来长老杀气十足的声音,与此同时,一道炙热的灵力射了出来。   楚寒月扬手结盾,穆凌云手腕一转,那面系统给的灵镜已在手中,被瞬间爆发的黑沉魔气萦绕着,正面撞在赤色灵气上,灵流打了个旋,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唔……”那头的长老只来得及发出了半声濒死的惊呼,一颗脑袋被自己的灵力炸了膛。   一道道防护阵法、一件件防护灵器被施展在飞舟周围,山石虽没有修为,但能把化神期残魂压碎的分量,可见山峦之高,力量之大。   所有人带上增幅法器,穆凌云在楚寒月耳际扣上最后一枚白玉夹,一行八人挤在小小的飞舟上,有修为五人将灵力全数灌注入笔直矗立的红缨枪中,磅礴的灵流冲天而起,霎时将枪刃变成一柄巨矛,破开高山。   隆隆震响中,灵流刺破山头,破开浓云,飞舟在巨大的冲力下,几乎到达与凡修界浮空岛同样的高度,才慢慢静止,在严重超载中,慢慢悠悠朝青年所指的城镇而去。   一片狼藉的禹家先祖主墓室,禹长生对着已蔓延至腿根的尸毒,终是狠下心,在可能一命呜呼,与安然保命之间选择了后者,凄厉地惨叫着,挥剑斩断了自己的双腿。   剑光闪过之处,似乎有什么反射而来,他点亮一盏灵灯,眯起眼打量,捡起了被压在棺盖下的物件——那是一方古旧的玉简,上头还残留着浓浓的尸臭,似乎是从禹家先祖尸骸中滚出。   用灵力查看,首行便是振奋人心的大字:   武道之巅,万物皆为兵刃。 第85章 “给你挡风挡雪。”   飞舟在空中优闲飞行, 前头载着头一次上天,又兴奋又畏葸的一家三口,男孩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脑袋探出船沿, 哇哇欢呼着, 对下方渺小的树林河流满是新奇,笪鲤坐在中间的空地上,横着那根因使用过度, 枪柄出现了裂纹的红缨枪,在舟沿竖起一道更高的藩篱, 防止那男孩跌落。后座一如既往, 是一人得占一个半座的严浩, 以及长长窄窄一条的夏侯傲。   穆凌云御刀飞在舟侧,楚寒月立在他身前,起先并不愿与魔头共乘。   但灵气损耗了不少, 御器比御气消耗小了一半, 而那面枪扇构造太过复杂,并不如刀剑般适合驾驭,只能勉为其难将就。   “有禹家祖坟在, 这一带魔气倒不强。”穆凌云手从背后横过来,扣在楚寒月胸前,“刀面小, 可得站稳了。”   楚寒月一掌拍开乱摸的咸猪手,往前挪了一步, 稳稳当当站在刀尖上, 穆凌云也挪上来, 此刻他也不隐藏了, 以魔气驾驭着。   否则这么个头重脚轻的御法,以刚到金丹期的火灵根修为,早翻刀了。   楚寒月正要朝后杵手肘,飞舟上青年指着下方道:“到了,那就是我们家。”   三四岁的孩子玩耍能走到的距离,用飞舟几乎是起飞即降落,他话刚说完,飞舟便掠过了头,严浩驾舟又折返,一刀一舟减缓速度,向下降落。   这城镇没有城墙,与笪鲤最初居住的聚居地一般,不过占地更大,建筑也更多,托禹家祖坟的福,周边修士大概没少造访,外界魔气并不很强。   四大世家分治四境,东境由禹家管理,每家术法并不相同,护镇结界也差异不小,这一方和笪鲤故乡那方大不相同,并不会自行舍弃一部分补结界,破了便是破了,明晃晃的留下个孔洞,好在外头环境没那么恶劣,虽薄得不堪一击,顶端破了几处,结界仍摇摇欲坠地运行着。   青年的家是一间盖着茅草顶的小木屋,这一带不产黏土,镇中大多都是这种木屋。   倒是牢固,不过并不算宜居,万一走水一烧就是一片,一路看来,便有两栋烧光了屋基,正在着手重建,也正因此,家家户户门口都备了蓄水的大木桶。   镇中没有大片的田地,每户屋前的小院零零散散种着些作物,但并无鸡鸭之类的家禽。   “你们怎么不养鸡养猪啊?也要缴税吗?”走进院子,笪鲤问。   “咱们这小镇,根本没有修士来修复结界,不用缴粮食。”青年翻找出破破烂烂的碗,屋里拮据,也不敢点烛火,干脆把桌椅统统搬到院里,给众人倒了清水,“家禽家畜很久以前也是养的,后来顶上破了,总有黑鸟落下来刁食,赶不跑驱不走,被它伤了又医不好,就没人敢养了。”   大冬天的作物全打着阉,妇人挖了几颗萝卜,在屋外石头堆成的炉灶上生了火:“家里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各位大能别嫌弃。”   “把地窖里的肉干拿出来。”青年爬着梯子上了屋顶,加固朝天空交错,用来抵御黑鸟的木锥,“虽然不能养家畜,镇里人会定期组织去附近狩猎,肉还是偶尔吃得上的。”   父母忙碌起来,男孩没人看顾,在门槛上坐了片刻便呆不住了,开始薅地里的阉菜叶,笪鲤一把把他抄起来,作势要打他屁股:“不准调皮。”   男孩懵懂地瞪了他半晌,傻憨憨一笑,张开手要抱:“哥哥!”   笪鲤想起墓中以身相许的话,直冒鸡皮疙瘩,把男孩放回地上,抻直了手提着他的粗布衣领,不让人乱跑,也不让人靠近。   “我来吧。”穆凌云接过锅铲,示意妇人去照顾孩子,朝芥子袋里一掏,往锅里加了把鲜嫩的五花肉片。   镇中肉类稀有,都是风干了慢慢吃的,妇人眼都看直了,抱着孩子惊道:“大能,这可使不得,本就是你们救了我们一家,哪还有让你们破费的道理。”   “在镇子边上安一座吃人墓,就已经够没道理了,破阵不补更没道理。和修者,不必讲道理。”穆凌云不甚在意地往锅里放了调味料,香气立刻弥漫在院中。   最没道理的一点,他没提。凡人界魔气肆虐,本就因上两界引走了灵脉,导致灵魔失衡。   不过这件事大多凡人并不懂,这也不是三五日能改变的,让他们知道真相,只会破坏眼下虽艰难,好歹平静的生活,否则若因愤怒反抗过路修士,遭殃的还是他们。   思及此,背对着众人的穆凌云脸色沉了沉,遥遥看向凡修界的浮空岛。一颗黑点出现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竟是一只异鸟穿过了破洞的结界,犀利的黑眼杀气腾腾,倒映着屋顶正加固木锥的青年身影。   楚寒月感知到异常魔气,看也未看,直接在身周罩了一面护咒,保护住院中所有人,穆凌云提着锅铲,提气一跃,挈着青年后颈朝后一拽,异鸟尖利的喙子擦着他脚跟划过,哆的凿在了屋顶上。   木锥除了心理安慰,并没有任何实质作用,异鸟扑扇着翅膀扑过来,穆凌云锅铲啪地一砸,鸟首被拍扁在屋顶上,翅膀扑腾了两下,大概是被禹家祖坟熏陶,也学到了禹家的作风,濒死之际嘭的自爆了体内魔脉,在屋顶上炸开一个脸盆大的洞。   青年劫后余生,狂跳的心脏尚未平复,看着破屋顶,又揪了起来,日头已经靠西了,这破洞日落前根本修不好,冬日的夜晚屋顶漏风,那可是要冻死人的。   天总不随人愿,这时还雪上加霜地飘来几片乌云,带着阵阵寒风,似是要落雪了。   “不会下雪吧,这可怎么办啊。”妇人愁得拧起眉。   “别担心,造房子我最擅长。”笪鲤拍拍胸脯,“哪有木料?”   “屋后就有备用的。”青年道,“我去找人来帮忙。”   “不用帮忙,我行的。”在一家三口惊掉下巴的注视中,笪鲤徒手扛起那根一人半高,和他人差不多粗的木料,“哥哥,凌云哥哥,能帮我修一下枪杆不。”   “当然。”穆凌云支开炼器炉,把红缨枪掷了进去,又扔了块灵木,兵刃最复杂的部分在锋刃与附咒,枪杆只需牢固便可,修复十分容易,不到半刻钟,崭新的枪便出炉了。   笪鲤以这半年在武道峰学习的招式,枪刃一顿飞舞,片刻就把木料削成需要的形状,往肩上一扛,严浩像扛木头似的,把他放在自己肩上,笪鲤两步便上了屋顶:“我需要榔头!”   “欸,有!”青年都看呆了,冲到屋里拿了工具递上去。   “好像没我们的事了。”穆凌云把五荤三素配一汤放满了小桌,施了个保温的小咒术,指指上头。   楚寒月早已在手心绘出了修补的小阵纹,两人一前一后御空向结界破洞而去。   夏侯傲孤零零坐在板凳上,无所事事得脸都羞愧红了,只能多此一举地给屋顶上笪鲤绘了一方防止坠落的阵纹,恰巧雪花落了下来,他立时绘了阵纹,罩在院顶,抵御风雪。   空中。   在古墓里折腾了一天,楚寒月灵力已快耗空了,刚才休息的一阵只恢复了些微,穆凌云的魔气倒是能通过吸纳补充。   不过难免会吓到镇中人,早早收起了黑烟,现下只能应急填补几处破洞,并不能维持太久。   楚寒月将阵纹一道道贴在破口上,转身时差点撞在穆凌云身上:“你上来干什么?”   穆凌云露齿一笑:“给你挡风挡雪。”   楚寒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已扬起鹅毛大雪,穆凌云撑着把油纸伞,伞沿垂下暖融融的火属性灵幕,驱散了外界的风寒,只是伞面上不正经的「云月」二字,让楚寒月很想把他呼下去。   楚寒月呼脑门神掌终是没落下去,并不想为魔头浪费一分一毫的灵力:“走了。”   回到院中时,夜幕彻底笼罩了一切,笪鲤敲完了最后一榔头,拍拍手上的木灰,踩着严浩的肩跳回地面,摸了摸肚子:“太好了,辟谷丹刚好失效,能吃大餐咯!”   八个人围到满满当当的小方桌前,总共四条不长的板凳,青年一家三口挤了一方,严浩块头大,一个人就得占一把,夏侯傲和笪鲤坐在了一起,还没来得及庆幸不用被挤成长条,就懊恼起来——美食满桌,他却因系统给的辟谷丹太强效没法品尝。   穆凌云蹭到楚寒月身边,给众人分了刚热好的牛乳,雪梨酸奶放到楚寒月手边:“独一无二的。”   楚寒月驱赶走让人耳朵有些犯痒的话,侧了侧身,几乎背对穆凌云,默然吃菜。   妇人捂着嘴笑道:“两位大能感情真好。”   穆凌云:“待成婚之日,请大家喝喜酒。”   楚寒月:“……”   憋了半天,觉得不能落了下风,楚寒月挤出一句:“你嫁我?”   “寒月说了算。”穆凌云笑着给他夹菜,众人一并欢笑起来。   风雪被隔绝在阵纹外,冬日的夜格外温暖。   晚饭吃完,青年一家又犯起愁来。   楚寒月本打算去镇中找客栈留宿,却被青年告知镇中没有客栈,修者都是飞掠而过的过客,除了胆子大的行商,根本没有人在如此贫瘠的小镇落脚,有行商来时,则是镇民轮流收留,一下子来了五个客人,还真不知该去哪住。   “今晚我们打地铺,让两位大能睡床榻,我再去隔壁几户看看,请大家腾腾床铺。”青年道。   “这不好吧,大能虽然救了我们,可我们也不能勉强邻里让床铺啊……”妇人为难道,“而且天这么冷,阿宝睡地上,怕是会着凉。”   修者耳力好,楚寒月早将两夫妻偷偷在屋角说的话听在耳中,径直推开屋门,从芥子袋里掀开被褥,铺在墙角地上:“许久没睡通铺了,倒是让我想起在外门修学的时光,我们可在此处落脚吗?”   妇人与青年皆是一愣:“这不妥吧……”   “妥的妥的,我们在外门的时候都是睡大通铺的,历练的时候也是就地睡觉。”笪鲤掀开自己的铺盖,一溜钻了进去,“我睡啦,晚安!”   外头的房间不大,勉强能挤下四床被褥,严浩往笪鲤旁一铺,接着是夏侯傲。   “大能,那你呢?”青年问还站着的穆凌云。   “哎呀,这还用问。”妇人偷偷指指楚寒月,便抱着儿子,推着没眼色的丈夫进了里屋。   穆凌云走到铺前,靠着墙,朝正在掀被子的楚寒月笑。   另三人都躺下了,笪鲤正传授严浩修房子的心得,夏侯傲闭着眼。   一会儿挑眉,一会儿撇嘴,似乎在和系统交流,楚寒月扫了一眼,扔了被子,站在穆凌云身前,一拳头朝他高挺的鼻梁砸了下去。   重重拿起,轻轻落下,碰到鼻梁的力度堪称蜻蜓点水。   楚寒月眼神一瞟屋门:“出去,我要和你算算总账。” 第86章 你脱我也脱   深夜的小镇一片寂静, 雪停了,云稀稀疏疏挂在天际,月亮藏在远方的凡修界浮空岛后, 一片巨大的阴影斜斜罩在大地上。   简陋的小木屋外, 浮在小院上方的阵纹莹莹闪动,光芒越来越弱,灵力快要散尽了。   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楚寒月与穆凌云一前一后出来,穆凌云轻声带上门:“我们俩的帐, 纠纠缠缠, 缠缠绵绵, 怎么能算得清。”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也许是从上照下的暗光太柔和,显得并不凶狠,他不咸不淡地吐出四个字:“看不起我?”   穆凌云指头勾住他的, 一拽一拽往自己这头拉:“心疼了?”   未免满身的血吓到镇中人, 穆凌云一出古墓就换了身外袍,除了手背露出来的几条红色划伤,其他的全被彻底遮掩。   楚寒月掸开他的手, 指尖状似随意地一撩,勾起一截干净的广袖, 露出血迹斑斑, 细长破口纵横的中衣:“我心疼衣服。”   穆凌云不紧不慢地把袖子撸下来,仿佛只是衣服不慎沾上了一片酱汁, 嬉皮笑脸道:“这还没成亲, 就关心起我的衣食住行了, 真贴心。”   “说人话。”没给魔头继续贫嘴的机会, 楚寒月再次掀开穆凌云广袖,紧接着道,“不准再替我挡石头挡刀,不需要。脱了。”   “在这儿不好吧。”穆凌云扭捏地挤出一副羞涩的表情,含情脉脉地瞧着他,“不过寒月若非要如此,那穆某也只能……唉,别走呀,我脱我脱。”   楚寒月负手便要走,被他拉住,停了下来,听上去吓人的总账,就这么算完了。   穆凌云利落地脱了外袍,往地上一丢,几乎称得上含蓄地卷起一截中衣袖子。   “脱了。”楚寒月再次道。   月亮自浮空岛上探出了头,照亮薄薄一层积雪,周遭一下子亮了几分,小臂上结着暗红的血痂在淡色的皮肤上纵横交错,尤为扎眼。   一阵寒风吹来,楚寒月补了一句:“自己设保暖结界。”   “确定要我继续脱?孤男寡男,月黑风高,我若把持不住,寒月依我吗?”穆凌云手掌一拂,暖融融的火属性灵力展开一方小小的结界,将两人包裹其中,“再说光我一人脱,未免太不公平了。”   换做以往,楚寒月屡次提醒,穆魔头绝不会再继续聒噪,今日反常还在不断耍废话,意思分明是不肯让人看伤口,这便让他在意起来。当初在矿洞中,脑袋被砸了个大洞,手臂也伤得不轻,都没有避讳的意思,总不至于在有护盾抵挡之下的漏网飞刃之中,伤得比当时还重。   手探入芥子袋中摸索止血散和绷带,心念一动,指尖触上坚硬冰冷的石块,是那块上品灵石,还未被使用过,上面的血迹已经被洗净。   心脏微微抽动了一下,微弱到楚寒月自己都没察觉。   两个大男人,脱件衣服怎么了?他一扯衣襟,钧天山星蓝色的外袍便落了下来。   穆凌云没想到他真脱了自己衣服,虽然只有一件外袍,笑容僵了僵。   随即恢复自在的表情,指尖又勾了过来,带着楚寒月的手贴在衣襟上:“我受伤了,没力气,你帮我。”   楚寒月手指无措似地蜷了蜷,狠狠剜了穆魔头一眼,下一刻发狠似的手掌一抓,意识到可能有伤口,力道又轻了几分,滑到领子上,拉开了素白色的中衣。   刀痕自肩头开始,向下蔓延,布满了两条手臂,除此之外的皮肤干干净净,硬挺的胸肌与腹肌在月光下显出完美的沟壑线条。楚寒月眼神一避,绝不是不敢看,只是肌肉比他上辈子的还完美,多看一眼就让他想按住魔头暴打一顿。   “自己处理。”楚寒月把瓷药罐和绷带抛给他。   魔气虽能凝合伤口,但效果远不如药物,如今芥子袋中存货充足,没必要省一星半点。   “好。”穆凌云从善如流地给伤口洒药粉,竟没趁机说几句不正经话,让楚寒月帮着处理。   不对……既然伤不重,那刚才欲拒还迎的是几个意思?   楚寒月忽然意识到又被魔头作弄了,狠狠赏了他一记眼刀,转身便走。   穆凌云正给自己绑绷带的手一顿,侧身退了一步,那姿态竟反常有几分惊慌失措的意味。   “你干什么?”楚寒月停下脚步,睨着他。   穆凌云笑道:“夜深了,当然是给寒月让路,让你好早些歇息。”   月光在他身后,高大的影子贴在楚寒月身上,除了语气中的笑意,看不清对面人的表情,楚寒月眯眼,察觉到一丝异样——月光照亮的一圈轮廓有着异常的斑驳,并不是肌肉凹凸的幅度。   “你身后有什么?”   他太敏锐,决定做一件事后,身手又奇快,两人你推我搡绕了半圈,穆凌云搂住了他的腰,楚寒月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魔头背后,一大片狰狞的烧伤疤痕。   他一时忘了驱赶腰际的咸猪手,心在细弱的疼痛中,跳快了些,抬手碰了碰穆凌云脊骨凸起处。一个尚在襁褓中婴孩,被亲生父亲投入火盆之中,那该是如何彻骨的疼痛。   穆凌云收紧双手,把人禁锢在怀里,唇凑到耳边,蛊惑般道:“心疼了?”   楚寒月如梦初醒,掰开造次的手,有些粗暴地系好垂在穆凌云手臂上的绷带,再次重申:“不准再替我挡刀。”   “可我心疼。”穆凌云向前一倾,两人鼻尖险些撞在一起,“瞧我这皮糙肉厚的,不疼。”   “我也不怕疼。”两人的气息混杂在一起,楚寒月下意识朝后退了一步,背靠在木门上。   “我替你疼。这些不疼,”穆凌云逼近,用手臂把他锁在小小一隅空间中,轻柔地抚摸楚寒月身上唯一的一处刀伤周围,“这个,我就疼得受不了了。”   “大惊小怪。”楚寒月撂下四个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屋门。   穆凌云失了支点,朝前扑了一步,笑意更浓了,话虽冷淡,刚才推门的指尖却明明在颤动。   楚寒月像只鸵鸟似的把自己蒙进被子里,想到两人方才的动作,一个念头浮了上来:魔头好像长高了!   这个发现让他隐隐生出了一丝不甘,恨不得把穆凌云往土里拍几寸下去。   穆魔头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寒月的脑海里被打桩,蹑手蹑脚钻进被窝里——楚寒月的被窝。   楚寒月整个人一颤,霎时炸了毛,狠狠赏了穆魔头一脚。   穆魔头握住踹在小腿上的脚,贴在他耳边说话:“嘘,被褥放不下了,寒月难道忍心让我去外头吹冷风?”   楚寒月拔回自己的脚,拽了一截被子,塞到两人之间,划下楚河汉界,奈何被褥不够大,挤下两个人已是艰难,这么一番征用,两头都漏了风。   “寒月。”魔头无孔不入地跨过界限,钻了过来,“你说我的魔灵根如果被公开该怎么办?”   楚寒月面壁凝思。   穆凌云哀伤地叹了口气:“想来我是异类的事实藏不住了,此后必被三界围剿,命不久矣,寒月,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闭嘴。”楚寒月赏了他两字箴言,静了片刻又补了句,“你并非恶人,为何被围剿。”   “我就知道,在寒月心里,我总是最好的。”穆凌云一双咸猪手爬了上来,从后面搂住楚寒月,还不老实地摸索着。   楚寒月一巴掌拍下去,顺便又勾腿踹了他一脚。   穆凌云纹丝未动:“好吧,我说人话。古墓中那方迷阵不以灵力,而以生气驱动。我们或许能由此入手,研究能让无灵根的凡人使用的灵力产物。当然不是以生气驱动,比如用你的秘术?凡人若能操控灵器,便不至于太过弱势,至少能对付低阶异兽,生存将变得安全许多。”   “并非一朝一夕能做到的。”楚寒月收回脚。   “其实我还曾想过,利用魔气制造器物,再辅以机括,便能让无灵根者使用,类似你给笪鲤做的开蒙灵器一般。魔气并非人人争夺的稀有物,要多少有多少,若是能加以利用,定能造福不少人。只是魔气的活性虽比灵气更强,但也更难控制,会侵蚀活物,隔绝屏障的设置是个难题。”   楚寒月颔首:“灵气与魔气相撞只会互相消耗,难以共存,屏障太弱不能长久,屏障太强,魔气的效用被阻断。这个课题值得深入研究。”   他专注地思索起来,一时没注意,让魔头的手游移了半天,直到抚到脖颈时,才惊觉被造次,一手肘杵了过去。   “哎哟——”穆凌云手一收,抱得更紧了,“今日魔气使用过度,胸口好疼。”   精神力使用过度有副作用,原来魔气也有……楚寒月没意识到被穆魔头骗了,心一软,收了手肘。   凡人界小小一间木屋,在寒冬中暖意融融,神庭界偌大的殿宇,却在家主的震怒中,彻骨冰冷。   从禹峥嵘病榻归来的禹巍此生从未如此愤怒过,禹家先祖古墓被毁,继任人失去了双腿,再加上楚家聚会时被压了一头,新仇旧恨算在一起,几乎要让他化作一团灵球,炸到楚寒月面前去。   然而家主的威严还是让他强行镇定下来,坐到高座之上,狠狠捏紧了拳,朝下方跪了一地长老道:“搜寻楚寒月所在,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长老连连应是,禹巍按了按气得直跳的额角:“渡雷劫的炼虚境修士还没找到?快一年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一群饭桶!”   “回禀家主,已有情报了,我们在下南城挨家挨户搜寻,终于问到有间客栈的小二,说在曾在此后几日,听到过三名客人谈论雷劫,姿态崇拜敬慕,定与我们要找的修士有关。”一名长老禀告。   禹巍一掌拍在扶手上,满殿的玄铁和紫金震得嗡嗡作响:“继续查,尽快将此人收入我禹家麾下。神庭界不需四大世家,有我禹家足够。”   “家主。”一名护卫来通传,“楚家二少爷楚辰星求见。”   “楚辰星?”禹巍一时没想起这是哪号人物,听见楚家儿子,就恨不得捏爆那人的脑袋。   有长老回道:“这楚辰星一年前还是楚家的下任继任人人选,被楚寒月抢了地位,来找家主,许是寻求合盟。”   “绝无可能。”禹巍取出从古墓带回的玉简,查阅起来,看了几行,忽然叫住要去赶人的护卫,“慢着,把人带来。”   万物皆可为兵刃,材料送上门了。 第87章 像个没有魂的死人……   楚辰星并不知道自己在禹家家主眼中, 已成了一方人形兵器,雄心壮志精神抖擞,在护卫的带领下, 踏入比楚家家主殿还高上几丈的黑沉玄铁殿宇, 在压抑的大量深色中,不禁腹诽禹巍品味稀烂。   不过眼下有求于人, 他自是没表现分毫不屑,恭敬地行了一记晚辈礼:“晚辈见过禹家主。”   禹巍早已挥退一殿的长老, 把护卫也驱了出去, 袍袖一扬, 殿门轰然合上。   隔绝了阳光,暗红色的灵灯照亮黑色墙面,紫金的光华都显得诡谲,令人感觉十分阴郁, 楚辰星后背冒出一阵冷汗, 为了前程,硬着头皮开口:“晚辈此次前来,是想请禹家主与我合作?”   “合作?”禹巍冷哼了一声,“你何德何能?”   楚辰星自知说错了话,慌忙改口:“晚辈失礼, 是想请禹家主给予些小帮助, 助我除去楚寒月。”   楚辰星虽然愚蠢,在损人利己这一道却颇为精通, 面壁了几个月, 计划了十来种弄死楚寒月的方法, 也想通了楼家一事的幕后主使是禹家, 楚寒月损害了禹家的利益,禹巍必不会轻易放过他,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便来此「结交」了。   “于我禹家,有何好处?”禹巍在高座上俯视他,不为所动,手却按在玉简上,神识浏览其中内容。   “待我登上家主之位,南方楚家必定拥戴禹家主!”楚辰星大声道。   他自以为这条件十分优渥,相当于主动向禹家奉上半壁江山,禹巍却未置可否,无动于衷地扫完了玉简上的最后一个字。   “禹……”   楚辰星的话卡在了嗓子眼里,灵剑倏地出鞘,洞穿了他的脖颈,还在蠕动的喉结带着一股股浓血喷出来,他瞪大了不可思议的眼,犹未明白发生了什么,身子一歪,倒在血泊中咽了气。   灵剑飞回主人手中,禹巍甩去剑尖上的血,灵力自指尖游出,覆盖上仍在冒残血的窟窿,不消片刻,伤口竟一寸寸溶解,消失,变回了平整的皮肤,除了颜色稍显灰败,看不出任何异样。   灵流侵占尸体灵脉,探入尚未彻底损毁的灵根中,楚辰星的尸体直挺挺地站了起来,朝禹巍扑通跪下,磕了个重重的头。   “本尊满足你。”禹巍食中两指并拢,在眉心一贴,抽出一缕细弱神魂,打入楚辰星天灵盖中,“助你亲手杀了楚寒月。”   ——   灵力透支不是一时半刻能恢复的,楚寒月一行在一家三口的小木屋里借住了两日,期间因他头一日早晨忘戴帷帽出门,多了一帮慕美的跟班,好在跟班都是没修为的凡人,只要上天加固结界,便骚扰不到他了,晚上合上院门,也不敢来打扰。最让人头疼的是头号大跟班穆凌云,这魔头得寸进尺,成天前胸贴后背地粘着,从被褥里粘到饭桌上,从院子里粘到半空中,楚寒月甚至怀疑后背被下了粘魔头诅咒。   第三日,结界加固完毕,众人状态也都恢复了,楚寒月忍无可忍,肩膀一怂,手肘一杵,怼开下巴颏几乎要埋到他侧颈上的魔头:“回程。”   “寒月这么着急,是想早些回钧天山,与我一室独居?”穆凌云挪开下巴,换了一边靠。   笪鲤上了飞舟,毫不客气道:“凌云哥哥还是那么油腻,也只有哥哥受得了了。”   “还行吧……”严浩还没上舟,夏侯傲趁着呼吸还顺畅,抓紧时间说话,“这哪算得上油腻。”像他成日里构思的虏获小姐姐的芳心的话,可比穆凌云的色彩浓重多了。   严浩上了舟,夏侯傲再次成为一根窄长条,被迫闭了嘴。   飞舟升空朝最近有传送阵的下东城而去,才驶出崭新修复的结界,五人的弟子玉牌同一时间响了起来。   “众弟子注意,众弟子注意!紧急情况!三名弟子在历练时,断联在万古秘境安全区域边界,周边如有弟子,请速往救援,该秘境为甲等难度,量力而行!”   是钧天山的集体通讯,只有在极为紧急时刻才会发布讯息,传讯的助教说得又快又急,一连重复了三遍。   “万古秘境在哪?”笪鲤问。   楚寒月已经调转了飞舟方向:“凡修界浮空岛正下方偏东,离此不远。”   夏侯傲兴奋地张了张嘴,这不就是仙盟会中,系统指引宝物所在的那个甲等任务地点么!   “甲等难度不低,严浩、笪鲤,你们先回山。夏侯傲,你去不去?”穆凌云协同操控飞舟,加快了速度。   夏侯傲点了点被挤出双下巴的头。   笪鲤:“再难也不至于和坟里一样,不让人用灵力吧?哥哥,让我去吧,我不会拖后腿的。”   楚寒月颔首:“先一同前往,若情况危险,你们先撤出秘境。”   “好嘞!”笪鲤抻了抻胳膊,趴在舟沿做起伸展运动。   “严浩,你回山。”穆凌云道。   楚寒月意外地瞧了他一眼,不管是原著中,还是亲眼所见,除了入内门选择了不同的峰头,严浩几乎一直跟着穆凌云,穆凌云也从未刻意让他离开过,这次连修为最低的笪鲤都前往,为何他执意不让严浩去。   飞舟上静了半晌,严浩鲜少地露出了沉思的表情,浑厚的声音道:“少爷,我要去。”   穆凌云坚持:“不,你回去。”   “万古秘境,那是夫人捡到我的地方。”严浩难得违抗他,“少爷,让我去吧。”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回去。”穆凌云收了笑意,“许多事情,忘了并非坏事。”   “少爷!”严浩想争辩,可惜粗嘴笨舌,没说出有力的反驳,只能重复,“让我去吧!”   原著中,严浩只是从小侍奉在穆凌云身边的衷心家仆,关于他的出身,并没有任何提及。从这俩的对话中,不难猜测,严浩儿时曾在万古秘境发生了什么,导致失忆,被穆夫人捡回了穆家,安排在了穆凌云身边。   “楚公子,我、我……”严浩急了,结巴起来,向楚寒月求助,“我不记得七岁以、以前的事,不、不记得我的父母,我想、想记起来,你劝劝少爷!”   楚寒月一巴掌把穆凌云往后转的脑袋呼回来,回头给了严浩一记转回去的眼神,确认他没盯着这头了,抓着穆凌云的手写起字来:“怎么回事?”   穆凌云和他咬耳朵:“十一年前,母亲历练时,在万古秘境入口附近的一口水井里发现了他,当时他被吊在水桶里。   而水井外,是尸山血海,足足七十多具尸体,皆被灵剑贯穿颈项而死。严浩应是哪位死者的孩子,被藏在井中躲过了劫难,到穆家后,他连着发了七日的烧,醒来后,整个人变得楞楞的,忘了一切,就连在万古秘境被捡回来这件事,都是母亲告诉他的。”   楚寒月想起弟子名册上,和父母一同去了禹家的另一个严浩,怀疑两者有联系。   他揉了揉泛着痒意的耳朵,抓着穆凌云的手写了两个字,觉得麻烦,干脆把魔头的耳朵拽过来:“我在帮婆婆找女儿时,发现钧天山弟子名册里,曾有一家三口,孩子也叫严浩,灵根也一样,十三年前被招去禹家,若严浩是那个孩子,那此事必定和禹家脱不了干系。”   穆凌云颔首:“当年母亲也怀疑是禹家所为,但死无对证,只能不了了之。禹家该为所作之事付出代价,但严浩与我情如兄弟,我也不希望他因惨痛的过往痛苦。”   楚寒月:“他不记得,或许能在混沌中安定过完余生,却也永远记不起父母的脸,仇人的名;若回到故地,记起一切,也许在往事的惨烈中崩溃。   但至少清楚了追寻的出身,也知道该做些什么,让父母,让那七十多条生命瞑目。前者,是你为他选的路,后者,他能自己决断。是好是坏,该由当事人说了算。”   良久的沉默后,穆凌云轻轻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我不该阻止他追寻记忆——严浩,一同前往吧。”   严浩唰的回过头:“谢谢楚公子!”宏伟的嗓音险些没把楚寒月耳朵震聋。   凡修界浮空岛的阴影随着阳光缓缓移动,覆在了万古秘境上,天然形成的浓重烟瘴是牢不可破的结界,呈半球状笼罩着巨大的秘境,让人无法参透其中的危险与宝物所在。   飞舟降落在秘境入口——一道千年前,探查出秘境后,由四大世家合力撕开的破口前。   下了飞舟,严浩就愣在了原地,修士们搭建的一座座落脚砖屋已然破败,显然许久无人造访,一口爬满藤蔓的井藏在角落,却一眼就入了他的视线:“少爷,我是不是……”   穆凌云塞给他一颗安神丹:“想起来了?”   “没有,但很熟悉,好像……有很多死……”严浩脑海中出现一片血海,耳中惨叫声连连,晕血的毛病又发作了,干呕了几声,忙不迭吞了安神丹,霎时被销魂的味道激得两眼一翻,彻底安了神,托楚寒月手艺的福,心头的负面情绪褪下了大半,毕竟这么难吃的丹药入口,谁还能分心想别的伤心事。   秘境已发掘千年,被成功探索的区域,仍只有外围地带,也就是玉牌讯息中的安全区域,内部结构究竟如何,没有任何记载,除了……   楚寒月看向夏侯傲,夏侯傲正踌躇满志和系统交流秘宝所在,看到他盯猎物似的眼神,下意识缩起脖子,退了一步:“楚公子?你……你?”   系统:你不要过来啊!   楚寒月一大步踱到夏侯傲面前,精神力倏地刺进他脑海,竖起隔绝屏障。   楚寒月:秘境构造地图,交出来。   系统:大、大佬,按规矩,我、我不能……   楚寒月:或许你知道有一种运动项目,叫链球。   系统:啥玩意?   楚寒月:不明白不要紧,我教你。   精神力拽起瑟瑟发抖的系统,在夏侯傲的脑海里疯狂旋转甩动起来。   系统吐出的白沫挤不下小小的脑袋,从夏侯傲的嘴角溢了出来。   啪嗒一声,一册小小的玉简从七窍流白沫的夏侯傲后脑勺掉了出来,楚寒月松开早就厥过去的系统,捡起玉简,粗略一扫便了解了大概:“入秘境。”   ——   钧天山,接待弟子给前来拜访的楚辰星奉上茶水:“楚公子请稍等,助教马上就来。”   楚辰星没有动茶水,目光直视前方,僵硬地动了动脖子,算点了头。   不多时,助教赶来:“楚大公子历练去了,不在山中。”   “我有急事,他在何处?”楚辰星木楞楞地说。   助教偷偷打量他侧脸,不敢怠慢四大世家嫡系公子,立刻查阅了弟子玉牌的定位:“在万古秘境,山中弟子失踪在秘境中,想是去营救了。”   楚辰星站起来,走向传送阵,步幅相同得仿佛经过精密的测算:“楚寒月,我会带人去营救,钧天山无需再管。”   待他进入传送阵,接待弟子心有余悸地倒抽了口凉气:“助教,他的眼神怎么这么渗人,像……”   “那是楚家嫡系公子,别瞎说。”助教打断他,不由打了个冷战。   像个没有魂的死人…… 第88章 我承认了,心悦于你   万古秘境入口处, 两艘大型飞舟落地,楚辰星踏出飞舟,身后的人自主分成了两派。   着月白色楚家家袍的, 是楚二少爷的拥趸者, 正窃窃私语不断。   “少爷为何找禹家人协助?”   “少爷既然如此决定,必定有他的用意,我们照做便是。”   “现下就找上禹家人了, 今后不会卖了楚家吧?”   “你懂什么,当务之急是除掉楚寒月, 保住少爷的准家主地位, 有助力自然该用。”   对面的一群「助力」正是着黑金家袍的禹家子弟, 看都不屑看这帮歪瓜裂枣一眼。自楚寒月声名崛起后,楚辰星禁闭不断,在楚家威严扫地,拥趸者一日比一日少, 连二十人都凑不齐, 还全是些妄想一飞冲天的外姓,阵修本就不能打,修为又不高, 实属累赘。   禹家此次来了十八人,为首的是名长老, 一多半是旁系, 还有两名来历练的嫡系小辈,他们维护的自然不是楚辰星, 而是早已控制这具躯壳的神魂。   “统统闭嘴。”楚辰星冷喝一声, 没有焦距的双眼直直看着前方, 头微微一歪感应片刻, 转向灵力波动异常的秘境入口,下达了最终命令,“秘境中人,杀无赦。”   ——   万古秘境外围,是一片灵材遍地的茂密森林,与灵草秘境不同,这片森林灵脉魔脉交杂,危机四伏,谁也不知道哪棵灵木后躲着一头灵兽,哪株灵草下藏着一片异虫窝。   因此但凡有修士来此取材,大多成群结队,修为不济的,则会在仙盟会发布任务,让强大的修士保卫前来。   楚寒月放弃的甲等任务,便是此地的护卫任务。   对化神期以下的修士来说,任何一处隐藏的危险都可能致命,但有了神魂探知,一切便不再可怕,楚寒月精神力散开,立时察觉到附近哪几处蛰伏了异兽,并不惊扰,绕路而行。   穆凌云用魔气推搡着精神力,生生把它们都拽了回来,代替精神力张牙舞爪地铺散。   精神力被直接接触的感觉,就仿佛被一双手直接触摸暴露的脑瓜子,短暂一下尚能忍受,偏偏这双「手」还不干脆利落,婉转游移,摸出了股极其不正经的感觉。楚寒月险些炸毛,猛地抽回精神力,乜了魔头一眼。   罪魁祸首不紧不慢地拿长刀砍了一截灵木塞进芥子袋:“这是片移动森林,除了出口固定,前往下一层的入口一直在变动,何时何地出现都不足为奇,偶尔会有修士误入。”   万古秘境没有所属,外围已被无数人造访过,早已不是秘密,倒是下一层神秘得很,记载中进入的,从未有人离开过。   “下一层……”严浩后背紧绷,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到了极点,平日里呆呆的一张脸,此刻紧咬牙关,仿佛即将面对生死危机,“我……记得这里……下一层是黑的……”   穆凌云搭上他胳膊,照楚寒月所说,没有干预他回想,只是给予身为局外人的安慰。   “夏侯傲,罗盘。”楚寒月一枪击穿避无可避的一头筑基期异兽脑袋,朝后伸手。   夏侯傲正拼命呼唤系统,没得到回应,有些慌乱,心不在焉地取出罗盘,差点掉到地上,急忙递过去,继续戳系统。   烟瘴隔绝了阳光,天光极其均匀地铺洒了淡淡一层,和地面灵光结合在一起,令人无法分辨方向,楚寒月一转罗盘,对照从系统那抖出来的玉简:“东南方半里处,一刻钟后将有通往下层的入口出现。”   钧天山弟子在外层失联,除了误入下一层,不作他想。   半里路不过片刻脚程,众人很快便到了目的地,周围看起来并无任何异样,笪鲤薅了棵闪着荧光的灵草,往严浩面前扫:“浩哥哥,放轻松。”   “啊?”严浩不知神游到了那段记忆中,脸色有些白,“这里,不是我们进去的地方。”   “进去了多少人?全部?”楚寒月问。   严浩闭起眼,眉头几乎皱成死结,点了点头:“全部,很多人。”   进去,无疑指的是下一层,当年严浩跟着七十多号人,进了秘境深层。一般这种变动的入口开启时,会有灵力波动,恰巧被触及的人很快会被吸入其中,也许会有同行人进入搭救,但七十余人全部进入,不是深信其中没有危险,就是被迫。   万古秘境出现了数百年,外层已是甲等难度,内部更不用说,能让他们坚信没有危险。   除非有修为极高的修士引路,而若是被迫,那强迫之人必定也不一般,最后还屠杀了所有人,放眼三界,有这横行霸道的胆魄和实力的,也只有四大世家。   楚寒月朝穆凌云指指喉结,穆凌云颔首,再次确认母亲所见的众人死状。   楚家聚会之时,楼家嫡长子死于禹峥嵘剑下,便是被一剑洞穿喉咙,此举完全是禹家的作风。   严浩睁开眼:“他们的衣服,都是内金外黑的战袍,像是……禹家的家袍。”   话音刚落,脚边草丛忽然簌簌一动,严浩整个人绷成了一条快拉断的弦,险些跳起来,想也没想,玄铁灵棍便指了过去,冰锥射出,叽一声濒死惨叫,一汪血蔓了过来。   他死死盯着脚边的血,瞳仁被映得通红,抿紧了唇,没有带遮目灵器,竟没有晕倒:“血,都是血……”   “浩哥哥,你好厉害,不怕血了!”笪鲤一声欢呼,霎时打破凝重的气氛,拨开草丛,把后头被打死的一只雪白兔子捞了出来,“能吃兔肉了!哥哥,我要吃麻辣兔头。”   那只是只寻常的兔子,穆凌云魔气探查着周围,若是异兽,如此近的距离,早被他处理了。   “晚饭有着落了。”穆凌云拍拍严浩的背,“不怕血了好,以后多猎些野味,让我享享少爷的清福。”   严浩的紧绷在两人的转移下,稍稍舒缓了些:“少爷,我好像,是禹家的人。”   “你姓严。”楚寒月精神力一扫,又发现两只兔子,嘭嘭两枪爆头,用灵力拽了过来,“况且姓禹又如何?楚家还有楚辰星这种糟粕,与我何干。”   “你的名字是刻在长命锁上的。”穆凌云收了兔子,“严浩就是本名。”   虚空中一道扭曲的灵光亮起,通往秘境深处的门出现了。   “走吧,随时准备战斗。”楚寒月装满枪扇中的灵弹,一行人踏入了灵光中。   半刻钟不到,灵光收束成一团,消失在原地,楚辰星带着一队人姗姗来迟,神魂感应着残余的灵气,笔直向前,咚的撞在树干上,还不停歇地继续往前。   楚二公子一路上杀异兽手起剑落,身手一夜暴涨,唯独瞎了般一路撞树,好几次都是被禹家长老险险牵引回来,楚家子弟都看得懵了。   “楚公子,此处入口消失了。”禹家长老把人朝后拉了一小段。   楚辰星面无表情道:“按照记载,搜寻下一处入口。”   刚刚消失的灵门另一头,天光被完全隔绝,只有脚下悉悉索索的草叶声,和零星摇曳闪烁的灵光照亮花叶,证明众人仍在林中。   这灵门竟是只进不出,人刚一通过便消失无踪了,难怪那么多修士有去无回。   迎接楚寒月一行的,是一头金丹期的异兽,黑暗中看不见形体,只能从兽嗥中判断身形不小。笪鲤杵着红缨枪,修为虽差了一截,仗着惊人的力气,生生把那异兽怼在了枪尖上。穆凌云迎面一刀劈山般的魔气斩下,楚寒月顺势往刀口上画了个简易快速的增幅阵法,异兽瞬间被砍成了两半。   夏侯傲还在绘阵,借着阵纹微光,勉强看清眼前的景象,忍不住赞叹:“配合也太好了吧……”   “一人一侧找人。”楚寒月无暇理会他,精神力已探了出去,并警告穆魔头,“不许干扰我。”   “遵命。”穆凌云带着笑意的声音几乎响在耳边。   片刻后,两人收束了精神力与魔气。   灵材产于灵,异兽生于魔,秘境有宝,便说明其下有灵脉,异兽丛生则是依附着魔脉,灵魔虽对立,但亦是一种相生的平衡。   若没有人为干预,大多数灵脉的周围,都会出现魔脉,就像灵矿凿过了头,便有异兽,此方秘境亦然。外层的结构是纵横灵脉之中,夹杂入了几条稀疏魔脉,而这一层恰恰相反魔脉的数量比灵脉多得多。   魔气遍地丛生,几乎将细窄的灵脉淹没,只留下几簇忽明忽灭的微光。到处都是异兽,就两人探查到的方圆一里内,元婴境的就有不下五头,金丹境更是无数,最弱的也有筑基境,炼气的小喽喽在此处,只有成为高阶异兽养料的份。   魔气密密匝匝太厚实,根本无法深入查探。   “我可以吸纳这些魔气,顺便升个境,只是需要入定多时,这帮异兽是个难题。”穆凌云搓着下巴,竟还有心思说笑,“只是再升境就长不高了。”   吸纳魔气并不能把异兽也吸了,周围遍布的大块头还得对付,不切实际,楚寒月瞥了他一眼,可惜黑暗之中,眼神不能很好地传递,便抬起手肘杵了他一下:“那三人若还活着,必定藏在灵脉途经之地,绕此搜寻一圈,不管异兽。”   “哥哥,你的意思是,我们边跑边喊人,让异兽在屁股后头跟着?”笪鲤问。   差不多一个意思。   灵脉之上异兽相对少些,若那三人不在,也便凶多吉少了。   几人确定了方向,烟瘴之下难以御气腾空,贴地飞行阻碍太多,还不如急奔,楚寒月刚要迈开步子,弟子玉牌忽然响了起来。   “楚寒月。”是禹长生的声音,此地不能与外界通讯,既然连通了,只能说明禹长生身在此地。   “我大概是出不去了。”禹长生往日里傲气十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挫败,他苦笑了一声,“玉牌联络不出去,你也听不到,我竟沦落到连临终诉请,都只能自言自语。楚寒月,我承认了,心悦于你,没能从穆凌云手中争夺到你,是我的失败,下辈子,我定然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你。”   楚寒月面无表情,并不想给任何回应。   “下辈子也轮不到你,我弟弟的人,生生世世是我弟弟的。”这次传来的是道清亮的女声,“有空说丧气话,不如多杀几头异兽,在这里也是等死,我数一二三,沿着灵脉,一起杀出去!”   “等等!姐,在原地别动!”穆凌云忽然道。   那头的女子正是穆凌云的长姐穆绛雪,静了片刻,显然是愣了愣:“凌云?你在秘境中?”   “和我的人一起。”穆凌云道,“我们收到钧天山的紧急求援,正在附近,就过来了。”   被当成附属品的楚寒月不快地抢过话语权:“你们在何处,原地别动,我们有离开的方法,等我们过去。”   禹长生情诉到了正主耳边,还临终失败,此刻估计想抹脖子,声音彻底在玉牌中消失。   穆绛雪冷静道:“魔气太重,看不清周围环境,我们四人躲在一处灵木的树洞中,这里很大,至少能藏下十来人,让凌云用魔……寻找周围最大的灵木。洞口堵了两头元婴期异兽,你们务必小心。”   说道十来人时,楚寒月与穆凌云两人已各自放出精神力与魔气,朝上空查探,没有林叶的阻碍,如此巨大的灵木在魔瘴中,多少会透来些灵光,穆绛雪话音未落,楚寒月便找到了她所说的巨大灵木。   他点起一盏灵灯:“找到了,跟着我走,小异兽杀,大异兽躲,穆凌云,你断后。”   楚寒月急奔起来,穆凌云缀到队尾,踹了慢半拍的夏侯傲一脚,赶鸭子似的驱着他前进。   迎面一头金丹异兽拦路,楚寒月脚步没停,轻松一跃,直接把枪扇怼进了异兽嘴里,十一簇灵弹齐发,打爆了兽头,笪鲤红缨枪一杵把挡路的尸体推开,轻轻松松地跟上去。   “哥哥,我们动静好像太大了,兽群的嚎声越来越近了。”笪鲤竖起耳朵,倒是一点都不怕。   “无妨,不挡路的一概不理。”说话间,草丛中扑出一头元婴期异兽,楚寒月并不能一击击杀,干脆手都没动,踩着异兽粗壮的腿,直接从他后背跃了过去,“头在右,绕左行。”   笪鲤利落地往左一拐,后头三人跟着弯了个弧度,从没来得及扭头的异兽背后窜过,牢牢跟上楚寒月。   “要加速了。”楚寒月朝身后抄手,把笪鲤挟了起来,朝足底灌注了些微灵气,以增快脚程。   一行人顿时如风般,席卷在黑沉的密林中,为首一点灵光成了飞速舞动的残影,穆凌云身后异兽越跟越多,距离也越拉越开。   “等我们到终点,能组异兽大军了!”笪鲤被屁股朝前地挟着,看着后头黑压压的一片,“我们要是急停,它们铁定会撞成一座异兽山。”   笪鲤的嘴估计开过光,话音刚落,正前方远处忽然灵光一闪,一大群人走出灵门,横在了灵脉中丨央,为首的楚辰星脖子一歪,朝他们举起了灵剑。   这下真要急停了…… 第89章 夫夫之乐   疾行之中要立刻停下并不容易, 楚寒月也不打算停,扫了一眼前方月白、黑金色衣衫交杂的数十人,只稍稍放慢步伐, 以方便及时调整走位, 枪扇一挥,眨眼便击溃了十多名楚家外姓弟子绘制一半的防御护阵。   从衣着判断,这帮人里修为最高的是那位禹家长老, 其他人大多不值一提,楚寒月抄起笪鲤的红缨枪, 支在前头, 白金色灵气灌注其中, 枪尖顿时成了高速旋转的锥状灵流,呲呲作响的前端直逼执剑的禹家长老。   “夏侯傲,护阵。”楚寒月一枪怼出去,在剑光飞舞的人群中分海般划出一道破口, 却没有再向前, 而是打了个旋缓冲,折了回来,“严浩, 沿灵流继续前行。”   夏侯傲绘阵的速度绝对不算慢,至少比楚家外门快多了, 楚寒月仍是嫌弃地啧了一声, 腾出手,补上半面阵纹。   禹家弟子的剑光被阵纹阻挡, 炸成一朵朵迸散的灵光, 第一波在阵纹成形前杀至的, 则被穆凌云从后如黑河般卷来的魔气旋进了气流中。   严浩经过禹家长老身侧, 看到那黑金衣衫的瞬间就疯了,爆喝一声,竟没再往前,脚尖一拄,在地面上铲出一道深深的凹陷才停下,猛然回身,全身的灵力都聚集到了玄铁灵棍上。   寒霜灵气自棍尖爆发,无数冰锥刺出地面,以禹家长老所在为中心,向两侧绵延,竖起一道横亘数丈的冰墙,几名躲闪不及的低阶修士,瞬间成了冰尖上的坠饰。   后头的夏侯傲躲闪不及,撞进严浩怀里,把自己拍成扁扁一片。   断后的穆凌云早有准备,错身避开,稳稳停在楚寒月身侧,下巴朝楚辰星努了努:“他是不是傻?”这傻子仿佛看不见,跟着蔓延两侧的冰锥灵流乱转脑袋,险些把脖子转成麻花。   “不对劲。”修为最高的禹家长老被冰锥冻住了双腿,成了固定靶子,楚寒月迎胸给了他一灵弹,展开的枪扇顺便解决了边上几人,精神力一探,“双眼无神,出招竟是禹家的剑术,气息全无,附着缕神魂,是傀儡。”   楚禹两家表面虽维持着摇摇欲坠的和睦,自家弟子都知道互相是对手,此刻同流合污,楚家弟子跟随楚辰星的壳,禹家弟子必定跟的是内里的魂,操控者有神魂,是化神期的修士,是何人不言而喻。   “原来禹家瞎是祖传的。”穆凌云打了声呼哨,楚辰星脚步一顿,转了过来。   踩在灵脉之上,又有无数异兽与魔气干扰,禹巍单靠神魂,本就分辨得极其艰辛,严浩遍地冰锥这一招,更是把周遭的灵流都打乱了,楚寒月突兀的圣灵根不施放强术法,他根本难以判断人在何处。   “寒月,不如我们给他指个路。”穆凌云随手捡了颗石子,弹在楚辰星脑门上。   后方异兽群已杀了过来,楚寒月动了动胳膊,把笪鲤夹紧了些:“继续出发。”   迈开步子的同时,手掌向后一推,一面强大的灵盾罩在了异兽跟前,为首的元婴境异兽眼珠子惊得一凸,从没遇到过如此和善的修士,一时没搞明白追的到底是敌人还是友军。   楚辰星脖子一动,神魂感应到圣灵根护盾所在,当即抄起灵剑,朝异兽群刺了过去,他被异兽的毛爪子拍到地里时,楚寒月一行已急奔出半里多地。   异兽大军扫荡过后,楚辰星歪脖子岔腿断胳膊的躯壳,艰难地从泥地里爬了起来。楚家弟子修为不济,被严浩带走一波,剩下的在刚才的对抗中,被禹家人当成挡箭牌,全死在了异兽爪下,禹家人也损失惨重,只剩下两名修为尚可的弟子。   “家主,他们跑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禹巍的一缕神魂,操纵着楚辰星的躯壳,在魔气繁盛的偌大秘境中,已完全无法感知楚寒月去向,用死板僵硬的语气道:“带路,沿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   “家主,我们没有胜算啊!”饶是再衷心,在性命与忠诚冲突之时,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前者。   更何况,对禹家的忠,是弟子们想要获得资源,使修为更上一层楼,若命都要丢了,还谈何修为。   “出口六个时辰后才开,带路。”「楚辰星」手刀朝旁一削,掠过好长一段林间空隙,才劈到一棵遥远的树干上,“退缩者,杀无赦。”   两名弟子绝望地面面相觑,只能循着灵脉,带着骨头折得奇形怪状的「楚辰星」,继续前行。   魔气遍地的黑色深林中,一株灵木拔地而起,直冲破天际,本该耀眼的灵光,在魔气掩映下变有些黯淡,直到靠近,才变得耀目。   楚寒月一路冲到巨大的灵木前,数十人怀抱粗的树干,两头筑基期异兽屁股朝天,头抵在树洞上,是此地没错了。   “是不是该减速了?”夏侯傲鼻子下还留着刚才被拍出来的血迹,“这么多异兽,打得过吗?”   穆凌云身后跟随的异兽大军已经奔跑出了地动山摇的气势,数量可见一斑,楚寒月瞧也没瞧,只看了树洞口的屁股一眼:“不打,准备减速,入树洞,笪鲤,横枪。”   “啊?怎么入?”夏侯傲一头雾水。   楚寒月已至堵门的两头异兽背后,一脚踹左,一拳砸右,带着两道灵气击出,异兽屁股被灵气削掉脸盆大的一块肉,嚎叫着转过身来。   趁着两个大块头移动的间隙,楚寒月闪身进入树洞,笪鲤红缨枪一错,卡住异兽脊背,断后的穆凌云拖着一击之后便有些呆愣的严浩,一脚把夏侯傲踹了进来,顺手拆了红缨枪。   尾随的异兽群咚咚咚撞在树干上,只够一人通过的树洞被两头筑基期大异兽堵得严严实实,巨大的灵木晃了晃,千万年沉积的灵力,牢牢抵御住了异兽潮。   树洞中有五人,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四人,唯一神志清醒,靠灵木而坐的穆绛雪被这堪称离谱的入洞方式惊了:“路子这么野……”   “姐,还好吧。”穆凌云收了魔气,把几颗丹药给她。   穆绛雪服了颗补灵丹,两眼一翻,差点厥过去:“丹道峰穷到冰糖都不舍得放了?”   楚寒月放下笪鲤,和穆凌云查看起那四人的伤势,夏侯傲在树洞前绘起防御阵法,笪鲤跑到严浩跟前,跳起来替他抚胸口顺情绪。   禹长生四仰八叉地躺着,胸前衣衫褴褛,露出的皮肤暗血斑斑,隐约能看出是两道交错而过的兽爪痕,脸色铁青,显然已受魔气侵蚀,快支撑不住了。穆绛雪腿上枕着名穿钧天山内门弟子袍的年轻女弟子,肩上有两个冒黑烟的血窟窿,也早已不省人事。   另两人穿着同样的赭色仙袍,在逃跑中后背受了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脊背微微起伏,证明还有救,穆凌云看到两人歪着的脸,失笑道:“哟,老熟人了。”   竟是奇巧庄庄主安扬和盛北。   穆绛雪左小腿折了,已正骨过,血也是暗黑色的,伤势都不致命,但若无法获得内丹,长时间魔气侵蚀之下,必然再无生机。   “堵门的两头所伤?”楚寒月招手让另三人过来,“包扎伤口。”   夏侯傲抓住穆绛雪脚踝:“小姐姐,我来帮你。”   楚寒月一脚踹开色眯眯的夏侯傲,眼神指指盛北和安扬:“你处理他们。”   穆绛雪厌恶地瞪了他一眼,让穆凌云给自己包扎:“是棕色的那头,长得像熊的,还能等几个时辰,让我修养一会。”   楚寒月看向树洞,一张凸起的熊嘴探在洞口,似乎是被卡住了,不断开合着,口涎流了一地:“那头?”   “对,就是它。”穆绛雪接过止血散和绷带,随身佩戴的双剑往身侧地面一插,白纱般的灵帐升了起来,她悉心地替那女弟子包扎伤口,“楚公子,一会儿你替我设几方护阵,凌云,增幅灵器给我一套……”   “姐,你省心吧。”穆凌云轻松地说,“有我和寒月夫夫合力,事半功倍,你就安心修养着等内丹吧。”   楚寒月已在身前绘制完了一方传送阵,另绘了一方小型的,收入手心:“走。”   穆凌云抽出玄刀刀柄,勾着流云佩坠,撞了撞枪扇上的:“十息?”   “八息。”楚寒月瞥了他一眼,填充满灵弹。   “七息。”穆凌云抽出整柄长刀。   楚寒月皱眉,身高已经矮了一截,速度怎么可能比他更慢:“五息。”   穆凌云手比了个五,不正经地动了动指头:“你我合力,太过容易,干脆比比谁先获得内丹。”   “好。”楚寒月要把手头的阵纹塞给穆凌云,准备再画一方,穆凌云却握住他的手。   “比试也是夫夫之乐,不分你我。”说着足尖一点,已如箭般,旋身射了出去,长刀领路,笔直灌入巨大的兽口。   “穆凌云,你敢抢跑。”楚寒月枪扇开道追上去,说完又觉得重点不对,补了一句,“谁跟你夫夫!”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消失在开合的兽口中,只留下夫夫两个字砸在地上,震惊了刚掀开灵力帘帐的穆绛雪:“他们就这样自投罗网了?”   夏侯傲动作太慢,笪鲤帮着替昏迷的盛北绑好绷带,摆摆手道:“不用担心,常规操作。” 第90章 我要报仇!   异熊虽不似矿坑中的异蜥, 没有坚硬如铁的鳞甲,但在浓郁的魔气中已至元婴境,一身毛皮早已如铜墙铁壁一般, 难以摧毁, 若要取到深藏在腹中的内丹,穆凌云的长刀都要砍弯好几把,相较之下, 最容易的方式,自然是从最脆弱的内部下手。   玄刀开路, 由魔气裹挟着剖开足有腿粗的食道, 穆凌云径直冲到异兽腹腔中, 血顿时涌满了暗红色的腔体,楚寒月擦了把糊眼的血,攀着穆凌云肩头半走半游地越过他,把血抹在他脸上。   精神力丝丝缕缕散开, 很快就在血海中找到了内丹所在, 枪扇展开窄窄的弧度,灵弹分成两簇,在浓血中闷声击打在固定内丹的两侧血肉上。   血浆瞬间炸开, 两人在异兽腹中真的成了游,那异兽吃痛, 疯狂地挣扎起来, 带得整个腹腔翻江倒海,楚寒月翻了个跟头, 一脚狠狠踩在血肉一处凹陷, 迎着浓重的血液, 双眼都无法睁开, 只能以精神力探路,两步到内丹前,抄手正要取,脖子忽然被人抇住了。   穆凌云一手握刀,刺在血肉上稳住身形,一手搂住楚寒月脖颈,借力游了上去,撅起嘴十分不正经地在他被血糊得看不清底色的脸颊上蹭了一口,收刀入鞘,腾出手抢在回头要来薅他脑门的楚寒月之前,摘了内丹。   楚寒月不客气地赏了他面门一记手刀,在浓血的缓冲下,并没多少力道,手腕一转,劈手便夺了内丹,张开准备好的结界,提着穆凌云衣襟一脚踩了进去。   两人踏出传送阵的时候,穆绛雪正焦急地盯着阵纹,刚刚数完第四息,看到浴血的身影,顾不上脚上的伤,一瘸一拐迎了上去:“没事吧?”   “没事。”穆凌云牢牢扣着楚寒月的手,“这算谁胜了?”   楚寒月拔出手,在穆凌云袖上蹭了蹭血,可惜两人状态差不多,蹭来蹭去,也只是把血染得更开,严浩状态恢复了些,闷声上来,给两人兜头下了场细雨。   穆凌云刚揉干净脸,楚寒月握着内丹血淋淋的手往他脸上一抹:“当然是我。”说完利落地把内丹切割成五分。   “没抢到内丹,却抢到了寒月的手,我才是大获全胜。”穆凌云拿着内丹,喂给昏迷的安扬和盛北。   “嘴怎么越来越贫。”穆绛雪嫌弃地瞧了他一眼,并不想认这个油腻的弟弟,吞了内丹调息。   楚寒月刚把内丹放到禹长生嘴边,要按下去,穆凌云笑吟吟抢过,怼进了禹长生嘴里:“说真心话,怎么能叫贫呢。”他抹了把早没了血的脸颊:“寒月刚才那一下,是想还我?方式不对啊,应该用嘴……”   “闭嘴。”楚寒月乜了他一眼,就近拎起安扬,输送灵力助他吸收内丹。   不消片刻,安扬迷迷糊糊地醒了,动了动快被拧断的脖子,看到楚寒月,霎时以为濒死见了走马灯,嘴巴开合了半晌,吐出一句:“大能?我在做梦?”   夏侯傲被穆凌云赶到了盛北边上,替他输送灵气,穆凌云则亲自帮助禹长生,一股灵气拍进去,禹长生猝然睁眼,差点没把自己呛死,看到楚寒月的瞬间,生生憋住要喷出来的血,无处可去的血只能无孔不出地流下,生生憋出了七窍流血的惨状,比血更红的,是禹长生的脸。   临终自白诉情到了拒绝自己好几次的正主面前,偏偏没死成,还以如此丢脸的方式,被楚寒月救了,恨不得挖个地洞把自己埋了,却又不舍得让视线离开数月不见的人。   边上盛北也醒了,楞楞看了楚寒月侧脸半天,脸也泛起了霞色,想不到此生还能再见,想不到危难时刻,来救他的,竟是只能在梦中相见的人。   “楚寒月。”   “楚公子。”   夏侯傲和盛北同时开了口。   “寒月。”穆凌云一步跨到楚寒月身前,挡住两人视线,“此处聒噪,我们去那休整。”   楚寒月并不想再听诉情,默然走到穆绛雪那头坐下,前往浅层秘境出口还有近六个时辰才会开启,只能先呆在目下最安全的此处等待。   禹长生片刻都坐不住,蹭的起来,走到楚寒月跟前:“楚寒月,我们……”   卡壳这一小会儿,盛北也过来了:“楚公子,数月未见,过得可好,盛某甚是想念你。”   禹长生感受到了同类相斥的气息,什么雇主关系,共度危难的同僚情谊全抛到了脑后,狠狠剜了盛北一眼:“你又是什么东西!”   “盛某不是东西……”盛北少见的有了几分愠怒,不过气势远比不上讨债鬼,意识到话中有歧义,用此生最凶狠的眼神回瞪禹长生,“禹公子,请你放尊重。今日我们落到这副田地,若不是楚公子及时出现,根本无法脱困,你们接了我奇巧庄的护卫任务,却能力不足失败,你怎有资格斥责我。”   禹长生还没开口,穆绛雪秀眉先竖了起来:“若非你家庄主不自量力,没见过世面,见了灵力波动就扑上去,我们也不至于被困此处!”   被波及的安扬无辜地缩了缩脖子:“都、都是我的不是……”   “姐,你怎么挑的队友,怎么能仗着自己积分高,修为强,就摸瞎找人。”