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略反派男主计划[穿书] 作者:须鲸 简介:【温馨提示:喜欢he的别看番外。喜欢be的可看番外。连载《反派师尊在线崩塌人设》正在更新求关注呀!】 沐轩绑定了一个系统,任务是要攻略一个被作者写崩的男主,只有三次机会。 第一,杀了他。 第二,感化他。 第三,说服他。 沐轩发现,要攻略的对象荣获#变态男主榜#+#恶毒反派男主榜##武力值爆表男主榜#第一名,他前两次机会都的死无全尸,第三次已经自暴自弃了,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堵上了嘴。 系统:恭喜宿主完成说服攻略对象的第一步。 沐轩扶着腰看温柔似水,贴心照顾的大佬,一脸懵:疯批大佬被shui服了? 任柯攻x沐轩受 排雷: 1.1v1双向奔赴、一心一意,绝美爱情。 2.反派是疯批人设哈,但是因为沐轩在变化。 3.结局不剧透你们自己看,如果不喜欢可以骂我本人,放过孩子。 4.最后,求求不要上帝视角。 5.美好番外指路微博。 6.限免抽到了! ——连载文求个收藏! 求个预收《全三界都在磕CP》—— 三界有一本《病娇妖王的落跑俏仙师》的话本横空出世,据知情人分析,书中仙师是仙界金枝玉叶的司战仙尊,妖王则是妖界病重难医的妖王。一神一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因为这本三界皆知的话本弄得煞有其事。 某日,妖王捧着这话本看的津津有味,正研究其中姿势,突然从天而降一位金枝玉叶的贵人,正是本中另一位主角。 因醉酒误入万鬼窟的仙师被妖王横抱回天庭,于是虚构的话本有了实,更加肆无忌惮,两人只差生个娃了。 仙师捧着话本看妖王,“你说咱俩真生一个,得是什么品种?” 妖王:“神妖?” 此番对话被奉茶的仙鹅听到,三界顿时炸开了锅,不少仙子和小妖相拥而泣,化干戈为玉帛,“我们磕的 CP 是真的!” 版本2: 仙界光棍钉子户因为捉拿要犯,不小心劈了一个洞府,冒犯了一位仙女。 为挽救仙女清白,神尊答应娶人。 迎亲那日,仙女一席红衣从中走出,竟是个国色无双的容貌,众仙惊叹神尊好眼光时,洞府主人开口,“呵,娶他二大爷吧!” 众仙愣住,说好的仙女怎么变成男的了? 而后仙界传言,仙女不止是男的,还是妖界退休的妖王。 ~~~~~~ 排雷:1.1v,纯洁恋爱,双向奔赴,真糖真甜。 2.万年单身狗·一根筋·老铁树受X桃花朵朵开·爱撩人·情话输出机攻。 # 忆故人 第一章 月黑风高的夜晚是最适合杀人的时候,在烛光摇曳的大堂内,一个黑衣男子,手中握着一把长剑,剑鞘通身黝黑,凹凸不平的纹路中隐隐透着暗红。男子浑身散着阴冷的气息,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的剑下又将添一缕亡魂。 即将成为亡魂的程贺慌忙地逃窜,最后逃到了墙边,无路可逃了。 “咚!” 一声闷响,是膝盖接触地面的声音,程贺脸色惨白,面目扭曲。 任柯眼神依旧寒凉如冰,伸手抹去脸上因为杀人而沾染的血液,刚好有一滴落在了眼角,看着像是一点朱砂痣,红的渗人,给他那一双淡漠的眼睛平添了些阴魅之气。 程贺浑身颤抖,双手合十,支吾的祈求:“求……求……求求你,别杀我!” 任柯半张脸隐匿在阴暗之中,只见嘴角微微上扬,语气颇为遗憾,“可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了。” 程贺:“是谁,他给了你什么好处,我……我都可以给你。” 他将剑尖轻轻抵在地上,微微垂眸,像是费了很大力气在想一般,桌上的烛台发出轻微的“啪嗒”炸裂声,许久才见他抬头,轻飘飘地说:“可,我不是言而无信之人。” “我……”程贺浑身颤抖,不知所措,退无可退,忙磕头,“我求求你放了我,求求你……” “今日,你是一定要死的,只是怎么死的问题。” 任柯猛地提起了剑,剑尖在地上划出一尺的痕迹,他眼神冷漠,嘴角带着笑意,像是以杀人为乐的疯子一般。 阎王剑搭在程贺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他脸色惨白,两眼一翻差点晕了过去。 “听说你喜欢杀人放火?” 闻言,程贺竟吓尿了,地上一片湿润,任柯微微退却两步省的脏了自己。 面对已经崩溃的程贺,他抬手甩出来什么东西,程贺便难以动弹。 在那双恐惧的双眼下,他转身离开,经过烛台时抬手一扫打翻了它们。 桌椅地板都是木制,刷了漆极其易燃。 一个烛台被打落在地没有燃起,他不疾不徐,慢慢地朝门方向移去,将一个又一个的烛台打翻在地。 当靠近门边的最后一个烛台落下时,与之前掉落的火星连接在一起,瞬间连成一片火海。 火焰窜起,直直地窜入了人的眼睛里。 程贺瞪大眼睛看着火焰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却不能动弹,那红色的火焰逐渐地占据他的双瞳,灼蚀他的身躯。 黑暗的大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光照亮如白昼般,明明是灼热的大火,可看着却是那么地冰冷,如同地狱的业火一般,让人心生恐惧。 任柯毫发无损地从火焰中走出,黑衣变了色调,鲜红的左手握着长剑,仿佛间像是从地狱中走出的鬼神。 夜深人静,人渐聚集,嘈杂声盖过了火声。 任柯头也不回地离开。 身后的大火,仿佛要将这漆黑的天空撕咬下来,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个画面突然定格,就像按了暂停键一样,突然的猝不及防。紧接着墙角下逐渐显现出一个人形,那人开口就骂咧:“这是怎么个意思?!” 系统667:[攻略对象已确认,请宿主做好准备!] 沐轩几分钟前意外和一个不知道什么玩意的系统签约,总之他作为宿主的目标是攻略一个被作者放弃了的书中人物,听着就荒唐。 更荒唐的是,他要攻略的人物,竟然是《活阎王》中的男主任柯,这位一度占据了多个平台上各种榜单,其中最多的是恶毒反派男主榜的首位,同时这本书备受争议,据说作者收到过几箱刀片和威胁信,于是写到一半断更了,于是这本书又出现在了烂尾排行榜首位。 沐轩头痛欲裂,这个什么玩意系统,他就一送外卖的哪来那么大能耐,太瞧得起他了! 667:[根据作者与读者要求宿主有三个选项—— 一、杀了他。 二、感化他 。 三、说服他。] 每一个选项都荒唐可笑,本就想死的沐轩听完后立即炸毛,“直接一点,杀了我吧!” 第一,这位男主武力值爆表,并且人家有男主光环加持,在书里几乎是无敌的。第二,这位男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都遭受了非人的折磨,黑化得非常坚定,要做的事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要达到。第三,请参照第二条。附加一条,他觉得男主不需要攻略。 沐轩明确表示系统疯了,居然觉得这么一个复杂的人物能攻略。 667:[很遗憾哦,宿主要用完三次机会才能死呢?并且如果宿主没有完成任务的话灵魂会彻底消失呢,这边还是建议宿主挣扎一下呢。] 沐轩:mmp。 几经挣扎之下,最终他含泪选了第一个,因为就以他对任柯的了解——冷血、偏执、疯狂、变态,杀人不眨眼。 看似第一个最危险,但实际上第二个和第三个才是最不可能完成的,哪个疯子会听人说大道理啊!那不等同于把脑袋往前送嘛。 第一个好歹还能捡捡漏什么的。 667:[好的哟,宿主做了一个明确的选择呢!主系统正在给您计算一个能攻略男主的最佳时间,请稍等。] 沐轩:“……” 他咋觉得这系统有点幸灾乐祸。 [计算完毕,正在传送……正在为宿主安排身份……正在检测环境……] [传送完毕,宿主加油哟!] 沐轩脑海里的声音停止,漆黑一片的环境开始逐渐有了色彩,当黑幕完全褪去以后,他整个人差些站不住。 目光所及皆是火燎、杀戮、鲜血,耳里充斥着尖叫、惊叫、和怒吼。满目疮痍,尸横遍野,脚边有还没咽气的人拉他衣摆,沐轩低头看去,那人面目全非,肚子破了个大洞,里面的器官混着鲜血隐约可见。 他胃里翻腾,他这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一个重物砸到他肩膀,他一个没注意歪倒下去,定睛一看,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晃晃悠悠的定在自己面前,那脑袋的眼睛还在直勾勾地看自己,嘴巴张得大大的,脖子处的血管还在汩汩冒血…… 沐轩被吓得愣住,连吐都忘了,木讷地看着周围的环境,火光连天,血流成河,而他眼前是一座大殿,摇摇欲坠的牌匾上刻着“中和堂”三个字,此时已经被血染的难以辨认了。 在这满目荒唐的环境下,他全身毛孔炸开,系统恰逢其时地告诉他,[开始的地点选在是“屠祁山”情节中的祁山哦。] 虽然已经猜到了,可系统郑重其事告诉他的那一刻,沐轩还是差点晕过去,他为自己的接下来的任务感到崩溃。 他慌乱中想先找个地方躲躲,脚还没动,就感觉到肩上一沉然后脖子一阵冰凉,余光看到是一把剑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本就软了的腿这会因为剑的重量更加难以动弹。 随着剑端移动的轨迹,一个人从他身后移到他的旁边,那人一身黑衣,唯有脸上戴着的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有些颜色,周身散发着凌厉的杀气,透过面具隐约能看见那双淡如净水的眼眸。 沐轩记得书中描写的这一段——任柯杀人如麻,如同地狱恶鬼,所到之处血腥弥漫,无人生还,一夜之间,百年刺客宗门祁山在江湖一蹶不振。 沐轩微微颤抖,出师不利,他已经在想下一次机会怎么用了。 667:[宿主不要紧张,我会帮你的!] 系统声音刚结束,沐轩肩上的那把剑就忽然的提起向后扫去,目睹着任柯身后生命就那样陨落于他的剑下, 沐轩咽了咽口水,看那人就像看自己。 任柯解决完偷袭的人又转头来,依旧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沐轩心跳加速,祈求系统再救他一次。 “主上,尹悦不见了。”一名女子跑了几步到他身边,女子浑身是血,脸上糊了一层血看不清容貌,手中的鞭子更是染的鲜红,这位应该就是男主身边唯一的女杀手冷玥。 任柯略略的瞟了一眼四周的惨状,似乎是满意了,于是笑道:“差不多了。” 面具都掩盖不了他那变态的嘴脸,沐轩颤抖了一下。 他这绑定的是什么垃圾系统,“屠祁山”是多恐怖的情节,他看的时候就觉得男主不愧是反派,抱着“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人。”的理念把祁山杀的片甲不留。 这就是系统计算出最好完成刺杀他的时间段? 玩谁呢! 667似乎是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崩溃,弱弱的解释,[俗话说得好,高风险、高收入嘛!] 沐轩摇摇晃晃地起身,骂咧:“你大爷的!给我换!” 667:[主系统总共搜索出了三个时间点,分别是“屠祁山”、“闯王府”和“灭衡山”,祁山还是人家存私心给你挑的,如果你不满意,就只能是灭衡山了。] “……” “闯王府”和“灭衡山”更可怕,如果说“屠祁山”是炼狱,那后面两个就是十七层地狱和十八层地狱。 听完系统的话,沐轩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气虚地给跪下了,“就不能找一个男主受伤的时候吗?” 667:[对不起哟,人家只能按照主系统数据办事呢!] 沐轩无语至极,明明可以轻松完成的任务,系统偏偏强行提高难度,有毛病嘛这不是。 周围是满地尸体,他起身捂着嘴巴快速掠过进入中和堂,他记得在这任柯和祁山山主尹峰大战一场受了点伤,他想看看能不能蹭个人头,快速结束一切。 中和堂里站立两方势力,尹峰那面明显人多,气势逼人,而任柯这边不过四人,势单力薄。 后面还存活的虾兵蟹将也都和他一样在门口看了一眼,然后都信誓旦旦地跑去尹峰那边。 这种情况,不选主角团脑壳才有包吧! 他刚抬脚就有人比他快了一步,那人膝盖跟抹油似的滑了一截地板后跪任柯面前,中气十足地说:“属下愿为您鞍前马后,赴汤蹈火。” 这家伙这一出叛变显然众人都没想到,尹峰往地上啐了一口,耻笑:“瞎了你的狗眼!” 冷玥看了一眼任柯见他毫无反应,又看另一边的瑾行,仆随主人,一样地无动于衷。 那狗腿子的下场还没着落,又有几个同样给任柯表忠心的,还把自古以来的常用马屁词都说完了。 沐轩哀,果然速度决定一切,这会再去都赶不到热乎的腿子抱了。 看归顺的人不少,瑾行若有所思,拿不定主意,侧目望向任柯。 任柯:“让我想想。” “狗贼,下地下去想吧!” 尹峰没耐心看戏,呵斥一声后他身后的人鱼贯而出,任柯毫无动手的打算。他身边一直沉默不语戴着一副白色鬼脸面具的人走上前,鬼面人先将最近的人踢飞,然后转身以断剑在自己身后画了一道线,而后以一把断剑将那些人通通截杀于线外。 他奋力厮杀,任柯却还在漫不经心的透过面具看着那归降的几人,把玩着剑鞘,问:“跟我可是要将性命给我的,你们不怕死吗?” 最先去的狗腿子连忙道:“为主上,九死不悔!” 话音刚落,那人便被一剑封喉,连叫惨都没来得及,使剑之人正是任柯,剑尖的血滴在地板上,其他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木讷地看着他。 沐轩正想虽然抱不到热乎的大腿,能贴个冷屁股也比被杀了强,只是刚踏出去一步,就看到这一幕,腿瞬间给僵住了。 这是什么走向!太他么变态了。 “我只信死人。”任柯声音冰冷,杀人后毫无情绪波动,实力展示了一个杀手该有的修养。 瑾行显然没被惊吓到,又或许早已经猜到了结果,只微微低头,看着地上咽气的人,手搭在腰上,只可惜没有一点机会。 他不着痕迹地拉了一下任柯,他们攻祁山本就势单力薄,如今已经死伤大半,小白又还不见踪影,杀一儆百即可,犯不着徒增仇敌。 任柯扭头看了他一眼,不情不愿地把剑给收了收,闷声道:“你喜欢,那都给你吧。” 瑾行:“……” 沐轩决定还是抱他身边人的大腿吧,虽然任柯是个疯子,但他能上那么多榜首肯定是有他自己的个人魅力所在,其中一点就是队友给力。 大佬的身边自然是小大佬,作为翻过几页原著的人,他信心满满地挑中了最心软好骗的瑾行。 于是立刻灰溜溜地给站过去。 瑾行只是侧目看了他一眼,没追问什么。 他们这边淡定地跟唱戏似的,而那戴面具的人却在奋力拦截,冷玥怕他招架不住,甩开鞭子上前去帮忙。 -------------------- 作者有话要说: 很感谢你们看我的书●?● 第二章 尹峰没想到区区两人能抵几百人,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旁边心腹见状不对,紧紧地拉住他,恳切地劝阻,“山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走吧!” 尹峰甩开他,怒吼:“走什么走!老子非将这帮狗贼头颅砍下悬挂山门前不可。”说罢,朝周围人喊:“众人听令,取贼人首级者放尔自由,予尔副门主之位,赐尔万金。” 他这条件激起了众人的杀伐之心,一瞬间那些下属像是疯狗一样,不要命地往剑口上送,鬼面人还好,只是被层出迭见地疯狗逼退了几步。冷玥就明显应接不暇,拿鞭子的手轻微颤抖,眉头紧皱地看着人海。 “叛贼!”尹峰的剑劈头盖脸朝冷玥而来,她推开面前的人,慌张甩鞭子去挡,自身气力本就比不上尹峰,又是慌忙之中出手更是难敌,于是在尹峰蓄力十足的剑锋下,她整个人被震飞退了几丈。 幸好任柯出手接住她,并以自身内力化解尹峰的剑力,她才没伤及肺腑。 “主上。”冷玥神色惨白,愧疚的低头。 任柯轻轻摆手,抽出了剑,将剑鞘递给她,顺手将她往后推了推,“歇着。”他声音很轻,听不出感情。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剑,向前一步,目光凛冽,目标是尹峰。 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两位大佬一动手,周围的人如割麦一样倒下。血腥味蔓延,沐轩皱了皱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想等个时机。 他记得这一战后,任柯在祁山养了半年之久,那就意味着,大佬在这战里伤得很重。 尹峰感觉对手太冷静了,好像对他的招数了如指掌,他每招都能被他轻而易举地破解,他费力地抵着他的剑呵斥:“你是谁,为什么对我祁山路数这么熟?” 任柯一言不发,将他的剑弹回去,抽空转身对鬼面人说:“伏诛者放,反抗者杀。” 闻言,鬼面人挥剑的动作顿了顿,断剑离眼前人只有咫尺之距,看浑身在抖动的人,询问:“伏诛吗?” 那人被他劈来的剑吓得抽气,瞪着眼睛直跪倒在地,一看就是还未被训练好的杀手,他后面的人就明显比他成气很多,当即一剑刺向他的咽喉,毫不手软地杀了自己的队友,而后凶狠地看向鬼面人,昭示了自己绝不伏诛的决心。 任柯将手中的剑使得天花乱坠,尹峰从右边攻击,他一甩手就将剑换到左手,且左手使剑也毫不费力,在尹峰还未适应他的速度之际,一个转身他就又将剑换了过来。 在一片打斗之中,铁器碰撞声刺穿耳膜,人叫声连绵不绝,眼前如炼狱一般让人惊恐。 沐轩作为一个新青年,实在是没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本来是直勾勾看着任柯的,后来血流到了他脚下,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近面壁思过,在内心背诵二十四字核心价值观,以此消减内心的血腥。 他这好不容易背得入迷了,忘却了这一场杀戮,结果背上突然就受了一击,火辣辣地疼痛感立即传遍全身,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罪魁祸首冷玥,哪知下一鞭子又来了,他连忙往边上滚,鞭子击裂了木板又往右边扫去,直接抽中了一个人脸上的面具。 那人是个中年男子,什么时候在那的沐轩都没发现,但看冷玥的反应刚才只是误伤了他,他便舒了口气。也知道了人在一边躲,鞭从天上来,于是他猥琐地靠近一点瑾行,以保平安。 “咚!”一声巨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尹峰倒在他平日坐的宝座下,口吐鲜血,目光狠厉地看着任柯,口喷血沫,“你到底是谁?” 任柯依旧一言不发,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冷笑:“伏诛者放,反抗者杀。”他将刚才的话又讲了一遍,这次的话比刚才更轻些,也更冷些,带着些嘲讽的意味。 众人蠢蠢欲动,尹峰以剑撑着起身,用力到面目扭曲,喊破了嗓子,“谁敢降!我九州门主早已接到线报,山外弟子也将到,谁输谁赢还没定论。” 此言一出,一群人又不知所措了。 而任柯似乎没有一点想和他争论这群蝼蚁站位的兴趣,垂眸看了看手中的剑。 沐轩看任柯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哪是养伤半年的伤重样,打这大半天就头发乱了点,衣服上沾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血迹,比起尹峰头发散乱,衣服四处划破的狼狈样子,他不知道气场强多少倍。 此事不狗腿,更待何时! 变态不保他,瑾行必定保他! 高风险,高收入!搞! 他说服完自己,扑通一下就跪了,扯着嗓子喊:“属下愿追随主上千秋万载!” 鸦雀无声的中和堂里充斥着他狗腿的声音,众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任柯朝他的方向抬了抬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人,落在了他的身上。 外面突然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还有兵器碰撞的声响,尹峰突然放声大笑,连喷了几口血也抑制不住兴奋,指着任柯张开血盆大口喊道:“我祁山各方门主到了,逆贼何处可逃?” 随着他那刺耳的笑声,一个白衣男子出现在门口,众多狼狈之像中,他白衣如雪,面容白净得近乎白瓷,昂首挺胸地走进殿内,脚踩过一滩血迹,带了一路的红脚印,最终停在了沐轩旁边,掀开衣摆跪了下来,抱拳禀告:“主上,祁山已拿下。九州门主伏诛五人,拒降人三人已杀,云州门主逃走在抓。” 那么多位置他不跪,偏偏跪在了沐轩旁边。 沐轩心想:跪远点啊!老子刚拍的马屁被你这么一搞真成一个屁了! 小白脸禀告完,中和堂气氛说不出的凝重,尹峰的笑变得鬼畜,不可置信地看着任柯,“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到底是谁?竟然……竟然……噗!” 尹峰一口心血喷出来,整个人瘫软在座椅下,神色惊恐地看着任柯。 大局已定。 任柯将手中的剑往下指,居高临下地看着众人,轻飘飘地问:“反抗者头颅悬于山门前如何?” 他好像是在问问题,可没人敢回答,沉默许久的瑾行单膝跪地,高喊,“属下为主上马首是瞻!” 他这一起头,紧接着跪倒了一片,除了戴鬼面具的人,他收了收剑,自觉让到最边上去,怀抱着手看这一场闹剧。 尹峰崩溃,“百年祁山啊!竟毁在我手里。” 任柯转身看他,慢慢地将面具摘下,露出一张和那青面獠牙的面具大相径庭的脸,尹峰惊讶地大喊:“怎么会……怎么会是你!” “能得山主记挂,在下也不枉这一遭。”他神色清明,一点不似杀人狂魔,甚至脸上还带着些笑意,就好像白面书生在谦逊一般,哪知下一秒手中的剑一横,便轻易的了结了一条生命。 他双手沾满了鲜血,黑色的衣服又深了一个颜色,他转身走下阶梯,脸上还残留着笑意。 一步红,一路红。 众人皆死死的低着头,恨不得将脑袋抵在地上,有些好奇心作祟的人想要抬头一探究竟,才刚抬头,眼前的场景就成了最后一眼—— 适才将祁山山主杀了的人,身姿不过及冠年岁,挺拔修直,一手提着剑,一手拎着头颅,腰间挂着青面獠牙的面具,散乱的黑发将面容挡了个七分,露出的三分是空洞无神的眼和绷直的唇。 脸白如纸,唇红如血,衣黑如墨,手中的头颅一路流血,在地上拖出好几条线,他不紧不慢地掠过还有体温的尸体,如同吃人的地狱恶鬼。 恶鬼突然的停顿,脚边瞬间聚了一摊血。 沐轩看着如雨一般的血液在眼前滴落,血滴在地上滋在他脸上,冰凉而黏腻的触感让他头皮发麻,越积越多的血液流到他身边,浸泡他撑在地上的手和膝盖。 他知道自己在抖,因为手周围的血水在动。 任柯垂眸,脚下的人抖得跟筛子似的,脑袋都快贴地上了。突然他自嘲的笑了笑,轻轻地摇了摇头,走出了中和堂。 沐轩重获新生,软在了血泊之中。 祁山易主,旧主脑袋挂在山门上,而新主不知所踪。于是,改天换地的祁山一切事务都交给了新主跟班瑾行处理。 要整改炼狱一般的祁山,当务之急是先将遍地的尸首先收拾干净。 看着监工的小白脸,沐轩欲哭无泪地跟着去搬尸体,七零八碎的尸体阴森恐怖,他胃里翻腾。 “知道竹园吗?”他抬头看到还戴面具的瑾行,确认他是在和自己说话后试探性地点了点头。 瑾行递给他一套衣服:“把这个送过去。” 沐轩一脸懵地接过,然后在他的注视下往旁边走了走。 667:[宿主需要指路吗?] 系统突然出声吓他一跳,他感觉到身后的目光炯炯,微微点了点头。 667:[导航开始,请宿主直走一百米然后右转……] 沐轩:垃圾系统!该有的功能没有,花里胡哨的倒整挺好。 667:[宿主不要辱骂人家哦,在心里也不行哦,人家听得到呢。] 沐轩:“哦,垃圾系统!”反正都能听到,那他就直截了当地骂出口,心里还要舒服点。 667:[导航已关闭,系统已下线。] 真是个有脾气且脾气还不好的系统。 沐轩右转完发现还有两个路口,真是草率了。 他正犹豫就听到了一个声响,从善如流的顺着那个声音走去,恰好看见任柯打水冲身体,洁白的身上到处都是伤疤,有些还在流血。 他就看了一眼,而且还是背面,人家的剑就指过来了。 沐轩腿软跪倒在地,连忙把衣服举得老高,“我……我是来送衣服的。” 任柯收起咫尺的剑,把衣服接过穿上。 沐轩不敢再随便抬头了,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才敢微微抬一点,确认人进屋了才敢轻手轻脚地起身。 就以这人的警惕性,能活着就已经是奢侈了,想杀他是做梦吧! 他正要离开就听见屋内传出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院子里的尸体收了。” 沐轩看院子里的五具尸体,死相各异,看的他头皮发麻,带着哭腔的回应:“是。” 血腥味有点重,他扯下面具,面具是黑色的。祁山是刺客宗门,从各地买小孩、捡小孩、甚至偷小孩来培养,等到通过重重考验后以各方面综合看分杀手和线探。 在没在外暴露自己容貌之前都是要戴面具的,为了不搞混,一般线探是黑色,杀手是银色,还各分有腰牌。所以刚才在中和堂里,一眼扫去能直接看到脸的寥寥无几,面具银色居多。 他看着黑乎乎的面具,又想起任柯那副青面獠牙的面具。 大佬果然与众不同。 他撇了撇嘴后把面具戴回去,然后开始痛苦地给人收尸,这种事他第一次干,于是就先把尸体全都搬到院子外面,就近找了块平地开始用身上的匕首刨坑。 手都刨酸了也才就一个脚那么大,匕首那么深的坑。 他看了一眼五具尸体有点发愁,照他这速度,明天他都不一定能把人埋了。 “你在做什么?” 突然一声质问吓他一跳,沐轩偏着看他,任柯不知何时来的,换了干净的青色衣袍,腰间别着一把剑,手中拿了一个水壶,透过青面獠牙的面具正看着他。 “埋……埋……”沐轩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 任柯给他补充:“埋人?” 沐轩点了点头,不着痕迹的缩离他远一点点,这哥们让人捉摸不定,离他越远越安全。 可他这摸摸索索移开的距离,被任柯一步就拉近了,这位高深莫测的祁山新山突然地低头凑近看他。 沐轩心跳砰砰砰的,直接不敢呼吸,也不敢看他。 任柯沉默了一会,轻声问:“为什么要埋?” “入……入土为安。” 闻言,任柯手中的水壶落在了地上,突然地伸手,沐轩吓得连连后退,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手往后扒土,脚往前蹬。 蹭蹭蹭退了好几步,但在任柯面前都是徒劳,人家一瞬就移到他面前了,且左手死死的捏着他的肩膀让动弹不得。 要死了!要死了! 沐轩平时话多的不行,关键时刻屁都出不来一个,只能眼睁睁看着任柯朝自己伸手,然后闭着眼睛等死。 再然后……他感觉面具掉了,最后肩膀上桎梏的力没了。 他睁眼一看,透过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他好像看到了一双情绪复杂的眼睛,他只看得懂失落,好像还含着泪。 沐轩愣住,这是个什么剧情走向。 任柯突然的像是失魂了一样,无力地起身离开,路过那五具尸体时扔了个什么东西过去,那五具身体就燃了起来。 火焰刺目,肉焦味浓重,沐轩好像听到了他说:“死了就是安。” 第三章 沐轩不知道是不是系统搞的鬼,瑾行让他什么都不用干,就在竹园听使唤,所以他就莫名其妙成了任柯的侍从了,而且是唯一的侍从。 这不直接等于把他推入狼窝了嘛,感觉脖子和脑袋随时会分家。 “瑾行。” 瑾行刚走,屋里的大佬就开始叫唤,沐轩咬着牙,猫着身子进屋,小声回话,“主上,瑾行大人说要处理山里后事,吩咐我伺候你。” 他发誓他这辈子没这么卑微过! 有机会他非得让这小子为自己鞍前马后当奴才不可! 任柯正翻书桌上的书,听到他声音后头也不抬的吩咐:“茶。” 声音听不出喜怒,但至少没动手,沐轩松了口气,立即出来找他刚扔的水壶,然后去旁边棚下的灶台生火,他没火源,于是目光落在了院外燃烧的尸体上。 “罪过罪过!”他一边捏着柴引火,一边嘀咕:“逝者安息,无意冒犯。” 有了火源,他弄了半天灶台也不燃,还呛得他头昏脑涨,琢磨着再不送去,生怕屋里祖宗一会不高兴又动手。 于是沐轩找一个木块叼着茶壶把手,一边念:“罪过罪过”,一边祈求水快热。 这焚烧的味道真是让人头疼,逼得他只能用嘴呼吸。 终于水热了,要是再不热他感觉自己就要过去了,他翻来翻去终于在一堆奇怪的东西里找到了看起来像茶叶的东西,赶紧得丢壶里,连忙进门。 任柯还在翻书架,听到他动静后没说话,也没转身。 沐轩自觉地把茶壶搁在书桌上,看桌上有杯子就顺手倒了一杯,然后乖乖巧巧的回禀,“主上茶泡好了,”再安安静静地离开到院子里,动作行云流水,跟真奴才似的。 房间好像许久没人打扫了,书架上覆盖了一层薄灰。任柯抹了抹指腹上的细灰,转身看到桌上的黑乎乎的茶壶,微微皱眉,他刚丢的好像是翠绿色的。 闹了许久,他早就口干舌燥了,就勉为其难的端起现成的试了一口。 水入口腔一股苦味就逼得他吐出,这哪里是茶,分明是药! 药? 任柯提剑就出门,正见沐轩蹲在院门口,垂直脑袋,右手捏着一枝树枝在地上画东西。 脑海里一个相似的场景浮现,他快步上前,蹲在他面前。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蹲可把沐轩吓得魂飞魄散,整个人往后倒了一截。 任柯拉着他,将手中的剑往前递。 沐轩:“……” 任柯:“你可认得这把剑?” 沐轩真想翻个白眼过去算了,这哥们的脑回路他完全捉摸不透,按书里的人设他哪会废话,直接就拔剑抹脖子了,这突然搞个死前提问!有毛病吧! 对他就是有毛病。 他心里骂完再弱弱地摇了摇头。 这把破剑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这把剑杀了许多人,是江湖闻风丧胆的“阎王剑”,但是这会这把剑还没出名呢,他当然不能知道。 得到回答,任柯整个人又像刚才一样的失魂,落寞的离开,连自己本来是来杀人的都忘了。 沐轩这可小心脏一晚上就蹦蹦跳跳了好几次,再这么来几次,不被杀他也要心力衰竭而亡了。 任柯在屋里待了很久,突然地推门而出,直奔灶台去,从里面拿出了好几个坛子。 沐轩看着就明白为啥刚才烧不燃了,里面这么多坛子能燃才怪了。 任柯将坛子抱到了门前坐在台阶上,掀开盖子后一股浓郁的酒香味扑面而来,沐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好想尝一口。 只可惜……他不敢,他打不过那疯子。 任柯抬手解了面具,仰头痛饮烈酒,酒水洒在他脸上,他低头时滑落于衣服和地上。 祁山新主一身淡青色衣裳,宽袖长袍,刚打斗完还未整理的乱发微微遮挡住了那双清冷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握着酒壶,整个人毫无生气地坐于台阶上,洒出的酒水流过他高挺的鼻梁,滑过他略薄的嘴唇后从他漂亮的下颌滴落,酒水不但洗去了脸上的血迹,连一身的血气也压了许多,此刻他不是杀人如麻的祁山新主,而是在记忆里不断寻找某人身影的任柯。 任柯恍惚间又看见那个人,少年身姿挺拔地站在小丘之上,阳光之下面容俊秀,笑容满面地朝自己挥手,落叶与风戏舞,青丝翩飞,破旧的灰衣煽动。光似乎也被他所感染,冲破层层树叶落在了他的身上,如同供奉于高台,不染红尘的神明。 他从小丘上跑下,光追着他的身影,他却毫不犹豫的闯入了黑暗。 那一瞬,犹如神明踏足了黑暗。 奔向了不可知的地狱。 沐轩静静地看着大佬,惊叹——这厮这么好看的吗?虽然书里写他容貌靓丽,引人侧目,但此刻亲眼目睹实物的冲击力和文字还是有所差异。 沐轩给看呆了,他没啥文化,此刻满脑子就是一句“绝了”! 就说这任柯为啥能在各种言情耽美文中杀出一条血路,断崖式居各种榜首,肯定是有理由的,就这张脸,多少小姑娘喜欢啊! 他看着也喜欢。 任柯喝着喝着眼神迷离了,朝蜷缩在院门口的人喊:“你过来。” 沐轩左右看了看,确定好是喊自己后小心翼翼地过去了。 任柯拍了拍旁边示意他坐下,沐轩紧张地坐下,他刚坐下一坛酒就塞进怀里。 “喝!” 合着这大佬是自己喝酒无聊找陪酒呢? 那感情好,沐轩正嘴馋呢?而且这还是个好机会啊! 沐轩嘿嘿一笑,把酒坛子递回去,“主上喝。” 任柯冷冷地瞥他,目光冷气悠悠,“嗯?” “……” 大佬就是大佬,醉了依旧威严不减,沐轩不敢再废话,仰头就喝。 他以为是来陪酒的,结果成了来代酒的,任柯不喝了,一直逼着他喝,喝的他头昏脑涨,看人都是重影的。 这还怎么找机会! 沐轩自暴自弃的继续喝,喝着喝着他发现任柯没动静了,仔细凑近一看,睡着了! 机会来了! 他掏出刚才挖坑的匕首,还没打开就被剑顶着肩膀,他抬头一看,任柯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握剑的手微微晃动。 沐轩顿时就酒醒了,清醒的不得了!感觉连大佬眼睛里的自己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任柯握着剑鞘,沉默地看了他一会,眼底满是苍凉,突然地笑了,“如梦一场,真是荒唐。” 沐轩:??? 说完他就收起了剑,扶了一把门框起身进屋,“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 一霎风雨一会晴,沐轩还僵持着拿匕首的动作,吹着凉风一脸懵,这人凭什么待在那么多榜上,最应该待的是精神病患者榜上啊! 想当初自己居然也为这家伙投票了一票,他那时一定是脑抽了。 他闷闷不乐地继续喝了好一会酒,抱着旁边柱子昏昏欲睡。 翌日清晨,天边翻起了鱼肚白,烧了一夜的尸体终于在层层霞光中化为灰烬。 沐轩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拍自己,艰难地睁开眼睛后吓的失声,院子里尸横遍野,血肉模糊,他不知所措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零零散散的几滴血,竟然毫发无损。 不过一晚上的时间,院子就变了样。 “你是线探?” 旁边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他又被吓了一跳险些从台阶上摔下去,扭头看是一个人,不过不是任柯,脸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黑眼圈浓重,衣服灰白色好像在哪见过。 他脑子转的极快,一下就想起来这装扮和昨天瑾行的一模一样,他连忙站起来,回答:“是的。” 瑾行:“看你这样子应该刚来不久吧。” 祁山三步一杀手,五步一线探,这种场面是家常便饭,他这胆小如鼠的姿态,除了是刚来还没见过世面的,也没有其他能说明的了。 沐轩尴尬地点了点头。 瑾行:“排号?” “嗯?”沐轩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即慌张地扯下腰间的牌子翻看了一下,上面写的是“七六六”于是在瑾行意味深长的眼神下,他硬着头皮回答:“属下排号七六六。” 瑾行犹豫了一下拿走他的腰牌,然后朝门看了一眼,离开时吩咐:“把尸体收拾一下。” 沐轩:“……” 他是收殓的吗!? 他看了一眼地上落下的衣服,不知道是谁的,他随脚踹一边去,然后哭丧着脸开始收尸。 昨天好歹是晚上,对于死者的细节看不太清,可现在是白天,光线明亮,他想不看都避免不了,一连吐了好几次,苦胆水都呕出来了。 [来了来了,我来了。哇哦,宿主已经和攻略对象住一起了呀!好棒棒。] 系统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出现,让本就不爽的沐轩更加生气。 什么叫住在一起,他现在是在伺候那位祖宗! 尸体很多,有的体重超过了沐轩的承受范围,他咬着牙用拖,干了一上午,累的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 终于搬到昨晚烧五具身体的地方了,他也已经适应了这种程度的血腥暴力了,就地坐下喘息,恶狠狠地瞪着紧闭地房门,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让任柯体会到社会险恶! 他还在幻想怎么收拾这孙子,想着想着给自己想美了。 突然肩膀被抓住了,而他后面是尸堆。 “卧槽!” 很多人被吓到的反应不一样,有些嗷嗷乱叫,有些走内心戏,还有些两者结合看情况,沐轩是后者,吓到魂了就是话都说不出来在心里挣扎,吓到身体了就是一通脏话。 他才刚叫唤一声,一把剑就横了过来,抓他肩膀的手直接从上面滑落到他面前,血淋淋的。 他慌忙的站起来,才站起来剑就别在脖子上了,他咽了咽口水,不敢动弹,直勾勾地看着一脸冷漠的任柯,不知道这位祖宗又咋了。 “你上山之前可认识一个……”他微微垂眸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着他继续说:“一个生的十分好看,脾气古怪,爱逗人笑的男子?” 看任柯那满眼的期待,沐轩感觉这绝对是个送命题!关键是他哪知道这祖宗形容的人是他故人还是敌人呢! 667:[亲亲,这边建议你说认识哟。] 沐轩硬着头皮回答:“认识……吧?” 闻言,任柯立即收了剑,满是期待的眼睛亮了起来,不似之前那么平淡如水,一瞬间就像是灌入了万千星河,闪着细碎的光,嘴角也带着丝丝笑意。 沐轩见状没为自己赌对了欣喜,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你确定是他吗?他眼睛很好看,笑起来弯弯的像月牙,总爱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他……”话音戛然而止,任柯眼里闪着泪光,嘴角却带着笑意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沐轩不记得书里有这段,他记得对任柯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他已逝的母亲,可听他所言是男生,看着任柯提起那个人整个人都变温柔了,看来是很重要的人。 难不成是他爹? 谁想爹温柔成这副小媳妇模样! 沐轩觉得自己离疯也不远了。 任柯握紧了手中的剑,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吗?” 叫什么?沐轩连那人是哪位他都不知道,哪知道他叫什么。 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沐轩觉得他敢说这些名字,脑袋一定搬家。 面对任柯亮闪闪的眼睛,和他快如闪电的阎王剑,沐轩手心里全是汗,张嘴胡扯:“不知道主上说的是不是他,但我认识的那位叫沐轩。” 他一时也想不出其他名字,于是厚颜无耻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667:[宿主可真是个机灵鬼呢。] 感觉系统在幸灾乐祸。 第四章 他原以为自己瞎扯的话会让任柯怀疑下,没想到这神经病一听到这个名字就来劲了,兴奋的不得了,拉着他就连问几个问题。 “你是如何认识他的?关于他的事你知道多少?他家中还有人吗?他为什么会上祁山?” 沐轩心想:不瞒你说,他就是我,他家里就他一个,他来祁山是为了结束你的生命。 如果他不喜欢了的话这番话已经说出去了,不过从心活了半辈子的沐轩不会说的,于是为了圆第一个瞎话他不得不继续瞎扯。 他琢磨了一下,这种事说多错多,于是以自认为最合理的逻辑扯。 “属下与沐公子不过一面之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属下在街上摔倒行走不便,他心善送我回家,自此没在见过,属下也不确定主上所说是不是他,只觉得他很不一样,和我所见过的人都不一样,自此我便没再见过他。” “怎么个不一样法?” 沐轩睁眼吹:“就如主上所说,他脾气不是很好,刚开始非拉着我要找撞我的的人说理,还是我拉着他说算了他才不去的,他很爱说笑,一路上同我说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他扯得不夸张但照着他的形容扯也贴合,竟让他自己都产生了点错觉,自己真的曾在街上摔过一跤,被一个少年扶起来过。 任柯情绪明显变得温柔,眼睛因为含着泪说不出的悲切又因为嘴角的笑意让人觉得凄美,他道:“是他。” 这世上没人能像他一样,奇奇怪怪,嘴硬心软。 沐轩松了口气,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手心的汗,趁他戾气不重,追问:“主上,你认识沐公子?” 任柯回过神看他,没有回答他问题,抱着他的剑回了屋子,背影十分落寞。 沐轩一脸懵,怎么老感觉自己是工具人,用完就扔。 667:[哇哦,宿主信口雌黄真厉害。] 沐轩:[你可闭嘴吧!] 667:[哼!下线!] 插曲结束,沐轩继续处理尸体,这次他不敢直接烧了,小心翼翼的试试每个人还有气没有,就相当于把尸堆翻个面,这一折腾好几个小时又过去了。 确定都没气了,该进行火化了。 但是他没火源,就去灶台那找到了个火折子,顺手拈了两坛昨晚剩下的酒,一坛洒尸体上好点火,一坛洒地上祭奠。 弄完后瑾行刚好来,拎了两个食盒,小的顺手就递给他了,剩下大的自己拎着进院子里去敲门。 沐轩干这体力活早就饿的眼冒金星了,只是碍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才忍着,此刻有吃的就像饿狼一样赶紧离尸堆远点打开盒子,也不管里面是个啥,狼吞虎咽就干饭。 瑾行那边敲了一会门也没听到屋子里有反应,思索了一下没硬闯进去,而是转身扫了一圈。在院角水井边看到了饿鬼,迈步靠近。 沐轩看他靠近噎了一下,正想找水瑾行就递来一个酒壶,他接过猛喝了两口才感觉活过来了。 瑾行也不催他,把食盒搁在井盖上,站在一旁看他,想等他吃完再说。 