穆凌云添油加醋,瞅了眼禹长生。   “芷萱与我搭档多年,从没出过岔子,要不是甲等任务要求高,非要凑足三人,我才不愿多一人。”穆绛雪本来对禹长生并无意见,只是火气上来了,逮着谁都忍不住要出口气。   芷萱也转醒了,一睁眼便见众人在吵,拉拉穆绛雪袖子:“穆姐姐怎么了?”   穆绛雪不再理会这帮无理之人,兀自和她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穆凌云你几个意思!此行我绝没有拖累任何人!”禹长生指着穆凌云鼻子道。   穆凌云按了按耳朵:“此行没有,彼行可拖累得太多了,还吵吵闹闹,扰人清净。”   “穆凌云,我不与说话,你给我闭嘴!”禹长生生生咽下上头的怒气,转向楚寒月,终于把说了一半的话补全了,“寒月,我们还是……朋友吗?”   “不是,闭嘴。”楚寒月掀出帷帽,往脑袋上一盖。   “楚公子,那我们总还是朋友吧?”盛北柔声问。   “不是。”楚寒月往树干上一靠,闭目养神,谁也不理了。   他并非不愿交朋友,笪鲤、严浩,甚至是交集不太多的穆绛雪、花掌学他都愿将他们划入朋友的行列,只是不愿和对自己有非分之想的人交朋友,友情和爱情一样,必须是相互的,收获无法回报的付出,只会是一种负担。   爱情这两个对楚教授来说并不熟悉的字眼窜上脑海时,他下意识压了压帽沿,捏碎脑海中莫名其妙浮现的穆魔头的脸。   禹长生和盛北杵在原地,安静了半晌,禹长生还是没忍住:“多谢你前来救我,不当我是朋友就算了,反正我不会改变心意。”   “盛某亦绝不变心。”盛北举起三根指头起誓,“今日楚公子相救之恩……”   “救你们的不单是我。”楚寒月凉凉开口,“我救的也不单是你们。闭嘴,别杵在我面前。”   穆凌云心安理得地往楚寒月边上挪了挪,另两人一个怒得咬牙切齿,一个自卑得低眉顺眼,只能遵从楚寒月的话,退回去休整。   这两个安静了是好事,严浩和笪鲤却是安静过了头,笪鲤悄声走到楚寒月身边,推推他肩膀:“哥哥,浩哥哥好像不太好。”   严浩盘膝而坐,额头冷汗涔涔,脸颊憋得通红,一副要走火入魔的模样。   “他靥住了,刚被母亲救回来那半年,也时常如此。”穆凌云一掌贴在他后心,柔和的火属性灵力送了进去,并无效果,摇头道,“修为已不似当年低微,我无法唤醒他,寒月,你的法子可行吗?”他指的是精神力,只是太多旁人在场,不便说出秘术两字。   “我试试。”楚寒月一缕精神力探入严浩脑海,除了系统这种只依靠波动存在的异类,精神力并不能窥探人所思所想,只能如神魂一般,压制或安抚。   从脑海中的波动看来,严浩的负面情绪十分剧烈,楚寒月闭眼专注,足足安抚了一刻钟,才有所好转,睁开眼时,穆凌云正在他背后,轻柔地抚按着侧额。后头禹长生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盛北则一脸哀怨,抿平了嘴,一副要哭不哭模样。   严浩终于苏醒,目光呆愣愣了许久,才回神聚焦看向穆凌云:“公子,我想起来了,是禹峥嵘。”   穆凌云颔首,没有追问,只递给他一颗养神丹。   严浩没有服用,闭了闭眼:“在我五岁那年,父母通过禹家筛选,成了外姓弟子。两年后,禹峥嵘从古籍中查阅到此方秘境中,有绝世灵宝。   于是让两百多名外门弟子来此探索,这一层的记载并不多,至少当年,以我们外姓弟子的地位,是无法查阅到相关典籍的。”   “禹峥嵘告诉我们,秘境中层已确认与外层难度相差无几,并给出了找到最深层的入口,就给那名弟子赐姓升入旁系的优渥条件。外姓弟子在四大世家中,所求的也不过如此,因此大家都趋之若鹜。直到进入这一层,大家才发现,事实并非如他所说那般,此地的危险程度,根本不是修为不高的外姓弟子能应付的。异兽遍地,进入不到一个时辰,就丧生了大半人,有人发现了这棵灵木,我们便躲了进来,树洞中藏不下这么多人,大家就层层叠叠地挤着。”   “家纹佩联络不上外界,当时所有人都以为,逃不出去了,没想到五个时辰之后,树洞中出现了灵流波动,我们重新回到外层,见到了久违的阳光。”   严浩眼眶通红,双手握拳,青筋在极度用力下凸了出来,哽了哽才接着道:“谁知在秘境出口等待我们的,是禹家的杀戮。禹峥嵘带领的嫡系子弟,将我们团团包围,他们不想让任何禹家之外的人知道秘境入口,更不允许外传禹家人搜寻入口的消息,外姓弟子也不行,本就存着杀人灭口的打算,没有逼问出入口所在,就施展了剑阵。他们甚至对着名簿,利用家纹佩一一清点人数,一个不留,杀光了所有人。当年我七岁,不满十六岁的外姓弟子作为亲属被带入禹家,没有家纹佩,我这才被父母藏在井中逃过一劫。”   “是禹峥嵘杀了所有人。”严浩忽然紧紧握住穆凌云的手,“是禹峥嵘杀了我父母。我要报仇!我要亲手杀了他,为我父母报仇!”   禹峥嵘远在神庭界,废了一双腿,正奄奄躺在病榻上,他自是暂时报不到仇,不过禹巍倒是顶着楚辰星瘸腿断手的壳子来了。   骨头断成好几截的手,以怪异的形状扣住两名禹家弟子脖颈,挡在身前背后,被吸引的异兽袭来,瞬间便将那两人撕咬成了残破的尸体。   「楚辰星」两条腿都折了,膝盖拄地,朝感应中灵气最强盛的巨树跪行而去,到达那头被楚寒月与穆凌云剖走内丹,挡在树洞前的异熊尸体背后时,躯壳已如风中落叶般残破不堪,半边身子都被咬没了。   神魂一分为二,转入了刚刚死亡的两名禹家子弟躯壳中,操控着两人以诡异的姿态,趴在唯一能感应到的灵力破口——树洞边缘。   嘭嘭两声巨响,两名金丹圆满境的修士体内灵脉炸裂,顿时将树洞入口炸出了两丈高,十来人宽的巨大破口,被堵住的前方猛然开出了一扇「大门」,异兽群踩着满地血肉尸骸,撞了进来。 第91章 这醋性能把人淹死   灵魔之气互相制约, 如此巨大的灵木灵气充裕,并不惧异兽的侵袭。   但在灵力的攻击下, 却不再坚不可摧, 巨大树干咔咔响着,由破洞口往上,裂开了一条直冲天际, 足有一人多宽的裂缝。   楚寒月双掌一推,竖起一面以目前的修为能施展的最强灵盾, 白金色灵光顿时将灵木照得通明。   异兽们鱼贯而入, 成群结队地撞在灵盾与灵木内壁, 树干裂痕稳定后,灵脉自爆的灵波消散,巨大灵木再次恢复一派岿然姿态。   无论兽群如何冲撞都无法撼动, 对比之下, 元婴境的灵盾便显得过于脆弱了。   以楚寒月的灵力操控能力,这面灵盾的力量已接近元婴圆满期,但在数头元婴境及无数金丹境异兽的冲撞下, 仍是出现了一道道蛛网般的龟裂痕。   抵挡不了多久,楚寒月也并不打算只靠一面灵盾蛰伏在此, 无暇分心, 朝穆凌云道:“看玉简,查最近将开启的入口。”   古墓中那套白玉增幅灵器, 早被楚寒月取了下来, 穆凌云又一一为他戴回去, 取出玉简翻看的同时, 踹了夏侯傲一脚,让他施展增幅灵阵,并朝准备出手的禹长生和穆绛雪道:“大家继续休整,异兽太多,硬碰硬没有胜算。”   “难道在这里等死?”禹长生不甘不愿放下剑,往楚寒月的灵盾中注入灵气相助。   “退出去!”灵盾浪潮般闪过一波灵光,把异色灵力彻底驱散。数人共同施展术法,确实有更强的效果,但这是在建立在配合得当的基础上。   否则术法平衡一旦被打破,只会造成一加一小于一的结果,“休整,能御气御剑疾行的报名。”   “穆凌云。”“严浩!”“穆绛雪。”“夏侯傲……”   “各带一人,护盾破就走。”护盾已险伶伶要碎了。   穆凌云在玉简舆图中,搜寻到了最近的入口:“一刻钟后,距此北方一里处,将有通往最深层的灵门开启。”   禹长生惊了:“最深层,你们不要命了?”   “再遭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穆绛雪挽着双剑,合二并一,往地面一掷,一瘸一拐地站上去,背起芷萱。   下一刻,灵盾砰然碎裂。   “走。”楚寒月准备回手抄一人带走,视线一扫却发现所有不能御空者都有了归属,禹长生一脸讨债样被穆凌云提着后脖子,夏侯傲背了安扬,眼神还不断往芷萱身上瞥,显然不满带的不是小姐姐,严浩背上趴着盛北,胸前还挂了个笪鲤,倾诉之后,状态恢复了不少。   楚寒月枪扇朝正前方一指,打爆张开巨口的异兽脑袋,踏兽爪踩兽头,从群兽头顶越过,往下推出数道压制阵纹,通过窄窄的灵木裂缝。   他身后跟着一群人,在阵纹的阻挡下,安然低飞过异兽群头顶,穆凌云仍旧断后,一手提人,一手执刀,他手上的禹长生则握了把剑,阵纹没能撑多久,待众人掠过,便消散成灵光,一头极为灵敏的异兔跳起来,光有速度,修为不高,登时被一剑一刀,削了脑袋。   群兽像被驱赶的羊群般,脑袋朝着头顶掠过的人,从这头转向那头,撒开蹄子要追上来,却在前拥后堵中踩死不少低阶同类。   灵木之外亦是层层叠叠挠木头的异兽,楚寒月无惊无险地突出重围,在脱离灵木的灵光后,再次被魔气烟瘴压了下来,只能贴地而行。   外围异兽大军后知后觉地转身,踩着楚辰星缺胳膊少腿的尸体,追了上来。   禹巍的一缕神魂正浮在灵木上,等待欣赏楚寒月一行被异兽撕成碎片,却不想这群人竟安然无恙,神魂一转,附上楚辰星躯壳,肢体虽损坏,灵根在禹家秘术的维持下,仍然还在运转,他驱使着只能跪着的尸体,一路过来有了经验,感应着魔气,朝异兽追击的方向而去。   一里路程,就算步行都花不了一刻钟,更何况被异兽群追着御气急行,不过片刻,众人便到了灵门所在之地。眼下的情况,只要停下,就是给异兽们当餐点,楚寒月未减分毫速度,以灵门将开之处为中心,绕起了大圈子。   异兽纷沓的脚步声越来越宏伟,长长的队列仿佛有吸附力一般,把远处的同类也引了过来,牢牢缀在队尾的穆凌云身后,禹长生数次要拔剑攻击,都被他狠狠一掐脖子卸了力,灵剑都险些丢了。   “你干嘛!”被情敌提着跑就够没面子了,还不让他出手,禹长生出离愤怒了。   穆凌云手心聚着魔气借力,提溜得颇为轻松,还把人前后晃了晃:“灵力太多就下来,我不介意你有去无回,把命送给这帮异兽,寒月也不会怪我,只会当你这里不好使。”他拿指节敲了敲禹长生脑门,“许久不见,我差点忘了,寒月本来就没当你这里好使过。”   禹长生登时炸了,整个人被杂耍似的悠悠晃了一圈,头晕眼花中蹦出一句:“竟敢如此戏弄我!你当我是玩具吗!”   “当然不是,你是人。是不能御气的残、兵、败、将。”穆凌云挼了把他乱糟糟的发顶,“放心,我没把你当东西。”   前头伏在严浩背上的盛北闻言缩了缩脖子,幸好没让穆公子背,这醋性能把人淹死。   魔气萦绕中,一抹荧光旋转着亮起——灵门开了。   “快,只有五息。”楚寒月闪身进门,穆绛雪紧随其后,夏侯傲跟着芷萱小姐姐的背影,御气速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速度,扑了进去。穆凌云抬腿给盛北屁股一脚,帮严浩加了速,提溜着张牙舞爪要吃人的禹长生进入灵门。   所有异兽皆无法穿过灵门,嘭嘭咚咚地撞在上头,堆成了一座兽山。   五息后,灵光熄灭,灵门关闭,姗姗来迟的「楚辰星」循着浓郁的灵气没刹住车,一头撞在元婴境异兽的屁股上,吧唧摔在地上,脑袋被异兽坐扁了。   万古秘境最深层,纵横交错的岩浆沟壑火光熠熠,照得浮在空中的黑色魔气半明半暗,世界被诡异的暗红色笼罩,沟壑两旁,无数异兽自相残杀,不断有异兽尸体滚落其中,迸溅出骇人的熔岩。   众人踏出灵门,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炼狱般的景象。   禹长生挣扎着从穆凌云的桎梏中踩回地面,惊道:“如此残杀,为何还有数量如此庞大的异兽?”   笪鲤也跃到地面上,指向两头趴伏在一起的异兽:“生生不息嘛。”   禹长生只以为那两头在对抗,一时没明白过来,观察了片刻后恍然大悟,登时涨红了脸:“穆凌云,你竟带我们来这种地方,伤风败俗,卑鄙无耻!”   穆凌云还没反唇相讥,楚寒月先白了他一眼:“闭嘴。”   “寒月小心!”穆凌云忽然飞扑上来。   楚寒月感受到背后异常的魔气波动,转身挥出枪扇的同时,退了一步,牢牢撞进穆凌云怀里,枪扇噗的冒出一小撮灵光,灭了——灵弹用完了,没来及填装。   穆凌云长刀及时砍下,叮一声,明明砍在皮毛之上,却仿佛金石交击,这头异兽足有元婴圆满期,粗壮如柱的脖子歪了歪,动作只稍稍迟滞,便再次抬起了巨大的兽爪。   “走。”楚寒月一声令下。   笪鲤蹭地跳起来挂在严浩脖子上,穆凌云扣住正准备出剑的禹长生后颈,把他又提了起来,再次夺命狂奔起来。   这一次的奔逃并不漫长,楚寒月甚至不需要浏览系统出取来的玉简。   毕竟原著中对万古秘境的深层描写太过详——万古秘境最深层共有八方灵门连结中层,各立于八方边界,此处如蛊地般,异兽自相残杀又生生不息,每千年角逐出的最强者入住熔岩沟壑交错的正中神殿中,成为护殿兽,而神殿外的回廊依灵脉而建,是所有异兽不可触及的安全之地。   这一次的奔逃却也不似上一层那么简单,周围的异兽境界提升了一档,最弱的也有金丹圆满期,速度力量也更加强悍,且更加密集,前面堵路的倒是容易绕开,侧方时不时杀出的,就只能设护盾、护阵硬扛。   楚寒月一手推灵盾,一手趁着空隙不断描绘护阵,后头几人也没闲着,武修们横剑施展防御招式,严浩冰封般的寒气不断放出,减缓异兽们的速度,穆凌云的魔气不便抵御,干脆吸纳起来,搞得后面的异兽昏了头,分不清是敌是友,一时竟不知该追杀,还是追求,纠结之下撞成了一团黑色的魔球。   冲到回廊上时,总算有惊无险,除了灵力几乎耗竭,倒也没有加重伤势。异兽们仿佛撞上了无形的墙壁,堵在回廊前,游荡了半晌,再次开始了各自的生与杀。   背后就是神殿——万古秘境中的宝藏所在之处。   原著中,龙傲天夏侯傲凭借惊人的气运,在非主观意识却间接害死超半数的同伴后,幸运地进入了此地,被机缘老人赏识,与之缔结魂契,机缘老人魂入夏侯傲的灵器中,成为三界之中最强的一件魂器,并送他安然离开,而幸存的同伴们,自然在无良作者的笔下无一幸免,成了护殿兽的腹中食。   护殿兽的修为乃是化神期,与如今三界之中最强的修士一般,以目前十人的实力,绝无可能对抗,楚寒月并不打算冒险走这条路。   相比之下,十二个时辰后,前往中层的出口将开启,再过半个时辰,又有离开中层的灵门开放,掐准时间走这一道,才是最安全的。   接下来的一日,正好修整调息,楚寒月一眼刀扎在夏侯傲抚摸神殿高墙的手上,用斩钉截铁的命令语气道:“神殿必定危机重重,所有人绝不可擅闯,一日后离开的灵门会再次开启,届时我们原路返回。”   众人都没有异议,夏侯傲不甘地撇了撇嘴,被楚寒月拎到回廊边:“不认可就滚下去。”   “认、认可!都听楚公子的!”夏侯傲缩起险些被异兽叼走的脚丫子。   “楚公子,你未婚夫好像不太好……”芷萱忽然道。   穆凌云最后一个登上回廊,进来后便一言不发,默默去了角落,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布置安排的楚寒月身上,除了觉得这对夫夫都太好看,恨不得把两个眼珠子挖出来,各自放在两人面前的芷萱。   众人这才看过去,只见穆凌云浑身被浓重魔气环绕,连吐息都是黑色的薄烟。   “他被魔气侵蚀了!”禹长生很快察觉到他的异常状态,铮然出剑,“不对,这不是正常表现,像是异兽!楚寒月,远离他!” 第92章 如此动人肺腑的真情,太感人了……   楚寒月动也没动, 禹长生提剑便冲上去,横在两人之间,警惕地看着浑身黑烟滚滚的穆凌云:“被魔气侵蚀绝非如此, 你浑身散发着魔气, 分明与异兽无异,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带着灵气的枪扇拨开灵剑,楚寒月岿然站在穆凌云身前:“滚开。”   “楚寒月, 他不对劲,如此魔气, 绝非常人能承受的!”禹长生提着剑, 却不愿和楚寒月刃锋相对, 只能收着,“你清醒点!”别色令智昏!后头半句话,他生生咽下了,若说出口岂非向众人昭示, 楚寒月对穆凌云的情爱已深刻至此, 哪怕生为异类,都不离不弃,他绝不能接受!   “寒月……”身后一双手软绵绵地缠上腰际, 穆凌云脑袋靠上楚寒月后颈,“我受伤了, 身中魔毒……”虚弱到气息断续的话音, 煞有其事。   “走开,我要为他疗伤。”楚寒月转过身, 蹲下, 扶着穆凌云无力的脑袋, 拿背对着禹长生。   禹长生急得快跳脚了:“你别被迷惑了, 这根本不是寻常中魔毒的症状!况且你如何疗伤?”   穆凌云额头靠在楚寒月锁骨上,握拳的手从芥子袋中伸出,放到楚寒月手心:“这是我穆家独门治魔毒圣丹,我只有一枚。寒月……咳,千万不要喂我服用,你好好藏着,以备不时之需,我的性命不重要,只要让我就这样死在你怀中,此生足矣。”   楚寒月额角青筋跳了跳,配合他握起手掌,把空气圣丹收在手心,二话不说按着魔头脸颊,捏开嘴,把「丹药」拍了进去。   穆凌云喉头一动,仿佛当真咽下了什么,感动的眼中泛起泪光,深情地瞧着他:“寒月……你怎么那么任性呢,这丹药只有一枚啊!”   芷萱抹了把眼泪:“如此动人肺腑的真情,太感人了……”   盛北握紧了拳,心道:若我有此等宝物,定然不会如穆凌云,在这种时刻才相赠。   安扬羡慕地望着两人:“鹣鲽情深啊,只怪安某相识佳人太晚,唉……”   笪鲤靠到严浩耳边,小声道:“这么油腻,他们看不出是演的吗?”   严浩挠挠头:“挺真的,看不出……”   禹长生出离愤怒了:“这是丹药的问题吗!魔气自他周身自由来去,分明是异兽才有的特征啊!”   穆绛雪一边感慨,弟弟的演技越发出众的,双剑一旋,把禹长生手中的剑打了下来:“凌云体质特殊,中魔毒后便是如此,我穆家人,轮不到你来评判!”   “是啊,凌云哥哥体质就是这样的,被异兽抓了就会全身冒黑烟,修养一下就好了!”笪鲤搭腔道,“长生哥哥,你怎么能因为这样,就把哥哥当坏人呢,太过分了!”   “善恶不分。”楚寒月丢下结语。   禹长生霎时被这四个字砸得脸颊通红,咬了咬唇,没憋出半句话来,只能自认小心眼地退到角落。   微弱的气息喷在衣领上,楚寒月抻了抻脖子,想把造次的魔头拍开,却发现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竟是就这样入定了。   入定之人不可被打扰,他只能把拳头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在穆魔头脑袋上空挥了几下,轻缓地调整坐姿,背对众人,挡住因吐纳更加旺盛的魔气。   吸收魔气升境一如既往地迅速,此地魔气比矿坑中浓郁得多,一个多时辰后,穆凌云睁开了双眼,妖异的红色瞳仁笑吟吟地仰视闭目凝神的楚寒月,往他脖颈上吹了一口热气。   楚寒月猝然睁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扬手就要把魔头掸开,穆凌云一把搂住他,悄声道:“我这副模样,可还见不了人。”   楚寒月只能把自己杵成一棵风雨不动的灵木,穆凌云攀着「灵木」,魔气不敢太放肆,一下下往他胸口戳,直到楚寒月的耳根快比他的眼睛红了,才不紧不慢地收敛了魔气,瞳孔恢复墨色,唇在耳边一靠:“多谢寒月护法。”   “不谢,走开。”楚寒月一掌按在他脑门上,把魔头推开。   “那个……楚公子……”芷萱偷偷看了两人好半晌,等到两人疗完了伤,才敢开口打扰,轻声走过闭目养神的一群人之间,“你还有养神丹、补气丹吗?我们的丹药途中都用完了,我想购置一些。”总不能一遇上危机,就当累赘。   基础丹药芥子袋里有不少,楚寒月随手掏出两瓶中品的抛给她,扬手拒绝了递来的金子,既然同处于危难之中,便是同伴,断没有和同伴谈生意的道理。   “多谢楚公子!”芷萱感激地揖身,跑回去要和穆绛雪分丹药,谁知走得太急,一脚绊在被笪鲤半抱在怀里半架在廊上的红缨枪上,“哎呀!”   芷萱扑了出去,不远处的夏侯傲若有所感地睁开眼,如一道箭般冲了过来,一个滑铲倒在地上,充当了人肉垫子,潇洒一笑:“芷萱姐姐,你没事吧!”   事实证明,此前系统一直谨遵楚大佬教诲,严防龙傲天人生海海,此刻系统被楚寒月怼得宕了机,那条波动寂如死水,没有传来警告的声音,夏侯傲顿时胆子肥了,摸着芷萱小臂,想把人扶起来。   “多谢夏侯公……呀!臭流氓,你瞎摸什么呢!”芷萱啪地赏了他一个巴掌,怒气冲冲地回到穆绛雪身边。   她毕竟不是智障作者安排的后宫,没有眼瞎的择偶滤镜,夏侯傲的龙傲天磁场显然没起作用。   夏侯傲却并不死心,毕竟这一年来,他都快把自己混成了和尚,好不容易有美丽的小姐姐在旁,系统还没有阻止,怎么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芷萱姐姐,刚才是我的不是,我给你赔礼。”夏侯傲厚着脸皮跟上去,一只眼看娇俏的芷萱,另一只瞧傲然的穆绛雪,一双眼睛险些看劈了叉,“姐姐,你是武道峰的弟子吗?我是阵道峰的,武与阵是最好的配合,你若不嫌弃,以后的历练,我愿意……唉,谁拽我呢!”   楚寒月捏着夏侯傲后领,拧了一圈,拖着吐舌翻白眼,快被掐死的夏侯傲,把人扣在了回廊上。   一颗活生生的脑袋探出回廊,异兽们纷纷转过头来,夏侯傲挣了挣,修为差了一截不说,体术也比不过成日举水囊做俯卧撑长跑的楚寒月,动弹不得之下,看着迎面冲来的异兽群,险些吓尿了:“楚、楚公子,有话好说,这是为何啊!”   “收不起你滥情的心,就别接近姑娘。”楚寒月冷冷道。   “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快拉我回去啊!”   楚寒月一勾衣领,把人拽了回来,异兽的爪子险伶伶在鼻尖前划过,夏侯傲两条腿抖成了软面条,一屁股摔在地上,嘀咕道:“可我真的都喜欢啊……不管是温柔可人,还是活泼可爱、冷傲美丽,在女孩子身上,就连任性也是美好,都是心头肉,让我怎么割舍得下……”   楚寒月嫌弃地白了他一眼:“把心割了。”   夏侯傲捂紧心脏:“我尽量……”   “夏侯兄真是不懂情之一字的美妙啊……”穆凌云感慨般坐到他身边,取出楚寒月放进芥子袋的枪扇,风流倜傥地唰然展开,云月两字在他手中微微摆动,“所谓情,以心而动,心只有一颗,当然只能爱一人。”说着朝楚寒月抛了一记媚眼。   禹长生看在眼里,以为楚寒月喜欢这一挂,学了半天,眼皮抽筋得狂跳不止。   楚寒月重重一眨眼,把那抹辣眼睛的媚阻挡在外。   夏侯傲纠结道:“可我控制不了心中的爱……”   “给你讲个故事。”穆凌云晃着扇子,摇头晃脑像个街头骗子,“从前有只猴子,同时爱上了三棵树。”   夏侯傲一听这开局不错,立时来了精神:“后来呢?他们是不是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楚寒月翻了个白眼:“白日做梦。”   “白日做梦至少美好。”夏侯傲正色道。   “结局就如寒月所说。”穆凌云收拢扇子,在手掌心一敲,“猴子白日做梦,三棵树不能接受共享同一只猴子,商量一番后,树根一缠,把猴子扯成了三份,脖子断一截,腰断一截,如此便能一生一世一双了。”   楚寒月不紧不慢地走到夏侯傲另一边,铮然拔出玄刀,刀背在他后颈蹭起来:“学会控制心中的爱了吗?”   夏侯傲把自己缩成了藏进壳里的乌龟,用几不可见的脖颈颤了颤,带动脑袋点了一通:“学、学会了……”   “玩儿去吧。”穆凌云一脚把他踹开,确认他没敢再往两名女修身边靠,兀自在空荡的殿门前坐下,讨赏似的蹭上楚寒月手臂,“我已是元婴境初期了,与寒月修为一样,成双成对,只是可惜,身量不能再长了。”   楚寒月对后头半句十分满意,却听穆凌云接着说:“前段时间测量时是八尺两寸,寒月呢?仍是八尺一寸整吗?”   这个整字颇为刺耳,更重要的是,多出来的一寸还是虚的,只有八尺整净高的楚寒月狠狠一掌,恨不得把魔头的脑门拍得缩短两寸,一把抢回碍眼的云月枪扇丢进芥子袋,盘膝坐下凝神,不理人了。   穆凌云惬意地抱臂坐在他身边,仿佛把这炼狱之地当成了郊游之所。   十二个时辰,对修者来说,并不算太久,从灵力枯竭的状态,没有丹药辅助,至多只能恢复五成,丹药也非万能,吃多了效用递减,芷萱给众人分了丹药,大伙儿面目狰狞地干呕了半刻钟后,抓紧时间打坐调息。   回廊隔绝了外界的异兽响动,静悄悄的,凝思得打起瞌睡的夏侯傲忽然一震。   夏侯傲:系统,你可算活过来了!   系统:卧槽!你小子竟到了这里,跟着楚大佬果然是正确的选择,机缘老人就在这神殿中,快进去!   情场挫败的夏侯傲顿时一挺脊背,伸手推开的巨大的殿门。   下一瞬,一股灵魔交缠的旋风平地而起,扫荡过回廊,眨眼之间,所有人消失在原地。 第93章 群殴龙傲天   神殿大门紧紧合着, 仿佛从未开启过,一行人在神殿内背靠大门,面前是十余丈宽的黑石地面, 两侧两根足有五六人合抱粗的殿柱上, 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灵虺,黑石地面再往前,是一片直压到地面的黑色魔瘴, 底部泛着阴森森的红光,隐约可见其下是漫无边际的熔浆池。   众人皆在莫名其妙的传送后, 对这陌生的场景一脸错愕, 除了跃跃欲试准备寻找魂器的夏侯傲, 以及看过原著的楚寒月。   “布护阵、加速阵,器修,设增幅、增速灵器。”没有时间责问夏侯傲不知轻重的行为,楚寒月飞快在穆凌云胸口绘出阵纹, 踹了布起大阵的夏侯傲一脚,“布小阵,随身阵法。”   夏侯傲还记得刚才楚穆两人的砍猴子故事,不敢碰穆绛雪和芷萱, 给禹长生绘起阵来。   “我辅修过阵道。”芷萱帮着绘阵,毕竟是辅修, 只是入门水平, 速度慢了些,不过聊胜于无, 给她和穆绛雪绘完时, 夏侯傲已绘完了四人份, 楚寒月则又在这两人的阵纹上, 补充加强了几笔。   安扬和盛北把为数不多的增幅灵器都取了出来,只有三套,都是最低品的,以奇巧庄在凡修界的地位,根本无法获取更高品的灵器配方,楚寒月让众人都戴在身上,又从芥子袋里取出穆凌云炼制的中高品灵器,按在场人修为高低分配,修为越低则用效果更强的。   “哥哥,这里挺安全的啊。”笪鲤摆弄着手上的灵镯,东张西望,视线忽然一定,“柱子上的大蛇,好像在动……”   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和黑石柱融合在一起的虺雕,缓缓游移盘桓着,竟活了起来。   楚寒月一掌拍在夏侯傲后脑勺上:“叫!”   “啊?”夏侯傲一头雾水。   “叫!大声叫!”楚寒月见他一脸傻样,干脆一个巴掌呼了上去。   “哎呀!疼!你打我干什么?”夏侯傲摸着肿了半边的脸。   系统:楚大佬让你叫你就叫呗。   夏侯傲张了张嘴:“啊。”   原著中,夏侯傲与同行的队友误入神殿,守殿异虺残杀了所有队友,夏侯傲悲愤之下仰天长啸,两条异虺受到感召,主动臣服,倒在熊熊岩浆中,成了通往内殿的桥。   这两头异虺皆是化神期,且速度奇快,凭借众人的实力,根本无法打败,楚寒月观察着游行速度逐渐变快的异虺:“异兽一旦出击,所有人分散逃跑。穆凌云,揍他!”   “好。”穆凌云转了转手腕,一拳冲着夏侯傲面门挥下。   “啊——疼!”夏侯傲惨叫一声,终于有了几分仰天长啸的气势。   楚寒月往他腹部来了一拳,笪鲤跳起来:“我来帮忙!”   笪鲤这力气,恐怕能把人生生打死,楚寒月把他推开,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不能御空,速度再快也不够,干脆把人夹在了手弯里。   禹长生搓了搓手,一手刀劈在夏侯傲后背:“我来助你!”   盛北也发现,这是个力所能及的表现机会,立刻挥起了拳头。难得有机会配合楚公子,安折也撸起袖子,这辈子只研习过器道,武力并不出众,干脆抄起一方半成品的洒水灵球,朝夏侯傲脑门上砸。   “啊——哎呀!哦——”夏侯傲被打得鼻青脸肿,惨叫声直冲天际。   两条异虺缠在殿柱上,庞大的身形顿了顿,头一歪,直直看向制造噪音的夏侯傲。   “哎呀呀!楚公子,饶命啊——我错了!”   然而他的嚎叫并没有使异虺臣服,两对红彤彤的眼珠子恍然大悟般一闪,兽头猛缩,朝众人撞了下来。   “散开!夏侯傲,别闭嘴,叫!”楚寒月挟着笪鲤一跃而起,顺便拎着反应慢了半拍的盛北的衣襟,把人险险拖开。   夏侯傲被穆凌云逮着上了半空,拳头还在往他脸上招呼,可惜异虺并不在震天的惨叫声中买账。   休整了几个时辰,芷萱和禹长生都已能御剑,后者追到楚寒月身边,接过盛北:“交给我。”   两头异虺巨首撞在一起,似是化为黑石太久,身体有些僵,一节节扭着长长的躯干,视线在众人间扫过,忽然双双对着楚寒月一定,再次撞了上来。   这一击速度快了许多,楚寒月险伶伶一踏兽首避开,错身闪到殿柱后方,躲开第二头异虺的冲击,发现这两头的攻击目标是在场修为最高者,当即把笪鲤抛给了不远处的穆凌云。   穆凌云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丢了夏侯傲,接过笪鲤,直接推给了严浩,双眼快速一眨,再次睁开时,已是如同异兽般的妖异红色,周身魔气溢散出来,展示出与楚寒月同样元婴初期的魔灵根。   一头异虺眼珠子一转,扭头朝他撞了过去,镇殿兽只能有一对,对他们来说,不管灵魔,只要入内便是敌人,穆凌云身子向下一坠,从异虺下方划过。   两头异虺只认元婴期两人,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被晾在一旁的众人想帮忙,却不知从何下手。   毕竟和化神期的异兽相比,修为差距实在太大,和飞速跃动的两人比,实力也相去甚远。   危急时刻,禹长生无暇思考为什么医好「魔毒」的穆凌云,此刻又是满身魔气,灵剑御使在身前,蓄势待发,时刻准备协助。   异虺的速度越来越快,修为相差悬殊,楚寒月与穆凌云两人只是躲闪,就已使上了九成力,剩下一分专注思索着如何脱困。   永无止境的你追我逃绝不可行,最终的结果必然是他们用尽灵力与气力。   但要击杀这两头庞然巨兽,更是不可能,化神期异兽,哪怕自最脆弱的内部突破,在一个大境界的差异下,也是绝不可能的。   异虺再次加快了速度,如一道残影般席卷上来,楚寒月奋力一闪,终是没能躲过去,后背被狠狠撞了一下,当即喷出一口鲜血,堪堪要撞上殿墙之际,穆凌云被另一头巨虺追着飞跃过来,挡在他身后,闷声撞在了坚硬如铁的黑石墙面上。   两头异虺朝同朝此处冲来,眼看就要撞在两人身上,无处可逃,这一击之下非死即残。   千钧一发之际,两道赭色剑光以闪电般的速度袭来,锵锵两声砸在铁石般的兽首上,是穆绛雪的一对双剑。收到袭击,异虺以修为决定攻击对象的规则被打破,双双转过头颅,朝向了唯一对它们出手的穆绛雪。   “闪开!”楚寒月与穆凌云同时爆喝一声。   然而太迟了,被激怒的异虺速度再次变快,如千钧落石般,朝御气在半空中的穆绛雪砸了过去。穆绛雪深知自己吃躲不过这一击,干脆放弃了逃窜,双掌往周身一拍,震开周围所有人。   兽首狠狠撞上胸口,穆绛雪如一片被掌风拍下的落叶般,重重坠落在地面上,坚硬的黑石地面并没有出现任何凹坑裂纹,但所有人的知道,穆绛雪的胸口已然残破不堪。   异虺再次朝她飞撞下去,楚寒月与穆凌云用尽全力,腾飞而去,却终是赶不上,一道影子闪过,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切入兽首前,抱走了浑身是血的穆绛雪,兽首轰然落地,穆凌云也喘出了一口颤抖的气。   夏侯傲抱着穆绛雪,一路窜到了墙角,拍着胸脯道:“果然只有小姐姐才能激发出我的力量……”   他方才的速度快得离谱,除了擅长以精神力和魔气捕捉外界的楚寒月和穆凌云,没人看清,芷萱还以为穆绛雪被击中,眼泪哗哗涌了出来,却见抬起的兽首下没有她的身影,这才心有余悸地止住哭声。   两头异虺都没察觉到下方人去哪了,一时间竟茫然起来,一个往左,一个往右,撞在了一起,长长的虺身差点打结,绕了半晌都没从相互交叠中绕出来。   “有术法贮存灵器吗?”楚寒月已想到了应对之法,飞快地在手心绘起阵纹。   术法贮存的咒纹十分难绘制,钧天山的器道峰长老都只能做到绘十成一的程度,此种法器虽价格高昂,求购市场不小,但因失败炸膛率太高,炼制的器修十分少。   不过少不代表没有,越是高难度的炼制,越是穆凌云喜欢挑战的。   “有两方中品的。”穆凌云趁着灵虺给自己解结的空隙,抛出灵器,闪身到夏侯傲身边,接过伤痕累累的穆绛雪,“去帮寒月。”   夏侯傲恋恋不舍地握了握残留着美人血的指尖,御空到楚寒月身边,在他的命令下,以最快的速度绘起阵纹,要不是楚寒月全神贯注,非得赏手速太慢的他几记眼刀不可。   穆凌云往穆绛雪口中塞了一颗吊命的养元丹,把人连同止血散绷带都交给芷萱和严浩,看了眼很快就将脱困的异虺,片刻不待朝楚寒月御空而去。   到楚寒月身边的瞬间,异虺也解开了缠绕在一起的躯壳,转动脑袋,再次确认起攻击对象。   楚寒月把存满阵纹的灵器抛给穆凌云,一脚踹开惹出此方困境的夏侯傲,瞥了眼不远处魔气压地的熔岩池:“岩浆对面是内殿入口,里面很安全。”   穆凌云没问他怎么会知道这些,一道幻化成刃的魔气锵地打在一头异虺脑袋上,楚寒月亦给了另一头一记白金灵刃。   两头异虺立时调转脑袋,杀了过来。   楚寒月与穆凌云绕过殿柱,直朝熔浆池岸而去,在两头异虺堪堪要撞上身体之际,手中灵器一转,其中的瞬移法阵立即生效,两人消失复又出现,已在两丈开外。   异兽映着人影的瞳孔乍然一空,虺身转了转,才循着对修为的感应,确认两人位置,再次冲撞而来。   将触之际,两人再次瞬移,路径留下星屑般的灵光,在空中交汇,灵虺失了目标,再次寻找,沿着灵光轨迹袭击,虺身交错而过,楚寒月与穆凌云再次瞬移……   两人自接近地面处,向上空不断交织而过,残留下的灵光成了一束环绕而上的锁链形状,两头灵虺沿路追去,成了锁链实体,直到追至殿顶,这条「锁链」交缠过度,成了死结。   两具虺身僵直地竖在地面上,相互被缠绕得动弹不得,仿佛一根崭新的双虺黑石柱,楚寒月与穆凌云双双踹了一脚,虺柱朝熔岩池轰然砸下,迸溅起的岩浆霎时照亮前路。   岩浆能灼烧一切,两头异虺在熊熊火焰中艰难地挣扎了两下,彻底不动了,只留下一条两岸窜起火焰的虺尸桥。   饶是楚寒月灵力操控再强,也在不断地逃窜与紧急绘制数十方阵纹后,灵气消耗了大半,还受了伤,吐出一口淤血,脚步晃了晃。   穆凌云抬手扶住他,不甚在意地擦掉刚才因撞墙流出嘴角的血迹,朝后头一行人招了招手:“入内殿。”   异虺足有三十来丈长,在宽阔的岩浆池面上,因为燃烧,下部变为灰烬逐渐下沉,众人踏上内殿前的黑石地面时,异虺已几乎要沉没。   “哥哥,我们怎么回去啊?”笪鲤拿长丨枪戳了戳异虺的脑袋,不满他打伤了团队中三人,龇牙咧嘴地做了个鬼脸。   “入内殿就能离开。”楚寒月话不多说,连门都没推,抄手抓过夏侯傲,一长刀划下。   “啊——楚大佬饶命!”夏侯傲以为这条命要报销了,参叫一声,却发现头还在,腰也没断。   低头一看,手心多了条长长的刀痕,血涌出来,被楚寒月一把拍在殿门上。   血液流入凹陷的刻纹,亮起荧荧微光,没有任何人推门,殿门缓缓开启。   一道苍老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你终于来了!” 第94章 让我和寒月结契   白色魂光随着充满神殿的话音, 从四面八方凝聚,在殿中心汇成一股摇曳的魂火,飘飘荡荡而来:“老夫已在此等待了万年, 待有缘人……”   “把人放平。”楚寒月拉平整穆凌云铺在地面上的被褥, 让严浩放下穆绛雪。   魂火:“待有缘人……”   “夏侯傲,设隔音阵。”楚寒月取出炼器炉,支在石阶后的平台上, 和魂火面对面,却视而不见, 让穆凌云起了炉, 扔进去几种灵草。   穆绛雪伤得极重, 胸口肋骨断裂了大半,呼吸间嘴角不断涌出血沫子,内伤不轻,片刻都不能耽误, 必须立刻治疗。   一群人把芥子袋里所有治疗类的丹药、工具都抖了出来, 芷萱小心翼翼地为她包扎伤口,灵根属性相同,治疗内伤效果事半功倍, 同为土灵根的盛北和禹长生一人一手贴在她后背,彼此双掌相贴, 在确认输入的灵流强度同等的情况下, 助她疗愈内伤。   殿门外是熔岩之地,殿中炎热无比, 安扬取出几方灵水凝结的冰块, 布置在在周围, 笪鲤没打扰炼丹的楚寒月, 问穆凌云借了折扇,严浩干脆直接用蒲扇似的大手,两人东奔西窜地往围在一起的众人中扇凉风降温。   楚寒月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丹炉内,炼制因成品率极低,价格过于昂贵,连四大世家中都只有家主才手握一两枚,还是数百年前所得,至今已无丹修能炼制的疗愈丹。   “穆凌云,控火,大火十息,文火半刻钟。”楚寒月以精神力带动灵力,确保每一次操作都精确无误,揉和着碾碎的药材,穆凌云本就极擅炼器之道,控火自是驾轻就熟,两人配合比一人操控更恰到好处,灵火与灵材相得益彰地随着灵流在丹炉中回旋舞动。   一个多时辰后,一枚介于上品与极品间品质的疗愈丹出炉。   并非楚寒月不能炼制极品丹,只不过极品灵材正常情况下,只有化神境修士才能使用,强行要用将花不少时间调制,此刻分秒必争,其他人的手段只能吊命,迟上一息,都是更大的危险。   芷萱喂穆绛雪服下丹药,在盛北和禹长生的协助下,灵药之力立刻游转入四肢百骸,此丹虽不能肉白骨活死人,但能引导断裂的经脉骨骼恢复,品级越高,速度也越快。   半个时辰后,穆绛雪的脸色逐渐恢复了血色,呼吸也变得平缓,忙碌的众人这才舒了口气。   催动灵力,使炼丹速度加快,需要极强的精神力,楚寒月看着穆凌云紧皱的眉宇松开,自己的眉心也不自觉舒展,随之而来的,还有放松之后额角传来的抽痛。   穆凌云的指尖恰到好处地按上来,在炎热的殿中,带着一丝怡人的凉意,瞬间缓解了疼痛。   那抹白荧荧的魂光吆喝了半天,没人理会,挫败地缩成一团,躲去了角落,夏侯傲没能挤进忙碌的人群中,想帮忙也使不上劲,只好在满怀对穆姐姐的焦急中,接受系统的建议,追到了魂光前头。   “老头,既已等到有缘人,还缩在此处做甚。”夏侯傲戳了戳魂光。   魂光转了半圈,仿佛留给他一面光滑的脊背,没吱声。   “老头,看我呀!有缘人在此,你怎么这么不识趣呢!”夏侯傲跟着魂光转圈。   魂光哀怨地颤了颤:“你又不是老夫的有缘人……”   夏侯傲顿时如遭雷击,连系统都蒙了,没能得到系统解答的夏侯傲,只能把自己团成一个球,和魂光缩在了一起。   笪鲤哒哒哒跑过来,拿枪柄戳了戳魂光,以从钧天山习到课本知识中,猜测道:“爷爷,这是你的神魂吗?”   魂光一听有人搭理他了,还比刚才那小子说话中听,转了过来:“确是老夫神魂。”   笪鲤:“哇——化神期呢,好厉害,和被哥哥打死的禹家祖宗一样呢!”   魂光:“……”虽然不知道禹家祖宗是什么玩意,总觉得被冒犯了。   “你声音都老得要升天了,还找有缘人啊?”笪鲤觉得这魔魂光很有趣,同样是神魂,比禹家祖坟里那玩意和善多了,戳得越发起劲,“你咋不找有缘魂?”   “老夫又不是找对象,老夫找的是能带我离开此处的有缘之人。”魂光沿着红缨枪杆爬上来,浮在笪鲤肩头,仿佛被什么拽着般,顶部的幽光斜斜探向楚寒月那侧,活像抻长了脖子在偷窥。   “你是说哥哥吗?穆姐姐已经医治好啦,哥哥应该不会嫌你烦了,我带你过去。”笪鲤肩上停着毫无重量的魂光,回到休息的众人间。   隔音阵法已撤去,魂光活跃地蹦到闭眼的楚寒月面前:“极品……稀有灵根,不过十八,便已至元婴境,容貌倾城,气质出众,是我的后人没错了!那猢狲不过金丹修为,还是普通的五行灵根,竟也想冒充老夫后人,真是不自量力。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难怪外头两头异兽对夏侯傲的嚎叫无知无觉,原来是没了后宫助力,修为比原著中低了一截,不被殿主认可了。   楚寒月没理他,穆凌云一脸无害地回答:“寒月。”在楚寒月说内殿没有危险时,他便收了魔气,不然同样是极品稀有灵根,魂光估计得认一双后人,当然也有可能把魔灵根的他当成必须除去的异类。   “凌寒皎月,好名字。”魂光尖上一缕,朝说话的穆凌云探了探,这抹神魂显然比禹家的更强大,至少不瞎,感慨道,“眼光也不错,曾曾曾……孙婿一表人才,又会体贴人,老夫认可了!”   楚寒月:“……”   “寒月,速予老夫一方容器附魂,结契后,你我的能力便能为彼此所用。”魂光道。   楚寒月心道:我姓楚,不姓夏侯。仍是没理他,只是掀开一丝眼皮,瞅了故意让人误会两人关系的穆魔头一眼,拨开他按了太久,按出一圈肌肤酥麻的手指,继续闭眼休憩,缓解头痛。   “制作容器穆某最擅长。”穆凌云微笑着从芥子袋里取出一根白萝卜,“前辈,请结印。”   魂光半信半疑地戳了戳白萝卜:“这玩意有何机窍?”   穆凌云:“原本作为魂之容器,人参最佳,不过眼下都用完了,只能用此物代替,放心,我炼器水平不错,保准按你的要求,炼出你想要的躯壳。”   这魂光在原著中,乃是夏侯傲的先祖,和龙傲天一个德行,为老不尊,越老越色,楚寒月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刚才给穆绛雪治伤时,还喋喋不休,更是让他根本不想搭理,不过穆凌云既然要作弄,他倒是愿意稍微配合一下。   “他是三界最强的炼器师。”楚寒月说得不咸不淡,没有任何炫耀的意味,反倒增加了几分真实性。   不过器之一道出众的人本就不多,若真论起实力,穆凌云未必会输给器道峰掌学,这话也不算谎言。   「后人」的话魂光毫不怀疑,立时在萝卜上戳了个魂印:“快炼吧!二十五左右的青年模样,要风流倜傥,比你更俊朗,比我曾曾曾……孙更美貌,还要长及缠腰。”   笪鲤懵懂一歪头:“头发缠在腰上,不勒得慌?”   魂光拍了拍他小脑袋:“等你长大了就懂了,男人嘛,自然是越……”   楚寒月抄手把笪鲤拽到身前,捂住他耳朵。   才这么一会儿,穆凌云已经拿着刻刀,把白萝卜刻成了人形,手一抖。   “啊——你把老夫命根子抖没了!我不要做公公啊!”魂光咆哮得声音都劈了叉,啪叽扑倒萝卜人上,“你赔我啊!”魂印已附,没法换壳子了。   楚寒月劈手拿了萝卜,往魂光上一砸:“附身。”   “我不,把我的宝贝还给我。”魂光晃了晃。   楚寒月抄起白萝卜就要往殿门外熔岩池扔:“据说熔岩池能熔了神魂。”   熔岩中充斥着魔气,暴虐得连异兽进入都不能生还,没人敢亲自尝试熔岩的威力,魂光也不想,僵持了片刻,为了离开此地,不得不低头:“那赶紧炼制吧……”   “好。”穆凌云把白萝卜抛进炼器炉。   “想当年,老夫踏入化神圆满境,却因心怀天下,生出心魔。”魂光闪出了满怀期待的蓬勃感,回顾起光辉往事。   “心怀天下,为什么会生出心魔?”笪鲤没明白其中的因果关系。   “欸,小孩子不懂,芸芸众生,如星子不可数,老夫昨日哄那颗,今日亲这颗,明日睡……咳,总之就是心怀天下。此后,与心魔大战三百回合,毕竟能战胜老夫的只有自己,我与心魔双双坠入此地。最终自然还是老夫胜了,却被困在熔岩之地难以脱困,用最后的力量将心魔炼化成神殿自卫,便是你们如今所见了。”   “哦——”笪鲤半懂不懂地点点头,“哥哥,你家先祖真是又厉害又离谱呢,神庭界真是个盛产奇葩的地方。”   “神庭界?那是什么?”魂光一闪,到了笪鲤面前,“万年之前可没有这玩意。”   “三千年前,修为最高的四大世家拔浮空岛升天,为神庭界,又称天界。”笪鲤照本宣科背起课本,一时想不起具体年份,只能接着道,“后来又有一众散修拔起了凡修界,自此便有了天地人三界。”   魂光:“可有人飞升成神?”   笪鲤:“没有。”   “荒谬。”魂光抽了抽石阶,以示不满,“都是人,何来天地人之分!”   楚寒月刚生出几分对他刮目相看的念头,却听魂光接着道:“要知道老夫瞧姑娘,可从不把修为当标准,美丽可人的,娇俏可爱的,高傲霸气的,各有一番风味,怎能分出高低!”   穆凌云打开炼器炉,甩出了一根热气腾腾的——熟萝卜。   那魂光估计除了修炼和美人,脑子里就没别的了,至此才发现被两人骗了,可已成定局,认命地钻进香喷喷的萝卜里,一屁股坐在台阶上,连契约都没心思结,抑郁了。   楚寒月头疼缓解了些,拎起萝卜人:“结契,送我们离开。”   疗愈丹虽效果出众,但穆绛雪重伤之下,不宜久留此地,该尽快去更好的环境养伤。   萝卜人瞪了瞪小短腿,和楚寒月对瞪半晌,越看越觉得自家后人出众得诱人,气势都化成了柔情,一双绿豆眼转为含情脉脉,眨了眨:“寒月,你瞧老夫已是化神境,修为可比曾曾曾……孙婿强多了,这爷孙情谊也别有一番……”   楚寒月抄起刻刀,怼在他脑袋上,萝卜人缩起脖子:“老夫将是你最大的助力,别看我如今只剩一缕神魂,想当年我五岁练气入体,只用了区区十二年,就在十七岁时到达你如今的修为,若不是之后被心魔折磨,也不会一夜白头。”   “十二年?”穆凌云惊讶地张了张嘴,“好——久啊,寒月今岁初才练气入体,只用了不到一年。”   “什、什么!”萝卜老头僵住了,半晌后震惊道,“不愧是我的后人!”仿佛生怕人跑了般,比针尖粗不了多少的手,立刻按在楚寒月手背上。   灵光亮起,然而并没有任何契印闪现,老头不可置信地连试三遍,皆失败了:“不可能!夏侯寒月,你怎会不是我的后人!”   “忘了说,我家寒月姓楚。”穆凌云拨开萝卜手,笑容中伪装的温和变作了不怀好意。   “我姓夏侯啊!”急于认亲的夏侯扑上来,把手背垫进仍闪耀着灵光的萝卜手底下,一方写着夏侯草书的契印显现。   萝卜老头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崩溃道:“不!我不!我的后人怎可能如此废物!除非让我和寒月结契,否则我绝不带你们出去!” 第95章 我知道你是谁,从何而来   在场所有人都沉默了, 没想到一个生前活到一把年纪,死后又存在上万年的老妖怪,竟然会说出如此幼稚的话。   血缘这种事, 人为怎么可能控制?   “当然, 我也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萝卜抱臂,不好商量地闭起眼,偷偷掀开一边眼皮, 瞧了楚寒月一眼。   “你要出去,就必定要带我们出去。”楚寒月冷冷道。   “哼, 反正我已经在这待了一万多年, 也不迟这一时半刻, 想我当年儿孙满堂,曾曾曾……孙必然不止一个,此后必定还会有后人前来。”萝卜一只眼珠子转动着,扫过芷萱和穆绛雪, 落在楚寒月脸上, 有美人相伴,再待上一万年也无妨。   不过若是被扔进熔浆中就不美妙了, 老头并不打算彻底断了后路,加大了威胁的力度,“况且, 我完全可以带着他离开,把你们留在这里。不……”   他正准备铺台阶, 却见楚寒月一掌抄了过来, 忙不迭捂住脑袋:“等我说完啊!不过, 也不是不能商量, 只要你满足我一个条件!”老头飞快地说完一串话。   楚寒月没收手,把萝卜掐在手里:“说。”   “嘿嘿,你进益那么快,定有不可告人的秘籍,我不在乎辈分,只要你收我为徒,告诉我其中的关窍,助我顺利飞升。”萝卜撑着白花花的手指,觉得清冷滑腻,忍不住摸了两下。   穆凌云把他挈在半空中甩了甩:“助你飞升?若你资质不行,难道我们在此陪你终老?熔岩池虽宽,也并非无法过,大不了费些力气,拆了你这内殿,梁柱也够搭桥了,当然,在此之前,还是要先把你丢下去。”   “只要夏侯寒月收我为徒,我立刻送你们出去!”老头本也没打算真耗死他们,毕竟三名美人,怎么比得上外头的花花世界。   楚寒月不置可否,嫌弃地瞧着这和龙傲天一副得行的色萝卜,抬了抬眼皮:“送所有人离开。”   “师尊发话了,还不照办。”穆凌云喝道。   “谨遵师命,师尊,你回去可要立刻教授我升境之秘,对了,老夫乃是天上地下,举世无双的夏侯骜!”和龙傲天听上去同名的夏侯骜一个鲤鱼打挺蹦到夏侯傲脑袋上,拽着他的发冠,骑马般喝道,“小废物,你曾曾曾……爷爷我要施术了,看好了,东行千里!”   方圆两丈内,亮起灿然灵光,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下一刻,灵光熄灭,神殿中空无一人,失去神魂的支持,神殿周围禁制倾数消散。   万古秘境极大,从系统给出的地图来看,纵横至少百里,但无论多大,瞬移千里,必定能到秘境之外。   然而灵光熄灭后,展现在众人眼前的,却是那棵被异兽填满的巨大灵木。   “竟然才行了十里!”不等众人质疑,萝卜老头狠狠拽住两撮屁股下的前发,“大废物,都怪你修为太低,金丹期能顶何用!”   神行之术跨越的距离,取决于施术者的修为,萝卜老头空有神魂,没有灵根,必须依靠缔结魂契的夏侯傲才能施展寻常术法,然而抽空了他的灵力,到此已是极限。   感受了眨眼间灵力耗竭的夏侯傲两眼翻白,口吐白沫,歪歪扭扭靠在灵木上。   树洞口还聚集着不少的异兽,发现了灵木后的众人,一双双血红的眼看了过来,楚寒月拎起笪鲤:“准备。”   众人有了此前的经验,冷静地或背或抱起就近无法御气的同伴,楚寒月翻看玉简,出口的灵门再过一刻钟就会开启,这一路不会太煎熬,确认了方向后,一声令下:“跑。”   数道身影倏地向前冲去,异兽三三两两地追上来,很快变成浩浩荡荡的一群。   行了不到半刻钟,不远处忽然亮起一道灵纹,紧接着,一名身着禹家黑金家袍的修士出现,看绣纹的繁复,是长老等级的,严浩眼眶霎时红了,把后背的安扬扛到肩上,腾出双手,握紧玄铁灵棍,遥遥一道白色冰霜之力飞射而去。   又两名禹家弟子走出灵门,三人猝不及防,长老最先回过神来,拽住后两人挡在身前,寒冷至极的灵力带着严浩的怒火,撞在两人身上。   顿时将他们冻成了冰雕,后头弟子还在踏出灵门,迎面便撞了上去,一时乱作一团。   “笪鲤,枪。”枪扇的灵弹尚未补充,楚寒月抄起红缨枪,用不惯这种比刀剑难操控的冷兵器,干脆借着上头的增幅咒纹,当成灵杖用,经过禹家长老身边时,长丨枪一扫,将本就所剩不多的灵力汇聚在枪尖一点,朝长老心口一指。   白色灵光精准地洞穿了禹家长老胸口,他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血洞,呕着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万古秘境中灵门皆是单向,这一道只进不出,禹家弟子发现危机时,要逃已经来不及了,后头的严浩掠过众人身边,灵棍一指地面,拔地而起的冰锥砰然炸开。   禹长生虽已离家,念及曾是同门,本不愿出手,但看最后出灵门的长老灵剑朝楚寒月刺了过来,立时比他更快地一剑劈下,生生把长老执剑的手掌砍了下来,盛北趴在他背上,长剑一扫,修为虽弱,聊胜于无地划开了一名低阶弟子的喉管。   芷萱背着穆绛雪,腾不出手来,穆绛雪恰好在这时睁开眼,指尖虚弱地一动,一对双剑飞起,给了提剑冲上来的两名弟子迎胸一剑。   断后的穆凌云一手提着被抽干灵力的夏侯傲,萝卜老头抓着他衣领,在因疾行带起的劲风中迎风飞舞,神魂威压一展,虽没有依附适当的武器,不能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也将禹家一帮人震慑得动弹不得。穆凌云抄起长刀,魔气灌注其中,横刀扫过,大半弟子嗵嗵倒地。   “他们来送死吗?”笪鲤朝后探头,看着剩下几个残兵,被紧随其后的异兽群踩成了肉泥。   “禹巍一缕神魂附身在楚辰星尸体上,无法自行回归,定是让禹家人来带尸身和神魂回去。”楚寒月已看到了玉简中标注的下一处将开启的出口,以目前的脚程,在周遭绕上一圈,时间应当正好。   有详细的玉简地图,且精神力消耗过大,他没有用精神力探知周围,此地异兽体积皆不小,他的视线只直视向远方,完全没料到,脚踝竟忽的被冰凉之物缠上了。   “绕开!”楚寒月几乎被惯性冲击地撞到地上,把笪鲤抛给后头的严浩,御气一转,以被缠住的脚为支点,生生拖着身体转了一圈,这才看清,竟是只剩下一颗脑袋和光秃秃的躯干,没了手足的「楚辰星」,用剑气缠住了他。   禹家人的傀儡之术十分特殊,寻常神魂操控尸体,并不能使用死者身前的灵力。   而禹巍却能使用楚辰星的灵根,仿佛在杀死他的瞬间将灵根留存,成为了神魂的兵刃。   穆凌云长刀往芥子袋一塞,几乎同时,楚寒月取出了长刀,狠狠一划,削下了楚辰星的头颅,又深深刺入灵根所在的侧腹,剑气霎时消散,禹巍一缕因使用过度而变得虚弱的神魂自灵根的血洞中飘了出来。   “楚寒月,你给我死!”神魂爆发出直冲人耳膜的震荡声响,骤然一缩,竟是要引爆自己。   “在我的地盘也敢撒野!”然而下一刻,一股更强大的威压袭来,萝卜老头扬手一劈,对待同样的神魂,他无需再借助任何人的灵力,轻而易举便劈散了不过化神期一成力量的神魂,“要打我师尊,便是打我的脸,岂容竖子放肆!”   异兽群纷沓的脚步踩碎再无任何力量支持的楚辰星,虚空中,灵光亮起。   楚寒月正好达到灵门前,一脚踏了进去,阳光倾洒在灵材遍地的大地上,他们终于回到了安全的秘境浅层。   同一时间,神庭界禹家家主殿,禹巍吐出一口浓血。   他分了三成的神魂入楚辰星的灵根中,在与楚寒月与异兽的争斗中,消耗了两成,本想让弟子们带回最后一成,不想却等到了安然无恙的楚寒月一行,临时起意舍弃神魂自爆,不想他们竟有化神大能相助。   三成神魂损伤,几乎相当于跌了一个小境界。   “楚寒月。”禹巍气得双手发颤,牢牢扣住紫金扶手,“我必要将你碎尸万段!”   ——   离开秘境,自最近的传送阵回到凡修界湖城,楚寒月在路人不时投来的惊艳视线中,戴上帷帽。   “我先带姐回穆家医治。”穆凌云抱着穆绛雪,认姐不认父,始终不说是「我家」。   芷萱担忧地看着施展剑招后,就再次陷入昏迷的穆绛雪:“穆公子,我想陪着穆姐姐。”   穆凌云颔首,给楚寒月一个再会的眼神,把穆绛雪的任务牌扔给禹长生,入了传送阵。   安扬和盛北虽没采集到预期中足够的灵材,一路被楚寒月一行搭救,总算安然无恙,二话不说就在任务牌上按了任务完成的印记,依依不舍地和楚寒月道别。   至于楚寒月的任务,禹家祖坟虽然被毁,但他的玄铁还是取到了,仙盟会不管那么多前因后果,对照委托人提供的记录样本的玉简,细细对照确认是同一种玄铁,任务自然也算完成。   严浩状态有些萎靡,还没从回忆起往事的悲恸中走出来,笪鲤拽着他的手,叽叽喳喳讲些有的没的转移他的注意力。夏侯傲总算清醒了,捂着腹部灵根所在的位置,弯腰弓背,一副肾虚的模样,萝卜老头坐在他肩膀上,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跟着来往的姑娘走,萝卜手不停掴他脸,又给曾曾曾……孙的称号升了级,一口一个极品废物。   楚寒月拿出罐雪梨酸奶,在聒噪中边走边喝,总觉得嘈杂里少了点什么。   “楚寒月,此次出生入死,我们总该算是朋友了吧?”禹长生双手捧着刚刚跑去路边买的一把各色糖果。   雪梨酸奶酸酸甜甜,楚寒月此刻想弄点咸香的佐味,看到糖果只觉得腻,根本不想搭理目的太过明显的禹长生,抬头看向晴朗天空中,缩成小小一点的北方浮空岛。   “我还有事要办,你们先回。”楚寒月在离传送阵不远的一处茶摊坐下,要了杯灵草茶。   “我陪你。”禹长生跟着坐下来。   楚寒月狠狠剜了他一眼:“不必。”   禹长生还要坚持,笪鲤一手牵着严浩,一手以奇大无比的力量,把他推进了传送阵:“哎呀,长生哥哥,你就别吵哥哥啦,人家对你又没意思。”   茶摊的灵草茶只能解渴,完全算不上可口,楚寒月只啜了一口就不喝了,继续品味自己的雪梨酸奶,并从芥子袋里摸出一块半成品的牛肉干,塞进白纱里,嘎嘣嘎嘣咬起来。   半刻时辰后,穆凌云踏出传送阵,穿过人群,第一眼就看到了飘逸白纱掩面,身形清丽如月的楚寒月,平直的嘴角顿时扬起,笑眼漾出喜悦的弧度,大步走了过去。   “让我猜猜,寒月为何独自在此。”穆凌云摸着下巴,一副沉思的模样,忽然一拍手,恍然大悟道,“定是担忧我回穆家撞见老不死的不悦,特地在此等着安慰我!”   楚寒月起身,把只剩一小半的牛肉干塞进他手里:“太老。我不过想清净片刻。”说完转身便走。   穆凌云拿着带着咬痕的牛肉干,津津有味地吃起来,追至他身侧,并肩入了传送阵。   楚寒月把跟了一路的穆凌云推进宿舍,兀自去藏书阁确认夫子考核任务完成。理事弟子在得知他已至元婴境,来申请成为夫子时,就已经惊骇得麻木了,用羡艳又爱慕的眼神盯了他全程。   楚夫子径直入了夫子藏书室,此处书籍数量远不如外头多,但胜在精,放眼望去,都是值得精读研习的典籍,他毫不客气地薅了一芥子袋,这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宿舍。   穆凌云正支着炼器炉,烘烤刚撒上盐巴的牛肉,递过去一把刚出炉的。   楚寒月随手接过,坐在案前翻看起玉简。   在暖融阳光下的茶摊里休息了半个时辰,疲劳看似恢复了不少,一心想着钻研的他忘了不久前精神力和灵力才大量损耗过,区区半个时辰远远无法恢复。   身后是炼器炉灵火恰到好处的温暖,穆凌云摆弄着牛肉,抓了本玉简看,嘟嘟哝哝哼起绵长的旋律。   磁性的嗓音宛如掠过耳际的微风,吹得楚寒月眼皮子打起架来,脑袋晃了几下后,一头栽了下去。   穆凌云及时托住他的脑袋,把人横抱上了榻,继续哼着儿时从母亲处听来的哄睡小调,轻柔地按压起他青筋微微凸起的侧额。   小调没有尽头,拖着楚寒月恍如在一叶扁舟上,水波摇摇晃晃,漾着一股熟悉又温暖的气息,头顶的暖阳并不刺眼,照亮扁舟两侧的星蓝色薄纱,与钧天山内门弟子袍纹路一模一样。   梦中的楚寒月猛然意识到什么,心口仿佛被收起爪子的小兽挠过般一痒,倏地坐了起来。   梦境消散,楚寒月睁开双眼,眼前是宿舍的木顶,余光中有一片绣着云纹的星蓝色,并非白色的帐帘,脑袋后头软硬适中,暖意从后脑传上来。   魔头又在造次了,楚寒月眼皮一掀,果然看到了背靠墙,正笑吟吟看着自己的穆凌云。   楚寒月正要把他掀下榻去,穆凌云却忽然握住他抬起的手,不紧不慢地说:“寒月,我知道你是谁,从何而来了。” 第96章 魔头果然是魔头!   没有一丝惊愕, 更没有半分丨身份被识破的紧张,楚寒月只是淡淡道:“你以为我是自天界而来的神祇。”   穆凌云颔首:“来拯救此方被某些自以为是的凡人扰乱的世界。”   楚寒月和夏侯傲并不熟悉,秘境和古墓中, 他却从夏侯傲身上抖出各种物件, 秘境中一系列行为更称得上未卜先知,由这些行为推断,猜到这一步并不难。   楚寒月却摇了摇头:“我并非此方世界的神。若创造此界的, 在你们眼中是神,那自我穿越至此后, 神的力量也已经消失了。”   穆凌云一时没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还是认为, 按照楚寒月描述。   他就是神祇,即使非创世神,也是与其对抗的正义神祇:“若不算神, 那再彼界, 你被如何称谓?”   “人,与此界所有人一般的,凡人。”楚寒月一字一句斩钉截铁道。   沉默许久, 穆凌云自认并不算愚蠢,却没能捋出其中的因果, 看出楚寒月似乎并不愿揭露真相, 转而只问了一个最关注的问题:“你会不会离开?”   楚寒月抬眼看他,那双墨色的眸子映着他的脸, 满是期许, 让他没能说出不确定的回答。   “你会走……”穆凌云垂眸, 眼中的失落太过真实, 楚寒月根本分不清是真的还是演的,静了半晌后,他忽然握住楚寒月的手,“能带我走吗?”   “我不知。”楚寒月看不下扎眼的怅然表情,别开眼,如实道,“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走,也不知道能不能带走你。渡化神圆满的雷劫后,我到了这里,也许下一次同境界的雷劫后,我会回到原本的世界。没有同类经历的确切记载,我不确定。”   穆凌云认真分析起这段话中的信息,很快找到了切入点:“此方世界,从未有人迎来化神圆满的雷劫,只能推演出下一境界是炼虚,乃半神之境,但从未有人企及。当日降落在凡人界的雷劫震天动地,轰动了整个修真界,白金的色泽绝非死劫,依强度看,符合推演中的升入炼虚境的升境劫。有没有可能,你本已入半神境,会到达此方世界,是出于你半神的意志?”   原著中对炼虚境的推演,与楚寒月原本所在的世界吻合,而半神究竟是何种境界,并无人知晓,他的说法也并非不可能,而且仔细回想起来,他确实产生过类似的意志。   楚寒月回忆起入定前几日发生的事,喃喃出声,他没有自语的习惯,说出来,也是想听听穆凌云的推测,能助他打开思维:“入定前一天,正是暑假前一天……”   穆凌云挑了挑眉,这未知的名词,是属于楚寒月原本的世界的,他没有立刻探寻,默默听着,准备从字里行间攫取他未曾参与过的楚寒月的人生。   楚寒月却没再说下去,不管是谁,若知道自己只是话本中被创造出来的存在,难免深受打击。   “接下来的内容,和此方世界有关?你不愿细说,是因为此方世界的秘密,会令人不愉快?”穆凌云看出他的心思,笑道,“我最大的不愉快,就是你会离开,只要你答应不走,或者带我走,其他所有事都不值一提。”   楚寒月犹豫片刻,说出了真相:“此界是一本书中的世界。”   穆凌云笑意未减:“寒月这是默认了,定不会离我而去。”   楚寒月没好气地抬起手,在穆魔头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推了一下:“你是书中的大魔头,十恶不赦。”   穆凌云笑出了声,摆弄着他的手:“那现下的我与话本中一样吗?”   “一样的魔头。”楚寒月抽回手。   “书中的内容是定局,但我的未来是由自己决定的。”穆凌云拉住他手臂,指尖沿着小臂滑下,揉过手腕,最终十指相扣,“而你,便是我脱离定局,开启自由之途的变数,对吗?”   确实,楚寒月到来后,一切都变了,仿佛一副死气沉沉的画卷,滴入一滴神秘的墨水后,阳光月华染了色彩,山川河流涌动起来,林木花草探出新芽,男女老少有了生命,一切都成了与他上辈子无二的活生生的世界。   楚寒月没有否认,接着说下去:“那天布置暑假课题时,我发现不少学生在手机……就是一种通讯灵器,附加了传播、储存文字、声音及图像的功能。这帮学生从前讲堂上也不好好听讲,总在手机上看小说,我以精神力一探,便确认了小说名,当晚便连夜翻看,只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吸引年轻人,让他们无法专心修行、学习。”   “书中的主人公三步遇贵人,五步捡灵器,一有危险便有友人、爱人赴死为他挡刀,踩着各路配角的尸体,左拥右抱,无惊无险地成了三界之皇。这种书籍污染道心,我连夜便写了整改建议书。第一、皇这种统治阶级,靠压榨立足,是必须摒弃的封建糟粕,不能宣扬学习;第二、修真之途不该走邪魔外道,投机取巧,互帮互助不是将同伴视作踏脚石;第三、不可宣扬一男多女不平等的畸形爱情观……”   穆凌云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你还真适合当夫子。”   楚寒月不知不觉就进入了上辈子写学期工作总结报告的状态,尴尬的轻咳一声:“有可能是反对书中观念的意志太强烈,才穿越到了这里。”   若穿越与否取决于意志,那他是不是能决定将来升境后的去留,而不是只能让自己的修为,卡死在化神圆满期。   楚寒月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究竟是何时起,自己竟存了这种想法,断绝回归原本世界的可能条件,只为了留在此处,为了……   “所以你的意志,是会为了我留下。”穆凌云俯身,唇贴在楚寒月耳际,蛊惑般说着,轻轻吹了口气,“夫子……”   那气息热得灼人,楚寒月一边耳朵顷刻麻了,拽出被魔头紧紧扣了好半天的手,手肘拄着他腹部:“你给我下去。”   “寒月枕得这么舒服,我怎么能下榻呢。”穆凌云握住他小臂。   楚寒月惊觉脑后舒适的暖意,来自魔头的大腿,被雷劈了般猛地抬起头,膝盖一抬,把人踹了下去。   穆凌云扯着帘帐一角,笑得眼中都要溢出春水来,就这么瞧着他,嘴唇一动,又用粘稠缠绵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道:“夫子……”   楚寒月扬手拽回帘帐。   美食惑人,按摩手法惑人,连笑都那么惑人,魔头果然是魔头!   他决定留下,不过是不满于此方世界的三界格局,要让那些自以为神的卑鄙自大者,回归地面而已,与穆凌云绝对、没有、一点、关系!   翌日一早,花掌学敲开了宿舍的门,拿着册登记课表的玉简和一张丹道峰宿舍坐落图:“楚公子,这一区是夫子宿舍,标绿的几间是空屋,你可选择一间,夫子宿舍不收费,多余的住宿费,会退到弟子玉牌上。另外,弟子服也要更换,在藏书阁内门理事处测量身长后就能领取,也是免费的。”   楚寒月听到量身长三个字,额角抽了抽:“不用量,按原本的尺寸即可。内门宿舍空余不少,我嫌麻烦,不搬了。”   “哦——”花掌学意味深长地看看他,又看看坐在案前,手握玉简,眼神却往他身上飘的穆凌云,心下了然道,“当然,不搬也无妨,住宿费还是照退的,不过夫子宿舍也有二人间,环境更幽静,反正很空,二位若是需要,我可帮你们安排。”   “不必,我只是嫌搬屋子麻烦而已。”楚寒月立刻拒绝,省得惹人再多升起一丝遐想。   花掌学:“关于课程的安排,以你的水准,我的建议是给资深弟子上丹药研究课,单课时的酬金也最高,当然如果你准备教其他的也没问题,若有意向开新课,列个计划表让我看一下就行。”   “我暂时不准备教课。”楚寒月道。   “当然,你若是想提升境界,自行研究也没有问题,只是这样一来就没有课时的酬金收入了。”花掌学说完才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和她这般扣扣索索,捂脸道,“总之你自便,有什么变动,和我知会一声就是。对了,一个月后就是新一届的内门考核了,方便的话,能不能挤出时间,陪我去一趟?”   “可以。”楚寒月颔首。   花掌学离开后,楚寒月估算了一下时间,研究丹药非一日能成的,为了保证之后的炼制更加稳定,他还是得先提升修为,一个月,升一个小境界没问题。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再次泡在了凝思竹林中,内门的凝思竹林是单人隔间,修者入内后,无法从外侧开门,和丹室器室一般,安全得很,也清净得很。   许是太过清净了,楚寒月竟难得坐了大半天才顺利入定,同一时间,隔壁隔间中,穆凌云亦盘膝入定,提升起他火灵根一脉的修为。   内门考核前两日,楚寒月顺利出关,修为至元婴境中期,成为了丹道峰中的修为最高者,没有之一。   离开凝思竹林时,在入口的登记板上,余光瞥见穆凌云的名字,楚寒月回到空荡荡的宿舍,太清静了,有些不太习惯,翻了三日玉简,内门考核也到了第二日,他便如约随花掌学前往考核广场。   考核的弟子们已经完成了所有测试,总分不过合格线者离开,余下五六十人列好了队。   上一届内门考核十分连出,还出现了钧天山创山以来,唯一的一名满分弟子。   对比之下,今日掌学们对着一板子二十四、二十五的高分提不起任何兴趣,例行公事般挨个发表了简短的动员演讲。   最后轮到花掌学,小鹿眼滴溜溜一转,把身后的楚寒月推了出来:“我不太会说话,请今年新晋的夫子说几句。”   自来到广场,楚寒月便被一双双慕强慕美的眼睛盯了一路,直至此刻,彻底弄明白了花掌学让他来此的目的,视线扫过五六十名弟子,上辈子身为教授的责任感霎时上身,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全听在了耳中。   “月月太强了,才入内门半年,竟然成了夫子!”无名三剑客上届落榜,这回终于都考上了,一号一双眼都快冒光了,“我要加入丹道峰!”   二号:“月月可是从外门弟子直升夫子啊,这是钧天山创山千年来,从未有过的!”   三号干脆动员起周围的人:“如此天资出众,容貌出尘,气质卓绝的夫子,同学们,不入丹道峰入何处!”   楚寒月清了清嗓子,弟子们立时噤声,竖起耳朵。   楚教授没提前写稿子,稍微组织了一下言辞,灵力裹挟着清亮的嗓音,回响在广场上空:“我丹道峰,历届都是入峰弟子最少的。”   花掌学心口一痛,悄声道:“这个可以不用说出来……”   “为什么?”不等任何人回答,楚寒月紧接着道,“因丹道难以进益,吃力不讨好,好丹方难得,灵材难得,丹修又大多没有战力亲身历练获取材料。”   弟子们纷纷点头,花掌学心道:修道的目的又不是只有赚钱和提升修为。   “那么我们修习最被热衷的武道、术道,又是为了什么?战力更强?能正面与异兽对抗?能入秘境获取灵材?”楚寒月顿了顿,见下方的弟子们仍是脑袋点个不止,重重撂下了一个字:“错!” 第97章 魔头逃课赖作业!   “万年前, 先辈探寻大道,悟出道途,乃是为了抗击为祸人间的异兽。我们提起刀剑, 举起法杖, 是为了守护,我们绘制阵法,炼制灵器, 是为了增强守护之力,绝非为战而战!”   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考核广场中, 花掌学不由自主鼓了两声孤掌, 说得好, 可说了这么多,和丹道峰还是没半点关系……   “你们眼中的丹道,是炼制辟谷丹、补灵丹、养神丹等等供给修士的丹药,以赚取利润, 可有没有想过, 若没有充足的丹药傍身,修士与异兽抗击,守护世人时, 至少将减少一半的作战时长。我们炼制的不是丹,是绵延不断的灵力, 是每一方被魔气侵蚀的大地之上, 多一寸的生机。”   响亮的掌声响起,这次鼓掌的是用丹大户术道峰舒掌学, 她一鼓掌, 边上几名领教过舒掌学威严的掌学和助教, 纷纷应和着鼓起掌来。   下头弟子听得入了迷, 言辞直击人心,嗓音如清泉落银盘,说话的人一张脸更是在肃然的表情中,显得高不可攀又令人忍不住投去爱慕的目光。   “外门第一册 教材中,就清清楚楚写着,丹医同道,此道修己身,更救世人。拯救苍生绝不是空口大话,我们炼制的每一颗丹,每一剂药,都是照亮生命的光辉。千余年前,大陆正中丨央的熔岩池结界破裂,魔气肆虐,疫病四起,是丹修们不分日夜的救治,挽回了无数人的生命,这些事迹,难道比不上区区贩售丹药的利润?”   “我们不是凡修界的丹修,更不该是只会抬头向往神庭界的丹修,而是天下苍生的丹修。还有比丹之一道,更接近于大道真谛的吗?”   楚寒月落下最后一问,退了一步,示意花掌学给结语。   花掌学还在心潮澎湃地鼓掌,孤零零的掌声响了片刻后,所有在场钧天山弟子才从震撼中回过神,潮水般的掌声响起,伴着弟子们壮志雄心的宣言。   “我要加入丹道峰,为了拯救苍生!”   了了几名来自凡人界,经历过魔乱的弟子们,感动地抹起眼泪:“楚夫子!我们定将丹医一道发扬光大!决不让此道成为牟利的工具!”   “呃……并不是很能牟利……”花掌学嘀咕着,趁掌声没落下,在嘈杂中回头,小声道,“楚公子,你真是第一次当夫子?怎么这么有经验?”照这种发言能力,早几年来,丹道峰弟子宿舍早不够住了。   当然不是,想当年他成为第一批修真学院的教授时,只会兀自修行,根本不知道怎么教学生,在事倍功半的失败课程中,复盘调整了两年,才悟出众人资质不同,不能想当然地从一直接跨越到三甚至五,只能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教,又花了三年,才让自己从每逢公开发言,只能挤出不超过二十字的稿子,到能洋洋洒洒写一篇长篇大论。   楚寒月没有回答,示意花掌学做结语。   钧天山的掌学显然不需要被山主逼着发言,花掌学一如往年简短道:“请大家选择丹道峰!”   依然是总分最低的弟子优先选择,前面大半弟子无法选择武道、术道峰,按照往年规律,该是阵道分去八丨九成,器道分一两成,剩下不足半成入丹道,然后这次,一连十名弟子,全走到了花掌学后头。   第十一人站到器道峰掌学后头,眼睛却黏在楚寒月身上:“楚夫子,我爹娘非要我学器道,等我学上几个月,就转去丹道峰!”   无法进入最热门的武道、术道峰弟子便罢了,然而轮到后头高分者,竟也有不少拐去了丹道峰,今年灵力操控测试最高分的弟子信誓旦旦道:“我的灵力操控能力强,更该好好利用,造福三界!楚夫子,感谢您点醒了我!”   楚寒月身后已经挤满了了人,像带着群排队的小鸡,「小鸡们」大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侧脸或后脑勺,有庆幸终于能和楚美人出入同一峰的,期待能被三界资质最高的修士指导的,向往拯救苍生创造美好未来的……   最后一名弟子在丹道峰队列后站定,外门陈掌学连宣布内门考核正式结束的话都忘了说。这届的各峰弟子数量堪称神奇,往年只能招收不到一成弟子的丹道峰,竟独揽九成弟子,剩下一成被武道、术道两峰瓜分,器道峰只收了一人,阵道峰最惨,掌学身后一阵凉风吹过,卷起的只有一片凄凉的枯叶。   楚寒月的任务结束,向花掌学告辞,入了传送阵,后面一大帮「小鸡」跟了过去,被花掌学拦下,才在楚夫子并不负责新生引路的遗憾中,跟领路助教离开。   临时起意的一段发言,倒给了楚寒月想法,此界医学十分落后,虽说丹医同道,但真正钻研医术的修者少之又少,至少在钧天山,除了花掌学就没有了,也没有针对医药之学的课程。   回到宿舍,楚寒月立时提笔,写了一份开设医药课的建议书。花掌学看了内容,欣慰得险些落泪,偌大的钧天山,终于有人愿意和她一样,研习医药,大笔一挥便批了,只不过……   花掌学巴巴地看着楚寒月:“楚公子,我虽研究医药,但从没有讲授过这类课程,你能不能帮忙上几堂?”   楚寒月也从没讲过医药课,不过在藏书阁中已学习了不少知识,做中高级以下辅导完全没有问题,便颔首答应,在花掌学片刻不待写出的排课单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新入门的弟子尚不能上这堂课,不过医药课报名依旧火爆,引路助教把楚寒月在内门考核时的发言,到处宣扬了一番,花掌学还精简了几句,誊抄在弟子宿舍区前的公告板上,旁边就是钧天山山规。   原本冷清的弟子宿舍眨眼间住得满满当当,不少两人间临时添置床位桌案,改成了三人间,自然也没有了楚夫子的位置。   穆凌云还在凝思竹林未归,楚寒月打包完自己的物品,本着不该让魔头污染新弟子的原则,把他的铺盖文房全踹进芥子袋,一并带去了房间更大,床榻更宽,环境清幽的夫子宿舍双人间。   医药课开课前一天,穆凌云顺利出关,火灵根一脉修为晋升至元婴初期,回到宿舍,正撞见无名三剑客挤在楚寒月躺了半年的榻上,脸贴着床板又蹭又亲,接受月月气息的洗礼。   穆凌云看向另一侧自己的床榻,上面不是自己熟悉的被褥:“呃……我家寒月呢?”   三剑客听到「我家」两个字,心狠狠地揪成一团,一号指了指夫子宿舍方向:“搬去夫子宿舍了。”   “双人间……”二号几乎要把脸嵌进床板里,留下一行求而不得的宽泪。   三号已经在连番的恩爱暴击中麻木了,失了魂般嘿嘿笑了两声:“月月是我夫子呢……”   路过弟子宿舍告示板,穆凌云若有所感地一瞥,瞧见占据了半面布告板的「修己身,救世人」,笑眼一弯,在边上楚夫子执教的医药课报名表上,填上自己的名字。   夜幕降临,山道上的灵灯幽幽亮起,楚寒月一手握着册医学典籍,一手执笔,背对着大开的房门备课。   耳畔忽然吹来一阵热风,楚寒月手一抖,墨笔划下长长的一条。   “夫子——”穆凌云百转千回的一声唤,勾着那还没提起的笔毫,走了一处短暂的山路十八弯。   楚寒月指尖一转,挥手在魔头脸上画了条墨痕,怼着穆凌云的脸凹了一块,颇有笪鲤拿红缨枪戳人的架势。   穆凌云嬉皮笑脸,还把脸迎上去让人怼:“我知道错了,不该打扰你备课,害你写坏了字。不该靠在耳边说话,害你乱了心绪。不该入定了这么久,害你犯了相思……”   “收回后两句莫须有。”楚寒月指尖舞动,把乱说话的魔头画成了大花脸。   穆凌云抽走墨笔,也不擦脸,笑着拿起写了一半的册子:“是我的不是,这就誊抄一遍给你。”   楚寒月瞅了飞快书写的墨笔一眼,穆凌云的字风骨极佳,之前写草书时,龙飞凤舞中亦不失硬朗笔锋,此刻写起端方的楷书,更是顿挫有力,就如握笔的手般,骨节分明。   楚寒月收回视线,挪了挪蒲团,背对穆凌云,继续写起后面的内容。   钧天山的一堂课十分长,占据了半天,若不计夫子一般会自行安排的一刻钟休息时间,足有两个时辰,上辈子的修真大学,理论类的课程一般是两堂连上,楚寒月一次需备一个半小时的课程量,而两个时辰,四个小时。   相当于要准备平日里两倍有余的内容,而且是第一次教授的课程,更要仔细核对,不能让弟子们在入门时就被错误引导。   一直到将近子时,楚寒月才写完了备课册子,穆凌云不知何时蹭到了他案边,背靠桌案,没再打扰,闷声不响地看着一册高阶炼器玉简——楚寒月从夫子藏书室借来的。   楚寒月一收起备课册,穆凌云耳朵一动,也跟着放下玉简,从不知何时又架起来的炼器炉里,端出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上面还斜斜排着一行碧翠似的青菜,中间卧了个金灿灿的太阳蛋。   备课与研究道术是楚寒月除了入定外,最专注的时刻,上辈子好几次在连上大半日的课前,写完备课内容后,已至深夜,丹道被废弃的时代,并没有辟谷丹,当然就算有,他也是不愿吃的。楚寒月没有在宿舍里储备食物的习惯,每到这个时候。   不管是食堂还是校外的摊贩都大门紧闭,只能在饥肠辘辘中倒进床里强行睡觉。   牛肉面的热烟丝丝缕缕印在瞳孔中,沿着灵脉,一路游进了心坎,引得那颗并不擅长改变频率的心,加速了一瞬。   这一瞬稍长了些,到一碗面下肚,躺在床榻上,还没能平息。   直到翌日一早醒来,看到空荡荡的穆凌云的床榻,这「一瞬」才算过去。   穆魔头十分识相,虽然名字出现在了报名单上,却没出现在讲堂上干扰讲堂纪律。   钧天山的第一堂医药课空前热门,丹道峰最大的讲堂都塞不下来听课的弟子,原本四列的桌案被添成了七列,连走人的过道都没了,助教只能安排弟子们排好队,一个个从最边缘的窄小过道,侧身挤进位置里。   除了满足资格的弟子,连助教和夫子们都来了,所有窗扇打开,外头密密麻麻站了一排人,花掌学站在最前头,摆手道:“楚夫子,你尽管讲课,不用理会我们。”   三界资质最高,晋境速度最快的修士授课,自然谁都不愿错过。这几日花掌学还收了一打转峰申请,无奈丹道峰实在住不下弟子了,只能暂时都拒了。   楚寒月翻开备课册子,只扫了一眼,便从医药的重要性切入,一边写板书,一边讲起来。   刚开始的时候,不少弟子光盯着他的脸看,然而被清亮嗓音托着钻入耳中的内容,条理清晰,知识点明确,让他们不由自主地提起笔记录。   新开的课还来不及编写教材,所有人都只能一会儿抬头看板书,一会儿低头奋笔,连窗外的「旁听生们」,都取出随身纸笔,摘录起重点。   整整两个时辰的课,在讲授,问答间循环数次,竟没有一名弟子显出疲态,直到下学的鸣钟声响起,楚寒月合上备课册,布置了作业,弟子们才从沉浸中回神。   “妈呀,我竟然连听了两个时辰的课没走神,太神奇了!”   “楚夫子讲得通透,深入浅出,太好懂了,比……”说话的弟子压低了声音,悄悄指了指窗外还在回味笔记的夫子们,“比他们讲的催眠课好多了。”   “楚夫子,你能不能多开几门课啊?”   “没有作业就更好了!”   果然不爱做作业是大多数学生的天性,楚寒月正色道:“作业不合格的,自己回去看初级医药书,合格了再来讲堂。”   不能上楚夫子的课,是莫大的损失,第二堂课,楚寒月成功收齐了满员作业,批了一晚上,全员合格——除了穆凌云。   医药课隔三日一堂,两堂课过去,穆魔头连影子都没出现,不止没来讲堂听课,没上交作业,连宿舍也未归,失踪了。 第98章 我的心,送你   整整半月, 穆凌云仿佛人间蒸发般,没出现在讲堂,也没回宿舍, 桌案上都蒙了一层薄灰, 楚寒月用弟子玉牌联络。   倒是有回应,除了敷衍说有要事, 就只会避开重点说聒噪的废话。   第六堂医药课讲完,入门部分告一段落, 楚夫子对着和报名表相比, 始终少一份的厚厚作业堆, 倏地起身,去了内门理事处。   弟子逃课,却不说明缘由,必须重罚。   夫子权限不小, 能查阅所有峰中弟子的出入山记录, 理事弟子翻了遍半月来的出入登记玉简,却告诉楚寒月,穆凌云并未出山。   楚寒月转身入了藏书殿, 翻了借阅记录,穆凌云最后一次出现, 是在十六天前。沿着山道, 他又登上凝思竹林,没有穆凌云的登记, 再去丹室, 依然没找到人, 经过灵力球储存间, 到了器道峰的炼器室,只见最深处的隔间门扉紧闭。   这间炼器室,是穆凌云常用的,他寻常炼器没有关门的习惯,搬入丹道峰后,也几乎都在宿舍中支炉子炼,已许久没来过炼器室。   楚寒月没有去门口查看登记板,只探手摸了摸芥子袋,没找到炼器炉,这些日子,他不是备课,就是查阅玉简,梳理能与精神力扯上零星半点关系的理论资料,半月都没用过炉子。   不然早该想到,凭穆凌云的行事风格,炼器才是他最有可能做的事。   浪费时间,找遍了大半座丹道峰,真是昏了头。   楚寒月不轻不重地踹了脚隔间门,去丹室门口登记完,抄了两个储灵球,进了隔间,哐地关上门。   如何抑制精神力使用过度后带来的头痛,这一课题,并没有研究出满意的结果。   不过楚寒月回忆上辈子初探精神力那几次的症状,再对比在此界的几次,分析出了较可靠的结论。   头痛,是身体的警示,若把精神力的使用程度,分为低中高三层,低强度的使用,并不会有任何不适感,到达中强度,便开始出现不严重的头痛症状。   随之而来的,还有梦靥,高强度的使用后,头痛剧烈,而且必须长时间陷入沉睡才能恢复,依楚寒月上辈子的知识推演。   若更进一步,不顾身体的警示使用精神力,极有可能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   这个推论,正是他上辈子一直压着论文,没有曝光的原因。虽有头痛这重警示,但若使用者意志力强大,不顾后果,坚持高强度使用,这项能力便成了害人之道。   如果真研究出能遏制头痛的丹药,只会让使用此道者忽略危害,后果不堪设想。   两天前,楚寒月便改变了研究方向,不再考虑抑制头痛,而将目标转变为从根源解决问题,强行遏制精神力超强度使用,这个课题就简单多了。   他打开丹炉,改良助眠丹的配方,炼制了几枚舒缓放松却不至于令人陷入沉眠影响活力的丹药。   这花不了太多时间,没多久,他便完成了丹药,打开隔间门,只见一道长长的影子迎面扑来,穆凌云靠在窗前,笑意盎然:“这不是我家寒月么,好巧啊。”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兀自推开储灵球间的门,去了隔壁炼器室,进了隔间,把穆魔头刚刚收起还热乎的炼器炉砸在地上,扔进去一块青玉,回头正要关门,穆凌云已经挤了进来。   楚寒月盘膝而坐,闭眼专注炉中器物,当魔头是空气,奈何他要炼制的东西实在太过简单,根本用不上三成注意力,聒噪的话音不断灌入耳中。   “寒月莫不是要炼制定情信物赠我?青玉色如竹,竹之挺拔俊秀,气质如你,我定夜夜捂着它入眠,犹如寒月相伴身侧,届时定然夜夜美梦,与寒月缱绻缠绵。若是梦能成真,穆某此生无憾。寒月,这梦,你可能助我圆……”   楚寒月掀开眼皮,一掌捂住他喋喋不休的嘴。   “别气啊,我说人话。”穆凌云嘟嘟囔囔,湿热的气息全喷在他手掌,从芥子袋的暗格里,取出那柄凌寒云月扇,送到他手心里,“升入元婴境,就能使用上品材料了,我便用上品灵石,把大家的兵刃都加强了一番,花了些时日,想给你个惊喜,才没有提前说明。”   “逃课六节,确实惊喜。”楚寒月转了圈扇子,注入些微灵力,明显感觉到灵流比之前更为聚集,其中的灵弹也压缩得更强,威力更大。   穆凌云愣了愣,任由扇子轻轻在脑门叩了一下:“逃课?医药课不是下月初十?”   “本月初十,被禹家人传染了瞎病?”扇头一转,怼在脑门上。   穆凌云稍稍回忆,恍然大悟:“报名的弟子太多,我写名字时,都找不到空位了,有弟子把名字挤到了开学日期旁,许是缀长了笔划,生生把一月添笔成了二月。这事怪我,那天看你备课,就该想到了。”   楚寒月看的报名表,是助教已经整理誊抄的版本,按上课的弟子数量,小半面公告板确实填不下:“补上六堂课的作业,否则取消听课资格。”   “好。”穆凌云捻着一枚红彤彤的灵弹,送到楚寒月眼前,“不过还得有劳夫子帮我开个小灶。”   这颗灵弹足有拇指大小,中丨央的灵气被捏成一个小小的红心,施了方简单的律动咒,忽闪忽闪地跳动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穆凌云把脑袋探到楚寒月面前,当成灵弹的背景:“我的心,送你。”   “心眼真小。”楚寒月一巴掌拍开碍眼的手,手掌一抄,接过落下来的灵弹。   “是啊,心太小,藏了寒月,就什么都放不下了。”穆凌云笑嘻嘻地把脸凑近,“想着你,念着你,对着炉子炼着炼着,捏出来的东西便成了这副模样,都炼不出正经物件了,这可怎么办呀?”   “那就别浪费灵力,炼这种无用之物。”楚寒月掸开碍眼的魔头脸,把荧荧闪烁的灵弹放进芥子袋,指尖一划,劈了一方单独的区域,和云月扇放在一起,免得它乱跑,污染了其他物件。   不多时,一方两指宽的中空青玉坠出炉,楚寒月把一枚舒缓丹药碾碎放入,抛给穆凌云:“夫子给你上一堂秘术课。”   两人双双回了宿舍,楚夫子给穆魔头的第一炉小灶,不是落下的医药课,而是不论此界还是彼界都从未开设过的精神力教习课。   使用精神力说难不难,只要到了化神境,拥有了神魂,稍一点拨,就能明白此术的用法;说简单也不简单,从未有过神魂者,只能从抽象的描述中,理解未曾企及的领域,多久才能学会,只能靠悟性。   穆凌云操控魔气二十来年,相当于有半个神魂,悟性也高,楚寒月只说了个开头,他便释放出了一缕微弱的精神力,缠在楚寒月的小指上:“我做得对吗?”   精神力顺着袖口爬进去,楚寒月瞪了他一眼:“试着拿起玉简。”   那缕精神力一路磕磕绊绊,爬到肩头,终于走顺畅了,穆凌云掌握了诀窍,又分出一缕,缠着一册玉简,放到楚寒月手心,另一缕继续前行造次。   精神力能触碰实物,操控灵力,肉眼却并不能捕捉它的行迹,徒手亦不能触碰,楚寒月额角抽了抽,立时探出精神力,挡在了魔头的精神力前。   “要试出这方灵器的效果,现在的强度可不够。”穆凌云摇摇头,精神力轻轻撞了撞楚寒月的,一分为数道,蔓延向四面八方。   “还给我,我自己试。”楚寒月抄手去夺挂在穆凌云颈项的青玉坠,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穆凌云抄手一搂,让他摔进了自己怀里:“确定要自己试?没有这坠子,我就能使用中强度以上的力量了。”   楚寒月浑身颤了颤,惊觉今日这番教导简直是脑子进了浆糊,只能绷紧全身,精神力散开,捕捉起无孔不入的魔头的精神力。   一刻钟后,穆凌云打了个哈欠,精神力在意志力的被迫涣散下,倏地收回。   利用灵器,挥发有微弱放松神经效果的丹药,确保在精神力使用过度时,能通过强制的放松,使精神力收回,这个目标显然达成了,但楚寒月却没心思为研究成果喜悦。   他流了一身的汗,踹了不正经的穆魔头一脚,转身去了净池。   ——   神庭界禹家。   一名长老急匆匆跑进家主殿:“家主,大少爷他终于醒了!”   禹峥嵘身受重伤,被埋古墓,在禹家数百名弟子挖掘了整整七日后,才从侥幸架空一角的废墟下,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人。   禹巍难得步出家主殿,亲自去了重伤的长子塌前。   被褥之下只有一截短短的凸起,两条被斩断的腿因耽误了太久,早已腐成了一堆烂肉,无法续接,禹峥嵘一张在神庭界准家主身份加持下,勉强算得上俊的脸,被自家先祖划拉成了大花脸,凸起的刀疤纵横交错,配着他狰狞的表情,宛如恶鬼。   “父亲,穆凌云能操控魔气!”禹峥嵘连一句废话都不愿多说,开口就是报复,“他与楚寒月同流合污,只凭魔气这一点,就能让神庭界群起攻之!”   禹巍脸上闪过一丝愕然:“操控魔气?三界中从未出现过如此术法。”   “他仿佛像个异兽,却拥有神智,我怀疑他用了特殊的手段,修我们未知的魔气一道,魔气乃万恶之源,必须召集三界,讨伐此二人!”   禹巍沉思片刻,回忆在秘境中发生的种种,虽无法视物,但回忆起来,确实隐约感应到,有一缕与异兽并不同行的魔气,掺杂在楚寒月众人中,不过他并不认同禹峥嵘的提议:“无谋。穆凌云若修魔,穆家人不可能全然不知,定会帮他遮掩,楚寒月与他如此亲密,楚家人亦会相助,召集三界,只会徒添阻碍。”   禹峥嵘从怨愤中找回一丝理智:“父亲说得对,是峥嵘欠考虑了,那我们该如何?”   “我禹家在神庭界一骑绝乘,何须其他几家认可协助。”禹巍朝候在旁边的长老一挥手,“召回所有弟子,并前往钧天山招募外姓弟子,本尊定要让楚寒月与穆凌云,尸骨无存!”   “家主,寻访炼虚境大能的弟子们,也一并召回吗?”长老问。   禹巍一听这事就来气,手掌一按,一道灵波宣泄怒气般漾出一圈气波,震得茶碗花盆哐哐碎了一地:“查到知情者入了钧天山,然后呢?你告诉我宋玉珂不愿协助,不强行攻山便无法查出其他讯息。废物!”   长老扑通一声跪下:“家主,是否攻打钧天山?”   “召回所有弟子,先杀楚寒月!”禹巍撂下命令。   当日晌午,钧天山武道峰收到了禹家的外姓弟子招募令,加入四大世家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内门弟子们兴冲冲地赶去报名,却被笪鲤以一柄红缨枪,拦在了告示板前。   “禹家人不把外姓弟子当人,师兄师姐们,可千万不能去啊!”笪鲤个头小,枪却长,还被穆凌云淬了层上品灵石,闪着灵光,不深究主人的修为,乍一看还挺有威慑力。   穆绛雪和芷萱闻讯也立刻赶来,和笪鲤并排,拦住了众人,将在秘境中遭遇禹家人追杀,禹家长老如何将外姓弟子当挡箭牌的事宣传了一番。   热血上头的弟子们立时交流起意见,大部分人斥责禹家行为,还有一小部分却认为既为四大世家效劳,牺牲也在所难免。   “为大义而死,叫牺牲,为暴虐成性的主人死,是助纣为虐。”禹长生御剑从天而降,唰的撕下招募令,“我离开禹家,正因他们不辨是非,为祸三界,今日谁要入禹家,便是与我禹长生为敌。”   禹长生虽为助教,因不好相处的脾性,在武道峰威望远不如穆绛雪,并没有多少人在意与他为敌。   不过连有着血缘的旁系都主动脱离了家族,禹家的行为恶劣可想而知。   “你们好好看看这方招募令。”穆绛雪劈手夺下招募令展开,“人数不限,修为不限,四大世家浮空岛拢总那么大,若不是原本的外姓弟子大量死亡,禹家会如此招募?上一次禹家招募,在十三年前,那一年,禹家用外姓弟子当探路者,两百余名弟子命丧秘境,为防止秘密泄露,他们还斩杀了当时所有在场的幸存者。你们难道要成为下一批送死的人吗?”   她没有说出严浩的名字,以防消息泄露,引来杀身之祸,虽没有点出证人,以她平日在武道峰有忙必帮的性子,下界历练时救过不少同门的事迹,竟没有弟子反驳话中的漏洞,纷纷打消了进入禹家的念头。   禹长生带走留出长长一片报名栏,却空荡荡的招募令,甩给接了此令的武掌学,把禹家恶行细数一番,武掌学义愤填膺,翌日将无一人报名的招募令,砸还给了来取令的禹家护卫。他不同于山主,不懂太复杂的人情世故,只知道禹家此种行为,恶劣至极,不配处于高位。   禹巍展开招募令,看到空空如也的报名栏,气得险些一掌拍死护卫,呼着几乎要喷出火的鼻息,朝长老道:“钧天山不识好歹,我禹家乃三界之主,追求侍奉者数之不尽,岂会在乎区区几名内门弟子!大量招募凡修界武修!”   禹家家主的愤然,与武道峰的义愤填膺,完全没影响丹道峰莘莘学子的求学之心,医药课仍然堂堂爆满,作业一份不落。   各课夫子都请了假来听课,新入门的内门弟子得空,也凑到了窗外,把讲堂内外挤得水泄不通。   花掌学这几日不在,她听课学的并非医药,在医道的钻研并不比丹道少,无需再习入门内容,洋洋洒洒地记录了大半本册子,写的都是楚寒月讲课方式中的优点,好让其他夫子学习,省得讲堂上弟子们一个个打瞌睡。   第六堂课结束后,到了她每季下凡人界游历的日子,便收拾了行囊,薅了一亩田的药草,离了钧天山。   “楚夫子!”   楚寒月正回答弟子们的提问,花掌学的喊声突兀地从窗外传来进来。   “让一让!让一让!”花掌学挤了半天,才终于挤到讲堂门口,脸色透着灵力耗竭后的惨白,眼皮半睡不醒地耷拉着,肩膀也快垮到了胸口,仿佛所有的力气,都在这几声喊里用尽了。   她沿着门框滑了下去,边上夫子手忙脚乱把人扶稳,楚寒月立时迎上去,喂她服了颗养神丹。   这丹药难吃到销魂,花掌学险些被刺激得不省人事,缓了口气:“熔岩秘境外的结界破了,魔气溢散,异兽扫荡了周边城镇,死伤无数,瘟疫肆虐,整个下南境都沦陷了!” 第99章 武掌学崩个屁都比你说的话香!   “下学。”楚寒月要出讲堂门, 却被密密匝匝的夫子和新弟子们堵住,挥手赶人,问花掌学,“何种瘟疫?是否已有针对药方?”   “魔乱之下最寻常的瘴疫, 有方子,但染病者太多了,根本治不过来。”花掌学帮着疏散堵门的人, 跟着楚寒月向传送阵而去。   成为夫子后,出入钧天山便自由多了, 楚寒月接过花掌学递来的方子, 扫了一眼, 并不复杂。   但任何简单的东西,数量一大,就成了难题, 况且眼下的源头是魔气肆虐, 如果不能解决源头,再多的药也只能治表。   “让所有丹道峰弟子炼药,花掌学, 带我去山主处。”   穆凌云跟了出来,身后还尾随了一大帮课听了一半的弟子, 闻言立时从楚寒月手里接过药方, 飞快誊写了几份传下去,没有任何废话, 大声传达道:“所有弟子, 前往丹室炼制此药!按丹室数量, 二十人一批, 三个时辰后轮换。助教们,按药方上的用材,将所有库存送去丹室。”   “都按他说的做!”楚寒月踏入传送阵前,撂下最后一句话。   连掌学都求助楚寒月,他下了令,弟子们自然不敢有任何质疑或怨言,立时在穆凌云的安排下,分成几组,或前往丹室,或运送药材,忙碌起来。   山主殿殿门大开,刚踏出传送阵,便听到气势十足的厉声传来。   舒掌学怒气冲冲道:“人凭什么要被分成三六九等分?凭什么一出生,就决定了命运,天地人界还不是修者自己定的!”   楚寒月在振聋发聩的质问声中,步上白玉阶,看到舒展学岿然立于殿中丨央,一手指天:“此为天!”又一手指地:“此为地!”   最后,她重重地点了点自己的胸口:“此为人!神庭界中没有神!”她手一转,怼到开口正要安抚,下了高座的宋玉珂鼻子上,“你们不过是仗势欺人的人!”   花掌学趁她缓了口气,轻轻拽了拽袖口:“舒姐姐,这是怎么了?”   “山主这厮,竟然封了钧天山,阻止所有弟子下界救援!”舒掌学面色看起来也不太好,言辞中能听出,是和花掌学一道自凡人界归来的,“你这死老头,有什么资格阻止我们,化神境又如何,成日里除了坐在高殿之上,就是和四大世家花天酒地,灵脉都锈了吧!有种与我战一场,败了就别再放臭屁!”   宋玉珂被骂得一个脑袋两个大,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插上话,好不容易赶上舒掌学骂完一波,灵气带着话音震响在殿中:“放肆!”   “我今天还就放肆给你这老不死看了!”舒掌学没给他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你成日混迹神庭界聚会,吃的喝的都是从凡人界四大城征收而来,摆什么狗屁神仙架子,四大城的芸芸众生是你的衣食父母,父母有难,袖手旁观,你才是大逆不道,放肆!”   花掌学尴尬地戳了戳舒掌学手臂:“那个……舒姐姐,不然先让山主把话说完?”   舒掌学显然已经气得发昏了,挥开花掌学的手:“说个屁!张口就是封锁钧天山,武掌学崩个屁都比你说的话香!”   武掌学的屁有多臭,楚寒月没见识过,不过在这种危难时刻,能决策封锁钧天山的嘴,必定是臭不可闻的,舒掌学话糙,理却不糙。   “听我把话说完!”宋玉珂神魂威压一出,立时震得还要说话的舒掌学愣了愣,他趁此机会,飞快道,“下界四境,本就由四大世家掌管守护,我钧天山不收一分粮一尺布,至多只是协助。此次魔乱,乃因熔岩秘境结界破裂引起,那地方元婴期异兽比比皆是,化神期的也偶有出现,有多危机,还用我教你吗?要逞英雄,至少看看自己的能力,你若想去,可以,滚去凝思竹林,修炼到炼虚境,半神之躯想去哪,我都不拦你!”   楚寒月清凌凌的冷笑响起,殿中三人都诧异地看向他。   “炼虚境……敢问山主为何修仙?”   楚寒月抛出莫名其妙的一问,宋玉珂一时没从舒掌学的骂声中回过神来,差点爆出一句「废话」的粗口,看在对方是楚寒月的份上,险险把脏话勒住,回答道:“自然是为了得道圆满,成仙成神。”   楚寒月:“九天之上是否有神尚且两说。”   三界记载中,除了那道送楚寒月来此界的雷,便没有超越化神境的修士出现过,宋玉珂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驳,气势顿时弱了:“总归是有的。”   “那成仙成神之后呢?拥有无尽的寿元,无上的力量后呢?”楚寒月又抛出两问。   宋玉珂想也不想道:“自当拯救苍生于水火。”   “为何现在不救?”楚寒月掷地有声道,“杀光所有异兽不易,但只是拯救遭受灾害的凡人,钧天山难道做不到?明明有拯救的力量,为何袖手旁观?你们所渴望的力量,根本是为了自己,何必冠冕堂皇。你所修之道自私自利,绝非大道,就如这神庭界,从不是天界,只是为了满足尔等成为人上人的虚荣!”   “说得好!”舒掌学嘹亮如雷的一声,惊得宋玉珂耳中嗡嗡作响。   楚寒月负袖离开山主殿:“区区封山咒,毁了便是!”   “外门传送阵处最为薄弱。”舒掌学提供建议,率先入了传送阵,“我去召集弟子!”   “花掌学,计算一下丹室使用上限,余下的弟子按修为与意愿,筑基期及以上的,随我们下界。”楚寒月说完,踏入了传送阵。   宋玉珂一步一退,看着消失在传送阵前的身影,如被当头一棒般,颓然瘫在高座之上。   数十年前,初入钧天山时,他确实是为了苍生而修仙问道的,却在一次次被凡人奉为神明般的感激中,一场场阿谀奉承的神庭界聚会中,迷失了。   舒掌学不止召集来了术道峰弟子,把另三峰的掌学和弟子们也逮来了,字面意义上的逮,一手提着畏畏缩缩的郑掌学,一手掐着懵懵懂懂的齐掌学,身后还拖了条灵绳,绑着踉踉跄跄的武掌学,后头是浩浩荡荡的一大帮弟子,大多都没弄明白前因后果,被她赶鸭子上架骂来的,一听要摧毁钧天山护山结界,脑袋都快缩得陷进锁骨里。   “舒掌学,这毁结界,可是要被押入人界的重罪……”齐掌学颤颤巍巍道。   “押?难道凡人界在你们眼中,是监牢?”舒掌学快把他掐断气了。   “舒老虎,你别欺人太甚,张口就让我们毁结界,好歹给个前因后果啊!”武掌学拔剑才削断灵绳,又被一股新的缠在脚踝上,拖得他咚的摔在了地上。   “舒姐姐,你先息怒!”花掌学也带了人来,正等待楚寒月寻找结界最薄弱处,以求不多浪费一分灵力,趁这空档,把下界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早说啊!”武掌学拽着灵绳爬起来,“宋玉珂成天只会巴结神庭界,我早看不惯他了,凡人界如此灾难,竟禁止我们出手,太不厚道!毁,要从哪下手,我来砍!”   楚寒月找到了最薄弱一点,在上头绘了一方增幅阵纹,穆凌云在阵纹八方安放增幅法器,武掌学扬起灵剑:“好嘞,看我的!”   “住手!”宋玉珂御气而来,扬手撤了结界上的禁制。   灵剑没收住,在阵、器双重加持,与舒长老随之而来的助推灵气下,轰的撞上结界,一圈灵波荡漾开,半面忽闪结界在噼啪作响的灵流中碎成了渣。   宋玉珂惨痛地捂住脸:“你们……唉——回来再与你们算账,去下南城!”   凡人界,南城传送阵荧荧亮起,舒掌学为首踏出阵纹,紧接着,一大群钧天山弟子鱼贯而出。   宋玉珂整了整衣袍,许久未下界,一时竟不知往哪走,左脚往东一迈,发现舒掌学身后的楚寒月正往西行,右脚立刻换了个方向,险些把两条腿缠成麻花。   青天白日,大街小巷除了星蓝色衣袍的钧天山弟子们,竟没有任何行人,寂静如死一般。城中并没有明显的魔气,护城结界仍旧无损地运行着。   远处的城门忽然传来咚的一声砸响,仿佛被人用巨木锤击,半晌后,又是一声。   “我回来时,有大批灾民往此处逃难,为何城门紧闭,不接受灾民?”   没有人回答提出质疑的花掌学,下四城城主皆由四大世家安排的旁系子弟担任,除了征收粮食和布匹,偶尔上报结界薄弱请人修补,其他的一概不理,城池于他们而言,几乎等同于钱庄,只要保证能取之不竭,其余的无人在意。   “既是疫病,当然不能让人入城,否则唯一安全的下南城也将沦陷。”宋玉珂道,“武道、术道、阵道,金丹及以上修为弟子,随我上飞舟,前往熔岩秘境结界破碎处修补,此行以救人为重中之重,谨记不可与高阶异兽硬拼。齐掌学,支援增幅灵器。”   器道峰弟子们哐哐倒出一地灵器,准备前往前线的弟子们快速领用后,立刻随宋玉珂出发,两艘大型灵舟载着近百人,越过城墙上空,向北方驶去。   “让城主来。”宋玉珂安排的这会功夫,楚寒月已梳理出针对瘴疫的应急措施。   话音刚落,因修为不够高,跟来了此处,却被留下笪鲤拽了拽他的广袖:“哥哥,那里好像着火了!是大杂院的方向。”   城东方向,一团滚滚黑烟腾入空中,正这时,一队挑着水桶的壮工以厚实的纱布覆住着口鼻,跑出拐角,向东面而去,队尾一人低低御气跟着,指手画脚喊道:“快!烧死他们,一个都不能留!”   刺鼻的气味传来,水桶中的,竟全是火油。 第100章 真人比溢美之词更胜一筹   穆凌云一把拽住呼和那人手臂, 轻巧一别,把人制住了:“凡人界几时如此无法无天了,竟趁着疫乱, 放火烧人。”   笪鲤疾奔到为首壮工前, 红缨枪一横,挡住去路:“都失火了,还不去抬水!”   严浩已经御气而起, 朝黑烟冒出的方向疾行而去。   “去几个水灵根弟子灭火。”楚寒月把哀哀喊疼的男人提起来,“城主在何处?”   男人手离脱臼只差分毫, 瞪着眼, 看了众人衣着, 抻着脖子扬言道:“我就是城主!是神庭界楚家钦定的下南城城主!你们钧天山竟敢如此对待我,待我上报家主,定要好好收拾你们!”   “灾民围城,你可报了?”楚寒月没空与他废话, 冷冽嗓音快速地问。   “这帮刁民不居城中, 不缴纳粮食布匹,如虫豸般不值一提,家主为何要在意他们!”   男人话还没说完, 穆凌云手掌一握,生生把他肩膀卸了下来。   “啊——”男人惨叫,“你们找死!”   “凡人界四城城主, 选的都是在神庭界中地位修为皆不高,可有可无的旁系修者, 除了每月将收缴所得与账簿交付给交接者, 几乎接触不到本家人, 更不可能有见到家主的机会。”穆凌云玩儿似的把男人尚且完好的手腕, 拽到脱臼的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推着,痛得他涕泪横流,对楚寒月道,“连你都认不出来,此人至少有十来年没回过神庭界了。”   城主被点破自己的处境,知道狠话没了作用,窘迫得不敢再多言,听到最后一句,小心翼翼地看向楚寒月。   一眼万年的惊世容颜,谪仙降世般清丽脱俗,身着四重云浪银绣纹的星蓝弟子袍,是夫子身份。   城主虽长久未上浮空岛,从交接者口中,也听说了不少上界事迹,其中最多的便是楚家人这一年来,乐此不疲提及的楚家嫡长子楚寒月,所有原本他以为不过是溢美之词的描述,完美的和眼前人重叠在一起,真人甚至更胜一筹!   “您是楚大少爷?”城主讨好般问。   楚寒月指尖拂过弟子玉牌,显出上头的名讳,紧接着快速道:“将东半城居民疏散去西侧安置,确认无人滞留后,立刻开启城门。”   “少爷,这不成啊,外头那么多人染的可都是瘴疫,会传染,啊——”城主被穆凌云一推接上了肩膀,疼得打了个哆嗦,“传播快,还致命,若是城中居民被波及,我可担待不起啊!”   “准家主下令,还需你担待?还不速速执行!”穆凌云一脚把人踹开。   城主立刻让壮工们前去疏散,花掌学与齐掌学亦安排弟子们帮忙,紧闭的门扉被一户户敲开,居民们本就因瘴疫缩居家中,此刻大多并不愿意迁移。   城主无可奈何地搓着手:“少爷,您看,这我也没办法……”   “城主有令,所有东面居民立刻向西迁移,半刻内迁移完毕,每迟一息,多征一成税赋!”穆凌云被灵气裹挟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城中。   立时有居民不满道:“粮食布匹都缴了!怎么还赶人呢!”   “有质疑的闲工夫,不如立刻行动,免得迟了一步,今年连糠都吃不上。”穆凌云站在城主身边,仿佛是个恶极的传话人。   凡人界众生,在上两界面前,历来是没有话语权的,抱怨归抱怨,大多数人还是立刻收拾起铺盖。   穆凌云扮了黑脸,但不能让居民们心怀怨念转移,否则途中难免引发各种矛盾,楚寒月以灵力托声,清亮的嗓音立刻在城中响起:“东城人在半刻内转移者,今年征收少五成。西城居民请务必收留转移者,每户收留一人赏一金。”   一听有奖赏,居民们立时加快了脚步。   远处火灾的黑烟已散去,楚寒月质问城主:“为何烧屋!”   “少爷,我也不想的,实在是没办法啊!”城主一脸为难,“第一批疫民涌来时,城门还未封锁,他们不顾护卫阻拦,全冲了进来,为防止疫病蔓延,我们自是要把混入的人都找出来,可那间大杂院,收留了满满一院子疫民,大门紧闭不配合,我才出此下策。”   楚寒月不再理会城主:“花掌学,待疏散完成后,在东西城之间竖一道灵墙,防止人员来往,尽量让所有人进城……”   “我知道,进城染病者与未染病者也要隔离开,我会再竖一道灵墙隔开,你先去看看火灾的情况吧。”花掌学很有经验,也看出按照黑烟的浓度,火势一定不小,难免有伤亡,不能为了安排瘴疫,就不管其他灾病者,况且这火,还是人为放的。   起火的正是挂着楚寒月名头的那方大杂院,城主哪怕只多看一眼屋主登记玉简,就不敢放这把火。   外侧几间屋梁柱已经全烧成了炭,木门前钉了两根堵门的粗木,根本连活路都不给人留,四周火油味浓重,壮工挑的并不是第一批。   两名弟子撬开粗木,推开黑漆漆的大门,扑面而来的焦味让人望而却步,院中丨央密密匝匝躺满了人,有身形佝偻的耄耋老人,体格健朗的年轻男女,娇小脆弱的孩童,还有腹部高高隆起的孕妇,所有人脸上都沾着黑灰,看不清面目。   笪鲤早在严浩赶来灭火时,就冲了过来,门一打开,便第一个冲进去,看到院中情景。   顿时愣住了,脚边踢到个硬物,低头一看,是楚寒月不久前留下的开蒙灵器,在它不远处,伸着一只血肉模糊的焦黑小臂。   “小六?”笪鲤举步艰难地移到侧卧地上的小六身边,颤抖的手指叹了叹鼻息,感受到微弱气息时,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哗的流下来,泪眼模糊中,看到楚寒月与穆凌云并肩进了大门,喊道,“哥哥,大家还活着!”   楚寒月带了几名丹道峰弟子来,一群人立时治疗起倒地的众人,穆凌云则带着刚灭完火的弟子,一间间房间搜寻还有没有被困者。   大杂院原本只有十来人,此刻却挤了近百人,从屋中的残骸看,这些人又被迫过起了挤地铺的群居生活。火灾时,应当是有人给出了恰当的指挥,所有人都转移到了院中,老弱妇孺被围在中间,除了外围几人有轻中度的烧伤,多数人都只是因吸入了过量浓烟而晕厥,服下丹药后,没多久便醒了过来。   小六一睁开眼,看到笪鲤和楚寒月,立时急道:“大能,救救我们!城主不是人,竟然要烧死大家!”   “火已经灭了,没事了。”穆凌云搜完了最后一间屋子,从小六身后过来,揉了揉他乱蓬蓬被烧焦了几绺的头发。   “怎么能没事,已经烧死好多人了!”小六任由笪鲤帮他包扎伤口,抓着楚寒月和穆凌云一人一边袖子,“城主丧心病狂,染病者为了活命,才往城里冲,他们抓住一个,就把人活活烧死,我们看大家无处可逃,才让人躲进院里,谁知他竟放火烧屋子!”   城主许是知道自己的作为会被问责,没跟过来,眼下也找不到人算账,更不是算账的时机。   楚寒月眉心紧皱,火灾救得及时,引起的伤害倒不大,最大的问题,是大杂院中收留的难民也不知在此处关了几日,病症已十分严重,好不容易服了丹药醒了,却只能倒着气呕血,从小五小六及其他原住者的脸色看,显然也已被传染了。   单单第一批侥幸入城幸存下来的病人,就已有八丨九十人,城门外是如何人山人海的景象可想而知。   丹道峰就算所有弟子全部投入炼药,估计也至少要大半月,才能满足这些病人,且这个数目,还是未计算继续扩散传播的人数。   但瘴疫一般从染病到重症死亡,没有医治的情况下,有记载的最长周期也不过十日,一般五六日,生命就走到了头。   楚寒月飞快地支起炼器炉,把药材投了进去,穆凌云在他对面坐下,照着药方,两人对着一方炉子,共同炼制起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需要充足的丹药,并预防疫病扩散。   灵力带着药材飞快在炼器炉中旋转,楚寒月的脑海也飞快地转动着,忽然开口:“笪鲤,传讯给盛北,让奇巧庄炼降雨灵器送来,无需填入水灵力,内核空置,越多越好。钧天山中可有楼家子弟?”后头这句是问在场所有弟子的,有一人回说阵道峰有个楼家旁系,楚寒月接着道,“让他联络楼家,共同炼制丹药,若不愿,就告诉他们,楚寒月能救楼家,亦能毁楼家。”紧急时刻,有时候反派作风往往效率更高,穆魔头疏散时的威吓,便证明了这一点。   东面所有居民被疏散一空,一众弟子合力下,五颜六色的薄薄灵力墙在城中丨央竖了起来。   楚寒月临走前,把城主的令牌薅了,给了花掌学。花掌学并未立刻开城门,而是御飞舟到城墙外侧,看到密密匝匝的人流,直延伸到视线尽头,瞧不见终点,靠近城门的一群人,正合力抱着方粗木,一次次撞击城门,在他们身后,已有不少人倒下了。魔气如黑色的浓雾般,漂浮在空气中,被护城结界隔绝在外。   若没有修为的人留在外头,即使再好的药灌下去,也不可能康复。   器道峰掌学给她一方扩音灵器,花掌学柔和却坚定的声音响起:“大家请稍安勿躁,保持秩序!稍后我们将打开城门,已染病者,自北侧门入,尚未出现疫病症状者,往南侧门入,几时整队完毕,几时开门,不得推搡、插队,若不按规矩,引发混乱,城门将立刻关闭!”   外头骚动的人群立刻静了下来,为了最后的生机,所有人只得秩序井然地在钧天山弟子们的指引下,分成两侧。   很快,花掌学以城主令打开城门,难民们陆续不断进入,被引向一间间空屋中。   源源不断的人们进入城中,城门外的人影越来越少,直到最后一人入城,半座下南城早已安置不下,飞舟停泊区域和传送阵外围,禁止凡人靠近的结界也被撤去,仍是没能缓解拥挤,人们只能挤在街道巷口,巴巴地看着早已塞不下的一间间屋子。   正这时,人群中的传送阵荧荧亮起,两名穿着碧色家袍的楼家弟子踏出阵纹,猝不及防撞在难民们身上。   “大能,我母亲病重,快不行了,能不能让我们进屋子啊?”   “大能,外面的水都黑了,我已经两天没喝水了,给口水喝吧!”   两人被水泄不通地围住,用家纹佩联络传话的弟子,只说让他们去城门口找花掌学。   然而挤成这副模样,别说灵舟不能用,就算御空而起,灵波都会引发混乱,更何况以他们的修为,并不能御空。   两人被挤得衣衫凌乱,推搡了半路,都没能离开传送阵前,无奈之下,其中一人对着不远处的城门放声大喊:“花掌学!