只是沐轩不敢再吃了,依依不舍的放下碗筷,委屈的问:“瑾行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他既开口,瑾行也不客气,直接问:“发生什么了?主上好像心情不好。” “主上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人,我感觉认识就说了。”沐轩实话实话,并且还想从他这套话,“那人好像是主上故交,只不过我和那人也只是一面之缘,主上听完就进屋了,瑾行大人知道主上是怎么回事吗?” 瑾行一点也不上道,听完后笑吟吟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吩咐:“好好伺候主上。”然后就走了。 就这样走了? 沐轩一下心梗,果然是书里八面玲珑、心思细腻的忠犬瑾行,关于任柯的事情一句都不会透露。 667:[活该!] 沐轩:“……” 任柯这一关门就到了晚上,沐轩坐在院子门口盘算要如何才能完成任务,但脑子里全是任柯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样子,他头皮发麻,觉得自己是在蚍蜉撼树。 院子里一阵一阵的血腥味刺鼻,他逐渐说服自己认命,天下多少高手都没杀得了这疯子,他就一送外卖的怎么可能! 能苟一时苟一时吧。 忽然门开了,夕阳西下,霞光绯红,任柯一席绛紫窄袖长衫,眼睛微红,手握长剑,剑鞘通体黢黑。 微风拂面,沐轩不禁感叹,主角光环无处不在,连风都来的恰到好处,青丝飞舞,衣带翩飞。 突然的一刹那,大风呼呼,沐轩看着那主角忽然就到自己跟前了,杀了他个猝不及防。 风停,主角飞舞的头发衣带也熨帖的回原位了。 他离得太近,沐轩能清晰的看到他超长的睫毛还有红红的眼睛,甚至还能感觉到他身上忽冷忽热的气息。 “你仔细说说那日他和你的相遇,任何细节都不可放过。” “……时间太久,属下记不太清了。”沐轩表示无语,这一惊一乍的都是为那个他不认识的人,他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听系统的撒谎了。 他语音刚落,任柯的剑便露了出来。 沐轩为命秒怂,“不过属下一定绞尽脑汁的想,把故事一丝不差的告诉主上。” 闻言,任柯把剑收了回去,转身走到屋里。 沐轩连忙跟着进去,在这院子里待一天一夜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屋内全貌,书架书桌占了一大半,另一边屏风后面的八成就是床了。 任柯隔着一张书桌看着他,“你说。” 沐轩刚才有那么一刻以为自己可以有张板凳坐了,看来是他想多了。 他调整情绪,说谎话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于是他皮笑肉不笑的开始编扯,“大约是几年前……” 他信心满满的开头,然后被打断:“几年?” 靓仔语塞,看着任柯蠢蠢欲动的剑,脑袋暴风推算。 按目前的时间线算,任柯十三进的祁山,在祁山待了三年,在鬼林待了一年,去江湖窜了两年才回来灭的祁山。祁山、鬼林、江湖都有可能,而自己说了是前不久才上山的,所以无论时间都是六年以前了。 沐轩紧张的回答:“大约是六年前。” 任柯敲击剑鞘的动作顿了顿,然后看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我上街买东西,被一个壮汉撞到了,突然……” “你何方人士?哪条街?” “……云州淮安,上阳街。” 沐轩记忆深刻的就是云州淮安上阳街的故事,没想到这会派上用场了。 看任柯沉默,他自觉的把故事编下去,“突然就有一个少年出现在我面前,时间太久我不太记得他的样貌,只记得他容貌清秀,举止文雅,扶我起来后就要去找那壮汉给我道歉,我看他身骨单薄怕他吃亏便拉着他不让去,他拗不过我只好作罢。” 沐轩说完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他目光沉沉,苦笑的看着桌上的剑,没听到后续缓缓抬头,他眼睛通红,在逐渐消失的夕阳光线下十分凄美。 “他送我回家,一路和我说话。” 任柯哽咽的询问:“他……说了什么?” “我不太……”沐轩眼见他握了一下剑,连忙改口,“大约是些安慰话,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说:有些委屈不能忍。”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大佬的动作,没见他拔剑后微微退却了半步,松了口气。 果然不该听信667的建议,扯谎太难了,尤其是面对这种精神病患者。 突然任柯站起身,两手撑着桌子笑了出来,笑着笑着就吐了血,整个人脸色苍白,无力的跌坐回椅子里,依旧还在笑,越笑越狂,目光炯炯的看着桌上的剑。 想起那虚弱的少年,明明自己命不久矣,还神采奕奕朝自己吹嘘,“任柯,你不知道,我刚才可威风了,见有人欺负一个孩子,我立刻就站出去了,要不是那孩子拉着我,我非要把那几个渣滓打成狗。” 少年兴致勃勃,手舞足蹈的给他比划,恨不得再重演一场。而他做了什么?好像是一脸生气,说了什么?好像是厉声责怪。 劈头盖脸的责怪,将少年眼中的星光一点点磨灭。 场景历历在目,一点一点的侵蚀他的理智。 看他血红的唇角疯狂上扬,沐轩心惊胆战,这疯子发病了,真怕他控制不住要杀人。 他节节后退,直到退到了门口。 太阳下山了,屋子里光线很暗,隐约看得见任柯瘫软在椅子上,笑变成了咳,越咳越重好几次都咳出了血。 [宿主大人,机会来了!] 667突然的出现,把愣住的沐轩吓了一跳,他才反应过来,这的确是个机会,看任柯这样子伤的不轻,趁此机会给他一刀,一切就结束了。 沐轩握紧了拳头,从身后掏出了匕首,轻手轻脚的靠近,突然的任柯坐直了身子,把桌上的剑抱在了怀了。他一下就停止了脚步,不敢再上前一点。 借着还未全黑的天光,他看见任柯将剑抽出,然后小心翼翼的抚摸剑舌、剑身。 那动作轻柔的跟抚摸小媳妇似的,沐轩掉了一身鸡皮疙瘩,果然疯子癖好的就是不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激动了,摸着摸着又猛咳嗽起来,好多血流在了剑上,他想抬手擦却无力抬手,就晕了过去。 此时正是机会! 沐轩颤抖着手握紧匕首,靠近了桌子,手都举高了就是下不去。 667:[宿主加油啊!胜利就在眼前!] 沐轩送外卖时不小心撞到小动物都吓得不行,这面前的是个活生生的人,他实在是下不去手。 667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想法,激动的说:[哥你杀他不犯法,他没了你活着,他活着你就没了!] 沐轩被它说动容了,举着的手终于动了动,逐渐往下移动。 “娘,七九!” 任柯突然的出声,吓得沐轩手一抖作案工具给抖丢了,“哐当”一声地上,他慌忙去捡,又听到任柯昏迷中呢喃的声音。 这回是“沐轩”只是一声更比一声委屈,一声更比一声慌张,甚至有些悲伤。 太犯规了!虽然他叫的可能不是他,但本人还是会有错觉,这凄凄惨惨的呼唤,直叫的人心里发毛。 沐轩刚开始看这本书的时候各种吐槽,后来觉得真香的很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任柯,这家伙和其他纸片人不一样,他不像是作者创造的,更像是真实存在的,他经历的悲欢喜乐都让人唏嘘。 所以后面作者突然不写了,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觉得任柯被放过了的感觉。 他有血有肉,会哭会笑。 667无语:[哥你别忘了你的任务啊!你完成了以后出去再感叹行不行。] 沐轩猫着身子捡匕首,对系统的话自动忽略,耳朵里全是任柯可怜兮兮的叫唤。 [下线!] 系统气的下线,沐轩直起身,天已经全黑了,看不清任柯了。 他握着手中的匕首,内心纠结,纠结了很久很久,直到听不见任柯的呢喃后他终于动了动。 “主上!” 好不容易下定决心了就听到瑾行的声音,他扭头一看人正冲过来,他立即收起武器,马上去扶任柯。 mmp,就不该犹豫!关键时刻犯什么圣母病!到嘴的鸭子都给飞了。 第五章 瑾行一进屋就闻到一股血腥味,一下紧张了起来,又听见有人喊:“主上受伤了!” 屋内漆黑一片,他什么也看不清,连忙摸黑把烛台点燃,屋子里逐渐明亮,他看见任柯正虚弱的靠在七六六身上。 他管不得发生了什么,先将任柯扶躺下后给他把脉,逐渐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随后冷玥也来了,见状问怎么回事。 瑾行瞥了一眼沐轩,这院子里就他一个看得见的人,发生了什么当然要问他。 沐轩感受到灼热的注视,从善如流的作答,把故事和任柯的反应一字不落的叙述一遍,自动略过了自己想趁机杀人的环节。 他讲完后瑾行和冷玥都沉默的看着病恹恹的任柯,一盏茶的时间后冷玥才问道:“主上的伤严重吗?” 瑾行给任柯盖上被子后站起身,闷声道:“无碍,静养几日便好。” 沐轩被他这话惊到,看任柯那白的跟纸似的嘴唇,还有快要上不来的气,这疯子怕是把身体里一半的血都给吐出来了,现在你跟我说养几日就好?你当冷玥是傻还是蠢啊! 冷玥:“需要什么药跟我说,我去寻。” 沐轩:“……”又蠢又傻实锤。 他被吩咐去烧水,打水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自己的样子,不看还好一看吓一跳,脸上横竖好几道伤疤,脸上还坑坑洼洼的。 难怪任柯揭面具的时候一脸失落,他自己看都不免失落。 他记得祁山选人的标准里有长相条件的啊,任柯还因为他那张脸死里逃生几次呢?就自己这长相出现在祁山不奇怪吗?难道他们不怀疑吗? 667:[诶,你怎么知道人家没怀疑呢?] 沐轩:“……”所以说他离死不远了? 667:[让你刚才不下手,活该!] 沐轩欲哭无泪,按了按暴跳的太阳穴,继续烧水。 院外的尸体还在燃烧,灶台里的木材在燃烧,他的生命也在燃烧。 眼看这个任务是完不成了,他开始佛了,就等着死了愉快的开始下一趴。 667:[消极情绪要不得,要不得!] 沐轩懒得理它,找个盆抬水进屋。 瑾行不知道啥时候离开的,只剩冷玥一个人照看,任柯眉头紧皱,脸上全是汗,她估计是找不到东西,就拿衣袖给他擦,擦的一点都不温柔。 不愧是秉持“男人影响出剑速度”座右铭的女人。 冷玥听到动静回头看,看到他抬水来后眼睛亮了亮,吩咐:“快给主上擦擦。” 他现在真是万人皆可欺。 沐轩任劳任怨的洗了洗帕子,然后伏在床边,细致的给任柯擦脸上的汗。近距离看这家伙,毛孔都细的让人无语,这睫毛这么长这么浓,合理吗? [葡萄酸!] 任柯昏迷都不老老实实昏着,真是尽职尽责的把自己男主的身份捍卫到死,时时刻刻都要引人注目,各种踢床,掀被子,甚至推人。 要不是后面有冷玥直勾勾的眼神,沐轩真想一巴掌给这熊孩子,让他知道什么叫老实。心里想归想,手上还是恭敬的给祖宗盖好被子,顺便做作的捏捏被角。 一晚上他就只能在床边守着,迷迷糊糊间听到吵闹声,一睁眼就看到一把剑直刺来,他“啊”的叫了一声。 冷玥的鞭子就甩了过来,那人剑被打飞插入床板上,下一鞭子就将那人整个掀飞,屏风倒地,声响刺耳。 沐轩捂着快蹦出的心脏,靠着床不敢动弹,外面刀剑声响很大,估摸着有不少人。任柯眉头紧皱,似乎在梦里挣扎着什么。 冷玥握着她的长鞭,寸步不移的守着任柯,顺便也护了沐轩。 打斗声和叫唤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屋外的光照到了床上,沐轩才逐渐回过神,天亮了。 瑾行浑身是血的走了进来,眼睛通红,眼神渗人,握着的剑还在滴血。他影子旁边还有一个影子,人被帘子挡住了,看不见真容。 沐轩倒吸了口凉气,一股恶臭的血腥味袭来,他脑仁疼。 瑾行:“主上如何?”他因为久战身体疲惫,声音低而沙哑。 冷玥看了一眼任柯,“一样。” 得到回答,瑾行转身离开,连带着他旁边的影子也离开了。 沐轩这次没被派去收尸,比起满地七零八落的身体部位,他觉得还是看着不说话不动手的任柯好。 他一夜没睡,难免走神打瞌睡,突然的一巴掌扇他脸上,他一下就给惊醒了,正对上任柯那双无神的眼睛,他脾气瞬间没了。 冷玥一把推开他,欣喜的喊,“主上。” 任柯眼睛还没聚焦就先伸手摸了旁边的剑,摸到后眼神逐渐有神,扭头看了她一眼,撑着起身,揉了揉太阳穴,低着头看剑,一言不发。 沐轩静静地站在一旁,努力的把自己当成空气。 冷玥自觉回禀他昏迷期间的情况,“主上昏睡一夜,昨晚又有人来袭,已经被解决了。” 任柯扭头看她,眼神阴冷。 沐轩脊背发凉,再缩了缩,就地表演一个缩骨功。 冷玥也颤了一下,立即低下了头。 气氛略微尴尬,幸好有人进来,是见过的小白脸,他扑通一下就跪地,“主上。” 冷玥:“小白,你干什么?” 小白神色严肃,额头上汗珠密布,双手抱拳,看来是要说的事情很严峻。 冷玥似乎猜到了,立即阻拦,“主上刚醒……” “属下知道主上伤重,可主上是祁山新主,祁山百废待兴,瑾行人微言轻并不能服众。被软禁的五位门主见不到您,示意下属四处捣乱,您若再不出面,祁山又要大乱。” 小白一口气说完也不管冷玥要吃了他的眼神,目光炯炯的看着任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任柯脸色苍白,不紧不慢的抽出半截剑身,锃亮的剑身映出他那双阴鸷的双眸,“嗒”一声他将剑送回剑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笑声诡异。 沐轩头疼,这个疯子又犯病了! 任柯笑的咳嗽才肯收敛,掀开被子斜坐于榻上,手握着剑撑在被子上,神色凛冽,微微抬眼,“乱?” 他声音沙哑的怕人,却能从语调中听出奇怪的喜悦感。 小白逐渐露出惊恐的表情,冷玥也有点不知所措。 沐轩作为手握全书的人表示小白有点撞枪口了,任柯巴不得祁山乱呢,最好还毁灭掉。 果然,任柯站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他面前,冷冷的问,“你以为我来祁山是要拯救苍生吗?” 他跨步逼近,剑合着剑鞘搭在小白的肩上,他微微附身,轻言轻语的道:“也对,我是来拯救他们的,我助他们脱离苦海,早登极乐。” 他声音略哑,气息不稳,时重时轻,声音不大。若不见他那阴冷的眼神和嘲讽的嘴角,许要信了他是个善人了。 [哇哦,难怪作者的要求是杀了他,这疯法一般人驾驭不住啊。] 沐轩鸡皮疙瘩掉一地,表示能写出任柯这种人的作者应该更变态。 在小白复杂的神色下,任柯收了剑,仰头看天花板,左右踱步,自言自语,“这还不够乱呢?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这疯态让人骨头里生寒。 突然他嘴角一弯,把自己想乐了,指着小白吩咐:“你去,去把那什么,对,藏宝阁的钥匙挂在那练武场的柱子上,能得者,藏宝阁奇珍异宝皆归其所有,前提是,只能一人。” 祁山是刺客宗门,藏宝阁中的宝物数不胜数,多少人心生向往。 人心最经不起试探,祁山皆是练武之人,所练并非正道,心境更难自控,他这做法无疑是要祁山变成炼狱。 小白难以置信,眼睛都大了几倍,支吾着说不出话。 见他不动,任柯反问:“怎么?要我自己去?” 冷玥知道任柯是认真的,小白若是不听怕是活不成,于是抬脚踹在他背上,硬逼他磕了一个,然后道,“此事复杂,小白一个人怕是做不好,属下助他。” 说罢,强行拉起还处于不可置信之中的小白离开。 两人一走,沐轩也想跟着走,只是他一抬脚就对上任柯凉凉的目光,条件反射的收回脚。 “……” “怎么,你也想要那宝库钥匙?” “不不不!”沐轩全身都在辩驳,只差给他磕了,“我是想出去给你找吃的。” 闻言,任柯神色才缓和一点,将剑搭在膝盖上,直愣愣的看他。 沐轩:“我……我这就去。” 他出了门猛呼吸几口,结果吸了一嘴烧尸的味道,弄得他胃里翻腾。 昨晚大战的尸体应该是收完了,连地上的血也洗了,院子里干净倒是干净,就是血腥味弥漫难消。 他先去灶台看了看,有米,决定就简煮个粥得了。 那疯子也不配吃啥好的。 外面尸堆还在烧,沐轩又怀着敬畏之心去借了个火。 他守着火,看着咕噜噜冒泡的米汤,无聊的在灶台上画圈圈。 不知道任柯什么时候过来的,等沐轩抬头的时候,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好像能透过他看到另一个人。 沐轩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正要说话,任柯就抬手阻止他,“你有时候很像他。” 沐轩:?! 这是什么替身剧本! 任柯垂眸轻叹了一声,无奈的道,“只是……有时候。” 沐轩无言以对。 “若你所言是真我不会对你做什么,若你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沐轩汗毛一炸,脑补自己是文里那些被他折磨致死的角色,惊悚一阵一阵的从脚底生出。 第六章 反正沐轩那没洗锅,没洗米的粥任柯是没吃一口的,因为任柯往锅里瞟了一眼,然后不加掩饰的做出嫌弃表情回屋了。 沐轩对着他背影翻了个白眼,非常不满的尝了口那浓稠的粥,还行,就是有点生。 他也饿了,硬是逼着自己吃了半锅。 任柯也两天没吃饭了,那疯子不会饿吗? 他正想,瑾行就拎着食盒来了,依旧是两个,有一个是他的,不过刚才那锅粥已经让他撑到难受了,这会吃不下去就搁置在一旁。 瑾行拎着食盒到了门口,没进去,停了一会又回来,站他面前。 他问:“瑾行大人有事吗?” “你去吧。”瑾行把食盒递给他,神色柔和。 就以这阴阳怪气的表情来看,事情定不简单,沐轩犹豫的看着那食盒。 “怎么?要我去?” 这话耳熟。 沐轩立即就接过食盒,皮笑肉不笑的回答,“属下不敢。” 在瑾行似笑非笑的注视下,他痛苦的走到门口,每一步走的都异常痛苦,每一步都能想象自己的死状。 他看着紧闭的房门,决定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噔噔噔跑回去,直截了当的问瑾行,“你为啥要让我来伺候主上?” 那天晚上那么多人,瑾行不挑他们自己人,反而让他来送衣服,难道是因为那天他表忠心表的太真诚? 这理由他都不信,更何况心思细腻的瑾行。 瑾行显然没想到他突然问这个,先是一愣,而后莞尔一笑,“因为主上对你不一样。”在听者一脸懵下,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两次,主上放过了你两次。” 沐轩更懵了,虽然他说的是人话,字也都明白,但他就是听不懂。 他还想追问,瑾行就抬手指他去送饭。 问多错多,沐轩犹豫了一下没再问,拎着食盒乖乖巧巧的去送自己的断头饭了。 他先礼貌敲门,轻轻缓缓的敲了好一会,里面才传出一个冷冰冰的“进”字。 他试探性的推门进去,任柯正坐在书桌后,依旧脸色苍白,神色冷清,修长的手执笔,似乎在写什么。 沐轩蹑手蹑脚的进去,低眉顺眼的把食盒放桌角,余光瞥到他在画人,还只是勾勒出轮廓,但就凭这顺畅的轮廓也能看出是个身姿卓越的妙人。 任柯把笔搁下,抬眸问他,“你还记得他的模样吗?” 原来是在画故人啊,故事都是沐轩编的,怎么可能知道长什么样,他故作遗憾的表情,摇了摇头,“时间太长了,属下实在是记不得了。” 他以为任柯要炸毛,没想到他只是怅然若失的伸手在纸上勾勒那轮廓中的还未填上的眉眼,宣纸旁边是一本书。 “我明明记得他的眉眼,他的笑,他的一举一动,可是……”他两手撑在桌上,不自觉的红了眼,声音也哽咽了,他再说不下去,移开了宣纸,下面是还有一张,依旧是一个人,和前面一张的轮廓是一样的,只是填上了眉眼,的确是个很好看的人,就是感觉缺了点……什么东西。 任柯抬手摸着那画中人的眉眼,整个人落寞的像是孤魂,“我画不出他的半分神韵。” 667:[呜呜呜,好心疼,这个变态犯规,他在拉同情分。] 沐轩:“ ……” 看他沉浸在自己的思念里,沐轩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自觉的猫着身子出门,还顺带关上门。 他一转身,瑾行就笑吟吟的问他,“主上吃饭了?” 沐轩:“……应该会吃的吧?” 瑾行依旧笑吟吟的看着他,只是他手从腰间卸下来他的配剑,轻轻的放在他的脖颈间,轻声细语的威胁,“如果主上不吃饭,那外面的尸堆就会有你的一具尸体。” 说好最心软的瑾行呢? 667:[警告!宿主任务没完成就死了,会影响下次机会的使用的哟。] 沐轩欲哭无泪,立即原路退回屋里,打算直接跪求大佬吃饭。 大佬还在深情款款的作画,魂都丢画里了,他轻手轻脚的移过去,先把食盒打开,试图用香味勾出大佬的胃口,结果…… 堂堂祁山新主,一巴掌能打死两人的大佬,吃的居然是豆芽!豆腐!青菜!肉都没一块! 祁山穷成这样了? 他不可置信的往外看了一眼,瑾行站门口晃了晃他的软剑。 沐轩无语的把菜端出来摆桌上,然后硬着头皮说:“主上,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您多少吃一点。” “嗒”一声,任柯手中的笔落在了画上,笔头黑墨污了画中人的眼睛,沐轩眼睛瞬间瞪大了,他脊背发凉,感觉下一秒就要见阎王去了。 任柯神色复杂的看他,顾不上画了,激动的问,“你说什么?” 沐轩瑟瑟发抖,“没……没什么。” “是不是他也这么跟你说过?” “……是。”吗? 任柯沉默的看着他,眼前这个面容丑陋的人逐渐变成一个容貌清秀的少年,他笑吟吟的拎着鸡腿,语重心长的劝自己,“大佬,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啊,就算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是不是。” 冷风拂面,掀起了桌上的画纸,最边上的画被吹起,晃晃悠悠的落在了地上,书桌上的书页被吹的翻了好几页,恰好停在了中间。 眼前人又变成了别人,那个容貌清秀的少年再不见。 他微微垂眸,看着被风翻开的书,最中间一排是“排号七九,岁十八,入鬼林。”区区十个字就概括了那人的一生,旁人都有从何而来,家中情况,唯独他区区十字。 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将那书合上,望已经摆好的菜,自言自语道,“我记得。” 沐轩看着突然乖巧吃饭的疯子,猛出了口气。 667:[哥,你好好利用这个替身身份啊!] 沐轩:“……” 替身下场一般都不好,他才不要。 门外悄悄观看的瑾行满意的点了点头,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第一感觉,看来他得加紧查清祁山人册,排除一切不可控,如果这个七六六没问题的话,能堪大用。 任柯愁眉苦脸的吃完饭,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不对劲,看了一眼饭菜,脸色一下就阴沉了,但破天荒的没发作,而是自觉去睡觉去了。 沐轩也自觉的蹲门口去,院子外的尸体还在烧,味道很重,不过两天都在这种难以形容的味道里生存的,他已经习惯了。 第二天一早,他听到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孩声音,正想终于有个好梦了,就被人拍醒了。 一张娇俏的小脸在眼前,他老脸一红,往后倒了倒。 那女孩一身藕粉色的裙衫,扎了两个可爱的辫子,还绑了两个蝴蝶结,粉嫩的嘴唇微微上翘,半弯着腰看他,大眼睛闪闪发光。 “主上在屋里吗?” 最近太多了阴阳怪气的声音,突然这么清脆悦耳的声音,犹如地狱里见到天使一般让人身心舒畅。 沐轩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点了点头。 得到答案后,那女孩诚恳的道了谢,然后也不敲门就直接进去了。 如果沐轩没猜错,这应该是柳絮,全书最正常的一个人物,也是他最喜欢的一个。 集漂亮、可爱、善良、各种美好的词汇于一身,可惜往往越完美越容易稀碎,一想到这么好的姑娘遇人不淑导致人生悲苦,他就不由得唏嘘。 他还在感叹,就见任柯拎着柳絮的后领气呼呼的走出来,生气的问:“你来做什么?” 这还是这几天以来,沐轩见过他最像人的表情了。 柳絮可怜巴巴的看着他,哼哼唧唧的挣扎,“主上,你……你拎着我肉了。” 任柯皱着眉放开她,改拎耳朵,不过没用力,依旧生气,“回去。” 柳絮两只小手捧着他手,亮闪闪的眼睛泪汪汪的,低声下气的说,“我呆两天就回去,求求你了。” “求什么求,赶紧滚。”任柯放开她,轻轻的推了她一把。 “不嘛!”柳絮嘟着嘴摇头,眼见任柯又要赶,她顺溜的就跪在了他面前,抓着他衣摆,呜呜哭道,“冷玥姐姐他们都可以在,偏偏我就不行,主上瞧不起我。” 任柯:“……” 沐轩:“……” 也不知道这柳絮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反正全书就她敢对任柯撒泼打滚,两人之间也不像是男女之情,更像是父女、兄妹。 她这一嚎,任柯束手无策,转身进屋把门给关上。 柳絮眼见得手就不抹莫须有的眼泪了,圆溜溜的眼睛瞥了瞥沐轩,得意的笑了笑。 太他祖宗的可爱了! 看了那么多天血腥暴力场面和面目狰狞的尸体,终于有个治愈心灵的美人洗洗眼睛了。 667:[呸!老色胚!] 沐轩:[你懂个屁!] 667:[哼,我就是懂个屁!] 沐轩懒得和它计较,目光灼灼的看着小天使。 “这里有米吗?”小天使问。 沐轩实力演绎了老色胚的修养,不止告诉她有,还非常勤快的去把一袋米提在了灶台上,并且问:“要生火吗?” 小天使眨巴眼睛问他,“可以吗?” 667:[他乐意之至!] 沐轩嘿嘿一笑,这次怀着感恩之心去尸堆借火,得意忘形之下忘了小天使是个小天使了。 于是柳絮看着他从尸堆借火的行为,目瞪口呆,“这几日,你就是这样生火的?” 沐轩尴尬的点了点头。 柳絮指着锅里的粥,不可置信的追问,“粥也是?” 沐轩恨不得把自己拿去生火,僵硬的点了点头。 第七章 柳絮感觉到他的僵硬,贴心的没再追问,快速调整了表情,和善的从旁边架子上取了两块石头,教他,“这是火石,可以生火,下次不要再那样取火了。” 说完后蹲下身,给他演示火石怎么用。 沐轩感动的泪花都要出来了,小天使不愧是小天使,太温柔了,他一定要杀了任柯那个变态,然后把妹妹占为己有。 667:[啧啧啧,之前还觉得任柯是个人,下不去手。果然是老色胚!呕!] 要是系统是个实体,沐轩非得把它打个稀碎。 柳絮生火后把锅洗了,然后把米煮上。 沐轩一旁观看,没有帮忙的机会。 “能请你带路去菜园吗?” 祁山有菜园?沐轩愣住。 667:[废话,不然人家吃屁啊!] 柳絮看他又僵住了,试探性的问,“怎么了,你不认路吗?” 沐轩连忙否认,“认路。”然后卑微祈求系统,[帮忙指个路呗!] [我才不会帮你泡妞!]667是个有原则的系统,态度非常之坚决。 沐轩:[做饭下毒,毒死任柯。] 667:[好嘞,正在为您导航!请出门左转。] 沐轩表示靓仔无语,然后笑吟吟领着柳絮走。 弯弯绕绕的走了十分钟到了菜园,两人看着被踩踏的烂糟糟的地都沉默了,有些菜叶子上面还留着干涸的血迹。 难怪山主都只能吃豆芽、豆腐、白菜,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自作自受啊! 柳絮拢了拢碎发,将袖子折了一折,笑着说,“没关系,我找找还有没有好的可用。” 她毫不嫌弃泥地脏,掀起裙摆下地,沐轩连忙跟上, “我和你一起。” 柳絮点了点头。 两人在粗略计算起码一亩的菜地里找了很久,太阳快下山了,柳絮才猛然想起自己煮了饭,连忙道,“快走快走,饭要糊了。” 和她在一起太舒心了,沐轩也给忘了这件事,也随着她连忙跑了起来。 少女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身姿曼妙,脚步轻盈,裙衫鲜亮,在这乌烟瘴气、尸身遍地的祁山里跑起来犹如一道绚丽的彩虹,美得触目惊心。 院子里除了浓重的焦臭味,还有糊味。灶台边,任柯愁眉苦脸的看着黑乎乎的饭,再看跑的气喘吁吁的两人,最终目光落在了女孩身后,眼神怒气冲天。 柳絮抹了抹脸上的汗,笑的有些勉强。 沐轩看任柯那蠢蠢欲动的剑,笑容直接僵住。 柳絮把菜放旁边簸箕里,去把任柯拉到一旁,“没关系,我重新做。” 任柯很不高兴的抬眼看怀里全是乱七八糟菜的人,满脸弥漫着杀气。 667:[活该,让你好色。] 正处理糊饭的柳絮感受到了杀气,及时开口,“能请你帮忙摘菜吗?” 沐轩感动的眼泪汪汪,立即行动。 任柯皱了皱眉,看着柳絮,“你回去。” 柳絮一听就不高兴了,嘴巴一撇,眉毛一耷拉,作势要哭,任柯立即就指着她道,“一天!” “好吧。” 她也不能得寸进尺,勉勉强强的答应了,乐呵呵的做菜。 许久没见主上了,她有好多话要说,一边忙碌一边唠叨,“主上,你是不是都没好好吃饭,这可不行,事情要做,饭也要好好吃……” 她唠唠叨叨说个不停,给这冷清血腥的院子添了好多烟火气,让整个环境都变得暖洋洋起来。 沐轩偷偷抬眼看,任柯听的直皱眉头,就这都没发疯,果然是一众读者认定的女主角,能治服男主。 他才这么想,就听到疯子标志性的冷淡语气,“现在走。” “……”疯子哪会明白什么叫关心,什么叫人间烟火气呢。 柳絮撇了撇嘴,不再唠叨,专心做菜。 沐轩洗菜很慢,柳絮估摸着饭熟了他都没洗好,就指使没事做的人,“主上,你去教他怎么洗。” 任柯左右看了看,确定好是在指使自己后,挑了挑眉。 柳絮嘿嘿一笑,“快嘛,不然没饭吃了。” 在柳絮软磨硬泡下,任柯在沐轩惊讶的表情中走近,站在水井边,屈尊指导他洗菜。 “先洗菜杆,再洗菜叶,拎着菜头抖一抖。” 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的,沐轩木讷的动手,一声不吭。 任柯看他按命令做的动作,略微满意,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戾气收敛了,眼睛也多了点温柔。 柳絮看着这一幕,眼底漾出丝丝柔情,好像多很年前,也曾有过这一幕,想着她都没察觉自己竟然眼睛湿润了。 饭做好了,柳絮开始炒菜,沐轩帮不上忙,就找桌子吃饭。 院角有一棵很大的树,树下有个落满灰的石桌,打桶水把上面洗洗就可以放菜了,他还在洗,任柯就摆着一张臭脸,不情不愿的把菜端来了。 他哪敢让这小气鬼多等,立刻就着衣袖擦了一通。 任柯嫌弃的皱了皱眉,把菜放上去。 接下来菜就是他端了,那多做一点就要了命似的祖宗,抱着手靠着墙闭目养神,偶尔柳絮喊:“起锅”时,他半睁开眼睛瞟一眼。 最后一盘菜做好,柳絮抱着碗筷过去,突然的“呀”了一声,闷声道,“没有椅子呀。”然后蹭蹭跑屋子里搬出来两张椅子,其中一张是书桌后面的那张。 沐轩偷偷看任柯表情,那家伙依旧抱着手闭目养神,一动不动,跟死了似的。 椅子搬好了,饭也盛好了,她满意的拍了拍手。 沐轩被这一桌菜勾的直咽口水,这两天他吃的都不能叫吃的,虽然这一桌没肉,起码比他煮的四不像的粥好多了。 任柯在那靠了半天没听到叫,不高兴的动了动,等了一会还是没叫,于是踢了踢脚边的石块,这才引起柳絮的注意。 “主上,等瑾行他们来了就一起吃。” 任柯睁眼,满脸不高兴,步伐沉重的走过来坐下,抬起碗就要吃饭。 柳絮也坐下,撑着脑袋看他,笑的非常灿烂,“主上饿了呀。” “我不和他们一起吃。” 任柯刚说完,院子里就来了一群人,表情统一批发市场一家店来的——惊讶。 沐轩心想:这群人肯定是掐着表来的! 柳絮高兴的招呼:“你们来了,快吃饭了。” 瑾行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再看了看柳絮那一桌新鲜的菜,吃了几天豆芽豆腐了,也该换点滋味了,只是她旁边的那位爷…… 柳絮见他们不动,先按住了任柯加快速度夹菜的手,然后去拉他们过来,一人给碗饭。 任柯抬眼挨个扫去,杀气毕露,大家不约而同的把碗都搁回桌上,除了一个人。 那鬼脸面具当没看到一样,把碗就近递给柳絮,然后撸了撸袖子,一把掀开面具,露出一张五官还未完全长开的脸,再拿回碗,左右看了看,最后伸长了手从凶神恶煞的任柯面前拿了一双筷子。 旁若无人的坐在柳絮原坐的位置上,视若无睹众人五味杂陈的目光,开始呼哧呼哧吃饭。 沐轩十分佩服这兄弟,没个十年脑血栓应该干不出这种事。 任柯把筷子一放,杀气更盛了,众人脊背发凉。 柳絮拍了拍他肩膀,似在无形间按了按他的杀气,继续招呼其余人,“一起吃呀,快快!”然后看一直站在树下的沐轩,去拉他过来,“你也辛苦了。” 沐轩受宠若惊,故作做作的拒绝,“不行,我不配。” “胡说什么,你也帮忙做饭了的,可不能便宜那一群什么都没做的。” 柳絮生气的瞪他一眼,塞了一碗饭给他。 既然如此!要死就做饱死鬼。沐轩一咬牙掠过瑾行,也从阎王那提了一双筷子,靠近吃的嘛香的鬼面人一起吃个嘛香。 有人打样,剩下的人胆子也大了,等柳絮一喊立即就故作犹豫的动手,端起饭就是一顿猛操作。 任柯气的心梗,恶狠狠的瞪着罪魁祸首。 柳絮看大家吃的开心,她也开心,就是主上不开心,于是她得夹菜给他哄开心。 筷子伸出去正打算夹块白菜,结果筷子才碰到就被瑾行夹走了。 “……” 她脾气好,转夹青菜,也是才碰到就被小白夹走了。 她再转,这次速度明显快了很多,结果还是有比她更快的,她看着吃的狼吞虎咽的少年,无奈的说,“阿言,你慢点,当心噎着。” 任柯无语,拢了拢袖子,伸筷子过去。 大家把欺软怕硬表现得淋漓尽致,立即都收敛了筷子,要等着他夹完再继续,偏偏就有喜欢撞枪口的人,跟不长心眼似的,好死不死还偏偏和大佬相中同一块菜。 沐轩吃的入迷,完全没注意大家都在收敛,还在高兴没人抢了,结果和他抢的是那祖宗。 他手一颤,差点没拿稳筷子,除了沉浸在干饭里的阿言,其他人都以一种“同情”和“佩服”的目光看着他。 沐轩感觉脖子有点疼,头脑暴风启动,然后在任柯逐渐变态的眼神下,硬着头皮把那胡萝卜夹起来,伸长了手放他碗里。 “主上多吃点。” 他说完后,柳絮都给惊呛到了,连咳了好几声,其他人也以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看着他。 667:[我感觉你在雷区上蹦迪。] 任柯看着碗里的胡萝卜,“啪”一声摔了筷子,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柳絮手忙脚乱的把胡萝卜夹出来,再另外夹了好几筷子青菜给他,忙说,“主上吃菜,这些可都是我特地为了你做的,你不吃就白费了。” 柳絮跟老母亲哄儿子似的温柔,任柯冷冷的看她一眼,再看围着桌子的一堆人,难以理解“特地”两个字。 他这不动,其他人也不敢动,都自顾自的扒饭,菜也没夹了。 许久,任柯才勉强的重新拿起筷子,大家才敢再动手。 这一顿饭吃的心惊胆战的太烦人了,于是众人不约而同的加快了速度,盘子里的菜消失的贼快。 柳絮看主上不夹菜,于是要给他夹,结果筷子伸出去才发现,菜没了。 她似乎理解了刚才主上那句,“我不和他们一起吃。” 这群人是饿了多久了,各个狼吞虎咽,碗里还存着些。 小白吃着吃着发现没菜了,目光落在了碗里菜最多的人,迅雷不及掩耳的伸筷子过去,阿言反应极快,抬手以筷子挡了回去,转个身继续扒饭。 没得逞,小白目光又落在了菜第二多的冷玥碗里,还没动手,冷玥就先以眼神警告了他。 他决定不铺垫了,直接伸筷子去瑾行碗里,然后两人你来我往的就斗了起来,幸好桌上都是空盘,不然就白费一桌菜了。 两人打来打去的牵连其他人,冷玥,和阿言有功夫自然能闪躲开,可怜站瑾行旁边的沐轩,碗里没多少菜就算了,还没功夫,歪歪扭扭的躲来躲去。 柳絮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出争抢深深懊悔没多准备点菜,她也没想到祁山伙食如可怜。 沐轩在他们的打闹中成功的洒了饭菜,委屈巴巴的看着碗里稀少的几粒米,难得有顿饭吃,抢不过就算了还吃不安稳。 那边阿言菜没了,也开始打冷玥主意了。 在吃饭还没变成斗殴之前,任柯伸手拿了搭在边上的剑,“啪塔”一声放在了桌上,众人瞬间老实了。 果然从古至今都是武力说了算。 -------------------- 作者有话要说: 绝不断更! 第八章 吃完饭,柳絮不知道从何知道屋里有酒,在任柯幽怨的眼神下抱了两坛出来分给他们。 在这好酒好菜下,小白暂且忘了练武那堆积成山的尸骨,欣喜的道,“妹妹,我可太喜欢你了。” 他说完就感受到了两股恶狠狠的眼神,任柯的他能理解,旁边那不知什么时候多出的家伙怎么也敢仇视他的。 柳絮收走空盘空碗,换来干净的碗。 因为就两张椅子,其他人就自己找地方坐,阿言抬头看了头上粗壮的树干,抢了一坛酒借桌力就往上跳。 树枝受重力晃了晃,树叶哗啦啦落下,刚拿的碗里装了许多。 柳絮也不生气,高兴地在树下转圈圈,绿黄交加的树叶纷纷落她身上,与她藕粉色的衣裙相得益彰,像只戏水的蝴蝶。 阿言看她在树下喜笑颜开的模样一脸茫然探性地晃了晃了晃树,树叶飘飘洒洒,树下的人欢呼雀跃,他觉得有趣又觉得莫名其妙。 瑾行还要忙山中大小事务,醉酒误事,他眼馋了一下,就先离开了。 剩下冷玥和小白就把酒打开,先懂事的给任柯倒了一碗,才倒自己的份,沐轩就是个小喽喽,能吃饭已经是感恩戴德了,喝酒这事就算了。 也不知道任柯是不是心情不好,拿着剑去了廊下坐,位置一下就空了两个,冷玥和小白对视一眼,不约而探性地坐下坐下,开始了推杯换盏。 柳絮转累了,让阿言别摇了。她转的头晕,走路都有点晃悠,把桌上多的一碗酒递给了沐轩,然后蹦跶着去找任柯,一不注意颤了一下,直接跌了过去,幸好任柯扶住了她。 晚风清凉,男主扶住了女主,四目相对,情愫渐生,这是一贯套路。 哪知下一秒,小天使嘿嘿一笑,轻叫,“哎呀,喝假酒了。”任柯微微挑眉,明亮的眼睛弯了弯,将她推往一边去,嫌弃的道:“不许胡闹。” 果然是父女情! 沐轩偷偷地翻了个白眼,捧着一碗酒坐在树下,抬头看看每个人。 柳絮蹲在任柯脚边叽叽喳喳喳喳地说个不停,听者一脸愁容,说者满脸雀跃。 冷玥和小白你一杯我一杯的喝,难得见到冷玥那冰山美脸有点笑意,树上靠着的阿言酒量极差,才一会就抱着酒坛昏昏欲睡了。 这一幕,消减了这院子里的血腥味,让这竹园真的像人住的地方,一瞬间让人产生了这里是世外桃源的错觉,如果不是外面还没烧完的尸堆在提醒他,这院子里的人除了柳絮,没有一个手上没有沾血。 667:[你下的毒嘞?] 沐轩:[我哪去给你找毒?] 667:[骗子骗子!气死我了。] 夕阳西下,转眼又到了晚上,按照前两晚的惯例,可能又是一场血战,沐轩提前缩到了屋檐下,离大佬稍微近一点,眯会觉,为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做准备。 柳絮掐了掐时间又去煮东西了,沐轩是被香味勾醒的,睁开眼睛正好见她端着两个碗过来。 任柯坐在台阶上闭目养神,闻到香味也微微抬眼。 “主上,你刚刚肯定没吃饱。”柳絮递给他一碗,眼睛笑凄厉弯弯的像月牙,沐轩抬头看了一眼月亮,今晚的月亮可惜不是月牙是满月。 任柯接过,盯着她手里的另一碗,柳絮在他的注视下给了旁边的沐轩,“你也有。” 谢谢天使! 沐轩顶着任柯吃人的眼神接过,大佬没动没敢先吃。 任柯感觉不对劲,低头闻了闻粥,抬手递到一旁,理直气壮的说,“我和你换。” “?”沐轩一脸懵,大佬那碗有毒?不可能啊,柳絮煮的,谁下毒,他一脸懵的正要交换,柳絮就一巴掌拍在了任柯手上,气呼呼的叉腰,“换什么换,专门给你煮的。” 老虎尾巴都敢拍,任柯怒目圆睁。 柳絮扭头瞪沐轩,“快吃,不许换!” 小天使生气起来也是可爱得紧的紧,眼睛圆溜溜的,沐轩永远臣服于温柔和美色,于是从善如流地喝粥。 任柯被迫吃粥,吃的是一个愁眉苦脸,跟咽沙子似的。 沐轩看不懂那是个啥表情,这青菜粥不挺好喝的嘛,总比那烂豆芽好吧,怎么还吃出痛苦面具来了。 柳絮直勾勾地盯着着他,让他一点偷奸耍滑的机会都没有,直到见碗底了才帮他收碗。 沐轩不敢使唤人,自己去放碗,回门口时看到任柯正开坛猛喝酒,那架势跟刚才吃屎似的,真是让人费解。 晚上,阿言在树上睡得打呼噜,冷玥趴在桌上,小白睡倒在地上,柳絮搬不动他们,只好找了几件衣服给他们披上免得着凉。 任柯让她睡床,自己在走廊上靠靠,沐轩表示终于有机会让他感受一下外面的冷风了,自己连续两天睡地板的苦也该让他感受一下了。 夜半三更,大家都进入了梦乡,但沐轩不敢闭眼,都经历两晚了,什么路数他都清楚,前两次是运气好,没可能次次都运气好,这次指不定睡了就醒不来了。 果然如他所料,院子外、屋顶上“哗哗哒哒”声音发响,他看任柯还闭着眼睛,其他三个大佬还在昏昏欲睡,他犹豫要不要把大佬喊醒,就目前来看,这院子里的战斗力就他一个。 声音越来越大,沐轩逐渐把自己缩成一团,正在他忍不住要喊任柯的时候,人醒了。 “去看着柳絮。” 就这一句吩咐,沐轩如蒙大赦,跌来倒去的跑屋里去,和没睡的柳絮大眼瞪小眼。 这姑娘果然是见过世面的,外面噼里啪啦跟炸鞭炮似的,她不动如山。 “砰!” 有人从房顶下来,沐轩挡在她面前,浑身颤抖。 柳絮惊讶,“你不会武功?” 沐轩:“……” 眼看面具人要动手,一把剑飞来,从后将那人刺死,沐轩第一反应是捂住小姑娘眼睛,太血腥了,看了会做噩梦。 任柯抽回剑,柳絮扒拉开挡住眼睛的手,上前去拉住他,“主上,你受伤了,不能动武。” 她是个娇气的姑娘,眼泪没忍住的流了出来,任柯最怕她哭了,嫌弃的拿衣袖给她擦泪,语气温和的说,“哭什么,吃了你的药,我已经好了,现在能打十个。好好待着这,哪都不许去,听到没有?” 柳絮还是拉着他不放手。 任柯无奈地抬手,低眉问她,“放手还是晕倒?” 柳絮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放开他,依依不舍地倒退倒退。 屋顶声响很大,任柯拎着剑就出了屋子,紧接着周围全是打斗声。 柳絮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仰着头把眼泪擦干净,十分自责,“怪我,不该让他们喝酒的。” 沐轩往窗缝看去,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就凑过去距离地看,那三个刚才睡得昏天地暗的醉鬼,此刻精神抖擞地和敌和敌人打斗呢。 