我们是楼家弟子,送瘴疫的药来了!”   药这个字仿佛一滴水,落入远近病人的耳中,顿时炸开了油锅。   “药,给我药!”   “先给我!我母亲快不行了!”   “给我啊!我儿子也快不行了啊!”   楼家弟子被压得贴在传送阵前,发冠都被挤掉了,遥遥看到灵舟过来,从芥子袋里掏出两袋丹药,往地上一扔,落荒而逃。   “是药!是药啊!”有人踹到了丹药袋,系绳划开,一颗颗褐色的药丸滚了出来,那人躬身去捡,后头的人仿佛潮水般涌上来,立刻将他的身影淹没。   药丸四散滚开,无数人低头寻找,有妇人被推倒在地上,一双双脏破的鞋底踩在她身上,有跑得倒气的男人侥幸捡到了三个药,在旁人伸出争夺的手时,一股脑全塞进口中,不多时却因服用过量,两眼一翻断了气。   “别抢!别乱啊!”灾民已经都进了城门,花掌学乘在低低浮空的小飞舟上赶来,却见方才的秩序土崩瓦解,急得恨不得能施出一道三界之中并不存在静止术法,让一切混乱终止。   “药……给我孙女留一……唉……”一名拄着拐杖的老妪在人流中,被推到了飞舟正下方,拐棍不知被谁踹开,腿一软便栽了下去,下意识朝空中伸长了手,祈求有人拉他一把。   花掌学上半身探在飞舟外,抄手去捞人,然而灵力耗竭加上连日不休的操劳,力气早不剩多少,她不肯放开抓住人的手,另一手又没能攀住飞舟,被生生带了下去,淹没在人潮中。   “花掌学!”齐掌学没应对过这种情况,头发都快急得炸起来了,一时根本想不到能做什么,握拳的手虚虚捶了半天,看到远处在楚寒月安排下布置起的灵力墙,立刻舟首一转,向大杂院方向驶去。   大杂院中,一枚枚不过小指头大的丹药出炉,楚寒月特意炼制得比寻常丹药小了一半,如此便能以同样的灵气消耗、时间和药材,获得更多的数量,至少能先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争取更多时间。   院外街道上也挤满了人,看着这被烧得没了形的房子,里头还是横七竖八倒着的人,根本不敢进来,倒是让楚寒月少了几分旁骛。   院中重症者很快服了药物,笪鲤和严浩带着几名弟子,一一安抚病症不算太重的病人,这一批病人虽在大杂院中提心吊胆挤了几日,至少靠着院内的自种田和存粮,没有饿肚子,和原住的几人也混熟了,又看到楚穆两人炼药的速度不慢,对治疗还算有信心,不似外界的病人不理智,立刻表示理解,把药先分给重症者救命。   弟子们取走新出炉的一小把丹药,正准备出去派药,却见齐掌学御飞舟如道箭光般射来。   他飞得太快,一时停不下来,唰的划过大杂院上空,只抛下一句话:“楚公子,城门前大乱,无法维持秩序,花掌学失踪了!” 第101章 他们怎么杀不死啊!   楚寒月与穆凌云御气到达传送阵上空时, 下方的争夺仍未结束,数不清的人还在低头摸索,互相推搡, 甚至怒骂, 大打出手,好不容易捡到了什么,费尽千辛万苦举到面前, 却发现只是一颗石子,很快又被旁边的人抄手夺走。   地面上倒下了多少人, 早已无法计数, 远处听闻楼家弟子喊声的人, 不断挤过来,路旁的房屋都开着门,里头的人还不断往外推挤着,企图能加入混乱中, 争夺到什么, 求药之声沸反盈天,可真正抢到药的屈指可数,大多数丹药在滚出药袋时, 便被纷沓的脚步踩成了碎末。   “都给我住手!”灵力裹挟着声音,犹如惊雷般在空中炸开, 然而并没有任何效果, 楚寒月眉宇皱成一个结,再次高喝,“扰乱秩序者, 不治!”   不治两字犹如神魂带来的威压, 终于让部分人停止了粗暴的争夺, 站定下来,看着空中的人。   然而仍有不少人,俯身低头寻觅,将稍稍平缓下的人流,又冲撞得乱成一团。   “扰乱秩序者,杀无赦!”穆凌云怒目圆睁,修罗似的看向下方,扬手一展,一柄柄燃着火光的灵刃在空中排成一道扇形,刃尖指向下方,“所有人,听从指挥!”   人流终于彻底静下来,畏惧地看向穆凌云,忽然有个中年人大声道:“人都要死了,还讲什么秩序,你们只给这么点药,不抢,你不杀我们也是等死啊!”   一柄灵刃拔出队列,倏地窜过去,停在那人鼻尖上,穆凌云眼中露出危险的寒光:“继续说。”   中年人底气足得很,显然病症尚不严重,立刻斩下的刀刃,与数日后才会致死的疾病,近在眼前的前者显然更有威慑力,他咽了口唾沫,不敢吱声了。   “药物足够,只是尚未送来。”楚寒月冷冷道,“现在杀人的不是瘴疫,是你们自己。所有人原地不动,观察周围有无被踩踏受伤者,若有,举手示意,周边混乱区域同查。”后半句,是说给乘飞舟跟来的齐掌学听。   钧天山从未如此大规模出动弟子过,山中拢总两艘大飞舟都去了熔岩结界破裂处,留在此处的弟子大多是筑基境,不是还没学会御剑御气,就是飞得摇摇欲坠,小飞舟更是不够用,齐掌学只能把自己的飞舟给丹道弟子,亲自御气飞向另一侧去传达。   一个个手掌举起,受伤的人比楚寒月想象中多,他按捺下怒火,接着道:“靠近建筑者,周围若没有伤者,尽量入屋,不准推搡!”   命令经过弟子玉牌,传到了附近维持秩序的弟子们耳中,同样的命令被一遍遍下达,很快,部分人挤进了屋里,街道的拥挤稍有缓和,楚寒月终于寻到了降落的空隙:“确认所有被踩踏者伤势,轻者给予物资,自行处理,重者先送至……”他环视了一圈,人实在太多,地方局促,“让城主再转移一部分人,南北向灵墙朝西推半里,空屋优先安置伤重者。让山中弟子先送一批药下来。”后头半句,既是说给传话的弟子听,也是安抚周边不安的人。   一名名浑身染血的伤者被抬上飞舟,一艘艘小飞舟不断往来上空,有几名体弱者已失去了呼吸,弟子们面色沉重,在周遭默哀般的沉痛气氛中,拉开悲恸的家属,只能在城墙下的小角落,另开辟一处,焚烧了无处安放的尸首。   楚寒月找了半圈,把附近的伤者转移完了,都没找到花掌学,只能通过弟子玉牌联络,那头花掌学虚弱的声音传来:“骚乱平息了?我这就回来。”   传送阵一闪,花掌学踏了出来,鼻青脸肿,一身衣衫被踩得褴褛,左手扶着个孕妇,右手搀着个老头,后背伏着个老妪,咯吱窝里还夹了个三四岁的娃娃,她一条腿被踩折了,身子一软,带着四个人倒了下来。   被拖入人群的瞬间,她便意识到这样下去将会死伤无数,只能力所能及地沿途救了几名弱者,躲入了传送阵。   楚寒月一手搀住颤颤巍巍跟着倒下来的老头,一手扶住花掌学,穆凌云接过孕妇和孩子,那孕妇哀哀喊疼,不住流血,竟是受了惊吓要生了,花掌学勉强撑住身子,放下背后的老妪,绵软着腿,叫了两名有过生产经验的女弟子来,把人抬上了飞舟。   楚寒月替花掌学接了腿,显少地叹了口郁结的气,饶是他活了两辈子,眼下因人而造成的混乱状况,也是头一次经历,拳头握了又松开,忽然道:“将部分人传送去湖城。”   “不行。”无需阻止,弟子们并没有行动,花掌学扶着他的小臂,稳住身形,“凡修界大多修者对没有修为的凡人有成见,根本看不起他们,送人上去,不但无人相助,还会遭来抵制。   况且仙盟会早立规定,凡人不可私自上界,只方才这一小会,我已经被路过修士驱赶了。   若送大批人上去,只会引发更大的动乱,我们没必要把灵力和心力浪费在与这些修士的争斗上。”   当初为了一两金子,笪鲤被殴打,无数人袖手旁观的事,楚寒月并没有忘记,眼下确实不适合多应付一桩矛盾,只能作罢,正这时,一名丹道峰夫子踏出传送阵,显然是来送药的,楚寒月示意他噤声:“花掌学,你负责医治伤者,此处交给我。”   花掌学被送上飞舟,架着条腿,双手却不停,替同舟的伤者包扎起伤口。   楚寒月接过夫子递来的两包药袋,周围一双双眼睛如狼似虎地盯着他的手,要不是安置完伤者的穆凌云,又到了半空中修罗似的镇着,灵刃剑锋比他们的眼睛更锐利,谁有动作就指向谁,早扑上来争夺了。   不得不承认,穆魔头的演技确实出众,扮起恶人来,眼神令人毛骨悚然,楚寒月不经意与他对视一眼,却见那狠戾的瞳仁,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柔和。   “将我的话传达至所有区域,筛选优先给药者。”楚寒月朝弟子玉牌传达了讯息,再次御气至空中,大声道:“同伴中有已严重咯血的重症者举手。”   唰的一大片人举起手,楚寒月紧接着道:“经察欺瞒者,再不给药!”   大半手掌收了回去,剩下的数量仍然不少,按比例计算各个区域的重症者,手头的药不够用。   楚寒月只能再次给出筛选条件:“已病至昏厥的举手。”   又放下大半的手,这次差不多能应付了,楚寒月让弟子们分发了药,并要求严格查证,第一轮给药若不立下规矩,之后又将是一团乱麻。   “传话的楼家人呢?”楚寒月问。   立刻有一名弟子乘飞舟赶了过来:“楚夫子。”   “传讯给楼家掌事者,快。”   那弟子不敢怠慢,立刻联络了自己能联络到的最高位者——楼家旁系掌事者。   那头人一听又是索药,立刻道:“我已向长老申请来了所有库存,都已送去了。”   “让楼家最高掌事者说话。”   楚寒月的嗓音清冽如泉,此刻干脆的语调,有种剑扫竹林的利落感,那头掌事者立刻听出了这拯救过楼家的声音:“楚公子稍等,我这就求见夫人!”   楼家目前是楼夫人掌事,听掌事者说了因果,没有多言,只问:“楚公子需要多少药?”   “有多少要多少,立刻炼制,一有出炉的,立刻送来。”不想多耽误交涉的时间,楚寒月撂下话,“酬金以后清算。”   楚夫人:“您是我楼家的大恩人,恩人有需要,谈何酬金,我这就安排下去,第一炉一个时辰后便能送达。”   一个时辰后,楼家人如约送来丹药,楚寒月按症状又筛选了一部分病者给药,这时,盛北与安扬也踏出了传送阵,带来三十来个降雨灵球,又过不多时,钧天山的第二批药送到,状况终于缓和了些。   楚寒月将丹药和水,放入降雨灵球中,抛到上空:“还不够,之前已有病者入城,西面的人也有被感染的可能,需要消毒……”   “什么?消毒?”安扬一时没听明白。   楚寒月没空和他解释:“安宗主,我还需要灵球,越多越好。盛北,你替我在仙盟会放个甲等任务,两百……三百人,来此处救助染病者,要求接任务者,必须将凡人与修者一视同仁,如有欺压行为,便视为任务失败。”   “夫子,我们峰头没那么多钱啊……”一名助教提醒道。   “山主殿白玉砌造,砸两块便是。”楚寒月不甚在意地回答,飞快地在纸上绘制能扩大灵球起效范围的阵法,让阵道弟子们抄阵布在城中上空。   下南城的一切,逐渐有序,而另一批钧天山弟子,却遇到了麻烦。   宋玉珂带着两飞舟弟子,沿途救了不少没能到达下南城的凡人,派出十余名弟子,护送他们前往下南城,剩下一飞舟六七十人,突破了重重异鸟围攻,顶着不时凿下的尖利鸟喙,终于到达熔岩秘境的结界破口处。   宋玉珂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除了扑面而来的岩浆热流和异兽,还有神庭界的修士。   弟子们刚刚摆开架势,朝结界灌注灵力,后方却传来阴仄仄的嘲讽声。   “宋玉珂,我倒不知,你竟如此好管闲事。”三艘大飞舟从浮空岛的阴影中驶出,禹峥嵘坐在轮椅上,残疾与毁容,让他勉强能维持表面端方的心性消散殆尽,眼中的阴鸷与杀气和被他抬手击落的异鸟无异。   宋玉珂也察觉到,结界的破碎不一般,不是因灵力不足引发的常规破碎,不可置信道:“结界是你们撕开的?为何?”   “本来这事跟你没关系,不过你非要掺和,那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禹峥嵘十指摆弄着,隐隐有丝状灵光萦绕,“杀,一个不留。”   一名禹家长老指挥道,“绝不能让他们求援!”否则若引来穆家和楚家,那此局的胜算就不大了。   三艘大飞舟从分别三个方向别过来,从人数上,就压制了钧天山弟子,宋玉珂手刚放上弟子玉牌,就被五名长老群起攻之,以他的修为,当然不至于被打败。   但这五人招招直指他要传讯的手,几次险些将手腕削下,一柄灵剑飞来,趁他抵挡之际,削断了系玉牌的灵绳。   宋玉珂当即神魂威压一展,然而他毕竟只是化神初期修为,又久违实战,神魂并不强大,敌方又有好几名元婴圆满境修士,竟完全讨不到一丝优势。   “太弱太弱,我来助你!”夏侯傲也在队伍中,萝卜老头趴在他脑袋上,神魂威压一展。   和宋玉珂相比,他还是稍强些的,至少神魂修为高,但依然面临着同样的问题,实战磨砺太少,又没有强大的寄体,脱离神殿后,神魂力量便减弱了不少,禹家又足有近三百人,修为个个在金丹期以上,只能帮着六七十名弟子自保,还只能保人,保不住禹家群起对付的传讯玉牌。   除了宋玉珂,山中修为最高的舒掌学与武掌学,也遭遇了同样的围攻,好在有萝卜老头相助,除了被干扰得无法传讯,去路被拦,禹家弟子倒也并不能真正奈他们如何。   禹家全是剑修,只会攻坚,打掉众人玉牌后,便开始了凌乱的攻势,而钧天山术、武、阵齐全,还有灵器傍身,虽因从未磨合过,一开始落了下风,渐渐的也有了几分默契,在舒掌学的呼和中配合起来,在两道神魂威压协助下,逐渐占了上风。   然而不待宋玉珂松一口气,却猛然发现战况不对,明明他已击杀了两名禹家长老,可迎面而来,新加入战局的,分明正是他刚杀之人。很快,其他弟子也遭遇了相同的情况,已死之人卷土重来。   更可怕的是,他们仿佛不知疼痛,不惧死亡,即使刀剑已正中胸口,都无法让他们退却半步。   “他们怎么杀不死啊!”一名弟子慌乱道,只这一个回首询问的瞬间,敌人的剑捅穿了他的喉咙。脚下的灵气变暗,失去生命的躯体坠向地面。   然而下一刻,一道灵流从禹峥嵘指尖射出,钻入躯体灵根位置,那弟子睁开双眼,灵气再次汇聚,托着他加入战局,剑尖指向了昔日的同僚。   “禹家竟使用此等卑鄙不敬的控尸之处!”舒掌学灵杖奋力一挥,灵波弹开围攻的几名不知是死是活的修士,足尖一踏虚空,漾起一圈灵波,向禹峥嵘击出一人粗的金色灵锥。   四道死气沉沉的身影仿佛被绳子拽着般,从上下左右四方而来,撞到舒掌学正前方,挡住了磅礴的灵力,四具躯体在灵锥旋转中,破出一个大洞,只剩下残破的半边,其中一具失去控制,坠落,另三具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御使灵剑杀了上来,而后头的禹峥嵘早已闪到了别处。   不畏死者已是相当可怕,不死者更是令人望而生畏,眼看着一名名身着星蓝袍的弟子,在死去后站到了禹峥嵘身前,敌方越战越强。   饶是化神期的宋玉珂都渐渐显出不支,数次凝聚神魂压制,与萝卜老头联手,制造片刻的优势,却并不能让任何一名弟子突出重围。   武道峰一名夫子在战局最边缘,在不断的战斗中,察觉到已死去的敌人似乎并不能视物,而是以施放的灵力来去判断对手所在,立时闪身避过剑锋,冒险收束了出手的灵气。   果然,周围的敌人一愣,停下了攻势后转向旁边的弟子。那夫子转了个身,背对禹家人,仿佛也是尸傀大军中的一员,偷偷降落向地面。   他并未顺利逃脱,一名禹家长老发现了他,指尖牵着傀儡丝般的灵线,在夫子堪堪击败一头异兽,指尖触到落在地上的弟子玉牌时,一具尸傀一剑削下了他整条手臂。   夫子按着血流不止的肩膀,只得放弃寻找玉牌,飞快取出自己的小飞舟,坐入其中,驱动到最快,向南方飞去。   禹峥嵘也注意到了动静,立时下令:“速追,必须截杀,绝不能让他传讯至楚、穆两家。”没有结界是禹家人为破坏的确切消息传出,楚、穆两家不至于立刻干预,只要宋玉珂一行无人离开,等不到人归来,钧天山的其他弟子早晚会来查看,楚寒月和穆凌云总会来送死。   下南城,又有两批丹药和一批降雨灵球送达,还下来了百来名接任务的修士,在看到发布人楚寒月的瞬间。   顿时觉得这任务接得太值了,争抢着表现符合要求的对待凡人的和善,听楚寒月安排,跟着收了修罗脸色的穆凌云去派药、维持秩序。   西面的居民经排查后,染病者不多,只有了了几十人,被暂且安置在一间屋中,大杂院中的人则被转移,送去了新腾出的屋里。   丹药一批批发放下去,重症者们脸色好转醒来后,人们的不安终于消散,或安分地守在卧床的亲人身边,或靠在街边的屋墙上休息,还有未有症状者帮着修士们,力所能及地做些煮粥做菜,分发食物的工作。   一艘小飞舟幽幽自北侧护城结界飘入,此结界只拦魔气,不拦人与灵气,漾出一圈浅浅的波纹,便接纳了飞舟。   小舟缓缓行驶者,看速度,似乎是操控者灵力已近耗竭,只能提供近乎于无的动力了。   楚寒月正在指导弟子们,往新一批的灵球中填充药水,余光瞥见异常的飞舟,朝一名弟子道:“去看看是何人?”   弟子乘飞舟上去一看,惊得尖叫起来:“夫子!不好了!”他想起楚寒月的提醒,不能将任何负面消息带入病人们的耳中,以免引发骚动,立时捂住了嘴,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夫子,您还是上来看看吧。”   那弟子一声惊叫,把正在附近的穆凌云注意力也引了过去,楚寒月与他几乎同时御空到那飞舟前。   只见小小的两人座小舟中,交错横呈着五具尸体,从舟外侧的血痕看,还有人从旁坠落过,四具着禹家黑金家袍,从纹路看,一名是长老,另三名是外姓弟子,外姓弟子们身上被扎的如同蜂窝一般,若是正常人,恐怕早已死了千万次。   楚寒月与穆凌云交汇了一个眼神,不由想到了万古秘境中,残破得不成人形,仍能作战的被禹巍操控的楚辰星。   最后一具尸体被压在最下方,显然是自爆了灵脉,已成了一滩四散的血肉,只能从破碎的衣料,看出那是一位钧天山的夫子,不难猜测,这名夫子不敌数名禹家人,只能选择自爆灵脉同归于尽,在最后一刻,将仅存的灵力,附着在了飞舟之上,用来传讯。   舟底,一片衣袖之下,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血字:禹尸乱,救。 第102章 渡雷劫的是楚寒月?!   熔岩秘境, 禹峥嵘与禹家长老们指尖牵系的灵线越来越多,而钧天山一侧的弟子已所剩不过来时的三成,二十来人被步步逼退, 无奈入了秘境中, 浓郁魔障弥漫在空气中,压得修士们无法御空,只能落回地面。   前有被丨操控的尸傀群, 后有秘境中凶神恶煞的异兽群,宋玉珂与几名掌学尽量将弟子们围在中间, 抵挡敌人, 以减少伤亡, 然而捉襟见肘,灵力越耗越少,身上的伤口也越来越多。   反观禹峥嵘和长老们,操控一小部分尸傀包围着自己, 挡去周遭异兽的扑食抓咬, 几乎是毫发无伤。   “禹峥嵘,你们究竟有何目的?”宋玉珂深知这样战斗下去,等待钧天山的结局, 必定是全军覆没,设下一道灵盾, 试图与他谈条件。   “原本此事与钧天山并无多大关系, 只是宋山主好管闲事,前来送死, 我禹家宽宏大量, 自是满足你们。至于目的……”禹峥嵘双目一瞪, 将一名刚牺牲的钧天山夫子拽到宋玉珂跟前, 操控着炸了灵脉,灵盾立时土崩瓦解,“自然是要杀了害我失去双腿的楚穆两条畜生!”   “宵小之辈!既然不甘,就上钧天山挑战,在此为祸万千无辜者,你连畜生都不如!”舒掌学艰难地正与一头化神初期异兽对峙,被一束曾由自己研习教授的术法击中后背,腹背夹击下,生生呕出一口血,郑掌学一道紧急绘就的小护阵拍来,贴上她面门,异兽血盆大口锵的咬在阵纹上,灵光砰然碎裂,舒掌学险险退避,才幸免于难。   禹峥嵘指尖一弹,操控着几具尸傀加入围攻舒掌学的队伍,忽的想起不久前,父亲提过的「助力」,森然一笑:“宋玉珂,你要活命,我也不是不能给你机会。我问,你答,满意了,我便放你离开。”   宋玉珂面前的尸傀集体退了一步,他趁着这空档,助舒掌学急退那头化神异兽,随后立刻结起繁复的护卫结界:“放所有钧天山弟子离开。”   禹峥嵘:“可以。一年前,钧天山曾收过三名自凡人界而来的弟子,三人平平无奇,形影不离,如今人在何处?”   平平无奇根本算不上特征,但加上三人形影不离这一点,宋玉珂立刻想起了曾经提供炼虚境落雷所在的三名弟子,禹家人已查到了这里。   若是让他们找到人,得知楚寒月就是渡雷劫的大能,凭现下的恩怨,禹巍必定会趁着楚寒月真实的境界尚未提升至不可敌,对他赶尽杀绝。   可若保持缄默,钧天山弟子们便几无生机……   宋玉珂犹豫的片刻,武掌学忽然道:“我记得那三人,内门考核时跟连体婴似的,分数都一模一样,刚过合格线,都入了丹道峰,凭这三人的修为,还不能稳定炼丹,肯定全在下南境打下手。都告诉你了,放所有人离开!”   “下南城?我怎知你们所说是真是假。”禹峥嵘不紧不慢地摸索着家纹佩,传讯道,“父亲,您查的三人现在下南城。”放下家纹佩,他冷笑一声,“杀。”   动作停滞的尸傀们,再次挥起灵剑,朝钧天山弟子们袭去。   ——   下南城,一艘小飞舟以极快的速度射出护城结界,向北方驶去。   楚寒月与穆凌云对坐飞舟之上。两人拒绝了所有想前去支援的钧天山弟子,山中修为最高者已在战局之中。   若他们都无法脱困,甚至连简单的用玉牌传讯都做不到,只能让一名夫子以自爆灵脉的方式,突出重围来送信,那战局的险难可想而知,修为低者去根本是赴死。   宋玉珂带人去修复结界,却遭遇禹家控尸截杀,他们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楚寒月拧眉梳理这几日发生的事件,很快推测出了几种可能:“禹家与钧天山并无仇怨,宋玉珂更不可能主动招惹他们,除非熔岩结界破损一事,是禹家设计,企图补结界的钧天山弟子,影响了他们的后续计划。”   “结界破,魔气出,对神庭与凡修两界根本没有影响,受灾的只有凡人界。”穆凌云手肘支在膝上,握拳拄着下颏思索着,“禹家人没必要也不可能费心力对付凡人,他们既拦截了宋玉珂,定是堵在前往秘境破口的必经之路,甚至就守在破口边守株待兔,等的,就是来补结界之人。”   “山主此次下山,实属偶然,若按钧天山往日的惯例,花掌学带药下界医人,为首前去补秘境的十有八丨九是舒掌学,魔乱如此严重,可见结界破口之大,绝非她一人能处理,必然会带上修为高的弟子。   若此次不是山主亲自下山,你我必也在前往结界的人中。禹峥嵘恣睢必报的性子,废了一双腿,绝不会善罢甘休,禹巍也不可轻易放过在他眼中残害禹家家主继任人的我们,所以他们要杀的,其实是我们。”楚寒月沉默了半晌,不敢想象未知的前方,钧天山弟子已牺牲了多少,忽然拂过玉牌,朝那头道,“花掌学,让城主迅速联络接头人,上报楚慕,就说禹家在熔岩秘境截杀我,让他速来相助。”   宋玉珂与三名掌学都无法抵抗,楚寒月相信自己的能力,却从不托大,明白这一战非两人之力可胜。   若禹巍也在战场中,以神庭界目前的格局,也只有楚家与穆家两名家主联手,才有可能战胜。   “姐。”穆凌云拇指按在家纹佩上,“姐?”   没有人声传来,只有草木簌簌声,以及不时响起的远近兽嗥,穆绛雪也在修补结界的人中。   “他们一定没事。”楚寒月握住家纹佩上微微发颤的手,“所有弟子都未用玉牌传来联络求救,定是禹家人早有预谋,开局便将目标锁定在玉牌上,他们怕的,是有人传出具体情报,引来楚穆两家家主联手,那禹家便没有了胜算。”   穆凌云反扣住楚寒月手掌,从向来并不温暖的皮肤上,攫取了几分令人安心的温度,沉默半晌后,再次按住了家纹佩。   这次他没有先说话,良久的寂静中,只有空中的风声响在耳边。   “凌云?”那传来沉稳肃穆的中年男人的声音,“何事?”   穆凌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久违的,和亲生父亲说出了一句生硬冷然的话:“禹家制造魔乱,破熔岩秘境结界,害钧天山弟子,速来救援。”   同一时间,下南城平息了没多久的传送阵再次亮起,身着黑金战袍的禹巍踏出阵纹。   禹家在万古秘境中,长老折损了大半,所剩不多的都随禹峥嵘去了熔岩秘境,禹巍决不允许世家高层亲信之外者先寻到炼虚境大能。   毕竟虽有血缘相系,权力的争夺却并不会因此止歇,楚辰星对楚寒月的态度就在眼前,他必须成为第一个找到炼虚境大能的人。   为避免引发骚乱与不安,钧天山众弟子被禹家截杀的消息,被楚寒月压了下来,除了那名探查飞舟的弟子与花掌学、齐掌学,其他人并不知情。   周围的弟子们从未见过神庭界的家主,只是从服饰辨别出这位是禹家位高者,立时揖身行礼,还以为是接了任务来帮助的,一名弟子喜道:“太好了,终于有修为高的来了!大能,请务必帮我们……”   “放肆!”禹巍手掌一按,灵剑铮然出鞘,旋出一圈剑气,说话的弟子与周边几名病人瞬间被洞穿脖颈,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大地。   “杀、杀人啦!”有人尖叫着向远处逃窜,有人吓得瘫在地上起不来,原本平静的人群再次混乱起来,修士莫名屠杀凡人这件事,如滴入平静杯中的一滴墨,迅速漾开一圈波纹,惊惶的墨色染黑了整座下南城。   只一招,弟子们就深切感受到了此人的修为,明白难以招架,只能边维持混乱的人流,边互相拉着手,在以禹巍为中心方圆数十丈内,拦出一片空地,以免更多人被波及。   “本尊从不滥杀无辜。”禹巍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化神圆满境的神魂威压倏地施展,几名修为低的弟子双腿颤颤巍巍,几乎要跪下了,“叫丹道掌学来见本尊。”   早已有弟子前去向两名掌学报信,花掌学乘着飞舟赶来,一瘸一拐被一名弟子扶下飞舟,轻轻推了一下,小声道:“你退开些,我自己能走。”   她孤身一人,在一双双畏葸与愤怒交杂的目光中,走向禹巍,袖中的手暗暗握拳,在近乎两个大境界差距的神魂威压中,咬牙抬起头:“禹家主,你方才无故杀害七名凡人,与一名我钧天山弟子,是否该给个说法。”   外围的弟子们紧张得冷汗直流,生怕一眨眼,掌学就会被这丧心病狂的禹家主残害。   “丹道峰本届入峰,三名平平无奇,形影不离的低阶弟子,叫他们来见本尊。”禹巍仿佛根本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说道。   “禹家主见他们为何?”花掌学警惕地问。   禹巍怒目一睁,忽然出手,牢牢扣住花掌学脖颈,把人提了起来:“叫他们,来见本尊。”   “我……身为丹道峰……掌学,必须保护……弟子……绝不……”花掌学艰难地吐出字句,在神魂的压迫下,本就不算强的修为,根本毫无用武之地。   周围鸦雀无声,几乎能听到手指嵌入骨骼中的咔咔声,花掌学张了张嘴,已无法发出声音了,颈项上有温热的液体流下,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有弟子捂着嘴哭了起来,再这样下去,花掌学必死无疑,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毕竟平平无奇的弟子,谁又会记得,就算他有心提供信息,却没法说出什么……等等,形影不离的三人……那弟子刚想到什么,突然有一道影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   那其实是并肩而行的三道影子,同步得汇成了一股,无名三剑客飞扑到禹巍脚下,抱住他的腿,异口同声道:“禹家主,我们就是您要找的人,求你放开掌学吧!”   禹巍手一挥,丢破布似的扔了花掌学,几名弟子立刻把失去意识的人抬下去治疗。   “一年前,下南城以东七十里处,一道雷劫落地,尔等可见了?”禹巍俯视三人。   “见、见了,亲眼所见,就落在我们面前!”一号捂着脖子,战战兢兢回答。   禹巍:“受雷劫的是何人?”   三人面面相觑,二号茫然道:“那是雷劫?可无人渡劫啊……”   禹巍瞳孔一缩,双手同时探出,大概是两只手不知道怎么分给三个人,在半空中顿了顿,三号一溜吐出一长串话:“我我我们没见到有人渡劫,月月被异兽害死了,那雷劈在了月月的坟上,月月就又活了!禹家主,我们说的句句属实,求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月月?”禹巍思索了半晌,终于忆起这个称谓曾在神庭界的聚会上听过,威严冷厉顿时崩了,“楚寒月?!”   “对对对,就是楚寒月!”三剑客异口同声。   难怪一夜之间,空灵根的楚家大少爷成了三界之中古往今来资质最高的修者,原来是被炼虚境的大能夺了舍。必须立刻杀死他,否则一旦修为再次提升,将后患无穷!   禹巍御剑而起,如一道流光般,射向北方。 第103章 我找到真爱了……   熔岩秘境处于凡修界巨大的浮空岛正下方, 浮空岛连着厚厚的石根拔地而起后,深藏在地底的岩浆裸露,巨型魔脉随之游出熔岩池, 张牙舞爪地铺陈在了地表之上。若肆意放任魔气溢散, 凡人界便将成为生灵涂炭的地狱。   因此当年的四大世家家主商议后,集结散修, 兵分四路,在熔岩池岸设下阻魔结界, 最终融合成一体, 罩住熔岩池, 才杜绝了魔难。   一代代继任者更替,四大家家训仍在,却成了限制旁系、外姓弟子的工具,高高在上的家主嫡系们, 早已在坐于高天的虚荣中, 忘却了那原本也是先祖对他们的约束,竟不止不维护,还主动撕开结界。   浮空岛下阴影被拉到无限延长, 随着最后一抹阳光坠入地平线消失,晦暗的月早已高挂中天, 却在太阳西沉后才展示出清亮的光芒。   浮空岛下, 却依然是光无法企及的地方。   巨大的阴影仿佛遮天的异兽般,吞噬了一切光源,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与异兽此起彼伏的嗥叫, 接二连三的攻击中, 飞舟通过巨大的结界破口。   浓重魔瘴压下,飞舟的高度一再被迫降低,最终贴在地面上,再无法前行,楚寒月与穆凌云只能御气低行,朝着极远处,偶尔亮起的微不可见的灵光,疾行而去。   两人找到交战的双方时,钧天山的弟子的护卫圈,已被尸傀大军挤压到只剩小小一隅,不远处有阴森的赤红火光忽闪,是翻腾的岩浆。   灵光忽闪中,能隐约看清黑金与星蓝的衣袖交错扬起,可事实上,钧天山来时的六七十名弟子。   如今只剩下了不足二十人,几乎是咬碎了压根,都难在尸傀不知疲倦的攻击中喘一口气,好在背后已是熔岩池,异兽的突入点被隔绝,尸傀们的招式也需灵力支撑,巨大的消耗下,已转变成了近身肉搏,否则余下这些人,恐怕早已难以支撑。   “师尊!”忽然有个苍老的声音大喊一声。   开口的是挂在夏侯傲发冠上的熟萝卜,钧天山的弟子能支持到现在,少不了他的一份助力,要不是人数太多,夏侯傲修为太低,灵气消耗又太多,他早带着人瞬移逃跑了,神魂感应到靠近的楚寒月,乐得几乎跳了起来。   夏侯傲早已被这老头榨干了,灵脉空荡得拧都拧不出一丝灵力,瘫在包围圈正当中,被师兄师姐的脚步踹着移动,一听有救星,吃力地掀了掀眼皮。   萝卜老头在阵道峰成天抱怨楚寒月不守信用,收了他这个徒弟,却不遵守承诺,没教过他半点东西,阵道弟子耳朵都听起了茧,郑掌学也有所耳闻,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山主,救兵来了。”   禹峥嵘虽不能通过操纵的尸傀,看到周遭的景象,却也从杀至脑后的磅礴灵气中,感受到了来人,十指一张,护在周身的尸傀立刻转向,挡在了楚寒月朝射来的一簇灵弹前。   血肉炸开的声音响起,十几具排成一列的尸傀,被一股五十余枚汇聚的灵弹集中,脑袋依次炸开了花,禹峥嵘这才意识到危险,急慌侧身避让,左脸一大块肉,连着耳朵与一片头皮,被炸成了烂肉。   “楚寒月!!”这灵弹的威力,至少是上品灵器水准,禹峥嵘万万没想到,他竟有如此宝物,想到自己搜寻器修,重金炼制修补了十来年都还只是中上品的灵剑,再看他岿然而立,而自己挂在轮椅上空荡荡的裤腿,怒火顿时冲了天。   “师尊,小心啊!这厮能控制傀儡引爆灵脉,杀伤力极强!”萝卜老头大声提醒。   话音未落,几十具尸傀从前方撞上来,包围了两人,穆凌云手掌凌空一推,磅礴魔气卷着尸傀后退,楚寒月一挥手,张开灵盾。   嘭嘭数声炸响,尸傀在距离两人不足五步处炸开,灵脉自爆是修士以生命的代价使出的招式,强度往往能比原本的修为高出近一个大境界,紧急张开的灵盾立时碎裂,灵波席卷而来,楚寒月与穆凌云足尖一点,连退数步,险险避过灵波,背后却撞上了一头不知从哪窜出来的元婴期异兽。   在前有堵截,后有异兽的环境中,不能御气飞行,机动性实在太差,两人只得分别朝两侧闪身急避。   分开的瞬间,穆凌云轻声道:“抢尸傀。”   之前楚辰星的尸体,由禹巍以神魂控制,楚寒月的精神力未达到这种强度。   即使钻研透了方式也不可能做到,然而此刻在场的禹峥嵘与禹家长老中并没有化神境修为,这证明,禹家的这方傀儡术,是可以以灵力操控的。   楚寒月疾行的瞬间,从摩肩接踵的尸傀间隙间,看到了禹峥嵘指尖的灵光,更证明了这一点。   “禹峥嵘,有话好说嘛,何必赶尽杀绝。”穆凌云忽然道。   “穆狗!你毁我先祖坟墓,害我重伤失去双腿,你这身负魔气的妖物,该死!”禹峥嵘原本转向楚寒月的轮椅,跟着话音,绕到了那头。   楚寒月初到时的一击,石破天惊,禹家长老们也纷纷调转矛头,不再集中攻击钧天山弟子,转向了两人。   “还愣着干什么,跑啊……”萝卜老头小声道。   宋玉珂一行几乎都已是强弩之末,除了自爆灵脉,残余的灵力甚至使不出一方低阶术法,除了跑,还真没有更好的策略了。   可即使跑,前方是修为不低异兽群,到达秘境破口有数里距离,这一路又会牺牲多少弟子。   当察觉赶来的,只有楚寒月与穆凌云两人时,他便知生路断了,其他几名掌学眼中的求生意志虽不减,但眉宇也都皱得更紧了,深知即使九死也难换一生,极端的绝望下,根本就无人再顾及穆凌云竟能异于常人地操控魔气。   “禹峥嵘,禹家是否在寻找那名炼虚境的修者,我知道他是谁,身在何处。”楚寒月一边说话,一边探出精神力,观察周围的灵力走向,绕到了钧天山弟子们身侧,将一颗颗补灵丹塞到弟子们手中。   郑掌学接过丹药,他们已服用了太多丹药,短时间内,服用大量灵丹,效果只会递减,这一枚即使下腹,也不过泥牛入海,恢复不了多少灵力,但他还是飞快地吞了下去。   “你当我禹家不知?”禹峥嵘得意一笑,“很快,这名大能就会成为我禹家麾下。而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死」字刚出口,几名长老得令,十指飞快地动起来,躯体残破不堪的尸傀们以各种诡异的姿态飞扑上来。   “散开!”楚寒月大喝一声,掌学们与宋玉珂各自提了附近的弟子,沿着熔岩池朝侧疾行。   “哎呀妈呀!还有我们!”萝卜老头急得跳脚,拽着半合眼皮的夏侯傲头发,“龟孙子!你快跑啊!”   楚寒月足尖一点,如一道箭般射了出去,一手挈住夏侯傲衣领,把近乎陷入昏迷状态的人拎开,另一手朝身侧一拍,灵盾在千钧一发之际倏然展开,抵消了部分攻击灵波后碎成了光屑,残余灵波撞在楚寒月胸口,推得他朝后退了数步,脚下一滑,竟是踩到了熔岩池最边缘。   “师尊,站稳啊!”老头惊惶大喊。   夏侯傲整个人被甩在了熔岩池上方,在炙热的气流中,撑开眼皮,只见一截纤细的小臂,在动作间探出广袖,被火光映成了橙色,视线沿着熟悉的云浪银绣纹而上,在飞舞的青丝间,看到一张神情冷然坚毅,眉目俊秀美好得甚至无法用语言勾勒的侧脸。   “老头……”夏侯傲宛如身处一场大梦中,竟傻憨憨地露出了笑容,“我找到真爱了……”   楚寒月可没空和这智障谈这些,在沉重的身子带来的惯性中,几乎要坠入熔岩池,恨不得把这玩意扔了,精神力与灵力齐齐探出,试图抓住点什么稳住身形,然而周围除了不受控制的异兽,就是不足以作为支点的尸傀。   这时,一双矫健的手探出黑沉的魔瘴中,穆凌云牢牢抓住了他,魔气如藤蔓般缠上来,缚住两人,稳稳带上了岸边。   “灵根。”楚寒月把碍事的夏侯傲往远处一扔,只说了两个字,一缕缕白金色的灵力立时自指尖探出,以肉眼几乎不可见的速度,倏地探入迎面而来的几具尸傀的灵根位置,果然,发现了一道与灵根属性不相符的异常灵流,无形的精神力化作利刃,切断那道灵流。   一具尸傀动作一僵,缓缓转过了身,紧接着,是第二具,第三具……浩浩荡荡的尸傀大军,仿佛忽然改认了主人,将矛头对向了禹家一行。   禹峥嵘甚至没弄明白前因后果,根本无法接受禹家先祖流传的秘术,竟被如此轻易的破解,一股股灵力再次探出,尝试夺回操控权。   然而即使操控傀儡消耗再小,长时间的战斗中,灵力所剩的也不多了。   况且他修为虽与楚寒月相差无几,但灵力操控能力远不及,再也无法夺回战局的主动权。   穆凌云则更加强横,这歪门邪道的秘术,似乎是为魔气而创般,灵根一被魔气侵入,立刻遭受侵蚀,尸傀周身的灵脉不消片刻便被转化成了魔脉,连带仍留在灵根中的长老的灵线,都被迅速染黑。   长老们忙不迭收回灵力,然而已是太迟了,穆凌云杀心已起,施展的魔气不再如触碰楚寒月时般温和无害,他们的双手立刻如被异兽啃食过般,显现出中了魔毒的青灰色。   “魔物!你竟敢……”开口的长老没能把话说完,四具尸傀在穆凌云的操控下,一拥而上,魔脉砰然炸开,把人炸成了碎片。   “你、你们……”禹峥嵘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再不逃就迟了,推着轮椅转向,拔出灵剑,剑气灌注入轮椅下方,尚未来得及前行一寸,轮椅翻了。   楚寒月收回踹翻轮椅的腿,十指一张,尸傀们一拥而上,十数名金丹期修士同时爆破灵脉的力量十分强大,禹峥嵘瞬间化作齑粉,玄铁轮椅轰然散架,成了破败弯曲的残片。   禹家幸存的几名长老连哀悼都来不及,拔腿便要跑,迎面被突然窜出的异兽拦了路,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后方追来的尸傀炸成了碎肉。   楚寒月挥手散了手中的灵线,虽是为了对付十恶不赦的禹峥嵘,但操控尸体作为武器的术法令他难忍心中的不适。   “有多少人还能御气疾行。”楚寒月挥出一道护盾挡住异兽,眼下要安然逃出去,只有用当初在万古秘境中的办法了,他猛然又想到一点,“可有人被异兽抓伤咬伤。”   “浑身上下都是伤,哪还分得清是怎么伤的。”舒掌学苦笑,露出袖口的右手微微颤抖,灰败的青色显然是中了魔毒。   “先离开此地,魔毒尚可拖延,等老不死和楚家主带人来,猎一头修为最高的异兽就好。”穆凌云尽量收敛魔气,然而短时间内并无法改变妖异的红瞳。   妖异却绝非恶。   所有人并没有说什么,正欲前行,秘境破口方向,忽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怒吼:“楚寒月!你竟敢杀我孩儿!”   化神圆满期的威压排山倒海压下,宋玉珂的神魂之力已再无法攫取一分,萝卜老头稍好些,立刻释放出威压抵挡,只是远不及好战的禹巍,随还不至被压制得难以动弹,但行动还是收到了影响.   下一刻,地面上所有的尸体全数爬了起来,所剩不多的灵力自口中吐出,结成色彩各异的灵剑,旋转交汇,在瞬息间聚合成一道足有两人合抱宽,十丈有余长的剑气,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射向楚寒月。   磅礴剑气将周遭照成了一片白茫茫的虚无,楚寒月只能以精神力勉强「视」物,待「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已是避无可避了,他竭尽所能地将全身的灵力都汇聚在双掌中,推出最强的护盾,却在瞬息间和强光融为一体。   这剑气中竟还带着化神期的威压,聚集在一点,让他无法移动分毫,实力相差悬殊,楚寒月不想放弃,理智却告诉他,一切结束了。   此刻死去,这方世界会变成什么模样?   盛家镇贫瘠的土地长出作物了吗?烧毁的大杂院多久才能恢复?瘴疫何时才能彻底结束?凡人界肆虐的魔气几时是尽头?还有……   穆凌云身负魔气的秘密会不会被公开?会不会和原著中一样再次成为三界的敌人?他还是只能抱着无法拉坠凡修界,让三界回归平等的遗憾死去吗?   脑海中出现的笑眼,仿佛一根针,刺得心脏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一念的思绪间,楚寒月尚未来得及抓住任何一个问题的答案,被威压禁锢的身体猛然一松。   一道磅礴的魔气从侧方而来,击在手臂上,几乎击碎他半身的骨骼,强光落下。   “凌云!”   穆绛雪凄厉的嘶喊炸响在耳畔。   视线变得清明,楚寒月看着方才笼罩着他的剑光飞射到了熔岩池之上,剑尖上缀着个过于渺小的影子,被岩浆的红光照得半明半暗。   剑气在铺天盖地的魔障中,砰然消散,失去支点的影子,恍如一柄尖刀,砸进了熔岩池中,也刺入楚寒月胸膛。   “师尊!”   “楚寒月!!”   钧天山弟子们不可置信且悲痛的目光中,楚寒月宛如一只赴死的鸟,跟随着那道影子,一头扎进了熔岩池中。 第104章 你可不能负我!   “楚寒月!”宋玉珂跪在熔岩池畔, 手掌托着所剩无几的微弱灵力,探入岩浆中,似乎要抓住什么。   呲啦一声, 薄薄的灵力护盾片刻间就被灼烧殆尽, 火焰立刻卷上了他的手。   “山主!”武掌学忙不迭把他烧焦的手拔丨出丨来,砸出个储水灵球降温,“岩浆是世间至恶之物, 能吞噬一切,楚公子和穆公子他们……”他没能说下去, 堂堂三尺硬汉, 眼眶红了。   一旁的舒掌学缄默不言, 久久瞪着早已平息的岩浆池面,心一狠,把还在浪费仅剩的灵力,尝试探索熔岩池的穆绛雪和禹长生拽了起来:“都愣着干什么, 快离开这里!”   “楚公子天资卓绝, 不会就这么死了。”夏侯傲捏着萝卜老头,要把他往岩浆池里按,“老头, 你快想想办法。”   “我也想救啊,可人都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再说……”萝卜老头的大半神魂还在后方与禹巍对抗, 若非如此,在威压之中, 这帮人早就和楚寒月方才一般, 动弹不得了,“救了他就没你们了, 快想办法跑吧!”   禹巍的丧子之痛并未因楚寒月与穆凌云的殒没平息,地面上每一块血肉残渣,每一处黑黢黢的碎片,仿佛都是点燃他怒气的火焰。   化神期的强悍灵气操控着剑气,在周身旋出一圈可攻可守的剑盾,抵御一头头扑来的异兽,他一步一步,走近钧天山众人。   倒下的尸体们再次动了起来,断臂的歪歪扭扭晃着扑上来,断腿的一掌一个血手印爬向众人。   即使灵气已被禹巍方才一击攫取得一干二净,仍是不畏一切地用剑劈砍,用手抓、用嘴咬向钧天山众人。   锈蚀断裂的兵刃,仍旧是兵刃,可何况抵挡他们的,只是一群灵气使用殆尽,被神魂压制得移动缓慢,信仰也近乎崩塌的残兵败将。   “走啊!”舒掌学一脚把颓废的宋玉珂踹翻在地,“堂堂山主,区区死了个弟子就没了主心骨,要在这等死吗!”   宋玉珂茫然环视所剩无几的弟子,终于在舒掌学劈面而来的一串怒骂中,稍稍清醒了些,扶起身边受伤的弟子:“跑。所有弟子,修为由高至低,依次设护盾,只守不攻,不回头!”   如今的状态,即使御气御剑,速度也与徒步差不多,众人手心聚起最后的灵力,宋玉珂灵杖一指,施展出黯淡得近乎不可见的灵盾,隔开钧天山弟子与尸傀,所有弟子向秘境破口处发足狂奔而去。   舒掌学和施展灵盾,护在众人另一侧,挡住冲撞而来的异兽。   第一道灵盾不过瞬息,便分崩离析,阵掌学的阵纹恰恰绘制好,替上宋玉珂的灵盾。   “可笑。”禹巍站在原地未动,并没看出那头的威压来自一只熟萝卜,眯眼瞧着夏侯傲,灵剑一抬一挑,勾起一具尸傀,裹挟着灵力便砸了过来,护阵不敌,当即崩散,尸傀砸入众人之间,灵脉砰然炸开,无数灵刃朝四面八方迸射,最靠近的两名弟子连躲闪都来不及,当即被射成了蜂窝。   舒掌学捂着被炸断了数根肋骨的胸口,托着浑身是血的弟子后退,试图挽救,那弟子吐出最后一口浓血,肩膀一耸,忽然反手握住她的手,转过头来,空洞的双目昭示着他已然成了被丨操控的尸傀。   “退!”武掌学手起剑落,削断尸傀手臂,在下一次灵脉自爆来临之际,生生用脊背挡着后方的异兽,带着舒掌学与最近的穆绛雪,退出爆炸范围之外。   钧天山仅剩的十名弟子,被爆炸彻底冲散,远离夏侯傲的众人,立时因失去了萝卜老头的庇护,结结实实遭受了神魂威压,脚步宛如灌了铅般,动弹不得。   “都给我死!”禹巍高举双手,灵剑在手中飞旋,剑光一分二,二分四,幻化成无数道,铺天盖地罩了下来。   禹长生拖着奄奄一息的同僚,处在距离禹巍最近处,深知化神圆满期的这一招有多强悍,除非是同一大境界的修士,否则绝无可能幸存。   他看了眼不远处,在浓重魔瘴下闪着红光的熔岩池,闭上了双眼,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就能与楚寒月重聚了。”   预想中万箭穿心的疼痛没有到来,强光穿过眼睑,紧闭的眼中一片红光,禹长生不可置信地睁开双眼,只见周身罩了一圈厚实的灵盾,牢牢挡下了每一道灵刃。   是化神期大能才能施展的强度!   普天之下的化神期修士只有四位,山主早已无法施展如此招数,那只可能是神庭界另两名家主来了。   秘境破口方向,一道道灵光冲破黑暗而来,在异兽与尸傀影影绰绰的遮挡中,照亮了来者火红色与月白色的家袍。   穆昊与楚慕带领的两家弟子,一路斩杀异兽,冲向禹巍,两人虽比禹巍低了一两个小境界,但不似宋玉珂懈怠,修行不断,修为不带任何水分,合力之下以神魂施压,再加上萝卜老头辅助,三道神魂威压罩下,禹巍的霸气招式顿时熄火。   “楚慕、穆昊!你们的儿子杀我孩儿,活该陪葬,你们没资格与我作对!”禹巍气焰不减,却毕竟孤军,在万古秘境中受损的神魂还没恢复,知道没有胜算,暗暗收回外放的神魂和灵力,再不管尸傀,视线飞快地游移着寻找退路。   很快,他发觉了相对薄弱的一处,朝包围圈人数最少的区域,扬手挥下一道磅礴剑气,杀出一条血路,御剑如雷光般飞射出去。   “追!”楚慕一声令下,正要追击,一道苍老的喊声,却让众人停下了脚步。   “人跑了就别追了,先救师……楚寒月和他相好啊!”萝卜老头大喊一声,拽着夏侯傲的头发,往熔岩池拖去,“他们俩掉进岩浆里了!”   ——   视野中是赤红与漆黑的交错,纵横的巨大魔脉穿行在熔岩池中,不时游过身边,每每撞击在身上,便是彻骨般的剧痛。   护盾在岩浆的侵蚀下,早已失去的原本的白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楚寒月双手指尖飞快舞动,在破孔的护盾上绘下阵纹抵御,灵盾壁斑驳一片,宛如打了无数补丁。   他还未愚蠢至此,跳入熔岩池中虽冲动了些,却也并不是来赴死,坠落的瞬间便张开了护盾。   万古秘境的异蛟被岩浆侵蚀了不少时间才化作灰烬,那便证明是有时间施救的,周遭遍布魔脉,身为魔灵根的穆凌云,必定比他更有发挥余地,绝不可能就此一命呜呼。   但他有穿胸而过的剑气伤……   神魂威压之下,境界差异太大,极难反转战局,穆凌云竟使用了一方灵术中并不存在的替身之法,将两人的位置置换。   楚寒月呼吸一滞,将所有杂念抛诸脑后,不断绘出护阵同时,闭上双眼,精神力向四面八方探出,代替被熔浆和魔气遮挡的视野。   精神力虽无形,却能感受到岩浆的热度,一探出护盾之外,脑海便仿佛被炙烤般传来剧痛,他没有收束分毫,继续操控,让精神力艰难地在魔气中前行,向周围铺散。   沉入岩浆池中后,楚寒月便失去了方向感,根本不知道穆凌云落往何处,良久的探查后,也许并没有多久,只是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人对时间的感知无限延长了,他终于在流动的魔脉中,发现了一处异常。   那是一团静止不动的黑色魔气,宛如紧紧包裹住的茧,探入茧中,能感受到心跳般的波动。   楚寒月立时收回其他方向的精神力,专注一点,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一把补灵丹,最后一次加强灵盾后,双掌朝前推出灵力开道,向那黑茧游去。   “穆凌云。”他唤了一声,声音被岩浆吞噬殆尽。   黑茧一动不动,两道魔脉以此为交汇点,交错游过,与和岩浆共存的魔脉不同的是,黑茧表面的魔气,正在被熔岩一寸寸吞噬。   这茧绝非原本存在于此,楚寒月朝黑茧伸出双手,汹涌魔脉当即冲破灵盾,灼烧的刺痛传来,就在他以为自己的手将化作灰烬时,黑茧动了。   魔气丝丝缕缕迅速飘散,温柔地缠在双手上,紧接着,黑茧裂开了一条缝,仿佛把他当做同类,轻柔地包覆过来。   楚寒月睁开眼,发现自己已进入了黑茧内部,茧内壁探出的魔气,将他牢牢固定在其中。   而与他相对的,是双目紧闭,呼吸微弱到近乎于无,魔气在四肢百骸游走进出的穆凌云。   “穆凌云,我们必须离开这。”楚寒月再次开口,在这一隅小小的空间中,声音终于传了出来。   穆凌云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听到了,却没有睁开眼。   楚寒月:“把我的双手松开,我必须指引灵力,荡开岩浆。”   魔气散开了几缕,双手的禁锢被解除,楚寒月推出灵流,带着黑茧向上方浮去。   上浮的速度越来越快,楚寒月能感觉到,周身岩浆压力缓缓变轻,证明池面将近了,他加快了速度,就在以为就要见到地面的一瞬,精神力却「看」到了坚硬的石顶。   没有出口。   楚寒月紧紧咬了咬唇,强迫自己在生死关头冷静下来,回忆起熔岩池周围的环境。   他们在案上所看到的,只是露在地表的岩浆,在秘境下方,可能是一片浩浩荡荡的熔岩海,而出路,只有那一片仿佛看起来不小,但和这片熔岩海相比不过小小一方井口的熔岩池。   他操控着精神力,穿过厚厚的岩层,忽然感知到了灵力,然而下一瞬,闻到一股悠然怡人的香,脑海中维持着的意志力一松,精神力散了。   是他自己炼制的丹药的味道。楚寒月循着气味,在穆凌云身上摸索,发现那枚灵坠被他系了根红艳艳的灵绳,绑在脖子上,拽了两下,不但没取下来,反而有魔气阻挡般缠上了他的手指。   楚寒月哭笑不得,一时都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无奈道:“把它丢了,否则我们都得死在这。回去我再赠你一件更好的……做……定、定情信物。”   魔气散去又合拢,变成刀刃的形状,削开灵器,把里头的药粉驱了出去。   精神力终于不再受影响,楚寒月再次探索,在岩层上方,发现了不少异兽尸体,还有残余阵纹和术法留下的灵力波动。   他们不可能离开熔岩池太远,这些灵力的强度证明楚家人与穆家人来了,外界已然安全,也确定了他们现下所在的位置,在靠近熔岩秘境的结界破口处。   楚寒月不敢收束精神力,生怕一步踏错,寻错了方向,便是万劫不复,操控精神力感知着地面处的方向,向熔岩池移动。   头痛越来越剧烈,警告着他,已经到了极限,可熔岩池的出口仍没有出现。   一道不知从哪杀出的魔脉,霎时横在前方,冲断了开路的灵流,巨大的冲击力。   饶是在魔茧的阻挡下,仍冲击地楚寒月呕出一口血,强行支撑的精神力无声断裂,仅剩的灵气消耗殆尽,他强迫自己睁开眼,早已超过限度的精神力再次探出。   脑海中仿佛被刺入了千万根针,精神力的每一分波动,都让本以为已到极致的疼痛更加剧一分。   出口就在不远处了,楚寒月艰难地在早已混沌的思绪中,让比蛛丝更细更脆弱的精神力维持着,可即使意志力再强,也是有极限的。   那缕精神力终是断了。   黑茧在厚厚的岩层下不再移动,如同死去一般,异样的魔气被岩浆侵蚀,茧壁越来越薄,红光已能穿过魔气,照亮里头生死未卜的两人。   忽然,穆凌云倏地睁开了眼,赤红如血的眼牢牢盯了楚寒月一瞬。   下一刻,他紧紧拥住了楚寒月,精神力与魔气齐出,推开岩浆,向行了一路的方向前去。   熔岩池岸,穆昊、楚慕与萝卜老头三道神魂布在池上方,无数次朝岩浆中探查,终于,眉心皱出深壑的穆昊喊道:“找到了,人在此处,下灵绳,拉人上来!”   一道道颜色各异的灵绳探入熔岩池,在穆昊的指引下,很快找到了已被岩浆侵蚀得残破的魔茧。   黑色魔球被拖到岸上,在穆昊挥出的几道灵气中彻底碎裂。   “穆凌云是魔物!”楚慕大骇,那魔气里出外进的模样,是只有异兽才有的状态,他握住楚寒月的手往外拽。   “我儿体质特殊,中了魔毒便是如此症状!”穆昊扣住他的手,“放手!两个孩子都受了伤!”   穆凌云仿佛没听到两名家主因他而起的争执,鲜红如血的双眼只是死死盯着楚寒月,想看他睁开双眼。   楚寒月仿佛感知到了他的渴求般,果然睁开了眼,恶狠狠地瞪着他,气急败坏般倏地窜起来,一手挈着穆凌云衣襟,一手扬起拳头就要挥过去。   拳头没能落下,穆凌云嘴角一勾,攥住他一片袖子,恍如握住了失而复得的宝物,露出满意的笑容,整个身子软了下去。   “凌云!”穆昊托住人。   紧接着,楚寒月眼皮一合,也彻底失去了意识。   后头一帮人拥上去,把楚慕挤到了一边。   宋玉珂抱着楚寒月脑袋:“楚寒月,我命令你,不许死!”   禹长生扶着他肩膀:“楚寒月,你若死了,我不会原谅你!”   夏侯傲抱着他一条胳膊:“楚公子!我好不容易一心一意了,你可不能负我!”   萝卜老头:“师尊!你还啥都没教我呢!” 第105章 一吻足矣   浑身的骨骼仿佛被碾碎般疼痛, 每一寸皮肉都传来火热的灼烧感,但这些都比不上如被千刀万剐般头痛。   在近乎要将人吞噬的痛苦中,楚寒月猝然睁开双眼, 脑海中所有思绪都被剧痛挤得难以攫取到一丝, 眼前白茫茫一片,耳中嗡鸣不止,混沌的状态不知过了有多久, 忽然有人声仿佛自极其遥远的地方传来。   破碎的音节冲撞了半晌,才终于进入嗡嗡作响的耳中。   “寒月!你终于醒了, 可吓死母亲了!”   楚寒月重重拍了两下额头, 眼中的白光里, 浮现出一道黑漆漆的人影,他下意识抬手一抓,扑了个空,被那人紧紧抱住了。   这人的力道不大, 撑着他的手臂没有半分肌肉——不是穆凌云。   “你下来做什么, 医修说了,你要好好休息,快上塌躺好!”   那影子因靠得近, 又多了几分色彩,细腻的皮肤, 柔美的五官, 还带着淡淡的香粉味,是个容貌昳丽的中年女子, 穿着身月白色的衣袍。   楚寒月想不起她是谁, 确切地说, 想这个行为, 他现在的大脑并不能做到,饶是如此,仍是从下意识中,捕捉到了自己的目标。   “穆……”他动了动嘴唇,吐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字,推开面前的女子,跌跌撞撞循着模糊的视线,朝外冲去。   楚夫人追上去,扶住险些被门槛绊倒的人,急道:“寒月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快回去躺好!”   “穆……凌……”楚寒月咽了口唾沫,灼烧般疼的嗓子艰难地吐出字音,“云……在……哪……”   “穆凌云自是回穆家去了!”楚夫人叫来守在院外的两名护卫,便要把人往榻上抬。   回穆家去了?是自己回去的?还是……被家人送回去的?穆昊如此厌恶他身负的魔气,不会放过如此妖异的他,回去之后,他又将遭受怎样的对待?   楚寒月张了张嘴,刚才那几个字已是用完了所有力气,干哑的嗓子没能再吐出一个字,只能胡乱推搡冲撞着。   楚夫人第三次被他推在地上,哭得眼睛都肿了,心一横,大声道:“你都这副模样了,还管别人死活,你知道母亲的心有多痛吗?”   楚寒月的耳朵一阵阵嗡鸣,只能听到只字片语,靠近了声音的来处,牢牢握住说话人的手臂,在上头重重地划下笔划。   穆。   一个字只写了大半,楚夫人叹出一口又心疼又心焦的颤抖气息,反握住了楚寒月:“寒月,你别这样,母亲带你去穆家,母亲带你去看穆凌云,你乖乖的,让医修好好治疗好吗?”   楚寒月捕捉到了几个音节,在听到看穆凌云时,点了点头。   飞舟载着楚寒月、楚夫人,两名护卫及两名医修,向北方穆家驶去。   楚寒月根本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身边的人又是谁,甚至不知自己身在梦中,还是清醒,他只知道,身边的人,不是他急于确认是否安然的人。   飞舟停在穆家护岛结界外,楚夫人修为不高,送出一道灵力犹如泥牛入海,在结界上连一丝涟漪都没漾起,九天之上没有飞鸟浮云,如此渺小的动静,仍是惊动了穆家护卫,立时有人出来查看,见是着月白家服的楚家人,通报后,便让飞舟入了岛。   “我们要见穆凌云,立刻!”楚夫人急道。   “这……小少爷情况不太好,不能见人……”护卫为难地打量几人,从他们繁复的家袍纹中辨认出身份高贵,联络了嫡系接应外客的掌事长老,“我帮你们通传一下。”   楚寒月只含含糊糊听到不太好三个字,伸出手朝前探了探,想拉住说话的人问清楚,抬手却看到眼中出现了一抹暗红的血色,把手中的东西凑在眼前一看,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什么也辨不清。   “大少爷,你思虑过重,不宜握着血腥之物。”医修并不能诊出精神力极度使用后的后遗症,只能诊断为在濒死之际受了惊吓,因此引发了一系列症状。   有一双手要夺走手里的东西,楚寒月下意识攥得更紧了,仿佛这抹红色是根救命稻草。   楚夫人一掌掴开医修的手:“没眼色,没瞧寒月护得紧吗!”   不远处的传送阵亮起,听闻是楚夫人亲自带着楚寒月来了,穆绛雪迎了出来,二话不说,便把几人带去了穆凌云的殿中。   穆凌云榻边围了一圈医修,他们只能处理处理剑气造成的穿胸而过的重伤,对待穿行在他周身的魔气,以及昏迷不醒的症状,竟是毫无办法。   穆昊自穆凌云出生后,便有意与他疏远,只盼有朝一日,战魔之时,不因父子之情留情,等他察觉到这个身负魔灵根的儿子从未做出任何恶行,甚至每次离家出走,打探后,都能听到他救助凡人的事迹后,想再修补父子间的关系,却为时已晚了。   他沉默地坐在时常独坐的,穆凌云的桌案前——穆凌云常年不在家中,想起他时,穆昊便会来此坐上片刻,不同的是,今日,穆凌云也在房中。   看到穆绛雪领着楚寒月与楚夫人进来时,穆昊怔了怔,正要问楚寒月情况如何,却见他目光涣散,仿佛没有焦距,整张脸白得像纸,便把话压了下去。   “都是你这倒霉儿子!”楚夫人边哭边质问,“到底给我的寒月灌了多少迷魂汤,竟让他不顾死活地跳进岩浆里救人。寒月若是有什么,我不会放过你们!”   “家主!”一名医修跑出内室,“小少爷醒了!他似乎要说什么!”   穆昊立时跑进去,楚寒月推开左右扶着他的手,顺着提到小少爷的声音踉跄走去。   穆凌云喘出了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接下来的一句,将是他的临终之言,只有楚寒月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突兀地响在屋中。   “寒……月……”   医修们纷纷退开了,穆昊搀了一把险些跌在地上的楚寒月,把他扶到榻边。   白茫茫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团黑影,这影子与之前的不同,有着张牙舞爪的边缘,一缕缕魔气宛如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一般,却无害得称得上温和。   是穆凌云,魔气蓬勃,他还活着。   楚寒月的手在榻上摸索着,终于触到了一只熟悉的手掌,那手掌仿佛按图索骥般,顺着指尖攀上来,直到手腕处牢牢握住。   心瞬间定了下来,白光落下,沉于黑暗。   “寒月!”楚夫人哭着扑上来。   楚寒月与穆凌云几乎同时失去了意识,几名医修立刻围上去,一边把脉,一边要将两人分开医治,那两只手却像被重重灵线缠住一般,根本分不开。   穆昊摆摆手:“床榻不小,便一起治吧,也好让两个孩子安心些。”   ——   三日后的深夜,楚寒月再次撑开了双眼。   这三日,他虽闭目躺着,却半点都未休息,意识一直模模糊糊,身体丝毫动弹不得,好不容易终于掌控了肢体,眼前不再是白茫茫一片,视线虽然仍旧模糊,但能勉强看清事物了。   头顶是陌生的房梁,身侧有平稳却微弱的呼吸声传来,手被包裹在温暖中,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楚寒月侧头看去,穆凌云高挺的鼻梁在适宜睡眠的微弱灵光中,黯淡得不太分明,那光白惨惨的,照得泛着黑色魔气的皮肤毫无血色。   他没有穿中衣,从锁骨往下,缠着厚厚的绷带,上头是一大片晕开的暗色。   楚寒月倏地坐起身,缓缓将耳朵轻轻贴在胸膛上,确认了微弱的心跳,暗暗松了口气。   “楚公子,你醒了……”严浩支着脑袋,在塌边的小案旁守着,一听说穆凌云与楚寒月出了事,他便赶回了家。   钧天山幸存的十名弟子都安然无恙,穆昊砍了一头秘境中修为最高的异兽,分了内丹,解了钧天山所有弟子的魔毒,严浩便与医治了伤势的穆绛雪、穆昊,还有穆家大少爷穆昭轮番守在此处。   期间穆凌云还苏醒了一次,看了楚寒月好半晌,吩咐了严浩几句。   “公子说,他此次伤重至此,皆是心甘情愿,楚公子无需自责。公子还说,那日若不是你,他无法脱困。”   楚寒月心头一跳,沙哑着喉咙道:“有什么话,让他自己说。”   “公子说,若你醒了,一定要我转告你最重要的一句话。”严浩喝了口水,抿平了嘴,让自己看上去没有任何表情,毕竟他并不像穆凌云擅长演戏,“此生不求寒月青睐,只望得一吻足矣。”   这话说得像临终遗言,却是穆魔头不说正经话的风格,若是平日的楚寒月,早该从严浩不自然的神色和话中听出虚假。   但他并没有发现,只是垂眸,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庞,慢慢低下头,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落,楚寒月刚分开两人的唇,尚未来得及抬起头,后颈忽然一暖,脑袋又被按了下去。   穆凌云睁开血红妖异的眼,仿佛盯着势在必得的猎物,在极近的距离逼视着他,侵略的不止眼神,还有亲吻,以及无所不在的魔气。 第106章 穆凌云只能嫁作侧室   温热气息的交融, 将人重重抛上云端,又轻柔地托着身体,缓缓地落在了现实上。   不是梦境, 不是妄想, 穆凌云还活着,会亲吻,会啃咬, 狂乱的魔气会造次,和从前一样。   片刻的清醒后, 脑海再次陷入混沌中, 却不再是昏沉中的迷茫, 旖旎的气氛黏上四肢百骸,让楚寒月不由出了阵热汗。   嘭一声响,是匆匆跑出内室的严浩,非礼勿视地捂着双眼, 撞上了隔扇。   楚寒月如梦初醒般轻轻咬了一口, 尝到一丝竟有些甜腻的液体,在血腥味中抬起头,皱眉死死盯着穆凌云。   这魔头眉眼弯弯, 脸色惨白如纸,竟还对他笑得一脸无畏。   怒火窜上心头, 楚寒月扬起手, 瞥见层层叠叠的染血绷带,手掌无措地悬了片刻, 没下去手, 最终落在枕边撑住, 支起被穆凌云牢牢扣住腰的上身。   “嘶……”穆凌云吃痛一拧眉心, 嘴唇微弱地动了动,“疼,别乱动。”   楚寒月不确定是不是不小心碰到了哪处的伤口,不知往哪摆的四肢移了移,尽量不碰到他,分神间,却又被穆凌云按下去,两人略有些红肿的唇再次覆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他根本分不清那疼是真是假,不敢乱动了,任由脑子被亲吻搅成了一团浆糊。   深切的亲吻对两人来说,都十分陌生,楚寒月只是依靠本能,接纳穆凌云的索取,牙关好几次撞在一起,唇瓣都咬破了几处,穆凌云舔了一口鲜血,终于放过了连趁机喘气都做不到,险些要断气的楚寒月。   “你怎么来了?”穆凌云伤得不轻,仅剩的力气都在刚才花得差不多了,有气无力地用沙哑的嗓音说话,眉眼间的笑意弄得快滴出春水来,仿佛十分期待接下来的答案,拦在楚寒月腰上的手收了收。   楚寒月撑着身体,尽量不碰到他胸口上的伤,刚才胸腹相贴许久,幸而没有新血洇出来:“放开我。”   “楚家医修设了护阵,抱不坏。”穆凌云不正经的挑挑眉,“回答呢?”   楚寒月这时才发现,绷带上隐隐有阵纹闪烁,稍稍放了心:“不知道,睁眼就在这。”   “严浩说,三日前,你攥着这片衣襟,不顾伤势,非要来此寻我。”穆凌云握着他左手,举到两人之间,紧紧攥住的拳头里垂着一片被血浸透,早已变得暗红的皱巴巴布料,勉强能从变色的纹样中,看出是钧天山内门弟子袍。   楚寒月想不起这东西为什么一直在自己手中,想把它扔了,左手想松开,却麻得没了知觉。   “握了那么久,都不肯放开,这片衣襟的主人,对你很重要吧?”穆凌云捏着他的手指,轻柔地缓缓一一掰开。   麻木的肢体被触碰的感觉,令人不由自主战栗,楚寒月绷紧了肩,半边身子都跟着麻了,却根本无法控制僵硬了数天的手,只能看着穆凌云取下衣襟,放在枕边。枕边原本就放着一片染血了星蓝色布料,楚寒月之前没在意。   现下一看,才发现那布料上有四道云浪银绣纹,是钧天山夫子袍的衣袖。   穆凌云取过这片衣料:“这片衣袖的主人,对我也很重要,可他似乎只想责备我。”   楚寒月确实想责备他找死的行为,被直白地点破,却一时不知该怎么开口了,憋了半天,只说了一个字:“是。”   “他不止想责备我,还十分自责。”穆凌云再次捻起染血的衣襟,将两片衣料打了个死结,一头缠在自己手腕,一头缠上楚寒月手腕,“寒月,坦诚些,告诉我,是吗?”   楚寒月憋着口气,垂了垂眼皮,算是不甘不愿地承认了。   “禹巍的剑气强大,能轻而易举洞穿一个人的胸膛,而我也不弱,能借用熔浆中的魔脉修复被损毁的脏器。”穆凌云指尖缠上楚寒月手掌,十指相扣,拉着他的手贴在胸口,“这里现在什么都不缺,这些血只是皮外伤,这剑气,只有魔灵根的我,才能受下……”   “岩浆下的情况,你根本不知。”楚寒月打断他,若不是偶然撞在了魔脉上,就算穆凌云浑身长满魔灵根,都药石无医。   “可光修复了脏器,以我的能力,却无法离开熔岩池。”穆凌云没有回应楚寒月的质疑,在黑茧中时。   他虽不能行动,但对外界仍是有感知的,黑茧内外的每一缕魔气,都是他的眼睛,“是你来了,将我从魔脉中剥离,带我离开了随时可能令我丧命的熔岩池。我们现在都好好活着,这其中,不管走错哪一步,都只会是更坏的结果。”   他说得无懈可击,楚寒月当然知道,若不是他千钧一发的置换之术,自己早已在剑气中灰飞烟灭。   若非自己没有耽误片刻,下熔岩池寻人,穆凌云也只会葬送在魔脉之中。   可这其中,除了两人的决定,最终让穆凌云活下来的,却是那方机缘巧合的魔脉,否则他带回的,也只是一具脏器全毁的尸体。   “寒月,我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话说开了,穆凌云解开那两截衣料,藏到枕头下,不再让楚寒月看上头刺眼的暗血,双手捧住光洁如玉的脸颊强行拉回他的思绪,“为什么一刻都等不了地来找我?是不是心悦于我,疯狂地想知道我的状况,一刻也不想从我身边离开,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与我同生共生?”   短短三天并不安稳的睡眠,远不能恢复精神力极度使用带来的头痛,一连串不正经的聒噪话砸下来,楚寒月脑子又混了,眼皮都跟着沉起来,动了动嘴皮子:“我疯了……”   他一定是疯了。   穆凌云收拢手臂,把合上眼的人拥到怀里,温柔细声渡到他耳中:“我陪你疯。”   楚寒月与穆凌云没疯,楚家家主楚慕倒是真快疯了,小儿子失踪一个多月,半点线索都没有,大儿子身受重伤,醒来的第一件事,却是疯疯癫癫跑来了穆家。   踏入穆家家主殿,楚慕开口便是质问:“穆昊,你儿子给我儿子使了什么迷魂术?”   穆凌云与楚寒月先前的联姻,穆昊原本并不同意,只是穆家一众长老以神庭界形势极力说服,他才勉为其难答应,之后穆凌云逃婚离家,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由,没想到这两人却因缘际会之下,自己走到了一起。   穆昊按按手:“楚家主稍安勿躁,感情之事,岂是我们这些长辈能说了算的。”   “寒月是我楚家未来的继承人,这门婚事,我绝不同意!”楚慕斩钉截铁道。穆凌云的地位与修为,绝配不上如今的楚寒月,能与他相配的,只有那位炼虚境大能。   穆昊无奈摇头,抬手道:“楚家主,请随我来。”   楚慕被带到了穆凌云殿中,早晨的时候,暂住在穆家的楚夫人来替了严浩,正守在两人榻边,听到外头有脚步声,立刻出来拦人,看到自己的丈夫,有些意外,嘘了一声,悄声道:“昨晚醒来过,又睡下了,别打扰他们。”   穆昊并不打算进去,只是抬手示意楚慕自己看,楚慕抻着脖子,朝隔扇后瞧了一眼,只见自家从拜入钧天山后,便一改柔弱之态,骄傲冷然的大儿子,竟紧紧和穆凌云相拥而眠,脑袋温顺地靠在对方肩头,那模样,简直像老夫老妻。   楚慕狠狠吃了瘪,五味陈杂地退出寝殿,原地踱了好几圈,终于想到了万全之策:“我可以同意这门亲事,但有要求。”   “楚家主请说,只要是合理要求,我穆家定尽量满足。”穆昊不知该做什么,才能修复被自己破坏的父子关系,只希望尽可能的,满足穆凌云。   “寒月将来是家主,绝不可能嫁来穆家,必须穆凌云嫁。”楚慕道,“穆家必须奉上七条大型灵脉,四十九条小型灵脉作为嫁妆。”   穆昊的脸色不好看了,穆凌云不继任家主之位,是嫁是娶并不是大问题。   但楚慕提出的灵脉数目,是穆家浮空岛的三成还多,简直是狮子大开口,他正要斥责对方将孩子的姻缘视为买卖,却听楚慕说出了更过分的要求。   “穆凌云只能嫁作侧室,将来绝不可与正室争夺地位,当然,他也不可能争得过。”   “楚慕!你把我儿子当什么!”穆昊勃然大怒,“在你眼中,除了地位、灵脉、天资、修为,可曾真正地看过自己的亲生儿子一眼!今日不是我穆家求着楚家联姻,是他们两情相悦!”   “不同意便没得谈!”楚慕拂袖离去,撂下最后一句话,“让寒月醒来就回家!”   直到一个月又两天后,楚寒月才从深沉的梦中醒来。   精神力极度耗费后的症状十分严重,脑海中紧绷的弦一旦放松下来,他就被拖入了沉眠中。   梦境里,时而是钧天山上的宿舍、净池,穆凌云的聒噪声总叽叽喳喳不断;时而是上辈子的修真学院大教室,除了了了几名不爱听讲的学生,大多数人都专心致志看着多媒体教材,只有一双眼睛,笑眼弯弯地盯着他,穆凌云竟穿了身白衬衫,发冠倒是没变,极其不和谐又扎眼地混在学生中。   有时也会陷入关于熔岩池的梦魇之中,他拽着魔茧,却怎么也无法拖穆凌云出魔脉,只能手脚并用地把自己攀在茧上拖拉狠拽。   睁开双眼的前一刻,楚寒月还在梦中拽魔茧,视线逐渐恢复清明,出现在眼前的,是距离近到已然模糊的侧脸,他的鼻尖已经贴在了对方脸颊上,四肢还保留着梦中缠着魔茧的姿势,不同的是,此刻的魔茧既没有岩浆的灼烫,也不似魔气阴寒,而是恰到好处的温暖。   楚寒月抽了抽嘴角,视线慢慢往下移,看到了被自己缠住的,已经解去绷带的健硕身躯……   “醒了。”穆凌云侧头,鼻尖蹭了蹭他,趁着人还在犯迷糊,噘嘴亲了一口,笑道,“搂着我睡,是不是特别香甜?” 第107章 睡了我一个多月,翻脸不认人了,委屈……   楚寒月倏地抽回缠在穆凌云身上的手脚, 坐起身,看穆凌云面色红润,瞳仁墨黑, 周身的魔气一干二净, 血污绷带全没了,被褥外只露出一片布满胸膛的狰狞伤疤,垂在上头的发丝清爽柔顺, 还散发着淡淡的皂荚清香,这显然不是两三日就能恢复的程度。   “我睡了多久?”他拢了把垂在侧脸旁的青丝, 闻到了穆凌云相同的味道。   “一个月又两天。”穆凌云一手垫在脑袋后头, 一手挽了一缕青丝, 放在鼻尖嗅,“这皂荚添加了青竹叶与柑橘皮炼制,气味清新怡人,是穆家特产, 如何?”   “不如何。”楚寒月抽回头发, 再次拢回侧脸边,挡住穆凌云看过来的视线,一个多月的修养, 精神全回来了,头脑清醒得不得了, 不止头发清爽无比, 身上的中衣柔软贴肤,也散发的淡淡的清香, 显然这一个多月间, 有多事的人替他洗头洗澡换衣服。沉眠修养近乎于昏迷, 不比入定, 是需要摄入食物的,此刻腹中也没有多少饥饿感,证明还有人喂他东西。   穆凌云抬指勾了勾露出发间的一小块通红耳廓,正要开口,严浩端着热腾腾的稀粥进了内间。   “楚公子,你终于醒了。”严浩把食盘一放,“我去通知楚夫人,弄些米饭硬菜来,就不打扰了!”   “等等,不用准备饭食了。”穆凌云喊住他,“让楚夫人也别过来了,就说寒月刚刚恢复,需凝思调养,暂不见任何人,之后自会去见她。”   严浩退出去后,楚寒月脸上的热意也消了,左右看了看,一探手,就近拿了床头穆凌云的红色发带,松垮垮地把碍事的长发系在一起:“话都让你说完了。”   穆凌云咧嘴一笑,把稀粥递到他手里:“先垫垫饥,我给你弄米饭硬菜。”说着起身,撩了衣架上的中衣披上,在床沿一坐,抄过芥子袋,支起炼器炉,往里头放起食材。   楚寒月喝了口稀粥,煮得很烂,拌着不少入口即化的蛋花和肉糜,像给没牙的老太太吃的,倒是很适合喂病人,味道尚可,差那么几分意思:“这粥不是你做的。”   “楚夫人做的,他说你……该是说原本的那位月月,还是奶娃娃的时候,就喜欢喝这种粥。”穆凌云在大火中翻动食材,不多时,一盘田园小炒就出了锅,放到食盘上。   元婴期的修者,身体早已十分强健,没有任何忌口,楚寒月夹了块闪着油亮的脆生生豆角放进嘴里,心情顿时晴朗了几分:“楚夫人是个好母亲。”   “可惜了。”穆凌云没就这个话题展开,楚夫人是个好母亲,可惜一辈子生了两个儿子,小儿子走岔了道,害了自己的性命,大儿子因她的一个决定,死在了奔向自由的途中,他的母亲,又何尝不是好母亲呢,可惜「好」这一字,并不一定能带给人美满的结局。   “来,你最爱的红烧牛肉。”穆凌云端着酱汁浓郁的牛肉到楚寒月面前,炼器炉做菜十分迅速,本需要炖煮几个时辰的菜,只要注入灵力调整,不到半刻钟就能出炉。   楚寒月手一探,勾过穆凌云的芥子袋,掏了小罐雪梨酸奶,就着牛肉,一口酸甜,一口咸香地吃起来。   食盘方方正正一块,只并排放得下四个小盘,生生被穆凌云用灵气支了一方伸出四面的添板,挤进了十多道菜。一人久违的苏醒,一人担忧的心终于彻底落地,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顿。   “疫病如何了?结界可封上了?”吃完饭,嘴唇有些油腻,没有布巾,楚寒月随手扯了手边的布擦了嘴。   穆凌云抬着手,任他把自己的袖子当擦嘴布,还动动手臂,故意往他唇上贴了贴,笑道:“花掌学十日前便传讯来过,疫病已除,结界则由禹家主和老不死的合力补上了。”   “那便好。”楚寒月过河拆桥地推开穆凌云的袖子,侧头瞧见他轮廓硬朗的唇油亮亮的,下唇线边沾了颗翠绿的葱花,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   穆凌云抓了块反光的灵材一照,也跟着笑起来,却不去擦,猝然按住楚寒月双手,把唇贴了上去,沾了他一嘴一脸的香油,那颗葱花则停在了楚寒月鼻尖上。   楚寒月扯着他袖子抹了脸,一脚把人踹下了榻。   穆凌云就地一坐,手臂支在床沿,下巴搁在上头,从上往下看楚寒月,眨巴了两下委屈的眼:“睡了我一个多月,又是喂食,又是共浴,这就翻脸不认人了?寒月,我好伤心啊。”   楚寒月白了他一眼,恨不得一脚踩在那张表情过于丰富的脸上。   穆凌云犹未消停,慢吞吞地爬上榻:“我名声都被你坏了,没人要了,你不能这样,必须和我成亲,对我负责。”   “白日做梦。”楚寒月简单明了,赏了他四个字。   “人生得一知己,夫复何求,可我的知己不愿与我长长久久。”穆凌云捂住胸口,五官都拧在了一起,“世间最悲伤之事莫过于此,苍天啊……”他仰起头,对着的却不是天,而是楚寒月的脸,“求您告诉我,我究竟要如何,才能得偿所愿?”   一副不正经的夸张表情,偏生却嵌了一张认真得让人后背发麻的瞳仁,楚寒月抿了抿嘴,被爬上榻的人步步逼退,背靠在了墙上,嘴巴开出条缝,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话。   穆凌云挑眉:“什么?答应了?要嫁我?”   这乌龙楚寒月可不认,当即清晰地说道:“除非你嫁。”   “好!”穆凌云爽快地砸下一个字。   楚寒月视线避过他,推开人,下床换上了钧天山的弟子袍,刚来穆家时,他迷迷糊糊,除了手头的染血衣襟什么都没带,芥子袋还是楚夫人命人送过来的,免得他醒来有需要。   穆凌云飞快地收了炼器炉套上衣服,追出去,两人刚到寝殿门口,便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楚夫人。   “寒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医修可来诊过?怎么说?”楚夫人握住楚寒月小臂,上下打量他,眼神都能把人看出个窟窿。   楚寒月不太自在地挺直了背:“让母亲挂心了,我已无碍。”   “那就好,你父亲说让你一醒来就回家,我们这就回去吧。”楚夫人自然而然地挽住楚寒月手臂。   “钧天山此次损失惨重,我身为夫子,还有不少事需要做,待事了,我自会回去。”楚寒月尽量轻缓地撸下楚夫人的手,“母亲,一年多前,送我前往穆家前,你曾告诉过我,身在其位,必行其事,我身为楚家人,需为家族着想,如今身为钧天山夫子,我自是也责无旁贷。”   “我的寒月长大了,身在其位,必行其事,说得不错。”楚夫人黯然地垂下手,“对了,你弟弟失踪了好几个月,杳无音讯,连家纹佩都无法联络,他从前虽时常欺负你,但毕竟是亲生兄弟,你在外游历时,可记得打听打听,若有消息,立刻告知家中。”   楚辰星的尸体早已在万古秘境中成了碎片,看着这位母亲殷切的渴盼眼神,楚寒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   钧天山,山主殿的屋顶少了两大块白玉板,用以给仙盟会结算任务酬金了,亮堂的天光照进殿里,连灵灯都省了。   殿顶之上,原本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护岛结界,已消失殆尽——给结界提供灵气的宋玉珂和众掌学灵力耗竭,能相助的高修为弟子不是同样的情况,就是已在熔岩秘境中牺牲。   更糟的还不是结界消散。   郑掌学匆匆跑进山主殿:“山主,维持浮空岛的灵力不够了,舒掌学与武掌学不愿灌注灵力,花掌学日日炼药,也抽不出多余的灵力,单靠我和齐掌学,撑不住啊!”   宋玉珂按了按额头:“楚寒月伤势如何?可有新消息?”   “山主,我知你挂念楚公子,可眼下钧天山到了危急时刻,您不能为了儿女私情,不顾山中要务啊!”郑掌学苦口婆心道,“不如再拆几块白玉顶,换金购置储灵球维持浮空。”   他自认为自己的建议十分合理,反正殿顶已经豁了口,也不在乎豁得再大些,宋玉珂却一言难尽地笑了声,仿佛听了个极为可笑的笑话:“浮空?”   “对,必须维持浮空,否则钧天山将成为下一个楼家,从神庭界坠落!”   “从神庭坠落?”宋玉珂重复问了一遍,“我处心积虑,蝇营狗苟,在一次次神庭界聚会上阿谀奉承,卖笑讨好,结果呢?神庭界禹家算计我心爱之人,残害凡人,杀我弟子无数!”他哼哼笑了几声,猝然狂笑起来,笑声戛然停止,一掌拍碎高座扶手,仿佛斩断曾经不堪的自己,“去他娘的神庭界!本尊不伺候了!”   楚寒月一踏进钧天山,就被闻讯赶来的齐掌学请往山主殿,说是有要事一同商议,刚踏入殿中,便听了如此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齐掌学纳罕:“山主,钧天山在神庭界屹立千年,您怎可说这种话!楚公子,你快劝劝山主吧!”   齐掌学和郑掌学齐刷刷看向眼下他们唯一的救星,楚寒月动了动嘴皮子,险些让两人惊得当场晕厥。   “那便坠岛吧。” 第108章 准备强取豪夺   楚寒月都发了话, 齐掌学与郑掌学心知单凭他们两人,绝无可能再劝动山主,急得都快团团转了, 无奈之下, 抓起弟子玉牌,把钧天山所有的掌学和夫子都叫上了山主殿。   钧天山除了丹、器两峰及外门,夫子已所剩无几, 几名掌学心知多半是要做什么有关山门将来的重大决定,绝非一人之言可定夺, 还把现今山中修为较高的弟子带了过来, 饶是如此, 也不过区区三四十人。   齐掌学将山主决定使钧天山离开神庭界之事一说,外门陈掌学立时苦口婆心道:“山主,不可啊,我钧天山乃千年山门, 是除世家外的门派标榜, 我们若离开神庭界,凡修界的散修们会怎么想?只要无出身,就永不可能登上神庭。”   “不过拔山浮空, 自称神庭实属荒诞。”楚寒月冷冷清清地回道。   舒掌学嗤笑一声:“说得对,既然站得高就能成神, 那苦修御气之术, 自己飞上九天去便是,要什么门派标榜。”   “可若我们回归凡修界, 必定有损千年来的威望, 如何对得起祖师爷。”陈掌学身为外门掌学, 修为不算太高, 说起大道理的酸腐气却浓得很。   “威望来自能力、人品,而不是所处的高度。”楚寒月道,“钧天山虽现处高天之上,对四大世家却只能阿谀奉承,这就是陈掌学想要的威望?”   宋玉珂脸一热,陈掌学还想说什么,堪堪张嘴,就被穆凌云抢了话头:“若我没记错,陈掌学在熔岩秘境事发后,以钧天山需人坐镇的说法,与所有外门夫子都留在了山中,难道高居神庭界,手握你所说的威望,才是你不支援同门的真正理由?”   他跟着器道夫子一同前来,不知何时蹭到了楚寒月身边,当初一身魔气的模样,熔岩池边上的弟子都见了,心中虽有想法,但表面上还是认同的穆昊的说法,没有再提过这一桩。   毕竟相比魔气满身的穆凌云,灵气萦绕的禹巍所作所为才更该是他们指责对抗的对象。   “自然不是!”陈掌学从未存过这种念头,可如今对着弟子伤亡惨重的其他各峰头,不好再重提什么坐镇的理由,似乎反在讽刺各峰不自量力似的,哽了半晌,愣是没说出下文。   “我支持坠岛。”舒掌学忽然道,“浪费灵力在山体浮空上,毫无实质用处。”   武掌学重重点头:“我也支持!”   参与熔岩秘境这一战的众人,大多看清了神庭界不顾凡人死活,肆意妄为的本质,纷纷赞同坠岛,声音很快压过了提出否定意见的一方。   “我也支持把浮空岛降回去,只是……”花掌学娇小的身子站出来,舒掌学重重咳了一声,嘈杂声落下,她不算太响亮的声音才终于被听到,“拔岛而起时留下的凹坑,如今蓄满了雨水,成了大湖,我们这样降下去,必定造成湖水溢出,泛滥成灾,凡修界就遭殃了。”   若造成灾害,钧天山的威望倒是真要没了,还会引起仙盟会带领各门派群起攻之,众人沉默了,坠岛这个建议似乎要不了了之。   楚寒月沉吟片刻,很快想到了解决的办法:“凡修界浮空岛正下方是熔岩秘境,没有任何人居住,湖城地处中心,下方正是熔岩池中心,可在大湖底部打一方大孔,待水放尽,再放下浮空岛。”   “这个办法好。”宋玉珂一拍高座扶手,“就这么定了,楚寒月,你来调度。”   大湖中不过是最普通的天水,湖底也只是寻常的岩层,不过厚了些,要打个孔,并没有难度,几名阵修潜入湖底绘几方增幅阵法,术修与剑修们合力冲击之下。   不过半个时辰,便顺利打通了湖底的岩石,凡修界巨大的浮空岛底部正中心,一股在阴影覆盖下成了黑蓝色的水柱,如同一条巨大的水龙,奔腾坠入岩浆池中。   大湖岸边围满了看热闹的修士,瞧着快速下降的水面,七嘴八舌地讨论着钧天山这一出有什么目的,而当看到高空之中的浮空岛,慢慢平稳落下,在众人的视野中越来越大时,流言立刻甚嚣尘上地传开了。   “钧天山当今山主与众掌学修为不佳,没有维持浮空岛的能力。”   陈掌学所言并不全无道理,钧天山在凡修界的威望,就因这高度的降低,一夜之间损失了大半。不过威望毕竟是虚物,坠岛后,护山结界重新修复,牢牢地保卫着连绵山峦,外界修士们除了传传没有证据的流言,并不能真正做什么。   钧天山重新恢复了安宁,弟子们各回峰头,除了身边的同僚少了,午夜梦回时,总有人不免唏嘘挽叹并咒骂禹巍一番,藏书阁后的纪念堂中多了几十方供奉的牌位外,一切与在神庭界时,并无不同。   经熔岩秘境生死一线之后,楚寒月便意识到,此间世界不像上辈子,没有法律的管束制约,有地位便能攫取资源,有资源便能高枕无忧,境界也能提升得更快,远超过没有家传典籍指引只能蝇营狗苟自行探索的散修们。修者世界,境界与灵力的操控能力,决定了一个人的强弱。   若要制服禹巍,避免相似的惨剧再次发生,他只有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达到能与禹巍抗衡的境界。   穆凌云显然也是这么想的,等楚寒月暂时结了医药课,留下长期作业后,与他双双前往凝思竹林,准备闭关个一年半载。   “等等等!”前脚还未踏进竹林,花掌学匆匆跑来,把他们拖住了,“楚公子、穆公子,晚些入定!有要事相商。”这两人异于常人,准备就绪,盘膝一坐就能顺利入定,根本不需要参悟的时间,也不会入定失败,若是等两人进竹林坐下了,怕是短期内就绝叫不醒人了。   两人被请去了花掌学在药田中的小小砖瓦屋,舒掌学正坐在堆满药草玉简的案前,在半空中展着凡人界巨大的舆图研究,见人来了,把蒲团边上的药材全扫到一边,辟出了一方勉强能让四人落脚的地方。   花掌学从床板下面另拽出三方药草芬芳的蒲团,示意楚寒月与穆凌云坐:“那个……情况紧急,请将就一下吧。事情是这样的,昨日我与舒姐姐去下南境走访,本想看看重建如何,谁知依旧是疫乱平息时的模样,熔岩结界虽已封上,溢散的魔气和肆虐的异兽却没有被处理,仍然遍布整个下南境,除了下南城,别处根本无法居住,这么多人,全部挤在一座城中,外来者没有田地金钱,又没有那么多工需要人做,无奈之下只得行窃抢劫,现下城中乱成了一团。”   “要平定人祸,必须解决魔气,但靠现下钧天山弟子的修为和数量做不到。”舒掌学不训人时,说话干脆利落,指向舆图上下西境与下南境的交界,“楼家坠岛后,下西境魔气大幅被压制,此处状况稍好,可将人移居至此,我们需要你们的协助,转移居民,并开启几座新的小型护城结界。”   在凡人界游历了数次后,楚寒月已经察觉,魔气最大的来源,正是那方岩浆池,解决魔气一劳永逸的方法,便是原著中穆凌云的「恶行」,拉坠凡修界浮空岛,彻底将熔岩池镇压至地面之下。   但凡修界浮空岛之巨大,凭借他们眼下的实力,是根本无法撼动的。   凡修界四方大境,由四大世家守护,书中是这么说的,楚慕放着这么个烂摊子,就不管了?楚寒月原本以为,就算是做个表面功夫,楚家至少也会把人安置了。   没想到竟放任自流:“不管异兽如何侵略,原先小城的结界底子还是在的,以楚家的实力,要修复并不困难。”   “楚家才不会管这事。”花掌学撇撇嘴,显然十分不满,“和山主第一次参加神庭界聚会时,我便提出过建议,请四大世家至少像对待下四方城般,对待其余小城,派遣城主守护,保证结界不破碎,征赋虽说偏高,至少无需担忧再受魔气侵蚀,只是最后不了了之,除了穆家定期会带人往结界中灌注些灵力,其他三家根本充耳不闻。”   “后来我才明白,给一方小城检视修复结界十分繁琐,灵力耗费虽说不算太巨大,却也不小,相比之下所收的征赋,远不及付出。   因此四大世家才默认不再理会,只有鲜少有弟子游历路过,自身灵气充足时,会了胜于无地注入些微灵力,至少让结界不至于彻底消散。”   舒掌学不屑道:“他们做这些,不过是保证游历中有补给点,从未在乎过凡人死活。”   这大半年来,凡人界一有为难,楚寒月便竭力相助,和楚家原本的作风大不相同,他不穿月白家袍,花掌学和舒掌学几乎忘了他楚家继任人的身份,而楚寒月本人,也并不打算利用这重身份。   毕竟依楚慕的性格,恐怕只有顺他心意的要求与建议,才会被接纳。   “按你的说法,只靠些微灵力便能维持住结界,但以目下的状况看来,我所去的几处小城,若无人大量灌注灵力修复,绝对撑不过五年,这数千年来又是如何保持的?”楚寒月提出了其中的漏洞。   “从前凡人界的状况并不似如今糟糕。”穆凌云游历的年头不少,解答了楚寒月的疑问,“数千年前,地面魔气并不如现在旺盛,只因这几代四大家主对追求霸权的信念越发坚定,一次次从凡人界引灵脉上神庭界,凡修界亦效仿之,导致下界灵气愈发稀薄,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只是因为这样,倒不难。”楚寒月倏地起身,“我们与山主谈谈。”   势在必得的模样,分明不是谈,而是要去强取豪夺。 第109章 楚公子,楚夫子,楚相公,你好狠的心。   山主殿, 殿顶盖了一小片突兀的青瓦顶。   落回凡修界后,再也不是终日无云的晴朗气候,这几日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场雨, 宋玉珂时隔大半辈子, 又久违地淋到了雨水,还是在睡眠时,被浇了一头, 翌日便差弟子来,临时搭了一方屋顶。   楚寒月一行敲开殿门时, 宋玉珂正望着突兀的一角深色, 考虑等山中有了积蓄, 至少换上琉璃瓦,不奉承神庭界是一回事,山主的身份却还是要彰显的,至少不能被凡修界的宗门比下去。   “何事?”宋玉珂整理了愁容, 挂上冷肃又带着几分柔和的表情, 视线扫过众人,停在楚寒月身上,他为首进来, 想必是此次请见的主导者,定要满足才是, 只是旁边的穆凌云着实碍眼……   “我需要灵脉。”楚寒月开门见山。   “各峰寝居、讲堂区域, 凝思竹林皆连着灵脉,丹室、器室亦有, 若觉得灵力还不够丰沛, 本尊殿后这三方最精纯的灵脉, 也可借予你使用。”宋玉珂挥袖一扬, 一侧白玉壁变得透明,露出殿外深林中,灵光闪闪的壮硕灵泉。   楚寒月的需要和他的使用显然不是一个意思,花掌学尴尬地笑了笑,纠正道:“山主,我们是想下放自凡人界引上来的灵脉,好在下南境辟出一片宜居的区域。”   楚寒月展开舆图于空中,这副舆图是百余年前的,从城镇的分布,很容易判断出原本的灵脉走向,他指尖灵光挥动,一笔笔划出灵脉:“这些灵脉中,有几道被钧天山所用?”   “下南境的大灵脉,大多被楚家掌握,我钧天山拢总只有两条大的,九条小型的。”宋玉珂十分想满足他,只是灵脉是钧天山灵气的根本,下放得越多,钧天山与四大世家的差距也将越大,在凡修界的优势也将变小。   “全部下放。”楚寒月不容置辩道。   “不能全部下放,钧天山引用下四境灵脉的数量相差无几,若下放了下南境的,相当于减弱了山内近三成的灵力来源,灵脉数量是一个门派的实力衡量标准之一。   如今高修为弟子已所剩无几,若再下放如此多的灵脉,我们在凡修界中,将失去优势。”宋玉珂坐山主之位数十年,很清楚上两界的弯弯绕绕,“各大门派如今还是忌惮我们的,仙盟会也没表示什么,但若我们继续展现出弱势,将失去在凡修界的话语权。   届时万千凡修再不敬钧天山,由我们主导立下的仙盟会规则将无人遵守,这对凡人界百害而无一利。”   仙盟会除了颁布任务,还贴了方凡修界规范,不外乎不得滥杀无辜,不得欺侮下界凡人之类的条例,说得冠冕堂皇,真正遵守的修士却不多。   不过也不敢闹出过分出格的事,像禹家人的行为,若放在凡修界,宋玉珂出面动员仙盟会中各大门派,还是能制裁行恶者的,所以也不能说全无用处。   楚寒月衡量了一下钧天山目前的实力,稍稍让步:“留一方小灵脉。”   “留一方大灵脉。”宋玉珂讨价还价。   “就这么定了。”楚寒月道,宋玉珂还未来得及为他顺从自己而欣喜,却听他接着道,“留下两方小灵脉,其余全部下放。”   “楚寒月……”宋玉珂被他一个带着鄙夷的眼神噎回了阻止的话,卡壳了半天,颓然一摆手,“罢了,都听你的。”   灵泉周围的禁制被一道道解除,荧光闪闪的灵脉宛如游动的巨龙,从凡修界底部探出头,缓缓趴回地面,俯倒后,漾开一圈灵波,驱散了周边的魔气,开辟出几道没有异兽与魔瘴的安全地带。   下南城中的暂居者们,在看到城门外的大道上没有魔气后,终于在钧天山弟子的引领下,或前往在灵脉之上的原本的家,或收拾行囊,建立起新的聚居地,死气沉沉了一个多月的下南境,终于久违的迎来了生机。   单靠灵脉还不足以令所有人安居,暂时安置完所有灾民后,楚寒月又面临了新的问题。   钧天山可以下放灵脉,其他宗门也可以重新夺走灵脉为己用,安置灾民时,他们就遇上了好几名来探查情况的修者,不止有凡修界的,连神庭界都蠢蠢欲动。   回到钧天山当晚,楚夫人命人新制,特意让楚寒月带上的家纹佩就响了起来。   “寒月,在何处?”是楚慕的声音。   楚寒月正对着精神力抑制挂坠的图纸,和穆凌云讨论如何改进,不咸不淡地回道:“宿舍。”   穆凌云没有吱声,夤夜时分,楚慕当只有他一人,毫不避讳地赞赏道:“做得好!”   楚寒月登时一头雾水,只听楚慕接着道:“让钧天山下放我下南境灵脉,如此一来,我们便能顺理成章取回,穆昊老儿不肯交嫁妆又如何,我们照样能得到灵脉。”   “嫁妆?”楚寒月忍不住打断。   “你未归家,此事我也没来得及和你说。”楚慕言语间带着势在必得的笑意,显然已把那几方灵脉算作自家的了,“你非要和穆凌云结亲,为父不阻止,但务必记得,不可吃了亏,定要让穆家交出灵脉作为嫁妆,还有,穆凌云必须是侧室,将来正室的位置,要留给炼虚境大能,我已查到有雷劫的目击者在钧天山,是三个平平无奇,形影不离的男子,你若见了,务必记得询问此事。”   穆凌云捂着嘴,把头埋在楚寒月肩上,笑得肩膀直发抖,楚寒月不轻不重地叩了他脑门一下,冷冷清清地回了楚慕一个字:“哦。”   家纹佩暗下,楚寒月已有了决断:“地面上的凡人不计其数,我们不可能时时刻刻相护,必须让他们拥有自卫能力。”   穆凌云收回余韵的笑,顺势往楚寒月肩上枕了脑袋:“看来夫子又要开新课咯。”   下放灵脉容易,重新引灵脉升空却十分麻烦,需要一步步搭建灵流开道。   即使将一方小灵脉引至凡修界,都至少要花费十天半个月,更别说引至云层之上的神庭界。   时间上,倒不是很紧急,楚寒月与穆凌云两人花费了足足半月,炼制了数百枚精神力抑制挂坠后,楚寒月直接将开新课申请,送到了山主手里。   宋玉珂看着课名《精神力的操控与应用》愣了好半晌,明明字全认识,连起来却愣是没看懂:“这精神力是何物?”   楚寒月早在心中有了简要的描述腹稿,不过是在讲堂上用的,没必要在这与宋玉珂多费口舌,直接以行动见真章,一缕精神力缠在宋玉珂弟子玉牌上,拽了下来。   锵锒一声轻响,玉牌落地。   “嗯?怎么掉了?看来灵绳还得多系几道。”宋玉珂捡起玉牌,戴了回去,疑问地双眼看向楚寒月。   楚寒月:“……”这招太温和了,不够有说服力,不如用精神力扇宋玉珂两巴掌?   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无形的精神力游走到殿门外,攫取了林叶间绿油油的木相灵力,引着进入殿中,幻成一枚叶刃,夺的钉在了地面上。   “你是圣灵根修士,如何能操控木相灵力?”宋玉珂大惊,灵力在申请单上一挥,批了课程,“这精神力能让修者操控与灵根属性不同的灵气?如此好课,必须开设,今后我钧天山弟子的实战灵活度,必将更上一层楼!”   回到宿舍,楚寒月把申请单往案上一放,穆凌云难得没黏上来也没聒噪,竟背着他,把自己团成一个星蓝色的球,蹲在床榻上。   这又是整哪出?   楚寒月没理会他,兀自把腹稿整理在备课册上,谁知两个时辰后写完,这团球竟蹲到了他边上,还是背对着他,拱起的脊背,有几分气鼓鼓的意思。   “喂。”楚寒月拿笔戳了戳穆凌云后颈。   穆凌云侧头,瞥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楚寒月收拾教案,踹了一脚滚到自己面前的「挡路球」,哭笑不得道:“有话就说,别唱戏。”   穆凌云一抬手指,指着半个月来两人的劳动成果——一大袋精神力抑制挂坠,幽怨地瞧了楚寒月一眼,又勾起自己脖子上这枚别无二致的新货:“当初说是要给我重做定情信物的,倒是重做了,可竟不是独独给我的,楚公子,楚夫子,楚相公,你好狠的心。”   这一声声唤得越来越黏糊,楚寒月鸡皮疙瘩都快掉一地了,抬手摘了他脖颈上的坠子,二话不说扔进了炼器炉,顺便扔了个火相储灵球进去,火焰熊熊燃起,穆凌云眼睁睁看着那不起眼的青玉坠子,一点点成了一滩灵材。   “寒月……我不是有意打扰你的。”穆凌云把脸上的戏下了,笑意也收了,只以为自己得寸进尺,鲜少得没把握好度,把人真惹恼了,“眼下凡人界情况不容乐观,楚家对灵脉虎视眈眈,我不该……”   楚寒月一掌盖住聒噪的嘴,在炼器炉前盘膝一坐,灵力探入炉中,带着无可奈何与几分纵容,调弱炉火,又扔了块红艳艳的调色灵材进去,将缓缓变得如黏土般的材料小心地混合,揉捏。   他擅长制造四四方方或圆润的物件,因为这两种形状的应用度是最广的,正三角、六角、长方这类偶会使用的,也不在话下。   不过现下要捏的形状,着实没有经验,把那灵泥搓扁揉圆,足足折腾到天快亮了,才终于把还是有几分歪的成品拿出来,往穆凌云怀里一丢。   那是一枚玉红色的心形挂坠,仔细观察,连漏药气的一个个孔洞,都是不规则的心形,只是制造者的手法太过拙劣,好多小心只能勉强算在正圆上压了个小口子。   灿然笑容在穆凌云脸上漾开,他把项坠挂到脖子上,厚着脸皮跟上来。   天已经蒙蒙亮亮了,申时就要开课,楚寒月往床榻上一躺,背对着他,小腿往后一勾,把爬上床的人踹了下去:“你是怀春少女吗?喜欢这一套。”嘴上嫌弃,眼角却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第110章 让人忍不住,想把你关起来   这日一早, 钧天山内门五峰及外门弟子们刚走出宿舍,就有夫子助学迎上来,说山中开了一门秘术课, 所有弟子都可学习, 没有任何门槛。   没有门槛的秘术,自是无人不想学习,登时吸引了不少弟子, 又听到授课夫子是楚寒月,剩余一小部分只当是无用之术的弟子, 也满心期待起来。   此课开得仓促, 连报名表都无需填写, 也没有安排讲堂,授课地点直接放在了内门考核的大广场上。   申时前一刻,广场上已站满了一道道星蓝色的身影,不止外门、内门弟子, 连助教夫子都参与其中, 不多时,连掌学们都来了。   申时整,楚寒月与穆凌云在弟子们的注视中, 拾级而上,在公布内门考核成绩的布告板前站定。   穆凌云算是这堂课楚夫子的特任助教, 广袖一挥, 空白的布告板上显出了课程的名字。   连山主都不明白丨精神力是什么玩意,更别说下头的夫子助教了, 因此在传达时只说是秘术, 此时这个陌生的字眼一出现, 弟子们个个一头雾水, 面面相觑。   楚寒月简略说了此道的定义,并没能为大家解惑,正这时,不远处的传送阵亮起,宋玉珂踏出阵纹,所有人都在迷惑中望向楚寒月,并没有人注意到山主驾临,他默然站在高处,那洗耳恭听的模样,竟也是来听课的。   要踏入从未涉及的领域,前期必然会有所迷茫,好在精神力并非单只是概念,备课时,楚寒月便将这门课定为了实践性质的课程,与咒术炼丹同类,一看无人听得懂,干脆略过没什么实质作用的定义,直接与穆凌云各朝左右挥手。   天正在窸窸窣窣飘着小雨,打在临时设置的挡雨结界上,溅出一朵朵水花,忽然间,沿着结界弧形的壁滑下的水流打起了旋,仿佛时间倒流般朝着上方汇聚,水相灵气在结界顶部汇聚成一面薄如蝉翼的水镜。   所有弟子的眼神都定在岿然而立不动的楚寒月身上,等待他接下来的解释,因上空投下的光线忽然变得奇异,这才有人疑惑地抬头看去。   “天呐,这是什么?太美了!”一名弟子指着上空嚷道。   弟子们齐刷刷抬头,只见天顶之上,水流凝成的薄镜反射着天光,流光溢彩,恍如将人罩在了幻境之中。   “不借助自身灵脉,操控外界的灵力,这便是精神力的力量。”楚寒月刻意不提精神力能操控实物,就连宋玉珂都没想到这一重,一旦公开,难免有人已这无形之力行不轨之事,必须有所保留。   简短的解释,配合亲眼所见,弟子们终于恍然大悟,一双双求知若渴的双眼,移回楚寒月脸上。   精神力的运用说易不易,说难不难,若没有使用神识的经验,学不学得会全靠悟性,楚寒月先让几名助教把炼制好的精神力抑制佩坠发给每个人,说了使用方式,便把接下来的时间给弟子们自行练习。   宋玉珂有使用神魂的经验,学得很快,只试了两次,就顺利攫取到林中的木相灵气,精神力随心念而动,碧翠灵气幻成忽闪的一颗心,飘飘荡荡向楚寒月飞去,待经过穆凌云身前时,倏然化作掌形,一掌拍了下来。   “寒月,你瞧瞧,有人要害我。”穆凌云委屈地撇了撇嘴,精神力一探,夺了那抹灵气的掌控权,把那巴掌又快又狠地推回去。   宋玉珂毕竟是初学,控制能力不及比他早入门数月的穆凌云,眼睁睁看着那翠绿的巴掌飞到面前,急退数步。   没想到竟比不上巴掌行进的速度,猝不及防迎面挨了一下,半边脸肿了。   穆凌云挑衅地朝他挑挑眉,宋玉珂抬手就要挥出灵力反击,见楚寒月狠狠一记眼刀飞过来,只得讪讪收手。   周围弟子都在认真练习,并无人在意此处发生的事,约莫大半个时辰后,广场各处飘起一朵朵水色和碧色的心,悠悠浮到楚寒月面前,有几名悟性不错的弟子学会了。   精神力与心念挂钩,若没有确切的目标,牵引来的灵力就会以主人的本能行事,广场上空的心越来越多,说明学会的弟子不少,楚寒月欣慰之余,无奈地抽了抽嘴角。   一颗足有脸盆大的心,忽然排众而出,撞到楚寒月面前。   “楚寒月,你瞧我是否天赋异禀!”禹长生得意地扬着下巴,下一刻,由于精神力过度使用,在佩坠中药香的抑制下,心形灵气砰然消散。   “楚公子,瞧我的!”一群带着翅膀拳头大的灵心扑扇过来,绕着楚寒月脑袋一圈圈打转,夏侯傲不知何时走到了高台正下方。   拽着他发冠的萝卜老头跳脚道:“师尊,我怎么不行!对了,你到底几时教我快速进境的秘法。”   楚寒月挥袖掸开扰得人眼花的众心:“全在《入定》一书里,让夏侯傲去藏书阁借。”进境哪有什么秘法,不过修炼与参悟,他用一本外门入门读物打发了萝卜老头,按了按手,白金色灵力压下,把所有心拍到地上,砸出一地光屑。   “除了精神力,楚夫子还将传授大家一门实用咒术。”穆凌云被灵力裹挟的声音回荡在广场,熙熙攘攘的弟子们霎时安静下来,洗耳恭听。   咒术在此界严格来说属于器道,因多用于附加在灵器之上,术修偶尔也会学一些。   但事实上完全可以另开一个分支,上辈子的修真学院,关于咒术的课程就十分繁多,其中有一种咒入门必学,不论有无修为,每个人在出生后便能向有关部门申领带着这种咒的护身证件,那便是反弹咒。   反弹咒顾名思义,是一种自卫咒术,能检测杀气,反弹他人的恶意伤害,而反弹的强度与施咒者修为相同,因此不少高修为者的工作之一,便是给证件设置反弹咒。   楚寒月毫不吝啬地将在此界无任何记载的咒纹绘制在虚空中,广场上一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在埋头誊抄咒纹,就连山主宋玉珂虽负手而立,指尖也在袖中不断划动暗记。   这堂课教了不少,上课的时间却并不算长,离平常放课还有一刻钟时,穆凌云便说了放课,至于大多数还没学会的,自然只能在课后慢慢参悟。   楚寒月刚走下布告栏前的高台,便又有灵心扑面飘来。满广场的弟子大多没走,目送着他一级级下台阶又上台阶,直到入了传送阵,一大片灵心撞碎在传送阵上,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楚寒月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决定下次若再讲课,定要把帷帽戴上。   “你该不会在想,拿帷帽遮了脸,就能挡了这些桃花?”穆凌云把几颗闯进传送阵,早已失去精神力掌控乱飘的灵心拍碎,摇头道,“凭你的身姿气质,言谈举止,一堂课下来,照样能上得钧天山桃心满山开。夫子……”他忽然压低了声音,唇凑到楚寒月耳畔,“你知不知道,自己授课的时候特别迷人,让人忍不住,想把你关起来,只教授我一人。”   “胡说八道。”楚寒月把太过靠近的魔头脑袋推开,乜了他一眼。   “从前你总不长这样吧?难道没有弟子同僚来示好?我可不信。”穆凌云抱臂撞了撞楚寒月肩头,撞出了几分酸味。   楚寒月一手肘杵回去,不咸不淡道:“有过几个。”   同事给的情书,他倒是每年都能收上十来封,一开始还会看个开头,确认是与工作无关的事便退回去,后来有了经验,收到带着花香,色彩旖旎的灵简就一律不拆了直接退,再后来,送信的也有了经验,干脆改用学院内统一发放的土褐色灵简,混在各色文件中,楚寒月无法,只能回了信,写上大大的:“拒,勿扰!”自此才稍稍消停了些。   穆凌云挑眉,显然不信:“只有几个?你们宗门该不是禁止弟子与夫子相恋吧?”   楚寒月:“……”还真猜对了,校规写得一清二楚。   穆凌云摸了摸下巴:“待我考上夫子,定也要弄这么条山规。”   “夫子无权定山规,只能建议。”楚寒月默然打断他的妄想,不过在山规中立这么一条,倒确实是个好主意。   “不如我们夺了宋玉珂的位置,山规想怎么订怎么订。”穆凌云露出几分符合魔头身份的狡黠。   楚寒月刚想回他有本事便去夺,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便咽下了会令人误会的话。   “楚寒月。”后头那人大步跑上山道,拦在两人之前,竟是本该返回山主殿的宋玉珂,他递上一方精神力抑制配饰,“这是三界之中唯一一枚化神期强度的反弹咒佩坠,本尊赠于你,还望你……”   “不会是唯一一枚。”楚寒月打断他只会让人嫌烦的后话,接过佩坠,换下了原本脖子上的那枚。   “确实只此一枚……”宋玉珂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现下会反弹咒的化神期修士,三界之中只他一人,当然只此一枚,不过既然收了,就是好兆头,他也没再多问。   穆凌云肩膀一斜,整个人横到两人中间,指头勾着脖颈上的灵绳,把那枚很不精致的心形项坠抬到宋玉珂面前:“寒月亲手炼制,专属于我的,这才是三界之中唯一一枚。”   宋玉珂刚才被扇的脸还隐隐作痛,嫉妒和怒火霎时交织在一起,浩浩荡荡冲垮了身为山主的涵养,劈手朝穆凌云袭来,竟是要抢夺项坠。   “够了。”楚寒月推开穆凌云,自己闪到另一侧。   宋玉珂扑了个空,踉跄着下了两级山道方才站稳,窘迫得无以言表,失态之后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再面对楚寒月,背对着两人负袖便要走。   “等等,山主,还有一事,需你配合。”   楚寒月的话让他的眼中又亮了起来,根本没在意身为山主的自己竟沦落到了只能配合的地位,张口便道:“你尽管说,本尊定当满足。” 第111章 独属于他的荣光   看着一群群弟子支起高梯, 卸起白玉的殿顶时,宋玉珂就有些后悔了。   “这……你准备要几块白玉板?”一块块白玉被抬走,宋玉珂心在淌血,“等等!半面的顶都卸光了, 青瓦没了支点,会塌的。”   “放心吧山主,保证不会塌!”笪鲤信誓旦旦地扛着厚木板, 送到白玉板边上,和严浩一人推一人拉, 把玉板替了出来,“瞧, 稳稳当当!”   “至少给我留一块顶吧。”宋玉珂山主的尊严都被扫净了,曾经耗费千万金建造起的高殿,成了一方没顶的白玉围栏。   “可以。”楚寒月扬手一指,“留一块顶, 拆墙。”   “好嘞!”笪鲤领着人爬下来, 利落得不得了,已经把红缨枪尖抵到了玉板缝中。   没顶只是漏风漏雨,连墙都没了, 那可真算不上殿了,宋玉珂忙不迭去拦他:“还是拆顶吧!”   楚寒月下巴一抬, 众弟子们把最后一块玉顶卸下抬走。   雨下得更大了, 仿佛宋山主零落滴血的心,弟子们离开后, 楚寒月一挥袖子, 为大伙儿挡雨的灵力屏障撤去, 积留的雨水哗地倒了下来, 把白玉围栏灌成了一方浅浅的小池。   宋玉珂目送楚寒月离开,踩着满地的水洼,回到湿漉漉的高座上:“若是能得到你的心,这几块白玉算什么……”   穆凌云今日倒没和楚寒月形影不离地碍山主大人的眼,一大早便下了钧天山,以穆家公子的名义,赊账购了一大批灵材,与提前约好的安扬和盛北会合,给他们精神力抑制灵器的图纸,说明了炼制的注意点。单靠小小的奇巧庄,并不能应付此次大量的灵器需求,他又跑去仙盟会,重金颁布了大量紧急炼制任务,当然,赏金还是暂时赊着。   做完这一切,他又返回了城中最大的灵材买卖大街,搬了条小杌子,撑了把红艳艳的油纸伞,像尊门神似的坐在了街口。   楚寒月在半里之外,就看到了雨雾中突兀的一点红,这色彩和穆家家袍的红一模一样,像是同一尺布里扯下来的,一看就是穆家定制的物件。   穆凌云笑着起身迎上去,把伞移到两人中间,多此一举地替早在周身设了挡雨禁制的楚寒月遮雨,两人身后是扛着一批批白玉板的弟子们。   “掌柜的,我家结账的来了。”穆凌云笑得像个受宠的新妇,肩膀蹭着楚寒月的,非要和他挤到同一边,给弟子们让道。   楚寒月:“够吗?不够还有墙。”   结账的正在详算账目,楚寒月看了眼铺子里价目表,他只知白玉昂贵。   但未交易过,不知具体价钱,现下一瞧,才彻底明白山主殿有多穷奢极欲,在建筑上耗费更多白玉的楚家就更不用说了,玄铁比白玉还更加昂贵,单单楚家和禹家的建筑耗材估计就能抵上一整个凡修界了。   “寒月结的帐,怎会不够。”穆凌云拿了店家的算筹,亲自核算起来,平日里几百几千金就罢了,眼下如此之大的金额可不能太随意。   精神力抑制灵器虽然在此界稀罕,可用材十分简单,不过是青玉和低等灵石淬炼,只能算下品灵器,两块白玉板就抵了所有材料费用,剩下的几十块折成黄金,店家把小金库都搬了出来,也只够收购下一块半,只能收了百两的小费,让贵客坐了喝茶等候,上蹿下跳地一爿爿店去找卖家。   白玉这东西虽稀有贵重,但毕竟不似玄铁能做兵刃,打磨过的小配饰因用量小,价格尚且还能承受。   但像这样整块的建材,价格太丧心病狂,凡修界根本卖不出去几块,最后还是其中一家店的老板和楚家有生意往来,联络了半晌,便有楚家负责采购的弟子来拉货,送来了小山似的金子,一问卖家竟是自家大少爷,赶忙来拜会,说了半天奉承话,这才返回。   楚寒月大拆钧天山山主殿的事很快传到了楚慕耳中,他赞赏地抚掌:“好!寒月不愧是本尊之子,如此立威,将来钧天山还敢不从我楚家?去,再送一万两黄金去,让寒月尽管使用!本尊倒要好好看看,他还有何巩固楚家神庭界之主地位的计划!”   楚寒月收到一万两黄金的时候,正和穆凌云支着炼器炉,准备炼一方大容量钱袋,装下堆了小半条街的黄金,传话的楚家弟子十分周到,还送来了两方极品储金袋,待他走后,穆凌云笑得前俯后仰。   “好笑?”楚寒月话虽冷,自己也忍不住哼笑了一声。   穆凌云按着他肩膀直起身子,凑到他耳边说话:“这冤大头,准以为你有什么振兴楚家的大计划,于是鼎力相助。寒月啊,你可千万别让楚家主失望。”   收拾了满地黄金,一众弟子们率先回了钧天山,楚穆两人去了趟仙盟会,预付了酬金,又搜罗了一圈新鲜食材,把芥子袋装得满满当当,这才返回钧天山。   刚踏入山门,弟子玉牌亮了起来,笪鲤的声音传来:“哥哥,你教我们精神力,是准备让大家再教给凡人界的大伙儿吗?可这样会不会乱啊?”   上完精神力课后,楚寒月就将自己的初步计划告知了六名掌学,让他们传达下去。   接下来的任务十分重要且繁杂,需要所有已成功学会精神力的弟子出动,去凡人界教授,以让无灵力者,也能一定程度上获得自保的能力。   笪鲤话音未落,花掌学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楚公子,我和舒掌学讨论了一下,还是觉得你的计划有些不妥,有引发凡人界动乱的风险。”   楚寒月:“去内门藏书阁,我们再探讨一下。”   舒掌学强硬地喊来了所有掌学和山主,笪鲤自然而然地把严浩也叫上了,一群人在藏书阁里坐了一桌。   