尤其是阿言,小小年纪剑使得天花乱坠,杀人手段更是残忍至极,直接将人身体四分五裂。 “柳絮别难过,没你这酒,他们还没这么精神呢。” 他安慰还在懊恼的姑娘,柳絮茫然地看他他。 沐轩让个缝给她看,她亲眼目睹后才真的信了,还想再看,沐轩就重新堵上了。 “小姑娘不看这些,做噩梦不好。” 闻言,柳絮恍惚的抬头看他,以一种奇怪的眼神,这眼神沐轩在任柯那看到过,就是那次在灶台煮粥那次,一模一样,是在透过他看别人。 让人心里怪难受的。 柳絮:“你真的好像一个人啊。” 该死的替身剧本! 这次来的刺客显然比前几次多,武力也高,屋顶都给掀翻了,他和柳絮躲在角落不敢声张,沐轩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把那些惨叫和刀剑声都隔在外面。 柳絮瞪大眼睛看他,逐渐泪目。 沐轩以为她是害怕,就更加用力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吵闹声中她好像说了啥,他没听清。 好几次人进来了,幸好任柯反应快救了他们。 任柯浑身是血,青衣变成了红衣,凛冽地瞟了一眼沐轩,看得后者浑身一颤。 好在他又更重要的事情要忙,不然沐轩感觉自己可能要闭眼睛了。 打斗声逐渐变小,直到没有了,沐轩轻轻地放开了柳絮的耳朵,才发现她泪流满面,惊了一下,柔声安慰,“没事了。” 他话才说完,柳絮突然的抱住他,将他扑到旁边。 一瞬间而已,他听到了兵器插入肉里的声音,他看到一把剑插入了柳絮的肩膀,鲜红的血液喷洒在那人带着银色的面具上。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人死在任柯的剑下。 任柯看到柳絮的伤口后,血红的眼睛一下变得不知所措,连忙蹲下查看她的伤。 柳絮虚弱虚弱地拉着他说,“我没事。” 沐轩愣住了,他脑子一片空白,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让他此刻还在浑浑噩噩。 直到任柯的剑指着他时,他才反应过来,刚才是柳絮救了自己,此刻柳絮也拉着任柯的衣袖救自己。 “哥,不要。” 说完,她就疼的抽搐,任柯赶紧地将她抱到床上,用被子按住她的伤口,慌张的手足无措。 沐轩回过神,没有哪一刻像此时一样清醒,他推开任柯,问:“药,没有药吗?” 他这一提醒,任柯才冷静下来,去书架上翻找出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有很多药,他每一个都打开闻,最后拿来了一个。 柳絮脸色惨白,疼地翻滚,任柯把药打开,颤抖着手给她上药。 沐轩伸手给她拉住,看得出她在极力忍痛,满头大汗,紧咬着牙关,实在太疼了才哼出几声。 上完药,任柯扯了床帘布给她缠上,柳絮已经疼晕过去了。 外面的打斗也结束了。 任柯跪在床边看着柳絮,神色恍惚,通红的眼睛竟落了泪,他望着沐轩,握剑的手青筋暴跳,极力隐忍。 沐轩全然没注意他,只觉得幸好柳絮没事,不然他难以原谅自己。 “主上。” 瑾行来了,他手上全是血,看着躺着的柳絮就明白了一切,轻声道,“他们都没事。”剩下的他没再说。 任柯转身看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额角和眼睛,他无力地靠着床,下颚上的血滴到衣服上,问,“还有呢?” 瑾行低头,“藏宝库钥匙被兰州门主抢到了,他以此拉拢了不少人,这次是他主使的,其他门主也有参与。” “哦。”他微微屈腿,一手搭在腿上,一手轻轻地敲剑鞘,薄唇讥笑,他抬眼看已经被打烂的窗,外面尸横遍野,眼睛红的病态,他抬手挡了挡刺眼的光,手上半干的血液更显得惊悚,他不紧不慢地说,“瑾行,你说我是不是太善良了?” 沐轩感觉到他要发疯了。 第九章 任柯一身枣红色的衣袍,内里是玉石蓝的颜色,没怎么规整的过的头发被瑾行用木簪挽好。 他肤白貌美,身材又好,肩宽腰细腿长,就算披个麻袋都难掩姿色,何况这么周正的穿衣服,沐轩看呆了一下。 他白皙的脸颊上有几道浅浅的伤口,血痕犹在,适才血红的眼睛消成了淡粉色,本就细长的眼睛添了几分魅惑。 这装扮一出,沐轩就知道任疯子要来了,他就是这是装扮把祁山几千号人弄得只剩下寥寥百人。 也是凭借屠祁山的情节挤进各大疯批男主榜单。 任柯系上象征祁山山主的玉牌,抚摸了配剑剑身,呢喃道,“他说我这把剑会成为阎王剑,我原以为他是骗我的。” 他说完垂头咳了几声,握紧了他的阎王剑,走前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柳絮,然后让小白来看守。 沐轩一点都不想去看个腥风血雨,只想呆在小天使身边,偏偏任柯走的时候看了他一眼,然后瑾行就把他给叫上一起了。 667:[我已经对你完成任务不抱希望了,因为我感觉你马上就要没了。] 沐轩咽了咽口水,[柳絮的话他好像会听吧。] 667:[他娘叫他做个人,他听了?] 他无力反驳,这疯子不仅没听他娘的话,还做了他所有他娘不喜欢的事情,但恰恰他娘不喜欢的事情又都是他不得不做的事情。 在这点上他算不算孝子,还有待争议。 院子里血流成河,很多尸体已经不能称为身体了,器官七零八落,触目惊心,沐轩差点把五脏六腑吐出来。 瑾行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好心的递给他一块手帕。 沐轩感激涕零的捂着鼻子,瞥了眼前面的任柯,他带着那个青面獠牙的面具,把整张冷脸都隐藏在下面,显得阴森恐怖。 从竹园走到练武场,一路乌烟瘴气,尸横遍野,如人间炼狱。 地上的路本该是青石板和黄土,现在全都成了红色,踩在上面就像踩在人的尸体上。 祁山血流千里,令人作呕。 原来,人间真的有地狱。 练武场中心有一根石柱,有三人怀抱那般粗,有五丈那么高,那下面层层堆积了几百人,血流漂橹,很多死了眼神都还看向石柱。 人心不足蛇吞象是多少人的死因。 路过练武场就到了中和堂门口,这里因为是议事大殿,瑾行一直在其中,倒是没有满地尸首,可依旧血腥味弥漫。 任柯在门口顿了顿,突然的转身往下看,中和堂阶梯很高,从上看下去能看到整个练武场,宏伟大气、死气沉沉,他只看了一眼就转身进了大殿。 中和堂大殿修的很气派,六根顶梁柱一边三根,上面都刻着各式各样的麒麟,地板光滑照人,高台上的主位更是大气磅礴。 里面早已经聚集了五洲门主,还有一些在祁山说得上话的人物,众人一见任柯来了,便都停止了议论,自觉让开。 沐轩跟着他一直走到最前面,两边的人注视的目光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过街老鼠。 任柯没有上去坐山主的宝座,而只到台下,转身迎接众人的打量。 沐轩趁机移开一点,不想惹火上身。 五个门主中有老有少,都注视着这个将尹峰拉下台的新主,看身姿不过少年却有如此铁腕,不由得沉默了片刻。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一个四十左右的青年,生了一双鼠目,眼珠子一转就让人觉得他猥琐,他就是得了宝库钥匙的云州门主姜植,众人都不说话目光逐渐从任柯身上移到了他身上,好像在新主不出面的这段时间,不约而同的又给自己换了一个新主。 他也不负众望,先站了出来,敷衍的拱手,“阁下便是祁山新主?” 任柯将阎王剑转了一个圈后插到了腰带间,含笑道,“难道不是姜门主吗?” 姜植没见他之前就一直在猜是什么样的人才能把百年的刺客宗门祁山拿下,还能将当年五个门主合力都没绞杀成功尹峰一举击杀,想来想去也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年轻气盛的少年。 他顿了顿,皮笑肉不笑的回,“山主说笑了,属下岂敢。” 任柯冷森森的说,“诶,姜门主这话让旁人听了还真以为我们祁山是个君臣相亲的门派呢。” 姜植:“……”没想到还是个牙尖嘴利的狗崽子! 见他没话说了,瑾行看了一眼任柯,犹豫的上前一步,敷衍的作一揖,然后沉声道,“诸位皆是此次山主拿下祁山的功臣,想要什么尽管提,山主都会满足。” 沐轩不着痕迹的再移开一些,极力将自己隐藏成空气,因为他知道接下来是血腥场面了。 大殿静了片刻,有人被推了出来,“祁山是山主凭本事拿下的,属下无功不敢冒领。”那人年纪还算轻,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样貌也说得过去,只是声音难听了点,说完开场白他才进入正题,“不过,大家归顺山主,山主几日未现真身,如今见了山主却不以真面目示人,这让我们如何信服?如何心安?” 每次派去竹园的人没一个回来的,关于这个祁山新主,他们所知甚少,只知他武艺高强,身边的人也不是简单人物。 这人既是被推出来的,就说明是代表了大家的想法。 任柯太清楚这群人都想法了,之所以好奇无非是怕仇家复仇或者是哪位风云人物,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软弱可欺,他们可上位。 他抬手将肩头的头发往后甩,把腰间的阎王剑拿出,一边抬手要解面具一边说,“既然想见那便给你们看看。” 面具取下,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只是惊于他的容貌,而有些是震惊这张脸——他们认得。 任柯剑眉星目,朱唇皓齿,将众人的表情皆览于眼中,他低头把玩剑舌,略做遗憾的道,“可是,本座的面目不是谁都能见的,上次非看的人想必骨头都已腐烂了吧。” 他声音很轻,嗓音又低哑,很快就消散在在偌大的中和堂里,可能听见的已经开始头皮发麻了。 尤其是姜植,逐渐从不可置信的情绪中回过神,指着他说,“是你!你没死?” 其余人已经蠢蠢欲动了,他们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行事雷厉风行的新主竟是曾经被他们踩在脚下的蝼蚁,实在是可笑,蝼蚁竟然妄想爬上高台。 枣红的衣袍将他本就白皙的脸衬的更白,他修长的手指握着黝黑的剑鞘,晃了晃衣袍,咧嘴一笑,“我还以为姜门主不会记得我这等杂碎呢。” 他冷冷的抬眸,眼神阴冷,“我本来是要死的,可是转念一想地下没你们那该多无聊啊,于是我又不想死了,老天还真是无眼让我给活了过来,还阴差阳错拿下这祁山,你说可笑不可笑?” 他唇红齿白笑起来明面上很好看的,但沐轩觉得脊背发凉,他又想缩远点,结果任柯抬步朝他靠近,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理了理碎发。 667:[震惊我全家!] 这是什么走向! 关键是理完他就淡然的转身走了,结果他一转身沐轩脖子就被人掐上了,挟持他的正是那位云州门主姜植。 任柯听到动静转身看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而眼底露出了欣慰。 667:[你看他,拿你当靶子!] 系统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要把事实说出来,怪伤人的。 沐轩脖子被姜植狠狠掐着,疼的他眉头紧蹙,呼吸困难,关键是在场的没一个会救他的,会救他的小天使还因为救他躺着。 姜植自以为挟持了个重要人物,自信的喷口水,“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当山主!” 口水喷到沐轩脸上,他嗓音还炸麻了他耳朵。 老东西,因为你不是主角! 任柯抬眸看他那自信不已的表情,还有那些将他当成首领的蝼蚁,各个都敌视着他,恐怕这会心里已经认定了祁山又要换新主了。 愚昧、无知、荒唐可笑。 他失望的摇了摇头,慢慢地一寸一寸的将阎王剑抽出,动作轻缓就像对待小情人一样柔和,说的话就不怎么柔和了,“你又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这么跟我说话。” 他话语刚落便一剑刺了过去,毫无犹豫,毫不留情,直接从沐轩肩膀刺穿过去,刺中他身后的姜植。 姜植没想到他这么狠愣住了一瞬,也就那一瞬,冷玥的鞭子就将他手抽开了,鞭舌划破他的脸颊,痛感与肩部连接成一片。 任柯收剑,沐轩疼的软倒在地。 原来叫他来是要把他当鱼饵,太他妈过分了。 667也觉得他可怜,[宿主,我有一次帮你屏蔽知觉的功能,你要用不?] 沐轩:[用!] 他怎么长大从没生过一点大病,更别说被这么一剑,痛感已经超出他的承受范围了。 一瞬间疼痛感消失了,他猛出了口气,依旧装作疼的起不来。 单纯的沐轩完全不知道后面还有比这个更痛更崩溃的伤,否则他一定不会这么早就将这唯一的机会用掉。 姜植被打伤,他又要反击,任柯一挥袖子,几把小刀就从袖中飞出直入他的身体里,他瞬间动弹不得。 任柯见他倒在登上高台的台阶上,又转身看不知所措的众人,他们的靠山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倒下,都看着这个高深莫测的山主不敢轻举妄动。 有不怕死出头的,还没靠近任柯就被冷玥鞭子狠狠地抽倒在地。 杀鸡儆猴便是如此,一瞬间大殿里蠢蠢欲动的人都收敛了,俯首在地。 任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这群见风使舵、心比天高的蝼蚁,狂笑不止。 笑着笑着他挥了一下他的阎王剑,那被推出说要见他真面目的年轻人就死了,依旧是一剑封喉,连叫都来不及。 不过,能这样死已经是任柯在一众蝼蚁中觉得他算是个有胆的,给他个痛快的恩赐。 他笑容收敛,眼神变得阴沉,整个人散发着诡气,他抬手挥了挥,“冷玥,出去。” 冷玥得令到门口去守着。 沐轩一直跪在地上低着头不敢动弹,祈求那疯子就当自己死了,实在不行当个屁放了也行。 可惜,事与愿违,任柯抬手就把他拉了起来,拉的还是他受伤的那只胳膊,要不是他没了知觉,估计要疼死。 任柯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将阎王剑塞到他手中,然后握着他的手,指着姜植。 “柳絮为了救你受了重伤。” 他轻轻的在他耳边说话,气息喷在沐轩耳边。 “你是不是该帮她报仇啊?” 沐轩被他强行禁锢在怀里挣扎不脱,他扭过头不看又被他强行推回来。 反正感觉不到痛,要死就死吧,他一咬牙扭头瞪着他,恶狠狠的骂,“疯子!” 哪知道那疯子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眉眼弯弯,很满意的说:“对,就是这个眼神,很像他。” “……” 第十章 沐轩挣扎不开,好像他越生气越挣扎,那疯子就越开心越嘚瑟,完完全全就是个神经病的行为。 任柯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一步步靠近动弹不得的姜植,眼神也逐渐变得诡异,沐轩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不要命的挣扎,嘴里忍不住的乱骂,“你有毛病啊!放开我!” 果然他越是挣扎任柯越是兴奋,止不住的轻笑,抬手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能再乱动,然后停在姜植面前,面对那人惊恐的表情他更是来劲了,轻言轻语的说,“别怕,他不是人。” “你才不是人吧!” “对啊,我不是人。”任柯无动于衷,将他的手抬起逐渐靠近姜植的心脏,越来越靠近,“我们一起给柳絮报仇好不好?” “柳絮不会高兴的!”沐轩试图唤醒他那点微薄的良知,试图阻止他的变态行为,“你要报仇能不能直接一点,非要犯病吗?” 闻言任柯顿了顿,沐轩惊喜了一下,以为自己成功叫醒了他的良知,谁知道他下一秒又继续,还耻笑他,“就那么死多没意思。” 剑抵在姜植心脏的位置,沐轩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闭着眼睛不去看,他能感受到剑在一点一点的插入人的□□,划破皮肉组织,逐渐靠近跳动的心脏,他甚至可以听到血流出的声音,他的理智在被一点一点消磨,他的精神在被一点一点摧残。 可是这些对任柯来说还不够,他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慢慢地、轻言细语地给他描述,“血流出来了,再用力一点就到他的心脏了,他怎么在颤抖啊?很痛吗?他好像哭了。”突然的他停止了,看了一眼怀里的人紧闭着双眼,他冷冷一笑,“你不看吗?你难道不好奇这种人的心脏是什么颜色的吗?” 好奇你祖宗! “可是,你不看的话很没意思。”任柯将他的脑袋扭过,“还是说你想看点其他的?”他声音太温柔了,就好像送你东西问你喜不喜欢一样,沐轩全身汗毛竖起,他知道这疯子有千万种变态的招数,违抗他只能是更惨,于是他强迫着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血泊里的姜植,面目狰狞,剑入心脏,生不如死。 任柯满意的笑了笑,带着他的手慢慢地往前推,一寸一寸的进入心脏。沐轩能感受到任柯的兴奋,激动,他浑身颤抖,说不出的恶心胆寒,生理反应的掉了眼泪。 眼泪毫无征兆的落在了任柯的手上,冰凉的触感浇灭了他手上的热气,他微微一怔,情绪突然的激动起来,居然为这种人掉眼泪。他怫然怒道,“他该死!不止他一个该死,祁山所有人都该死!” 他的手也跟着微微颤抖,他抽出了剑放开了沐轩的手,走到姜植面前,伸手按住他心脏伤口的位置,逐渐用力,“这些人罪该万死啊!”他恶狠狠的盯着那张因为生不如死而扭曲的面目,您扭头看下面连呼吸都在极力控制的众人。 他回望姜植,一字一顿的说,“你!有多少人死在你手里啊,尤其是那些不从你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因你生不如死,只不过是这点痛你就受不住了吗?你可有想过她们被你手下轮/奸致死是何种痛,你这算什么!”他五指狠狠地插入他的心脏,血液喷洒到他脸上。 大殿里落针可闻,沐轩眼睁睁看着他的手沾染了鲜血后伸出,脸上的斑驳血迹十分瘆人。 任柯没有一下弄死姜植,给他留了半口气慢慢折磨,然后将封住他穴道的小刀一把一把的拔出,每拔出一把姜植都犹如从地狱走一遭,偏偏眼前的人就像是阎王一样不让他死他就死不了。 六把小刀拔出,姜植身上全是伤口,血流不止,流到了下面也无人敢让,前一秒还是众人推举出来的新首领,此刻却无人敢出声,世间丑恶大多如此。 任柯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沐轩将他的穴道解开。 沐轩腿软倒在地上,生理反应太强烈,五脏六腑都在抽搐幸好他感觉不到痛,否则他也要生不如死了。 瑾行立即把任柯的剑捡起,然后递去干净的帕子。 任柯看了一眼手上鲜红的血,还在流动,滴在地上与姜植流出的血融合在一起,他一边擦一边欣赏下面的人,刚才还要看他真面目的人,此刻没有一个人敢抬头。 “怎么了?这么好看的戏都不看?” 下面鸦雀无声。 可能是没了知觉所以嗅觉格外灵敏,血腥味直扑脑仁,弄得沐轩头痛欲裂,几次三番都想吐,视线也模糊不清,怎么一个外挂的副作用都这么强烈。 静了片刻的大殿,终于有人支吾的发出了声音,“属下……属下愿意誓死追随山主,万死不辞。”说话的人浑身颤抖,连声音也在颤抖。 任柯将擦的血红的帕子扔了,细长的眼睛红而深邃,微微抬眼杀气弥漫,从瑾行那拿回自己的剑,然后用枣红的袖子擦拭剑身,“一代君主一代臣,代代君主弃旧臣,我这个人向来喜新厌旧。” 他暗红的衣服和融在面板上深红的鲜血给肃清的中和堂添了生气,也添了诡异。 下面的人一听他这话都颤抖着跪下,匍匐在地求情,“求山主饶命。” 祁山但凡有点骨气的都死的差不多了,留下的多是鸡鸣狗盗之辈,找到一棵树就想靠上去,树被砍了又连忙找下一棵然后继续狐假虎威、仗势欺人,这是祁山大多数上位者一贯作风,任柯很多年前就已经看的明明白白,何况他没想祁山安稳,恨不得祁山一个不剩,从此销声匿迹。 任柯头也不抬的继续擦剑,“我当年也这般求过你们,你们当时是如何做的?” 闻言,众人颤抖,他们作恶太多,有些甚至没想起这位新主是他们曾经欺负过的谁,有些想起的胆战心惊。 “来说说,对那些给你们求情的孩子你们是怎么做的?” 面对任柯的逼问,有人终于出声了,颤颤巍巍的往前了些,是一个老者,看起来慈眉善目的,他噗通一跪,骨头响了。 任柯、瑾行都记得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尹峰座下年纪最大的军师。 “山主该知道祁山与朝廷一直有联系,算是归属于朝政,如今祁山易主又闹成这般,想必朝廷不会坐视不管,山主当务之急应该是整理山中事务,重振祁山说服朝廷啊,而不是继续滥杀。” 老者说话中气十足一点也不像是风烛残年的样子,沐轩知道他可能要死了,这会子任柯疯劲正盛谁劝谁死,明智的应该是沉默不语,谁想死谁出声。 任柯按住蠢蠢欲动瑾行,笑道:“我若是没记错阁下就是柳先生,专管祁山收新弟子的事情。” 柳先生人老了眼神不济,抬头看着模糊不清的面容,回答:“幸得山主厚爱记得老朽。” 任柯冷哼了一声,看了一眼瑾行,后者点了点头离开,他收了阎王剑,站了许久腰疼了就移动脚步,恰好移到了沐轩身边,蹲下身看他肩膀上还在流淌的血,伸手去按了按,然后轻声问:“你觉得他们怎么死合适?” 沐轩感受到他手上用力按自己伤口,颤抖了一下,眼神迷离的看他,破罐子破摔,反正也感受不到痛,随他折磨,于是说,“他们该死,你也……” 他才开口他就起身了,只听了第一句不听剩下的,看瑾行拿来了各州门主的令牌,从瑾行腰间取了一个火折子,蹲下身和柳先生平视,“柳先生眼神不好,您仔细看看我的模样。” 微弱的光逐渐明亮,映着他那张漂亮精致的脸,那双黑白分明神色淡然的眼睛,让他猛然一怔,往后倒去,这张脸是他生平见过最好看的脸,他不是被赶进鬼林了吗?怎么会!怪不得姜植那么惊讶还突然出手。 任柯非常满意他的反应,将火折子丢到他身上,看他激动的扫开,撑着膝盖起身,低咳了一声,见状瑾行连忙将各州门主令牌递过去,小声提醒,“主上,令牌。” 主上身上伤重,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再动气会加重伤势。 任柯随手捻起一块令牌,是扬州门主令,他本想一个一个来,突然想到了什么,垂眸一笑,“祁山能者上位,你们为了得这块令牌沾了多少鲜血啊。” 底下一片静默。 “传话下去,祁山上下谁取现任门主人头谁就是下任门主,杀军师者本座赏他千金。” 说完掀翻了那八张门主令,令牌洒在地上,砸在他们身上。 看着愣住的众人,任柯笑的痴狂,“跑啊,你们不跑游戏怎么开始?” 说完,那些人才反应过来疯一般的跑出去,有些才刚到门口就人头落地了,刚拿起那人头的人又被后面的人杀了,循环往复,血流成河。还有些一不做二不休要杀任柯,只是还没靠近就死在了阿言的剑下。 柳先生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颤颤巍巍的直起身,指着他大骂:“你疯了吗?你这是要将祁山毁了,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朝廷?尹峰自视甚高一再挑战朝廷威严,还威胁大臣。祁山换新主最高兴的就属他们了,不然你说这都几日了,这祁山的火别说京城,边境都都烧到了,你说怎么不见朝廷的人?” 任柯冷冷笑着,嘲笑这位历经三代祁山换主的老人,明明坏事做尽,居然还端出一副大仁大义的模样,实在是可笑。 “瑾行,这人送你了。” 瑾行就是被这人拐来的祁山,任柯答应过他要将此人毫发无损的给他处置。 沐轩炸裂的脑袋终于恢复了点平静,他扶着柱子站起来,看着中和堂外的血战,还有只剩一口气的姜植,面对一切他什么都做不了。 第十一章 姜植就那样靠在阶梯上,看着中和堂外血流成河,尸堆成山,而自己的生命一点一点流逝,生不如死。 瑾行如何处理的柳先生沐轩不知道,只知道他跟着任柯走出中和堂时,外面已经成了人间炼狱,等他走远些了听见一声嘶吼,而后又被更刺耳的刀枪剑鸣声压了下去。 祁山的杀戮好像永远不会停止一样,尸体才烧一堆,又遍地都是,四处都是乌烟瘴气,这个地方似乎永远不会明亮,真的成了人间地狱。 现在大家为了一块门主令牌都疯了,见人就杀,沐轩不敢独自行动,即便再不情愿,他也清楚此时只有任柯的身边是最安全的。 他拖着还流血的肩膀,感觉自己再不处理一下,没被任柯整死就先失血过多死了。 他一边走一边按住伤口,一言不发的跟着去了竹园,才进竹园他就先扯衣服包住伤口,等抬头的时候任柯不见踪影,他就自己去了屋里看柳絮,小白面色铁青的守在床边,看到他后急忙问,“主上在哪?” 沐轩摇了摇头,侧目看床上的柳絮,还在昏睡,脸色越发苍白,刚见时如樱花般粉嫩的嘴唇此刻白如雪花,让人心生怜悯。 小白的任务就是保护柳絮,没得到任柯的允许他不能离开,即便他看起来着急的像是下一秒就要夺门而出,可最后他还是愁容满面的守在床边。 沐轩看他那陷入沉思的样子,叹了口气去外面打水给柳絮擦擦汗。 小白犹豫了一下才让他动手,他动作很轻,怕让她不适,柳絮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动作,睫毛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突然的笑了。 沐轩也朝她笑了笑,小声的说:“小天使,谢谢你。” 闻言,柳絮瞪大了眼睛,伸手抓住了他,呼吸变得急促,一张嘴就变成了猛咳,咳出了好多血。 沐轩吓到了,小白也不知所措。 “柳絮?” 沐轩手忙脚乱的给她捧着血,却看她一点也没有着急,反而皱着眉对他笑,越来越紧的拉着他手。 小白见状不妥,连忙大喊,“主上!主上!” 沐轩反握住她的手,急切的安抚,“柳絮,柳絮,你等一下,等一下,你哥一会就来。” 血流的到处都是,被子被染了一片红,她抓住他的手,拼命的张嘴想要说什么,一张嘴就在吐血,“七……” 沐轩急得手软,那些血从他的指缝流走,越来越多,他惶恐不安,“不要说话。” “柳絮!”任柯猛的将他推走,拉住她的手给她把脉,一直冷静的人表情变得凝重。 柳絮另一只拉住了他,看起来很是高兴,只是笑容总是被不断涌出的血掩盖,整个人就像躺在血泊里。 “哥……” 她只发出了一个极不清晰的字就突然的闭上了眼睛,任柯连忙握住她的手,感受到还在跳动的脉搏后才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两颗药丸喂到她嘴里。 他沉声吩咐,“叫冷玥来。” 沐轩看着任柯的表情也松了口气,柳絮没事就好,他整个人差些软倒。 忽然,“噌”的一声,一把剑别在了他的脖颈间,他抬头看着任柯通红的眼睛,愤怒的质问:“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沐轩神色黯然,看柳絮的反应他自己都不信这个说辞,可是他的确什么都没做,不知道柳絮为什么突然的情绪那么激动,激动到狂吐血。 任柯勃然大怒:“什么都没做?” 沐轩早就被他一会杀一会整的行为弄得没耐心了,破罐子破摔的看他,冷冷一笑,“没做,你要杀就杀吧。” [你完了,你忘了他是神经病了!] 667对他突然发出的言论十分惊讶,语气都变得震惊。 它这一提醒沐轩也猛然清醒过来,此刻他面前的是个疯子啊!他刚才做了什么?是刺激他了嘛? 来不及挽救了,他目睹任柯通红的眼睛弯了弯,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从阴冷变得诡异,别在他脖颈间的阎王剑移到了他心脏的位置,淡淡一笑。 “我……” 沐轩刚出声那剑就刺入了肉里,幸好他感觉不到痛,否则他一定要痛死。 “求死吗?”任柯淡淡的问,他因为在中和堂大开杀戒,衣服上的血迹还未干,给枣红色的衣服加了层红,白皙脸上还血迹斑斑,泛红的眼睛在碎发下若隐若现,看起来诡异又阴柔。 “……” 沐轩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在刺激他,干脆闭口不言。 任柯将剑抽出,剑身拍了拍他脸,厌恶的眼神不加掩饰,“若非你有一点像他,你早已死千次万次!区区蝼蚁也敢叫嚣?” 叫嚣?叫个屁啊!沐轩无语了。 “主上。”冷玥来了,惊讶的看着任柯的状态,看了一眼沐轩,本还在犹豫的事情立刻就有了决心,低声道,“瑾行让我告诉你,此人是李志远的人,三岁开始就在祁山。” 她语气平稳的说完,沐轩差点背过气去,他原以为天衣无缝的故事被拆的一丝不剩,果然替身剧本要不得,这次他真的要死千次万次了。 都怪该死的系统瞎指挥! 任柯猛然一笑,瞟了一眼床上的柳絮,伸手去扯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拉到外面。 夕阳西下,霞光万道,只是被祁山的乌烟瘴气都给挡住了。 院外的尸堆好像永远也烧不完,地上的血迹永远也不会干。 任柯咳嗽了一下用手去捂,血从指缝间流出,他看了一眼后便笑了,眉目舒展,像是真的开心,扭头看着沐轩说,“我带你去看看,什么叫疯子。” 沐轩被他扯着掠过杀气腾腾的中和堂,到了一个洞口,这里没有尸体,没有鲜血,却依旧让人觉得是地狱。 那个洞被石块堵住了,任柯抽出剑蓄力劈开了那些石块,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 任柯拉着他进了黑漆漆的洞,里面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任由拉扯往前,踩到了很多坚硬的东西好几次险些摔倒,都被那只手蛮横的拉走。 突然的前面的人停下了,紧接着一阵冷风吹来,眼前明亮了起来,沐轩吓得腿软往后一倒靠在了墙上。 洞里悬挂着很多人皮,密密麻麻,干了的肉皮和头发近在咫尺,还有些是鲜活的在滴血,沐轩脑子嗡的一声炸开,胃里翻腾。 任柯对这场面一点也没有不适的反应,反而阴森森的看着那些人皮,非常温柔的问他,“是不是在想尸体在哪?” 不想!沐轩说不出话,他现在只要开口一定是吐。 “在这!”任柯自问自答,踢翻了一个坛子,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夹杂着恶臭的血腥味,沐轩把头低下,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佝偻着吐了个天翻地覆,脑子里想得出那些尸体如何被装在这些酒坛子里。 “是不是在想眼珠子在哪?” 任柯又开始发问。 沐轩忍不住了,拼了命的跑出洞,才刚出洞就摔了一跤,他整个人崩溃了。 任柯的脸从上方出现,阴冷的看着自己,鬼气森森。 “我……” 沐轩一开口又是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场,把柳絮的那顿饭和那碗粥都吐了一干二净。 任柯离他远了些。 他吐的眼泪汪汪,抬起头好像看到了火光冲天,他虚弱的往前了几步,眼前明亮近乎白昼,确定了是前面起了火,是不远处的一座山,那火势吞天扑地,好像要将一切都燃尽一般。 他好像听到了嚎叫,是从火的那边传来的。 沐轩猛然扭头看旁边,任柯目光灼灼的望着那火光,整个人被猛烈的火焰映的通明。 “哈哈哈哈!” 任柯疯了一样的大笑,指着那越烧越猛烈的大火,笑得近乎癫狂的状态,他对着四周大喊,“你看到了吗?我把它烧了!你看看啊!” 他旧伤未愈,情绪太激动,笑着笑着嘴角流了丝血,整个人逐渐坐到地上,笑声也变小声,呼吸也急促起来。 沐轩在那冲天火焰的光中,看着如地狱一般的祁山,关于这段书里只是寥寥数笔,如今亲身感受才知是这般恐怖,他已经不是疯子了,没有人控制得住他,他要所有对不起他的人千倍万倍的偿还。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他叹了口气,拿出了腰间的匕首,“祁山是人人都对不起你吗?” 沐轩蹲在他身边,感受他微弱的气息,看着他缓缓移过来看自己的眼神,那明明是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为什么变得阴冷而诡异。 任柯费力的撑起身,红色的衣服在火光下更红,他嘴唇因为吐血问而红,整个人白的如宣纸。 那双眼睛此刻没了杀气,没了冷气,变得可怜起来,朱唇轻启。 “你不高兴吗?” 他的眼神在透过自己看别人,明明是个疯子,沐轩却觉得他很可怜。 [你还犹豫啊!你不杀他,他就杀你啊!] 667比他激动几倍,恨不得能控制他帮他一把。 沐轩已经决定下手了,只是看他突然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两手撑着地面,睫毛微微颤动,消瘦的下颚,青丝垂在地上,他好像在听什么声音。 “你晚上睡得着吗?” 他声音太小,任柯好像没听到一般,依旧紧闭着双眼。 他在的这几个夜晚,刀剑乱舞,血流不止,那么多死在他手上的人里,有没有他一闭上眼就能想起的面孔,午夜梦回之时他睡得着吗? [下手啊!] 沐轩缓缓举起了匕首,看着他心脏的位置,犹豫的往下。 他的匕首插入了他的身体里,只是当匕首进入□□的那一刻,他的手颤了颤。 下一秒,任柯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 再下一秒,他的手被飞来的箭刺穿,他感觉不到痛,仍然保持着握匕首的姿势,只是他那一刻他脑袋一片空白,任由667疯狂的叫喊,他也没有再继续。 任柯反应过来打开了他的手,颤颤巍巍的起身用剑指着他,怒吼。 沐轩耳朵好像出了问题,只听得见风声、火烧的声音,甚至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见,偏偏听不见任何人的声音。 又是一支箭飞来,这次依旧是他的右手,和上一支箭整整齐齐的插在手腕上。 阎王剑朝他劈来的那一刻,他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握匕首的右手被砍了下来,从手腕齐断,手掌血淋淋的滚在地上,血液洒在嫩绿的草上。 他终于听得见声音了,是瑾行在喊,还有任柯的嘲讽。 “凭你你也想杀我?” 沐轩摇了摇头,看到了他的眼泪,苦涩的笑了笑,他这种人活着比死了痛苦,死了才是解脱。 任柯也摇了摇头,因为眼泪而眼睛明亮闪烁,哽咽道,“你不是他!” 阎王剑挥下,沐轩感觉自己身体在被四分五裂,只是因为经脉拉扯还没有分开而已。 “哥哥!不要!” 他好像听到了一个撕心裂肺的叫喊,倒下前看到的是满脸鲜血的任柯,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大火。闭眼前,看到的是拼命朝自己跑来的柳絮,她肩膀还流着血,粉色的衣服染红了。 真是小天使,死前还能见一面已经很好了。 不知道下次能不能见。 沐轩闭上了眼睛,想着,幸好没痛感。 第十二章 “啊!不要!不要!不要啊!”柳絮跌倒在沐轩的尸体上,抱着他残缺的尸体,泪流满面,撕心裂肺的哭。 任柯也没了力气,跌倒在她旁边,看着她哭的喘不上气,无力的抬手想要给她擦泪。 柳絮拉住他的手,哭的咳嗽不止,趴在沐轩尸体上,崩溃的喊,“哥哥,是哥哥啊!” 任柯愣住了,问她,“你说什么?” 柳絮:“是七哥,是七哥哥,是他啊!哥哥,他回来了。” 任柯僵住了,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给一个面容丑陋,妄想做七九替身的蝼蚁哭丧。 过了一会,风中的血腥味越发浓重,任柯才恍惚的问,“你在说什么啊!” 语气难掩急切,他极力在隐忍了,可眼神里的期待和恐惧之色交织在一起,抑制不住的流露。 柳絮哭的几次要晕过去都被任柯拉正,她上气不接下气,悲痛的说,“他就是七哥哥,只有他……只有他……” 她说不下去了,剩下的话全部成了崩溃的哭声,她抱着沐轩血流不止的身体,声声叫喊他“哥哥。” 通天大火下任柯一贯平静的神态变得有些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看着已经毫无气息的身体,脑海里全是那个风姿卓越的少年,他眼睛总是弯成月牙,嘴硬心软的照顾自己。 “怎么……怎么……” 怎么可能啊! 那个少年在他怀里血流不止,逐渐冰冷,他明明目睹那个少年离开的。 瑾行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也大概明白这个七六六应该是他们的故人,可是以他整理的祁山人册来看,这个家伙不可能是啊。 “柳絮,这个人是李志远的人,自小就在祁山的。” 这个人不过二十,他在祁山呆了十五六年,一直是李志远的药人,不见外人,若非此次祁山大乱,想必要不见天日的过上一辈子了。 主上在祁山不过几年,他们两人如何相遇?和柳絮认识更是无稽之谈。 许是听到了瑾行的声音,任柯僵直的手甩开了柳絮,终于噗嗤的笑了出来,“真是可笑,你莫不是被他骗了。” 他起身拉起趴在沐轩身上哭的崩溃的人,却被狠狠地推开,紧接着柳絮也失力的跌在他脚下,她气息薄弱却还是扯着嗓子大喊,“就是七哥哥,除了他没有人会叫我小天使,除了他没有人会有那样的眼神。” 她拉着任柯的衣摆摇摇晃晃地站起身,颤抖着手去轻轻地捂住他的耳朵,泪流满面的说,“他说……他……他会回来的,他……他说过……说过的。” 她声音断断续续,说完后倒在了任柯身上,砸的他脑子一片混乱。 谁会死而复生?这世间哪有重生之术? 那个站在山丘上朝他招手,面对药人将他护在身后,那个连火都不会生的人,死在了他的怀里。 可是…… 他脑海里全是那个少年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逐渐和这个面容丑陋的七六六重叠在一起。 为什么呢? 任柯将柳絮移开给瑾行,自己失魂落魄的跪到沐轩尸体旁边,伸出手去描绘他脸上七横八竖的伤疤,从额头到鼻梁到下颚,伤疤几乎覆盖了他的整张脸,他风光霁月的小神仙才不是这样的。 他不会相信这个人就是七九的,一定是这个人知道了什么故意演戏,故意骗他,骗他不成骗到了柳絮。这个人刚才还要杀他,他的七九只会将他护在身后,绝不可能这样的!这个人不是他七九,不是他的守护神。 可是,他们挖坑埋人时的唏嘘神态,他们生火煮东西时的一筹莫展,他们沉思时在空处画圈圈,他们的言语神态…… 为何那么像? 任柯静静地望着他亲手了结的人,不知不觉间泪如泉涌,他浑身的戾气,眼中的杀气通通消失殆尽,此刻如一个失去了至宝的少年。 他跪于沐轩尸体前,任由身后的大火肆虐而来,风掠过他的衣发扑入那熊熊烈火。 瑾行扶着柳絮看着他,不敢说话。 任柯颤抖着手去将沐轩抱起,眼泪落在了那张脸的伤疤上,顺着沟壑混着血液流到下颚没入脖颈。 他每走一步,心都在颤动,这个人轻的像薄纸,他低头看着他,头一次将这个几次三番挑衅他的人看清,好像也没有那么丑,眼睛细长,睫毛浓密,嘴唇薄薄的。 手上还插着两支箭,他好像不会痛一样,从肩膀受伤到胸口都没有一点伤痛的神态,就连手上中箭也无动于衷的要继续杀他。 手掌没了,手腕处还血流不止,他连忙返回去,在草地上找到了那支断手,还握着匕首。 那只手四指握着匕首,拇指从把手后按住食指,上面血迹斑斑,任柯抱着沐轩扑通的跪倒在了地上,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指头伸直将匕首从中拿出。 扑通的大火下,火光冲天,他看到枯老的手掌中有一颗淡淡的黑痣。 “你在祁山学了什么?握刀都不会?” “看到这是什么了吗?抓钱痣!我这手是只能抓钱不能杀人。” 七九不会握刀,他的拇指总会置于把手后,轻易就能将武器打下,右手上的痣刚好长在了生命线中心。 怎么会那么巧? 世界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相像的人,一样的习惯,一样的眼神,一样的笨拙,一样的……奇怪。 他们就是同一个人啊! 任柯再也无法说服自己,他拼命寻找的人被他杀了。 又一次的! “小疯子,我会回来的,下次你再杀我,我就没机会了,我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麻烦你让让我。” 他的神明扯着他的衣领这样跟他说的,只是那时他满心悲痛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原来……原来他真的回来了。 “啊!” 最后一次机会,原来是这个意思。 瑾行看他突然紧抱着那具尸体低吼,整个人崩溃的埋在尸体的脖颈间,不可置信的喊,“七九!” 几百米外的火舌伺机靠近,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主上,此时跪在一具尸体面前,痛哭流涕,崩溃怒吼,狂风而起,他任由青丝乱舞,衣带翩飞。 他从未见过主上这样,他眼中的主上无欲无情,他的眼中只有剑只有杀气,唯独对柳絮温和,这般狼狈不堪的主上从未见过。 任柯身上本有重伤,如今悲伤过度,强行用内里压下去的伤压不住了,气血翻涌,气息紊乱,猛地喷出心血,倒地不起。 他神色迷糊,看着近在咫尺的沐轩。 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两次,两次都是我杀了他。 沐轩?是他的名字吗?那个故事,是他编的吗? 关于他的一切我都毫不清楚。 真是个骗子,之前说会一直陪着我,却先走了,说要回来为什么要骗我! 我又杀了你,你让我怎么…… ———— “不能透露,瑾行,主上这样按不住的,先把祁山稳定下来。” 任柯气息奄奄的躺在血泊里,隐约听着冷玥有些慌乱的声音。 瑾行点头,看向小白,“祁山的大夫呢?” 小白:“都死了。” 瑾行:“去其他地方找,快点!” 小白生气,“现在祁山乱成这样,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他们要是知道主上伤重不起,你觉得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祁山三步一杀手,五步一探子,明里暗里多少双眼睛盯着他,主上若多想一些,就不会将局面弄成如今这副进退两难的境地,现下他重伤不起倒将一切都撇下,殊不知有多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冷玥按住愤怒的瑾行,郑重其事的说:“你来吧。” 