楚寒月晚膳还没来得及吃,穆凌云直接在边上起炉坐起菜来,不多时便摆了一大桌,几名掌学都有吃辟谷丹的习惯,看着满满一桌色香俱全的菜食,咽了口唾沫。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有悟性学会精神力的,大约只占修者中的三成,这三成的能力也有强弱,其中能达到等同于练气初期能力,攫取灵气的,不到两成。”花掌学十分有条理地说道,“如果按这个比例,我们教给凡人界后,很可能又会发生和现在的三界格局相似的情况,有精神力加持者,争夺弱者资源,又有修者们施压打击,对他们来说反成了内忧外患。”   “对对对!”笪鲤庆幸自己的辟谷丹刚刚过了时效,捧着个大鸡腿啃得不亦乐乎,“我也想说这件事,从前没有精神力时,偶尔也会有壮汉欺负老弱,如果学会了精神力,强弱差距更大,说不定会更过分。”   刚决定将精神力的秘密公诸于世时,楚寒月就考虑过这一点,并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其一是不论习得精神力与否,都发放施有反弹咒的灵器,让所有都能自保。   但地面凡人数以万计,远比修者多,短期之内,无法制造出如此多的灵器。   第二个办法,则是自源头解决,规范习得精神力者的行为。   他吃饭很快,扫完了一桌的菜,就着穆凌云自觉抬上来的袖子擦了擦嘴,在案上绘了一方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咒纹:“这是遵律咒,和反弹咒一样,也能检测杀气,但效用与反弹咒相反,限制的是灵器佩戴者的行为,不会被消耗,一经施加,只要灵器不毁,就会一直存续。”   “限制自身杀气?不成,谁能没杀气呢,山主叨逼逼奉承四大世家的时候,我就恨不得拧了他的脖子。”舒掌学光想就来气,转了两圈手腕,仿佛已经在脑海里狠揍了宋玉珂一顿。   “只有在佩戴者使出杀招时,才会幻出灵绳,阻止其出手,若只有杀气,没有行动,并不会被灵器感知,毕竟怒急之时,有杀心并不奇怪。”楚寒月道,“人与兽的不同之处,便在于克制,想杀却知不可杀而不动手,这并非邪恶。”   几人正说话间,几名恰巧来此借阅书籍的内门弟子经过案边,慢吞吞移着脚步,不愿走似的,杵了许久,竟还互相推搡起来。终于有一名青年弟子站了出来,走到楚寒月身边,双手奉上一册散发着浓郁桃花香的玉简,上头还粘了一朵粉色的盛绽桃花。   “楚、楚夫子……这个请您务必收下!”这弟子拿出的东西缱绻细腻,声音却如大锤敲击般,震得人耳际隆隆作响,大概是踏出第一步就豁出去了,胆子和声音一样粗壮,竟重重一推,把玉简塞进了楚寒月手里。   “寒月说的真不错呢。”穆凌云忽然开口,清凌凌的语调,让在场众人后背都似起了一阵寒风。   他点了点头,把半截带着浅浅酱油色唇印的袖子放在案上,右手往上面一撘,五个手指连番扫过去,仿佛那是独属于他的荣光般:“穆某脾气不错,不过有时对碍眼的人,也会动杀念。”   穆凌云掀起眼皮,一记杀气凛凛的眼刀直飞到送玉简的弟子脸上,吓得他当即退了两步,小腿咚的撞在后头的桌案上。   “寒月,不如你先把这遵律咒给我设一道。”穆凌云十指交叉在一起,按动了两下,指节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不然我可不能保证,接下来会不会控制不住,付诸于行动。” 第112章 这是要把他榨干啊……   “穆、穆公子, 就算你是四大世家的嫡子,也、也不能这么威、威胁人!”那弟子吓得战战兢兢,竟还有胆魄反驳,“楚、楚公子想收什么, 想看什么,想和、和谁在一起,你无权干、干涉!”   “不错。”楚寒月瞧了他一眼。   青年弟子顿时胆子更大了, 挺了挺胸膛,往前站了一步, 却见楚寒月手一抬, 那桃花玉简脱手, 迎面飞了过来,精准地落入他手里,纤薄的嘴唇动了动,清冷寡淡的声音传来:“我不想收此物, 不想看此物, 想和谁在一起,也与你无关。”   “你好歹看一眼吧……”那弟子可怜巴巴地站在那里。   楚寒月不再理会他,按着还拿眼刀威慑人的穆凌云后颈, 把他的脑袋转回案上:“我们继续。”   “楚公子,若像我一般, 为了报仇呢?是不是也会被这咒纹阻止?”严浩一直沉默着, 此刻忽然开口,“那岂非给之前犯错行恶之人上了一重保护罩。”   “遵律咒并不能区分动机。”楚寒月坦诚道,“禹家人自是活该, 但这世间仇怨颇多, 最好的方式并非冤冤相报, 而该制定一套规范,扼杀造成仇杀局面的始作俑者。规范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不能是一人之言,需得获得万千世人的认可,眼下只能暂且先以灵器限制住杀戮之行。”   “别在这碍眼,退下。”舒掌学瞪了青年弟子一眼,待他讪讪地离开后才道,“恶行并非只有杀戮,光禁此行不够,你说的规范即使是一人之言,也必须有,而且遵律咒设在灵器上,若有心动手,取下灵器照样能害人。”   楚寒月沉吟片刻,想出了方案:“暂且编造一个谎言,告诉所有人,精神力来自灵器中,只有佩戴此物,才能操控,严禁奸丨淫掳掠烧杀抢夺,若违反,灵器自会施罚。”   “这样可行吗?时间一久,就会被人发现漏洞的。”严浩道。   “凡人界的大伙儿还是很崇敬助人的修士的,一开始肯定会深信不疑,安定个三年五载没问题的!”笪鲤很有把握地拍拍胸脯,“而且坏人毕竟是少数,能把他们镇住就好啦。”   “三年足够。”穆凌云颔首,“待天地间平定,再无压榨掠夺,一切都会逐渐规整起来,谎言将变为真实。”   他说的不是三界而是天地,楚寒月知道,这其中的意思,是三年内必定要让神庭与凡修两界不再,众生回归平等。   事情就这么初步决定了,两名掌学各自归峰,督促尚未学会精神力的弟子钻研,笪鲤和严浩亦回去精进此道。   楚寒月与穆凌云商量着其中细节,走在返回宿舍的山道上,初步制定了一份给钧天山弟子的规范守则,让所有人届时以守则行事,以免出现漏洞。   回到宿舍,楚寒月把商讨内容整理书写了一份,放下笔,朝在研究那两方咒纹的穆凌云道:“你的杀气,我怎么没感觉到?”   穆凌云笑嘻嘻抬头:“那是给不知趣的人感觉的。”   “只有酸气。”楚寒月撂下这一句,兀自上了床榻。   穆凌云哼了一声,来了劲儿,趴到他床头,指头勾着那枚宋山主亲赠,绝无仅有的化神境反弹咒佩坠:“你也知道我酸,我都快拿醋把自己淹死了,你还收宋老儿的破佩坠。我不依,你得给我个交代。”   自从收了心形项坠后,穆凌云的粘缠之功变本加厉,简直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三五不时就要演上这么几出,把项坠明晃晃的坠在衣襟外头,每每碰到没眼色的弟子,总要把玩一番。楚寒月一脚把人踹开,算是给了交代。   “楚相公,你至少哄哄我呀。”穆凌云卷土重来,大半个人都趴在了榻上,靴子一蹬就能同床共枕了。   楚寒月手肘一杵,把占床的魔头怼下去:“睡了,明日再说。”   穆凌云勾唇一笑,心道:再说就是依我了。   他握着捋发丝亲了一口,安安分分地回了自己榻上。   翌日,器道峰、仙盟会和奇巧庄先后送来第一批出炉的精神力抑制法器,丹道峰和楼家的内置丹药也出炉了,外门弟子集结一堂,在外门陈掌学和夫子们的指挥下把一方方灵器和丹药一一组合。   晌午的时候,楚寒月与几名掌学又议了一轮事,反弹咒必须由高修为者施加。   否则效果甚微,山中为数不多的金丹期弟子集合,给一筐筐法器设咒。   楚寒月随手挈了一筐还未设咒的,朝传送阵走去,穆凌云跟上来,抄手勾了灵藤编就的网筐,两人踏出传送阵,到了山主殿。   夜色降临,钧天山所有弟子仍在忙碌着,这些天根本无人来修葺山主殿露天的顶,宋玉珂正惆怅地抬头看着一朵朵结对飘过的云,其中一朵十分碍眼,晃晃悠悠地绕着皎洁的明月一圈圈打转。   他正要挥出一道灵气,驱散那朵云,殿门被敲响。挥袖开门,看到把玩着心形灵器,显然在朝他示威的穆凌云,指尖的灵气险些就要转向冲出去,又见楚寒月脖颈上有自己设咒的佩坠,心情才舒坦了些。   楚寒月接过藤筐,手掌一拍,灵器叮叮哐哐响了一阵,筐子落在宋玉珂面前。   “成色不错,没有偷工减料。”宋玉珂还以为楚寒月特意送来让自己审核,“两方咒怎么还没设?”   “我粗略估算过,大灵脉处的居民,约有一万,修士们虎视眈眈,大灵脉是争夺的热门对象,必须重点对待,这一万枚灵器,由你设咒,保障居民绝对安全。”楚寒月根本不是在商量,而是不容置辩地下了命令。   “一万枚?一万道咒?”宋玉珂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里至多不过五百枚灵器。纵使设在下品灵器上的咒不耗费多少灵力,可积少成多,一万道咒也不得了啊。”   “宋山主,你继任山主以来,攫取了几方灵脉?”楚寒月根本没打算给他讨价还价的余地,冷脸道,“神庭界、凡修界所有修士,皆对凡人界受魔气侵袭一事有推波助澜或袖手旁观的责任,而你身为其中的主动攫取者,论罪孽,与四大世家绝不相上下。”   宋玉珂脸一阵发烫,嘴皮子动了半晌,多争辩一句都是和神庭界同流合污的罪证,最后只得气焰全无道:“好,都听你的,我这就设咒术……”可要让他公然承认罪孽,也不容易,卡了半天,才把话说完:“我赎罪……在你心里,一笔勾销了行吗?”   楚寒月一摘一抛,那枚马上将不是独一无二的佩坠锵的落入筐中:“那得看山主接下来的作为。”   没等宋玉珂回话,两人便扬长而去,留给山主一双并肩的星蓝背影,宋玉珂认命地一垂脑袋,两只手飞快地动了起来。   一万道,这是要把他榨干啊……   两旬后,宋玉珂绘上最后一道咒纹,灵力耗竭之下,往高座上一瘫,泛着白眼只想口吐白沫,然而却没见着二十天来,在幻想中支撑着他的楚寒月。   舒掌学挈走最后一筐灵器,嫌弃地瞥了躺尸的山主一眼:“当年让你别掘灵脉不听,成日没脑子地追着四大世家跑,活该。”   楚寒月与穆凌云早在十多日前就到了下南境,钧天山弟子们也在安排下,带着灵器前往一处处百废待兴的小镇教授精神力之法。   精神力无需任何灵根修为支持,硬要给强度定一个参照,倒是更接近于人的意志力,凡人界生存环境恶劣,除四方大城外,居民们大多颠沛流离,连睡觉都要担心会不会有异兽撞入结界,闯破房门,在如此险难险阻中不断磨炼,意志力比浮空岛上盘腿一坐吐纳等参悟的修者们强,几日教下来,竟有近五成的人掌握了精神力。   原本劳心劳力费事的建设,在精神力的辅助下,变得迅速便捷不少,到最后一批灵器送到时,第一座重建小镇已初具规模了,一间间石屋只差封顶,田地也已开辟落种,在精神力牵引下,水灵力飘飘洒洒降下一阵雨,滋润了土地。   钧天山弟子和凡人们兢兢业业建屋辟田,上两界的修士也没闲着,楚家引导灵流已布置到的一条大灵脉中丨央。   这日,楚寒月与穆凌云刚修复好护阵结界,两名身着月白家袍的楚家外门弟子,便踏入了城中,带着一帮显然是从凡修界雇佣的散修,大摇大摆地赶起人来。   “所有人退避!”为首那人长了双三角眼,也不知是脖子有问题还是眼珠子长歪了,只会扬着下巴斜眼看人,“我神庭界楚家征用灵脉,半个时辰内,若不退避,生死不论!”   灵脉回归后,便沉入地面之下,若要再次引流,必须拆屋掘土,不过神庭界向来只负责拆,不管安置,引走灵脉,丢下烂摊子就不管了。   “这里的灵脉要保障镇民不受魔气侵害,不能攫取!”一名外门弟子正在辅导一群还没学会精神力的镇民,立刻站了出来。   三角眼一看他身上的云浪银绣纹只有一道,冷笑一声:“钧天山外门弟子几时能下人界了?还不滚回山去抄山规。”   他身后一帮凡修哄笑声四起:“怕不是不识字吧!”   楚寒月与穆凌云见有异样,从空中飞落地面。   未免无谓的麻烦,楚寒月又戴上了帷帽,不过无暇时刻顾及白纱,早有不少镇民从缝隙中窥见过他的容貌,此刻一阵风来,带起白纱,露出惊为天人的面容,一帮凡修愣是给看呆了。   三角眼身为外姓弟子,尚没有机会进入高层侍奉,并无缘得见楚家娣长公子,对楚寒月的容貌还停留在原身流传在凡修界的那幅柔婉画像上,抬起胳膊撞了撞身边的歪嘴弟子:“这夫子长得不错。”   “确实得劲儿,不像上头那位不男不女。”歪嘴滋溜一声,吸了把漏下来的口水,打量两人半晌,忽然问,“你们俩修的是何道?”   “器道。”穆凌云不以为意地拿拇指指指自己,又指向楚寒月,“丹道。”   三角眼嗤笑一声,器道和丹道有多不能打,三界中无人不知,其中又以丹道最弱,元婴境的丹道修士甚至斗不过筑基境的武修、术修。   “你滚开,老子放你一马。”三角眼睨着穆凌云,他带的这帮人显然与他一般,见识短浅,头脑愚笨,否则从刚才那些信息中,早该推断出楚寒月身份。   穆凌云抱臂,反靠楚寒月更近:“他在哪,我在哪。”   楚寒月知道他刻意不唤名字,显然在套路这帮人,也不做声,透过白纱冷眼看着。   “找死!”歪嘴蹭的窜了过来,一面简易的灵箭阵绘下,朝穆凌云面门拍来。   这歪嘴之前是修武道的,改修阵道不久,还不习惯阵修不需近身的攻法,人就比阵慢了一拍,最后嫌绘阵慢,干脆直接一记手刀砍了过来。   对付这种不过筑基初期强度,还灵气散乱的阵纹,楚寒月手指都没动,只抬了抬眼,白金色灵气在身前瞬间幻出一道护盾,灵箭撞在盾上,霎时烟消云散。   歪嘴这时才意识到实力的差距,要退却已来不及了,穆凌云的掌风已经劈了过来,一掌结结实实切在胸口,歪嘴痛得缩身弯腰,穆凌云长腿一抬,一脚踩着他的背,生生把他踏成了一条踩脚凳。   “灵脉属于众生,楚家无权夺取。”楚寒月冷冷道。   “众生算个屁!楚家在上,你竟然如此放肆!还不速速求饶,我考虑放你们一命!”三角眼看歪嘴被穆凌云一条腿压得动弹不得,一时不敢冒进,后头凡修扯了他袖子,似是有话要说,被他挥了一巴掌,“闭嘴!给我上!”   若是他多听一句,就会知道白金色是此间独一无二的灵力,又在气愤之下,先入为主地认为和楚家作对的,绝无可能是楚家人,三角眼坚信眼前这两位,只是不知天高地厚毫无背景家世,恰巧又有几分能制约阵修的三脚猫功夫。   带来的人竟无人敢上,他狠狠啐了一口,见不远处有个七八岁的女孩睁着懵懂的大眼睛看热闹,一道灵绳抄手甩了过去,把人扣在了身前。   “跪地求饶,交出灵脉,否则我杀了她。” 第113章 和开了挂的龙傲天似的   穆凌云轻蔑一笑, 完全没被三角眼威慑住,脚反倒更加用力,踩得歪嘴脊背咔咔作响, 不知断了几根肋骨。   歪嘴抬手想施展灵力, 可惜力量太弱,托地的手松了一只,整个人就扑到地面上, 喷出一口鲜血,咬牙切齿对凡修们道:“杀、杀光他们……”   穆凌云一脚把人踹开, 抱臂撞了撞楚寒月的肩:“他说要杀光我们, 可笑吗?”   楚寒月极其配合地哼笑了一声。   三角眼从前就常干跑腿的工作, 没少来凡人界,靠着这身月白家袍,所有凡修皆是对他敬重有加,更别提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了, 可眼下不止钧天山这两人一再挑衅, 其他星蓝袍弟子也毫无敬畏之色,甚至面露鄙夷,就连他扣在手里的柔弱女孩, 都毫无惧色。   “我要你们好看……”最后一个字话音未落,三角眼手掌高高扬起, 一股带着浓浓杀意的灵力拍向女孩胸口。   下一刻, 局势猛然急转,他根本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 只见女孩竟朝他做了个嫌恶的鬼脸, 那道本该让女孩皮开肉绽的灵气竟朝他自己的面门直冲而来。   砰一声脆响, 三角眼的脑袋炸成了一团血花。   穆凌云一把抱过女孩, 挡住她双眼,把人交给边上的母亲。   歪嘴还趴在地上,见此情此景悚然间呆了,愣了好半天,刚回过神要下令让人赶尽杀绝,却听后头那刚才没能把话说出口的凡修扑通一声领着众人跪下了,指着三角眼的尸首道:“楚大公子,我们只是拿钱办事,绝不认可他的做法!”   歪嘴这才明白楚寒月的身份,当下不敢多言一句,让凡修们架着自己,灰溜溜地跑了。   镇民们一阵欢呼,有胆大的人踹了三角眼的尸体两脚,拖去一边,冲洗了脏污的道路,那女孩兴冲冲地抱住母亲脖子:“母亲,我也能杀坏蛋了!”   坏蛋总是不容易善罢甘休的,歪嘴一回楚家浮空岛,连伤都顾不上养,便把凡人界发生的事事无巨细,报给了外姓弟子一层的掌事者,掌事者上报长老……不过半天功夫,楚寒月在下界阻止楚家弟子征用灵脉,还用秘术操控凡人杀死修者的事,便传到了楚慕耳中。   楚慕神色凝重,思索了半晌,眉心拧成一团的结却散开了。   长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家主,大少爷此番太过张狂,您不处罚吗?”   “本尊之子就该张狂!”楚慕竟大笑起来,更是让长老一头雾水,“方才你汇报了前因后果,难道没发觉其中的重点?”   长老又把整件事过了一遍,不确定道:“灵脉?”   “是秘术。”楚慕自以为聪明地点拨道,“寒月能用这秘术让凡人杀死修士,你好好想想,三界之中有多少凡人,又有多少修士?若是所有孱弱的凡人都成为我楚家的战力,那三界之中还有谁能与我们争锋?”   长老恍然大悟,却仍觉得有哪里不对:“那灵脉之事?”   “研究一方秘术需要的是大量灵气,寒月下放灵脉,让凡人居住,定是研究试验此方秘术,本尊敢肯定,用不了多久,寒月就会给我楚家一个大惊喜!”楚慕脑海中已然有了自己操控万千凡人,打败禹穆两家,在神庭界独霸的景象,“所有探查灵脉的弟子撤回,不得阻止寒月行事。”   楚寒月当然没给楚家主准备什么惊喜,与穆凌云沿着一条条灵脉,确认了所有城镇皆已安定,每处各留下一两名弟子守护并维持秩序,确保能随时上报任何异动后,两人便回了钧天山。   自熔岩秘境归来苏醒后,楚寒月就准备提升修为,眼下一切已平定,自然仍是准备凝思入定,按照楚教授的惯例,入定之前,自然是要好好地补充一番能量。   为了和禹巍抗衡,至少要升至与他相同的大境界,从元婴中期到化神期,楚寒月粗略估算了一下,约莫需要大半个月,品尝着铺满了两张并在一起的书案的美食,他忽然想起什么,拿筷子戳了戳穆凌云小腹。   一股微弱的白金色灵力游过墨竹筷子,探入灵根之中,穆凌云支着腿随意坐着,大大方方任由他摆弄。   魔灵根被隐藏,能探到的火灵根一脉如今是元婴初期境界,楚寒月收回筷子,夹了块咸香的牛肉放进嘴里,就着酸奶,津津有味地吃了大半盘,才不紧不慢道:“以往你陷入魔气中,总能提升境界,和开了挂的龙傲天似的……”   “嗯?”穆凌云疑惑地看着他,若是疑惑有实体,脑门上该是满头问号了。   楚寒月习惯了这聒噪的魔头,两人私下说话时,便时不时会蹦出几个上辈子的字词,想了半天,才勉强找到相似的解释:“如同拥有逆天灵器的岁星降世。”   “能遇到寒月,那自是有岁星相护的。”穆凌云嬉皮笑脸,猜到楚寒月后面的话,直接答了,“这次修为确实提升了不少,魔灵根一脉已是化神初期了,只是魔气除了攻击,炼制出的丹药、灵器,寻常修士都无法使用,绘制的咒纹阵法效果也截然不同,难以应用,还是得尽快提升火灵根一脉修为。”   翌日,两人便入了丹道峰的凝思竹林,穆凌云发挥粘人的功力,前胸贴着楚寒月后背,进了同一间隔间,两人相对盘膝而坐,楚寒月被他粘习惯了,只要这魔头不说乱七八糟的不正经话,倒也不觉得不自在,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心无杂念,顺利入定。   日升月落,凡人界的新种破土发芽,生出一丛丛嫩苗,抢夺灵脉的各方修士纷纷吃瘪后,将下方异事报给了仙盟会,钧天山早有叮嘱,精神力的秘密无一人泄露,凡修界顿时人心惶惶,以为人界诞生了修者不可习的秘术,只得偃旗息鼓,放弃灵脉。   楚慕在长老接二连三传来的下两界消息中,终于后知后觉,感到几分不对劲。   楚寒月要研究秘术,为什么在每个镇里安插钧天山弟子,而不用更值得信任的楚家弟子,近一月来,他本人未在凡人、凡修界出现,显然返回了钧天山,根本没有做出任何利用灵脉做些什么的举动,所以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楚慕绞尽脑汁,想理清他的想法,夜以继日地梳理,却没得出一星半点说得通的结论。   不过这日长老传来的一道晴天霹雳,总算让他天灵盖开了窍,窍开得太粗狂,连愤怒的魂都险些要从头顶溜走。   “家主,炼虚境大能的消息打听到了,下南境发生瘴疫之时,禹巍曾亲自下界,质问过那三名平平无奇、形影不离的钧天山内门弟子,据当时在场的凡人说,那修者正是……”长老咽了口唾沫,欲言又止地看向楚慕。   听到正是两个字,楚慕便知这大能是他认识的人,可记忆之中,并无修为如此高的相识者,心痒难耐之下,不由向前探了探身子:“是谁?”   长老:“家主……您最好有心理准备。”   楚慕一口紧紧憋着的气都泄了:“快说!”   “是、是大少爷……”长老看了眼根本没回过神的楚慕,顿了顿才道,“那三人说,大少爷本以死在异兽爪下,被他们埋了,那道惊雷劈在了大少爷的坟茔上,随后他们以为已死的大少爷,就破土而出了。”   楚慕在震惊中僵成了一座石像,脑海中却飞快闪过一个个难解的疑问,最后串在一起,组合出了唯一的答案。   儿子被炼虚境修者夺舍了!夺舍之人并不站在楚家这边!   “家主!”又一名长老冲进家主殿,短短两个字喊出了哭丧的味道。   “何事大惊小怪!”楚慕心头早已乱作一团,只能猛拍扶手,让自己冷静。   “小少爷找到了!”长老颤颤巍巍取出一面沾着干涸血迹,早已变形扭曲的令牌,“这是误入万古秘境中层又侥幸逃脱的修者带出来的,说是见了玉牌家袍残片,还有……”   “说!”楚慕高喝一声,一掌震碎了高座上的白玉扶手。   长老一闭眼,把后面的话一口气倒了出来:“还有遍地的残破尸骸。我寻访了周边人士,说三个月前,见小少爷带着一队禹家和楚家混合的小队,入了万古秘境,在他们进入前一刻钟,大少爷也带人进入了。”   “大胆贼人!夺我长子之舍,还敢杀我孩儿!”楚慕怒气直冲发顶,粗眉倒竖,“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家主殿门旁,啪一声轻响,长老闪身出去查看,却见楚夫人悲怆泪下,摔在了地上。她正是来询问失踪的楚辰星有无新消息,却听见此等噩耗,捂着胸口,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长老扶着楚夫人进了家主殿,喂下一方养神丹,渡入灵气后,楚夫人才吐出了一句断断续续的话:“害我孩儿者……我必……不放过……”   钧天山,凝思竹林一片静谧,对坐的一双人身着星蓝色衣袍,胸口起伏轻缓,仿佛沉溺在深沉的美梦中。   “寒月。”突兀的声音响起,打破寂静,楚夫人虚弱的嗓音从楚寒月腰际的家纹佩中传来,“我身体不适,不知染了何疾病,医修无法,你能来看看母亲吗?”   入定之人在升境中并不能随时中断,若强行打断,极有可能造成灵脉倒流,灵根损毁,楚寒月习惯了以精神力感知,并非不知外界之事,听到了楚夫人的话,在顺利跨过当下的小境界,到达元婴期圆满后,睁开了双眼。   他瞧了眼仍在入定的穆凌云,悄声离开凝思竹林,踏入了传送阵。 第114章 你能不能看我一眼,就一眼。   楚寒月踏出传送阵, 径直去了楚夫人殿中,两日前才自称病重的楚夫人却不在,侍女说她去了家主殿。   既然身体不适, 为何不是楚慕来此殿探望, 若身体已愈,以楚夫人的性子,也应当立刻传讯给儿子, 让他放心,楚寒月察觉到一丝阴谋的端倪:“母亲既已痊愈, 我便回山了。”   他正准备离开, 楚夫人迈着焦急的脚步来了, 还朝侍女使了个眼色。   楚寒月两日没有回复,楚夫人只当这夺舍的恶人已决心与楚家脱离,不再理会,正与家主商量新的计划, 不想人竟来了, 当即摆上一张自以为和善的笑脸,强忍着心中的怨怒,轻轻拍了拍楚寒月小臂, 进了殿门,在床畔坐下:“方才家主说请到了新的医修, 我便去寻诊, 不想也是个草包,还是要寒……寒月替我瞧一瞧病症。”   侍女端了壶茶进来, 满了一杯, 欠身退下, 楚夫人立刻道:“倒也不是急症, 先喝了茶,歇息一会儿,再替我瞧瞧吧。”   楚夫人是个好母亲,却不是个好演员,从进门起便漏洞百出,伪装的神态也颇为僵硬,往日里见了楚寒月都是挽手上来,今日却连拍一下小臂手指都在微颤,钧天山到楚家浮空岛跨过两处传送阵便可直达,又快又方便,她却让人歇息喝茶,破绽太过明显。   楚寒月看了眼杯中的水,无色无味,精神力一探立刻发现里头放了能致人昏迷的毒。   “母亲身子如何不适?”他没有碰茶杯,走到楚夫人跟前,苍白的脸色,满是血丝的双眼,唇色有些泛青,确实并不康健。   楚夫人抬抬手:“先喝茶,我的病不急。”   楚寒月取了枚安神丹,放到她手中:“病症确实不急,但心中有疾,若久不能愈,即使化神境修为也难捱。”   楚夫人呼吸一滞,知道被识破,伪装的温善再也挂不住,怨愤地看向楚寒月:“你是谁?你不是我的孩儿,我的寒月在哪?你为何要夺舍?他连灵根都是废的!你为何不放过他!”   她越说越气愤,牢牢攥住楚寒月衣袖,整个人都发起颤来,指尖微弱的灵力还未顺利凝聚,就在巨大的情绪波动中烟消云散,只能挥着无力的拳头,一拳拳砸在楚寒月身上:“你为何不去夺别人,把我的寒月还给我!把我的辰星还给我!”   楚夫人天资悟性皆不高,被楚慕带上神庭界后,修行五年方才引气入体,直到现在,也还未入筑基境,灵力弱,拳头也没什么力道,倒是哭得几乎要流出血泪来的一双眼,看得楚寒月有几分不忍。   “我并未夺舍。”他站得笔直,就这么任由这位崩溃的母亲发泄,只是平静地解释,“也没有害楚辰星。”   “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楚夫人根本听不进他的话,捶打得骨节通红,手腕没了力气,猛然想起床头还挂着剑,回身去摸索。   那把剑只有寻常灵剑的一半长,至多算把长匕首,装在个毫无灵气波动的古旧红色箭袋中,悬在床头,剑铮的一声出鞘,楚夫人不擅用剑,剑鞘被箭袋裹着在毫无章法的力道中,被带得翻飞起来,转了半圈,哐一声砸在床柱上,露出箭袋后两个清秀的绣字——秀英。   楚寒月目光一闪,侧身避开乱砍的短剑,握住楚夫人手腕,轻轻一拧,便把长剑卸了下来,锵的落在地上。   “你叫秀英?”楚寒月问。   楚夫人挣开他,踉跄地摔在地上,要去捡剑,楚寒月怕她伤了自己,取出一枚让人放松的舒缓丹,弹入她口中,扣住肩膀,灵力注入助药迅速化解。   楚夫人眼中的愤怒在丹药作用下,被强行平息下来,怔愣地坐在地上看着地面。   楚寒月解下红剑囊,蹲在她面前:“这剑囊是你母亲缝制?”   情绪缓和下来,却并不能改变立场与想法,楚夫人抢回剑囊:“你逃不掉的,家主会杀了你,为寒月和辰星报仇。”   “楚慕不会杀我,否则茶水中的就该是剧毒。他应当准备拘禁我,然后拷问出能让毫无修为的凡人与修者对抗的秘术,借此强大楚家,一统三界。”楚寒月席地坐了,“楚夫人,你家乡在下南城西北六百里处的小城中?”   楚夫人纳罕:“你怎么知道,这件事只有……”当年她和几名求道的凡人一同离家,前往下南城,在传送阵外撞到了带着弟子们来秘境寻宝的楚慕,之后两人便一见钟情,四大世家看中出身,绝不会让来自凡人界者嫁进家门,她的出身,楚慕一直对外宣称是下南城城主之女。   楚寒月取出婆婆托付的红嫁衣:“这是下南城一名年近古稀的婆婆交给我的,让我帮她寻问道求仙的女儿,她曾经答应过女儿,要让她在出嫁之时,穿上亲手缝制的嫁衣,衣襟内面还有女儿的名字,与你剑囊上的一模一样。”   楚夫人不可置信地接过嫁衣,里面的绣字果真和剑囊上如出一辙,母亲独特的绣花手法。   她也认得,眼光闪了闪,却因舒缓丹的作用,没能流下眼泪:“母亲……她现在还好吗?”   “她现在住在下南城,一切安好。”楚寒月叹了口气,几分无奈,“我并未夺你长子的舍,我来时,他已死在异兽爪下,兴许是名字相同,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我的魂魄进入了他已死的躯壳中。”   “不……不可能……”以楚寒月原本手无缚鸡之力的娇弱体格,别说异兽,恐怕来条恶犬他都斗不过,在得知他的家纹佩指向异兽横行的凡人界时,楚夫人便有了不祥的预感。   但没有一名母亲愿意接受孩子的死讯,更何况当时他还见着了活生生的人,即使那躯壳中,早已不是原本的魂魄。   楚寒月:“当时埋葬他的四人,现在都在钧天山中,一人名叫夏侯傲,另三人……”   无名三剑客到底叫什么名字,他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任何蛛丝马迹,只能道:“另三人是丹道峰弟子,长得平平无奇,总是形影不离,他们皆可作证。楚辰星也不是我杀的,我在万古秘境中见到他时,他已经死了,尸体被禹巍操控,你既然怀疑我杀了他,一定也听说了不少细节,楚家二公子和禹家长老一同出现在秘境,这合理吗?”   楚夫人沉默了,她性情本就不刚烈,温柔如水,只因面对杀子仇人才愤然至此,眼下一听这毫无破绽的解释,彻底冷静了下来。   若真要夺舍,也不该选择废灵根者,而且夺舍乃十恶不赦之事,可眼前这人传到耳中的事迹,却皆是惩治恶者,造福凡人界。   “你走吧。”楚夫人颓然垮下肩膀,连眼角浅淡的皱纹都垂了下来,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放过楚寒月,便是她接受了两个儿子已死,再无回还的余地,“慕郎不是坏人,只要你不与他作对,他不会对你怎样。”   楚寒月:“并非我想与任何人作对,是楚慕为谋高位,肆意掠夺,不顾凡人死活。”   楚夫人自入神庭界后,便在楚慕的叮嘱下再未去过下两界,在浮空岛中享尽荣华,过惯了神一般的日子,脱口而出:“三界的规矩,自五山一陆浮空以来,便是如此。”   “四大世家与散修并非没有能力守护苍生,只不过在他们眼中,苍生比不过无上的力量和地位。”楚寒月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来自凡人界的你,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我……”楚夫人一时语塞,想起年少之时,残破结界外流动的魔气,因异兽暴动死去的同乡,握紧了拳,“我当然不这样想,可我又能怎样?我天资不好,连筑基期都无法晋升,想有什么用?拯救苍生,改变现状是需要能力的,否则你以为我愿意把亲生儿子养成娇弱的笼中雀?寒月的下场,你看在眼里,他想自由,最后获得了什么?我想拯救苍生,我也想三界平等,我想凡人界不必受异兽侵扰,可我除了被困在这座浮空岛上,我又能做什么?”   “离开藐视苍生的神庭界,回到婆婆身边。”楚寒月道。   楚夫人迷茫了:“可我是楚慕的妻,他虽霸道了些,毕竟是真心待我,我不能背叛他……”   “楚夫人入神庭界后,可有问过婆婆的境况?”楚寒月已然有些不耐了,没想到她如此冥顽不灵,若不是为了年迈的婆婆,只怕转身就要走。   楚夫人:“当然,楚慕让我不用操心这些,他会安排好一切。”   “可我见到婆婆的时候,她双眼几乎不能视物,因风湿无法行走,缩在残瓦断垣的破道馆中,连块馍馍都吃不起,这就是楚慕的安排?真心待你,便会善待你在意的人。”脑海中忽然浮现穆凌云和笪鲤融洽相处的画面,楚寒月心头一软,明明是他收的义弟,也被穆魔头拐成了他的,语气也跟着软了几分,“你能做的事很多,但绝不是呆在这座浮空岛中,助纣为虐。”   殿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楚慕让楚夫人下毒,他进来这些时间,也是该有所动作了,楚寒月按住了枪扇,蓄势待发。   咚一声响,殿门被撞开,一个矮胖的身影像个球般滚了一圈,利落地起身,竟是楚寒月殿中的那名护卫,他看到屋里情景,谁也没伤着,显然有些愕然,窜到楚寒月身前:“大少……不对,那个大能别动手!我们是来助你逃离的,家主已经带人过来了,必须马上离开!”嘴上说个不停,眼珠子却不动,牢牢粘在楚寒月脸上。   那名总与他成对行事的高瘦护卫也窜了进来:“别废话,快走,我看过了,家主从左边来,我们往右走!”   以楚慕的修为,要活捉只身一人的楚寒月并不是不可能,且还有这碗汤药在这,他没必要多此一举在设一局,弄这一出,也不符合楚慕的行事风格。   “为何帮我?”楚寒月信了两人,给楚夫人询问的眼神。   楚夫人握着剑柄撑起身子:“我跟你们走。”   “夫人,您想明白就好。”高瘦护卫背起她,带着楚寒月出了殿门,“我们俩都是从凡人界拜入钧天山,再被挑选入楚家的,这次的事禹家罪孽深重,对下南境不管不顾的家主也好不到哪里去。大能,你虽不是大少爷,但即使与神庭界作对,也要竭力帮助凡人界,绝对不是恶人,我们信你!”   这两人跑得倒快,但尚不能御气,浮空岛中又有禁制,除了停泊点周围,不可升起飞舟,楚寒月只得与他们一道发足狂奔,否则自己走了,这两人非得被楚慕抽筋扒皮不可。   一行人通过传送阵时,楚慕带着长老和一帮弟子也到了楚夫人殿中,看到里头空无一人,立刻明白被妻子背叛了,大怒之下一掌拍断门框:“追!”   “封锁所有对外传送阵出入口!楚寒月系被人夺舍,活捉夺舍者,众众有赏。”长老的声音通过家纹佩,传到每个楚家弟子的耳中。   偌大的浮空岛一时人头攒动,无数月白色身影奔出殿宇楼阁,在山道中飞快穿行。   “糟了。”高瘦侍卫见前头有一群弟子杀出来,立时止住脚步,正要改道,却见又一帮弟子出现,两方人竟厮杀起来。   楚寒月:“?”   杀气冲冲的弟子们很快被另一帮弟子打败,为首那人是名旁系,一挥手道:“大能,我们助你逃离!”   “大能,您放心,我们都是真心追随你的,楚慕在化神末期卡了十多年了,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升境,我们愿追随你!”另一名弟子道。   楚寒月眼下虽只是元婴期修士,但是炼虚境大能夺舍一事已然在楚家传开了,以他升境的速度,恐怕不出一两年,就能重回巅峰。   况且他的事迹振奋人心,和眼中只有地位和家族荣耀的禹巍相比强多了。   “大能,我与他们不一样,不管你升不升境,我都追随你,那个……”那是个和严浩差不多壮实的硬汉,两条肌肉如岩石的腿摆动得飞快,脸颊却极其违和的扭捏一红,“你能不能看我一眼,就一眼。”   楚寒月没看他,怕这一眼让这爱慕者兴奋过度,原地升天。   “瘦哥,我这儿人已经清光了,快来!”高瘦护卫的家纹佩中忽然有人道。   “外姓弟子中,拥趸大能者甚多。”高瘦护卫解释道,“当初只道神庭界如何好,来了才知道,根本不把我们外姓弟子当人看,还说什么未免泄露世家秘密,外姓者要离开就必须废去修为,根本就是排除异己,我们早想脱离楚家了。大能,此次我们追随于你,你务必也要保我们啊!”   难怪人越来越多,原来还有这么重缘由。   到外门离山的传送阵处,人头已是密密匝匝一片。   “脱家袍,抛家佩。”楚寒月一声令下,一群人齐刷刷地脱了外袍,一枚枚家纹佩反射着阳光,被哐哐砸在地上。   楚夫人稍有犹豫,不愿以只着中衣的姿态示人,但不除去这些,离开此地也是无用,袍子和腰佩中都有定位追踪之术,从高瘦背上下来,眼一闭除了袍佩,羞赧之下披上了古旧的大红嫁衣。   “大能,还有这个,所有外姓弟子都有。”高瘦伸出胳膊,手腕上有个小小的家纹咒印,与衣佩有一样的效果,楚寒月精神力一探,便了然这咒术的机窍,于他而言并不多深奥,拇指轻轻一抹便除了。   他毫不吝啬地公布了解除之法,只要修为比施咒者高,用对了方式便能轻松除去,这咒是外姓招人的负责人所施,强度刚跨入金丹境,能解的弟子们除了自己的,又帮周围低阶修士,很快便都抹除干净。   这场逃亡可谓是雷声大雨点小,几滴毛毛雨丝都没能沾身,一大群人无惊无险地出了传送阵。   上百来号人,楚寒月也没地方安置他们,干脆全带进了钧天山,这里头大多人本就来自钧天山,少数旁系弟子也有在此修习过的,一群人熟门熟路如回了老家。   钧天山正缺人,宋玉珂听他带了一帮修士来,反正白玉板再多也会被楚寒月耗光,也无所谓学费了,当即安排几名掌学,临时设立内门考核,准备安置。   “母亲在哪里,我想见她。”楚夫人没有跟随前去考核的队列走。   楚寒月带着她,又过传送阵,到了下南境。   大杂院已经重建,晌午时分,一院子人正热火朝天地炒菜做饭,楚寒月踏进院子的时候,两个刚卖光了蔬菜的男人,正挑着空箩筐回来,当即喜笑颜开:“楚公子,您来了!正好赶上吃饭的点!”   “今儿个穆公子怎么没一起?”另一个男人看了看他身边的中年妇人,见两人眉目有几分相似,气质却大不一般,不确定道,“这该不会是楚夫人吧?怎么穿着红嫁衣……”   “婆婆呢?”婆婆正在屋里教几个孩子绣花,虽不能看清,靠摸也能辨别阵脚,听到动静慢吞吞地移出来,模模糊糊中门口的一抹红,若有所感般愣了愣,眼眶一红,颤着声不确定道,“秀英?”   舒缓丹的效用已过,楚夫人眼泪哗的涌了出来,扑上去,紧紧抱住了婆婆:“母亲!”   “诶唷!母女团圆了,好!好!”安姨抹了把感动的眼泪,招呼刚进门的男人,“今儿是个好日子,快去宰头猪,得好好庆祝一番。”   楚寒月在门前看着,闻着飘香四溢的饭菜味,总觉得这团圆少了几分意思,正准备告辞离开,继续未达到目标的入定。   弟子玉牌在这时响了起来,穆凌云的声音传来:“楚夫人病况如何?”   “没事了。”楚寒月道,“我在大杂院。”   高天之上的楚家,楚慕面对空空如也的传送阵空地,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薅了长老的脖子,怒道:“人呢!”   “这……家主,这帮外姓弟子背叛我楚家,绝不能放过!”长老让人去找外姓层的掌事,哪知那掌事也联络不上了,只能再找上一层的负责人,查看离岛者所在,无一不是下落不明。   另一名长老道:“定是那夺舍者,除去了我楚家的印记。”   楚慕给了他一记「还用你废话」的眼刀。   那长老赶忙补救:“钧天山!人定是去了钧天山!”   “夺舍者处心积虑,拉拢凡人,策反我楚家弟子,还贩售钧天山玉板,骗取我楚家钱财,下放灵脉,定是准备将钧天山当做踏脚石,另起门派,对抗神庭!”又一名长老道。   被薅住脖子的长老还在矜矜业业翻查玉简,忽然抬头:“家主,查到了,夺舍者曾于半年前,在下南境购置过一处房产。” 第115章 烤猪被毁,越想越气。   “哥哥, 秀英姐姐真是神庭界家主的夫人吗?”婆婆和楚夫人去里屋叙旧了,小六坐在门槛上,悄声说话,“可她看上去不像呀, 神庭界的大能不是不会老吗?”   凡人界中有不少不知境界规律的人,常常以为住在越高处的,修为也就越高, 而他们判定修为的标准之一,就是容颜不老。   小五拿着块铺了薄沙的板子, 在上头写字:“神仙也会老吗?”   “传说是不老不死的。”楚寒月坐在小杌子上, 给快耗光能量的阅读灵器补充灵力,“不过据我所知,没人见过真正的神仙,神庭界上的也不是神仙,与你们一般。”   “那他们为什么在天上?”小六问。   “只不过位置高了些, 你们哥哥与我飞天遁地无处不去, 也不过只是人而已。”穆凌云笑着踏进院门,朝楚寒月挑了挑眉,“七情六欲齐全着呢。”   “哟, 穆公子也来了。”杀猪的男人血还没放光,他就到了, 离和楚寒月联络不到半刻钟。   穆凌云撸起袖子, 幻化了条灵绳,把广袖挽到身后打结, 指尖勾了半天, 硬是没勾到, 跑到楚寒月面前, 背对着他:“寒月,帮我。”   “你有上天遁地的本事,竟自己系不上一条绳子?”有精神力协助,就算用灵绳把自己捆结实都轻而易举,楚寒月扬手给了他肩膀一拳,打了个随便的结。   小五在沙板上写:“书上说,这是打情骂俏。”   小六噗嗤一笑:“哥哥,小五成天偷看安姨的话本,全是酸唧唧的你侬我侬,你再不管管,他就要思春了。”   “思春好,有所思总是好的,小五加油,哥哥看好你!”穆凌云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抛给楚寒月个媚眼,跑去帮忙杀猪,“这猪好,精瘦得当,卖相也好,不如做头烤猪。”   “穆公子手艺好,都听你的,我们只管吃了。”安姨笑道。   楚寒月不由自主地嘴角勾了起来。   小五写道:“哥哥笑起来真好看!”板子小,写不下太多字,等楚寒月看完,擦掉又写,“不笑也好看!”再擦再写,“哥哥顶好看!”   小六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成天学什么不好,学起说不正经话了。”   小五:“我正经,真的好看!”   楚寒月哭笑不得地看向院中,只见穆凌云支起了炼器炉,生了灵火,直接把整头猪架了上去,玄刀被他大剌剌地当成了菜刀,在猪皮上划开一道道有利于入味的井字刀,一层层刷起浓鲜的酱料,整个院中顿时焦香四溢,闻味而来的邻居们头探在没合上的院门外,滋溜滋溜吸口水。   烤猪出炉时,婆婆和楚夫人也出了房间,两人抹净眼角的泪,笑着坐到大圆桌旁。   楚夫人换了身安姨的外衣,少了华贵,却更添温婉,一颦一笑都平易近人地犹如山泉水般。   “楚……这位公子,该如何称呼?”婆婆忽然问。   楚夫人知无不言,婆婆虽不明白修真界的许多词意,也听懂了大概,知道自己的外甥遭遇意外,而现下壳子里的是个半神大能。   “婆婆,你不是开心傻了吧,这是楚公子啊。”安姨给这对母女盛饭添肉。   “此事说来话长。”楚寒月草草带过,接了穆凌云递来的满满一碗肉,“我与夫人的长子同名。”   “要不是楚公子,我这辈子怕是再也见不着秀英了。住处是您购的,田地是您买的,我真不知该如何谢您……”婆婆放下碗筷,连连欠身,要不是楚夫人扶着,都要行大礼了。   楚夫人不看楚寒月,显然还不能接受这副躯壳中,装着的不再是自己的爱子。   “不必言谢,天地如此广阔,本就属于每一个人。”楚寒月把婆婆扶回凳子上。   “说得不错。”穆凌云道,“待以后外界魔气消弭,无论是谁,都将无处不可往,想住哪里便住哪里,想在哪种植便在哪种植。”   “魔气真的会消弭吗?”小六自出生起,面对的便是黑瘴弥漫的外界,根本无法想象没有魔气的世界。   其他人也都看向楚穆两人,别说是小六,就连婆婆都没见过一片没有魔气的野外森林。   “会的,不会太久。”楚寒月放下咬了一半的猪蹄,郑重道。   说完,他再次拿筷子插起猪蹄,刚放到嘴边,骤然察觉到危险,瞳孔一缩,双手朝两侧推开,一道环形灵光在圆桌边荡开,霎时将所有人推了出去。   下一刻,一道笔直金光从天而降,直撞在桌面中丨央,圆桌轰然炸开,木屑瓷片乱飞,青石地面被冲击出一个布满龟裂纹的凹坑。   白金色灵光化作盾墙,朝高处延展,直拔高到屋顶,牢牢挡住了所有飞射而来的灵波和残渣。   “秀英,跟我回家。”楚慕带着几名长老从天而降,落在凹坑中心。   楚夫人咬唇看着他,却并不站出来:“为何骗我?你根本没有安置我的母亲!”   “我带你上界,你便是神庭界的人,人神有别,下界之事便与你再无瓜葛。”楚慕冷漠甚至带着几分嫌弃地扫了眼她身边的老妪。   楚夫人本还存着念想,猜测他可能因没找到人,不好交代才扯了谎,一听这回答,摇头朝后退了一步:“我不是神,你也不是神,我们也都只是人啊!”   “我再给最后一次机会,过来。”楚慕不再看她,眼神转向了楚寒月,“否则休怪我不念夫妻情分。”   “情分?你和我的情分便是对我的亲人置之不理?”楚夫人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像濒死的人抓着最后一块浮木,“我没有了寒月,没有了辰星,绝不能再失去母亲!”   “贼人,你杀我亲儿蛊我妻子,今日我便要让你付出代价!”楚慕指向楚寒月,“杀,一个不留!”   楚寒月正看着那根还插着半截断筷子的肉块,被楚慕踩住了半边,这么好的一桌烤猪才吃了几口,就这么毁了。   越想越气,他手掌朝地面重重一拍,环形的灵墙倏地收拢,灵光闪烁间,竟是化成了整整一墙的灵刃,一群长老躲闪不及,瞬间被划成了一群衣衫褴褛的大花脸。   他现下虽是元婴圆满境修为,在强悍灵力掌控下,施展的招数强度几近元神初期,这帮不过元婴境的长老纷纷抬手招架,可都比不过流转灵刃的速度,只能随着已然升至空中的楚慕,在继续收束,已只剩一线天的刃墙空隙中,朝上空疾飞。   楚寒月大步迈出,到凹坑中丨央,枪扇朝上一指,两波灵弹倾数射出,逼向半空中挤作一团的楚家长老。   长老们堪堪越过刃墙高度,正要散开,一道墨黑粗绳打着旋从下方升来,以比灵弹更快的速度飞缠几圈,把一帮人捆成了一团大大的粽子。   “寒月要打,岂能让你们跑了。”穆凌云气定神闲指尖牵着魔气绳的头,朝面露惧色小五笑了笑,“不怕,这魔气是专打坏人的。”   小六赏他一记脑瓜子:“怕什么怕,见了黑就是恶,书册上的墨字还是黑的呢,你怎么不怕。”   小五眼眶红红,缩起脖子,红着脸躲到他身后,在沙板上写:“我错了。”   白金和火红掺杂的灵弹在魔气缠缚中,炸响一片噼里啪啦,仿佛有人把一筐爆竹丢进了封盖的井里,长老们的哀嚎声泼天降下来。   “一群废物。”楚慕绘出一道阵纹,手掌一推,凭借化神末期的灵力,与魔气僵持了半晌,终于驱散了魔绳。   一股强劲的威压从空中降下,满院子毫无修为的凡人无法招架,全捂着胸口倒在了地上。   虽然只差了一个小境界,但楚慕的威压显然不如禹巍强劲,至少楚寒月还能动作,但灵力也被压制了大半。   不过压制很快变弱,穆凌云长腿一迈,定住身形,黑色薄雾般的魔气威压送了上去,虽说低了两个小境界,但魔气比灵气天然更强势,他掌控得又十分出众,竟勉强能挡去七八成威势。   长老们飞快地整顿着,重伤者退开,余人以身结阵,八人各占八方,灵流交错编织,竟是在合力布一方杀阵。   楚寒月一手手掌一握,无数极细的灵流在指尖跳舞般,往枪扇中置入灵弹,一手拔出玄刀,足尖一点,如箭般飞射而出,挥刀便斩了东南角长老的头颅。   联合杀阵顿时被破解,楚寒月已旋身到了东侧长老面前。要对付固定位置布阵的修者其实十分简单,只要比阵成更快即可,修为提升到此境界,楚寒月优势的速度,也完全发挥出来,进退十分轻松。   阵已破,那长老急慌避让,万万没想到楚寒月明明是个丹修,速度竟如此之快,手起刀落干脆果决,灵力附着于武器上配合得当,完全不输武修,待反应过来夺舍者原身已入炼虚境,修的是何道也尚不可知时,玄刀已划过胸膛,将他剖成了血肉横流的尸体。   剩下六名长老再次散开,施放速度慢的阵法在楚寒月面前根本不可行,只能直接施展灵力。   然而楚家的优势在阵,脱离了阵,这帮人的术与武属实不太能看,不到三招就又被楚寒月削了两人,剩下四人彻底乱了阵脚,逃窜间瞥见地面上的一院子人,四散朝下飞来。   人质牵制大概是楚家的必修课,四名长老极有默契,一人被追下的楚寒月削飞出去,另三人从三个方向,不约而同冲向楚夫人母女,大概以为楚寒月带走她,关系定然不一般。   不管关系如何,楚寒月都不会放任不管,一边追来,一边指尖一指,一道厚厚的护盾已罩在了楚夫人母女周身,长老们的灵力哐哐打在上头,无法撼动分毫。   长老们对付不了楚寒月,不代表化神末期的楚慕对付不了,他一掌拍来,灵力直击楚寒月后背,修为差距还是有一截,护盾再强也无法完全抵挡。   穆凌云入化神境不久,还没有实战适应,使用神魂还不如精神力熟练,施展威压已用尽全力,无暇分神出招支援,足间凌空一点,将身体切到楚寒月身后,生生受了这一击。   “你又……”楚寒月回身,看到一掌无所谓的俊脸,恨不得呼他一掌。   然而两人并没有机会多说一句了,楚慕趁着穆凌云受伤,神魂力量减弱,浩浩荡荡的威压欺了下来,双手结了个印,在胸前拉开,一道化神末期能施展的最强杀阵立刻显现,朝两人兜头罩了下来。   穆凌云一把抢过玄刀,挡在身前,留给楚寒月一个后背。   楚寒月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拍下去,但生死关头,绝不是争夺谁站在前头的时机,他以最强的力量,施展出灵盾,却也心知绝无法挡过这杀阵,不过要保下两人性命却不难。   他指尖以残影般的速度舞动,几乎瞬间就在穆凌云背后和自己胸前,画下了分摊伤害的阵纹。   “寒月,接着!”   是楚夫人的声音,楚寒月回头一看,只见一对闪着灵光的玉镯抛了过来,握在手中当即感受到其中强悍的灵流,竟是化神圆满境修者的物件。   他一手握着一方镯子,推了推穆凌云,不想这魔头纹丝不动,只能双手往他肩上一挂,把两个镯子推到了前头。   耀眼灵光炸开,一面强大的护阵出现,坚不可摧地挡住了楚慕的攻击。   “拿着。”楚寒月用从背后抱着穆凌云的姿势,胸口撞了撞他后背,递交源源不断释放出灵力的玉镯后,双手朝着护阵划动,借助护阵的强度,设下同境界的反弹咒。   楚慕从没见过这咒纹,只当是什么防护咒,一味补充阵纹,加强杀阵的强度,咒纹结成的一刻,杀气腾腾的阵纹霎时转向,竟朝他扑面而来,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人就已在巨大的灵力冲击下,倒飞了出去,在空中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线。   “家主!”幸存的三名长老一见这阵仗,当即撤离追出去。   穆凌云长刀飞旋掷出,砍了最后一人,甩甩刀刃上的血,还咧开嘴朝楚寒月笑了笑。   楚寒月手一抬,赏了他脑门一记凶悍的推掌。   楚夫人方才看着楚寒月保护众人的背影,情急之下不知喊什么,唤出了习惯的名讳,眼下又不再看人,错开眼神,对回到地面的两人道:“这是楚家祖传的定情之物,据说是楚家先祖留下的,我不要了,你拿去吧。”   楚寒月却把镯子递过去,见她不收,塞到了婆婆手中:“楚慕生死未卜,若还活着,也许会来找你们麻烦,留着保护大家。”   楚夫人一听有理,没再拒绝。   一桌饭吃成了战后狼藉,大家纷纷收拾起残局,楚寒月却再没心思逗留,替穆凌云检查伤势,喂了药——这厮自己不肯吃,非要他亲手喂,伤倒是不重。   两人循着楚慕坠落的方向而去,问了几个路人,得知他似乎还未死。   不过那样子也是进气多出气少了,被两名长老抬走,总之没个十天半月是绝下不了床的,要痊愈恐怕三五个月都不够。   三五个月,足够楚寒月入定直升到化神圆满境了。   两人再次返回丹道峰凝思竹林,对坐盘腿入定。   一个月后,穆凌云火灵根一脉晋升至化神初期,又凝思了好几日,却始终无法入定,自知悟性全在魔灵根一脉上,没有此脉开路,火灵根只怕难以突破。   他倒全然不担心,支着下颏,悠哉地取出炼器炉,时而炼制灵器,时而定定瞧上楚寒月半晌,困了便拿楚寒月的腿当枕头睡,好不快活。   楚寒月并没有一口气晋升至化神圆满期,又过一个月,至化神末期,他便福至心灵地睁开了眼,然后看到了枕着自己的腿,抬头看着他笑的穆凌云。   “这么快?”穆凌云灵力探到楚寒月灵根中,跟着灵脉随波逐流,“这才末期,不晋升了?”   楚寒月驱赶出造次的灵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呢,这才初期。”   穆凌云不甚在意地摇摇头:“这竹林不适合我,下次再去魔脉里泡一泡就好了。”   楚寒月当即懂了,魔头绝非虚名,还是要靠魔气才能提升,而他醒来的原因,则是感知到了异样:“有什么高阶灵器缔结在了这副躯壳上,我需去取来。” 第116章 大能威武!   穆凌云几分吃味地一挑眉, 蹭了蹭脑袋,就着躺着的姿势,抬起手, 环住楚寒月的腰:“有多高阶?化神境极品?你想要什么样的, 我都能炼制。”   这家伙手欠到了骨子里,光是放在腰上,就让人想呼他了, 指尖还跳舞似的寻着软肉拨弄着,楚寒月当即起了层鸡皮疙瘩, 蹭地站起来, 把躺在身前的人也带了起来。   穆凌云没骨头似的, 脑袋靠在他小腹上,长长的两条腿斜在前头,手还不肯放,慢吞吞蹭着楚寒月胸膛站起来, 转过身子:“为何是缔结在躯壳上的?我们又没离开过此地, 要缔结,也该是我们俩结在一起。”   一个「结」字,被他长音拖出了百转千回, 十分不正经,楚寒月拎着他肩膀, 把还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捋直了:“是楚家的东西。”   “那我这个楚家人自是也不能缺席了。”穆凌云随口一句, 就把自己未婚的名头去了。   眼下两人皆是化神期修为,楚寒月已是化神末期, 以他对操控灵力的能力, 只要不对上全盛时期的禹巍, 单打独斗普天之下已无人是他对手。   两人没有耽搁, 讨论着那灵器是何物件,一同出了钧天山。   家纹佩早已和其他楚家弟子一道丢弃,不能以世家身份过传送阵,只能乘坐飞舟,悠悠向高空驶去。   四大世家中,嫡系子弟约占一成,旁系两至三成,剩下的全是外姓弟子,楚家经上次一场大叛逃后,现下门庭属实荒凉了些,浮空岛下层枝叶花木无人打理,长成了一丛丛野外深林的模样,原本错落有致的白玉山道被遮挡,还沾了层薄薄的灰,从远处看去,就像一节节断裂的白桦枝般,偶有几人走上山道,皆是行色匆匆,死气沉沉。   楚寒月与穆凌云正查看护岛结界,这结界乃楚家先祖初布下,还维持着化神圆满期的强度,难以突破,这时一名过路的外门弟子抬头看见了飞舟,见是星蓝色钧天山衣袍,匆匆跑到结界边上,靠近瞧见那天人般的容姿,即使未有机会曾得见,也猜到了来者是谁。   “是炼虚境大能吗?”那弟子挥手大喊,“大能!那天你来时,我恰巧去凡修界办事了,能带我离开此处,入钧天山吗?”   他喊得颇响,惊动了外姓层,为数不多的还有人居住的屋子砰砰开了门,近百人蹬蹬跑过来,都是相同的诉求。   若无大事,神庭界不会让那么多弟子离山,这些人中大多数与第一名弟子不同,都是那天阻拦楚寒月的一方,只是眼下家主的状况早已传遍山中,两名嫡子殒没,嫡系旁系再挑不出一个天资出众者,还有禹家及楚寒月这两方外敌,楚家今后的陨落可想而知,现下再不改变立场,届时恐怕就难逃一死了。   “看样子楚慕快不行了。”穆凌云拿魔气戳了戳护山结界,一圈灵光漾开,过了好半晌,才有几名旁系弟子出来查探,神色奄奄,毫无斗志。   “大能要进来吗?我们这就来接应!”一艘艘有着楚家印记的飞舟驶离停泊台,穿过结界,八方簇拥着楚寒月的小飞舟,把两人送进了结界。   几名旁系弟子不远不近地看着两人,抬起手却未施展任何术法,一来知道自己不是对手。   二来这些外姓弟子像盯猎物似地看着他们,只怕一出手就要被他们围殴,只能不言不行,站成道旁的树。   楚寒月:“……”   灵气都蓄在手心了,这也突破得太容易了点。   “大能来征战楚慕吗?我愿效犬马之劳!”一名弟子道,众人纷纷应和。   楚寒月看着一双双满怀期盼的双眼,简直不知该怎么回,楚家弟子大多习阵道,上次引入的一帮弟子,一般继续习阵道,已把阵道峰宿舍占满了。   不管是两人间四人间都快成了通铺,剩下一半改习了丹道,丹道峰也是再无下榻之处。   在这帮「犬马」们的簇拥下,楚寒月与穆凌云一路到了嫡系层,嫡系子弟都没什么作为,看到他不是躲,就是扒了楚家家袍加入「犬马」的队伍。   直到接近家主殿时,才有几名长老出来阻拦,可惜实力相差太过悬殊,楚寒月威压一展,枪扇再出,穆凌云灵绳一捆,几人便像活靶子般动弹不得,生生被灵弹打成了筛子。   “大能威武!”后头「犬马」们欢呼连天。   躲在暗处的长老撒丫子跑进家主殿通风报信,楚慕重伤未愈,半瘫半坐在家主高座上,殿中弥散着浓重的丹药味。   若不是楚家家底丰厚,从各方购置了大量高品丹药,他恐怕此刻还只能在榻上躺尸。   楚慕嘴唇颤抖着,开合了好半晌,嘴角流出两条气急的血,直滴到月白家袍上,才喘着粗气说出只言片语:“走,密道。”   