瑾行是会一点药理,不过只是皮毛,主上经脉爆裂,血液泛黑,想必身上还有毒,他如何救得了。 门口守着的阿言进来,看了一眼快断气的任柯,沉声道:“我去吧。” 小白突然的抽出匕首指着他,警告:“你不能走!” 如今阿言是他们之中武力能比拟任柯的人,他若离开无疑是将已经到手的祁山再次拱手让人。 阿言冷冷的看着小白,无动于衷。 那边瑾行已经跪在床边诊脉完了,面色铁青,果然如他所料,中了毒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毒。 “不用去了,主上的病无人能治。” 小白:“你什么意思?” 瑾行眉头紧皱,“主上身中剧毒,毒无解身上的伤便无法愈合,谁也救不了。” 冷玥惊了,看着任柯身边泛黑的血,“什么毒,怎么回事?” “毒性已经深入骨髓,时间太久我不知道是什么毒,无从下手。” 院外好像有脚步声,阿言立即出门,外面聚集了乌压压的一批人,皆带着黑色面具,不知道是哪个的手笔,一言不发的就冲了过来。 阿言将他们逼退,血液洒在地上成了一条线,他就把这血线当成了界限,绝不允许他们往前一步。 外面声音巨响,小白目光沉沉,突然的靠近任柯,冷玥警惕的拦住他,冷冷的看着他。 小白怒喝:“来不及了!” 瑾行也反应过来,他是想将主上交出去,勃然大怒,“你疯了?” “我能比得上他疯吗?如今的局面全是他自作自受,就该将他交出去!” 小白跟着任柯的目的不似冷玥和瑾行那般有感情,他只是想回祁山报仇,收服祁山,只是他没想到他跟了一个疯子,他不是想收服祁山,而是想毁了它。 冷玥握住了腰间的鞭子,杀气腾腾。 瑾行回头看脸如雪色的任柯,咬着牙说,“以毒攻毒。” 他想起主上有一次跟他说过,如果遇到束手无策的毒,就剑走偏锋以毒攻毒,他现在明白了,原来是因为这个。 小白闻言收了脚步,问,“要什么毒?” 瑾行内心挣扎,看向地上残缺的尸体,七六六是李志远的药人,如果他没猜错,这个人是可以做药。 冷玥和小白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可置信。 一个人从门外摔了进来,小白握紧了剑,看了一眼任柯,最终选择相信他,“如果没用,就把他交出去!” 说完后出了门,与阿言一起拦截那些杀手。 冷玥:“要怎么做?” 瑾行上前去扯开任柯的衣服,看他膨胀的心脉,手突然的被拉住了,任柯眼神迷离的看着他,一张嘴就流出血。 “我想帮你。” 他想起来了,那句被风吹散的话,是:我想帮你。 一如初见之时,他说,别怕,我是来帮你的。 眼泪从眼角滑落融入了血液里。 任柯心如死灰。 瑾行急切地点了他的睡穴,然后蹲下身查看沐轩的身体,掀开他的衣服,看他还在冒血的心脏,血液是红黑色的比任柯的血色更胜一筹。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卷 :完! 恭喜任柯走上漫漫等妻路。 # 共生死 第十三章 沐轩死后就回到了任柯杀程贺的最后一幕,他捂着还在疯狂跳动的心脏,狠狠地叹了口气。 [宿主任务失败,好可惜啊!半路杀出个瑾行。] 667满是遗憾的感叹。 沐轩太有自知之明了,深知即便没有瑾行他也杀不了任柯。 像那种疯子,垂死病中杀百人,那会他只是情绪失落,他能靠近他已经是奇迹了,杀他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667似乎认定了就是棋差一招,失落完还有点兴奋。 [这说明你攻略对象也不是战无不胜的,你努努力一定可以马到成功。] “……” 这系统脑子不好吧!哪来的错觉? 667:[你在心里骂我,我是感觉得到的。] “……” [那么你还有两次机会,请问你选说服他还是说服他?] 667兴奋的问,像是下一秒就能把任务完成了一样的,沐轩思索了一下,就是不听它的,非常坚持自己的选择,“感化他。” [啥,你说个啥子?] 系统不可置信,冒出了一口不知是哪的蹩脚方言。 沐轩知道系统听到了只是不愿意面对事实,于是非常肯定的再次说,“感化他!我一直觉得我有做圣人的潜质。” 沐轩自小就不喜欢人家讲道理,推己及人,尤其是推己及疯子,他觉得还是以行动来感化吧。 其实是因为系统的建议,经过前两次的经验,他深刻觉得这个系统不可信,不能信,所以一定要反其道而行之,指不定能成。 [……其实我觉得说服他要简单一点。] 沐轩有点累了,就地坐在墙下,不想开口,就在脑子里和它交流,[说服他有个什么要求?] 667:[你选了我才能告诉你。] 沐轩:[哦,那就还是感化他。] 经过系统的替身建议,沐轩更加坚持自己的选择了。 [行叭,上天有路你不走。]667败下阵来,[系统正在计算任务完成的最佳地点……] 沐轩还没休息够就要开始了,这密度让他有点招架不住。 [计算完毕,正在传送。] 他再次睁开眼睛是在一张床上,他左右看了一遍,目测是一间正常的房间,于是心里松了口气,拉被子盖住脑袋就闭上眼睛。 上一回让他心神俱疲,终于有床有时间能睡一觉了。 [不可以哦!要快点完成任务。] 沐轩:[求你了!] 他感觉自己半辈子没睡觉了,太痛苦了。 [那好吧。]667也可怜他,[就一会哦。] 于是在系统的施舍下,沐轩安心的闭上眼睛,但是人就是贱,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能睡了他又睡不着了,满脑子都是任柯一身血迹,泪流满面跪在他面前的样子。 真是阴魂不散! 睡觉都不放过! 沐轩死不睁开眼睛,像是在和自己较劲也像是要和任柯分个输赢,最后的结果是,他输了。 要了命了! 他崩溃的掀开被子,结果吓得倒吸冷气——眼前兀的多出一张脸。 那张脸离他远了些才看得清全貌,是个长相凑合的女孩子,就是眼神犀利了些,只是刚才出现的太突然,沐轩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 “你还睡得着呢?外面乱成一锅粥了,你不想去分杯羹?” 女子嗓音略微粗糙沙哑,不似十四五岁年纪该有的,说话时也总是吊着眉梢,显得十分狠厉,言语举止分明都不适她这个年纪,偏偏这一切又让她做的十分自然和协调,兴许从小就是这个做派。 [她就是尹悦!]系统介绍她的声音有点抑制不住的激动和厌恶,沐轩也不由得跟着它的声音颤了颤。 尹悦见他还坐床上一动不动,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自己,略微不爽的皱了皱眉,“你哑巴了?” 沐轩紧张的抓了抓被子,支吾道:“没有。” 他因为刚起床声音沙哑,尹悦微微蹙眉。 尹悦从小长在祁山,对血腥暴力习以为常,性格也是刁蛮变态,沐轩看她腰间挂着的黑鞭子有点心虚,别扭的掀开被子下床。 他木讷的去旁边衣架上找衣服穿上,回头看尹悦坐在床边,手撑着床身子微微往后靠,脚轻轻点在地上露出细白的脚腕,衣领微微敞开看得见锁骨,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 “……” [她是不是在……勾引你?] 667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点期待的意思。 尹悦实在是没啥姿色,一看就发育不良,身体都没长全,沐轩实在没感觉,尤其是知道眼前人是个阴险恶毒的人,他就更没有一点心动,有的只剩下胆寒,他不着痕迹的退了半步,转移话题。 “外面怎么样了?” 她觉得没趣了就收敛了,绞着一缕头发厌厌的说,“不过是狗咬狗的戏码罢了,也没甚意思。” 沐轩一头雾水,[怎么个剧情?] 667:[哦,忘了说了,是任柯去鬼林的情节,这会应该是他已经杀了老山主在逃的情节。] “……” 垃圾系统!和祁山过不去了是吧。 “还没定论吗?”他非常谨慎的询问,尹悦站起身,“我爹大权在握,又有你师父和其他山主推波助澜,早晚的事。” 她说着就凑近过来,仰着头,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沐轩微微退却,她步步紧逼,直到将他逼到墙角才停脚,伸手去抚摸他的脸,轻声道:“祁山自古能者居之,如今那老贼死了,祁山群龙无首,你虽不配山主之位,难道就不想抢一个门主之位吗?” 她声音并不好听,又是阴阳怪气的语调,听起来让人汗毛倒立,他难以忍受的别过头。 尹悦笑了出来,退开了些距离,看他那一脸厌恶的表情觉得十分有趣,伸手去摸腰间的鞭子。 沐轩正紧张之际,外面及时响起了声音,“小姐,有人闯了您的别院。” 然后尹悦笑容一怔,凶狠的吼道:“谁敢!扒了他的皮!” 门外响起男子颤颤巍巍的声音,“是……是青门主的人,说是怀疑您窝藏杀害老山主的贼人。” 尹悦抬眸看了一眼沐轩,然后气势汹汹的离开。 沐轩长长的出了口气,祁山真是个可怕的地方,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危险的,妖魔鬼怪太多了。 他整理好思绪,顺手带了墙上挂着的剑出了门,外面阳光正好,院子里乱七八糟的,他若是没看错院角有两具尸身,看那样子恐怕有两天了。 他已经见怪不怪了,抬脚往外走,想赶紧找到任柯。 [加油!] 沐轩顺着路走,一路上倒没见血雨腥风,就是安静的有点渗人,他一边走一边想,任柯杀了老山主逃了,他能躲在哪? 思绪被打断,前面来了一群孩子都低着头看路,唯独为首的男孩抬着头,五官端正,神色木讷,像牵线木偶。 他往旁边让了让,大约二十多个孩子缓缓从旁边走过,最后一个不小心跌倒,沐轩忙伸手去扶,是个十分清瘦的女孩子,只消用力就能捏断她的细胳膊。 女孩被他这么一扶,没一点感激之色,状若惊鸟,忙推开他去追上队伍。 沐轩见地上有一块手帕,估摸着是刚才小女孩掉的,他捡起正要去追,就被一声喊住了脚。 “小子,你去哪?” 他回头一看,眼前是一位胡子花白,慈眉善目的老人,他脑子里猛的窜出一声苍老而洪厚的叫喊,是在中和堂里发出的。 [你师父。] 系统连忙提醒,沐轩反应极快的答复,“师父,我正要去找您。” 柳先生人老了,眼皮是往下塌的,微微垂眸就一点也看不清眼中神色,只听得见飘忽的声音,“刚刚小姐去找你了?” 沐轩:“嗯。” 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回身份会是柳先生徒弟,一看到这个老人他就想起那些血腥暴力的场面,不自觉间头皮发麻,胃里翻腾,全然忘了自己想去还手帕。 “尹峰的意思是,你们年龄相仿,小姐对你也有意,你若同意就让你们结亲,不过,他虽说要看你的意思,但你也知道,你的意思只能是感恩戴德。” 柳先生压低声音同他说完,沐轩一脸懵,他才接替原主身份就捡一个疯婆子做媳妇? 别介啊! 他刚想周旋一下,柳先生就抬手搭在他肩膀上,浑浊的眼睛抑制不住的得意,“小子,我养你这么久你也该有所报答了。” 果然祁山人均恶人,哪有什么师慈徒孝。 “都听师父的。”他又不能说个啥,于是弱弱的应答。 柳先生满意的点点头,嘱咐他,“如今祁山内乱,此事尚早,你也跟着找人,最好能助助力,此事一结,也好有些威严。” 说完从后面递给他一张面具,是银色的,沐轩弯着腰接过应答:“是。” “去吧。”柳先生点点头,继续往前走了。 沐轩回头看他那风烛残年的背影,想起他跪在任柯面前的样子,心里有些感慨。 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练武场,终于见到了人影,他正犹豫要不要离开,就有人瞟到他的腰牌,忙不迭朝他弯腰,“小先生。” “……”这感觉爽快! 上次身份是奴隶的沐轩心里抑制不住的乐开花,偷偷狠狠地掐自己一把才忍住嘴角没上扬。 那人要走,沐轩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小声的询问,“那人找到了吗?” 那人透过银色的面具看他,愣了愣才回答,“没有。” 沐轩失望的放开他,想起了竹园,任柯回来报仇的时候就是住在竹园,一定是有原因的,于是看了一眼人迹寥寥的练武场,转身去了竹园。 一路人能看见三两成群的人在展开搜索,毫不夸张的说是以寸来衡量的,他脑袋疼,按照这种搜法,就算任柯有缩骨功他都难逃。 他把挂在腰间的面具戴上,继续往前走,这条路太熟悉了,他感觉自己闭着眼睛都能走到。 竹园依旧,没啥变化,只是院角的大树下坐了一个人,藏青色的衣袍遮住了大半椅子,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以玉簪挽起,长相俊美而不秀气,此刻双眸紧闭,几片叶子不合时宜的飘然落下,淡黄的叶子从他脸前飘飘落下,落在了他腿上,微风一吹那叶子就落在了他的脚边。 他听到动静后抬眸,目光淡而不散,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穿一般,让人脊背生寒。 沐轩见他第一眼就只觉得奇,祁山这等疯子窝竟出了这种气质非凡的帅哥,再看到他眼神后就将第一个想法完全抛之脑后了,只觉得能在祁山依旧保持飘然若仙的人一定是个大佬。 那人只睁眼了片刻又闭上了眼睛,微微动了动手,不冷不淡的说:“人不在此处,去别处寻吧。” [李志远。]系统声音都是悄悄咪咪的,就好像它大声了真的会打扰人家一样。 不过就凭这三个字还有他那完好无损的两条腿,确值得小心谨慎。 来之前信誓旦旦要将竹园翻遍的沐轩,在看到李志远那似蹙非蹙的眉后,立即如乌龟一样缩起了脑袋,以最快的速度消失在院子里。 -------------------- 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啊!冲鸭! 第十四章 [呸,怂蛋!] 667站着说话不腰疼,沐轩正要说什么,就听到一声巨响,回头一看,两个人从竹园里摔了出来,满脸吐的都是血。 [……] 怂还是有怂的好处的,沐轩按了按剧烈跳动的心脏,踮着脚往竹园里看了看,除了那棵大树真是一无所获。 他的推测有理有据,任柯这种心里有病的人,回到一个非常憎恶的地方,非要选择住的地方那一定是心里觉得比较安全的地方才对,所以他藏身竹园很有可能。 他一边想一边找个犄角旮旯蹲下,打算来个守株待兔。 可能是太困了,他竟然在系统唠唠叨叨的声音下昏昏欲睡,等到一激灵醒来的时候猛然发现,天已经黑了。 667十分嫌弃地说,[你这种人啊,脑袋搬家估计都没反应。] 沐轩掀开面具,揉了揉脸让自己精神一点,站起身抖腿抖胳膊,“有人出来没?” [出来了你也喊不听,有屁用。] 沐轩发现这破系统脾气越来越大了,说话跟个键盘侠似的,让人想锤爆它。 跟个没脑子的键盘计较没必要,于是他戴好面具,摸摸索索靠近竹园。 “李志远出去没?” [刚走。]系统不耐烦地回答。 沐轩手心捏了把汗,这刚靠近竹园就见好几个黑影窜进院子去,他立即停止了脚步,过了一秒,他看见一个黑影从院子里的那棵树上鬼鬼祟祟的跳下来。 他佝偻着身子走出了树枝笼罩的阴暗之下,与那黑暗融为一体。 任柯在躲了一天一夜,寻找他的人不减反增,也对,他若杀得只是师爷或门主之类的或许他还有一线生机,只可惜他杀的是山主。 他现在不是人,是一块敲门砖,谁得了他就能当上山主。 竹园能藏一时不能藏一世,祁山守卫森严,他决心杀那老东西之时就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只是他还有太多事没有做完,所以要拼一拼。 他听着院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抬脚沿着黑暗走,一抬头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人,明亮的月光下他银色的面具很显眼,是杀手。 他自以为行踪诡秘,行动轻巧,能发现他的定然不是等闲之辈,他将腰间的匕首握紧,准备出击。 沐轩见他不动了,直觉他发现了自己。 四目相对,两人都不敢轻举妄动。 刚才偷入院子里的三个黑影出来了,任柯往后靠了靠,让自己紧贴着墙面,让身形不那么明显。 沐轩也连忙蹲下藏在草木后,直到那三个身影离开了后才蹑手蹑脚的靠近任柯所在的黑暗。 他前脚才踏入黑暗中就被一把匕首指着,匕首暴露在月光下,而持器之人完全隐藏于黑暗,若非离得近很难发现那个人的样子。 沐轩紧张的咽了咽口水,看着隐约可见的脸,低声道:“别冲动,我是来帮你的。” 任柯闻言一怔。 [任柯目前拥有30%的良知值,根据市场调查,各大畅销书的男主良知平均值是75%,宿主要感化攻略对象,唤醒他的良知到平均值方可完成任务。] “……” 早点不说,现在才说,沐轩瞪大了眼睛。要感化一个黑化男主谈何容易,让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吗? 要了命了。 系统说完还不忘揶揄他,[让你不听我建议,活该!] 沐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任柯犹豫了片刻,将沐轩拉入黑暗中,匕首已经别在他的脖颈间。他身受重伤,气息不稳,又有些紧张,故此手有些微微颤抖。 匕首触碰皮肤的冰凉感让沐轩悲伤的情绪消散殆尽,他求生欲极强,连连道,“你手别抖,我真是来帮你的。” 任柯微微蹙眉,哪管他说什么,匕首划破了他的皮肤,血液流到手上,他阴沉的问:“祁山现在谁做主?” 沐轩汗毛竖立,神经紧张没感觉到疼痛和血液流淌,老老实实的回答,“没……没人做主,还乱。” 任柯继续问:“山门是谁守?” “不知道。” “祁山现在有多少门主在?” “不知道。” 沐轩一问三不知,逐渐感觉到脖子疼,汗毛竖立,“我真是要帮你。”他说完自己都觉得可笑,什么都不知道还帮人家,太假了。 任柯停住了手,看了一眼地上的白霜,闷声道:“把衣服脱了,面具腰牌留下。” “……” 沐轩哪敢说不,非常迅速的将衣服脱下,要脱亵衣的时候脑袋一疼,眼前一黑,不省人事了。 任柯嫌弃的擦了擦手上的血液,把匕首插回腰间,捡起地上的衣服披上,还有面具和腰牌。 腰牌的确是祁山特有的,刻有兰草和只有用手细细抚摸才感受到的纹路,上面刻着排号——七九,只是刻法和常见腰牌不太一样,这个好像是白色的纹路且手感不一样。 任柯微微皱眉,他竟不知祁山有这样的腰牌,此刻也不是细究的时机,他戴上面具往外走。 祁山夜晚守卫最森严,尤其最近是非常时期,巡视更是频繁,他好几次躲藏不了,面对黑压压的面具人,他做好了攻击起势,只是那些人在看到他腰牌后行礼后继续巡视。 祁山以武为尊,能者上位,能攀上山主的关系也会让人高看一眼,而他刚才打晕的人,不管从他的行为举止还是言语上都感受不到他武功高,或者有身份。 任柯按了按腰牌疑惑的往前走,突然的被人堵住了去路,他浑身一怔,手撤开露出腰牌。 “小先生,你怎么变样了呀?” 那人冷冷一笑,面具下的眼神变得诡异,手中的剑逐渐移到面前。 此人他记得,是尹悦身边的人,排号十七,是个疯子。 败露了,他以为至少能到山门前,看来是他低估祁山某些人的观察能力,他微微退却了半步,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围满了人。 好一个请君入瓮,是他大意了。 他看到刚才被他打晕的那个人被人架着离开,他垂眸冷笑,将匕首握在手中,抬眸看着带头的人。 “要活的。” 十七淡淡出声然后退出了人群,任柯与杀手纠缠在一起,他来祁山一直跟着山主,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没有一点花式,狠厉而阴毒。 宽大的衣服几次三番影响他出招的速度,偏偏他毫无空隙脱了这劳什子,只能奋力御敌。 不过片刻他就败了,他被十七的重剑压的经脉无力,紧接着被踹滚到楼梯下,他浑身疼痛挣扎着起来,然后被人又踹倒。 这两天因为他祁山上下都不好过,此刻有机会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任柯血液四溅,练武场地面鲜红,全是他的血。 沐轩醒来时脑袋还是一阵痛,他捂着晕晕沉沉的脑袋。 [你要死啊!任柯被抓了,你快点啊!] 系统激动的喊叫,他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系统一路催促,沐轩一路狂跑,突然的面前出现一个人,他为了让开脚下绊到东西摔了一跤。 脑袋还没好,胳膊肘又开始疼。 “你干嘛?”尹悦双手环抱于胸前,垂着眼,一脸不解的看着他。 沐轩摇摇晃晃地起身,摩擦了一下胳膊肘,“我去练武场。” 尹悦绞着头发,冷笑,“你不是不感兴趣嘛,怎么想通了?” 沐轩没空和她啰嗦,继续往前走,想跑但是膝盖也疼,只好在承痛范围内快速前行。 他这跌跌撞撞往前赶的样子让尹悦微微蹙眉,取下了腰间的鞭子,毫不犹豫的就往他身上招呼去,沐轩没料到她突然抽风,背上吃痛直直地往前倒去,惊讶的回望她。 “不还手啊?”尹悦握着鞭子的手白嫩嫩,笑吟吟的弯着腰看他,“真的不还手吗?” “……” 神经病嘛这不是。 [可不就是嘛。] 667也十分气愤。 “你若是不还手,我可就……”她说着就半跪在他旁边,轻轻转了转手腕,身子更倾倒了些。 [我感觉她在勾引你!] 勾引你二大爷啊!沐轩毛孔都在紧张,他能感觉到尹悦那发育不良的身体在靠近自己,鸡爪子般的手放在自己的衣领间。 他胃里抽搐,连忙往后退开,胳膊膝盖都不疼了,瞬间就站起来了。 尹悦还保持着半跪姿势,笑容僵在脸上,在祁山多少人求着做她裙下臣,她想要谁就要谁,若非父亲说他要用柳先生与他徒弟,她真想扒了这小子的皮,让他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阴冷,月光下更像阴曹地府来的女鬼。 沐轩吓得头又疼了,他看尹悦蠢蠢欲动的鞭子,紧张的抖腿。 “小姐,对不起我有事要先走。” 他带着颤音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他一口气跑到练武场,正见几个人架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少年,鲜血糊脸,看不清容貌,少年脚拖在地上,所到之处全是红色。 “等一下。” 沐轩紧张地拦住前面,面对一群人面具下灼灼的目光,他指着满脸鲜血的人说,“我见过他,看看有没有被骗。” 他胡扯一句,看到那人的眼睛动了动却没有睁开,他在几个人的默认下扯袖子去擦了擦那人脸上的血。 红色下是白皙的面容,练武场中火把的光隐约映着他浓密的睫毛,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容,整个人像纸糊的一样。 是他,不会错。 “是吗?” 有人问他,沐轩握紧了手,面对那双眸紧闭,气息奄奄的少年沉默了。 身后响起轻快的脚步声,一个身姿挺拔的人站到他旁边,递给他腰牌,略带嘲讽的说:“这是小先生的东西,这厮想必是用来什么歹毒的手法才伤了小先生,我倒是不介意小先生将他活寡了,只是这厮是门主要的人,就只能委屈小先生了。” 沐轩看着他手中的腰牌,伸手去拿,刚碰到牌子就掉到了地上。 “小先生受了伤,接下来的事就不劳烦您了。”十七瞥了瞥地上的牌子,话里满是轻蔑。 沐轩皮笑肉不笑的弯下腰捡起腰牌,不紧不慢的系上,从善如流的让路。 十七带着人离开,经过他时发出了冷哼声。 [如果你能在去鬼林之前感化他就最完美了。] 677提醒他,因为任柯就是在鬼林里彻底黑化,出来以后就大杀四方,变成江湖朝野闻风丧胆的活阎王。 沐轩倒是想,但目前来看,他现在连接近他都费劲,要想完成任务先得将他救出水火,他扶额叹了口气,太他娘为难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吗?给我个信号呗,一个人写太孤独了—— 嘿嘿,熬夜写了个小短片,成就感满满! 第十五章 眼看着任柯越走越远,突然的尹悦出现了,将十七给拦住了。 “谁啊?”她嗓音尖锐,沐轩眼睛登时大了,眼巴巴的望过去。 十七凑近她耳朵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尹悦一脸好奇的捏起任柯的脸,仔细端详。 沐轩轻手轻脚地靠近,正好能听见尹悦不大不小的声音。 “没想到兜兜转转又到我手上了,左右他也没什么用了,不如给我玩玩吧。” 667:[丧心病狂!] 岂止是丧心病狂,简直是人神共愤! 十七微微皱眉,轻轻拦下了她的手,低声道,“他不是你能玩的。”他话音刚落,一巴掌便劈天盖地朝他脸扇去,他没躲闪硬生生的受了这一巴掌,将头板正,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尹悦:“本小姐玩什么你管得着?” 十七一点也没被扇巴掌的怒气,反而更加顺从,沉声,“小姐,此人对门主登上山主之位至关重要。” “你怕什么,那几个老东西刚才已经死我爹手上了,如今大局已定,这东西可有可无。” 十七惊讶不已,“什么?” “就在梨园,想必尸身还没收呢,你自己去看。” 十七看她不似说谎也犯不着说谎,便转身就跑开了。 尹悦将人支开后,晃了晃手吩咐,“带去我屋里,顺便给他治治,别我还没玩够就没气了。” 可能是常年练武的原因,她的嗓音很有穿透力,让人能清晰的感觉到语气里的戏谑和高傲。 若不看脸,真让人觉得是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只可惜她发育不良,身无二两肉,倒像是女王身边端茶送水的丫头。 眼见着任柯被尹悦带走,沐轩并没有一点轻松,因为这疯婆子更可怕,任柯疯化和她脱不了干系。 他刚想跟过去看,就被一只手拉住,回头看是柳先生,他年过半百,手如同枯骨一般,力道却不小,“小子,在这作甚?” 沐轩将手中腰牌摊开,低声回答:“我来拿东西。” 柳先生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还沾血的腰牌,冷哼,“命根子都能丢,真是没出息。若非李门主认得你,你此刻就在乱葬岗了。” 沐轩低下头,沉默不语。 “从此刻开始,尹峰就是祁山山主,而你是山主的女婿,把头抬起来。”柳先生抬手抬起他的头,十分恨铁不成钢。 沐轩此时才看到他灰白的衣服上全是血,他微微蹙眉,柳先生察觉到他的目光,便淡淡笑道,“就是昨日你见到的那几个小崽子的,祁山不太平,他们又浑叫,我耳朵疼,就想办法让他们闭嘴了,哎,不小心下手重了些,真是些不禁事的伢子。” 他说话时眼神如常,只轻轻的挥了挥袖子,神情颇为嫌弃。 一瞬间,沐轩像是掉入了深渊,呼吸困难,眼前这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滔天罪行,他昨日捡的手帕还贴在他胸膛的位置,怎么…… 柳先生看他眼神变得惊恐,微微一笑,将顺手将外袍脱下,轻声细语的对他说,“有朝一日你成了山主,师父就不用染这脏血了。” 他竟然说的是“脏血”,沐轩难以置信的退了半步,刚好避开了他伸来的手,看着老人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他再待不下片刻,转身就跑开。 [哎,祁山人均恶徒。] 他并不熟悉祁山,头昏脑涨的跑了一段路,直到周遭没了火光才停下脚步,看着明亮的月亮和满地霜华,他脑子里全是老人硬生生将小孩弄死的场面,腥味弥漫,血雾污眼。 他猛吸了口气,微微仰头,随地坐下。 “祁山所有人都该死!” “这些人罪该万死。” 他脑海里突然就炸出了任柯这两句话,如今回忆起来,原本觉得是发疯的那些话,现在竟觉得其中带有说不尽的委屈和崩溃。 他摸出放在心口的手帕,温热的还残留着他的体温,昏暗的天光下,他连手帕都颜色都分辨不出,就如同他匆匆一面连容貌都想不起来的主人。 思绪一点点蔓延,他一会想到浑身浴血的任柯,一会想到霓虹闪烁的世界,一会又是那些小孩从他身边匆匆过去的场景。桩桩件件,来来回回的占据了所有情绪,竟一坐如一瞬,不知不觉天亮了。 天边的白线逐渐扩大,太阳露了头,他就那样目睹太阳一点一点上升,从温暖的蛋黄变成了刺目的激光。 他缓缓起身,沿着路走回祁山,一路上都是着装规整的祁山弟子,见他都是忙不迭的行礼打招呼。 他到了练武场,一眼望去满眼皆是元青色的人影,千名祁山人聚集在此,皆是半跪之姿,所跪之人正站在那高阶上,中和堂门口的是一个身着赤衣的男子,他居高临下的望着众人,说不出的意气风发。 沐轩转身就走,[导航,去尹悦住的地方。] 667反应极快,立刻给他指路,[导航正在开启,宿主请沿当前道路直行两百米……] 他一路奔跑,不过五分钟就到了尹悦住的地方,院门上挂着一块写着“沉鱼落雁”的牌子,门口守着几人。 沐轩试探性的进去,守门人没有阻拦,他就那样大赤赤的进到了院子里,刚才跑的急没发现,此刻停下来才感觉到一股腐烂的臭味萦绕在空气中。 风一吹,味道浓重的让人胃里翻腾,他险些吐出来,他捂着口鼻推门进屋,屋里更胜一筹,他刚踏入进去,后脚就出来,低头干呕了一阵。 “你不是讨厌我这嘛,怎么来了?” 尹悦尖锐嘲讽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沐轩捂着口鼻,直起身看她。 她着一身红,脸画的惨白跟鬼似的,嘴上胭脂红的与身上红衣一样,说话时又吊起眉梢,瞪着眼睛,整个人乍一看还真以为是女鬼。 尹悦蹙眉,“这幅样子?” 沐轩昨夜一醒就去找任柯了,忘了穿件衣服。 旁边的人十分懂眼色的退下,尹悦抬脚进屋,坐下后撑着脑袋看他。 她屋子比竹园的那个小房子大很多,家居齐全、摆设精致,就是这味道…… 尹悦将鞭子轻轻放在小桌上,眨巴眼睛道,“来都来了,不坐坐?” 沐轩屏住呼吸,咬着牙进去,左边是床榻,右边是书桌,没有任柯的身影,他微微蹙眉坐下。 他刚坐下,适才退下的银色面具的人就捧着一件衣服给他,恭敬道:“先生。” 是女声。 沐轩将衣服接过顺手穿上,刚要说谢谢,突然的一股凌厉的风就从他面前扫过,紧接着在他面前的人就被抽倒在地,脸上的面具碎裂开来,原藏于面具下的脸满是疤痕,刚才打到的地方还在渗血,阴森可怖。 施暴之人冷冷一笑,又甩了一鞭,打在了她的脖子上,女子抽搐着跪向她,乞求,“求小姐饶命。” 尹悦轻轻一甩鞭子落在她的身上,眼神阴冷,“他何时成了先生?” 沐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片刻,回头看尹悦扭曲的面容,连屋里都臭味都忘了。 “是属下说错了,求小姐饶命。” 闻言,尹悦不仅没有饶她,鞭子又狠狠地抽了下去,直打在她脑袋上,一股血液从她头发间流下。 “属下?你也配?” 女子伏地求饶,“奴婢不敢,小姐饶命。” 尹悦站起身,握鞭子的手可见经络,沐轩连忙挡在了女子面前,“够了。” “你要救她?”尹悦蹙着眉看他,一脸不解的指着那女子,随即噗嗤笑了出来,“小先生,你可知你此刻在做什么?” 她尖锐的笑声刺穿耳膜,等她笑够了将鞭子甩到身后,阴狠的说,“你就是要事事与我作对是吗?” 沐轩紧张的看着她,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并不知道他用的这具身体原主什么性格、作风,甚至连和尹悦的关系都不知道,系统也不知道给说一下,就跟死了似的。 667十分无辜的辩解,[我真不知道,随机给的身份,而且你要知道你来以后整个世界都可能因为你有变化,很多事书里没有,我查无可查。] “……” 沐轩觉得气氛太僵持了,正要说的什么来缓和一下,就见尹悦收了鞭子,浅浅一笑,“行,夫君都开口了,我怎么都要听一听的。” 这突然的顺从让他猝不及防,愣了一下,然后转身要去扶人,手才伸出去,那女子就像见了鬼煞一样的恐惧,连连后退,直朝尹悦磕头求情,头破了也全然不顾。 看她这反应,他就知道了,尹悦平日有多狠毒。 尹悦对那凄厉的求情声置若罔闻,前行几步给他整理翻折的衣领,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你我很快就是夫妻了,你说的话我是要听的。” 说完,她就将沐轩逼回椅子里,两手按住椅把,嘴角的笑意逐渐变得诡异,“你在祁山多年,想必也知道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只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今日就让你亲眼看看,我尹悦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近在咫尺的眼睛瞪得巨大,沐轩隐约能看见自己惧怕的表情。 尹悦说完就起身了,将鞭子别回腰间,顺手取了放一旁桌上的面具,轻轻地给他戴上。 戴完后她十分满意的笑了笑,转身看着脑袋紧贴地面的女子,忽的拍了巴掌,愉悦的说,“好久没赌了,今日就开赌吧,也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那女子闻言惊恐万状,头磕的更响了,乞求声音都喊撕破了,最后却被人拖了出去。 沐轩颤抖,“你要做什么?” 尹悦如少女般的欢笑,做出一副娇俏的模样,“赌博呀,你可得想好押谁,不然可是要受惩罚的。” 沐轩汗毛竖立。 不过一会,他看到院子跪着许多蒙眼的人,他们被圈在一个红圈里,刚才的女子被押在外面,拼命的摇头,只是嘴被布条绑住发不出声。 尹悦懒懒的坐在早已准备好的椅子上,惬意的品了口茶,对着沐轩招手,“小先生押谁?” 沐轩皱了皱眉。 “小先生一向不爱赌,我就替你押一个吧。”说完,她放下茶盏,随手指了刚才他要救的女子,和善的笑了笑,“就她吧,小先生不是要救她嘛?” 沐轩沉默不语,隐约猜到她做什么,只是还不敢确定。 “开始吧。” 尹悦一声令下,那些蒙眼的人眼罩被解开,困住手的绳子也被解开,他们适应了一下光线后四处观看。 紧接着,有人朝圈扔了几把兵器,突然的那些人就疯了一样的去抢夺兵器,然后开始厮杀——毫无预兆、措手不及。 [卧槽,吓死宝宝了!] 沐轩被这惊变惊成了呆子,看着那女子被推入圈内,不过片刻就被刺穿了心脏,直直地倒在地上,眼睛朝自己看来,目光满是恨意。 尹悦发出惊叹,“呀,小先生没押对呢?真遗憾,快改改,还来得及,不然可是要受罚的哟。” 疯子! 第十六章 沐轩想做什么,可是他什么都做不了,他就连剑都握不稳,真是个废物。 他跌坐在椅子里,闭上了眼睛。 尹悦看了他一眼,他戴着面具看不见眼睛,也就没管,继续欣赏厮杀,不断发出感叹。 “哎,一波不如一波,真是没劲。” 没一会,厮杀声停止了,沐轩睁开眼睛,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还站着,他气喘吁吁,身上的伤口还在冒血。 尹悦撑着头看他,温柔的询问,“小先生觉得如何?” 语气轻松的仿佛在问“饭好吃吗?”,她真把自己当成了温柔贤惠的妻子,时时刻刻询问丈夫的想法,可惜她就算披上千层万层的人皮也难掩藏她皮下的兽心。 畜生是不会说人话的。 她不见沐轩回答,就自己说下去,“不怪小先生不喜欢,我都觉得无聊。”她扭过头,一脸厌恶的看着最后的幸存者,想了想后说,“这样吧,去把五三带来,再挑几个最近关押的人来 ,最好是已经半疯的,这样就有看点了。” “够了。”沐轩忍无可忍,猛然站起。 尹悦冷冷的抬眸,凹陷的眼睛阴嗖嗖的,“不够,本姑娘不尽兴。” 她一个眼神,就有人站到了沐轩身边,将他强行按坐回去。 不一会,又一群人被带来了,沐轩在看到最后一个人时又坐不住了,又被旁边的人蛮狠的按了回去。 任柯是被架着丢到圈内的,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黑衣,双眸紧闭,毫无反应。 尹悦翘着兰花指倒了杯水,拎着裙摆走下去,将杯中的热水倒在了任柯脸上,看着他颤抖了一下,然后慢慢的睁开眼睛。 那双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双茫然的眼睛,眼皮微微一拉,浓密的睫毛将那眼睛遮了大半。 尹悦起身在众人面前转了一圈,最后又停在还在茫然状态的任柯面前,嘴角上扬,“本小姐今天心情好,赏你们一个恩典,你们可得好好表现啊。” 她说完便出了圈子,任柯涣散的眼神逐渐集中,撑着地起身,晃了晃脑袋。 沐轩“哗”一下将桌上的茶盏扫落在地,激动地大喊,“住手。” 尹悦对他的阻止熟视无睹,拍了拍手,然后圈内又开始了厮杀,任柯反应极快,面对横扫而来的剑侧身闪躲,劈了那人的手腕先将兵器抢了过来。 “小先生赌谁?” 沐轩目不转睛的看着任柯,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尹悦将鞭子轻放在桌上,撑着脑袋以一种纯情少女的目光看他,“若是不赌,即便最后有人活了下来也是要死的。” 沐轩手心冒汗,脚不自觉的轻颤,回头看她,面具下的眼睛盛满了厌恶和恨意,“赌对了,人归我吗?” 她好像看不懂他眼里的神色一样,笑吟吟的点头。 他抬手指向圈内,站在最边上的人。 尹悦看过去,可不就是刚领回来玩的五三嘛,要说这疯子就是招人喜欢,原本是她先看上的,她一个不注意把人玩丢人了,偏偏老山主遇到就给瞧上了,她总不能为了一个人玩物得罪了老东西,如今再想,若不是老山主想必被抽筋剥皮的就是自己了。 她笑容僵住,神色玩味,此人她还没玩够呢,怎么舍得送人,转念一想,又不是立刻就给他,玩够了,玩成半死或者将尸体给他不就好了,不都是一样的嘛。 祁山盛行这种圈杀游戏,将人围在一个圈里厮杀,直到只剩最后一人才算结束。也有人想要跳出这个圈逃走,只是一般都死于万箭穿心,或者被圈外更多人的围攻。 所以,圈杀游戏只有一条出路——成为最后的幸存者。 任柯自来祁山就参与过许多次,次次都是死里逃生。参与次数多了,他也知道在这圈里的人求生欲有多厉害,他不盲目参斗,站在最边上解决对自己下手的人就好,保存力气才是最重要的。 他趁着空隙看向前面,尹悦他知道,而旁边那个带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他不知是谁。 这次的厮杀比上次更加悲惨,因为这次圈内的都是些练功走火入魔的疯子,招招很辣阴毒,宁愿自己受伤也要拼个一线生机,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血腥暴力。 沐轩仿佛是自己在圈内一样的恐慌,虽然知道任柯是不会死的,可是目睹这样的场面还是让人从脚底生寒。 [我看不下去了,下线了,拜拜。] 他只是看了这么一次就受不了了,而任柯却切身处地的经历了很多次。 熟能生巧,他神情冷静,闪躲快捷。 一个人在地狱久了,也会变成鬼的。 尹悦兴趣缺缺,和旁边人小声说了点什么,然后就撑着脑袋闭目养神了,在尖锐的兵器碰撞声、和人受伤的疼喊声中安然自若。 任柯杀完老山主时就已经身负重伤,昨晚又被十七打伤,虽然尹悦让人给他治伤,不过一夜并无什么作用,何况他神经紧张,一夜未眠更是精神不济,此刻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看人总晃影,而面前是如狼似虎的疯子们,他只稍稍走神就会被咬断脖颈。 以往这种圈杀游戏能在半个时辰之内结束,这次却拖了很长时间,一直到天边的红光消失,院子里点了火把,有人来通知“山主请两位去中和堂”了好几次,圈内都还剩了几人。 尹悦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即便来通知的人已经几次三番的提醒她是山主请的,她依然置若罔闻,就好像眼皮有千金重睁不开一样。 沐轩望着任柯身上、脸上逐渐沾血,握剑的手微微颤动,他比起对手身形实在是瘦弱的可怜,就像羊羔面对猛虎,要么殊死一搏,要么缴械投降。 于任柯而言,永远只会有第一个选项,如果要加一个选项,一定是同归于尽。 圈内人数变少,任柯不可能再置身于外捡漏,面对横来竖劈的刀剑,他好几次眼前一花只差些送命,只得适当受一些刀剑的舔舐,以痛感来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时常做这种以伤换命的事,在生杀予夺的战场上,痛感是唯一可以让他坚信自己还是活着的感觉。 他才稍出了口气,迎面就来摧枯拉朽之势的拳头,剑自下而上直奔他那灌满内力的手,那人似乎猜到了他要做什么,粗糙的手掌一转翻了个面恰好错开他的剑,还一掌拍在了他的肩上,一股力从他的肩处顺着血脉绞缠在他心肺,他立即凝神运气,但那人内息浑厚就如他的拳头一般有千般变化,他压制不住,往后退了几步刚好踩在了圈线上,“噗嗤”一口血喷洒出来。 沐轩整个人惊起,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 那打伤任柯的人没有面具,长着一张老气横秋的脸,自眉心处有一道凸出的疤蜿蜒到左下颚,那疤将他眉眼甚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 从一开始沐轩就注意到他了,因为圈内二十多人,就他来时手上带有链子直到开始了才解开,也只有他自始至终不用一刀一剑,光凭拳头断了对手的刀剑取其性命。 任柯一直在边上没有对上过他,此刻人少了圈空了,他就注意到了边上沉默的少年。 刚才一瞬交手他感觉少年所使的招式和身上的气息十分熟悉,那一掌又叫他感觉到少年体内萦绕着一个故人的气息,如此种种让他没有继续对其下手,他一脚踹开对他冲来的人,还顺手阻止了要趁机杀任柯的人,抽空问:“你就是杀死老狗的小东西?” 任柯五脏六腑在这几日遭受了重创,刚才这下将他旧状全翻了出来,他此刻用剑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闻言冷冷的抬眼看着他,脸上红血与他白皙的肌肤形成了对比,院内明亮的火把隐约映着他浓密的睫毛,他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毫无感情却过分的亮堂,与这院内的火光交相辉映。 是个顶漂亮的人,与这糜烂腐臭的祁山人大有不同,只这么一瞧,,刀疤脸就大概猜到眼前这个他抬手就能捏死的小子,是如何杀死那个□□熏心的老东西的了。 任柯强行调息,白皙的皮囊下青筋暴跳,脖颈间血脉膨胀。 刀疤脸忽的心情愉悦起来,嘿嘿一笑,转身迎上一剑,他一掌推过去,剑身断裂,他捏死了胆敢偷袭他的人,本就扭曲的眉眼变得可怖起来,众人都颤了颤。 尹悦听到他说话就缓缓睁开眼睛,忽明忽暗的火光下,她脸上厚重的□□清晰可见,嘴上的胭脂更加鲜红,活像义庄里刚做好的纸糊女童。 旁边来请他的人一见她睁开眼睛,立即俯首欲要再道,还未开口,眼前一晃,脑门就被劈了一道鞭印,跑腿的人还未出声就断了气。 尹悦浑不在意的收回鞭子,来了兴趣,懒懒的往后一靠,看着圈内,目光落在了刀疤脸身上。 任柯气息紊乱是其次,主要是五脏六腑被那一掌激的绞痛,他将稀薄的内力运转开来,却不料那人内力难缠的紧,怎么也赶不出体内,与他体内原本的气息缠绕起来。 刀疤脸看着圈内仅剩的两人,皆颤颤巍巍的不敢上前,便侧身看旁边瞪直眼睛以防备姿势运息的少年,抬手朝他奔去。 任柯连忙收气,将剑横在面前去挡,掌风凌厉,他气息凌乱提不出多余的来,抵不住对手浑厚沉重的内力。 区区一把剑可能也没想到自己要承受这么可怕的力量,“啪塔”一声罢工不干了,许是思量过谁更惹不起,于是往好欺负的那边倒,让那一掌凌空拍了过去。 任柯被力冲往后退了些,眼见那布满疮痍的粗掌转了一圈朝自己而来,那一刹那他脑海里全是母亲穿着漂亮的紫棠色襦裙,站在花瓣纷飞的海棠树下朝自己招手。 刀疤脸的毒掌最终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股霸道的内力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把本就在造反的五脏六腑更是撞的肆无忌惮,任柯被他另一只手拉住,连往后倒都不配。 “够了!”沐轩挣开旁边人的钳制,冲了下去,还没到圈边就被尹悦的鞭子抽翻在地上,这次的力比之前的重上百倍,立即就让他疼的青筋暴起,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尹悦拎起红裙摆,鞭子甩到旁边,厌厌的走下来,对圈内愣住的黑面具人说,“怎么?不想活了?” 语气轻蔑,只一句就将那两人喊回神,那两人面面相觑似乎达成了共识,一齐举起刀冲了过去。 “不……”沐轩发现自己竟然连说话都困难,嗓子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割一样,明明被打的是背上,可是疼却是在体内,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撕咬,没有一处安生,他感觉身上每一寸都在裂开,疼的他直抽搐。 眼见着那两人冲过去,两把剑从后背一起刺穿了刀疤脸的胸腹,任柯被一股雄厚的内里包裹着,感觉像是落入了棉花里一样,扭曲的五脏六腑好像在达到顶峰后就逐渐安宁下来,体内暴动的内息也变得柔和,如春雨一般轻柔的在他周身游走,逐渐救治他体内干涸的地方。 好久没有这样舒适的感觉了,舒适到好像一切都是梦,一切的血雨腥风都是他某夜做了一场荒唐可笑的噩梦,他清晨醒来梦里的一切烟消云散,早起的母亲站在海棠树下,身上崭新的紫棠色衣裙与纷纷扰扰的海棠花交相辉映,她正将一碗热腾腾的粥放在桌上,回头对自己招了招手,好像说了些什么。 他笑着奔跑过去,正想将梦里的荒唐事告诉她,他甚至神态语调都想好了,可是他还没靠近,那些缓缓飘落的粉花一瞬间变得鲜红。 他感觉心血在逆流,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口血,眼前逐渐清晰,刀疤脸将他推出了圈内,自己转身一吼将插刀剑的那两人震开。 任柯跌倒在地,适才混乱不堪的气息此刻正有条不紊的在体内流转,感觉全身畅通,五脏六腑也平复了下来,昏昏沉沉的脑袋也变得明朗,眼前这个刀疤脸误打误撞给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他立刻就将这个可笑的想法抛之脑后。 圈内此刻只剩下刀疤脸一人还站着,只是看贯穿他胸腹的刀剑就知道他站不久,果然不过片刻他就跪倒在地,血液从口鼻灌出。 尹悦略微嫌弃的看了一眼刀疤脸,然后蹲下身看还在抽搐的沐轩,眉毛一拉做出了一副心疼的模样,“是不是很疼啊?” 沐轩说不出话,体内仿佛有蚀骨的蛆虫,他的筋骨在一点一点的被啃蚀,让他生不如死。 “哎,我就一份蝎毒,还是偷来的,本来想用来对付那些不听话的老东西,没想到老东西都被我爹解决了,我就想留着也是浪费,反正你也不听话,就想给你用也正好,没想到这毒还有点意思。” 尹悦白骨爪沿着他的面具勾勒,最后手停在了他的领前,一脸心疼的表情,看着他有话说不出来,心疼的表情更深了,手继续像下游走,“瞧瞧我们小先生疼的。” 沐轩恶心的不行,痛苦的想要甩开她手,只是脑子里这么想,身体却动不了。 他拼命的挣扎,看到尹悦的表情逐渐变得猥琐,他忽然感觉体内的蚀骨感消失了,能感受到身体可以支配了,在尹悦手没触碰到底线之前,他甩开了她的手,跌跌撞撞的起身。 痛感还未完全消失,他起的太猛,才蹬了两步脚就一软,跪倒在了任柯面前。而圈杀游戏最后的生存者,此刻正疑惑不解的看着刀疤脸,感觉到旁边的动静回了头,看着青面獠牙的面具,眼中的不解还未消散又叠了一层迷茫。 沐轩牙关都要咬碎了才将身上的无力感压下去,抓着任柯的衣摆说,“结束了,他是我的。”他几乎用了全身力气才说出的话,却依旧单薄无力,风一吹就散了。 尹悦起身拍了拍衣袖,歪脖子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人,慢慢走进圈内,不耐烦的说,“给你给你。” 闻言,沐轩费力的起身,长长的出了口气,轻声说,“我是要帮你,你不要再打我了。”他是真怕这个狗崽子像上次狗咬吕洞宾,又要将他给打晕了。 任柯先是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看着眼前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人,更加不解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尹悦必须死! 第十七章 沐轩原以为可以带任柯走了,可是才走到刀疤脸旁边,尹悦就堵在了他们面前,一脸笑意的看着他身后的人,复而再看他,眼神意味深长。 “你真的要带走他?” 尹悦问了个废话。 “你要反悔?”沐轩眉头紧皱,抬手再挡了挡任柯。 “悔不悔不打紧,我就是想提醒你,你中的这个蝎毒可不是能动就解的,它会时不时的侵蚀你的五脏六腑,直到将你体内的血肉啃食干净为止,且不说死不死,就说这过程你刚才也试了,一天来上这么几回,身体怕是受不住吧?” 她说着又伸手而来,沐轩侧身让开,她自讨没趣的摇了摇手,“即便这样你也要带走他?” 这话的意思就是要拿他命换任柯了,沐轩就知道这个臭妖婆不会是讲信用的人。 [我来了,哇!发生了什么,男主良知居然涨了2个,目前是32%。] 系统一咋呼,沐轩一点也不犹豫了,直接上手拉住任柯的手腕,坚定不移的说,“对!他现在是我的人。” [……容我先查查前一秒发生了啥。] 他能感觉到任柯明显的一怔,沐轩心里长出了口气,恨不得让毒再犯一次。 尹悦掩嘴一笑,发出了清脆的笑声,眼底满是戏谑,抬脚围着两人转悠,“难怪你从不碰女人,如今看来是另有所好。” 她刚说完,任柯就挣脱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几步到刀疤脸旁边。 [嗯?良知28%,咋突然降了。]667不解。 沐轩看了一眼任柯,他眉头隐约皱了起来。 尹悦重新停在了沐轩面前,冷冷一笑,“也对,这东西要是没这副皮囊怕是近不了那老东西的身,如今老东西死了,也算是物尽其用。” 沐轩微微皱眉,听不太明白。 任柯握紧了拳头,正欲上前,就听到一个细小的声音问他,“小子,你把老狗怎么了?” 刚才的那一掌将他浑身经脉都舒展了,他此刻对任何动静都极其敏感,这个声音一出他立即就抓到了方向,正是气息奄奄的刀疤脸发出的。 他微微蹲下身,刀疤脸微微扭头看他,明明气若游丝,依旧让人为之而颤,任柯能感觉到他在用仅存的力气死撑。 “那老东西怎么死的?” 声若蚊蝇,任柯还是听到了。 从他杀了老山主逃亡以来,没有人关心过老山主怎么死的,关于那件事他们甚至连问都不会问一句,就好像死的是个远在天边的陌生人一般,只有这个将死之人问了他。 “抽筋剥皮。” 任柯告诉他不是因为他问了,是因为他刚才救了自己。 “好的很。”刀疤脸说完嘴角咧开,便没了气。 尹悦侧身看过去,正巧见任柯把刀疤脸身上的刀剑抽出来,眉眼弯了弯,歪歪扭扭的走过去,捏起任柯的下巴,一脸惋惜的说,“你若喜欢我自然是舍得给你的,只不过我还没玩够,你等我玩够了再要不好吗?” 任柯躲开她的手,离她远了些,只不过一个动作,他就被守着的人用兵器指着了。 尹悦摩擦了指腹,一脸不悦。 沐轩见状是带不走人了,却还是不死心的问,“我非要带他走呢?” 尹悦白眼一翻,摊开两手,“那就带咯,你想死便死,反正我和你的婚事也只是走个过场。” 真是个神经病。 沐轩去拉任柯,抱着有主角护体的想法往前走,这次没被甩开。 “五三!”尹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任柯一顿,沐轩也跟着他停了,回头看尹悦正绞着头发,笑的阴森森,“他不想活,你也不想活吗?你身上的毒不想解吗?” 没想到这个疯婆子也给他下毒了,沐轩真想把她脑袋砸开看看里面是不是恶臭发烂,太TM恶心了。 听完任柯毫不犹豫的说,“走。” 沐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反被他拉着走了。 两人前脚踏出院子,后面就有人跟了上去,尹悦眼神骤然变得阴冷,气的挥起鞭子就乱抽一通,无辜受牵连了许多人。 久不见人来的十七被派来看看,刚进院子鞭子就横冲直撞而来,他硬生生受住了那一鞭,不吭一声。 尹悦见是他便收了鞭子,转去抽其他人。 十七知道她是生气了,便问,“小姐气什么?” 尹悦看地上被打的人仰马翻的人,逐渐停下来手,红唇一扯,扯出一个要吃人的阴森笑意,“你说将我气成这样的人该怎么处置?” “万箭穿心如何?”十七对她说话十分温柔,慢慢靠近她,将她的手托起,轻轻地给她揉手。 尹悦冷哼,“呵。” 十七继续提议,“抽筋拔骨?” 尹悦抬眼,“我爹要是知道,我如何解释?” “听李门主说,他养的东西最近有点吵,怕短了吃食,要不帮他喂喂?” 闻言,尹悦僵白的脸色缓和了些,将手抽了出来,逐渐展开了笑颜,往火光照不到的黑暗处看去。 也没有什么比那个地方更让人崩溃了吧。 那边两个将死之人才走没多远就停住了脚步,沐轩险些撞上他,低声问:“怎么了?” “有人。”任柯放开他,警惕的看着四周。 月光如水,满地霜华,树影婆娑,风吹草动,大地明暗交错,明处四下无人,暗处杀气弥漫,片刻黑压压的人形出现在明处,依旧是黑的,只有握剑的手和面具不是黑色,黑影将他们团团围住,月光下他们手中的刀剑更加亮堂,微微一动,明晃晃的让人心慌。 沐轩咽了咽口水,他就知道尹悦不是好说话的人。 任柯握紧了拳头,准备好了殊死一搏。 “都退下。” 一声呵斥凭空响起,沐轩寻声而望,黑暗之中隐约能看见一抹不一样的颜色,那颜色靠近直到暴露在月光下,才看清那颜色是蓝灰色,在月光下和黑压压的对比中显得明亮而刺眼。 来人消瘦的面容紧绷着,眼神都不屑给任何人,垂眸看着自己的衣摆,神色恹恹,“尹峰说了,祁山今日不开杀戒,你们是谁的人?” 他声音很轻,语气满是不耐烦,总让人感觉他下一秒就要将人脑袋扭下来一样,他也的确有这样的实力,于是在他抬眼看去,那些黑影就迅速的散开了,无影无踪,仿佛从不曾来过。 沐轩看着李志远,摸不准他是在帮他们还是有其他想法,还是处于防备阶段,目不转睛的盯着他。 李志远转身瞥了他们一眼就立即移开了目光,眉头一皱,仿佛是见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一秒都不肯施舍。 他眉头越蹙,面上厌恶越加明显,他忽然将衣服脱下甩了过去,沐轩条件反射的接住,紧接着还有一把剑,差点砸他脑袋上。 扔完他甩了甩头发,厌恶的表情稍稍减了一点,好像刚才扔了令人作呕的东西一样,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衣服。 “……” 祁山人均神经病。 理完他就走了,从始至终没看他们一眼,也没说一句话。 沐轩长出了口气,忍住了一肚子脏话,看一脸茫然的任柯,他身上的衣服被刀剑划破了许多地方,浑身是血,他就拿李志远的衣服给他穿上,“先离开这。” 任柯扭过头看他,茫然的眼神更加茫然,像个傻子一样的跟着他走。 沐轩认真思索了他们俩的情况,突然的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任柯。 他太冲动了,那院子里浓重的血腥味将他脑袋给冲昏了,他得罪尹悦做什么,带走任柯做什么! 任柯杀的是前任山主,挑衅的是整个祁山,是祁山最不能容忍的存在,他身份不过是一个师爷的徒弟,保不住他,祁山上下敢保他的只有新山主的女儿尹悦一个。 而他刚才得罪了尹悦,又将任柯推入了深渊。 面对任柯茫然不解的眼神,他低声道,“对不起。” 任柯眼睛睁大了些,沉默不语。 “我保不住你,祁山只有尹悦敢留你,可是刚才我……得罪她了。” 他话音刚落,任柯突然的朝他扑来,将他整个人扑倒在地,紧接着一排箭插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沐轩那一瞬间觉得从地狱走了一遭,然后被人拉回了人间。 任柯立即将他拉起来,低声道,“跑。”然后就拉着他一阵狂奔,一路箭雨相随,好几次都差点成了刺猬。 耳朵被箭雨发射的“咻咻”声灌满,沐轩脚下不敢停顿半刻,人的潜力果然是无限的,适才毒发的无力感消失殆尽,此刻脑子里只有跟上任柯一个想法。 沐轩突然的见任柯转身朝自己直奔而来,立即停住脚,只是惯性太大,整个人往前扑去,正好被接住,然后眼前天旋地转起来。 他跌跌撞撞往旁边倒去,看见任柯用衣袖一圈一圈的扫动,将那些如雨一般的密箭搅于衣内,等这一波箭雨暂停之际,他将其全部重新抛洒出去,只听到蔓延起伏的哼声四起,沐轩还没反应过来,任柯就道,“走。” 他连忙跟上,又是一阵不要命的逃亡,这次身后没有紧随的箭雨,但是看前面人的脚步他也不敢慢下半分。 “等一下!” 沐轩猛地停下来,看着眼前黑黝黝的洞口,可不就是上次任柯带他来的那个嘛,胃里开始翻腾,面对冷漠的人,他微微后退半步。 虽然眼前柯非彼柯,可这里给他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于是退后的动作就更加明显了,颤抖着问:“来这干嘛?” 他带着面具看不清神色,但见那颤抖的双手和双腿,任柯猜他或许经受过什么,只是他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来不及多问也无路可走,于是拉住他的手腕硬拖着他往里走。 “闭眼。” 沐轩力气没他大被迫拖入了黑洞,伸手不见五指的环境里,浓重恶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他胃里翻江倒海,忍不住的干呕,味道逐渐变态,黑暗逐渐褪去,他连忙闭上眼睛,不想再见那些让他崩溃的东西。 他走路摇摇晃晃,干呕声不间断,任柯几欲想要将他扔掉,最终还是忍住了,略过高悬的人皮和酒坛,一直到一面墙前,摸索了一会一道暗门开启。 沐轩听到一个沉重的“咔嚓”声,很想睁开眼睛看看,但是味道肆无忌惮的侵蚀他的味觉和思维,让他不敢睁眼,直到任柯将他带入了一个窄小的空间,他胳膊轻轻一抬就能碰到壁,浓臭的味道逐渐淡去,胃里也不再激烈的翻腾,他试探性的睁开眼睛。 周遭黑的吓人,任柯就如一滴清水误入一池浓墨里,不见身影。 未知是产生一切恐惧的源头。 他头皮发麻,不自觉间反握住旁边人的手。 幸好眼前黑暗只是暂时,往前走,总会有光。 第十八章 看着被树影分的四分五裂的月光,听着风摇动树叶的轻响,沐轩紧张的心稍稍缓解了。 任柯抽回手。 沐轩:“这是哪?” “不知道。” “……” 他刚放松的心又一下紧拎起来,看着任柯那张印着斑驳树影的脸,忍了又忍才没直接骂出来,而是尽量温和的语气问,“不知道就来?” 即便他已经努力克制了,声调还是没全压下来,语调也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任柯听他这略带质问的话微微皱眉,往四周看去。 这个彘洞是老山主的,他巧合之下得知有密道,但是不知道是通往哪里,没想到出来竟不是什么暗阁,是一片林。 沐轩说完也觉得不合适,人家没把他这个累赘扔掉就算仁至义尽了,还怪人家有的没的太不人道,于是调整姿态,近乎卑微的说:“没事,先走。” 任柯往前走了几步停在了一棵树下,扭头看他,“好像走不了了。” 沐轩条件反射的恐惧起来,左右看去,四下静谧,没一点动静,再回头看去,就见他抬手说,“把剑给我。” 他二话不敢问,立即就扔了过去。 任柯刚接到剑,一股强风就扫来,自上而下,紧接着一把剑直朝面门而来,他堪堪退后几丈,先借着剑鞘弹开了剑,那人略退半步停住脚步。 树叶洒落,月光下斑驳陆离。 那从树上而来的人,一身黑,腰牌上的“十七”两字笔墨很深,手中的剑比常见的剑身宽长了些,正泛着冷冷的幽光,面容藏在银色的面具下,整个人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任柯立住脚后将剑拔出,是一把极其普通的剑,比起十七的剑从气势上就输了一截。但他早已散乱的头发微微遮挡住了他的眼,半露出来的眼睛在银光下阴冷而凶恶,整个人像夜间捕食的狼王,浑身的气势反将普通的剑衬的高深莫测。 “你若再忍忍,或许可以做个门主。”十七沙哑的嗓音打破了林中静谧,他略微遗憾的说,“可惜你选了死路。” 他的话无疑在任柯的伤口上撒盐,任柯握剑的手微微一颤,猛地冲了过去。 短兵相接,杀意弥漫。 神仙打架,凡人莫看。沐轩不敢靠近,但想着任柯带着伤,对方看起来很厉害,怕他打不过,就叫嚷, “喂,他身上带伤了,你胜之不武,是小人作风。” 十七蓄力挡回任柯横扫的剑,不紧不慢的回答,“这里是祁山。” 祁山是江湖中最骇人听闻的杀手组织,只要能达到目的,何种手段并不重要,竟然有人在这对他说什么仁义道德,简直荒唐可笑。 沐轩当然知道这里是祁山,他只是想扰乱他的思绪帮任柯而已。 十七连连出招将任柯逼得步步后退,直到抵住了树干无路可退,隔着相交的剑,他低声道:“说实话,我很佩服你。” 老山主而立之年以一敌十登上的山主位,在位三十年,其中不乏想要篡位之人,无一人能在他手上活过一盏茶的时间,是祁山百年来最狠最毒也最为谨慎的山主,无数山主断言,若非他病死或者有朝一日他疯了,这祁山在他有生之年是不可能易主的。 这样一位如恶鬼一般可怕老山主,没想到死的尤其突然,死状尤其惨烈,更荒唐的是——将他抽筋剥皮的竟是位少年。 未见之前他以为这位少年定有经天纬地之才,是个绝世高手,哪知竟连他几招都接不住。 失望之后是一阵唏嘘,这般平平无奇的少年竟敢杀恶鬼,且杀人后仓皇而逃。祁山倾巢而出只为虚有其表的忠心,真正想为老山主报仇的寥寥无几。 可悲可叹可笑。 任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蓄力一推,有了空隙迅速往旁边移去,十七的宽剑没入树身,任柯乘机回身砍去,剑锋势如破竹,十七毫不犹豫的弃剑,绕树转了一圈到他另一侧,抬脚朝他手腕踢去。 凉风四起,任柯反应极快,手腕被踢中的那一瞬间松了手,左手接住了剑横扫过去,十七腿被划到,忍了痛意横踢过去,将任柯逼退了几步,他连忙将剑从树中拔了出来。 沐轩的废话在风中飘散,他喊的嗓子疼也不见有点作用,于是他一咬牙跑了过去。 他才进入被两人祸害的烂糟糟的场地,一支箭就从他耳边掠过,直奔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而去,两人反应迅速,同时提剑扫去,箭在空中裂开,紧接着是如雨滴般的箭矢,沐轩朝任柯扑去,滚到了树后面才没被射成刺猬。 片刻后,箭停了。 他小心翼翼的看去,只见几支冒烟的火把下,尹悦脸色越发惨白渗人,她把玩着一张银色面具,似笑非笑。 “都听好了,本小姐不要死人,但只要有口气还在,就算他们成了肉馅我也不怪罪,但他们要是跑了,你们就不能有气。” 声音尖锐刺耳。 沐轩扭头看不远处的十七,“喂,你也得罪她了?” 十七沉默不语。 他本想拉个联盟结果人家不搭理,于是翻了个白眼,一抬手就摸到粘稠的东西,低头一看,是任柯的手在流血。 “你受伤了?” 任柯别开他的手,目不转睛的看向尹悦,她身后看得见的就有几十人,且不说藏在暗中的人,战,胜算寥寥,逃,后路不明,何况他身边有个不知是敌是友还无甚用处的拖累。 本以为他或许是祁山举足轻重的人物,关键或可保命,目前看来,他在尹悦这里已经上了必杀榜,毋庸置疑是个拖累了。 看来,要弃子。 他正想,手上就被覆上了一层布。 沐轩给他裹上布,往尹悦那看了一眼,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在走来,每个人都是银色的面具,腰间的牌子随步子而晃动。 他按了按自己的面具,深吸了口气,低声道:“我拖住,你先跑。”说完就要出去,被任柯拉住了。 任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他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他可能是疯了,只这一瞬间,心里的盘算就被推翻重打,竟然想带着这个人一起跑。 衣服划过树木,剑砍断了拦路的枝丫,脚步越来越近,十七先走了出去,还未出声就迎来了一剑。 “别动。” 任柯警告后也走了出去,受伤的右手握剑有些微颤,但不影响他凌厉的剑招,他体内的气流除了偶尔让他吃痛,也会带给他力量。 “小姐!是我!”十七没想到那些人会对自己动手,不可置信的大喊。 尹悦无动于衷,摩擦着银色的面具,许是无趣了便扔给了旁边的人,然后伸手从身后拉出一个面色铁青的少年,蛮横的抬起他的下巴。 少年面容清秀,像是吓坏了一样,眼中满是惊恐之色。 尹悦一脸遗憾的说,“我本来是想让他做你师父的,现在看来,你要换师父了。” 小孩本就泛白的脸瞬间毫无血色,像个木偶一样的失去了魂。 十七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听到了,不可置信的望向她,“小姐,你要……杀我?为什么?” 一贯毫无感情的声音,此刻犹如被欺骗了的孩子一样,难以置信、惶恐不安。 尹悦将那吓傻了的小孩脑袋扭朝厮杀的场景,嘴角上扬,嗤笑,“想杀你就动手,哪有为什么。” 她的话比起千军万马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些围攻他的人看他走神立即哄上,他节节后退,被齐剑压倒跪地。 剑锋扫过,脸上的面具被劈开,一张满是细长疤痕的脸暴露在影影错错的林中。 他咬着牙挡回齐剑,脸上血线流淌,他直朝尹悦奔去,祁山杀手立刻去阻拦,连围攻任柯的人都离去了大半,只为不让他靠近尹悦半分。 尹悦寸步未动,招了招手,有人在他身后趴下,她便拍了拍衣摆坐下,神色厌厌的看着一切。 “为什么?” “想知道?你若能过来,我就告诉你。” 十七疯魔似的奔向她,只是他每往前一步都有人挡住,他想要靠近她就要杀人,就如同练武场初见她一般,他跌坐在死人堆里,不知所措。 她站立于高台上,俾睨一切,抬手指了指自己,朱唇轻起,“你若是能过来,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于是他披荆斩棘的到了她的面前,问她,“你是谁?” 如今,他也能战胜一切到她面前,问她,“为什么!” 只是…… 任柯看着摇摇欲坠的十七,眼底掠过一丝不安,这个人该死在他手里才对。 尹悦起身,冷言嘲讽:“齐帮少主不过如此。” 十七跪在血泊之中,身上插着数把剑,每一把都没有她的话让他觉得痛。他小时练功不认真时被母亲打,少时与恶贼交手伤重,在祁山厮杀气息奄奄,种种痛楚都抵不上此刻的痛。 他用命护着的人,竟杀他如草芥。 “可……” “咻!” 一箭飞来,正中他的咽喉,将他的话堵截,倒时他看见了她,握着他送给她的弓,一脸笑意。 “中了。”尹悦欣喜不已,将弓随手递给了旁边的人,“这个赏你。” 沐轩头皮发麻,看着任柯将那些人隔在看不到他的线外,他心里如同打鼓一般轰响。 他真是太无语自己为什么没功夫了,还不如一个拖油瓶,起码瓶子好带,他带都难带。 “你们俩,若谁将对方的皮剥下,我就放过谁。” 任柯在一片黑人之中挥剑,他右手血流不止,挥出去的每一剑都带着自己的鲜血,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握剑不稳,出招也有了滞缓,好几次差点中招。 他清楚,照这样下去他撑不住。 尹悦明明可以万箭齐发将他们射死在这,如此大费周章定是不想让他们死,或者是不想死的如此便宜。 抽筋剥皮他做过,如果同意或许他可以解眼下燃眉之急。 右手上裹住伤口的带子散开落地,他迟疑了一刻,背上中了一剑,他换了左手使剑,横劈过去将那人胳膊砍下来。 任柯步步后退,剑端的血滴入脚下的黑暗,冷风四起,月光细细碎碎。 他们逃不出去了。 尹悦正看得高兴,突然有人跑来,小声的禀报了些话,她的笑瞬间僵住,瞥了身后人一眼。 那些人懂了她的眼神,一瞬间黑暗中冒出数百支箭,直朝任柯而去,他抓起一个人抵挡,箭如洪水猛兽一般,他逐渐招架不住。 他将倒之时,有人将他护在了怀里。 眼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被人紧紧地禁锢在怀里挣脱不开,在持续的眩晕中,他好像没入了冰窖。恍惚间看到了一张惨白的脸,近在咫尺。 -------------------- 作者有话要说: 记住这个十七! 第十九章 沐轩是疼醒的,他轻轻一动都是疼的,他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被树叶四分五裂的天空,箭如暴雨的场景涌上眼前,他全然忘了疼,立即寻任柯。 幸好人就在旁边,试了试,还有气,于是松了口气。 他们好像是滚到了林子深处,地上是厚厚的枯枝落叶,举目四望全是树,他忍着浑身的痛先将任柯移到一个干净有光的地方,给他看看身上的伤。 李志远的衣服已经看不出原色和原样了,破破烂烂的挂在他的身上,像是从垃圾里捡出来的一样。 看着满是血迹的脸,沐轩沉思,这种时刻才是杀这人才是最好时机。 [不可以哦,这次是要感化,你对象死了,你任务就算失败了,而且你恶意破坏进度的话,下次任务会很难。] 667熟悉而讨厌的声音响起,他翻了个白眼,他不过是觉得系统安排的时间点都有病,吐槽一下而已。 他把挂脖子上的面具取下来,是张青面獠牙的面具,乍一看还挺吓人,和第一次见任柯时他戴的挺像,他放一旁,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任柯身上的碎衣服扯下来。 有些碎片和伤口贴合在一起了,有些干涸了,直接扯会撕裂伤口,沐轩就去找水,他不敢走远就在附近找了找,水塘没找到,倒是有地面凹陷的地方有积水,他就将就用了。 认认真真给他扒完衣服后,看他身上横七竖八的伤口触目惊心,尤其是背上快半米的刀伤更是让人脚底生寒,在这深山老林里什么都没有,只能先简单包扎一下。 弄好后,沐轩把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他盖上,顺便给他把脸擦拭干净。 他五官精致看起来是很娇美的相貌,偏偏眉骨突出又不显得阴柔,反而俊秀中带有中正尔雅之气,只是瘦的只剩皮包着肉,便显得十分冷硬,脸色也毫无血色,看起来就像行将就木之人。 不过,他这人本就行将就木。 给他弄完沐轩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疼,不注意还好,一注意到痛感就像得到关注的熊孩子一样,更加得寸进尺了,疼的他抽了好一会冷气,肚子还不合时宜的也跟着造反。 他撑着地起身,摇摇晃晃的去找点吃的。 任柯是被惊醒的,梦里全是支离破碎的尸体,他站在血泊之中,望着母亲被鲜血一点一点掩盖。 醒来后很久的时间里他都处于昏沉之中,许久,空洞的眼睛才有了神,看身上滑落的衣服十分眼熟,再看四周,全是高壮的树,他在的地方还好,能看得见大半的天,其他地方茂密的树枝将天遮了大半,偶有几道光从缝隙间洒落在地。 他撑着地起身,痛感袭来,他咬着牙才没倒下。 看身上的伤口是被处理过的,他低头看到地上青面獠牙的面具,想起昏迷前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微微皱眉。 他将衣服穿好,正要弯腰去捡面具,就听到一个声响。 “你醒了?” 少年身姿挺拔的站在小丘之上,卸下了可怖的面具,露出原有的俊秀面貌,笑容满面的挥动手,灰白的破衣丝毫不影响他的欢喜,落叶与风戏舞,青丝翩飞参与其中,光似乎也被他所感染,冲破层层树叶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从小丘上跑下,光追着他的身影,直到他进入了黑暗。 “你怎么样?” 沐轩到了他的面前,看他痴愣的表情晃了晃手。 任柯回过神,别过头,“没事。” 他声音沙哑的厉害,沐轩没听清,转到他面前,继续问,“什么?” “……” 任柯无语,懒得理他,虚弱的往前走。 他伤的极重,又莫名其妙的滚了一遭,虽然有系统帮忙了,但怎么都有影响的,估计他没个主角光环是撑不到现在的,此刻还硬是要走路,一瘸一拐的下一秒就能倒下。 沐轩又心疼又好气,这神经病逞能什么鬼。 他走过去将人拉住,“你想死啊你!”然后帮他把衣服拉好,这里面阴冷潮湿,他要再添病就麻烦了,估摸着他这样是打不了自己的,于是肆无忌惮的吐槽,“你脑子摔坏了?不对,坏了应该不会逞能。” “……” 任柯惊讶的看着他,满脸写着不可置信,这个人怎么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他抬眼看向四周,沉声问,“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哪?有鬼?非得现在走?这还没天黑呢!” 沐轩小嘴叭叭的说,把他手上散了的结重新系好。 “鬼林。” 任柯看他系布的动作一顿,满不在意的眼神变成了惊恐,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嘴角抽动。 “鬼林。”他再次开口,沙哑的嗓音把这两个字念得凭添了几分凉嗖嗖的气息,让人脊背发凉。 沐轩咽了咽口水,看他平静如水的眼睛,试探性的问:“真的有鬼?” 祁山有鬼林,素有“入鬼林者无人生还”,“百场圈杀不抵鬼林一遭”的说法,可见这个地方多吓人。 任柯:“不知道。” “我相信科学。”沐轩突然嘟囔了一句。 任柯一脸茫然,他每个字任柯都听得懂,连在一起意思却不明白。 “咕咕咕!” 肚子发出了声音,不是沐轩的,是任柯的。 少年微微蹙眉,很别扭的扭过头。 疯子也会饿,沐轩笑了笑,瞟了一眼周围下定决心,“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他拉着任柯找了个干燥的地方坐下,“我再去找找吃的。” 说完不等人家回答有就一溜烟跑了,跑的歪歪扭扭的,很不雅观。 林中静谧,枯枝落叶的味道在风中糜烂,还带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他在险境之中待太久了,片刻的安宁没有让他觉得安逸,反而让他更加恐惧。 他起身捡起了被丢下的面具,往远处看去,近处隐约可见林中尘土,远处一片昏暗。 “啪!” 安静的环境乍起一声,似是踩断树枝的声音,而离去的人未回来,这突的一声将人的心也紧紧地揪起。 身上无防身之物,他操起地上的树枝,紧张的望着暗处,身后声响,他挥枝而去。 “是我!” 树枝停下,沐轩长出了口气,差点就被抽一脸了,他举起捡到的兔子,“吃肉。” 任柯脸上难得出现了尴尬神色,讪讪的到一旁去。 他也跟着蹲过去,面对大佬疑惑的眼神,他嘿嘿一笑露出了齐崭的白牙,眼睛弯成了月牙,举起了兔子,“这个,你会弄吗?” “……” 任柯情绪复杂的看着他,这个人有很冲突的本事,有让人想杀了他的本事,也有让人信任他的本事。 许是他眼神太渗人,沐轩退了点,不情不愿的说,“你教我,我弄。” 最终,他在大佬阴冷的眼神下自觉蹲在一旁瞎弄。 667就觉得沐轩这人缺心眼,没机会都要上赶着送死,看来他完成任务路途遥遥,任重道远。 沐轩杀鸡杀鱼都杀过,就这兔子还是第一次弄,他估摸着原理是一样的,于是开肠破肚,把肚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血管崩了血滋了他一脸。 等他潦草处理完,一回头看见任柯双眸紧闭,浑身微颤,细看还有汗珠从额头上滑落。 他连忙跑过去,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怎么了?” 任柯脑子里被模糊的血肉占满,听到他的声音后睁开眼睛,看他一脸血,瞬间怔住。 “你哪里不舒服吗?”沐轩见他状如惊鸟,着急的询问。 任柯打开他的手,用力将他推开,沐轩一脸懵的倒在地上,想想就来气,“你干嘛,我在关心你!” 关心? 任柯愣住。 “毛病!”沐轩嘟囔了一句,气呼呼的捡起兔子去找水洗,这种人就不值得关心,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咳咳,记住你这次的任务是感化他哟。] 系统友情提示。 沐轩蹲水坑旁边洗,看着被染红的水,狠狠一拍兔子,[感化毛啊!你能捂热一块石头啊?] [起码能捂热表面噻。]667感受到了他的愤怒,声音都降了几分。 沐轩:[你行你上!] [小气鬼!] 沐轩洗好兔子回来的时候,任柯正襟危坐,好像在调息。 他捡柴回来以后他还在打坐。 他把兔子架好,木材堆好后,他还在打坐。 虽然练武之人调息打坐没错,但是!能不能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他就那样坐边上,一脸忧愁的看着打坐的人,内心十分复杂。 这鬼林鬼气森森的,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妖魔鬼怪,现在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和这位目测路都走不稳的大佬何去何从呢? 正想着,就对上了大佬迷离的眼神。 大佬疑惑:“你做什么?” 沐轩扯出温和的笑意,脸不红心不跳的说:“我不会生火。” “……” 在任柯复杂的神色下,沐轩指了指堆好的柴和架好的兔子,态度和善的不行,“能请你生火嘛?” 任柯莫名觉得背后有点冷,他总觉得这人眼神很诡异,明明是笑着的,偏偏让人觉得有阴谋。 最终,是指示沐轩在林中找了两块石头,口头教导如何使用,虽然过程三言两语十分冷漠,但好歹是有了指示。 从前在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沐少爷,费了快一个时辰的时间才将火生起来。 “啊!终于!”沐轩看着微弱的火势,全然不管手上的水泡,感动的快要落泪,一边小心翼翼的添柴,一边招呼从头至尾只动嘴的人,“来烤烤火,吃饱了我们赶紧找路离开这。” 任柯看着他火光下的面容,清秀俊郎,身体不算健壮但也不至单薄,是男子正常身形,这在如炼狱般的祁山是很少见,或者说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 又联想到他特殊的腰牌和尹悦说的话,竟叫人有些无语。 祁山不乏好色之人,本以为死他手上的老东西算是开了个先例,如今看来,这小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所以说,这人不止身份不简单,脑子也不太正常。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为了一点美色做到付诸生命。 沐轩不知他已经将自己划为好男色且脑子不正常之列,眼神直勾勾的望着滋油的兔子,舔了舔嘴,回头看正神色复杂看自己的大爷。 “快来,吃饱了我好做事。” 天地良心,他说这话只是因为任柯是唯一战斗力,他受伤了自己一个弱鸡带着他怕是走不出这个神秘莫测的鬼林,仅仅只是想表达自己要顶大头而已。 正以表度人的任柯听他此话,神色瞬间变得阴暗。 他伤成这样,竟都不放过他! 混账东西,他刚才有一瞬竟还将这厮看做好人,真是荒唐。 [我勒个去,良知一下降到了26了,你做了个啥!] 沐轩一脸懵,他做了个啥?烤了兔子,叫他来吃,哪里刺激到他了?难道是刚才让他生火的要求?他独坐在那,越想越气?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大佬竟然被人请帮忙生火?奇耻大辱?荒唐可笑? 然后他生气,一生气就黑化,然后良知就没了??! mmp! 第二十章 以沐轩的二两智商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将兔子搁在架子上,几经挣扎后走过去。 他一挪步,就听到大佬寒凉似冰的声音,“你若敢靠近我,我会将你碎尸万段。” 他愣在了原地,看那双冷气幽幽的双眸,一点没有玩笑的意思,仿佛他敢再往前一寸,他真的会支离破碎。 上回的死状就是四分五裂,沐轩心有余悸,咽了咽口水,掂量以他现在风一吹就能倒的状态,自己有几分把握挑战他,最终他还是不敢挑战主角光环,从心转回到兔子旁边,深深觉得还是小动物可爱,并且决定一会吃完了把它骨头拼一拼,给它留个全尸再埋一埋。 任柯脑袋晕晕沉沉,像是尹悦下的毒在发生作用,真不是时候。 沐轩的郁闷在肉香味中一扫而光,高高兴兴的扯下肉皮尝一尝,虽然少了点盐巴、孜然,但有肉吃已经是天大的幸福了,他没忍住又接连吃了好几块。 [老铁!你看看后面的承业吧!孩子哈喇子都流一地了。]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的出声提醒他。 吃的忘乎所以的某人才慢慢悠悠的感觉到身后杀气腾腾,满嘴油脂的回头一看,大佬眼神更幽怨了。 沐轩抖了抖鸡皮疙瘩,擦了擦嘴,拎着烤黄的兔子朝他走去,“勉强吃点,吃完我好办事。” 闻言,任柯操起身旁的树枝指向他,冷冰冰人警告,“休想!” “???” 沐轩愁了,觉得他肯定是摔下来的时候伤脑子了,不然没摔之前都没这么排斥他,怎么脱离危险了才这么神神叨叨,也怪自己没先看看摔脑子没。 沐轩拿出一百二十分的耐心,先在离他三米的石头上坐下,好言好语的解释,“是这样啊,你看我们现在是在鬼林,你是伤员,我呢跟兔子差不多。”他提了提兔子给他看,笑容可掬的继续说,“我们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而且我早说过,我是来帮你的,你一直这么防着我,我们很难走出去的。” 任柯几天几夜没吃东西了,又浑身是伤,手上早没了力气,连树枝都握不住,晃了晃便缓缓将手放下,静静地看着他。 沐轩的长相很柔和,笑起来很温柔,他坐于树下,言辞恳切且柔和,斑驳的光落在他的衣袍上,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晃眼,时常让人恍惚。 任柯低下了头,他怀疑尹悦给他下的毒在发作,虽然刀疤脸那一掌帮催出了些毒素,但是此刻头昏脑涨但感觉十分强烈,恍惚间他看到了沐轩走近,他很想呵斥,可毫无气力。 “服了你了。”沐轩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撕开烤的娇嫩的兔肉递到他嘴边,看他还紧咬牙关,也不知道在坚持个什么劲。 “我跟你说,你要是张嘴乖乖吃下什么事都没,你要是不自己吃,那我就帮你吃,你应该不想我嘴对嘴喂你吧?” 话音刚落,紧咬的牙关松开,沐轩立即塞进一块兔肉,把他扶靠树坐好,笑吟吟的继续撕肉递到他嘴边。 任柯倒是想吃,只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气虚的看着他。 沐轩见他无动于衷,一点没有配合的打算,微微皱眉,欲言又止,话到嘴边了又收了回去重新斟酌,最好挑了自以为最合适的词缀,“你应该不想死在这吧?” 任柯此刻能逼着自己睁着眼睛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更别说回他话了,只眼神涣散的看着他,真生怕他不做人。 沐轩虽然智商二两,但眼力十分,看到任柯握树枝的手完全是虚的,他意识到不太对劲,顺手就去摸他的脸,再继续往下摸。 他本意是检查,但受惊过渡,神经衰弱且有臆想症的任柯立即就全身紧张起来,心道:他果然不做人了,不对是要做人了!畜生! “卧槽,怎么这么硬?” “!?” 沐轩话一出,任柯浑身的毛孔都炸裂开来,感觉体内本就乱窜的气更乱了,喉咙里就好像卡住了什么东西,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 红黑的血喷洒在沐轩脸上,他先是一愣,还没理个所以然,任柯的手就掐在了他脖子上,力道不轻不重,死不了也不好受。 这哥们还真是垂死病中惊坐起,不拉垫背不罢休。 沐轩甩开他的手连连后退,咳嗽着起身,“你有毛病啊?老子咳咳……不过是想……咳咳……” 他喉管疼,上不来气,一直在咳,话音不明。 自任柯进祁山后,他的世界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所遇皆恶人,唯一一个向他伸手的人却是拉他入深渊,将他生生逼成了恶鬼。 所以,再次遇到这样的事,让他胃里翻腾,隐隐泛着恶心,本能排斥。 “你知道老山主怎么死的吗?” 