两名长老扶着楚慕起身,推开白玉座一侧扶手上的暗格,扣下内里的机括,白玉座咔咔响起来。   这密道是楚家尚未升空时,先祖留下的,以备敌袭时使用,毕竟当年三界未分,能从灵脉中攫取灵力者比如今多,化神境大能也有数十名,局势未定,留一方保命后路还是有必要的,只不过从未用上过。   时隔三千多年,暗格被开启,里头的部件是年久失修,卡了好半天,只闻声,却不见动,长老情急之下抬腿一踹,白玉座才啪一声翻了过来。   都是第一次用,难免没经验,没控制好安全距离,倒下来的高椅背咚一声砸在楚慕脑瓜子上,要不是长老眼疾手快,拖着被砸晕的人推了两步,楚家主脑袋恐怕就跟着高座被拽下去了。   楚慕歪着脖子,脑壳流血,被砸得不省人事。   正在这时,楚寒月一行也到了殿前。   藏在高座底下的传送阵已然亮起,长老们抬腿便跳。   楚寒月扬手虚空一抓:“来。”   楚慕衣襟之下忽然有什么亮起,光芒强过了荧荧阵纹,倏地破衣襟而出,如有指引般射入楚寒月手中。   长老带着人,腿已经进了阵里,瞬间便在下落的力量中消失在阵纹前,只留下一句惨痛的呼喝:“哎呀!家主令啊!”   雕刻着繁复阵纹的家主令静静躺在楚寒月手中,早已认了新主。   “我明白了。”穆凌云戳了戳小小的令牌,却被灵光扎了手,“这小东西,怎么不认自家人呢。”   楚寒月指尖拂过家主令表面,如刺猬般炸起的灵光收敛,穆凌云笑着又戳过来,这下没被再扎:“这家主令以血缘、天资和修为判定主人,你的极品灵根强于楚慕,修为与他一致时,家主令自然便认了更强的你。”   这玩意越看越眼熟,楚寒月在芥子袋里摸索了半晌,取出一面形制相似的令牌,是禹家祖坟里,眼瞎的墓主亲自给的:“这是禹家家主令……”   “这么说来,楼家长老那面,也是差不多的模样。”穆凌云眼角弯弯,和楚寒月相视一笑。   家主令能操控护岛结界。   楚寒月摸索着小小的令牌,探知究竟有何效用,竟发现入化神境后,还能以此操控整座浮空岛。   “降岛。”楚寒月道。   “啊?”后头一大帮穿着白花花中衣的弟子没明白。   “此座浮空岛将降回地面。”穆凌云大声宣布了这个消息。   “等等!”一名旁系弟子道,“那我们算凡人界的,还是神庭界的?”   “凡人界、神庭界,有何区别?”楚寒月一按家主令,所有人都感受到身体轻轻向上提了一下,浮空岛开始缓慢下沉。   “当然不同……”那旁系弟子说完却没了下文,支吾了半晌才道,“凡人界魔气肆虐,环境恶劣……”   “凡人界魔气为何肆虐?若不是神庭界夺取灵脉,凡人界才是最宜修行之地。行强盗之事,反嫌受害者恶劣,这便是神庭界与凡人界的区别。”楚寒月冷冷瞧了那弟子一眼,看得他缩起脖子不敢再多话,“今日有谁不想随浮空岛下沉,大可离开,若留下,则仍是此方弟子,此方非楚家。即日起,此处为南方山门,不属世家。”   “那我们就都是大能的弟子了?”有人兴冲冲道。   楚寒月并不打算收徒,只想将剥削灵脉与资源的浮空岛,变为修真者们口中诉说的,真正守护众生的山门。   不过既是山门,没有山主便难立规矩,不成方圆,这帮人横行掠夺惯了,恐怕只会继续放肆。   “还不拜见师尊。”穆凌云道。   能拜化神境的大能为师尊,这是多少修者梦寐以求的事,百来名弟子嗵嗵嗵跪了一地。   楚寒月对这种有失尊严的古礼不太习惯,手一挥:“都起来吧,今日起,所有弟子必须严守山规。”   穆凌云递上一册空玉简,楚寒月以灵力在上头书写起来,融合了钧天山和上辈子修真学院的规范,又立了几条重要规矩,严禁神庭界曾习以为常的各项掠夺恶行,最后写上众生平等四个大字。   穆凌云将玉简内容投射到空中,手掌一推,一排排字便刻到了后方的山壁上。   山规落成的瞬间,浮空岛也稳稳嵌入了空置了三千年的凹坑中,灵脉犹如蜿蜒的藤蔓,以南方山门为中心,向四面八方扩散,回到了原本所在之处,魔气如潮水般,被灵波层层推开,压抑的魔瘴一簇簇消散,山林恢复生机勃勃的苍翠,被侵蚀的黑色溪水重归清澈,放眼所及,一派钟灵毓秀之色。   地面上,重获新生的南方山门欢呼声不断,高空中,两个守着楚慕的长老却愁得快把飞舟跺穿了。   “家主令被夺,浮空岛坠落,我楚家数千年基业毁于一旦,这可如何是好!”一名长老道。   另一人探头看了下方一眼,只见灵波重重刷过魔气,大半个下南境都被山峦的苍翠覆盖,其间坐落着一座座青赭色的城镇,比之此前的黑气沉沉,悦目多了。   他们飞得极高,今日天晴,下方没有云遮挡视线,凡人界其他三境也能遥遥看见。楼家所在的下西境灵脉早已归位大半年,更亦是一派生机颜色,初夏时节,正是山花烂漫时,有好几处山头都点缀着一簇簇明黄、殷红,霎时好看怡人。   下北境原是下四境中,魔气最稀薄的,穆家攫取的灵脉数目在四大世家中最少,弟子们还不时下界援助除异兽,这行为在其他三家看来,根本是浪费灵力。与其接壤的下东境,原本和南境色泽差不多,此刻对比之下,黑黢黢的,犹如蛰伏着一头食人的巨兽。   长老不由打了个寒噤:“我们听一代代家主吩咐,不断引入灵脉,真的对吗?”   另一人道:“你在说什么胡话,没有灵脉,神庭界何来灵气丰沛,我们又如何能汲取灵气,获得如今的修为。”   “灵脉在地下或在空中,我们都能汲取。”长老大半边身子都探在了飞舟外头,指向下方“你看,世家原本的山脉就坐落在灵气最丰沛处,为何非要升空,让凡人界承受魔脉之苦?”   “那是先祖予我们的恩赐,若非升起浮空岛,谁都能汲取灵脉,四大世家何以发展至此。”另一名长老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你该感恩先祖。别想了,还是快想想眼下该怎么办!”   “不对,我修行,既为登九天,也为将家族发扬光大,更是为了造福苍生,不该这样,不该是这样的……”那长老喃喃说着,竟翻身跃出飞舟,御气而去,被脱下的月白色家袍在烈烈风中飞起,呼了舟上的长老一脸。   家纹佩被一掷之下飞上来,砸在楚慕脑门上。   楚慕眉头一皱,顶着凸起的红包醒了。   “家主,我们去哪啊!”长老焦急地问。   楚慕一看偌大的豪华飞舟之上,竟只有孤零零一名追随者,当即了然处境,拧眉沉思良久,做了一个不愧为楚辰星亲爹的决定:“敌人的敌人便是友人,前往禹家。” 第117章 我这还没过门呢,你得哄我!   南方山门弟子们收到的第一个任务, 便是清扫下南境的异兽。   四大世家攫取的灵脉最多,这片灵脉回归大地后,魔气顷刻被压制了大半, 原有异兽修为不再增长, 寻常的飞禽走兽亦不再魔化,这任务看似繁重。   实际上却并不困难, 百来名弟子和钧天山驻守下南境的弟子协力合作,不出一个月, 就把显眼的异兽清理了七七八八。   不过既然是任务, 免不了要发放奖励, 否则今后便无人肯出力了。   赏金自然是要从山主兜里掏的,不过兜里的金子却还是取之于山门——楚寒月和穆凌云两人灵气一绞,便把白玉建造的家主殿卸了顶,换足了酬金后, 干脆把整座华而不实的白玉殿拆了, 连同铺了一地的白玉地面也撬了,重金雇了周边镇中的短工壮汉来,改铺了结实又朴实的青石板, 没有楚慕这个冤大头,这么多白玉一下子出不了手, 只能通通入库, 以备不时之需。   最初的时候,享受惯了神庭界奢华的嫡系旁系颇有微词, 不过一名护着楚慕逃亡, 却中途折返投入山门的长老带头赞同, 且除了施工时闹腾了些, 更换建材后,居住环境倒也没变差,青石板还比白玉防滑多了,踩着也不冷冰冰,一大帮久不出神庭的女眷、老人还靠结余的大量金子,施衣布粥,在各城备受赞誉,获得了偌大的满足,便无人再抓着这无用的贵重物不放了。   有管理世家经验的长老坐镇,南方山门很快秩序井然,楚寒月对手握权力并无多大兴趣,和穆凌云演了几出戏,确认那长老没有算计,是真心唾弃了神庭界行为,便把山中事宜全权交给他,返回了钧天山。   简朴的丹道峰双人夫子宿舍中,点了盏幽幽灵灯,楚寒月把家主令和禹家先祖的令牌并排放在案上。   “你想把禹家也拉下来?”穆凌云坐到他身边,明明有两方蒲团,非得挤在一起。   楚寒月抄起无人问津的另一方蒲团,砸在他脸上:“东境魔气侵蚀更严峻了,禹家极有可能又拔了灵脉升空。”   穆凌云把蒲团按在怀里:“禹家不剩多少人了,禹巍一心争夺霸权之位,有你这炼虚境半神在,他必然在费尽心力提升境界。”   “禹家这令牌虽在我手,却并不能使用,应该是血缘的原因。”楚寒月瞥了他一眼,弃了蒲团,坐到榻上,“如今高空只余两座浮空岛,他极有可能对穆家不利。”   穆凌云秉持夫唱夫随的原则,寒月弃什么他也弃什么,又跟着蹭到了榻上,笑嘻嘻道:“你是担心我?”   “不是。”楚寒月抬腿踹了他一脚。   “有个词叫关心则乱。以你的智慧,怎么会想不到禹巍最大的目标是你,现在对穆家动手,不止消耗灵力,我们还会相助,他不过多树敌而已。”穆凌云脚尖一勾,把两人靴子带了下来,白布袜里的拇指一翘,夹住了楚寒月左脚拇指,“若不是关心我,怎么会乱呢。”   “你有完没完。”布袜磨蹭着皮肤,阵阵发痒,楚寒月脚一翘,脚趾一开一合,钳了穆凌云一块后膝软肉。   “哎哟疼!我错了错了!”穆凌云抬手讨饶,手臂一挥就把人带倒在了榻上,一脸要哭不哭的哀怨样,“寒月你欺负我!不成,我这还没过门呢,你得哄我!”   这魔头装得弱势,手脚却不老实地乱摸乱挠,楚寒月腰际、咯吱窝都挨了好几记,登时忍不住噗地笑出声:“你够了!还睡不睡!”   “睡!”穆凌云手脚一顿,支在榻上,把楚寒月限制在手臂之间,「睡」得不正经至极。   楚寒月两腿一并一蹬,把人踹了下去:“明日继续凝思,滚回自己床上去。”   外界风波未平,楚寒月的梦倒还算香甜,长夜漫漫,却总有人处心积虑,与安眠无缘。   楚慕来到禹家已有一月,被安排在家主殿的贵客侧殿中,禹家弟子折损惨重。   不过不离岛的丹药修士倒不少,医术也比楚家的精湛,悉心照料,倒是让他的伤势恢复不少。   自初来那日,与禹巍见了一面后,楚慕便再未出过客殿,明面上是养伤,他却很清楚,自己被软禁了。   不过禹巍若要害他,完全不必大费周章,且现下的三界时局,两人反目百害而无一利,禹巍身为一家之主,绝不可能想不到这些,楚慕只当他不放心自己,才以此确认忠诚。   将近子时,楚慕正盘膝凝神,灵力游走灵脉修复身体,殿门无声无息地开了。   “跟我走。”禹巍不容置辩地命令。   楚慕这才察觉有人入了殿,起身行了个不由衷的宾客礼:“去何处?”   “满足你的愿望,让你变得更强大。”禹巍边说,边转身出了殿门。   楚慕了然,定是他已然相信自己,愿意结盟,便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在夜色中黑沉可怖的玄铁高殿,家主殿后方被月光投下的阴影中,竟然藏着一方传送阵。   禹巍手掌一收,灵绳捆住楚慕脖颈,不待他有所反抗,人已被拽入了传送阵中。   出口在一处偌大的神殿之中,殿室样式古老,并非如今神庭界广泛建造的高殿。   “这是何处?”周遭环境炙热,饶是修为高如楚慕也出了一层薄汗,神魂探出远处的殿门查看。   此处竟只是内殿,外殿更是偌大无边,他瞳孔猛然一缩,察觉到了殿前阶下滚滚翻腾的岩浆,铺天盖地的浓重魔气,以及熔岩池对岸如鬼魅般林立的一大群人:“岩浆池!此处是凡人界,这究竟是哪里?”   “楚寒月伤我神魂时凛然无畏,却没想过,正是被他引至万古秘境,我才能发觉此处。”禹巍推开殿门,魔障与热烟扑面而来。   萝卜老头离开后,万古神殿笼罩的威压散去,成了一方无主之殿,禹巍搜寻助力修为之地,便想到这能让楚寒月击败他的地方,果然找到了其中奥秘。   “万古秘境……”楚慕终于看清了那群林立的人——如果那还能算是人的话。   那是群人形似的怪物,浑身焦黑,散发着浓重的魔气,身上挂着些衣料残片,勉强能分辨出有战甲的痕迹,而三界之中将仙袍和战甲融为一体的,只有禹家家袍。   “这是禹家弟子,这是怎么……”楚慕没能把话问完,意识到危险时已然迟了。   灵绳猝然收紧,遏得他无法呼吸,化神圆满期的威压罩下,令他动弹不得。   “楚慕啊楚慕,你楚家人还真是蠢得一个模子印的。”禹巍另一手指向熔岩池,灵力探入池中,在呲呲的燃烧声中,携出一条魔脉,牵引过来,缠在楚慕身上,灵力一削,魔脉断出尖利的锋口,噗嗤一声刺入了楚慕腹部。   “唔……”汹涌魔气直冲入灵根,楚慕浑身抽搐着,七窍溢散出魔气,修士的本能令体内的灵脉与魔气冲撞起来,然而终是徒劳,瞬间便被彻底侵蚀。   禹巍松了灵绳,冷眼欣赏着灵与魔的转变:“知道为什么你恢复得那么快吗?”   声音早已无法进入充溢着魔气的双耳,禹巍也不等他回复,兀自回答:“你每日服用的,是拓展灵脉,修复灵根的极品丹药,灵力流转通畅,魔气自也是一样。你该荣幸,若不是修为尚可,我便也将你丢入熔岩中过一过,制成魔傀了。”   楚慕翻白的瞳仁被黑色彻底覆盖,他却并未死去,而是陷入了不受掌控,犹如异兽般的状态,身体虽不受控,脑海中却还有一丝清明,他什么也听不见,却清楚这一切都是禹巍的设计,躯壳扭曲着向他撞了过去。   禹巍拔出魔脉,一掌拍下,轻而易举按碎了毫无进攻章法的楚慕的头颅,神魂探入魔灵根中,操控尸体躺倒。   玄铁铸造的短刀出鞘,禹巍熟练地剖开楚慕尸体,毕竟这几个月来,这样的试验已在各修为的禹家弟子身上进行了无数次。   在秘术操控下仍循环流动的魔脉暴露出来,禹巍小心地一缕缕挑开,狞笑了一声:“魔之一道,原来如此简单。”   残破的尸体被弃置一旁,禹巍一步一步走到熔岩池边,神魂穿过魔瘴,操控百余具魔傀儡施展魔力,探入岩浆,掘出了一条比万古灵木更粗的魔脉。   地底错综交缠的魔脉被勾连出来,万古秘境就在熔岩秘境近旁,熔岩池相通。   刹那间,岩浆如潮涌般翻腾不止,随着魔脉的上浮漫上池岸,迅速漫延,撞在秘境结界上,一团团裹挟着魔气的火焰炸开,火球冲出岩浆,向四面八方冲撞,被灼烧的异兽发狂般飞奔,挤在结界壁上,以本能逃离灼痛。   魔气的侵蚀,熔岩的冲刷,异兽的撞击不断施加在本就不算十分牢固的结界上,终于,轰一声巨响,魔脉群拔地而起,结界随时碎裂成齑粉。   魔气如回流的水汽般,直冲过了云层,才似浓雾般缓缓落下,云层下的凡修界阳光才刚刚升起,又在瞬间陷入魔瘴的黑暗中,修者们或挥舞灵剑,或施展术法,或绘制阵纹,或祭出灵器,驱散突如其来的魔气。   钧天山,楚寒月与穆凌云刚踏出宿舍门,便看到遮天蔽日的黑气。   穆凌云轻松惬意的笑散去。   楚寒月眉头紧蹙:“如此魔乱,凡人界必已大乱。” 第118章 山主和穆公子在跳双人舞吗?   护山结界牢牢笼罩着钧天山, 将泼天降下的魔瘴抵挡在外,站在高处,能看到凡修界的修士们纷纷施展神通, 应对魔瘴。   瘴雾往下沉, 影响凡修界浮空岛的不过九牛一毛,很快,魔气在驱散下变得稀薄, 被侵蚀的低阶异兽在武器、术法中倒下,众掌学集结完山中弟子, 凡修界本不算太严峻的危机也将近尾声。   受灾最严重的, 无疑是凡人界。   黑沉沉的魔气再次笼罩了大地, 除了西、南两境有下落浮空岛灵脉为中心坐镇的区域,以及一座座不久前才加固过结界的小城镇,其他地方皆成了阴郁的浓黑,下东境甚至已看不清任何事物, 成了方墨池子。   高空之上, 几艘飞舟驶来,是穆家弟子,往管辖治理的下北境而去, 是时,穆凌云的家纹佩也响了起来。   穆昊肃然道:“魔气异常暴涨, 不知原因为何, 小心行事。”   穆凌云只嗯了一声,切断了联络:“下北境无需担心。”   楚寒月本已分拨了一部分弟子, 闻言立时道:“原本前往下北境者, 往西、南魔瘴严重处去, 修补城镇结界为主, 保护好所有人,包括自己。”   弟子们得令揖身,有了应对瘴疫的经验,动作有序了许多,在助教和夫子的带领下,迅速穿过传送阵。   “山主、舒掌学、武掌学、郑掌学,你们挑选余下的弟子,前往熔岩秘境查看。”楚寒月道,“突如其来的魔气,定与熔岩池有关。”   几名掌学应声,宋玉珂却犹豫道:“若又是禹巍呢?”那他们岂非又去送死。   “除了他还能有谁。”穆凌云抬眼指向遥远的东方浮空岛,魔瘴已下沉,上空再次恢复清明,数条漆黑的魔脉犹如巨龙,赫然在空中蜿蜒,坠在浮空岛下。   “他竟然引魔脉上浮空岛,究竟要做什么!”禹长生大惊,怒道。   “魔脉升空,按理说,地面魔气应该变弱才是,怎么会这样?”花掌学正捧着袋丹药,和丹道弟子们一同给其他人发丹。   楚寒月:“长此以往,确实会变弱,但这魔脉显然拔于熔岩池,瞬间的动荡定会造成岩浆翻涌,余下的魔脉波动。”   他猜得不错,众人分头到达下四方城时,都看到了极远处巨大浮空岛下方,直冲天际一道道黑色魔柱中,隐隐闪着岩浆的火光。   大多数高阶弟子都去了熔岩池附近,楚寒月没带一名钧天山弟子,只和穆凌云两人,去了魔瘴最严重的下东境,两人离开此境唯一安全的下东城,在异兽四伏的城外沿着被黑气覆盖的道路,径直疾行过两处城镇,补上结界,探明魔灾的具体情况,才停下脚步,在小城中研究起战略。   “越靠近熔岩池,魔害越严重,此处已偶有元婴境异兽,继续深入,极难在异兽袭击中补设结界,必须先将异兽引开。”穆凌云在地图的城镇上画上红圈。   楚寒月接过笔,按照周围的地形,划了几处路线:“再往熔岩池方向推一百里左右,我们仍能直接设结界,再往前,北面多山脉,可将异兽引至谷底,南面都是平原,有些麻烦。”   “这一片平原多羚马虎豹,被魔化后体型大速度快,不好对付。”穆凌云将那一大片平原圈出来。   楚寒月边听,边给南方山门传了讯,让他们带队中阶弟子来,去引北面的异兽,另来一队高阶弟子,准备打一场硬仗,安排完后,看着地图沉吟片刻,忽然起身:“我有法子了。”   两人坐在镇中的一处茶摊里,不觉间周围站满了镇民,鸦雀无声地听着他们讨论,一听有了法子,立刻有人喜道:“大能,我们不用死了?”   禹家攫取灵脉尤其凶狠,又丝毫不管下界事,下东境各镇的残破程度,比楚寒月想象中更甚,异兽闯入结界破口,咬死凡人是常事,除了下东城,所有人无不活得战战兢兢,提心吊胆。   “谁说你们会死。”穆凌云朝说话的老人一笑,“谁说的,我先让他死一死。”   “遍地都是异兽,害人破屋毁田,可上头修者从不管我们死活,这可不就是让我们去死嘛!”一名清瘦得几乎脱相的妇人,抱着干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原本浑浊的眼看到在异鸟冲撞下牢不可破的新结界后,浮现出希望的光,“还好你们来了,还好你们来了啊!”   楚寒月从芥子袋里拿出不少蔬果鱼肉:“大家分一分,填饱肚子,谁都不会死,魔乱会平,今后大家都有安稳的屋子住,有肥沃的良田种。”   他说得郑重且肯定,居民们的双眼都亮了起来,目送两人御空离开,高呼真神下凡的声音直冲天际。   魔气再盛,和熔岩秘境中相比也弱了几分,飞舟虽被阻滞得速度变缓,但好歹能飞,楚寒月与穆凌云尽可能地给几处小城镇布上结界,在异兽越来越多越强,到达难以安稳补结界的区域时,南方山门的弟子们也到了。   他们早弃置了月白色的楚家家纹袍,穿着各色仙袍,仿佛一群无门无派的散修,心却在面对真正的守护苍生的责任感中,比衣着统一时更齐。   长老带着中阶弟子前往山脉方向,一名旁系弟子带着三四十名高阶弟子,与楚寒月在空中会合。   楚寒月正在高空之中,一手对抗不断扑上来的异鸟,一手往结界中灌注灵力,异兽群太多太强,又要分心,只能勉强保证结界当下不破。   若离开,恐怕支撑不到一个时辰,他只能与穆凌云分头行动,往返于几座城镇间,借助短短的一个时辰,勉强让异兽不能突破。   “自此往西,共有八座小镇。”楚寒月抛出地图,“此种结界,在维持不破的情况下,你们各自衡量实力,分组派人前往。”   “山主,短期内维持结界不破不是问题,但有八座镇子,我们毕竟修为不如你,就算服足补灵丹,恐怕也撑不了六个时辰。”旁系弟子为难道。   “三个时辰足够。”楚寒月胸有成竹道。   “那没问题。”这旁系弟子平日里就是给外姓弟子分派工作的,接过地图看了一眼,十分有经验,让大家按修为站了前后,分组前往,再高阶也比不过化神境的楚寒月,只能四到五人一组,最后只剩下了五个人。   “跟我走。”楚寒月领着这五人,在异兽最多处,和穆凌云会和,摊开地图,指向两座距离较近的小镇之间的空旷处:“你们将这些异兽统统引到此处。”   “啊?这么多异兽,怎么引?”一名弟子茫然道,“异兽会感知人气,附近镇子里人比我们多,它们只会往镇子里挤啊……”   “你傻不傻,楚家待久了,连钧天山外门教的入门课都忘了?”另一名弟子道,“用血啊!异兽嗜血!”   “不是……这么多异兽,我不得把血放空……”   “将血滴入这灵气中。”楚寒月取出枚精神力抑制佩坠,取出里头的丹药,又添了一道推送气味的咒纹上去,“血气会源源不断的释放,一滴血约莫能用半刻钟。”   确认五人没有异议,楚寒月与穆凌云便转身去了目的地。   此处的两座镇子不大,都只有百来户镇民,相距也不远,在空中维持结界的弟子,能遥遥看到另一座镇上空的同僚身影,两方的弟子当然也将御空而来的两人看得清楚。   只见那两道星蓝色的身影,在两座镇之间横飞上纵,姿态翩然,衣袂翻飞,一道道灵光随着两人四手,在虚空中划出一条条长长的灵丝,不断交织。   “山主和穆公子在跳双人舞吗?”一名弟子都看呆了。   楚寒月正靠近此道结界,如燕般飞来,长靴在结界上一点,膝盖弯曲,小腿线条优美的肌肉微微凸起,紧接着矫健地一弹,人就如利箭般射了出去,惊鸿一瞥的侧脸,却直烙进人心里。   “擦擦你的口水吧!”另一名弟子差点被异鸟撞上,一手拍死异鸟,一手拍在旁边人脑门上,“双人舞个头!这分明是在布阵法,山主果真是天人之姿,布阵宛如九天神舞。”   小半个时辰后,第一名弟子身后拖着浩浩荡荡的异兽大军,朝此地疾飞而来,有灵器在手,虽不用放太多血,可血腥味也弱了几分,距离太远便失了效果,他只能低飞,保证空中的和地面的都不会漏网。   在楚寒月的挥手示意下,他径直冲向灵光闪烁的方向。   将近灵光时,一道灵绳忽然以惊人的速度从天而降,缠住那弟子腰腹,将人倏地提到了空中,楚寒月一抽他握在手里的灵器,朝后方一扔。   下一刻,异兽群循着血腥味前冲,撞上布置好的灵阵,霎时灵光大亮,无数灵丝密密麻麻展现在空中,如一面巨大的网,被拉在了两道结界之间。   令人牙酸的嗞嗞声不断传来,是皮肉被削开的声音,异兽们追着血气前进,身体却在穿过巨网的瞬间,被分割成一块块残肉,随着惯性,冲出巨网那头,扑簌簌落在地上。   异兽接二连三,如潮水般不断冲过来,很快,另一头就堆起了一座溢散着魔气的肉山。   那被楚寒月提在手里的弟子都看呆了,直到视野中走后一头异兽变为碎块,才如梦初醒般领悟了楚寒月的战略,抬起头,这辈子头一次如此切近地看到楚寒月的脸,肤白如玉,眉如淡扫,唇如点绛,脸不由自主一红。   楚寒月嘴角抽了抽,一抛,把新晋的爱慕者扔到穆凌云手里:“又来了。” 第119章 果然是祸水   又一波异兽群接近, 穆凌云魔气往地面一扫,把尸块堆推到了半里开外,腾出空间, 随后与楚寒月一道, 指向灵线阵,补充灵力,在冲撞下变得黯淡的灵光, 很快再次亮起。   整整四波异兽来袭,修为最高的两头化神异兽, 被楚寒月与穆凌云一人兜头一掌压制, 其余在别的弟子看来难对付的异兽, 在化神期布置的灵线下,成了不堪一击的小喽喽。   逮住引异兽的弟子,防止他们被灵线阵所伤的任务,则被穆凌云主动承担了, 不过他显然不似楚寒月拽得温和, 有时绑腿,把人倒提上来,前一名弟子多看了楚寒月几眼, 还被他勒着脖颈拖上来,眼珠子都快扼得脱了眶, 又不敢说什么, 只得在穆凌云身后不敢出声地动嘴皮子抱怨。   又等了半个时辰,过了楚寒月预计的时间, 最后一名弟子还未出现, 他隐隐感到不太对劲:“我去看看, 你守着。”   穆凌云一笑:“可别再多给我带个情敌回来。”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 御气离开。   最后那名弟子是个竹竿似的青年,到他们这境界,身体自然不会再患什么病痛。   但天生细长身材却是无法改变的,竹竿又高又瘦,飞得倒快,可显然重心不太稳当,见侧旁窜出一头化神初期异豹,赶紧催动灵力加快速度,脑袋撞得太快,险些扑出去,踉跄之下,手一抖,泛着血气的佩坠便飞了出去。   异兽们一拥而上,瞬间淹没了佩坠。   山主还等着,维持结界的同门也并不能坚持太久,必须把这些异兽及时引过去,竹竿想起传颂中,楚寒月以传送阵入异兽腹中杀敌脱困的事迹,情急之下照葫芦画瓢,在空中绘了一方传送阵,手里又捏了一方,朝异兽堆猛扎了下去,要取回佩坠。   然而他修为毕竟不过元婴初期,身法速度也远比不上楚寒月,不止没突破异兽群,还被最上层的异鸟啄了好几口。   佩坠没夺回来,引路的血气倒是有了,衣衫上淌出了血,比佩坠中那一滴浓郁得多,异兽们眼珠子一转,发现新的猎物,登时扑了上来。   竹竿弟子立时展开手中的传送阵,罩住自己,眨眼间便出现在不远处设下的阵前。   然而距离太近了,根本未离开异兽们的攻击范围,慌乱之下御气飞行,速度却根本比不上已被浓郁血气激得狂怒的异兽。   兽爪与鸟喙同时袭来的疾风已至耳畔,竹竿几乎要绝望得闭上眼,正在这时,视野尽头一袭白金色的光迎面而来。   那光到了面前,唰然分成两股,一股牢牢绑住他胸腹,一股咚地撞在后头的异兽上。   “山、山主!”生死一线间,竹竿惊惧转喜,眼眶通红,被楚寒月用灵绳系着牢牢拽到了身侧。   楚寒月提着人,向灵线阵方向疾行而去,以他的速度,很快就和异兽群拉开到了适当的距离,感受到竹竿殷勤的目光,掏出帷帽罩在脑袋上。   待接近灵线阵时,楚寒月娴熟地把人抛给穆凌云,枪扇一指,对准下头修为最高的一头异兽,一簇灵弹砰地射出,随后手中推出灵线,把兽尸拖到了纷沓赴死的兽群之外。   灵兽中也有体型小的,因此灵线阵设得十分密集,削切过后极难寻找内丹。楚寒月取了内丹,回到穆凌云身边,将内丹丢给竹竿。   “多谢山主!”竹竿看着楚寒月被异兽血染红的星白衣袍,感动的眼泪哗地涌了出来,想当初他只是一名外姓弟子,别说家主,就连旁系子弟都斜眼看他,时不时冷嘲热讽几句,下秘境杀异兽时,都是拿他当活盾牌使,几时顾及过他的性命,然而现下的山主竟亲自来搭救他,还为他杀异兽取内丹。   楚寒月并未回应,只是看着下方的大批异兽们成为尸块,和穆凌云收拾了余下的几头,便在旁边的小镇中安置了这五名弟子调息修养,随后前往平原上的城镇修复结界。   一方方闪着灵光的结界如巨大的金钟罩,扣住早已在魔乱下残破不堪的城镇,将魔障彻底隔绝在外,提心吊胆了一辈子的镇民们在狂喜中,目送修士们离开。   饶是化神期修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不断设阵布置宏大的结界,楚寒月与穆凌云的灵气也快耗光了,南山山门的弟子更是有好几人已然耗竭了灵力,靠补灵丹维持着。   一行人在最靠近熔岩秘境的一座小镇中,暂时落脚休整。   破败的小镇没有茶肆客栈,镇民们热情地邀请几人到自家歇脚休憩,仿佛院子让修士踏足,就能凭空多生出一方保命的结界似的。   天色已暗,外界的魔瘴依然浓郁,可见熔岩秘境的问题仍未被结界,楚寒月并不打算久留,拒绝了所有邀请,只找了处空地,在一棵大树下席地坐了,服了补灵丹,盘膝调息。   穆凌云也服了丹药,拿着楚寒月一角沾了异兽血的袖子,用水属性灵气球浸湿,饶有兴味地搓着血渍:“寒月,你瞧我如此贤惠,今后可得好好待我。”   原本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不不正经的一句说笑话缓和,楚寒月紧闭的脊背也松了松,掀开眼皮,瞅了他一眼,鲜少地想作弄他:“愿意帮我洗衣服的可不少。”   “那我还帮你洗鞋洗袜洗头洗澡。”穆凌云蒸干衣袖,身子一仄,歪歪扭扭地靠在楚寒月肩上,“好不好嘛,楚夫子,楚相公。”   楚寒月唇角微微一勾:“不好。”   “我明白了,不容置辩,好意难却。”穆凌云指尖一圈圈缠着广袖,直勾到楚寒月手腕上,拨弄着玉白色的皮肤。   楚寒月一巴掌掸开咸猪手:“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不远处,传来怒喝声。   南方山门弟子们正在休息,那竹竿弟子倏地站起来,指着一人鼻子大骂:“你脸皮忒厚,山主不过用灵绳提了你一把,就蹬鼻子上脸在此炫耀!”   “炫耀怎么了!山主天人之姿,修为绝顶,被他的灵绳缠了身,自然是莫大的荣耀!”被他骂的弟子毫不示弱,以更响亮的嗓门回击。   竹竿气得险些成了爆竹,脸涨得通红:“我可是不止被山主的灵绳提了,还在临渊之际被山主搭救,还服了山主亲自剖出的内丹!论荣耀,你怎比得上我!”   “别吵了!我都没碰过山主灵绳!”又一名弟子窜了起来,旁边几人纷纷应是,皆是一脸哀怨。   竹竿挺直了腰杆,唾沫星子一飞:“那是山主看不上你们!”   这话犹如滴入油锅中的水,霎时让其他弟子炸了,闹闹嚷嚷拥上来,眼看就要打起来。   “唉,我家寒月果然是祸水,我可得把你捂牢了,省得祸害别人。”穆凌云见楚寒月皱着眉头起身,便也跟了过去。   “统统住手!”楚寒月低喝一声。   无需任何威压,他一开口,所有弟子便如被定了身般,不再动作。   “山主,是他们痴心妄想,我帮你教训……”   “困境在前,你们不凝思静坐恢复灵力,却……”楚寒月怒然打断竹竿,说了一半,却额角抽了抽,没说下去,自己说出来,着实有些羞耻……   “却为了争山主的宠争吵,荒谬至极!”穆凌云毫无阻碍地帮楚寒月顺了下去,握着他的手,将那枚亮晃晃的白玉戒展示给众人,“山主早应允我侍奉左右,唯我一人!尔等诸多争辩,皆是痴心妄想!还不闭嘴!”   楚寒月额角抽得更勤快了,恨不得把唯一的侍奉踹飞。   一帮弟子并非眼盲耳聋,楚寒月与穆凌云的默契看在眼里,一桩桩事迹中,两人总同时出现自是也听在耳中。   但既是天人之姿,出众至极的人物,多几名侍奉者也无可厚非,因此多多少少存了那么一丝念想。   楚寒月怎么会看不懂这些人的小九九,仍由穆凌云握了手,为了免除这些麻烦,冷冷颔首,算是认了唯此一人:“不得再吵闹,否则逐出山门。”   逐出山门可是天大的事,从前只是无法获得好资源修行,现下更是多加了一重,还不能再在山主麾下,就算念想不能成真,可想总还是不能抑制的,看总也是能越多看几眼越好,绝不能离山!   弟子们难得都想到了一道,偃旗息鼓,盘坐下来。   竹竿对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嘀咕:“那人家脑子里都是你,也控制不了啊……”   穆凌云耳朵一动,倏然回头,眼尾扫了他一眼,杀气仿佛幻出了实体,钉得他不能动弹,竹竿打了个寒战,只能紧紧闭上嘴,心中却道:等我修为与你一样强了,定要争一争!   竹竿的修为猴年马月能与穆凌云一般,尚且是个未知数,熔岩秘境的危机却是已到了眼前。   熔岩在黑夜中尤为显眼,闪烁在高高的一道道魔气柱中,红亮穿透魔瘴,在此座小镇中能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魔柱顶在凡修界底部,在上方仙盟会组织,无数凡修合力设下的临时护阵中,无法撼动巨大的浮空岛,无处可去的魔气已承载到了极致,魔柱如心跳般,缩放了几下,猛然炸开,带着滚滚岩浆向四面八方落下,霹雳啪嗒打在护镇结界上。   在浓重魔气下,若不补充灵气,楚寒月设下的结界,至少能维持数月不破。   但岩浆灼烧比魔气更加强悍,结界被溅射处立刻出现了火红色的波纹,一时半会儿倒不至于破碎,但若岩浆雨不停,恐怕撑不过三日。   休养生息的时间,比楚寒月预料中短了些,他服了两颗补气丹,又往嘴里塞了一把穆凌云不知何时放进芥子袋的松子糖。   穆凌云也在旁边嗑丹药,强忍着一言难尽的味道,抿了抿唇:“寒月啊,下次不如还是放点冰糖?” 第120章 我这锅好菜,你准备什么时候吃?   下北境, 穆家修士修复加固了所有城镇的结界,穆昊正欲带众人前往岩浆和魔气爆炸不断的熔岩秘境方向,大长老忽然拦在了前头。   “家主, 长老会一致认为, 此刻前往熔岩秘境,并非合适的时机。”大长老道。   穆家行事风格与禹、楚两家大不相同,鲜少会主动前往危险地探索, 凡事稳中求胜。   因此少有修士战死, 弟子们大多都是寿终正寝, 这一代的长老近乎八成, 都是先家主一辈的,看着穆昊长大,长老会在族中话语权颇重。   穆昊足下的灵气一顿,停在了半空中:“以大长老之见, 何时恰当?”身为一家之主, 他绝非没有主见,只是出于尊重长辈与先父的教诲,尽可能依长老会行事。   大长老:“熔岩秘境此刻正是爆发之时, 危机重重,我们应等其平息, 再前往修复结界。”   “大长老, 请问爆发何时会平息?”穆绛雪虽用了敬辞,语调却隐隐透着鄙夷, 她早看长老会不痛快了, 从前三天两头催着她为家族结亲联姻, 这也是她离家前往钧天山修行的原因之一。   “平息之时, 自是一目了然。”大长老理所当然道。   “那便是不清楚,可能眨眼就停,也可能三年五载十年百年不停,如此魔气冲击下,我们的结界至多维持三个月……”穆绛雪话到一半,远方的魔气柱再次炸开,铺天盖地的岩浆雨迎面泼了过来。   众人立刻张开防护灵盾,穆绛雪瞧了眼后头的护镇结界:“眼下的情况,维持不到七日,为保证镇民安全,长老会是否该安排弟子驻守,当然,如此危急的情况,派几个外姓低阶弟子显然是不行的,至少也该是金丹圆满期以上才能应对。”   金丹圆满期以上的弟子少之又少,这便是将矛头直接指向了修为最高的长老会,以及几名嫡系。   “我认为,绛雪说得有道理。”穆家大少爷穆昭道。他身为准家主,也与父亲一般顺从长老会,重大事件时只有建议,却没有决断权。   守在凡人界镇中,不止要耗费大量灵力,地面灵脉稀少,还难以攫取灵力修行,对进益百害无利。   但否决必须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否则有悖先祖定的家规,大长老沉默半晌:“长老会需商讨一番。”   “大长老,我倒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即不用守镇,也能不让下北境众生受灾。”穆绛雪叫住他。   大长老脸色一松,转回身:“你且说说。”   穆绛雪:“下四境目下,西南两方状况最好,得益于丰厚的灵脉,我们只需降下浮空岛,灵脉归地,自然与魔气对抗……”   “不可!”大长老厉声打断,“眼下神庭界只余两座浮空岛,正是我穆家立威的好时机,怎可毁去祖宗千年基业!”   “先祖可从没立过规矩,要后人立威!”穆绛雪表面的敬意也散了,秀眉一竖,“这不行那也不行,总之你们的修行、虚头巴脑的地位,都比凡人界活生生的性命重要!”   “大小姐!你怎可如此出言不逊!”大长老浑浊的瞳孔一瞪,仿佛被人扎了肺管子。   穆昊重重咳嗽一声:“绛雪的降岛之计,是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大长老,速探讨一番。”   大长老和后头十来名长老会成员商讨起来,穆绛雪带着几分怨气,瞥了眼父亲,嘟哝道:“让他们探讨,能有什么好结果。”   果然,长老会很快探讨出了结果,大长老道:“家主,长老会十六名长老,一致认为,不可降下浮空岛。”   穆昊原本微蹙的眉心沟壑深了几分:“理由。”   “父亲,你要问理由,他们总能把先祖的规矩掐头去尾,拼凑成想要的样子,你当真认可吗?”穆绛雪不再理会大长老,愤愤朝穆昊道,“我不知爷爷是怎么教诲你的,凡有要事,你总让长老会投票表决,我与凌云的婚事也好,这次也是一样,可凭什么说的人多就是对的?十六名长老身份、立场、利益皆一致,即使万人说话与一人之言又有什么分别?你为何不问问嫡系、旁系,乃至外姓弟子、凡人界众生?”   “大小姐!长老会是穆家的核心,自然有权决定穆家的未来!”大长老喝道。   “你们在乎的,只有自己的未来!”穆绛雪一声厉喝,与漫天岩浆一同,砸在护盾上。   后头跟随的弟子们见有大小姐带头,有人壮着胆子开口:“我赞成下降浮空岛!我们修复护镇结界,本就是为了拯救凡人界,眼下有更好的办法,为什么不做!”   “说得对!家主,我们赞成大小姐,穆家不是长老会十六人的,我们也该有表决权!”应和声越来越多。   大长老刚要开口呵斥,穆昊低喝一声:“安静。”   裹挟着灵力的肃穆话音在护盾中回荡,此起彼伏的支持声落下。   “父亲。”穆昭忽然说话,一字一句都在安静中如此明晰,“若母亲在,一定会以众生安危为先。”   穆昊重重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眼中沉郁的肃穆陡然变成坚定的威严:“高阶弟子前往熔岩秘境,修复结界,绛雪、昭儿,随我回浮空岛,准备降岛事宜,其余弟子入下北境各城镇,维护结界。”   “家主,您绝不可一言堂!”大长老质问,“您连先家主的遗嘱都不遵了吗?”   穆绛雪与穆凌云都像母亲,能言善辩,穆昊却并非善言之人,既已下决定,便不再与大长老辩论,干脆利落道:“有谁不从,即刻脱离穆家,本尊绝不阻拦。”   脱离资源丰沃的四大世家是绝不可能的,大长老顿时弱了气焰,只得带着弟子,赶往熔岩秘境。   ——   熔岩秘境与下东境接壤处,数道身影自空中飞来,停在不断飞溅的岩浆暴雨中。   楚寒月与穆凌云带着南方山门几名弟子赶来,正遇上在这个方向设结界的宋玉珂一行。   萦绕在周身的灵气护盾炸开一圈圈抵挡的灵波,令人看不清所护之人的面目,楚寒月凭着送出灵盾的灵气强度,判断出为首那人是宋玉珂,而对方显然没认出他,一瞥见人影便命令道:“愣着干什么!寒月的安排都忘了?还不快注入灵力!”   楚寒月心道:不熟,麻烦把姓带上。   楚寒月没多言,也没注入灵力,毕竟他已发现这是徒劳。   熔岩中崩出的魔气实在太旺盛,宋玉珂身为化神期修士,结出的结界壁只能维持不到半刻钟,便被冲击成碎片,更别提其他境界低的修士了,结界根本不可能连成一片。   一道被魔气裹挟的岩浆柱轰地冲出地面,袭过宋玉珂正前方,灵盾顿时被削去了一大片,眼看岩浆雨就要兜头罩下,宋玉珂急退,楚寒月手掌一推,及时给他补上新的护盾。   白金色灵力熠熠生辉,宋玉珂这才认出来人,心中一喜,想起方才竟当真本人的面,喊了心心念念的昵称,脸不由有些烫,轻咳一声拉回思绪,才道:“三名掌学在另三方设结界,但毫无作用,熔岩和魔气的冲击力太过强悍,我们人不够,必须支援。”   “山主,穆家来人帮忙了!”郑掌学在弟子玉牌中道。   “好!”宋玉珂心稍放了些,“来了多少人?”   “人倒是不少……”郑掌学顿了顿,那头传来结界碎裂的脆声,“山主,不行啊!这根本是蚍蜉撼树啊!”   “最初的熔岩结界,是由当年的四大世家联手设下,那时熔岩池平静,四大家主皆是化神圆满期,还有数名化神期及上百名元婴期修士相助,这才成功设下,以我们目下的状况,根本不可能啊!”那头有人道。   “山主,那是什么?”一名楚家弟子忽然指向北方。   宋玉珂还以为在叫他,跟着楚寒月一同看过去,瞧见那弟子根本没穿弟子服,才讪讪撇了撇嘴,七分爱慕三分嫉妒地看向楚寒月。楚寒月修为高天资好,容姿如谪仙,不论哪一点,都比他更有资格当山主。   北面,穆家的浮空岛闪着灵光,缓缓落了下来,嵌入地面的凹坑中,灵脉如舒展的花瓣般散开,顿时驱散周边魔气。   除了下东境与熔岩秘境方圆数百里内,下凡界已然不再遭受魔难。   “楚寒月,现下怎么办?秘境封不住,不如转移周边镇民,弃了附近的城镇。”这是宋玉珂能想到的,最完美的办法了。   楚寒月没回他,抬头看了眼给大地带来巨大阴影的浮空岛,又看向穆凌云,穆凌云福至心灵地勾唇一笑。   “所有弟子,离开熔岩秘境。”楚寒月忽然道。   宋玉珂立时通过玉牌下令,舒掌学道:“离开后呢?总得解决啊!”   楚寒月接下来的话,通过玉牌,传到每一个钧天山弟子及郑掌学身边的穆家弟子耳中,惊得众人都震住了:“拉坠凡修界!”   白金色灵绳如蛟龙般朝浮空岛边缘冲去,倏然一卷,牢牢缠住东面大陆的凸起。   拉坠浮空岛,而不是摧毁,要救凡人界却也不是要让凡修界葬送,必须保证各方下拉的灵力平衡,否则便是岛毁人亡。穆凌云立时飞往西面,其余的弟子则在楚寒月的调度下,向各处调整。   一道道粗细不一的灵绳缀在浮空岛边缘,犹如降下的灵光瀑布,穆昊、穆绛雪与穆昭也赶来了,一看这场景,立时明白目的,送上灵力。   凡修界的浮空岛没有护岛结界,也正因如此,偶尔会出现从地面飞上去的异鸟。   但浮空岛底部设有抵挡魔气及维持浮空的结界,平日里由仙盟会组织,定期往结界灌注征收来的灵力。   楚寒月、穆凌云、穆昊、宋玉珂,四名化神期修士,从四个方向朝结界中心一指,磅礴灵力与冲天魔柱裹挟在一起,轰地撞上浮空岛底部,结界咔咔响了数声,出现了无数闪着灵光的龟裂纹。   仙盟会立时发现了异常,急召各大门派,发布浮空岛结界碎裂的消息,修士们立时组织集结,向结界紧急灌注灵力,以防止浮空岛坠落,然而他们很快发现了缀在岛沿的灵绳。   各色五行灵力难以分辨主人,但那条最粗的白金色灵力属于谁,修士之中无人不知。   “楚寒月要做什么!”一名湖城的宗主咆哮道。   仙盟会得知攻击浮空岛的是楚寒月,一时竟乱了阵脚,会长大喝一声:“我凡修界千千万万修士,齐心协力,定能战胜他们!”   可惜凡修界修士的心并不全向着他齐,副会长转眼就把要坠浮空岛的人是楚寒月的消息,散布给了各大宗门。   奇巧庄在楚寒月的相助下,早已不是当初的小门小派,小庄子成了大山庄,弟子也有数百名,安扬一听是楚寒月做的,当即收回往地面下的结界灌注的灵力:“既是楚公子所为,必定有他的道理,我们当住他一臂之力!”   不止是奇巧庄,偌大的凡修界各处,都有折服于楚寒月天资修为,传颂他助凡人界的事迹,爱慕其话本中容姿的修士,一道道灵力转了向,从修复结界,反成了助推之力。   浮空岛以肉眼可见的频率震了震,随后缓缓降了下来,魔气被浮空岛底部挤压,冲击的力量越来越大,下拉的力已然足够,楚寒月改变策略,让四方化神修士在保持平衡的状态下,尽可能收回灵力,给浮空岛底部上了一道护盾,以减少魔气的冲击。   楼家弟子远在熔岩与魔气的侵扰之外,遥遥看到浮空岛在往下移,还以为花了眼,再三确认没看错,联络起在外的弟子,得知是楚寒月主导,楼家夫人立刻道:“楚公子有大德大义,拉坠浮空岛,必定是为了压制熔岩池,拯救凡人界众生,他有恩于我楼家,我们怎可袖手旁观!”   长老们纷纷称是,一艘艘飞舟驶出楼家浮空岛,待到魔气浓郁处,再不能前行,此刻也顾不上丹修灵力有多珍贵了,修为稍高的弟子御气而行,将一枚枚上好的补灵凝神丹药,送到了熔岩池旁修士们的口中。   天色在魔瘴和浮空岛阴影的笼罩下,辨不清白天黑夜,足足用了十二个时辰,巨大的浮空岛底部终于在各方力量的冲击中,触到了岩浆池。   熔岩冲刷岩石,犹如煅烧着铁块,冷热交替之下,很快融为一体。   一声震天动地的闷响,浮空岛压着已缩短至不可见的魔柱,彻底与凹坑咬合,无数灵脉宛如被神祇催生的藤蔓,密密匝匝朝四面八方散开蔓延,黑沉魔气从刚刚咬合的缝隙溢出,扬起一阵魔烟,在灵脉冲击下,缓缓消散在空中。   天地重归祥和,只除了突兀自万古秘境方向拔起的一簇魔脉。地面魔脉被压入地下,灵脉充裕大地间,这区区几缕魔脉,早已无法造成威胁。   周围的红光、魔障倾数消散,晨光从东方升起,照亮变得清明的山林溪涧,一座座城镇的结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修士们个个耗光了灵气,不少人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宋玉珂手触到一棵在魔气中已然枯萎的荒草,以几不可查的微弱灵力点了点叶尖,渺小的草叶从地面的细茎处,蔓上绿意,一滴在温度极热又恢复常态后凝出的水珠,自叶间无声滑落地面。   这世间本该如此清平安宁,他却活了大半辈子,才被楚寒月点醒。   穆凌云大剌剌地坐在地上,笑着拽着楚寒月衣袖:“寒月,我灵力耗竭了,手都抬不起来了,头痛胃痛灵根痛,求药……”   楚寒月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勾起的嘴角却是抑不住的笑意,拿了颗养神丹,和几颗冰糖团在一起,塞了穆凌云一嘴:“灵力耗完了,还有魔气,装什么死。”   穆凌云嘎嘣嘎嘣咬着冰糖,好半晌才能顺畅说话:“我虽有两种灵根,严格来说,却仍然只能算一方,灵力耗竭了,便是魔气耗竭了。不信你看。”   他没解释下去,把楚寒月的手按在小腹上。   灵力虽耗竭了,精神力却十分旺盛,楚寒月探查他的灵根与灵脉,穆凌云则极为配合地切换体内的灵根形态展示。原来与常人一样,皆只有一副灵根灵脉,就如一张纸的两面,使用哪一方便呈现哪一方,灵脉中灵力与魔气也随之置换。   “你像锅里的菜。”楚寒月难得打趣道。   “怎么说?”穆凌云笑盈盈地看他,精神力勾缠上来。   楚寒月:“要白汤就倒牛乳,要黑汤就倒酱油。”   穆凌云哈哈大笑:“那我这锅好菜,你准备什么时候吃?”   楚寒月抽回快被他缠得打死结的精神力:“看心情。”   穆凌云挑眉:“天地之乱已平,我们是不是该办自己的正事了?”   凡修岛落回凡间,如此惊天动地的事,自然也惊动了高天之上的禹巍,他负手站在高处,瞧着下方一派灵气充裕的地面,不为所动地坐回高座之上。   禹家死气沉沉,原本就所剩无几的弟子,皆被他制成傀儡,双目无神地在山道上站了一排,唯一的活人,是一名医术精湛的医修,为他调理在魔气与灵气转换中,变得异常的身体。   “拉坠浮空岛,灵力耗费巨大,他们必已皆是亏空状态。”禹巍挥开医修探脉的灵流,指着他鼻子道,“你,下去探探。”   医修战战兢兢跪在地上,并不相信禹巍会轻易放他离开,只怕也将被制成傀儡,忙道:“家主,您的身体必须长期调养……”   禹巍自然明白,否则就不会留下他,手掌一推,一缕神魂落入医修眉心:“去吧。”   医修好半晌才明白,性命保住了,忽然抬头,殷勤道:“家主,我有一计,能让您轻松解决楚寒月。”   禹巍:“说。”   “我有个方子,能杀人于无形。”医修道。   “楚寒月身为丹修,有什么方子能逃过他的眼!”禹巍只当他犯傻,抬掌就要拍下。   “家主!您听我说完!”医修赶忙补充道,“此方乃我先祖留下的独门毒方,从未外传,是以数种补灵药物与辅药练就,这一瞧是凝神好药。   然而在辅药的促成下,长此以往便会阻塞体内灵脉,别说是楚寒月,就是楼家家主在世,也断不可能发现其中端倪。”   禹巍眯眼打量他:“药方呢?”   医修立时取出芥子袋中药物,很快配了两贴呈上去:“这药有两副,看似相辅相成,实则只会让灵脉受损,您瞧这其中的神仙草、参须,都是良药,绝不可能被人发现端倪。”   禹巍扔出一方储存有传送阵的储灵球:“事成,你便入我禹家旁系。” 第121章 生死不论   浮空岛回到地面后, 回钧天山便方便了不少,不再需要千里迢迢去最近的下四方城,没有了上下之分, 下这个前缀也该舍了, 大地咬合的边缘往中心飞行几十里,便到了凡修界的四方城,通过传送阵, 眨眼已在钧天山脚下。   楚寒月正想着,上下四方城现下共有八方, 该怎么区分, 前头的道便被人拦住了。   拦路人显然不敢得罪他, 十分恭敬地揖身行礼,一脸为难,似乎并不想走这一趟:“楚公子,在下是仙盟会会长, 应各大宗主之请, 想邀您前往总会一叙。”   “叙什么?”楚寒月和各大宗主没有来往,并不认为有什么可叙的。   “在下也是来带话的,楚公子, 还望您大驾光临,不要为难在下。”会长朝远处龇牙咧嘴地使眼色。   穆凌云扭头看去, 只见那头站着几个服装各异的修士, 看样子正是各大宗主中的几个,纷纷若无其事地转身, 看天的看天, 踹地的踹地, 摸摊的摸摊。   会长脸色一沉, 都快甩手不干了,幸而楚寒月没让他为难:“带路吧。”   “哥哥,我怎么觉得他们没安好心?”笪鲤修为不高,一直和师兄师姐们守在周边小镇中。   如今魔乱平定,所有弟子都一起回来了,他拽着楚寒月袖子,红缨枪朝会长怼了怼,“你们该不会要和哥哥算凡修界落地的账吧。”   笪鲤年纪不大,脑袋却精得很,楚寒月也想到了这一点,再看那会长脸色一白,果然猜中了。   “楚公子,请您理解一下,我身为仙盟会会长,毕竟不能听一家之言,这眼下几十名宗主都在会里坐着,我也是没办法。”会长点头哈腰。   “有账自是要清算的。”楚寒月让笪鲤和大家一道回山,在会长的引路下,向仙盟会行去,穆凌云抱臂跟上,眼神不善地一扫,那几个鬼鬼祟祟的宗主,一溜烟躲进了门里。   三人进了仙盟会,确实如会长所说,坐了一厅的人,正对大门的两方主座上,一边坐着脸色不太好看的副会长,另一边空着。   副会长见人来了,立刻起身相迎,竟把楚寒月与穆凌云领到了主座上:“楚公子,今日的事我本是不认同的,但他们非说要讨个说法,我仙盟会只是博采众议,请您切莫怪罪。”   楚寒月扫视众人,一屋子的人仿佛被人按了后颈,垂着脑袋,并不敢看他,毕竟修为差异太大,一道威压下来,就能把他们都镇住。   等了许久,都不见有人发话,仙盟会会长站在一边,戳了戳最近的一名宗主:“你们不是说要算账,倒是说啊!”   那宗主头一次见楚寒月,低着头还斜眼不断偷看,早已被天人般的容姿折服,脱口而出:“你也没说楚公子是这等神仙,算什么账,我认同楚公子!”   会长骑虎难下,一下子恍如成了筹谋这一场闹剧的大恶人,虽说这事与他煽风点火脱不了干系,但直面抗楚寒月。   他是不敢的,不过在场仍有不少维持原本立场的宗主,偷偷与会长说了几句。   “楚公子,请稍等……”会长揖身行礼,与大半宗主去了后厅,不多时出来,带了几方灵器隔扇,在主座前摆了一排,“这便开始吧。”   这隔扇不止能遮挡视线,向上下左右四方伸展的屏障,还能屏蔽灵力走向和属性,如此劳师动众,自然是不让楚寒月知晓发言人,生怕他问罪似的。   “一个个都是一宗之主,却畏首畏脑,连说句话都东躲西藏,丢人。”穆凌云翘着条腿,借着隔扇的阻挡,拨弄楚寒月放在茶案上的手指。   宗主们哪敢出声,只敢以灵力,在空中写出了一行字:“您拉坠凡修界,扰乱了三界秩序。”   穆凌云轻蔑地笑起来:“这都质问上了,还用您呢,隔扇有何用?寒月要真想做什么,瞬间就能移平整座屋子,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穆凌云的威慑极有成效,空中的字倏然消失了。   楚寒月却冷冷清清开了口:“何为三界秩序?”   要镇压并不难,但若不能让这些人彻底服气,今后难免会再生事端。   那头宗主们得到了回复,明白楚寒月并非穆凌云说的这般狠戾无情,是愿意相谈的,立刻又书上新的话:“浮空岛在上,这便是千年前的大能定下的规矩。”   “仙盟会对凡修诸多规章约束,不可滥杀,不可私斗,不可掠夺,不可欺压……这条条桩桩你们不遵守,反将浮空岛的高低视为秩序?”不等文字出现,楚寒月又问,“千年前的大能们拔地升空为何?”   千年前的大能究竟是何想法,自私自利或是真心实意为了众生的未来,楚寒月不得而知。   但清清楚楚写在钧天山入门教科书,和各处售卖的修真入门书籍中的,却字字句句,称是为造福众生。   只不过索取总归比付出容易,当第一个人发现,将众生抛诸脑后,只顾自身利益并不会遭到谴责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暴露出内心的自私,久而久之,造福众生便成了人人皆知,却只活在书籍中的一句笑话。   宗主们毫不犹豫,就像钧天山那些从未到过凡人界的夫子般,理直气壮地又重申了一遍这个笑话:“自是造福众生。”   “引走灵脉,任由魔气肆虐地面,便是你们的造福?”楚寒月声音陡然拔高,如坠落玉盘的宝珠,掷地有声地砸进所有人耳中,“今日谁有异议,论秩序……”   他抄起放在边上多宝阁中的仙盟会规章,一抛,啪地丢在隔扇那头:“若楚某违反了其中的任意一条,任何一项,尽管指出,但若你们违反了其中任何一项,我也绝不会放之任之,正好一并清算。”   那头没写出新的话,这是知道讲硬理站不住脚了,却也没有任何别的动静,显然仍不愿放弃莫须有的高位,只是找不到反驳之言。   “若不想论秩序也行。”穆凌云的咸猪手第三次被楚寒月拍在桌面上,又悠闲地拔丨出丨来,一片落叶似的地覆在白玉般的手背上,动作懒散缱绻,说出的话却凶得很,“谁有异议,站出来,不管一人一双一门一宗,打得赢我们,再谈后话。”   道理讲完了,立个威还是必要的,楚寒月清凌凌地抛出结语:“生死不论。”   那头传来了纷沓的脚步声,没多久,副会长绕过隔扇,替这帮连面都不敢现的人觉得丢人,揖身行礼以表歉意:“楚公子,穆公子,今次耽误你们时间了,宗主们已认识到错误,回去忏悔了。我仙盟会也会以您的话为警示,时刻谨言慎行,每日自省。”   本该硝烟弥漫的算账,成了一场单方面的说教与立威,毫无辩论的紧张感,轻飘飘地落下帷幕,仙盟会还送了两包上好的灵茶以示歉意。   楚寒月边走边闻芳香四溢的茶叶:“是好茶,可做龙井虾仁、茶香豆干、清蒸茶鲫鱼、茶叶蛋、绿茶卷、茶佛饼。”暂时只能想到这么点儿……   “龙井是你们那的绿茶名?”穆凌云自然而然拐了个弯,和楚寒月不约而同,进了食材一条街。   楚寒月不会做菜,食材却会挑,选的都是整条街上顶好的,鲫鱼是刚上岸的,活蹦乱跳十分肥美;青虾虾身挺拔,虾壳发亮;连鸡蛋都精挑细选,必定要摸起来粗糙,看不到一丝气孔,那才是最新鲜的。   穆凌云看着满满当当的保鲜芥子袋,考虑该再回炉加工一番,容量至少再扩个八丨九成。   两人刚到钧天山山脚下的传送阵前,忽然窜出一名年过半百,鬓发斑白的老人,拦住了两人去路。   老人穿着身随处可见的素色仙袍,看模样不是修为低,就是直到五十来岁才入金丹末期,楚寒月确信是前者。   因为他身上有浓浓的药草味,是药草而非灵草,证明此人虽有修为,却还不足以大量使用灵草炼丹,只能算是个医修。   “楚公子,您镇压魔气,拯救苍生,老身钦佩得紧!听闻钧天山近来广纳弟子,老身不才,想入您丹道峰修习,望您通融!”老人连连揖身,看上去十分虔诚。   “山门宿舍已满,你若有心,便稍等几月,待新的宿舍建起,钧天山会再次招收弟子。”楚寒月已有了打算,还没和宋玉珂通气,不过宋玉珂这山主早就名存实亡,山中有要事,掌学们都是来找他,就连宋玉珂自己,在被拆了大半座山主殿后,也疲于再做无谓的决定,遇事先问楚夫子。   “楚公子,您瞧我这都一把年纪了,从边境之地迢迢赶来,身上盘川不多,也没多少灵气可售卖,眼下无处可住,您就收我入山,随便哪间屋,给席地弄个铺位就成。”老人十分执着。   收一人是小事,只怕消息传出去,便有无数人不按规程来拜师,那便不好处理了。   楚寒月想了想,取出一小捧金子:“老人家,您先在附近的客店住上几月。”   老人连连摇头:“不不不,我是来拜师的,束脩尚未给,怎能收您的金子。不如这样,我家祖传有两副有助于修者恢复灵气的良方,您连日操劳,必定灵气耗费颇多,我将这方子赠予您,您收我入山门可好?”   楚寒月正要拒绝,老人却仿佛早有准备般,捧着两个药包打开了。   穆凌云不通药理,警惕地扫了一眼:“既是良方,不如你先服用,让我们看看效果。”   楚寒月看过里面的药材,嗅了嗅,竟大出穆凌云意料,接过药包,还改了口:“确实是好药,老人家,你便随我入丹道峰,先做旁听弟子,若还有良方,请不吝赐教。” 第122章 楚夫子大战三千魔傀   老医修被安置在了丹道峰, 楚寒月没让他挤任何一间宿舍,单独腾了离自己住处极近的一间储物小间,还提供了药材和文房四宝, 俨然一副对他的各种良方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回到宿舍, 合上屋门,关闭窗扇,附于屋墙上的隔音结界开启, 一路面露疑色,沉默打量老医修, 分别后又和楚寒月在外头为收留人「争」了半天的穆凌云, 这才语气缓和:“药方有问题?”   