任柯声音很小,沐轩好不容易止咳,刚好听见他这句话,一脸懵的看着他。 “你应该只知道是抽筋剥皮,其实不是。” 声音平铺直叙,毫无感情。 沐轩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山洞里的东西,胃里翻腾,立即捂住了嘴巴。 “我不止将他抽筋剥皮,我还……” 所谓忘恩负义大概就是如此,沐轩就没这么憋屈过,他当少爷的那段时间里,顾客都要看他脸色,来这就没顺心过,他卑微如斯只差跪舔了,换来的竟然是威胁恐吓,不小心还得丢命。 越想越气,越想越要骂娘。 “你自己死这吧!” 他心脏不好,受不了窝囊气。 沐轩肺都要气炸了,气势汹汹的离开。 可能是毒又来了,他体内的气逐渐平稳,但脑袋昏昏沉沉,实在是撑不住了,眼中最后是他离开的背影。 [哥!他是受苦受难,心思敏感的任柯啊!你以为他是天真无邪的承业吗?长点心吧你。] 虽然任柯莫名其妙,但系统觉得宿主脑壳一点都不灵光,完全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沐轩正在气头上,一点就炸,“受苦受难,我不也受苦受难,老子就没受过这种委屈,这都什么事啊!我帮他,他要杀我。他脑袋被驴踢了?心思敏感,敏感他二大爷啊!跟个棒槌似的,让他死边去吧!老子不伺候了!给我换回第一次去,我一定把他抽筋剥皮!碎尸万段!呸,孙子!” 听他一大串的骂咧完,系统觉得自己骂人的词库都更新了不少,一时无话,等他稍微冷静了一丢丢再开口。 [他本该是金枝玉叶的公子哥,一下进了土匪窝,境遇大变,你也见到了,他在何种环境生长。] “……” [易地而处,你能做到如他几分?] 一直以来像个二百五似的667,突然发出如此直击灵魂的问题,还真一下就将二两智商的沐轩问住了,他猛然止住脚步,不上不下的卡在一个陡坡处,阳光倾斜,一抹金光落在他的身前。 不想还未发生之事,只想已成定局的事——孩提之时家中巨变,颠沛流离。少时目睹母亲身亡,误入祁山。 血海深仇,人间炼狱,一路荆棘。 如今任柯不过少年,所承受的痛苦已经是这世上多数人积攒一生的悲苦。 易地而处,沐轩可能死千次万次了。 他悲从中来,替早已麻木的任柯痛了痛,微微垂眸看着脚边的一抹阳光。 思绪正到悲处,突然听到一声巨响,将他思绪连带着呼之欲出的泪珠吓得不翼而飞,他怔了一瞬,立即拔腿就跑了回去。 任柯还在原地,靠着树一动不动。 树林光线明暗不均,又时刻像笼了一层雾一般,不远处更暗的地方有一团团黑乎乎的东西在靠近,沐轩心里跟有海浪一般汹涌澎湃,他张开嘴喊不出声,于是以近乎猥琐的姿势去到任柯旁边。 任柯双眸紧闭,沐轩摇他无用,暗道:晕的真是时候。 眼见鬼东西越近越大,隐约可见行动木讷,那东西进入较明亮的地处时,只见是四肢如枯木,面目狰狞,见其外形似人又不似人的东西,再一看,密密麻麻的一群在移动过来,有些身上还带着血肉。 沐轩吓得三魂具散,余下七魄愣愣的想:我TM这是又穿了?丧尸篇? 他快把自己大腿掐肿了才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看着进气多出气少的人,咬着牙将其背上跌跌撞撞的往前逃。 此刻,“屋漏偏逢连夜雨”大概就是沐轩自己菜鸡一个,还得带一个气息奄奄的人逃亡,所谓“祸不单行”,大约就是身有剧毒,落入鬼林,遇到丧尸,偏偏还有个不识好人心的狗东西,不清醒时就废物,一清醒就要杀自己,弄得他心情复杂,不知该不该盼他清醒。 越想越觉得悲,悲到深处,沐轩突然想,他居然在带一个男主跑,人家光环更彩虹似的五颜六色,他竟然…… 虽这么想了,但他还是没有将人丢下,他那微存的良知不允许。 [想什么呢你,你的存在就是更改他人生轨迹的,他没有光环了,你要是死了你任务就完成不了。] 667没有感情的提醒,沐轩本凉了一半的心瞬间凉到了底。 合着,现在是两个菜鸡! 第二十一章 后面声响越来越大,将沐轩的整颗心都揪住。 “咳。” 背上的人突然发出声响,沐轩不敢停歇也没空出声,继续往前跌跌撞撞的跑。 “放我……咳。” 沐轩觉得就算把他放下来,他也跑不动,并且还耽搁个时间,于是不发一言,继续使出吃奶的劲往前跑。 任柯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他颠醒的,反正醒来以后又险些被他那一点没经验的背法,差点颠的再次晕过去,而后他十分敏锐的听到了周身的声响。 这埋头苦跑的年轻人想必是只顾了身后的危机,跑时没注意自己经过的两旁其实也有不少暗伏的妖物。 任柯见多了腥风血雨,对那些四肢不全,脑子有坑的怪物们并不惊奇,当务之急而是,求这跑的喘不上气的少年先将他放下,不然没死在祁山杀手和鬼林的怪物手中,倒死在了颠簸之下。 恐怕,这样的死法不比祁山老贼好多少。 “停下。” 沐轩依旧不为所动,任柯无力的身躯连着跳动的心脏一起颤痛,若非心智坚定,恐怕已经去下面再和老东西战一场了。 “咳……” 任柯口中灌风开始剧烈的咳嗽,一股暖流自沐轩脖子处流下,他顿了一下,转到旁边较为茂密的草丛中,将快咳断气的人放下。 没了颠簸,全身都舒坦了许多,任柯平缓了呼吸,脑子也清醒了许多。 周遭是树叶抖动,重物踩地的声响,细听还有人声的叫唤。沐轩汗毛竖立,不敢妄动一下,于是眼巴巴的看着他,四目相对,感谢紧张的气氛,将尴尬削去了大半,余下的一半成了紧张。 “嘶!” 一声不似人发出的声响刺破耳膜,沐轩和任柯同时一颤,不约而同的伸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巴。 正值夕阳西下之时,本就昏暗的林间更暗了几分,任柯千斤重的眼皮往上提了提,目睹着密密麻麻的一群“人,”那些东西的确是人形,有鼻子有眼,也看得出有四肢结构,只是那皮肤是暗绿色的,上面扭曲的纹路跟老树皮无异,行走时脚不是提起的,是摩擦着地面划过去的。 其中一个不太磕碜的突然的回过头,那双眼睛没有白色全是黑的,像假的黑石硬塞眼眶里的一样,饶是再冷静的任柯也被那一眼吓得一怔,险些没提上气。 沐轩能感觉到他的惊恐,后背湿了一片,想转身又不敢,牙关都要咬碎了。 浩浩荡荡一群“人”走过,或许是没眼睛的缘故,没发现他们。 任柯率先松了手,顺手打开了死捂着自己嘴巴的爪子,刚才屏住呼吸太久,此刻也不敢呼吸太重,便皱起眉头。 沐轩抿着嘴,小心翼翼的往后瞥了一眼,确定没危险后才彻底松了口气,瘫坐在地,撑着地面重重的呼吸,感觉自己从阴曹地府走了一遭。 两人逐渐恢复正常,这一正常起来,被紧张气氛削弱的尴尬席卷而来,沐轩瞟了一眼他,见他目光灼灼的看自己,于是他喉咙一紧,低着头往后移了几步。 任柯沉默了片刻,联想自己要将他掐死,而他还不计前嫌的救自己,且将目的搁置一旁,就说在这龙潭虎穴里逃都将自己带着,这份好色之心还是着实令人敬佩的。 此人想必是得了那老东西的亲传,只是没习得老东西心狠手辣的手段,只那好色之心学了个彻彻底底。 若祁山还有善恶之分,那他勉勉强强算得上一分的善。 任柯并非无情无义之人,只是在祁山待的太久了,久的他身上的人情味变成了血腥味。 “你在祁山有多少……” 任柯突然出声,嗓音嘶哑,说到一半就停了话音,沐轩警惕的看着他,怕他又突然来个锁喉,关键是人家好模好样的时候他打不过,好不容易打得过了吧还…… 对啊,现在打得过,刚才那锁喉完全是突发情况。 这么一想,沐轩警惕的眼神逐渐变得放肆,小白兔似的神态逐渐嚣张起来成了狡猾的狐狸。 任柯觉得所问实在难以启齿,偏问题又堵在他心中让他心中郁结。 “怎么,你还想掐死我啊?” 脑仁没拳头大的某人,心理活动一长串后,竟然莫名其妙的给自己壮了个胆,眼神变得恶狠狠的,突然的嚷了一句,将任柯因为他救奋力自己,而勉勉强强不那么厌恶他的情绪瞬间嚷飞到九霄云外。 “你现在要明确自己的处境,现在你落我手里了,再动不动就杀我掐我,我就把你扔给那些怪物。” “……” 刚才评给他的那一分善此刻也全然收回,任柯感觉心中郁结更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沐轩将狠话放完,见大佬脸上毫无血色,紧抿着唇,想起系统给他说的那些话,心里也不由得柔了几分,但一想到他狗咬吕洞宾的行为,便只略微放低了姿态,以商量的语气说:“所以,你要不想成那些怪物的口粮,你就别对我动手动脚。” “……” 所以,动手动脚的到底是谁!咬人的狗倒先叫嚷着委屈起来。 任柯被他那一脸委屈像气得脑子嗡嗡响,感觉心中气血翻涌不止,呼吸都难以平缓。 “你怎么了?” 怎么了?任柯恨不得将他撕碎。 沐轩左右看了看,刚才行过大批怪物的地方留下了一条破败不堪的路,他心有余悸,低声道:“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任柯被他架起,整个人依旧毫无力气,体内气血翻涌,导致他成废人的原由他至今没有头绪。 沐轩左右看了看,本来想问一下土著民的建议,但看他那喘气都成问题的样子,于是自作主张的往侧面走。 林密多蛇虫,沐轩已经做好了与蛇虫鼠蚁大战一场的准备,可走了一路,天都变暗了,竟见鬼似的没见一只动物。 他看任柯几次三番都要晕过去的样子,斟酌了一会——就算走出去了,男主没气了也没用。于是他将任柯放下,探了探他额头,沐轩心一紧,他再摸他的脖子和手腕——凉的出奇。 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他万千思绪拧成了一股——“你不想解毒吗?”尹悦这句话萦绕在他脑海里,所以,任柯虚弱成这样不止是受伤,是因为中毒。 他着急忙慌的翻看他身上的伤,伤口流淌出的血是黑色的,果然如他所想。 这么重要的事,他竟然忘了! 沐轩恨不得捶死自己,但目前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他握着任柯的手腕,妄想给他传递一些温度,喃喃自语:“尹悦给你下了什么毒?” 任柯好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缠绕着,挣不脱,打不过,久而久之变得麻木,就好像要被那东西同化了一样,一片漆黑里,恍惚间听到了什么声音,着急的、懊恼的、关心的,好像穿过层层叠叠的封印,以至于到他耳畔时,只听得到声却没有音。 他如梦初醒,拼命的甩开桎梏,想要看出声的人。 沐轩本只是自言自语,突见他呼吸忽重,面目扭曲,他这句话好像勾起了他痛苦的回忆,让他好像掉入了深渊一样。 “你醒醒!” “承业,醒醒。” 任柯终于挣脱了枷锁,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沐浴在烛光下的笑脸。 “做噩梦了吗?” 女子杏眼满含关切,一只手手轻轻地拍他的心口给他顺气,另一只手给他整理头发。 任柯泪如雨下,想抱她,想喊她,却像被割去了舌头,钉在了床上,无法言语,无法动弹。 女子伸手抹去他眼角的泪,给他掖好被角,温柔的说:“别怕,娘在。” “我们承业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人,不会被区区恶梦吓到的对不对?” 声声入耳,字字入心,任柯胸膛好像被人活生生的打开,心脏被一只手狠狠地捏住,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任柯!”沐轩感觉他的体温越来越低,心跳和呼吸也逐渐变轻。 [完了完了他要死了。] 667惊呼,沐轩一愣,看着脸无血色,眉头紧蹙的人,不停的揉搓他身上,继续喊他。 “不要……” 任柯突然出了一声呢喃,沐轩一愣,连忙凑头过去听,情绪很急,吐字不清,他听了好一会才听清好像是在叫“娘。” “……” 看着眼前这个屠祁山的人,此刻哪有剑指哪里哪没生迹的气魄,跟个病孩子一样,疼了就叫娘。 平常人家的孩子到他这个年纪,想必是坐于学堂亦或下地操劳,他明明是要高坐明台的人,却成了行走于荆棘之中的亡命之徒。 有时,区区“造化弄人”四字是说不完一个人的境遇的。 “承业。” 任柯从无止境的血泊中坠落,突然的一声叫喊,让他一下落到了实处,他浑身一震,整个人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随后醒了过来。 过惯了杀戮日子的人,哪怕有一丝清醒都能强逼着自己冷静,所以他清醒的很快,还未将前事归整完,一抬眼就看见眼前有人正慌忙的脱衣。 前事来不及顺一遍,他就将记忆跳到了对此人的判断上——不要命的好色之徒。 所以!他若是再不醒,恐怕! 沐轩衣服脱完,正要给他裹上,就对上一双阴冷的眼睛,在这幽深有怪的鬼林,乍一见这直勾勾的双眼,他被吓到汗毛竖立,心跳都骤停了几秒。而后才逐渐回过气,惊魂未定就先叹道,“我以为你要不行了呢。” 此话换在别处说或是换个谈话对象顶多算是不礼貌,偏偏此情此景且任柯想法奇多又还偏门。 “所……所以,你……你想趁我……还有气……” 任柯说话十分费劲,断断续续,沐轩急躁的很,把话接了过去:“不然呢,等你凉透了再做?这又不是白布。”然后将衣服盖他身上,伸手去探他额头。 任柯有心想躲却无力,此刻五脏六腑都还在造反,他已然用了八分精力去压制,剩下两分只能用来盯着他,其余的心有余力不足,此刻对方真要做什么,他只能…… 沐轩被怒目圆睁的瞪着,他早已经习惯这个没良心的狗东西了,也不指望他知恩图报,就抱着不和神经病计较的原则,硬是在他身上摸了一会才收手,还十分淡定的说,“体温回来了,也没刚才硬了。” 他抬眼对上双眸通红,眼神要杀人的任柯,弱弱的将剩下的那句“你命真大”给咽了下去。 第二十二章 沉默许久,天色渐暗,本来是想带他先走的,但是不知道往哪走,那些怪物也没再折返了,他也怕再折腾把人弄没气了,于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四周,小声的询问:“你身上的毒有解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两人同时一怔,面容上同时多了几分紧张,沐轩微微咬紧嘴皮,看向发声的方位,是刚才大批怪物过去的方向。 “咻~呜~” 奇怪的声音从另一个方向发出,沐轩一回头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乌漆墨黑的树林中,他们只顾着眼前,后面不知何时多了几十只发着绿光的东西,飘在空中晃动,正不疾不徐的往自己而来。 任柯慌忙的去捂他的嘴巴,怕他叫出声打草惊蛇。 沐轩脑袋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几乎是靠在大佬怀里的,他看那些绿油油的东西也不敢妄动,就保持着一种奇怪的姿势僵住了。 任柯不过是怕他出声捂住他嘴巴而已,没想到他顺杆子往上爬,竟然靠在他身上,此人真是无时无刻不想占他便宜,若不是情况紧急,他真想将这好色之徒一把掐死。 除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沐轩还听到了另一种声音,扑通扑通的,近在咫尺,他惊讶的发现,这声音居然是任柯的心跳声,这可比发现绿光还令他惊奇,他不可思议的抬头看任柯的表情,可惜光线太暗,什么都看不见。 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并不阻碍沐轩想入非非——原来,大佬也会害怕啊!也是,现在他就跟废物一样。 绿油油的东西越来越近,两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 那会发光的绿东西就是白天见的怪物的眼睛发出的,微弱的绿光映着几十个怪物磕碜的脸,两人同时舒了口气,幸好不是其他的怪东西。 好像见多了也就没那么怕了,沐轩等这批怪物过去以后扒开任柯的手,月光被茂密的树木遮挡的严严实实,他只能靠着感觉辨认方向,小声的说:“那些绿眼怪看不见我们。” 任柯不予回应。 凄惨的叫声又起,一阵又一阵,沐轩鸡皮疙瘩掉一地,思索着要不要去看看,他瞥了一眼任柯的方向决定不去了,就听到任柯用极其沙哑的嗓音说:“去看看。” 沐轩愣了一下,感觉到任柯在艰难的起身赶紧的去扶他,哪知道光线太暗,手没扶到,倒是一巴掌按在了人家脸上。 “……” 他以为迎接他的可能是锁喉,接过尴尬的空气流动了一波又一波,任柯主动的把手递给了他,沐轩如蒙大赦,觉得自己不离不弃的精神终于将这块臭石头感化了。 有了前车之鉴,任柯死也不愿意再被沐轩背,宁愿拖着伤躯走的比乌龟慢,也绝不愿像死物一样被颠来颠去。 缺心眼的沐轩自以为大佬是觉得自己太辛苦了,在心疼自己,于是乐呵呵的扶着大佬走,“我其实不累的,我背你吧。” 林间安静,他怕惊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讲话时刻意压低着声音,偏着身子去讲,几乎要钻进任柯的耳朵里了,听者默不作声,全身心的看路,走路。 “哎,早这样齐心协力多好……” 他废话连篇,感慨还未发完,突然一股力将他拉下,他没注意整个扑倒任柯身上,听到任柯闷哼了一声,他慌忙想让却被紧紧地按住。 任柯眉头紧皱,清亮的双眸映着一张人脸。 沐轩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先是发现自己看得清任柯了,不过光是绿色的,然后小心翼翼的往旁边看,在要叫出的同时嘴巴瞬间被捂住,于是他咬住了任柯的手,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 任柯紧皱眉头,见他别开脑袋,于是将手轻轻地抽出来,自己看过去,眼前是一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没有呼吸没有生气,他再看下去——怪物没有四肢和躯干,孤零零的脑袋发着绿光,断开的脖子流着一股如同污水一样的液体。 他将脑袋移开,视线瞬间开阔,哪怕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再看依旧觉得触目惊心。 幽幽绿光将周遭照亮,空地没有树木没有草,遍地都是七横八竖的人体,有些眼睛腐化的只剩骷髅,有些还是刚咽气的,还瞪着眼睛。自然也有些站立的,其中一些难以形容的场面令人作呕。 僵直无生气的怪物用他们那绿油油的眼睛望着那些在死撑的人,他们身上所着是祁山的衣服,看来是一批祁山的弃子。 任柯还在仔细观看,想看出一点其他的东西,突然的感觉肩胛吃痛,回头一看。 他竟忘了自己身旁还有个人了,沐轩瞠目结舌,眼睛大的恨不得能装下拳头,嘴巴微微张着出气,似在强忍着什么于是找了个东西掐着。 任柯难以理解这种行为,明明害怕还看,看了一眼不算还一直看,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咔咔咔!” 是人骨头碎裂的声音,沐轩目睹那些怪物将一个人像折纸一样的折断,那人死相极其惨烈,最后被扔给了边缘的怪物,那怪物接到后机械的趴在地上,以一种扭曲的形态啃食。 沐轩几乎要吐出来,他连忙移开视线,几乎要吐出来。 “啊!他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有人尖叫。 沐轩也想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他还未得到答案就听到身边有声响,又一批怪物走来,径直从他们身边经过去对那些祁山的人下手。 好像怪物看不到他们。 任柯低声在他耳旁说,“走。” 沐轩恨不得立刻离开,他两手撑在地上小心翼翼的行动,他几乎一分钟才有一个动作,面对任桦不理解的眼神,他无动于衷依旧慢慢行动。 在刀剑碰撞,怪物呜鸣的环境中,他花了几分钟才让自己离开任柯的身上,以半跪在地的姿态朝任柯伸手,想要将他扶起。 任柯乜他一眼,怎么方便怎么起,于是他碰到了枯枝败叶,起的哗啦啦,恨不得昭告天下他在做什么。 “……” 沐轩脑仁一疼,果然那些怪物全都往此处看来,而当事人不以为然,反而更加猖狂,一脚踢到怪物脑袋。 那脑袋不堪其辱,摇摇晃晃的滚去,最后停在其中一个怪物面前,绿油油的眼睛朝着他们看来,告状告的很有技术。 任柯停了一瞬,没有绿光的照亮,整个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并不明显,他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怪物脑袋,思索了一下。 在沐轩心提到嗓子眼的情况下,突然高抬贵腿,将另一个脑袋也踢了下去。 这人脑袋被踢了吧! 沐轩崩溃,望着那个脑袋直滚而下,滚到一半撞到了什么东西弹了起来,“砰!”一下落地,绿眼睛暗了一只,继续往前滚,和先前那个脑袋靠在一起,用仅剩的一只眼睛望过来。 这货生怕一个脑袋没伴,给它找一个吗? 气氛怪异的安静,祁山那些弃子反应很快,立即趁机下手或逃跑,安静的林间又吵闹了起来。 沐轩一把拽着发神经的任柯,强行将他背上,撒腿就跑。 “放我下来。” “闭嘴!” 一路跑,无论任柯怎么挣扎沐轩都不放手,拿出了参加赛跑的力气来,直到进入了一片有月光的地界,他才逐渐停步,将被颠的半死不活的任柯放下。 他擦了擦汗,左右看了看,靠着树坐下。 “咳咳……” 任柯咳的停不下来,沐轩有心让他咳死算了,但觉得太吵,于是起身去给他找水,没一会捧着一捧水来,没好气的说:“张嘴。” 任柯自然不会配合,沐轩现在完全没心情将就他,这一天又累又饿还心惊胆战,于是腾出一只手,凶残的钳制住他下巴,另一只手把水送了进去,直接忽略那一双不可置信的眼睛。 “想打我杀我都行,前提是你站的起来,拿的起剑。” 他说完就靠在树上,和任柯肩并肩,望着被树叶分割的四分五裂的月光,开始发冷。 半热半凉,半梦半醒,他猛然睁开眼睛。 细碎的月光打在任柯脸上,四处逃窜,他白净的脸黑一块白一块的,汗珠从额头滑到颈间。 沐轩拿袖子给他擦擦汗,之前是凉的惊人,现在是烫的吓人。 “…!” 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我哪知道,我还不是要睡觉。] “……” 沐轩气的呼吸不过来,他连忙把衣服揭开,发现任柯手里握着一条蛇! 他捏着蛇头,蛇尾缠绕在他胳膊上,沐轩脑仁巨疼,差点晕过去。 他大口呼吸调整了一下,找了根棍子将蛇扒开,蛇好像没气了,软趴趴的摔在地。 任柯胳膊上有两个黑点,边缘有丝丝血迹,果然是被蛇咬了。 祸不单行啊!这货的运气差到了极点。 沐轩看着任柯不停滴落的汗珠,犹豫不决。 “娘。” 任柯轻哼,沐轩心一跳,“娘什么娘,叫爹!” 他愤懑的嚷了一句,然后一咬牙给他吸毒。 沐轩见过运气差的,但这么差的任柯是头一个,之前有个朋友是带伞出门天就晴,不带伞就下雨的垃圾运气,任柯是出门必摔跤的狗屎运。 简直是叫人又气又心疼。 第二十三章 人都有大起大落的时候, 实属正常。但任柯不一样,他出生算得上是大起,而后的人生便是落,再无起过。 他自幼颠沛流离, 把积攒的运气都用在了找到母亲上, 过了三年五载的好日子,本该就那样长成个温润如玉亦或鲜衣怒马的少年, 再不济也该是个本本分分的年轻大夫。 偏偏天公怨妒, 他阴差阳错踏入了祁山,从此读书晒药的少年刀剑不离身, 行医救人的手沾染了鲜血。 再不见草屋言笑的少年郎。 少年推开尸体从尸堆中爬出, 月牙白的衣服染成了红色, 干净透彻的眼睛变得幽怨狠厉, 他手握着长剑, 脖子处有一道深黑的伤口还在冒着黑血, 整个人如同炼狱恶鬼。 他的剑指着明亮刺眼的光处, 呐喊:“杀人者坐高台,被杀者背恶名, 这就是你所说的太平吗?” 声音如钟鼓, 震耳欲聋,沐轩瞬间就被震醒了。 任柯正坐在自己对面,悠哉的啃果子,沐轩瞪大了眼睛,往旁边一看,空空如也, 再看眼前这个生气满满的人,他第一反应是高兴, 而后是害怕,不自觉的缩了缩身体。 这货简直不是人,怎么恢复这么快,早知这样,他之前就不那么横了,他说了什么来着? 你落我手里了…… 妈呀!悔不当初。 任柯静静地看他脸色几变,将摘来的果子扔给他,然后吃完手里这个起身看向幽幽的林间。 沐轩小心翼翼的窥探大佬脸色,从那张万年不变的棺材脸上实在是难以探出一点东西,他只好先填饱肚子。 一边毫无感情的吃东西,一边思考补救措施,可能大佬是明白自己救他的心,但是!他怎么觉得大佬对自己的杀气丝毫未减呢? 任柯醒来时发现沐轩靠在自己身上,看地上那条蛇和此人嘴边的血,他就猜到这个疯子是给自己吸毒了。 他心情复杂的将人移开,然后运气调息,除了心口还在疼,体内冲撞的气已经平稳下来,他掀开衣服看,身上的伤疤也在结痂。 果然,体内的药多了,一时半会死不了。 他先寻了东西填饱肚子,然后找水洗了把脸,看着地上的脚印,往来的方向看去,犹豫了一会继续往前走。他坐在沐轩对面,脑子非常清晰的将这几天的事情从头到尾的思索了一遍。 他在祁山那么多年,实在是没见过这个人,所以关于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排号——七九。 他想了一会,起身到他身前,抬手给他把脉,脉来急数,时快时慢,慢比快长,实在紊乱,是促脉。 俗话说蛇蝎不分家,这小子身上有蝎毒,本来还未侵蚀骨肉,经过蛇毒的勾引蝎毒变有了变动,开始侵蚀骨肉,这样下去,命不久矣。 他一时无言,将地上的衣服给他盖上,坐回去等他清醒。 “你就好了?” 沐轩试探性的询问将任柯思绪打断,他回头看目光炯炯的人,敷衍性的点了点头。 沐轩砸吧砸吧嘴,又一次感慨男主光环,昨天要死不活,还被蛇咬了,今天就能活蹦乱跳。 他起身脑袋一沉,连忙扶着树才没倒下,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点,顺手穿上衣服。 任柯等他收整好,然后抬脚朝昨晚来的方向走。 大佬步伐矫健,沐轩不敢置喙,乖乖跟着走,腾出时间问系统,[他现在良知多少?] 667唉声叹气,[毫无变化,太难搞了。] 沐轩也唉声叹气起来,他又不是和尚,怎么能把恶魔渡化成天使呢? 一路崎岖,磕磕碰碰,昨晚他被强行背着,只觉得颠簸,现在再走这路,单是独自行走都觉得绊脚,难怪昨晚摔那么多次。 他回头看,果然,沐轩走的歪歪扭扭,走几步就停下来磨搓膝盖和小腿,偶尔也搓搓手肘。 一时间,心里翻起一阵难以形容的情绪。 [啊啊啊啊,涨了涨了,五个百分点!] 667炸毛一样的声音响起,沐轩瞠目结舌的看着任柯那张棺材脸,一双清明的眼睛亮的惊人。 “……” 我做啥了?沐轩一脸懵,腰也不酸,腿也不疼了,把刚才的事情想了又想,他除了问了一句“你就好了?”就没再做什么,难不成这句话大有玄机? 他表示自己二两脑子根本就搞不懂任柯三两脑子的想法啊! 任柯望着表情丰富的都快扭曲的人,心里的情绪慢慢散开又聚拢,像一团火烧灼他的五脏六腑,他有点进入梦乡的错觉。 他排斥这样的感觉! [我勒个去,怎么又降了!] 沐轩:“……” 他的心情还真是大起大落。 任柯讨厌这种没来由的情绪,讨厌这种突如其来的心跳。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速度加快。 沐轩:[我真是醉了。] 667:[我已经喝上了。] 冰窖里待久了的人是受不得热烈焰火的。 沐轩绞尽脑汁也没想到这点,行尸走肉般的跟着他走,直到停在了昨晚在的地方,浓烈的腐臭味再加上视觉冲击,他瞬间就吐了出来,将刚才果腹的东西吐了个一干二净,还连带着苦水。 昨夜光线昏暗他没看个仔细,此刻再看,岂止“触目惊心”概括得了。 任柯对他的承受能力习以为然,扯下一块布捂住鼻子。 没有绿光少了夜晚阴森可怖的氛围,青天白日下尸横遍野多了几分肃穆荒凉感。 他思索间发现沐轩擦着嘴站到自己旁边,闷声道:“这些绿眼怪也会死啊!” 绿眼怪,倒挺符合。 沐轩试探性的看了一眼,胃里又开始翻腾,他忙不迭的移开眼,捂着口鼻。 任柯想不明白,在祁山久了的人,见到这些场面不该如此不适才对。他不悦的将手中的布递过去,然后自己下去看。 尸骨遍地,肢体七零八落,昨晚他踢的两个怪物头已经分辨不出了,他蹲下查看一具勉强算得上完整的尸体,脑袋被啃了半边,胳膊少了一只,其他的血肉模糊但还连着躯干,是一个中年男子,余下的一只手还死死的握着剑,死相很惨,怎么死的暂且看不出来。 从昨晚那些怪物与祁山弃子打斗上来看,这些绿眼怪不简单,反应快,速度快,力量大。 一对一,一对十或许有一线生机,但是,它们好像会聚集在一起,这就很难攻破。 他站起身环视四周,想要寻一件趁手的武器防身,可惜多数都是断裂的。 “这个!” 沐轩乐呵呵的双手举着剑朝任柯挥动,阳光下他面容清秀,笑的眯起了眼睛。 他晃了一会就放下,尴尬的笑了笑,“哦豁,有点重。” 任柯几步跨到他面前,接过他的剑,是一把还算不错的剑,剑身没有裂缝和缺口,剑柄黝黑宽长,他随意挥了几下,恰好斩断飘落的树叶。 剑锋凌厉,很是不错。 沐轩连连点头,对自己的眼光十分满意,“不错不错,走吧。” 他恨不得立即逃离这个乱葬岗,才走几步就听到身后凉悠悠的声音问,“你不需要吗?” 需要个毛啊! “不用。” 沐轩回答完继续往前走,任柯不紧不慢的跟在他身后,看他一瘸一拐的走姿,微微垂眸。 任柯:“往哪走?” 沐轩:“不知道,感觉往风来处走应该不会错。” 风来将他头发吹乱,破衣吹飞,他依旧站的很直,仰头穿透树叶看天,目光炯炯。 这个人很奇,他眼睛很干净,在祁山呆过的人身上多少有些戾气,眼神会有杀气,而他干干净净,像刚从池塘里摘出的荷花一样干净,让人会想多看看他。 沐轩回头,恰好对上任柯打量的目光,一时愣住,见他开口问,“你排号七九对吗?” 他哪知道自己这次的排号多少,上次有腰牌这次有个寂寞…… [随机的,我也不知道啊!] 一无是处的系统啊 “应该……是吧?”沐轩不确定的回答,直勾勾的看着大佬手中的剑,微微退却了两步。 幸好任柯并没有想要深究的意思,略过他继续往前走,“我排号五三。” 他沙哑的嗓音在林间飘散出去,沐轩直着耳朵认真听下文。 “祁山排号按身份和武力排,山主门主还有先生师爷的按身份排,其他的按武力排。祁山上千人,七九很是在前了。”任柯可是从鬼门关出入过无数次最终才得“五三”的排号,从下往上,可他从未碰到过这位七九,说罢他便止步,回头看有些不知所措的人。 沐轩欲哭无泪,这个随机身份可真是随机啊!上次就死在身份上,这次别还是啊!该死的系统! [这个呢……这个……哦,我到时间下班了,拜拜。] 667跑的贼快,只剩下沐轩面对质问的眼神无处躲闪。 他硬着头皮应:“嗯。” 他又没问其他的! 他这淡定的回答倒噎了一下任柯,他扫了一下剑端,身边的一株长得极好的小树苗就折了。 “嗯。”任柯也应了声,转身继续往前走。 沐轩看着那棵还未成年的树苗,觉得自己这个随机身份完全就是个定时炸弹。 不行,人不能在同一处跌倒,他要想办法拯救自己。 想来想去,想不到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存稿逐渐见底,好害怕 第二十四章 两人走了一路, 气氛尴尬的不行,沐轩没话找话,想探探口风,试试水, “这天好像要下雨啊。” “嗯。”任柯淡淡的应了一声, 似乎并不打算接他话茬。 沐轩摸了摸鼻子,继续找话, “你身上的伤没事吧?” “嗯。” “我们能走出去嘛?” “嗯。” “……” 饶是脸皮再厚, 沐轩也再开不了口了,这货是防备心太重还是压根不想搭理自己, 他一时也没个数。 [所以我让你选说服他你不听。]神出鬼没的系统667说风凉话, 还故作哀叹一声。 沐轩就觉得这系统像个人, 不然就是成精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台电脑长了嘴于是键盘就落灰了, 它每天噼里啪啦的炸火花, 那场面简直不忍直视, 他嘿嘿笑了出来。 [……]667表示受到了侮辱。 “笑什么?” 任柯突然回头问,沐轩笑容僵住, 怪破系统影响他, 667无语的在他脑子里炸了个火花。 沐轩脑袋里“砰砰砰”几声让他耳朵疼,于是他张口就骂,“你有病啊!” 骂完他就愣住了,看着同样愣住的任柯,恨不得把系统碎尸万段。 四目相对,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止, 本就紧张的情绪下更加头皮发麻,沐轩脑内风暴, 要如何让大佬的刀不砍向自己呢? 他突然觉得,大佬还是病着好,好歹他能操控,生命没有危险。 又觉得,大佬病着他照顾不了,像昨晚如果遇到的不是蛇,是豺狼虎豹那就完了。 任柯看他的目光一会哀愁一会悲伤,心里有些堵得很,看自己手上已经结疤的伤口,闷声道,“我的确有病。”他顿了顿,“可我想活着,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 沐轩目瞪口呆,这货脑子缺根弦吧。 “别动!”任柯厉声呵斥,眼神骤变,迅速将剑甩了出去,沐轩眼见那剑朝自己而来,他脑袋一片空白,感觉一股劲风窜进脖子里,然后听到“咚”一声。 任柯跑来,瞥了他一眼,径直从绿眼怪脑门上抽回剑,这个绿眼怪有点新鲜,还看得出人的面貌,四肢也不僵硬,如果不是那双怪异的眼睛,几乎可以是个人。 脑门处流的血不是红色,是黄色。 惊魂未定的沐轩腿软的扒拉一把任柯,长长的出了几口气,回过头看,欲哭无泪,“怎么没一点声啊!” 任柯也没有听到声响,是突然就见这个东西冒了出来,或许这个东西是一开始就在此处的,所以没有声响。 沐轩看了怪物一会就蹲了过去,开始对那东西动手动脚,甚至还扒衣服,嘴里念念有词,“挺好看的,可惜了。” “你疯了!” 好色之徒,恐怖如斯! 沐轩一脸懵的看他,这货犯病了?他停止了搜索的动作,等着大佬下一步指示。 只见任柯好像气急了,指着那东西已经漏洞的脑袋,“他再怎么好看也……也,你……”他简直难以启齿这种行为,想起自己几次快死时他也这样过,脸气的涨红,竟生出来一副羞愤的神态来。 沐轩目睹他那张清清白白的脸红了,惊恐万分——见了鬼了!他一慌,手一滑就顺着他刚撕开的衣服直接按到了绿眼怪下边,他如惊弓之鸟的弹开。 才弹开就被剑指着,任柯双目通红,怒气冲天,怒喝:“疯子!” 沐轩还僵持的举着双手,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暴怒难以理解,他不想似的不明不白,弱弱的问一句,“我怎么你了?” 任柯:“好色之徒!” “!?”沐轩瞬间就瞪大了眼睛,怀疑人生的去看那个怪物,若是他眼睛没瞎的话,那东西是个男的吧,他又回头看一副正义凛然的人,活像个路边跳出英雄救美的二傻子,他哭笑不得,“这是个男的。” 任柯本以为他要么厚颜无耻的承认自己的好色之心,要么恬不知耻的死不承认,结果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说了这句。 “又如何?” 如何?是可忍孰不可忍!沐轩几乎要跳脚了,是!他年纪轻轻火气重,但也不至饥不择食到妖魔鬼怪吧!退一万步说,他眼前还有个活人呢! 要是打得过,他真想胖揍一顿这孙子,太他妈不是人了! 任柯刚是起了杀心的,不光是觉得他此举令人作呕,还有他心里竟觉得生气,这种情绪不同于他在祁山受到不公时的情绪。 杀手如果心里有太多情,是杀不了人的,所以祁山的杀手每当产生感情,要么自杀要么毁掉让自己产生情的东西。 他将这一原则奉至高台,一路让他恨、让他气、让他疯的人,都死于他手。 现在也不例外。 他看着手中的剑,指着的人对他而言毫无威胁,只需手起刀落,一剑封喉,但是他没有。 沐轩看他目光落在剑上,趁机退却几步到绿眼怪旁边,压制住自己的火气,耐心解释:“你冷静冷静,我不是要对他做什么,我只是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我们能用!” 闻言,任柯猛然抬眸看他,又看死于他剑下的东西。 那种让他排斥的情绪扑面而来。 “这个怪物好像是新的,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走的出去,所以我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东西我们可以用。” 他眼睛清澈透亮,言辞温柔,从怪物身上抽出来一把匕首,扯出了一抹难以形容的笑,似苦笑又似自嘲。 “我们总要想办法活着出去。” 一瞬间,任柯心里翻起一阵一阵的悲,又是一阵一阵的喜,两股情绪纠缠在一起,让他恍若隔世。 沐轩见他不动手了,松了口气,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跟坐过山车似的,上上下下,反反复复。 “嗒!嗒嗒嗒……” 大雨突来,任柯丢了魂似的望着沐轩。 沐轩手接了下雨,雨滴在手心绽开,叹息,“果然下雨了。”然后看无动于衷的大佬,试探性的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走啊。” 大佬依旧眼神迷离,无动于衷。 又犯病了? 沐轩伸手探他额头,还没试出个冷热,任柯就退后一步做出了抗拒姿态,转身就走。 茂密的树林将大雨挡去了大半,剩下的一半噼里啪啦地咂他身上,沐轩看那些雨水从他身上滑落带了些红色。 这货伤还没好。 沐轩赶紧的脱衣服过给他遮雨,他从没这么厚脸皮过,才被人家拿剑指着,这会子就巴巴的凑过来,几乎是把自尊给丢了。 任柯看了他一眼,加快了步伐,沐轩也赶紧的跟上,实力展示了一个舔狗该有的姿态。 两人追追赶赶的走的很急,用来挡雨的衣服早就湿透了,反正人家也不领情,沐轩也干脆就不给他遮了,把衣服抱着走。 林间草木茂密本就没路,他们强行从中过,磕磕碰碰是小,有时一不注意就踩滑,一直都是悬着心的,要不是前面有人探路,他每一步都要花上很长时间才能说服自己踩下去。 好不容易过了不见黄土的路程,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低头吓了一跳。 “等一下。” “别动。” 两人同时开口,任柯回头看他,神色凝重。 雨打在地上的红水上漾开一阵水纹,两人不约而同的顺着红水的方向看去,一个人被一根木棍钉在树上,血液从他脚下流出。 “蹲下!” 任柯一声令下,沐轩条件反射一蹲,紧接着就是一声闷响,最后是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这样的雨天,在这样的林子里,那些令人不安的声响都隐藏在噼里啪啦的雨声下,犹如财狼混迹在狼狗之中不易察觉。 沐轩看着地上大蛇,头皮发麻。 任柯从树上将剑拔下,未看地上的死物一眼,忽然紧张起来,将沐轩拉开。 “咚”一声巨响,一根巨木从天而降,沐轩抬头一看,两只绿油油的眼睛正看着自己,紧接着许多绿眼怪从那些树杈中探出头来。 他们好像被绿眼怪包围了。 沐轩第一反应就是捂住任柯的嘴巴,手还未伸出去就被推开,他跌坐血水中,见任柯提剑砍断了一个绿眼怪的手臂,黄浆流出,绿眼怪毫无波动,继续朝他扑去。 任柯横剑切去,将绿眼怪的脑袋削下,脑袋飞出砸到正在靠近的其他绿眼怪。 一大波绿眼怪正在靠近他们,准确无误,哪怕他们没有出一点声音。 所以,这些怪物不是靠声音判断他们的位置的,那之前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相视一眼,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疑惑。 一个头发飘长的怪物扑来,沐轩滚了一圈躲开,慌乱之际一刀刺进了怪物脑子里。 他也没想到,刚得的匕首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绿眼怪蜂拥而至,任柯起先还能轻松对付,可越到后面他越是吃力,并非是怪物越来越多的原因,是因为有些怪物很不一样。 它们会躲会闪会灵活攻击,不像那些木偶一样的怪物。 不断赶来的怪物将他们围堵起来,怪物铸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墙,他们成了猎物,陷入了绝境。 任柯不敢停下一刻,圈杀他或许可以坐等渔翁之利,可这个他连换招式的速度都要快上千倍万倍,因为这些怪物比圈内的疯子更可怕。 它们不会痛,不会停,只有直击脑门才致命。 沐轩不会武功,握着匕首挣扎,几次要不是任柯帮忙,恐怕下一个被钉在树上的就是他了。 雨没有要停歇的意思,怪物也没有变少的迹象。 “我发现个问题。”沐轩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人,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猜不透大佬的想法,一会要杀他,能摆脱他了又护着他。 任柯听到他的话但没空回应,一个绿眼怪以一根木棍劈来,他抬手去挡,一股劲力袭来,他猛然惊醒自己低估了这个怪物,可惜已经来不及了,周遭的怪物都被震飞开来。 伤尚未好全的右手承受不住这样的重力,经脉凸出,痛处从骨中散出,剑掉落在地,他无力倒地,捂着右手,连叫痛都无声。 使棍的绿眼怪收了式,竖劈而来,任柯无处可躲,千钧一发之际,那怪物突然顿住。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来,任柯猛然回头,只见沐轩浑身是血,他手里还捧着血,红色将他脸衬的惨白,他明亮的眼睛含着泪,嘴角微微扯开。 “你先跑。” 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和怪物的动静,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三个字割裂开,任柯耳朵好像聋了,他看见沐轩张嘴,却听不到他的任何声音。 这个好色之徒,真是疯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之前怪物没发现,因为李志远的衣服!下雨了,衣服上的药就没了,发现这个小小的细节了吗? 第二十五章 沐轩一辈子都循规蹈矩, 仔细想想,这辈子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恐怕就是高中时期逃了次班主任的课。 要是严格来说,这算是活着的时候最疯狂的事情。 死后呢? 全是任柯。 每次的剧烈心跳都离不开他,生死攸关都与他有关, 总之是把活着时没受的刺激通通千百倍的补上。 要感化任柯好比让魔成仙。 他这个人最讨厌纠缠不休了, 他无数次的想过就算了吧,各人有各人的路要走。 易地而处, 他或许还做不到任柯那般认命。 可是, 他一看任柯,就想起, 他几次挡在自己面前, 他那颗害死自己的圣母心就说服了自己——有些路是要走的, 但是路上的风景是可以有变化的。 有些时候, 被反复叮嘱的话如云烟易散, 而无痛无痒的一句话却能不断想起——“他们该死啊!”“你不高兴吗?”“我想活着, 至少现在还不能死。”“……” 声声字字充盈脑内, 让他破防。 所以,在怪物围堵之中, 当任柯又一次的挡在他面前时, 他有些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一切复杂的情绪都被一个念头覆盖——救他,他太苦了,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昨晚看到那些怪物最先攻击的是流血的人,刚才怪物的攻击也是偏向任柯,所以他猜想, 怪物嗜血,于是他想赌一把。 迷迷糊糊间感觉被颠的喘不过气来, 听到有人拼命的喊什么人,他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努力才听清楚。 “七九!七九!” 是在叫我吗?沐轩脑袋昏沉,半信半疑之间又晕了过去。 任柯疯了一样的跑,直到雨停了,周遭的树少了,他也没有停下。 不知哪来一块不长眼的石头,他早已精疲力尽,眼前之物晃晃悠悠的,一没注意就栽倒了下去。 [宿主,你醒醒啊。] 沐轩掀开沉重的眼皮子,他身处于一个陌生的场地,一棵大树下,树上开着粉嫩的花,眼前是一间茅草屋,院子里种满了花花草草,还有一些在晒的花木。 [我死了?] 667叹息,[半死不活。] 沐轩坐起身揉了揉太阳穴,一朵花正落在他衣服上,粉嫩嫩的,让人看着不自觉的心里就泛酸起来。 667不见他有反应,就自己把情况说完,[我也第一次遇到你这种卡bug的情况,所以,给你个选择,要回去继续还是直接开启最后一次机会?] 可能是霉运太久,老天都看不下去给他个运气,居然还能卡bug。沐轩哭笑不得,将衣服上的花扫到地上,闭目养神。 他现在太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其他的什么都不想去想。 [不行啊,卡久了,总系统会修复程序,你到时候就没了啊。] 沐轩:“没就没了。” [你不能这样啊!]667一听差点哭出来,惨兮兮的说,[就算你不想活了,你也替任柯想想啊!你这把他送到一半,他不上不下的多难受啊。] 沐轩无动于衷。 [你就不想知道任柯为什么杀那么多人?] 书里只写了任柯杀了很多他的仇人,至于是什么仇一直是个迷,不少读者猜测是杀母,可是这一答案没有得到作者赞成,作者的说法是,任柯不是一个会因为仇恨发疯的人,他有他自己必须要活下去的理由。 沐轩睁开眼睛,满眼粉色,而后又闭上了。 667见他不受影响,为了保住自己的生命安全,它不得不咬牙放大招。 沐轩正思索任柯接下去的路,才想到他屠祁山就感觉到天旋地转,他一睁眼就看到一双红眼。 他心上插着一把剑,感觉不到痛,见这双红眼逐渐后退,他看清了眼睛的主人。 一张瓷白的脸,仿佛轻轻一碰就能碎了,那双一贯无神的眼睛此刻满是愁苦和落寞,他步步后退跌坐于地,好像是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可是事情完成了他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如释重负,反而多了些难以理解的东西。 杀完人的任柯,他用沾染鲜血的双手抹去脸上的血,重拾地上的匕首站起身,重新站了过去。 沐轩看见他那双眼睛含着泪,用匕首朝自己而来,可惜他没有任何感觉,也说不了话,就像被困在木偶里了一样,只能看着一切。 匕首上往下走,任柯逐渐失控,一会笑一会悲,“我说过,我一定要将你抽筋剥皮,碎尸万段。”他声音悲切,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歇。 沐轩猛然想到,他现在是老山主! 血液四溅,任柯脸被不断溅出的血掩盖。 “你放心,我不会成为下一个你的!” 沐轩感觉到强烈的窒息感,他猛然睁开眼睛,空气涌入鼻腔流入喉管,他才有一种死而复生的错觉感。 雨过后,满地泥浆,他狼狈不堪的坐起身,脑子混乱不堪,碰到了什么东西,回头看去,是任柯。 恶魔一样的人物,此时跌倒在泥泞里,身上的血迹和泥浆混杂,狼狈不堪,沐轩去扶他,他气息微弱,浑身滚烫。 想起这个神经病拼命的把自己从那些怪物手中救出,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他将任柯扶靠在树上,然后给他把脸上的泥渍和血迹擦去。 沐轩把身上的衣服还能用的都用来给他包扎伤口,掀开任柯稀碎的衣服,下面的伤口触目惊心,融着泥渍,伤口中心还在流血,边缘却被雨水泡的泛白。 “你醒了?” 任柯视线模糊,听到他的声音后心里莫名放心下来,眨了眨眼,看清了他。 沐轩脖子处裹着一层布,满脸是伤,浑身是血,正拿着一个红果坐在自己对面。 是梦还是自己也死了? 任柯养母从医,他耳濡目染多年也略懂一二,什么伤能治,什么伤只能等死,他知道。 沐轩动脉破裂流血过多,哪怕从怪物中抢回来,他也活不成。 果然,他徒劳一场。 沐轩见他醒来,把边上准备好的果子拿过去,蹲在他面前,“这个我看你上次吃过应该是没毒的,就先吃这个吧。” 他把事先切成小块的果子递到他嘴边,任柯木木的望着他。 “我们……” “还活着,没死。” 沐轩抢答,把果片放他嘴里。 任柯愣住望着他脖子上的布,不可置信,“你怎么……” 也是,谁大动脉破了还能像他一样活蹦乱跳的,沐轩也是头疼这bug,尴尬的一笑。 “你就当我是神仙吧,特地下凡来渡你,你没成佛我就不能回去。” 说完还煞有其事的抬头望了望天,意味深长的说了句,“我佛慈悲。” “……” 神仙也好色吗?任柯心情复杂。 沐轩耐心的喂好他,然后自己啃了一个,拾起树枝,心思沉重的在地上画圈,画了一会抬头看任柯。 大佬又晕过去了,他叹了口气。 任柯在还没被老山主看上之前是在柳先生门下,柳先生是祁山负责筛选苗子的人,和他一样的孩子有百人,他们掠过训练,开始就是厮杀,谁敢杀人谁就活。 百人中只能留下十人,十人只能留三人。 “握剑是为了保护重要的人。”这句话变成了,“握剑是为了活下去。” 他拼了命的杀人,最后得到了祁山的腰牌,他记得第一个牌子上是“九八三”,他随时都可以被人当成蚂蚁一样捏死,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他意外成了尹悦游戏的棋子,被大小姐看上,他反抗一次,就会被扔进比他厉害百倍的圈杀游戏中。 那段时间,他就像一只羊羔掉入了狼群,为了活下去只能努力变成狼。 后来,老山主救了他,给他治伤,他恍惚间以为自己得救了。 也是,他的确得救了,他不用日复一日的杀人,不用在狼群口中抢食,不用卑躬屈膝。 只是,这样的救,是把他拖入了另一个深渊。 他要结束一切,逃离这个地狱。 所以,他将老山主抽筋剥皮,碎尸万段,他一刀一刀的划过他的皮,一寸一寸的将他撕裂。 他记得,老山主死时的不可置信,记得那天血流满地,记得血腥味充斥着那个屋子。 他一把火烧了那个让他恶心的地方,将老东西的尸体全都扔在练武场,让他受祁山踩踏。 “任柯!” 沐轩神色紧张,握着他的手,坚定的说:“你坚持住,你一定要走出去。” 人总要有希望才有坚持的动力。 任柯:“是我们。” 沐轩被他这三个字说愣了一下,一瞬间所有的委屈、愤怒、惊恐、崩溃都在这一刻被瓦解。 泪落在任柯的手上,他微微一怔,看着落泪的人,双眸清澈,犹如星光。 乌云散开,四分五裂的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林间蝉叫被乌鸦的叫嚷掩盖。 在此之前,他从未觉得活着有意义。 沐轩觉得自己七尺男儿掉眼泪实在是没面子,于是抹了把脸,恼羞成怒的吼一句,“妈的,你有毛病啊!一会要杀我,一会又我们。” 任柯被他一嗓子吼愣住,思索自己之前确实因为他一些举动而起了杀心。 沐轩恶狠狠的说:“等老子出去一定要离你几百米远。” “……” 任柯一惊,想伸手摸自己的脸,确定一下是不是坏了,让他不想要了,可是使不上力气,只能眼巴巴的望着他。 沐轩看他可怜巴巴的眼神,翻了个白眼,早干嘛去了!觉悟的也太晚了。 “如果你,你……”任柯想说点什么,可是不知道能说什么,支吾片刻后,终于哼了句,“之前我有不对,可你对我也并非真心。” “???”沐轩被他一说还真给唬住了,他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问题是这个身体有没有问题,或许这原主与男主有矛盾,所以他才几次三番的要杀自己? 越想越合理,他开始心虚起来,偏偏他自己一无所知,他一咬牙摆出了厚颜无耻的姿态来。 “不管之前,我和你都是鬼门关走一遭的人了,之前的恩怨都不管,从现在开始,我们放下各自心中的歹念,和平相处。” “嗯。” 任柯心里并不怎么高兴。 第二十六章 任柯再次醒来是在一个洞里, 四面石壁,光从缝中透出,里面有桌椅、柜子、箱子,还有锅碗瓢盆, 角落里堆满了柴, 而他躺在一张床上,显然是一个家。 他回头, 看到了想看到的人。 烛光摇曳, 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久到换了这个像一户人家一样的地方也毫无知觉, 他看着熟睡的人, 脸上的泥渍和血迹混杂, 脸色惨白, 唇无血色。 他在老山主身边时也见过很多好看的人, 但只觉得那是皮囊好看, 多看两眼就叫人生厌, 而眼前这个人,好看的和那些人不一样, 若说皮囊他不如那些人, 可让人看了就是舒心,怎么看都不腻。 沐轩一睁眼就看到他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从那清亮的眼神看,是早就醒了的。 他太久没这么毫无戒备的睡过觉了,睡得很沉,精神也好了很多。 任柯见他醒来, 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欲盖弥彰的看天花板。 沐轩从脚边拿出个盒子到他旁边, 打开后里面是一堆瓶瓶罐罐,他随便挑了一个说,“你闻闻这些是不是药?” 任柯扭头看去,一股子药味扑面而来,他皱了皱鼻子。 “是药。” 沐轩:“你能分辨出哪些药可以用吗?” 他记得之前柳絮受伤他就闻了一堆药然后挑出能用的来,只是不知道这个时期的大佬有没有那个本事。 任柯顶着他那双满是期待的眼睛点了点头。 闻言,沐轩连忙打开瓶盖凑过去,等着他给回应,任柯摇头他就换下一瓶。 盒子里的瓶瓶罐罐大约十多样,都过了一遍后,挑出了七八瓶可以用的,其他的是因为受潮了不能用。 沐轩把不能用的放一边,能用的放回盒子里,留了两瓶在外面。 “药是你自己挑的,出了问题可不能怨我。” 任柯此时才发觉,他早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东西,似乎就只等着他醒来辨药了。 这种等着被上药的感觉很奇怪,之前他被上药都是昏迷的,清醒的时候都是自己上药。 “你可以不看。”沐轩从地上拿一个坛子,打开后一股酒味飘散,他伸手去把他身上早已不能叫衣服的破布轻轻地扒开,看着那些发黑的伤口,用帕子沾了沾酒给他清洗伤口边缘。 酒碰到伤口,任柯瞬间瞪大了眼睛,疼的汗流满面。 沐轩看了他一眼继续处理伤口,他看着这些深浅不一的伤口都觉得疼,别说当事人了。 “嘶~”沐轩扯下一截袖子递到他嘴边,看他咬上以后继续处理下一个伤口。 这种连续不断的痛感最折磨人家了,他以为没一会就会疼的晕过去了,没想到大佬就是大佬,硬是撑到了最后。 沐轩给他换上这屋子里找到的衣服,最后给他盖上被子,他全身紧绷着的神经松了下来,这一放松就浑身疼,于是开始冒冷汗。 任柯松开嘴里的袖子,看瘫软在地的人,心里的愧疚感袭来,总觉得之前是自己误会了他。 沐轩歇了口气就缓过神来,把那截袖子拿开,顺手给他擦了一下脸上的汗,开始说正事。 “这个石洞是我找路的时候发现的,误打误撞就碰到了机关,我们暂且就在这把伤养好。” 任柯看着他的脖子,“你伤疼吗?” 沐轩礼貌的笑了笑,指了指他的残躯,非常温和的怼,“虽然我是神仙,但是我是凡胎□□,疼不疼你心里没数吗?” “……” 这轻轻柔柔的话里全是刀,噎得任柯不知道怎么接话。 沐轩伺候好大爷该管管自己了,他把脸上的东西洗干净,地上有块碎了的铜镜,他捡起来看看脸上的伤,之前没见过这张脸好不好看,反正现在看除了好几道口子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好在他也不是什么要脸的人,瞟了一眼后就看脖子了,他看刚处理完伤口的人闭上了眼睛,估计是昏过去了。 没人看,他就放心大胆的操作了,他把裹在脖子上的破布一层一层的翻开,最后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倒吸一口凉气,然后佩服那一刻的自己。 不看还好,一看就疼。那会的勇敢已经全然不见了,他轻轻动一点都疼的不行,恨不得找根绳把脑袋和房顶垂直成一条线。 他一边哗啦啦的流眼泪,一边还得给自己清洗伤口再上药。 [啧啧啧,没个十年脑血栓是下不去这个手的。]667毫无预兆的出现,还说了个风凉话。 沐轩气的头疼,破系统搞个卡bug就算了,还硬搞骚操作把他送回来,这种行为没个绝症还真是干不出来。 667似乎感受到他的怒火了,敷衍的“嘿嘿”一笑就再没出过声。 沐轩疼的想打滚,既然是卡bug了,那为什么这个伤口不消失呢? 他弄完最棘手的伤口,接下来把身上大大小小的都一切处理好,顺便换了套衣服。 这个洞一看就是有人生活过,东西齐全的才真的像漏洞,换而言之,这个地方是有出路的。 他靠着床陷入沉思,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两人就在这个洞里住了下来,两人的伤都很重,换做旁人可能早进鬼门关了,偏偏他们俩不归阎王管。 任柯又毒又伤时常昏迷不醒,于是很多事就落在还能勉强站着的沐轩身上,洞里没吃的,他只能去外面找,又怕遇到绿眼怪就只能速战速决,所以吃的都是奇奇怪怪的叶子和根须。 沐轩每天给任柯换药,发现他伤口不止没有愈合,旧伤还开始渗血,照这样下去,没死在怪物手里,要死在这个洞里了。 任柯日复一日的沉睡不醒,偶尔能醒一来一会,有时能说一句话,有时只是睁开了眼睛又闭上。 沐轩不会解毒,只能从别处想办法,他看着锅里清淡的根须,一咬牙决定赌一把,走远一点。 任柯醒来后屋子空空荡荡的,往次醒来能看到蹲在床边的人,或者是折腾锅碗的人,而现在屋子里除了他没有一点生气。 他浑身都在紧张,他拼命的催动体内的真气,两股气纠缠不休,反复冲撞,他现在没空冷静的调息,只能蛮力的让两股真气一起在体内流窜。 他费力的坐起身来,汗滴落在地,他摇摇晃晃的往门走,他记得七九按了右边的石块门就开了。 他手才搭在石块上门就开了。 刺眼的光中站着一个少年,他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如一尊石像。 任柯一时松懈,体内的两股气肆无忌惮的游走在他体内,最后直冲心肺而去。 沐轩还未从他出现在门口这幕中回过神,下一秒就见他嘴角流出血来,摇摇晃晃的朝自己倒来,他连忙将人接住。 “任柯!” “嗯。” 任柯靠在他肩上,任由他将自己扶回床上。 沐轩检查了他身上的伤口并没有问题,可他整个人痛的蜷缩起来,那只能说内伤了。 可是?为什么呢? “任柯?” 他试探性的叫他,任柯蜷缩成一团,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又觉得是幻听,于是整个人处于虚幻之中。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 沐轩见他又晕了过去,就去把掉地上的野鸡和兔子捡回来,把门关上。 他这次壮着胆子走远了点,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没一会就见到了兔子和野鸡,见它们死状像是被绿眼怪扒拉的,反正他一捡到就撒腿跑回来,多一秒都不敢呆。 他认认真真的把兔子和鸡洗干净后下锅煮,无聊就看任柯。 大佬汗染湿了枕头,看来疼的厉害。 他看着看着突然眼睛就亮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去拿了个碗,刀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别过头就在手上划了一道口,好像伤多了就不怕这种小疼了,他感觉自己离疯子也快不远了。 看着红通通的血流进碗里,沐轩没敢放太多,感觉够两口了就连忙找东西包扎伤口。 他记得,任柯被蛇咬之前也是毫无生气,但是被咬之后就恢复了精神,他大胆猜测——以毒攻毒。 他身上的蝎毒是尹悦下的,肯定不一般,大佬身上的毒也出自祁山,估计是一脉相承。 他看着碗里的血,再看气息奄奄的人,想起了第一次死在任柯手下的场景,他一剑一剑的刺向自己,毫不留情,毫不犹豫。 可是,想起来特别奇怪,他好像在那张疯狂的面容中看到他眼睛里有泪。 真是疯了,他都开始在给自己的圣母心找慰藉了。 任柯喝完这半碗血以后,果然平复了很多,汗不再密密麻麻的冒出,蜷缩的身体也放松下来了。 沐轩为了补回自己流的血,痛喝了两碗鸡汤,啃了半只鸡,虽然味道十分之一般,甚至可以说难吃,但比起前两天的奇怪叶子和根须,这个算得上是人间美味了。 吃饱喝足他换药,换完药后把剩下的汤和鸡放在床头,然后自己把地毯扯出来点,在堆满书的床下随便抽了本,没看两个字就昏昏欲睡了。 果然伙食不一样了,睡眠质量也不一样了。 沐轩一觉醒来感觉精气神十足,先看看大佬的情况,确定还有气后把空碗收了,敷衍的在水里涮了涮就放在桌上。 他把剩下的兔子烤好放到床头,正要开门就想起了什么,于是翻箱倒柜的找了瓶墨,又在箱子里找了支笔,思索了一会,在昨晚抽出的书上空白处写了几个字,把书压在了碗下。 这样大佬醒来就不会像昨天一样着急了吧,他暗夸完自己聪明以后就出门了。 任柯醒来后发现他没在,正要催动真气就看到碗下的书,书名是《刺客列传》旁边的空白处写着歪歪扭扭的几个字,他努力辨认了才认出,写的是“附近觅食,马上回来”。 他忍不住的笑了出来,实在是不敢恭维这个字,要不是认出来这些字半部分,他还真猜不到。 祁山师爷不说有经天纬地之才,也算是读过书的,他记得当时盗用他的腰牌时有人称他“小先生”,他原以为这个先生就是祁山的师爷,但从这几个字看来,怕是他想多了,又或许,他盗用的身份也是被盗来的。 想着,他撑着坐起了身,把这几个字又仔仔细细的看了几遍,看的都快忘了这字原本的写法了,于是无奈的又盯着门看。 第二十七章 沐轩每次出门都要留段话, 次次、日日。 刚开始就是简简单单“附近觅食,马上回来。”后来发现大佬居然没吃饭,他气的想抽人,他天天把脑袋吊在腰带上出去找吃的, 为的不就是让他早点好嘛。 他这不吃东西那还得了! 于是, 一贯用来敷衍的字条上多了别的内容,比如言简意赅——“吃饭!”到后来的命令——“不能剩。”还有些时候, 从字里就能看出他的暴躁——“把!鸡!头!吃!了!” 不知道是不是沐轩的错觉, 自从他在字条上暴走后,碗里的东西剩的更多了。 为了杜绝这种害人害己的行为, 沐轩特地腾出来一天的时间守着他, 什么也不干, 就等着他醒来。 任柯哪知道自己惹恼了衣食父母, 醒来后照常找字条, 发现没有后就紧张起来, 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双恶狠狠的眼睛。 “……” 他莫名心虚了起来。 沐轩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老成持重的背着手到床边,“你多大了还挑食?” 任柯愣愣的看着他。 “赶紧的吃完, 以后再剩一点都不给你留!”少年凶起来并不威严, 反而让人觉得好笑。 任柯就在他的注视下将这一碗不知是什么肉的东西吃干净了,吃了这么久他也知道这位的厨艺就跟字是一个水平。 他头一遭吃完没有睡意,于是扭头看着用一只手洗碗的人。 “七九,你伤好点了吗?” 他这称呼让沐轩怔了一下,随即坦然的回答,“快了, 我看你伤口也结痂了,用不了多久应该就好了。” 任柯:“你有遇到过危险吗?” 沐轩:“怎么可能没遇到, 不过我警惕性高,有风吹草动我就撒腿跑,有次太倒霉了,被按倒了,幸好我早有准备,弄这些鸡兔的时候存了点血,一有紧急时刻我就洒血,怪物被吸引我就赶紧跑,你不知道……”他讲的激动不已,手舞足蹈的比划,一回头却发现大佬已经双目紧闭了。 如果可以,他真想大嘴巴子把人抽醒,但他也只是想。 两人其实很少能像这样聊两句,很多时候,任柯昏迷不醒,好不容易清醒片刻,沐轩在外觅食。 就跟月亮和太阳,永远见不到彼此。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因为沐轩持续不断的以毒攻毒,任柯的气色逐渐红润,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偶尔还能下床蹦跶两下。 “今天是白水鸡!”今天的字条上多了菜名,然后是一系列念念叨叨——昨天天气不错,天特别蓝,云特别白,风也还行,鸟不是很吵。 诸如此类的话有很多,字条上每天的内容都不一样,亘古不变的一句话是“附近觅食,马上回来”。然后要么是外面的天气,要么是他看的书内容,还有更无聊的是他做菜的步骤——首先,把野鸡洗干净剁小。其次,把他放进有水的锅里。最后,经常添火等着它熟。 他每日醒来无聊就看他留的字条,久而久之都能背下这些内容了。 “大佬,醒来以后试着走走,我怕你久不行走,到时候爬着有损形象。” 这是前几天的字条,看完以后他就试着下床,第一次没成,接连试了几次终于可以下床了,只是走的话会有些费劲。 沐轩回来就见他坐着,惊讶的叹了一声,然后掂了掂手中的两只鸟。 “给你炖个鸽子汤。” 任柯:“以后你睡床吧。” 沐轩:“哎,都一样,地板是硬了点磕了点,但是对腰好。” 他把鸟放桌上,先洗了洗手,然后走过来,走到一半路,突然的倒了下去,面目扭曲起来。 沐轩浑身犹如千万只蚂蚁在爬,密密麻麻的痛感逐渐加重,感觉肌肤在被一寸一寸的撕咬。 “七九!”任柯连忙去看他,见他毫无血色,眼睛充血,想要给他把脉,一拉他手,才发现他手腕绑着一根带子,带子上血迹斑斑。 沐轩抽回手,颤抖着说,“没事。”他想证明自己所说,撑着想起身,结果弄巧成拙,疼的更厉害了,好像有股气在骨头里窜来窜去,五脏六腑也开始抽疼。 自从他给任柯放血后,他没多久就发作蝎毒了,而且每放一次蝎毒就发作一次,一次更比一次折磨人。 只不过前几次都是三更半夜的,他咬着被子就挺过去了,没想到这次这么突然,他毫无准备。 任柯解开他手腕处的带子,看着鲜红的伤口,才清醒过来,他每次喝的汤里都有一股血腥味,原来是因为这个。 气血翻涌,经脉膨胀,他抑制不住体内的气流。 沐轩见他双眼通红,脖颈间血管凸出,这样让他想起了他在祁山中和堂的样子,是要疯了的征兆。 他呕心沥血就为了让他早点好,沐轩反握住他的手,厉声警告,“别让我功亏一篑。” 他一吼,任柯走丢的七魂六魄全都归来,整个人一震,立刻全神贯注的压制住体内的真气,不让他肆无忌惮的侵蚀自己,然后去寻药给他上药,重新给他包扎好伤口。 如果说第一次的疼是地狱,那这次就是十八层地狱,沐轩浑身就像是被人用钉子一寸一寸的钉到骨头里,密密麻麻无处可逃。 任柯紧紧地抱住他,看他嘴里出了血,连忙扯被子给他咬住。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沐轩才逐渐平静下来,整个人早已精疲力尽的瘫软在任柯怀里,昏昏欲睡过去了。 任柯轻轻地抱住他,拉被子给他盖住,用衣袖给昏睡的人擦去脸上的汗,动作轻而柔。 他恨死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也很死这疯子了,怎么能对他这么好,对一个多次要杀他人这样掏心掏肺。 沐轩一觉醒来浑身脱力,这蝎毒果然带劲,早知道后劲这么大,他当初就不该带任柯出来的,还落在这个鬼地方。 任柯就睡在他旁边,别说,大佬睡着的样子还挺好看,真像个明朗的少年郎,如果他不是境遇大变,估计京城要有许多姑娘芳心暗许了。 他看了一会无奈的拍了拍头,觉得自己魔怔掉了,居然看个男的能看这么久。 他晕晕乎乎的起身,缓了一下,先随便把昨天的鸽子弄了一下,在炖鸽子的空隙费劲的把任柯移到床上去。 他发现地上有本书,是他常用来留言的那本,此刻翻开的那页空白处有几个红字,他拿起来一看,写的是“不要再割腕放血,否”后面有一横,可能是没写完就晕过去了。 字说不上好看,但至少端正。沐轩摩擦了一下红字,再提任柯的手看,果然是放血写的。 真的是好的不学学坏的。 沐轩气的头疼,特地给他手指包了个好几圈,然后去洗衣服。 洞里的水都是下雨天的时候把盆放那些小口下面,一点一点续起来的,平时他都能省则省,洗衣服更是能不洗就不洗,这次地上滚了几圈,还有血斑,不得不洗了。 他一边洗,一边心疼水。 鸽子汤炖好,他喝了两碗,他今天不打算出去,于是就一边发呆,一边等人醒。 结果,等睡着了人也没醒。 等醒来,他见任柯坐在床上打坐,他过去看,汤已经喝完了,他依旧敷衍的把碗洗了,然后准备出门。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提昨天的事情,沐轩拿着捡来匕首和装血的罐子,习惯性的去留字条,才想起人已经醒了。 “我走了,一会就回来。” 他说了一声,见任柯睁开眼睛看自己,也不等他回答就开门出去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相处都莫名的尴尬起来,有一个晕着的时候还好,只要两人都是醒着的时候,气氛就很怪异。 明明都长嘴了,就是不说话。 明明都有脚,就是不靠近对方。 任柯身体逐渐好转,他一醒就打坐调息,偶尔下床走走。 沐轩受不住低气压,但是比起外面的绿眼怪,他还是觉得不咬人的任柯略微讨喜一点。 他每天出门时,如果任柯没醒的话,照样会留字条,只是不再多一字废话。 后来,任柯可能也受不了尴尬了,每天都等他走了以后再醒,看完字条,继续打坐调息。 有天沐轩带回来了一把剑,他走的时候特地放在床边,回来看到剑的位置不一样了,就知道大佬使过了,心里那种莫名其妙的心虚感就减少了点。 任柯醒来的时间越来越长,沐轩有时候回来了他还醒着,本来是练剑的,一看到他就放下剑了,好几次都是这样,沐轩一头雾水。 直到有次,他回来的早,正好见剑从大佬右手滑落,他想起上次绿眼怪的棍子打掉了他的剑,应该是那会落下的后遗症。 他没揭人伤疤的癖好,装作没看到,把捡来的野鸡清洗干净,匕首不太好使,一时手滑把鸡甩了出去。 “你在祁山学了什么?握刀都不会?” 不知道人什么时候在旁边的,沐轩摊开右手给他看,理直气壮的说:“看到这是什么了吗?抓钱痣!我这手是只能抓钱不能杀人。” “……” 祁山的人不会杀人,这才是笑话吧。 任柯看他手掌心,浅浅的黑痣刚好长在生命线中心,见他说完自己后把鸡捡回继续割鸡头,他拇指是置于把手后的,这样的握姿,武器很容易就被打掉。 在刺客宗门的祁山,真的有人不会武功吗? 第二十八章 一晃过了半年多, 任柯情况反反复复,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整天都是清醒的,还和沐轩一起出去找吃的。 本来以为步入正轨了,结果, 任柯又长时间昏睡不醒。 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几次, 沐轩已经麻木了,有次本来想再放血试试, 结果撞枪口了, 大佬正好醒来,那眼神没比绿眼怪的好多少。 至此, 他再不敢有这样的念头。 有天出门, 一开门就发现有个气息奄奄的人躺地上, 之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 他试了试还有气就赶紧把人拖进去, 他转身去找水, 一回头正见那人提着剑就要刺向床上的任柯。 “住手!” 幸好这人全身是伤, 行动没有太快, 于是沐轩及时的捏住了剑身,手心的血滴落在床上, 沐轩怒目圆睁, “你要杀他?” 好心救个人,居然要杀他的攻略对象! 闻言,那人迷离的眼神逐渐聚焦,看到他后怔了一下松开了剑,跌倒在地。 “真是狗做久了,见人就吠。” 声音淡雅, 是个姑娘,沐轩瞪大了眼睛。 姑娘自嘲似的笑了笑, 回头看向沐轩,再见他手上的血,咳了两声,才开口问,“你是谁?” “先别管我是谁,你先说你为什么要杀他。”沐轩一向有原则,不可能色令智昏,何况姑娘脸上血水泥渍都把脸挡完了,实在是看不出什么色来,于是他反问了眼下最要紧的问题。 姑娘掂量了一下是要继续逼问还是要先回答,过了一会识时务的选了后者,她靠墙而坐,不紧不慢的回答。 “这人在祁山必杀榜里。” 沐轩去给她倒了碗水,等她喝完继续说。 姑娘喝完水望着没一点要醒迹象的人,她手指摩擦碗的边缘,头靠着墙微微眯眼。 “祁山杀手会把榜上人的面容刻在脑子里,见之必杀。刚才是本能驱使,若非你拦我,恐怕我要把他杀了才会记得自己已经不狗了。” 姑娘的话很悲,可她的声音平平淡淡,毫无起伏。 沐轩觉得她也挺可怜的,知道她刚才只是条件反射,并不是冲着任柯来以后就松了口气,大方的给了她瓶药让她自己处理,反正刚才都能杀人,估计严重不到哪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他面对任柯坐着,过了一会听到了水声才回头。 姑娘正擦脸,洗去脸上的污物,露出了原本的面容。 看到这张脸,沐轩激动的跳起来,“冷玥!” 被唤作冷玥的女子木讷的回头看他,一脸茫然,“你在叫我?” 沐轩走近看她,满脸都写着“生人勿近”,除了冷玥那个冰山美人还有谁? “真是你啊冷玥!” “冷玥?我排号三五六,没有名字,不叫冷玥。” 沐轩激动完冷静下来,他这次提前好几年遇到的他们,在这期间,这些少年发生了什么他都不知道,但让他一下接受现在的他们,他也需要一个适应期。 于是两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冷玥败下阵来,继续默不作声的洗脸。 沐轩退到任柯身边,特别想把人踹起来分享这个奇妙的缘分,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时期指不定两人还不认识呢。 破山洞里有了新成员,并且还是老相识,沐轩心情愉悦,虽然冰山美人和任柯一样,不是睡觉就是闭目养神,但他就是很开心。 感觉这个冷冰冰的洞里都有了点温度。 他大方的将地毯让给姑娘睡,自己去和任柯挤挤。 过了一晚,他等了大半天任柯也没醒来,而两个伤员的口粮落在了他的肩上,他只能留张字条,再和冷玥说了一下大佬情况再出门去。 沐轩在外面心里都是慌张着的,头一遭只逮了几个果子就回去了。 幸亏回去的早,不然洞都要被两尊大神给砸了,他没目睹打斗过程,但见证了结果。 任柯左手握剑,剑端指着冷玥的脖子,他只需再靠近一些就能将其喉咙戳穿,但他没有,他只是神色淡淡的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听到沐轩回来的动静后回头看他,毫无波动的眼神微微有了光,有些不高兴的问,“她是你捡来的?” 基本上不算疑问句,沐轩点了点头。 任柯看到他用衣服兜着的果子,其中有些还是连着枝丫一起摘下的,他微微皱眉,手中的剑不自觉的靠近了些,冷玥脖子瞬间见了红。 “哎哎哎!你你干嘛呢!”沐轩连忙靠近把他剑移开,把虚弱的冷玥扶到床上坐。 任柯板着脸把剑扔一旁,木讷的去接他衣服兜着的果子,顺便把枝丫摘下。 沐轩看他暴力摘枝丫,对比冷玥来之前都是鸡兔鸟肉,做法确实不能让人开心,于是他找了个理由,“今天那个天气不好,就先随便吃点。” “嗯。” 任柯冷漠的回应。 沐轩觉得尴尬,回头看冷玥,冰山美人依旧保持冷漠,安静的打坐调息。 “……” 果然,他这个火山夹在冰山之中就是进退两难。 三人之间的相处更加尴尬了,沐轩考虑到大佬是精神病患者,等他撑不住了,摇摇欲坠的时候连忙去接住,把他扶到床上去睡。 大佬一睡,就感觉洞里的空气都温暖了几分。 冷玥正活动手腕,目光呆滞,听到沐轩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一眼任柯,一看就移不开眼了。 八卦如沐轩就觉得这个眼神不太对劲,手撑着脑袋,穿过任柯去看美人,发出疑问,“你之前就知道他,你不会是喜欢他吧?” 冷玥邪眸瞪他,“荒唐。” 沐轩被瞪丝毫不气,疑惑的看熟睡的任柯,“那你这么深情款款的看他干嘛?” 冷玥不答反问:“他是右手受伤了吗?” “对啊。” 得到答案后,冷玥立即坐起了身来,在沐轩的一脸懵下,她拿来自己的剑就往门走去。 沐轩:“你干嘛?” 冷玥一言不发的开门,沐轩急了,一下翻起身,连鞋都没穿就朝她跑去,按住她开门的手。 冷玥转手就给他劈晕了,甩着高高的长马尾出了洞。 沐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躺床上的,脖子还疼,屋里只有他一人,床头放了两果子,下面压着常用来留言的书。 上面写着“就在附近”,就四个字,出去做什么都没说,也太省墨水了。 他正下床门就开了,任柯扶着浑身是血的冷玥回来。 鉴于前车之鉴,沐轩条件反射的就以为是任柯下的手,连忙去接冷玥,顺嘴说了句,“你怎么下手这么重!” 任柯瞬间就愣在了原地,木头一样的看着他对冷玥关怀备至,一会打水一会拿药的,要不是冷玥撑一口气阻止他,见他那激动的样子怕是要亲自给姑娘上药了。 冷玥推开他的手,看了一眼木讷的任柯,解释道:“是我自己和那些东西打的。” “你有毛病啊!去找那些怪物做什么!”沐轩属实难理解这种行为,竟然有人上赶着去送死。 冷玥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的开始上药。 非礼勿视,沐轩转身,看到充当木柱子的人,看到他脸上有血迹,赶紧的过去看。 “你也受伤了?” 大佬目光呆滞,成了哑巴。 沐轩用衣袖给他擦脸,幸好只是血不是伤,他松了口气,火气也上来了。 “你跑出去干啥?外面空气新鲜?怪物好看?” 任柯神色逐渐恢复平静,看着他气的皱起的眉,闷声道:“总不能,一直在这里。” “……”大佬突然做出一副委屈模样,一向卑微的沐轩一时不太适应,闷了半天才回,“等你好了再出去。” 任柯:“差不多了。” 行,大佬都开口了,他再多废话显得像个老妈子。 接下来的日子有趣得很,沐轩基本没有出门的机会,冷玥一能蹦就出门单挑绿眼怪,任柯醒来以后也出门。偶尔一身伤回来,当然一定会带吃的。 沐轩逐渐适应这样的日子,让自己过成了家庭主妇一样,每天做饭洗碗把孩子送出门,然后继续睡一会,醒来以后做饭等孩子回家。实在无聊的时候就和系统吵吵架,消磨时间。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接近半月,任柯昏睡时间越来越少,到后面能和他们保持一样的作息时间,沐轩甚感欣慰。 两人出门的次数逐渐增多,受伤的情况越来越少。 偶尔在洞里时两人会过招,你来我往的,沐轩当戏看,无聊时自己下赌注,十押冷玥十输,且乐此不疲。 又一次冷玥完败,以往赢了以后不骄不躁的任柯,这回心血来潮挑衅,“你不适合用剑。” 冷玥气愤瞪他。 家里脾气最好的沐轩赶紧出来打圆场,端了两碗水过去,好言好语的说,“适不适合的自己喜欢就好。” 任柯点头,“有理。” 冷玥闷闷不乐的将碗搁在一旁,一晚上沉默不语。 本来男女混住会有诸多不便,但冷玥基本没把自己当成女子,除了换衣服和上药需要避开些,其他生活状态和两个糙汉子同步。 沐轩有时看她一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家,头发乱绑一气,没一点符合年岁和性别的样子,他心里里泛酸,“冷玥,我给你编个辫子吧。” 闻言,正吃饭的冷玥和任柯都愣住了,以一种难以形容的眼神望着他。 “……” 要不是他亲口说出的话,他还以为自己说的是什么毁天灭地的言论了,能让两位冰山都露出这种见鬼的眼神。 由于他这么一句话,接下来两天里,任柯一直板着脸,冷玥和他的距离绝不超过一米。 他好像真的是说了什么错话了。 第二十九章 三人时而冷淡, 时而热闹的日子早晚会过去,他们都不是能在这个洞里苟且一生的人。 只是沐轩没想到这么快,冷玥走的那日,任柯不在, 小姑娘突然同意让他给自己编辫子。 沐轩笑吟吟的反问, “怎么,外面有瞧上的怪物了?” 冷玥摇了摇头, 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下, 把发带解开。 沐轩搓了搓手走过去,拿着被摔断的梳子给她梳头发, 小姑娘头发很枯燥, 一点也不柔顺, 光梳顺就花了半个时辰。 毫无耐心的人, 居然咬着牙就忍过去了。 饶是反应再慢, 沐轩也意识到不太对劲, 平时让洗个衣服都极其不耐烦的人, 居然在这种花里胡哨的事情上用了十二分耐心。 事出反常必有妖。 沐轩一边给她编辫子,一边试探, “你最近没伤到哪吧?” 冷玥:“没有。” 既然没伤到哪, 那脑子就还正常。 沐轩换了个方向试问,“五三最近欺负你了?” 一起住久了,彼此的性格大概能琢磨出一二,他发现这姑娘心气极高,每次切磋输了以后,第二天出门一定晚归, 心情会低落一整天。 “没有。” 冷玥死不丢弃冰山美人的姿态,端坐着, 剑搭在腿上,安静的当她的一尊大神。 沐轩把她头发分成上下两部分,发现她头皮有很长的一道疤,蜿蜒曲折,从头顶延至耳后。 他不做反应,继续给她编,只不过手上动作轻了些。 冷玥只是看着冷,不是真的冰山,这段时间的相处,虽然她对他们的事情不问不管,但能感受到两人对她的关心,这是一种她从未感受过的情绪,让久在冰窖里的她避之不及,直至现在也没能习惯。 她侧目看垂在肩上的头发,干枯毛躁,跟把草似的,而身后的人正小心翼翼的拨弄这把草,比草主人还心细,还温柔。 那双手一下一下的撩拨她的头发,将她坚如磐石的心也拨动了几分。 “我要走了。” 她突然的出声,沐轩听清了的,只是没反应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条件反射的问,“什么?” 冷玥沉默。 沐轩手上动作骤然停止,脑子一下就空白了,他知道他们会离开这个避风港,只是他以为他们三个会一起离开。 冷玥感受到他愣住了,侧身站起,将剑别在腰间,用手梳整头发。 沐轩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状态了,只觉得脑袋嗡嗡响,木讷的看着她。 冷玥将头发绑好,弯腰将剑捡起,径直往门口走去。 石门“咔咔”的打开,外面刺眼的亮光将她这个人照射的只剩轮廓,她微微停住了脚步。 “冷玥!”沐轩连忙追了上去。 “好!”被叫的人转过身,因为逆光看不清面容,她如人一样清冷的嗓音传出,“以后我就叫冷玥了,名字很好听,我很喜欢。” “你去哪?” 冷玥走回到他面前,掠过他的问题说,“下次遇到,你再告诉我这两个字是哪两个字。” “你等一下,我……” 沐轩话没说完脖颈就被她重重的点了一下,他话音戛然而止,整个人毫无气力的瘫软倒地。 又来这招! 他眼睁睁看着那个清冷孤傲的姑娘走出了石门,她毫不犹豫的走进了强光之中,消失在逐渐关闭的石门后。 这个睡觉都握着剑的姑娘,沐轩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她。 他就这样把前半生想了一遍,正打算展望下辈子,就见石门开了,任柯把他扶起后点了一下他的脖子的另一边,他瞬间恢复了行动能力。 “任柯,冷玥她……咳……” “我知道。”任柯去给他倒了碗水,娓娓道来,“我遇到她了,她要回祁山。” 沐轩正要质问,任柯就堵住了他的话,“七九,每个人都有必须要做的事,是拦不住的。” 祁山人均疯子,他现在还不能理解,但在尝试理解。 任柯垂眸看他,“我们也走吧。” 正喝水的沐轩把水喷了出来,没一会就要经历两次大变,他应对不及。 任柯蹲下身给他拍拍背,认真的给他解释,“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洞是有什么那些怪物才没有靠近这里,可是时间久了,不敢保证那些怪物不会变,最近已经有很多怪物在洞的附近徘徊了。” 沐轩略微震惊,他已经好久没出去了,外面什么状况他不知道,没想到怪物进化这么快。 “但是那些怪物怎么办?逃的掉吗?” 任柯:“你跟我说过,怪物会死,我发现最近怪物死的很多,还存活的变得很弱,是很好的机会。” 沐轩目睹过一批怪物突然倒下就没起来过,过不久又会有新的怪物出现,他之前试图弄清这是不是一种规律,但他行动慢,还不会武功,几次差点成怪物的口粮,念及家里还有等着喂奶的娃,他只能作罢。 后来无聊的时候,他把这件事跟任柯说过,没想到他上心了。 “七九,我们一起出去。” 任柯目光炯炯的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有他的身影。 “你等一下。” 沐轩蹦达到床边从床铺下拿出了几张纸,他颇为气愤的说,“刚才本来想给冷玥一点,结果她话都不让我说完!” 任柯没想到自己日日睡觉的床榻下居然压了一塌银票,他看着笑吟吟的某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好歹住了快一年的地方,沐轩还有点把这个洞当成家了,关门那一刻,他心微微一怔,好像一瞬间丢失了什么东西一样。 任柯一贯没有表情,此刻也能从他脸上看出了不舍。 沐轩想起那个滔天大火,火映在这个少年的脸上,少年放肆大喊,“我把它烧了!” “我能理解你为什么要把这个地方烧了。” 少年一脸懵的望他。 “走吧!”