半路送药, 穆凌云断定这医修绝对心怀叵测,但楚寒月却收留了人,显然其中的问题并不简单,为了不破坏尚未知的计划, 他只得维持了初见老人的反感状态, 免得露出破绽。   楚寒月再次惊叹穆魔头变脸如翻书的演技,打开带回来的两包药:“我是丹道峰夫子,精通丹方药方人尽皆知, 送药就罢了,他送来的却是两副毫无章法的乱配, 不管是投诚还是暗中害人, 这行为未免过于愚蠢。”   “你的意思是,这药中另有乾坤?”穆凌云查看药材, 只认出几味十分常见的。   “把所有药挑出来。”楚寒月把药材差异大的一贴推过去, 说着自己已挑起了另一贴。   不多时, 混在一起的药材被分成了几撮。   挑到中途, 楚寒月已有了猜测,看着按分量排开的药材,肯定道:“他是来投诚传讯的,两贴药按分量排序,分别是鱼腥草、空心泡、磨盘草、葵根、橙皮,头一个字连在一起,便是禹控魔傀成。另一贴则是神仙草、魂醉藤、茯苓、吴萸、参须。”   “神魂附吾身。”穆凌云拼出暗语,“他是禹巍派来监视我们的。”   “让一名医修来监视,还附上神魂,可见禹家已无可用之人。禹巍炼成了魔傀儡,应是想打探我们在应对大乱后,状态如何,恐怕随时准备出手。”楚寒月话音刚落,敲门声响了一起来,精神力朝外一扫,正是那老医修,“来了。”   “修者灵气充裕或匮乏,从周身浮动的灵波便能判断,即使刻意隐藏,灵气耗竭后的灰白脸色却假不了,他自是片刻不待。魔傀儡……”穆凌云半点不紧张,摩挲着下巴,笑道,“寒月,灵气恢复了几成?”   “只一成,不过足够。”楚寒月手按在门栓上,见他眼中红光一闪,显是要切换到魔灵根,立刻猜到了他的想法,“好,将计就计。”   门开,隔音结界散去,外头的老医修和神魂没捕捉到只言片语,老医修切切看着楚寒月,眼神分明是在求救:“楚公子,我写了几张祖传的方子,想与你探讨一番。”   楚寒月面色平常,将人请进屋里,见老医修拿药方的右手握着拳,微微颤抖,里头显然有什么东西。   附着在医修脑海中的一缕神魂,用只有他才能感知的波动催促着:“快!打开储灵球!”   储灵球中藏的,是一方传送阵,此阵落地,钧天山必将生灵涂炭,刚平定了魔乱的楚寒月也将因灵力耗竭,无反抗之力而被残杀,天地间将无人有胆魄与能力和禹巍抗衡……   老医修紧紧闭了闭眼,露出了赴死的神色,摊开手:“楚公子,毁去储灵球!禹巍要让魔傀儡以此入侵!”   禹巍怎能任由他背叛,那缕神魂立刻在脑海中一搅,老医修顿时双目一翻,扣着自己的脖颈,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楚寒月食中二指并拢,在他眉心一按,无害的精神力随之探入,将那缕神魂从脑后推出来,把人丢到门外,嘭的合上了门。   神魂最好的隐藏方式,便是寄宿在活人脑海中,禹巍哪知什么精神力波动感知,莫名其妙那缕神魂便曝光了。   楚穆两人皆已入化神境,都有神魂,虽说境界不如禹巍,不过两人合力,对付一缕碎魂并不难。   但他们却没有任何动作,反而警惕地看着四周,似乎刚才将神魂推离体,已用尽了最后的力量。   禹巍本有些忌惮,已打算收手了,却没感知到有神魂对抗,立刻了然,此二人定是在镇压异兽时,神威施展多度,神魂急需修养,当即便决定按原计划行事,只是那废物医修,没设下传送阵……   “是谁?禹巍?”穆凌云眉头拧成了结,演得十分真切,盲人摸瞎般,朝空中乱挥玄刀,踉跄地退了两步,撞在案边,广袖不经意一扫,储灵球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储灵球裂开,一道传送阵飘了出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魔气,阵纹舒展落成,早在那头待命的魔傀儡踏出传送阵,一头、两头……   楚寒月与穆凌云并不对抗,只跃到房梁之上,仿佛难以招架,穆凌云早又切回了火灵根,火属性灵盾在两人身前推开,可惜有些薄弱,灵光忽明忽灭。   下头已经聚集了满满一屋子魔傀儡,这些傀儡显然不如之前以灵气操控的那批,既不能御空,也不能施展术法,只会和异兽一般,扑抓啃咬,但对付灵力耗竭的修士,早已足够。   魔傀儡还在不断从结界中挤出来,爬上床榻,登上桌案,叠罗汉似的堆了起来,好几头飞跃而起,撕抓啃咬,在灵盾上留下一道道破口。   “寒月,你离开这,我来对付他们!”穆凌云说得壮烈,却牢牢握着楚寒月的手,还挠了两下手心。   楚寒月反手握住他,神情冷冰冰的,不过禹家人祖传瞎,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不,你我灵气皆已匮乏,我不能留下你。我们一起突破,趁魔傀儡数量还不多,还有机会!”   禹巍听到这话,干脆将余下的所有魔傀儡丢入了传送阵。   魔傀儡互相交叠着,填满了大半座屋子,幸而夫子宿舍还算宽敞,若是换成弟子宿舍,恐怕已经挤塌了屋墙。   穆凌云再一次加强灵盾,这一次倒没有伪装,把剩下的微弱灵气都用上了:“寒月,不行,我的灵气已经彻底耗竭了,快走!”   “不,我不走,要死一起死。”楚寒月一边动嘴皮子,一边精神力探下去,避开那缕神魂的波动,穿过重重魔傀儡,确认贴在地面上的传送阵不再送出新的,只有跨阵的丝丝缕缕魔气引出,探入魔傀儡们的灵根处。   “好!”穆凌云豪放地手掌一推,灵盾砰然消散。   仿佛一个信号般,两人并未在魔乱时使用的神魂与精神力同时探出,裹挟着楚寒月并不丰沛的一缕白金色灵气,化作一柄灵刀,唰然劈下,在灵气与魔气冲撞的嗡嗡声中,瞬间斩断所有魔流,刀尖一旋,朝着那缕神魂而去。   夺一声响,神魂被牢牢钉在墙上,砰然碎了。   传送阵亦被灵魔波动震碎,魔傀儡失去了操控,变回死气沉沉的尸体,噼里啪啦倒下来,堆成了一座小山,无人掌控的魔气开始溢散。   穆凌云在房梁上盘膝一坐,闭眼吸纳魔气,楚寒月则背往房柱上一靠,横竖下面没法落脚,装着一屋子尸体,也没法再住,干脆闭眼在此歇了。   两个时辰后,落针可闻的房间里,穆凌云睁开双眼,眼中红光还未褪下,骑在房梁上,朝楚寒月靠了下去:“明明没睡,却要装,是想要我做什么吗?”   旁边人在入定,又刚结束了一战,虽说胜得十分轻松,不过灵气亏空之下。   若再有动乱,两人并无多少招架之力,楚寒月自是要替他护法的,刚要掀开眼皮乜人,眼睑却传来凉丝丝的触感——是穆凌云操控着魔气抚了上来。   “起开。”楚寒月精神力探出,拽了拽魔气。   “别乱动,头会痛的。”穆凌云推着他的精神力,按在脑门上,唇覆了上来,含糊不清地边说边吻,“每次以魔气升境,我心中就空落落的,天地之间,众人皆使灵气,唯有我,是个异类。”   楚寒月咬了他两口,心一软,牙关也跟着松了……   绵长缱绻的一吻,在纠缠不断的魔气中落下,楚寒月看到那双笑得显是计谋得逞的弯眼,狠狠一掌扣在魔头脑门上:“穆、凌、云!”   “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我们的住处。”穆凌云嬉皮笑脸一挥手,门窗砰砰开了,挤不下的尸体滚了出去,外头刚刚醒来的老医修被吓得不轻,猛然尖叫起来,顿时惊醒了整座丹道峰。   这一晚算是不用睡了,弟子们赶来帮忙,一边处理尸体、清理屋子,一边听穆凌云绘声绘色地讲楚夫子大战三千魔傀儡的惊险,要不是手里的活停不了,便要对楚寒月字面意义上的五体投地了。   一夜无眠的不止丹道峰,高天之上,只余一人的浮空枯岛上。   好不容易恢复的神魂又受损了,禹巍气成了一只炸开的魔气球,手掌一拍,紫金高座轰地炸成碎块。   魔傀儡魔气不少,但对于已入化神境的穆凌云来说,并不算多充沛,只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对穆家小公子碰了魔气就冒黑烟的奇怪症状,弟子们也见怪不怪了,他们更在意的是,装满过尸体的宿舍需要翻新,楚夫子住哪里。   楚寒月大战三千魔傀的故事一夜之间便传遍了整座钧天山,包括他暂无处落脚的事,钧天山沸腾了,上至宋山主,下至外门弟子,纷纷表示愿意腾出位置共住,楚寒月却哪都没去,确认再无魔气残留后,便入了凝思竹林。   穆凌云整了铺盖,两人休憩了几个时辰,养足精神,又品味起灵茶大餐。   “准备升至何境界?”穆凌云挑了鲫鱼刺,把鱼肉夹到楚寒月碗里,“以你之前的修为,晋升至炼虚境易如反掌。”   楚寒月察觉他眼中有一丝落寞,似乎担心他入炼虚后,可能会离开,也不知是真的还是演的:“我暂时不打算升入炼虚境。禹巍遭此一败,定然会尝试升境,但神魂受损的状态下,是无法升境的,他恢复神魂约莫需两个月,我再升一个小境界,也至少需要一月半,禹巍已能操控魔气,此道升境极快,若我继续入定,定然比他后升境,那便难办了。”   炼虚境只和化神境差了一个境界,却是半神之境,提升十分大,饶是楚寒月,也没有几成把握跨境对抗。   吃完饭,两人面对盘膝坐了,楚寒月刚闭上眼,想到什么又睁开了:“靠过来。”   “好。”穆凌云脑袋一探,鼻子几乎要撞到他鼻子上。   楚寒月手掌一按,把人推到安全距离,左右手食指齐动,在两人眉心书了道简单的咒纹:“这是入定唤醒之术,你我之间,若有紧急情况,可唤醒对方,虽打断入定,但不会产生任何伤害。”   “如此术法,必定是与至亲之人才可施展,否则若受术者刻意捣乱,岂不是一辈子都无法升境了。”穆凌云摸索自己额头上渐渐黯下的咒纹,探出了其中笔画,捋出混在了咒中的文字,“无……二……独一无二,好咒,我喜欢。”   楚寒月脸一冷,闭了眼。   这方咒纹乃是修真学院中的一对恩爱教师夫妇所创,确实有那么几分意思,但眼下他施这咒,绝无他意,只是为了顾全大局!   ……   不过穆魔头非要那么想,他也没办法…… 第123章 楚寒月太快了   独一无二的咒纹并没有用上, 穆凌云刻意没有入定,隔几日便向花掌学确认外界状况,正如楚寒月预料的, 一个多月来, 禹巍在高天之上的浮空岛中一步未出。   期间舒掌学得知禹巍竟以魔气修行后,向宋玉珂屡次建议,切断通往浮空岛的魔脉, 但多方探讨之下,却不敢行事, 一来不知禹巍究竟修行到了何种境界, 即使没有升境雷降下, 化神圆满期的修者,眼下除了等待出关的楚寒月,无人能对付。   一旦禹巍被激怒, 发起难来, 他们并无应对之策,只怕会死伤无数。   二来魔脉不如灵脉, 无人引过,还是如此粗硕的一团, 没法切断, 除了使浮空岛降下,魔脉自行回归, 暂无其他办法。   一个半月后, 楚寒月如期出关, 顺利到达了化神圆满境, 消息传出后,又涌现出不计其数的崇敬者。   钧天山门前,宋玉珂新设置的募捐箱中,不过半日便塞满了金子和信件,催促钧天山早开山门收徒。从前以修为为尊,视禹巍为目标的修士们,也纷纷换了信仰,同样的修为,用了七年才升入最后一个境界的禹巍,和只用了区区一个半月的楚寒月,相比之下简直云泥,要知道就连传说中,最有天资的禹家先祖,跨此境也足用了四年。   “禹巍必须除去,否则后患无穷!一人之力不可,难道我们成千上万的修士联手,也对付不了?宋玉珂,你这缩头乌龟怕事至此,早该把山主之位让给楚寒月!”   楚寒月与穆凌云踏入半边白玉半边砖瓦的山主殿时,正见舒掌学指着鼻子骂宋玉珂。   这一个半月来,宋玉珂应付得头都大了,奈何确实没这本事,只能白天挨骂,晚上想念楚寒月,想他完美解决的一桩桩事迹,也想他的绝世修为、天人之姿,一见人来了,奄奄的眼神顿时一亮,倏地站起来:“楚寒月,你来得正好,本尊……我今日就将这山主之位禅让于你!”   “山主,钧天山山主向来论修为,能者为之。”花掌学好意提醒道,“你这不是禅让,是应该的……”   宋玉珂轻咳一声,掩饰尴尬,走下高座,朝楚寒月揖身:“山主。”   钧天山这方面的规矩,楚寒月还没读到过,没想到一出关就连升两级,不置可否,直接点出此来的正题:“禹家浮空岛,可有人去探过。”   穆凌云一路上已和他说了入定期间的事,本就棒打出头鸟,这鸟还不走正途引魔脉,带来的危机感不下于将熔岩池抛到了上头,修士们已视上头那座岛为眼中钉。   舒掌学道:“我曾与穆家家主一道去探过一次,与外界想通的传送阵已完全关闭,浮空岛结界也关得死死的,根本无法出入,现下完全是僵局,禹巍不出来,我们就不能对付他,总不能等着他在里头修行吧!”   “此物应能操控浮空岛结界,但只认禹家血脉。”楚寒月取出那枚禹家先祖亲手奉上的玄铁牌,俨然是枚家主令。   “这好办,有禹长生啊!”武道掌学一拍大腿,叫来了禹长生。   禹长生一听楚寒月有事召人,跑得比飞得还快,一眨眼便入了山主殿:“楚寒月,有什么我能做的?”   “无理,怎能直呼姓名!”武掌学喝道。   禹长生只得改口:“楚夫子……”别说,叫夫子别有一番风味,弄得人心更痒了。   武掌学:“是山主!”   禹长生:“楚山主。”这就有点高不可攀了……   楚寒月抛给他家主令,禹长生受宠若惊地接过,看这玄铁牌上刻着个禹字,一时没明白:“此物是?”   “这是禹家家主令,眼下并未认主,你试试,能不能操控。”楚寒月道。   禹长生摆弄了半天,也没试出半点花样,穆凌云干脆抓着他手指划了一刀,把新鲜的禹家血脉按在了令牌上。   家主牌表面亮起黯淡灵光,很快便熄灭,并不是认主的模样。   “我感应到了,家主令排斥我,警告说,只有家主钦点的人,才可操控,现下已有主,名为禹寒月。”禹长生疑惑地看向楚寒月,“呃……我印象中,禹家似乎并没有与你……您同名之人。”   楚寒月:“……”   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禹家先祖钦点了他为家主,他却因血脉根本无法操控家主令,这玩意成了废铁,连转手都不能。   其实楚寒月并非没有进入浮空岛的办法,不管是护岛结界还是传送阵,都是由各家先代家主设下,修为也不过和他同等,不是不能强行破解,只是要破同等的阵、咒,灵气耗费巨大,消耗之后,再讨伐禹巍,显然胜算不高。   “我想起来了,虽没有图样,但禹家有文字记载这枚家主令。”禹长生忽然道,“虽然此物早已遗失,但先家主的手记被附在了家规中,说是拥有家主令者便如先祖亲临,家主令既认了你……您为主,即使无法操控,也应当能自由出入浮空岛。”   这么一来问题倒是解决了,楚寒月当即让人往仙盟会送了一道任务,召集有能之士。   倒不是征战禹巍,而是确保浮空岛落下时,魔脉不会对地面造成影响。   禹长生被赶去派任务,余下的几名化神境者和内门掌学,粗略研究了战略,并不复杂,也就是楚寒月主攻,其他人辅助,毕竟到了化神境,即使一个小境界,差距也是不小的。   讨论完后,众人便到了湖城传送阵前,楚寒月取出家主令,放在前头开路,顺利踏入禹家浮空岛。   岛中尽是黑沉魔气,竟与熔岩池上的浓度差不多,遮挡了视野,只能看清面前不到一丈处,周围寂静无声,仿佛天地皆死去,楚寒月等了片刻,却见身后的传送阵无声无息,疑惑地又踏了出去。   穆凌云正在阵纹上摸索,摸到了楚寒月脸,轻轻揉了两把:“不行,这家主令只能入一人,我们进不去。”   他说得太正经,楚寒月都找不到乜人的时机,只得忽略他刚才的造次:“那便由我一人去吧,浮空岛现下由魔气托着,诛杀禹巍后,魔气波动,浮空岛会坠落,你们尽量拖住,让其缓坠,减少对地面的冲击。”   “你一人去?”宋玉珂断然阻止,“他修的是魔,魔气比灵气凶悍,同境界的异兽就比修者难对付,不行,这太危险了!”   “论同境界,还有寒月对付不了的?”穆凌云十分得意,仿佛在夸赞自家宝贝,却也没贸然同意,认真朝楚寒月道,“几成把握。”   楚寒月轻松地微微勾了勾唇,同境界相斗,他还从未败过:“十成。”   穆凌云取出几方上好的灵器,都是这几日在他身旁炼制的,有增灵的,防护的,加速的,一件件往他身上扣,一条腰封,两个佩坠,一对耳扣,一对玉镯,三条手链,五个扳指,一套项坠,叮叮当当挂在身上,打造得都十分精巧,不止上身轻盈。   而且尺寸完美,色彩都是淡雅的青白水蓝,和星蓝弟子袍十分相称,耳扣和项坠折射微光,照在玉白脸颊上,熠熠生辉,显得整个人不似谪仙,而是真神下凡了。   宋玉珂呆看成了一座雕塑,舒掌学一巴掌把他拍醒:“楚山主,我相信你能击败禹巍!”   “我也相信。”花掌学把珍藏的几枚丹药塞到楚寒月手里,“但如果遇到危险,千万别恋战,先退出来。”   “不如带上这个,也好让大家放心。”齐掌学取出一枚耳挂,和穆凌云的相比模样就不那么精致了,黑漆漆一圈,缀着个拇指大的铁球,是随身的监视法器。   楚寒月看出穆凌云眼中隐隐有忧心之色,便接过戴上,拍了拍他肩膀:“祝我凯旋。”   短短四个字,沉稳得令人安心,胜券在握,穆凌云笑起来:“一定凯旋!”   众人目送楚寒月踏入传送阵,齐掌学双手向虚空一展,空中便出现了监视灵器中的画面。   四大世家的构造差异并不大,下层是外姓层,往上依次是旁系层、嫡系层与顶端的山主殿,楚寒月通过传送阵,直接停在了山主殿前。   此处魔气更加浓郁,已完全不能视物,连精神力都不能探出太远。   不过家主殿再大,也比不上万古秘境中的深林,尚在精神力能探查的范围内,楚寒月很快便发现了禹巍。   禹巍盘膝坐在地面上,身后是残破的山主座碎片,周遭地面上有无数如涌泉般凸起的魔脉,像一锅沸腾的黑色毒汤,咕咕咕冒着泡。   杀气腾腾的魔气满溢,却寻不到一丝灵力,这种环境,对楚寒月来说不宜久战,他立时决定速战速决,拔出玄色长刀,正正当当朝禹巍所在方向,凶狠地一刀劈了下去。   白金色灵气如分海般落下,在魔瘴中砍出一条清明的通道,通道尽头,禹巍幽幽睁开了赤红的双眼。   同样是红色的瞳仁,却不似穆凌云的给人战栗的霜寒,只有令人厌恶的残暴杀气。   禹巍冷笑一声:“早一刻来,或许还有一成胜算,不过现在,我神魂已然修复,你败了!”   说着,铺天盖地的威压罩了下来,魔气受到感应,迅速凝聚,迎面扑来。   监视画面前,不知不觉聚集了不少修者,纷纷倒抽一口凉气,有人惊呼出声:“快跑!”   楚寒月却并未后撤一步,长刀随手一转,同样化神期的威压施展,两方无形的力量在大殿中丨央撞击,荡开一圈漆黑的魔气波纹。   紧接着,还不等禹巍出招,楚寒月重心一沉,如利箭般射了出去,对着禹巍兜头便是如闪电般的三刀。   他并不擅使冷兵刃,劈砍得没什么章法,但被灵气裹挟着,刀风又快又狠,禹巍没料到他武道竟如此出众,急忙抬起灵剑抵挡,还是被第一刀划伤,深可见骨的刀痕从左眉骨横到下颏右侧,鼻梁被生生削断,血顿时漫过了半张脸。   “竖子!”禹巍亦不退,一手执剑招架刀风,一手成剑指,背到身后,施展起禹家秘传的剑阵术。   两人铿锵对战了数十招,监视画面前的修士们都看呆了。   “楚公子武道竟如此出众!身形太快了,我都看不清了!”一名修士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一眨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一招一式。   “那是!想当初楚山主的武道成绩可是满分,那快拳打得人眼花缭乱!”武掌学洪亮的声音炸开,自豪得仿佛在炫耀自己的亲传弟子。   “哪呢哪呢!看不见啊!”监视画面只不到半丈宽一方,人越挤越多,后头的人根本看不见,吵吵嚷嚷起来。   穆凌云自己话多,也从不嫌别人烦,却难得为少听了一两声刀剑震响有些焦躁,手一挥,便催着画面拉长到了数十丈长宽,布满了整片天空:“安静。”   所有人都的安静了,不止因他的话,还因为画面中的激战,太过引人注目。   一柄玄色长刀,亮着白金色灵光,在楚寒月手中已成了残影,只有精通武道的高阶修者,才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那一刀刀的力道并不致命,不知从何时开始,刀风便不再落到实处,只砍一半,即刻收回,禹巍招架几招后,发现都是假动作,便一转剑锋,改守为攻,哪知下一刀却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刀刃深深嵌进肩膀皮肉中,随着刀被拔出,迸出一大片鲜血。   禹巍这辈子受过的伤,一只手都数得过来,全拜楚寒月所赐,通红的眼中气得涌出魔气,可惜怒火并不能让他制胜,楚寒月太快了,不止招式快,灵气还操控得毫无阻滞,和刀紧紧黏连在一起。   武修以武器助灵力激发,需得器、灵同步,往往为了配合,招式都不会很快。   否则不是器跟不上,就是灵跟不上,能施展到如此境界,简直难以想象。   禹巍看得清招式,也勉强跟得上,但在半真半假的落刀中,压抑不住反击的杀心,每每出手,便挨上一刀,楚寒月则以矫健的身形避开剑锋,明明境界相同,久战之下,竟只有他遍体鳞伤。   禹巍胸膛不断愤怒地起伏着,浸在魔气中的瞳孔骤然一缩,剑阵已成。   楚寒月精神力一直探查着他,怎会没发现暗中的算计,挥刀不停,另一手则以极快的速度取出了枪扇,随手一抛,一股灵气带着玄铁做骨的折扇打着旋飞过,锵锵打落刚成型的灵刃,在禹巍身后绕了一周后飞回,被主人牢牢握住。   “结束了。”楚寒月指尖一抬,枪扇指向禹巍眉心,继而抛出长刀,挡住他周身退路。   禹巍已入死境,瞪大了眼,竟毫不畏惧地举剑刺来,要和楚寒月同归于尽,然而剑总是快不过枪的。   楚寒月足间一点,倒退数步避开剑锋,十一道扇骨中的灵气弹倾数射出。   嘭一声响,禹巍的头炸成了一朵血花。   楚寒月张开手掌,握住飞回来的玄刀,甩去上头的血。   “楚山主威武!”监视画面前,静默了许久的人山人海中,有人高喊。   “楚公子!太强悍了!我辈楷模!”不知是谁喊破了嗓子。   “楚……楚山主……”有人抬起手,指着刚刚倒下的禹巍,“那是什么?”   穆凌云也发现了异样,眉头一蹙,飞快握住弟子玉牌:“寒月,回来。” 第124章 汝已渡炼虚之劫,入半神之境。   沉郁的玄铁高殿中, 满地魔泉仿佛被烧沸了般,疯狂翻涌起来,黑沉魔气再次凝聚, 将视野彻底遮挡。   伸手不见五指中, 楚寒月艰难地操控精神力,穿过魔气,循着波动最强烈处, 探索到了禹巍「尸身」前。   “禹巍在提升境界。”穆凌云的声音在魔气的挤压下,显得失真,“回来。”   楚寒月却没有后退一步, 执刀刀尖指地, 蓄势待发地朝禹巍走了过去。   “他头颅已毁却未死,绝不再是人,异兽升境不必融合魔气,瞬息便成。寒月, 回来, 我们从长计议。”穆凌云语速飞快,再次唤他离开。   “不,瞬息不够, 魔气包裹着他,必须趁他升境前解决。”楚寒月已探明情况, 枪扇中填充满灵弹, 发足冲了上去。   魔气已将禹巍包裹成了密不透风的魔茧,看似与穆凌云在熔岩池中一般, 事实上却大不相同, 周遭浓郁得令人喘不上气的杀气, 魔气如不断炸裂般剧烈的波动频率, 都证明着,魔茧中的人……早已不可能再是人,只是一头没有神志的嗜杀异兽!   锵一声脆响,长刀狠狠劈砍在魔茧之上,火光迸闪,楚寒月用尽全力的一刀,却只在魔茧上留下一道浅浅的刻痕,眨眼便被新补充的魔气抹平。   “境界已经拉开,魔气本没有包容性,这魔茧刀枪不入,寒月,出来,待再升一境,再来讨伐!”饶是被魔气扭曲得声调怪异,楚寒月仍听出了穆凌云难得的急惶。   “它不会等我们升境,魔茧一开,这头炼虚境的半神异兽,就会成为无人可敌的杀器,天地间将生灵涂炭。”楚寒月冷静道,枪扇中所有灵弹倾数打在魔茧上,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只在魔茧中留下一个半拳打的孔,并未穿透,仿佛被茧中的怪物吞噬。   “出来!”穆凌云厉声喝道。   他对楚寒月向来如怡人春风,别说一句重话,恨不得一言一辞都化成绕指柔般缠人,这一声喝,确让楚寒月唇角一勾,轻笑了一声。   “楚寒月,不准笑,出来!”仿佛预感到什么般,穆凌云的喝声更响了,穿透重重魔瘴,清晰得砸在空气中。   监视画面早已成了一片黑暗,人山人海的观战修者们,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有人道:“一人不能敌,我们千千万万修者合力还杀不了吗,楚公子,你引他出来,我们群起攻之,定能除害!”   “对啊,楚公子,你快先出来,太危险了!”未知是最大的恐惧,面对遮盖了整片天空,在魔气笼罩下长久的黑暗,所有人都似乎感受到了身在其中的楚寒月的处境,此起彼伏的劝离声响起。   “没有用的……”宋玉珂摇了摇头,在神庭界高位数十载的钧天山山主,竟露出了无边的哀伤之色,并没有人在意到他低声的自语,“炼虚乃半神之境,神威不收自放,所有凡修皆无力抵抗……”   他沉重地闭了闭眼,按上弟子玉牌,正要开口,旁边的穆凌云却先他一步说出了同样的话:“寒月,想办法让我入结界,我助你!”   楚寒月对着那方无可奈何的魔茧,已下了决定,俊秀至极的脸挂着抹释然的浅笑。   天地众生,与一人的性命,孰轻孰重?   这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个需要纠结很久的问题,唯一令人放不下的……   “穆凌云。”楚寒月不轻不重地唤了一声。   穆凌云心头重重一跳,只听楚寒月忽而提高的声量,那清亮的嗓音,豪放得宛如早已身处九天之上:“我楚寒月早已入炼虚境界,躯壳之所限,不过无稽之谈。”   嘈杂的人声顿时静了,凡修们一时捋不清话中的意思,直到有人道:“原来楚公子便是渡雷劫的炼虚大能!是天道派来拯救苍生的!”   这一声高呼,瞬间使紧张的气氛成了高昂的士气,再无人劝离楚寒月,令人振奋的呐喊声一波波席卷而来。   “不,楚寒月,你不擅伪装,你骗不了我……你要做什么?”穆凌云仓皇的声音被山呼海啸般的人声淹没,紧盯监视画面的双眼浮现出血色,“你敢,我就毁了天地,毁了你要守的众生!”   “你不会,天地众生,不是我要守的,是我们。”楚寒月指尖一扫,勾去弟子玉牌,掀走耳际的监视法器。   锵锵两声坠响后,魔茧狠狠收缩,下一刻,轰然炸开。   魔气波排山倒海推向四面八方,坚不可摧的玄铁高殿瞬间被冲破了高墙,屋顶斜飞出去,强大到难以形容的力量,裹挟着屋顶,咚的在护岛结界上撞出一个大洞。   魔气溢散,在高空中蔓延出一片黑云,即使在地面也看得一清二楚,穆凌云二话不说腾空而起,宋玉珂紧跟上来,后头禹长生和夏侯傲也追上。   “不能让楚公子孤军奋战,我们也要助一臂之力!”高呼声中,无数修者腾飞向高天之上,五颜六色的仙袍与灵光成了天地间闪烁的白日繁星。   “不行啊,你们这是去送死!”萝卜老头急得跳脚,“修为本就由身决定,没到炼虚境就是没到,以师尊的修为,要杀那玩意,只有……”   “谁不知道!”宋玉珂打断他,一道神威压了下去,顿时让后面的凡修无法上前,“全都回去!”   化神境才能了解的事,却并不是谁都知道的,下方的修者们被镇压得一头雾水,激愤之下却无可奈何。   “萝卜,压制他们!”宋玉珂把拦人的任务交给萝卜老头,后者明白轻重,立时施展威压替换,还来不及劝一句,宋玉珂早已闪身高飞,成了视野中的一个小点,而一路未停的穆凌云,更是消失无踪了。   禹家浮空岛中,一头没有头颅,躯干四肢形如人,足有丈余高的异兽破茧而出,炼虚境半神威压不受控制地兜头罩下。   魔神威压与灵神大不相同,异常暴戾,甚至无需出招,就能以神威划破皮肉,碾碎灵脉。   楚寒月执刀挡于身前,化神期威压施展抵挡,勉强稳住身形后,停滞了不过瞬息,猛然足尖一点,刀尖转向正前方,威压与精神力集成尖细的一簇,旋身而出,犹如一枚离弓快箭,冲破神威。   星蓝仙袍被割裂得褴褛,血痕一道道出现在裸露的皮肤上,血线向身后横飞,体内的灵脉和内脏被压迫到了极点,连呼吸都不能。   强行顶撞神威之下,皎洁无瑕的脸变得青紫,唯有那双瞳仁,坚定不改,映着无边的黑色魔气,却始终有光。   终于,他冲到了异兽身前。   魔兽粗壮如柱的双臂抬起,朝渺小的凡人修者砸下。   在如此强烈的对抗中,精神力与威压很快到了极致,无法再使用,楚寒月被死死压制,不能动弹分毫,扑面的杀气之下,他却面不改色,瞳孔骤然一缩。   体内灵流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灵根汇聚,压缩成小小一团,紧接着,轰一声巨响中,白金光华亮起,淹没了楚寒月,吞噬了异兽……   穆凌云刚刚冲入护岛结界破口,尚未找到人,就见白金色灵光炸开了黑黢黢的魔气,眼前从漆黑变成了白茫,分明是无害的灵力,扫在脸上却令人心都仿佛要碎裂。   他什么都看不见,就如钧天山外门报名那日,在那方小小的结界中,楚寒月施展耀眼的灵气,剥夺了他的视野,光芒落下,清丽如竹的人,便岿然立在身前。   同样的光芒,此刻却只令人绝望,穆凌云魔气精神力齐齐探出,却找不到支点,在白光中跌跌撞撞摸索,在山阶上摔了七次后,白光终于渐渐落下。   视线之中,禹家家主殿早已成了废墟,废墟中丨央,异兽被炸成一滩形状怪异烂肉,一截粗壮如柱的手臂勉强还有形状,手臂下露出一片被血染成鲜红的衣料,一只纤细的手四指露在衣料外,鲜血淋淋。   死气沉沉。   穆凌云原本以为,此生最痛,便是在火盆之中受死涅槃,火焰灼烧皮肤,令他宛如在炼狱中滚了一遭,然而此刻才知,原来这世间,有远比此更深切入骨的疼痛。   他几乎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了,四肢仿佛被什么奇异的怪物提了傀儡线般,毫无知觉,却还向前行进着,双眼明明睁着,却看不到一切,只有被白光托着的血色,和血色中模糊不清的人影。   心……   心还在吗?若是还在,怎么会痛得胸腔宛如被剜空了一般。   耳边似有隆隆之声传来,不知是毁灭的心音,还是恸哭的天穹惊雷。   劈!咔啦啦!啪!   紧接着是轰一声震天动地的惊响,震荡的气波,直把穆凌云扫飞到护岛结界内壁上。   混沌的脑海终于在映入眼中的强光中,渐渐清明起来。   白色的雷劫……   那是化神圆满后的升境之雷!   ——   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世间从未有过定论,不论是上天入地或再入轮回,总之从未有人给出任何站得住脚的证据。   楚寒月以为的死,是重归于天地之间,身入地化土,魂入天为灵,只是不知他入的天地将是哪一方。   若是此方便好了,即使身死,也能以天为眼,继续守着在意的一切。   但他没想到的是,眼前并无古老的山林河川,也无熟悉的现代建筑,只有一片白茫。   这白与他白金色的灵气不同,而是无色之白,若要用言辞形容,他能想到的只有两个字——虚无。   “我死了吗?”没有任何秘密,心声不知借由何人之口,以他原本的声音吐露。   “楚寒月。”   威严庄重的声音自周遭传来,不明来处,更听不清男女老少,那声音仿佛糅杂了无数的身份、性格,像一个永远中立的审判者,宣告既定的事实。   “汝已渡炼虚之劫,入半神之境。”   楚寒月尝试看清周遭,却发现自己也是一团没有形体的虚无,不由自主地发声:“你是谁?你在哪?我又在哪?”   “吾乃天道。”   那声音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楚寒月去立刻明白了,道可道,非常道,既是天道,后两问自是无法探究的。   楚寒月:“书中的世界,是我所渡的半神之劫?”   “是,也不是。所愿即劫。无求则无劫。”   楚寒月:“穆凌云的猜测是对的,因我对这本书的不满,才入了书中世界。愿……我起初的愿,是对夏侯傲的滥情,以亲友性命为升级脚踏石的不满,他的命运早已经我的介入改变。所以这愿,并非一时之愿,否则我早该渡过此劫。”   心中所想全数化作了声音,楚寒月并不习惯袒露心声,那些从不宣之于口的话,在此却无法自控:“看过三界不平后,我的愿便成了众生平等,后又有魔乱起,则成了平定魔乱,这些愿都已达成。但我仍有愿望,我想与穆凌云看天地清平,众生安居,携手白头。”   “天道无情,汝愿已无。”   楚寒月:“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我非天亦非神,若成神不得有情,我自请废去神籍,回归凡间!” 第125章 终章   亮白色的渡劫雷劈落后, 并未消散,电光噼啪作响,萦绕着整座废墟。   穆凌云顾不上被雷波震得内伤的肺腑, 御气腾飞回废墟前, 刚伸出手,宋玉珂的喝止声传来:“住手,那是炼虚境的雷光!”   穆凌云仿佛听不到他的声音, 固执地探入废墟,双手瞬间在电光中变得赤红, 若不是以化神期的威压和全身的灵气结盾抵挡着, 只怕早已与楚寒月初来时遇到的异兽一般, 一命呜呼。   他一步一步,在炙热的电光中,宛如走在灼烧的火海之上,每一步都必须竭尽全力, 然而不过几丈的距离, 却在如灵蛇般不断闪烁腾游的雷光中,难如登天。   正这时,地面忽然一震。   禹巍已死, 浮空岛再无任何人支撑,将要坠落。   雷劫电光并非一时能突破的, 楚寒月虽受了炼虚雷劫, 仍是生死未必,必须尽快带出来, 否则浮空岛在毫无维持下, 急坠的力量会毁去岛上的一切。   宋玉珂明白轻重缓急, 立刻回身去叫人:“浮空岛交给我们。”   噼啪作响的电光声中, 穆凌云并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一味地艰难前行,直到脚下的震荡结束,身体无需耗费多余的力量维持平衡,他才知道,定是有人撑住了浮空岛。   浮空岛旁,无数修者将灵气灌注在岛底部,形成了一面巨大无比的灵盾,宛如一双大手,牢牢托住了浮空岛。   终于,穆凌云与楚寒月的距离只有不过两步了,他朝前一扑,双手触碰到了染血的指尖。   然而这一路已是耗光了最后一丝灵气,再没有力量移开压在楚寒月身躯上,巨大的异兽尸骸。   “穆公子!岛中有自毁装置,恐是家主死亡,已自行开启!”夏侯傲飞入结界,喊了一声,却见他没有反应,只能借着萝卜老人的神魂,将话音喊得充斥了整座浮空岛,“只有不到半刻钟了!”幸好系统关键时刻给了重要提示,否则就完了……   夏侯傲:“穆公子,我来帮你!”   “滚……”穆凌云摸到了楚寒月毫无起伏的脉搏,喃喃了一声,紧接着大喝重复,“滚!统统滚开!寒月已死,我是魔修,谁不滚,我便杀谁!”   他早已没了力气,竭尽全力的一吼,夏侯傲只听了个大概,萝卜老头的神魂勉强听全了:“师尊死了!他说谁不滚就杀谁啊!”   “楚公子怎么会死呢!不会的!”夏侯傲猛扑上来,毕竟修为不高,撞到电光的瞬间,便飞了出去,胸前的衣服被燎着了一片。   “快出去传话啊!这小子疯了!不能让外头这么多人都葬送在这里!”萝卜老头拽着夏侯傲头发,见他不省人事,只能借用灵根使用灵气,拽着人到了外头。   听到楚寒月牺牲,穆凌云入魔要大开杀戒的消息,宋玉珂怔愣了好半晌,才从一厢情愿的情爱中,强行把心绪拉到大是大非前,痛彻心扉道:“所有人撤离!远离浮空岛!”   有人开始折返,也有人不能接受楚寒月的死讯,不理解明明与他一起拯救苍生于水火的穆凌云,为何一夕之间成了与禹巍一般的魔头。   然而并没有让他们挣扎的时间了,浮空岛亮起了刺目的灵光,是三千年前禹家先祖深藏在核心的自爆术法已开启,宋玉珂一声令下,与在场还算理智的高阶弟子,联手挥出一道灵波,将浮空岛周围的人都拍了开去。   浮空岛中,穆凌云紧紧握着楚寒月露在异兽尸体外的手:“雷劫已落,你不回来,是走了吗?带我走吧,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轰一声巨响,穆凌云知道是浮空岛自毁了,最后的一刻,唇终于触到了染血的指尖。   电光施加在周身的痛楚消失了,炸裂爆破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玄铁片、林木、石块飞掠过耳边,带起的利风唰唰作响,一切都结束了,却为何……   没有任何疼痛。   “没腿?还要我背。”   穆凌云颓然垮下的肩膀猛的一颤,倏然睁开双眼,绝望还没来得及退潮,失而复得的惊喜却已占据了瞳仁,情绪满的得挤不下,一时间竟涌出了眼泪:“寒月……”   “不错啊,死到临头还会演戏,谁不滚,我便杀谁,杀一个我看看。”楚寒月背着重伤的穆凌云,周身是半神炼虚境强大的结界,早已稳稳飞出了自毁爆炸的波及范围之外,穿行在薄云之中,侧头乜了他一眼,可惜并没有丝毫威慑力,反倒有几分宠溺的责怪意味。   天道与他废话了一番,没想到最后竟是给他一个返回原世界,还是留在此方世界的选择,楚寒月不受控制的心思发声,全然不给天道面子:“废话那么多,放我回去,穆凌云所在的世界。”   于是一眨眼,虚无的白便消失了,神魂重归此方世界,一时之间却无法回归肉丨体,只能在虚空中等待躯壳与神魂的融合,把穆魔头驱赶其他修者的戏份看了个全。   “我……”穆凌云开口竟是哽咽声,喉结滚动了好几下,才勉强压下控制不住的情绪,把全身所剩无几的气力全用在的双手上,紧紧环住楚寒月肩膀,“回来就好,不然我演给谁看呢,逞凶斗狠也好、矫揉造作也好,只有你,看得懂。”   楚寒月心一软,收了继续数落这人不顾死活的心思,随手一挥,在飘过的一朵云上幻出灵力屏障,扶着穆凌云躺下,喂他丹药,给他灌输灵气。   提升境界后,所有消耗皆会恢复至全盛时期,这一点,不论灵魔皆是相同。   东方的浮空岛炸成了无数碎片与尘屑,飞散向四方,如此大的动静,穆昊亦被惊动,与宋玉珂一道带领修者们,给各方城镇紧急设下灵盾,以免凡人被砸伤,舒掌学则带领另一队人,在回落地面的魔脉周围设下结界,以防波动影响周边。   足足六个时辰后,苍穹落幕又亮起,灿然阳光洒向地面,那朵悠云载着楚寒月与穆凌云停在白日的淡雅暗月前,地面上的混乱也终于落下帷幕。   天地之间再无浮空岛,阳光普照每一座城镇,修真世家与宗门亦格局大变。   楚寒月一回钧天山,就在掌学与弟子们的簇拥下,正式成为山主,同日,又有仙盟会会长拜访,说是天地间能担得上仙盟之主的,只有楚寒月,楼家夫人带着小少爷和长老也来了,说是秉持世家恶习并无意义,要将楼家从世家更替为门派,广纳各方弟子,请楚寒月务必担任门主之位。   楚寒月境界再高,毕竟只有一人,分丨身乏术,可这几人连拜带跪,硬有他不答应就要长跪不起在山主殿前的意思,楚寒月只好先行应下。   翌日,湖城中心广场的布告栏上,贴上了数张闪着白金色灵光的公告:   其一,山无主,钧天山山主自此为山长,处理山中事务,能者居之,现由吾楚寒月担任。从此,钧天山招生无需报名费,学费降至一成,可先习道后补,天资不设限。   其二,凡修非仙,仙盟会更名万盟会,会长一职由穆凌云担任。   穆凌云当日那番修魔滥杀的话,被修者们一致认为,是为了让大家逃脱的谎言,不止没受到任何质疑,声望还涨了一波,名声比宋玉珂都大了,当然,骂名也不小,楚寒月的爱慕者们扎的诅咒小人,一座山主殿绝对装不下。   其三,南方山门并为钧天山附属山门,共享所有资源,主授阵道,山长由钧天山郑掌学担任。   其四,楼家地界正式成为西方山门,并为钧天山附属山门,共享所有资源,主授丹道,由花掌学担任山长,与楼家主母共同打理。   四大世家唯余北方穆家,穆凌云黑着脸,在家主殿中坐了三个时辰后,穆昊长叹一口气,给钧天山书了一封信,内容是穆家愿与钧天山共享所有资源,并成为其下附属山门。   穆凌云刚把信送到,屁股还没坐热,楚寒月就写好了回信,把人踹去送信。   内容自然是欣然表示感谢,至于具体安排,穆、楼两家则是相同的,只有外姓层作为讲学研讨的山门,另两层仍保留,毕竟家仍是家,不能因四大世家的消亡,也跟着散了。   三界合并,改变的还不止这些,各方重名的城池要更名,万盟会与钧天山主导之下,所有上下的抬头皆废弃,由原本的下方城民自行讨论择字,最终命名为:东平、南兴、西睦、北安。当然,征赋也不再有。   这一年,三界归一,众生平等,神庭纪年不再适用,更为众生元年,坊间又有不少人戏称为寒月元年,自不是因寒月称皇称帝,而是神庭由寒月而落,众生因寒月而平。   又是一年钧天山入门报名时,算上附属三山,拢总也就这么点地方,宿舍全改大通铺,讲堂走廊都放满桌案,也只能容纳至多三千人。   然而来报名者竟有万余,无奈之下只得择人入取,山长给的删选条件,是先从有门派,家世背景不错的开始拒人。   毕竟和不缺资源的他们相比,没有背景,家境不够殷实者更需要钧天山。   七千多人被拦在山门外,楚寒月一道公告发布,谁若因无法入门作乱,钧天山永不收此人,万盟会将其列入黑名单,挤了大半座湖城的人不敢起乱,只能扯着嗓门提「建议」。   “就算不能入学,能不能对外开课,我只想听楚山长一堂课啊!”   “我愿出万两黄金,建设万人讲堂!”   “你有那么多金子嘛!”   “我我我可以卖身!卖给楚山长!”   “去你的吧!”山长有令,只能动口,不能动手。   “我只有十两黄金,能不能让我拜师,求求了,不能听课,让我瞧一眼人也行啊!自从见了楚山长与禹魔头一战,我朝思暮念,已经三个月没睡好觉了,您行行好吧!”   湖城的人潮直到三日后,钧天山再贴公告,将来会不定时对外授课,才终于散去。   钧天山,新入门的弟子在偌大的广场上,听完陈掌学的劝学发言——钧天山已无内外门之分,入门学习基础后,便可选学各道课程,陈掌学成了新生副掌学,正掌学则是宋玉珂——人群刚刚散去,便见一道红色身影如一枚火流星,自空中划过,紧接着,一道星蓝色的流星追来,挡在了火流星前头,两方缠斗在了一起,不多时,钧天山各处又窜出两道星蓝人影,加入缠斗。   “万盟会会长来了,宋掌学又要与他斗法啦!”一名弟子喊道。   来看热闹的笪鲤不嫌事大,跟着道:“禹助教和夏侯傲又来挨打咯!”   早已习惯的助学们往广场边一坐,开启了赌局。   “要见山长可真不容易,还得打赢如此强劲的宋掌学。”   “可拉到吧,穆会长几时败过,全押他算什么赌局。三日来一次,一次呆三日,至多离开一个时辰就回来了,不来的时候,那是山长不在殿中,就这还不容易?”   钧天山的山主殿早已改建成了和夫子宿舍相近的砖瓦楼,楚寒月支着下颏,翻着山中近日的账簿,学费已缩减至之前的一成,收入虽少了,没有购置礼品、白玉建材的出项,山中各项运转仍是没半点问题,再加上山下的募捐箱每天都慢慢当当,他已经开始筹划,该怎么用这些源源不断的金子了。   穆凌云身着一席穆家的红衣,笑意盎然地跨入殿中,衣袂翻飞,给空荡荡的议事外殿增了一重暖色。   楚寒月眼皮都没掀,继续看账簿,数息就翻一页的动静却停了:“胜了?”   穆凌云往扶手上一坐:“你不怕我哪日败了?”   楚寒月乜了他一眼:“你准备败了?”   “自然不是,有寒月在殿中等我,百战不殆。”穆凌云没型没款地往他身上靠,唇就要落在耳廓。   楚寒月推开离得太近的脑门,倏然起身:“谁等你了。”   “你不等我,是我非要见你,朝思暮念,夜长难眠。”穆凌云黏在他身后,下巴颏一个劲往人肩上脸上蹭,像条扒拉不开的大狗,“楚夫子,楚山长,楚大能,楚相公,我把万盟会会长殿搬到此处可好?”   虽说万盟会总部就在钧天山山脚下,可日日能见,和日日共寝,差距还是大了些,穆凌云深感远不如还是弟子时,能与楚夫子同室而眠,偶尔还能蹭床揩油。   楚寒月一耸肩膀,把下巴颏杵开,兀自进了内间:“不好。”   这几日,楚寒月总说内间在修整,不让人进,穆凌云好奇得不得了,忙跟上去,只见房里多出了一套崭新的床榻、书案,就与从前在夫子宿舍那般,虽说两方床榻靠在两侧屋墙,没贴在一起有些遗憾,不过来日方长嘛。   楚寒月推开窗扇,知道身边人那双弯弯笑眼正看着自己,窗外的景色也变得更明媚。   穆凌云从背后拥住他,视线亦陪伴着他,看向窗外。   从高山之上远眺,山河草木生机勃勃,近城远镇欣欣向荣,天地辽阔,袅袅炊烟伴悠悠灵气升腾,千家万户乐太平。   作者有话说:   正文完结,还有甜甜的番外 第126章 番外一 楚山长,你几时娶我过门呀?   情投意合, 历经险阻,排除万难之后,便该是成亲的好时候了。   笪鲤是这么想的, 所以自众生元年的第一日起, 他就觉得,哥哥和哥哥大概快成亲了。可足足过了大半年,眼看着冬雪消融, 春风又起,众生二年的桃花节都快到了, 一双哥哥还是没任何动静, 连个订婚的消息都没半点。   急的不止笪鲤, 还有大杂院的一帮人。   在婆婆的指挥下,院中的妇人们早已私下筹备起两位大能的婚服,大半年设计图样,裁衣刺绣, 修修改改, 两套婚服虽没有极其贵重的装饰,却绣制得巧夺天工,每一针一线都仿佛牵着红袍上的一对龙, 要飞出布面。   笪鲤在院中众人的一致推选下,捧着婆婆终于点头完工的婚服, 上了山主殿。   穆凌云秉持着早去早回的原则, 一早醒来就去山下的万盟会处理日常事务了——他的住处搬进了山主殿,责任庞杂的万盟会总部却是不能搬的, 否则此处哪还有半日清净。   穆凌云刚走, 安扬和盛北便来拜访楚寒月。盛北如今已成为奇巧庄的副庄主, 两人有意将盛家镇周边, 属于奇巧庄的一座大山,并入钧天山器道峰。   这大半年来,已有不少宗门提出并山,楚寒月三五不时就要接待一番,最后谈成的却极少,大多数宗主各种优渥得离谱的条件乱提,几乎把并山谈成了送彩礼,一听便知目的不纯,让他们教弟子,怕不是都要教坏。   安扬和盛北倒是十分真诚,眼中的爱慕不假,提出的建议和计划倒也有理有据,可行性很强。   钧天山术、丹、阵道弟子,如今都迁去了南北西三大山门,主山中虽只剩下武道、器道弟子和新生,但还是远远无法容纳数量庞大的报名者,此次正好把器道峰也迁移一部分出去。   笪鲤蹬蹬蹬跑进来的时候,安扬和盛北正要起身告辞,看到他捧在怀里的大红婚袍,顿时心中剧痛,两眼一翻,险些就要晕厥过去。   “哎哎哎!别倒呀!”笪鲤左边肩膀一抬,架住安扬胸口,右脚朝旁边一拄,稳住盛北身体,双手抬高崭新的喜服,免得被弄脏,求助地看向楚寒月,“哥哥,衣服!衣服!”   笪鲤身形又拔高了不少,力气也更大了,撑着两个比他高出一个脑袋的成人,轻轻松松,只是手脚有些不够用。   楚寒月一指勾着一人后领,把安扬和盛北拎到一边,接过大红的婚袍:“……”   “婆婆让我来问,哥哥们几时成……”   “穆凌云,来得正好!”楚寒月收了婚袍,见穆凌云正踏出传送阵,冷脸道,“把这两人带走。”   笪鲤:“哥哥,你耳朵有点红呢。”   楚寒月轻咳一声:“春日体热。”   笪鲤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这腔调明显是跟穆凌云学的。   “小鲤鱼,送这两位回去。”穆凌云抄手往一人脸上呼了个冰冰凉的水属性储灵球。   安扬和盛北一个哆嗦清醒了,睁眼便看到身形颀长,英俊潇洒的穆凌云,自愧修为弗如,外形弗如,气质弗如,灰溜溜跟着笪鲤离开。   “怎么了?”楚寒月一眼便看出今日有异,否则穆凌云绝不会这么轻易放那两人走,至少会故意秀一番恩爱,让他们吐个三五日血。   “东嘉镇炸了口井。”穆凌云手掌一挥。   画面出现在半空中,地面石砖碎裂,井口崩得一塌糊涂,一条粗壮如树干的异鱼被卡在井口,光在地面上扑腾的部分,就足有丈许长。   “今日清早,镇中微弱地动不断,地面隆隆作响,不多时,这条异鱼就撞破这口井窜了出来,幸好当时无人打水,没有伤亡。”穆凌云挑挑眉,“这鱼如何?”   “乌鳢,肉质肥厚……不对。”楚寒月赶忙改口,“至少化神末期修为,万古秘境中还有一方熔岩池,东嘉镇距离那不远,定是受其影响。”   两人当即上了飞舟,赶往东嘉镇。   附近的修士们早已集合,疏散了周边无修为者,聊胜于无地往井口灌注灵力封锁,以免异鱼逃脱伤人。   “楚山长来了!”一名钧天弟子喊道。   所有人齐刷刷抬头,视线全黏到了楚寒月身上,连指尖挥出的灵力偏了都没发觉。   “唔吼呲哦——”异鱼嘶鸣,趁机往上耸动,又钻出来两寸。   楚寒月:“……”   穆凌云噗的一笑:“这叫声有意思,吾好吃哦——”   “散开。”楚寒月简短一句,枪扇眨眼出现在手中,身在飞舟之上,枪扇朝井口一指,一簇簇白金色灵弹射出。   “呲喔!呲喔喔!!”灵弹砰砰砰弹无虚发,异鱼痛苦地弹着巨大的身躯,惨鸣不止,鱼血飞溅,泼天而下。   穆凌云挥出一道环形灵气障,护住周边的房屋,地面修士们迎着血雨,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身施展阵法咒术,协助穆凌云。   不消片刻,异鱼发出最后一声「呲喔」的哀叹,彻底不动了。   飞舟悠悠降落,楚寒月送出一缕灵绳,牢牢缠住异鱼尸体,手掌一收,以地面为界线,鱼尸体被一分为二,断面处魔气四溢,黑烟下的鱼肉紧实无比,一看便知肥厚非常。   “楚山主……”一名钧天山弟子迎上来,双眼牢牢盯着楚寒月,险些被凹凸拱起的地面绊倒,尴尬道,“我们这就收拾异兽尸体。”   不等他碰到异鱼,穆凌云已抛出一方储灵球,催大到异鱼大小,牢牢罩住了鱼尸。   那弟子眼睁睁看着黑烟滚滚的鱼尸,被穆凌云若无其事地扔进芥子袋,楚寒月也没有任何表示,讶然道:“穆会长,您这是?”   楚寒月:“都散了吧,我们会解决。”   山长赶人的意味太过明显,修士们不敢违逆,只好双眼凝视着人,后退着远离。   楚寒月拔了玄刀,往下半截鱼大骨中丨央牢牢一刺,推着鱼身,入了井中,穆凌云跟着跃入,朝井口封了一道禁制。   待两人消失后,一帮修士又围了上来。   “山长竟就这样下去了,这鱼可是化神期啊,万一下头还有什么……”   “化神期算什么,山长可是炼虚境半神!好想下去欣赏山长的英姿。”   一群人或蹲或趴,挤在井上,朝里窥看。   这口井并不算太深,从上往下只能看见一片黑暗,身在井中看上方,却十分清晰。   头顶的天光被遮挡,楚寒月一抬头,就见井口挤着一颗颗脑袋,额角忍不住抽了抽。   “所以说,想要清清静静,还是得尽快断了他们不切实际的念想。”穆凌云手指戳戳上头,又戳戳楚寒月的脸,“山长,我说得对吧?”   楚寒月按住造次的手指,把手上沾到的血都抹到他手上:“不对,收鱼尸。”   穆凌云从善如流地收了另半截鱼尸,被挡住的井底露了出来,东西两侧各有一方不小的石洞,井底水不深,只有半人多高,看起来正巧处在一条地下河中。   点亮一盏灵灯,只见隐隐魔气随着水流潺潺流动,来处去向一目了然。   两人躬身进入地下河道,朝上游走去。   “寒月,你说这么条大鱼,兴冲冲地扑倒地面上,该不是来找相公的吧?”穆凌云往两人头顶施了个小小的护盾,免得撞到低矮的通道顶部。   楚寒月猛然想起早上刚放进芥子袋的婚服,呼了穆凌云脑门一掌:“找你个头。”   “都是我的不是,不是鱼想找相公,是我想找相公。嗯?”穆凌云笑嘻嘻地抓住他的手,指尖一勾,从芥子袋里捻出一角红艳艳的布料,“还是寒月想找相公了?”   楚寒月:“……”   “笪鲤送来的,跟我没关系。”楚寒月一拍他手背,把红衣角怼回芥子袋。   “唉——原来和寒月没关系啊——”穆凌云哀怨地叹了口气,“是穆某一颗真心错付,如今人老珠黄,被寒月始乱终弃,心如刀绞,生不如死,这都和寒月没关系。”   楚寒月都快被他气笑了:“演够了没?”   “不够。”穆凌云抱着他手臂贴上来,又换了副笑吟吟的表情,“楚夫子、楚山长、楚相公、你几时娶我过门呀?”   楚寒月生生被勾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正要推开他脑袋,前方忽然一股热流传来,手当即一转,往前方拍出一道灵气。   被魔气裹挟着的温泉被灵气墙生生阻住,无法再前行一寸。   楚寒月神魂朝温泉那头探去,没多久就查看出了结果:“果然从万古秘境的熔岩池而来,回去吧。”以他如今的修为,如此封住虽不能一劳永逸,但维持个上千年不成问题。   两人沿原路返回,沿途杀了几条低阶异鱼,回到井中,上头的人已经散了,穆凌云挥手撤了结界,却并不上行,指指另一条通道:“熔岩池养不出鱼,去那瞧瞧?”   楚寒月一边颔首,一边已踏入了甬道。   甬道向下倾斜,地势越来越低,水位也越来越高,两人找到出口时,水已经淹过了肩膀。   穆凌云在水下的手勾着楚寒月,缠着他的广袖一圈圈打转,两人神魂也缠在一起,探向出口外,窄窄的甬道外,竟是一条清澈无比的河流。   “走喽!”穆凌云笑着握紧楚寒月的手,另一手朝前推出一掌,阻挡的泥土塌了一大块,河水兜头涌了过来。   楚寒月顺手抄了一条鲜活的乌鳢鱼,扔进芥子袋,一边广袖被穆凌云牢牢缠着,朝上方泅水而去。   手边一沉,他低头看去,却见穆凌云拽着他,竟反向下沉去,还捂住嘴,吐出一串泡泡。   楚寒月:“?”   穆凌云越沉越深,口鼻间的水泡越冒越多,仓皇地解起两人广袖,半开半合的眼皮掀了掀,以眼神指指在水波潋滟中的天光,那模样,分明是不愿拖累他。   楚寒月心中一惊:他竟不会水?   记忆中,穆凌云下过最深的池子,也就是净池,最深处也不过到肩膀,熔岩池中环境不同,不能和水一概而论,难道他真的不会水?   可化神境的修士,体质异常出众,一刻钟不呼吸都轻而易举,即使不会水,也不至于如此。   穆凌云吐的泡泡连成了串,模糊了水中的视线,楚寒月的思绪都跟着乱了,当即顾不上那么多,扣着他的后颈往上一提,唇覆了上去。   温热的气息从口中渡入,回应他的却是更多的晶莹泡沫。   穆凌云弯弯笑眼猝然一睁,狡黠地看着他,反扣住他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又中计了!   楚寒月意识到这一点时,已来不及了,一缕缕温和的魔气缠上四肢,带着他在水中起伏,惹的人脑海一瞬空白,竟忘了反抗。   穆魔头以实际行动证明,在水中,他能活跃不止一刻钟,楚寒月倒险些在凌乱的心跳中窒息,受了他一口温热的渡气,才终于从混沌中清醒,一脚把人蹬开,游出了水面,深深喘了好几口气,红透的耳根才缓缓褪色。   “楚山长,究竟几时娶我过门呀?”穆凌云取出飞舟,搂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楚寒月上了舟,悠悠然飘荡在河面上。   楚寒月湿哒哒的广袖一甩,挥了他一脸水:“不娶。”   “非我不娶,那是自然。”穆凌云毫不违和地把他的话重新解读,朝他腿上闲适地一躺,送出一股温暖灵气,蒸干两人衣服,得寸进尺道,“楚相公,我嫁你有什么好处呀?”   楚寒月脚尖一踮,又重重落下,带着他的脑袋颤了颤:“不娶了。”   “别呀,我嫁!”穆凌云脑袋一转,脸埋进衣衫里,双手牢牢环住楚寒月腰际,仿佛怕人跑了似的,“我倒贴嫁!”   楚寒月嘴角一勾,又生生压下来:“先贴条鱼。”   “好嘞!”飞舟靠岸,穆凌云甩出那条巨大的异鱼,盘膝而坐,吸纳了魔气,刀法利落地削起鱼片。   不过片刻,一大盆黑鱼拼盘出炉,酸菜鱼、水煮鱼、葱香鱼、豆腐鱼、红烧鱼……同一种主食材,竟让穆凌云烹饪出了十六道菜,每一道味道各不相同,却都美味无比。   鱼肉刺挑得干干净净,楚寒月吃得十分满足,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下来,看着穆凌云一双笑眼,更是忍不住笑意。   阳春三月,暖阳透过柳影花阴,斑驳洒在身上,清风徐来,一朵玉白桃花落下,缀在楚寒月发间。   穆凌云轻轻捻下,收到胸前,手腕一转,指尖之物再出现时,竟成了一枚灵力编织而成的佩坠,艳红如火,是修士一生只可织出一枚的——同心结。   楚寒月耳廓又有些发烫,指尖随手一勾,把同心结塞进衣襟里:“话说清楚,我只是不想你祸害别人。”   穆凌云笑得眼睛都快眯起来了:“好,生生世世,我只祸害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