沐轩双手抱着装血的罐子,背着一堆东西,往密林深处走。 两人行动小心翼翼,时而缓慢,时而紧急。任柯不愧是大佬,哪里有风吹草动他第一时间就能辨别,通常是沐轩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解决完了。 沐轩惊叹他进步飞快,从他一次一次穿破绿眼怪头颅中,他隐约看到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身影。 两人一路往风吹来的方向,往水流的方向走。 他们一路走不敢停歇,到了晚上还是没能走出这个鬼林。 任柯停下,看地上斑驳的月光,不得不承认他们一时半会走不出去的现实,“等天亮吧。” “我没事,可以走。”沐轩一路都在努力跟上他,再累也不喊,但还是怕因为自己的速度耽搁。 “休息。”任柯不容置否的吩咐,提剑将脚下的草木砍了砍,他将包裹放下,转身去接沐轩手里的罐子。 沐轩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坐在他旁边。 月光稀稀疏疏的落在两人身上,林中寒凉,沐轩不着痕迹的朝大佬靠近了点。 大佬没睡,转过头正看自己。 沐轩没话找话,来个深夜谈心,“任柯,你出去要干嘛?” “千机阁。” 千机阁沐轩知道,是个江湖组织,专门收集情报再卖出去,他也知道任柯和这个组织渊源颇深,具体事情书里没有,他就不知道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沐轩有个疑问萦绕心头,所以这个时期的任柯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他干脆问出来了,“你去千机阁要问什么?” 千机阁在江湖中并不是明帮名派,像是隐藏于山野间的高僧,行踪诡秘,久而久之就没多少人知晓。关于千机阁任柯知道是因为随母亲行医偶然听说,到祁山后偶有一次听到老山主提起,他才记起有这么一个组织。 七九没问他千机阁是什么,而是直接问他要去问什么,一看就是知道千机阁的,但祁山没有和千机阁有瓜葛,祁山关于江湖的消息全由各州的门主带回。 七九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沐轩等了一会不见他回答,微微起身看他是不是睡着了,刚好就对上了大佬的眼神。 这个眼神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总之让人看了觉得心里痒痒的。 任柯:“我问很多很多事情。” 这个答案相当于白说,但是大佬眼神极其诚恳认真,沐轩不好再追问,乖乖靠回去,闷声道,“任柯,我跟你说过我是神仙,你有什么事情可以问我,我能给你算出来。” [警告,违规操作哟!不能剧透,宿主不要冲动啊!]667大叫,恨不得跳出来对他拳打脚踢似的。 沐轩置若罔闻,穿过树叶看月亮。 任柯闭上眼睛,嘴角微微上扬。 小时候听母亲说过,神仙如果要改凡人命格是会受到天罚的,看他旁边的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神仙,怕是受不住天罚,还是不问了。 [通知:目前任柯良知值为35%,宿主再接再厉哟。] 偶尔系统会通知他任柯良知增长了,不过时间长了,尤其是上次卡bug后,沐轩就佛了,人生太苦了,得过且过就好,何必为难自己。 两人简短的谈话过后都闭目养神,但不敢真的入睡,他们现在在狼窝,这样都能睡着,那心眼得有山洞那么大。 “七九!” 任柯突然叫人,语气很紧张,沐轩立即就翻身起来,看向他看的地方。 几只绿油油的眼睛在黑乎乎的林子里晃晃悠悠,正在朝他们来。 两人默契十足的一起跑,越跑周遭动静越大,心里也越慌张。 任柯在前开路,偶有几只扑上来的绿眼怪他都能轻松解决,遇到棘手的要耽搁几分钟,沐轩就负责躲好不拖后腿。 任柯解决完缠上来的绿眼怪,经过几波战斗,沐轩发现了奇怪的地方,警惕的环顾四周,“任柯,不太对劲!” “怎么了?” “你有没有发现这些怪物和之前的不太一样。” 任柯环顾四周,一边走一边等他说看法。 沐轩认真分析,“之前的怪物眼睛绿的跟夜明珠一样,但是这次这些怪物的眼睛很……很暗。” 任柯认同的点了点头。 第三十章 “攻击方式也不一样。”任柯看手中毫无血迹的剑, 之前的怪物攻击方式基本都很笨拙,用蛮劲的居多,最近遇到的怪物攻击时会用巧劲,会躲让。 如果说之前的怪物是五岁的孩童, 那现在的怪物接近于十二三岁的孩子。 沐轩一个头两个大, 总觉得这次的林间有点太平了,有场暴风雪在前面等着, 心里直打鼓。 “如果一会有突发情况, 我就洒血,你拼命跑。” 闻言, 任柯脚步顿住, 立即反驳, “不行!”然后紧皱眉头看着他脖子上还绑着的布条, 眼神逐渐凶狠。 “……”沐轩弱弱的举起手中的坛子, 他不是傻子, 上次就疼的他崩溃, 时常后悔第一次把屏蔽感觉的外挂用掉,这次他绝不可能再犯这种错误了。 任柯看他举坛子, 有些尴尬的转过身, 继续走。 “诶!”沐轩走着走着脚就被绊住了,他低头一看吓一跳,居然是个人,还没绿眼睛。 他叫住前面的任柯,蹲下身检查,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 身上伤倒不重,就只有手腕上有道伤口, 但这个人看着气息奄奄的,浑身滚烫。 “能走吗?” 少年眼睛都一会睁一会闭的,看人都费劲,估计力气都用在刚才逮他那一把了,要他走路恐怕难于登天。 他们自身都难保,要带个人恐怕更危险,沐轩左右为难,想看任柯怎么想。 任柯靠在树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没一点想要表达意见的打算,意思就是让他自己看着办。 “你把药给他留点。” 沐轩做出了决断,任柯听话的从包裹里掏出一瓶药,本想递给他,突然的改变主意,亲自给少年上药。 大佬果然变善良了,沐轩甚感欣慰。 就是上药的手法略微敷衍,药粉都洒人家手上了,稀有的药粉混在少年手上的泥,实在是暴殄天物。 “小心!” 沐轩猛然反应过来,一把将人拽往后,正好躲开了少年扫来的爪子,刚才昏昏欲睡的少年睁开了眼睛,赫然一双墨绿色的瞳孔,已然变成了另一种绿眼怪。 任柯将沐轩推开一些,堪堪退却半步,朝绿眼怪劈去,绿眼怪侧身躲开,整个人像弹簧一样的弹起来。 变异了! 沐轩脚下绊到,回头一看又是一个人,他此时才发现,四周都是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呼吸声此起彼伏。 他们无意间来了绿眼怪的老巢。 沐轩大喊:“任柯,快跑!”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一个接一个的睁开眼睛,墨绿的眼睛阴森恐怖,比亮绿更让人发慌。 任柯踢开横扫而来的绿眼怪,一把将沐轩拉到身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而来的怪物,当下就拉着人跑。 他心里不断的告诉自己:我们一定能出去! 路上不断有扑来的绿眼怪,开始还能应对一二,随着数量增加,他们腹背受敌,最后前路被拦截。 一只壮大的绿眼怪手中握着一根棍子,赫然立在一群行尸走肉之前,眼睛是红色的。 沐轩立刻就认出了这个怪物,是上次伤了任柯的那个。 绿眼怪将他们围堵住,像上一次一样圈杀他们,好在这次有了准备。 沐轩打开手里的罐子,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许多怪物立即就扑来,他将血抛洒在靠近的怪物身上,让怪物们互相攻击。 拿棍的绿眼怪不受影响,依旧朝他们扑来,任柯提剑上前,左手中的剑与木棍划过,棍怪物好像有意识,望着他愣了愣,随即更用力的攻击。 比起上次的横冲直撞,这次的棍怪物变聪明了,还知道时缓时慢,会用巧劲。 任柯之前就练过左手,所以左手使剑并不费劲,经过半年里不断的用怪物练手,他也能轻松应对,唯一麻烦的就是,怪物太多,他是一对多。 沐轩看到他被怪物围攻,连忙过去洒血,让他能专心解决劲敌棍怪物。 任柯不会再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有了帮忙后,他眼里只剩下了棍怪物。 棍剑相接,任柯绕到棍怪物的身后,剑飞快的换到右手,横切下去,将怪物的胳膊切了下来。 怪物停顿住,他毫不犹豫的朝脖子砍去,怪物脑袋滚落在地,一股浓浆喷出。 他正想去帮沐轩,就感觉到身后有一股杀气,条件反射的朝后刺去,还未看清何物,剑端就断裂开来。 掌风将他逼退几步,这个怪物的眼睛是黑色的,没有一点白,脸上全是疤痕,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胸口有个洞,一片黑乎乎的。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是刀疤脸,他体内还存有这个人的气。 沐轩也看到了刀疤脸,一时走神被怪物扑倒在地,其他怪物接踵而来,而他的罐子里已经没了血。 任柯断剑硬插到扑在他身上的怪物脑袋上,一穿三,血浆滴流,沐轩望着刀疤脸劈掌而来,他来不及叫喊,直接推开了任柯,于是那一掌就落在了趴他身上的怪物上。 隔着层层怪物,他都能感觉到一股重力,这个人心肺震痛,一口血喷了出来。 任柯抬脚踹开刀疤脸,将沐轩拉了出来,抽出插在怪物脑袋上的剑,顺手砍下旁边怪物的脑袋。 沐轩被那一掌震的头昏眼花,浑身开始剧烈的疼痛,是蝎毒发作想征兆,他强忍着不适,把任柯推走。 “七九!”任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不断砍向怪物。 刀疤脸回过头继续冲来,它就像当初一样,会变会朵会闪,唯一不一样的就是不怕疼,无论任柯伤他多少次,他依旧不断进攻,反而越伤越兴奋。 任柯再努力也只能伤到他躯体,他的脑袋根本就无法靠近,怪物有意识的保护自己的脑袋。 沐轩任由他拉着,甩来甩去,眼前是模糊的,四周逐渐安静下来,他浑身一会疼一会痒,偶尔五脏六腑像打架一样扭曲抽痛。 他仅存的一点意识告诉他——此刻不能倒下,说好要一起出去的。 他颤抖着用匕首划破手臂,直接的伤口痛感和身体里面的痛感区别开来,感觉到有一股力紧紧地包裹着自己,一只手拉着自己,哪怕布满了血也绝不松开,他抬头看到任柯浑身是血,他硬生生的接住了刀疤脸的一掌,一件刺穿他的喉咙。 已经不能用疯子来形容了,他就像一个杀疯了的魔鬼。 沐轩接住了摇摇欲坠的魔鬼,抱住了他,将他护在怀里,看着疯来的怪物们,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戚,他们好像被困在一个笼子里一样,无论怎么努力,都会有更难的阻碍,无法逃脱。 老天好像总是在摧毁他们的希望。 他脑袋如有千金,看眼前的任柯都模糊不清,四肢僵木,体内的经脉好像在一寸一寸的断裂,血液四处冲撞,系统的尖叫声不绝于耳,一切都那么绝望。 他像是陷入了深渊,深渊里有一阵清亮的风铃声,看见一抹白色。 不是说任务失败了就彻底消失了吗?怎么还有黑白无常来? 那一抹白色逐渐靠近,周围的怪物都退让开,那白色站到了他的面前,白无常没有对他下手,反而是蹲下扳开他的手。 原来是来抓任柯。 沐轩眼睛像是蒙了一层布,只能看清白无常的轮廓,他抱紧了怀里的人,他说不出话来,只能颤抖着手去按住白无常的手,再弯曲手指指自己,表示让白无常抓自己。 他本来都是没有来生的人,任柯他还有话要问千机阁,还不能死。 白无常本来能轻而易举就将他的手扳开,见状没有再继续,只是看了一会气息奄奄的任柯就站起身来。 风铃声又响,白无常离开,怪物们全都跟着他走,浩浩荡荡,树草歪倒。 沐轩一分一秒的熬过去,等到蝎毒过去了就将任柯背起来,继续往前走。 [呜呜呜,我都说了,你对象现在没有光环,你还这么冲动!]667哭丧一样的嚎,叫的人脑仁疼。 沐轩开不了口,就在脑里和它说,[你给我整个屏蔽痛觉的功能呗。] 他现在每走一步都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痛,他快熬不住了。 667:[我也想,可是功能只有一次。] 沐轩绝望的看着前面,一片一片的树,一茬一茬的草,他像只蚂蚁一样在攀爬高山。 他肺腑绞痛,“噗”一下喷出一口老血,脑袋一沉倒了下去,背上的任柯摔到一旁,依旧毫无声响,跟死了一样。 [警报,宿主生命即将结束,该次任务失败。] 沐轩看着脸被血糊一脸的人,一点都不想就这么结束了,起码要走出这个鬼林才行,他撑着爬起来,把任柯重新背上。 没几步就吐血。 [警报,宿主生命即将结束,该次任务失败。] 系统的声音不断响,沐轩置若罔闻,继续往前走。 血流满地,每一步都在拼命。 667:[呜呜呜,太犯规了,虐死我了。] 沐轩:[帮帮我,我还需要时间。] 667:[呜呜呜,就算你坚持了,任柯可能也活不了。] [你见过地狱收魔鬼吗?]沐轩看着眼前的光笑了,血水从嘴角流出,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明亮而刺眼。 [你想好了吗?如果你这次任务没有完成,下次的时候总系统会惩罚你的。] [现在都不重要了。] 他那么怕疼的人,还不是一次又一次的痛忍了过来,他不想以后,只想现在。 现在他们说好了要一起出去的,就一定要做到。 沐轩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看到了有人影,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这一松就不行了,好像拉太紧的琴弦崩断就接不上了。 他倒地不起,闭眼之前先拉住任柯,自己给他垫背。 “救命啊!” 小女孩的呼救声响起,他才彻底昏迷过去。 他们逃出那个笼子了。 第三十一章 “二叔, 他们怎么了?” 马车上,小姑娘坐在车辕上,手撑着脑袋,问赶车的人。 赶车二叔是一个头发快和胡子连在一起的中年人, 黄脸, 厚嘴唇,操着一口浑噩不清的口音回答, “他们从山里来, 恐怕是遇到怪物了。” “什么怪物?” 二叔眯了眯眼睛,看旁边破烂的房屋, 耐心的解释, “这里有个地方叫鬼林, 里面的怪物专门吃人, 附近有很多村子都有人被吃过, 官府派人去查过, 结果都毫无音讯, 久而久之,这周围就没人敢住了。” 小姑娘似懂非懂, 抓辫子玩, 往马车里看去,帘子被风吹起,里面躺着两个大男人,脸上没了脏东西还剩几道伤疤。 小姑娘不过是趁着商队休息的时间,调皮走远了点,没想到正好看见这一个浑身血迹的人从坡上走下来, 近些好像见他背上还有个人,也是浑身血迹, 她还没撒腿跑,两人扑通一下就倒她面前了。 碰瓷碰了个精准。 小姑娘当即就吓坏了,扯着嗓子就喊救命。 没想到没救她的命,倒是把碰瓷的命给救了。 “他们伤的很严重吗?” 二叔:“他们内外都有伤,要是一般人早见阎王去了,能挺到现在,也真是不容易。”二叔见小姑娘逐渐拉耸个眉,把话锋转,“放心吧,我已经给他们上药了,两都是狠人,不会轻易死的。” 小姑娘点头,然后钻进了马车里,她跪在两个人中间,左右的看了看,两个人都长得很好看,一个眉型平直,轮廓柔和,看着就亲切,一个眉骨凸出,轮廓冷硬,看着就疏远。 小姑娘跟着商队走南闯北,也算见过很多人了,头一次一次性遇到见大相径庭的长相挨一起,甚至还觉得很是般配。 看着看着就看到了一双迷离的眼睛,连忙叫了起来,“二叔,有人醒了。” 闻言二叔勒住了马停下,车里已经装不下他了,于是他伸头进去看,果然是醒来了。 “公子,能说话吗?” 任柯眼神木讷,能听到声音,但那声音好像漂浮在半空,进不到耳里,混乱的记忆定格在倒在七九面前。 他终于有了反应,不似木偶一样,他一动就碰到了旁边的人,他立即伸手去探气。 “公子放心,你的同伴也没事。” 还有气。任柯一瞬间喘不过气来,原来,失而复得也叫人痛彻心扉。 二叔也是见多了人情冷暖的,见他一时心绪难宁,就将一脸茫然的柳絮拉了出来,让他平息情绪。 后面拉车的一柴刚跑上来,擦着满头大汗问:“二叔,怎么了?” 二叔挥了挥手,“走。” 商队人不多,二叔是领头,平时大小事都是他拿主意,负责拉货的三个年轻人,一个不会说话大家都叫他哑巴,还有两个是两兄弟,一个叫一柴,另一个叫木柴。 还带了个什么都不会做的柳絮,路上还捡了两个要死不活的病秧子,于是这一队奇形怪状的商队就这样进了前面的小镇。 任柯冷静下来后,想给七九检查检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绑成了粽子,难以动弹,倒不是五花大绑,只是身上伤处太多,每处都绑一点,就造成了如此现象。 他行动不便,正想将手上的带子拆掉,就感觉马车前倾,随后停了下来,周遭嘈杂,各种声音冲刺耳畔。 帘子被掀开,一张满脸毛的中年人看着他,客客气气的说:“公子到了,先下车,我让柳絮给你们找大夫看看。” 対于陌生人的善意,任柯怀有七分质疑,一时沉默起来。 二叔见他无动于衷,也不催促,只笑着看他,只是那笑被胡子给遮挡了,只看得见眼睛弯着,一张胡子拉碴的脸和一双贼眉鼠眼的眼睛,说不出的怪异。 一柴径直去和店家交涉,木柴看二叔站在马车下,车里的人一动不动,这俩人的伤是他帮着一起上药的,程度之严重让他咂舌,他估摸着这样僵持是下不来,于是撸撸袖子,善解人意的说:“二叔,我来。” 说完就爬上了车辕,一把就将毫无生气的沐轩拉起背上,任柯手上的力气跟挠痒痒似的,一时气急咳嗽了起来。 木柴已经将沐轩背下车,二叔连忙拉住他,一脸无奈,“哎呀,你这莽子,赶紧把公子送到房里。” 木柴“哎”了一声就消失在车前,任柯一边咳着一边往车外挣扎,二叔连忙上车去按住他,好语相劝,“公子莫急,木柴生性莽撞,但并无恶意。” 任柯手捏着他的衣服,怒目圆睁。 不过是带走同伴就将他气成这样,二叔心里有些惊奇,转念一想,他们在那林子里想必经历了惊天动地的事情,如此紧张也正常。 木柴将沐轩放好后又下楼,被任柯那双通红的眼睛一瞪,伸出去的手一顿,被看的心里直打鼓,生出一种自己即将脑袋落地的错觉。 “将这位公子背到前面那位公子旁边,小心着点。”二叔下车,吩咐完后就进店了。 “……” 木柴后悔拦了这差事,他咬着牙将似要吃人的公子背上,飞快的上楼,生怕这公子没控制住,真咬他一口。 将两个病秧子都安置在床上后,木柴松了口气,迫不及待的去找二叔。 小姑娘将大夫请来,两人都是昏迷的状态,大夫查看完眉头紧皱,柳絮也跟着皱眉,眼巴巴的看二叔。 二叔拍了拍她脑袋宽慰,把她喊出去后,把大夫请坐下,不紧不慢的给他倒茶,“闫大夫愁眉不展,想必是有些棘手?” 两人是多年的老相识了,闫大夫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截了当的问,“此二人与二叔是何种关系?” “路过废庄时,小絮玩耍时撞见的,据小絮说两人是从鬼林中出来的。” 闻言,闫大夫惊了一惊,连忙将杯子放下,几步走到床边,再次看床上气息奄奄的两人,头发都白了的古稀老人,为老不尊的去扒两人的眼皮,二叔阻止不及,一脸无奈。 闫大夫看完两人黑白分明的眼睛后,眼皮松垮的眼睛亮了亮,“活的,还是黑白眼睛。” 闻言,二叔被他说乐了,“不然请您干嘛。” “我就说嘛,小伤小病你自己就解决了,哪会请我这个老头子。”闫大夫重新坐回去,久久不能平静,时不时的往床边瞥。 二叔:“您怎么看?” 闫大夫:“悬。”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道,“里面那个外伤没多少,就是中了毒,至于是什么毒我没个头绪。至于外面那个,那孩子身体十分奇怪,若我没看错的话,他体内有两股内力互相冲撞,这还不是最奇的,奇的是……” 大夫顿了顿,二叔就将话头接过去,“他身上的毒很杂,我给他上药的时候看了他的血,恐怕有三种毒以上在蚕食他的身体。” 闫大夫:“难,等我回去想想。” 把人送走,二叔见柳絮正给两人盖被子,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真叫人恼火,果然女大不中留,见着好看的就魂不守舍。 “咳。” 任柯醒来,发现还是他们后微微松了些警惕,在被子里不着痕迹的拉住沐轩手。 “公子,在下家中排行老二,年纪大了,大家都敬我一声‘二叔’,不知公子如何称呼?” 任柯沉默不语。 二叔也不气恼,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公子伤重,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强行拉盯着人家看的柳絮出门。 任柯看着沐轩,更用力的握住他的手。 他的神仙,还在。他的神仙,真的带他出来了。 闫大夫対两人兴致勃勃,年过古稀的老人每天走一条街的路程来看两人,每次都要问二叔要走两人。二叔春风和煦的婉拒,対两人的照料可谓是尽心尽力,木柴琢磨着二叔怕是対自己亲儿子都没这么细心,虽然二叔没有亲儿子。 柳絮乐在其中的送饭送水,一柴性子沉稳不爱多管多问,只有木柴百思不得其解,抓耳捞腮的追着二叔问原由。 被追烦了,二叔随口敷衍,“我年纪大了,想再找俩人帮忙拉货不行吗?” 闻言,木柴犹如晴天霹雳,觉得二叔是嫌弃自己了,整天魂不守舍的,一见一柴就哭丧脸嚎叫,一柴也被他烦的头疼,一见他就躲。最后可怜的哑巴被他拉着诉苦,他有口不能言,也跟着哭丧脸。 商队里一时间气氛怪异,每天吃饭的时候,两张哭丧脸,一张木讷脸,还有一张花痴脸,而罪魁祸首吃的气定神闲,让柳絮把闫大夫送来的人参端上楼去。 柳絮乐呵呵的上楼,见任柯半靠床柱的,就说,“这是闫大夫送来的人参。”屋子里只有她的声音,她一点也不期待有人回话,据二叔所说,这个公子极有可能是哑巴。 一想到,这么好看的公子不会说话,柳絮就觉得是天妒英才,再想以后商队里有两个哑巴就觉得有趣,一个是哑巴叔叔,一个是哑巴哥哥,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父子呢,虽然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她把参汤端到床边,半跪在床边,按规矩先给任柯尝一口,“不烫的。”她一直以为,给温柔公子吃的东西他都要尝一口,是怕烫,其实不然。 荆棘里生存的人,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的。 任柯尝过后,柳絮再喂给沐轩,他昏迷不醒,一直是用参汤吊命的。 “公子不用担心,二叔和闫大夫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 柳絮说话轻轻柔柔的,总带着笑意,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看人时温柔而真诚,有一种让人放下警戒的魔力。 “你们没钱了対吗?” “嗯,不过没关系……”柳絮猛然一怔,汤不小心洒了出来,她手忙脚乱的给沐轩擦脸,然后呆呆的看着任柯。 四目相対,她觉得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竟然幻听了。 “我这里有钱。” 任柯再次开口,柳絮瞪大了眼睛,她没有幻听,真的是哑巴哥哥开口说话了。 任柯从被子里拿出一沓纸递给她,看了一眼沐轩,微微垂眸,“不知道能不能用。” 那山洞瞧着有些年代了,他在祁山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是何年间,货币有没有改制,如果没有那就最好。 柳絮怔怔的接过看,一塔银票被□□的旧旧巴巴的,还有些血迹。 第三十二章 因为那一沓银票, 任柯和沐轩的生活水平直线上升,商队里的其他人也対两人没再说三道四。 很快,任柯就可以下床行走了,照顾沐轩的工作他全盘接下, 柳絮只能一旁看着。 每每看到任柯细心照料沐轩时都忍不住感慨, 公子如玉。微风拂面,公子披肩的青丝浮动, 消瘦的侧脸满是愁色, 如碎琼乱玉。 外面纷扰嘈杂皆与他无关。 任柯搁下碗勺,回头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柳絮, 微微蹙眉。 柳絮满不自在的移开目光看楼下, 今日仙岳镇比往日热闹, 人来人往, 络绎不绝, 男女老少手中都有香火、贡品, 皆往西边走去。 “公子今天不出去走走吗?” 任柯微微摇头往窗边走去, 坐下后也看向楼下,五颜六色的人, 不似祁山那般色彩灰暗。 柳絮撑着脑袋, 回头看他,再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眉眼带笑的说,“出仙岳镇往西走有一座百仙庙,今天是庙会,听说许愿很灵, 我一会和二叔说,去拜一拜吧。” 任柯:“求神?” 柳絮:“対啊。还有个传闻, 仙岳镇曾经有个书生,妻子病重,他从山下一路磕头到百仙庙,回家后就见妻子醒来了。” 她说的绘声绘色,任柯神色淡淡,他素来不信神佛。 但是,神仙的事求神仙也有用吗? 午后柳絮从百仙庙回来没见到任柯,以为他去找闫大夫了,于是将求来的平安符放到沐轩的枕头下,百无聊赖的坐在床边看着他。 “公子,你要睡到什么时候啊?”她自言自语,伸手去把风吹散开的头发梳拢,手指碰到眼角,感觉到有点动静,紧接着她看见沐轩眼皮在动,她紧张的屏住呼吸。 当那双满是迷茫的眼睛睁开时,她激动的叫了出来,“二叔!” 人在紧张、激动的时候总会叫出最熟悉、最信任的称呼。 沐轩被她这一嗓子喊回了七魂六魄,愣愣的扭头看她,混乱的记忆定格在小天使浑身是血的模样,然后是任柯跌跌撞撞朝自己而来,他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 任柯跌倒在床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甚至不敢抬手碰他,也不敢出声。 直到沐轩抬手给他抹去眼角的泪,他才真实而清晰的感受到,他的七九醒了。 原来失而复得,也会让人肝肠寸断。 “哭什么。”沐轩声音嘶哑,根本就听不清说什么。 沐轩扯出一抹苦笑,他做了一场梦,梦里是另一个世界的灯红酒绿,他浑浑噩噩的往河里走,越走越深,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沉重,在河里看到了任柯,他被水草缠住,双眸紧闭,于是没有求生欲的他想要救这个疯子,他抱住他,拼命的往上游。 幸好,没让他白费力气,哪怕只是梦里。 不一会,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来了,沐轩万万没想到,自己醒来,最激动的不是任柯,而是一位素不相识的老者。 闫大夫対他看了又看,摸了又摸,那兴奋不已的模样,感觉若不是二叔劝住,就要将初醒的病人拆开细细查看一般。 沐轩恍惚间都认为自己是动物园里的新品种了,他一脸懵的看着任柯,而大佬只是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突然感觉自己不像新品种,像怪物了。 沐轩醒来后就没再晕回去,只不过他睡了太久,嗓子不好使,说不清话,要什么都只能比划,下床走路也费劲,但任柯対他尽心尽力,他一个眼神就能明白要什么,一个动作懂他要做什么。 这心有灵犀的程度,让柳絮叹为观止。 “任柯,弄怎呢。” 任柯正给他喂药,突然听到他支吾,继续给他喂药,轻声回话,“我没事。” 沐轩:“呀?” 任柯:“我刚喝过。” 像这样莫名其妙的対话,柳絮每天能听到七八回,就像刚学牙语的小孩和大人交流一样,咿咿呀呀対字正腔圆。 柳絮没事就猜他们谈的是什么,偶尔见冷脸公子眉头没有紧锁的时候会求证一二,从没一次是正确的。 一日,任柯一早就出门了,拜托柳絮给沐轩送药,没说一句废话就离开了。 柳絮心情十分复杂,因为这么多天以来,任柯一直在床边忙前忙后,基本就没离开过这个房门,她也没能和那位刚醒的公子说上话。 她一面好奇,一面又觉得奇怪。 就像,你一直拼命争取的东西,有人突然的就白送给你了,受宠若惊之余,対那东西似乎还有些不敢靠近。 沐轩看柳絮那畏畏缩缩的样子,温柔点朝她招手,孩童时期的小天使依旧可可爱爱,圆圆的眼睛一点也藏不住情绪,此刻写着满满的“好奇”和“犹豫”。 柳絮先颔首示意,然后跪坐在床边,正要喂药就见沐轩朝自己伸手过来,“手。” 他说话有些沉闷,说单字时能听清,句子就让人头疼了。 柳絮试探性的把手递过去,沐轩伸出食指在她手心里写字。 “坐床。” 柳絮试探性的念出来,见他点了点头后照做了,又见他继续写。 “谢谢。”柳絮念了出了,惊讶的看着含笑的人,果然人如相貌,是个十分温柔和煦的人。 因为沐轩的“坐床”和“谢谢”,柳絮対他便没有那般生疏了,再因为他那张春风和煦的脸,対他更是喜欢不已。 柳絮:“七九公子,我是听那位公子这样叫你的,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七九”真不是名字,沐轩此刻也计较不了那么多,就轻“嗯。”了一声算是肯定。 沐轩接过她的勺子和碗,在她一脸惊讶中一口干了苦药,再递回空碗。 柳絮有点没回过神,刚才七九公子是自己喝药并且一口就喝完了吗?可是,这几天她明明看见那位冷脸公子対他无微不至,喝药一口一口的喂,甚至害怕喂急了,每次都是半勺。 “……” 沐轩这几天被任柯那伺候大爷一样的体贴弄得很不适应,但一想到当初自己被他使唤就觉得,报仇的机会来了,于是更加理直气壮的享受大佬的鞍前马后。 殊不知,这一切被柳絮看在了眼里,而这一刻的反差直接把小姑娘弄得不知所措,走出房门的步伐都是怀疑人生的。 晚上任柯回来的时候沐轩已经喝完药睡着了,他小心翼翼的给他拉被子,没想到还是把人惊醒了。 “嗯?”沐轩拉住他手腕,眼睛里褪去了睡意,全是质问。 任柯最怕他这样的眼神,微微垂头,跪坐在床边,轻声解释,“我听说神医经过仙岳镇,想去找找。” 沐轩点了点头,感觉嗓子干燥,就使唤大佬,“水。” 任柯任劳任怨的去倒水,并且抱起他喂他喝下去。 “任柯。” 说来奇怪,沐轩说话不清楚,但是叫他名字却格外清楚。 任柯随着他的目光看去,月光洒在窗边的桌椅上,淡白银色,让人心里都宁静了几分。 “你想看吗?” “嗯。” 任柯将他抱起,才发现这个人明明那么高,却轻的吓人,他毫不费力将人抱放到椅子里。 屋里明亮的烛光和月光将他一张脸分成了两半,一半沐浴月光的冰凉,一半沉浸火焰的热烈。 任柯坐在旁边,随他一起仰头看月亮,没有被树木分割开的月亮,又大又圆。 “任柯,月亮真好看。” 这十天以来,沐轩说过最清晰的一句话,而前面是他的名字,那一刻,任柯有些明白,纠缠自己那么久的烦躁和期盼的情绪是什么了。 因为,他空落落的心里,多了在意的东西。 任柯久违的想起了母亲,没有鲜红的血,也没有海棠花,是他们慢慢悠悠的走在街上。 两旁是热闹的摊贩,母亲给他买了串糖葫芦,拉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问他,“累不累呀?” 任柯一口咬了一颗山楂,满心全是糖葫芦,早将累抛之脑后,用力的摇了摇头。 那天也有这样的月亮吗?时间太久他已经记不清了,后来有太多难以忘记的事情,都让他将这些奢侈的温柔深藏于心底。 清晨的太阳温暖而不刺眼,柳絮轻敲了两人的房门,等了会没听见声响,思索一会后推开了门。 两位公子并肩坐在窗边,不知是坐了多久,一动不动,晨风吹拂他们的发丝,柳絮忙上前去把窗户关上。 沐轩睁开眼睛,看了周遭后笑了出来,看月亮居然看睡着了,也真是太心大了。 柳絮把早餐放桌上,语重心长的小声提醒:“七九公子,你们会着凉的,还没关窗户。” 沐轩拍了拍额头,一字一字分说:“不、小、心、睡、着、了。”说完,他伸手探了探任柯的额头,幸好没有发烫。 柳絮见任柯还没醒,轻手轻脚去衣架上拿了一件衣服给他盖上。 沐轩喝粥,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感慨世间的美妙。 柳絮坐在他们対面,看了看沐轩,再看任柯,小声的问,“七九公子,我可以问冷脸公子叫什么吗?” 沐轩咋一听到“冷脸公子”这个称呼时就笑了出来,觉得贴切中还不失礼貌,而后收敛了笑,反问,“你、们、不、知、道、吗?” 照任柯所说,他们被商队救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情了,要是一男一女,速度快的恐怕孩子都怀上了,怎么他们连名字都没互通。 柳絮咬着嘴唇摇了摇头,任柯脾气怪得很,基本就没开过口,二叔问过他姓甚名谁,来之何处,还没问完,就得了个“忘了”的答案。 要不是二叔是学医之人,深知失忆之人是何种状态,恐怕都要相信了。 沐轩仔细想了想,啥都不说,这位大佬还真干得出来,他放下勺子,対柳絮招了招手。 柳絮连忙伸手过去,他一笔一划的在手心写,最终一笔收尾。 “任。”沐轩轻念了一下,柳絮笑吟吟的点头,把手心里的字捏了捏。 任柯醒来就见两人喜笑颜开,窗外的日头格外刺眼,叫人心情烦躁。 第三十三章 “我没事的, 可以自己走!” 沐轩一路迎接着各式各样的眼光,尤其是漂亮姑娘们,那眼神就只差把“这人不行”写脸上了。 而无论他怎么说,任柯都死死的扶着他, 生怕他倒似的。 沐轩好不容易能出来走走, 现在感觉没脸见人了,他手捂着脸, 无奈的叹息, “回去吧,回去吧。” 任柯不解的看他, “你不是想逛逛吗?” “逛……”沐轩一提气肚子就疼, 于是将气压了下去, 皮笑肉不笑的说, “逛什么逛, 我怕没走到街尾, 就变成猴了。” 任柯更加不解。 沐轩甩开他, 一转身就看到了卖糖葫芦的,上前拿了几串, 给老板指了指后面的人, 就一边吃着一边走。 任柯付完钱连忙追上去,看他手里的四五串糖葫芦,微微蹙眉,欲言又止。 沐轩吃了几颗,甜的皱起眉,看旁边跟班愁眉不展, 跟欠别人几百万一样。 “任柯。” “嗯……” 嘴里乍然被糖葫芦塞住,一股甜味袭来, 他看见从出门开始就闷闷不乐的人展开了笑颜,眉眼中还有些得意之色。 他将糖葫芦拿下,另一只手也被塞满了糖葫芦。 沐轩看他僵直的双手,突然找到了独立行走的秘诀,于是双手一背,大步流星的向前走。 任柯一上前,他就买东西塞给他。 杀人不眨眼的大佬,此刻手中满满当当的东西,对四处蹦跶的沐轩毫无办法,只能不停的付钱、拿东西,付钱再拿东西。 逛了两条街了,沐轩也累了,随便找了家人少的茶馆坐下,看如释重负的大佬和堆积在座位上的东西,他成就感满满的倒茶,顺便给任劳任怨的大佬也倒了杯。 任柯沉默的喝茶,静静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沐轩懒散的靠着桌子,好像把全身的骨头都舒展开来,看着明亮的阳光,热闹的街道,伸手触碰热腾腾的茶杯。 这才是人间啊。 吹着暖风,他微微抬眼,迎着蓝天白云,感受着人间气息,抬手端茶,茶气清新,他轻叹,“此刻来点小酒就完美了。” 任柯严词道:“你伤未好,不能饮酒。” 要不是沐轩亲眼见过,谁能想象到这个对自己悉心照料的人,是个杀人如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的魔鬼呢,可谓,人人都有两幅面孔啊。 “知道了,任老妈子。” 沐轩故意拖长了尾音,任柯毫无反应,继续喝茶,碰到堆积的东西,问,“你买这些做什么?” 衣服是特意到裁衣店中挑的,还有水袋、帽子,更甚者还买了簪子发带。 沐轩对这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大佬一点办法没有,挑起一支簪子比划,耐心解释:“二叔他们不是要走了嘛,麻烦人家这么久,不得送点东西啊。” “给钱不好吗?” 怎么会不好呢?但不是谁都嗜钱如命的。沐轩忍着用簪子戳他的情绪,笑的十分诡异,“嗯,你给人家的钱,人家只扣去了医药费,其余的现在在你包里呢。” 所以呢?任柯按住胸口的钱,不解的看他,所以就不给钱吗? 说完废话,沐轩想起正事,撑着脑袋问,“我们要去哪?” 任柯:“云州淮安。” 沐轩:“做什么。” “千机阁。” 沐轩想起来了,鬼林里就说过了的,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拍了拍桌上的包裹,“走吧。” 他依旧双手一背,大爷似的在前面走着,身后带着个身高样貌都十分出众的跟班,一路走去,不少人侧目而视。 两人大张旗鼓的回到客栈,二叔一行人正吃饭,见他们就热情招呼,“七兄弟,回来了?” 沐轩不似任柯那般性子冷,从能比划开始就和二叔有过手势交流,等到能说能走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和二叔直接聊成了忘年交,两人偶尔说到激动之处,恨不得点香拜把子。 听到二叔呼唤,他扬起笑容就走过去,笑容满面的回应,“回来了。”再挨着一个个的打招呼,一个不落下,到柳絮那,看那双亮闪闪的眼睛,语气一转,温柔和煦,“小絮,今天又漂亮了。” 柳絮小脸立刻就浮上了红晕,连忙低下头扒饭。 “砰!” 背后乍响,众人连忙看去,正见任柯一脸菜色,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都在旁边桌上,有一支发簪十分不给面子,晃晃悠悠的落在了地上,“叮当”一声清脆悦耳。 有些人天生就有一种王者气质,大家都不敢说话,木木的看着他。 饶是走南闯北多年的二叔,也时常被大佬气场唬住,只是老狐狸惯会察言观色,没几次就发现了大佬的软肋,于是向沐轩投去目光。 沐轩立刻接收到信息,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已经和任柯说过无数次要控制情绪,是人家救了自己,但好像作用不大。 他走过去拍了拍大佬的肩膀,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去捡掉地上的簪子,还没弯下腰,大佬就把簪子捡起来递给他了。 沐轩微微一怔,随后接过,又是满面春风的模样,“小絮,这是哥哥给你买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二叔连忙接话,“哟,只有我们小絮有啊。” 沐轩嘿嘿一笑,“二叔喜欢啊,我们小絮天生丽质,这东西有了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是美艳动人,就把这个让给你,来,我给你插上。” 他作势要动手,二叔连忙躲闪。 这一来一往的闹腾,大家都笑了起来。 二叔把簪子递给柳絮,然后招呼店小二加碗筷,大家一起吃。 吃饭间,二叔询问,“你们决定要去哪了吗?” “淮安。” 二叔:“那我们可以同行一段,只不过我们明日就走,你们恐怕还要晚几天吧。” 沐轩:“不用啊,顺路就一起啊。” 二叔看了一眼闷闷不乐的任柯,干干笑了一下,“也行,有个照应。” 沐轩吃完了放下碗筷,看柳絮在有一下没一下的瞥任柯,就想起两人之间的情意。 “小絮,我给你买两件衣服,一会你试试。” 柳絮仰头看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任柯突然起身,“我有话和你说。”然后去拉沐轩。 沐轩连忙指着桌上的东西,对五双眼睛喊,“木柴你们也有,分一分啊。” 他伤重不能大动,任柯到楼梯下直接把他抱起,沐轩差点没喘过气,听到笑声,他恨不得钻进地缝。 任柯将他放到椅子里,面色阴沉。 沐轩仔细思索,自己刚才没做什么啊!哪踩到他雷区了?自从他醒来以后,大佬对他关怀备至、任劳任怨,他时常得意忘形、得寸进尺。可大佬一点也没生气啊,久而久之,他就习以为常了。 难到之前大佬伤到脑子了,现在脑子突然就好了,要算账? 目测大佬那样子,不似怒气冲天,更似气急败坏。 沐轩伸手去探他脑袋,冰冰凉凉的,往下一看,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自己,“你不舒服?” 任柯很想扯着他领子质问,为什么他之前对自己急不可耐,怎么如今对他不管不顾,甚至能行走后连同床共枕都要离得很远。 可是,这样的行为不是他任柯做得出来的,对这个用命救自己的人他也下不去手。 原来,不只是喜欢会变淡,连对人的色心也会变淡吗。 思及此处,他猛然一惊,若是七九如今对自己再动手动脚,他还会那般排斥吗?脑海里闪现出七九躺在床上的模样,不着衣物,泪眼婆娑的拽着自己的衣角,他心如打鼓般跳动,他连忙将这龌龊思想甩开。 任柯扒开他的手坐到他对面,压住动乱的内息,脖子上的青筋若隐若现,他忍耐着性子,旁敲侧击。 “你可知那女子不过十三。” “啊?柳絮是十三啊,怎么了?”沐轩一脸懵,气势汹汹的把他抱回房就说这个? 面对他的一脸纯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任柯有些说不下去了,可一想到七九对那女子献殷勤,他就烦闷不已。 沐轩见他沉默,思索这一出八成与柳絮有关,思及书里两人不清不楚的感情,于是他不紧不慢的品了口茶,试探,“任柯,你没发现小丫头经常看你?” 任柯不耐烦,“她看我做什么?” 沐轩贱兮兮的笑,朝他挤眉弄眼,“少女怀春啊!” 任柯火气一下窜起,拍桌叫他,“七九!” 沐轩吓了一跳,往后靠去,连连摆手,“哎哎哎,我实话实说罢了,不带动手的!” 任柯见他捂着心口唇色惨白,逐渐熄了火气,复坐回椅子里,给他茶碗里添茶。 “我不喜欢她。”任柯莫名其妙冒了一句,沐轩正喝茶顿了一下。 他撑着脑袋看任柯,夕阳西下,暖光落在任公子脸上,给他消瘦的脸添了抹柔光,消减了眉间的戾气,看起来像个金尊玉贵的贵公子。 书里他一心报仇,没有官配,有人开贴讨论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沐轩当时觉得,他这样的一般姑娘驾驭不住。 “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任柯抬眸看他,他撑着脑袋歪头看自己,像晒太阳一样的猫,慵懒又乖巧可爱,他闷声回答,“不喜欢。” 意料之中的答案。 沐轩来劲的搓搓手,嘿嘿笑了两声,往窗台靠去,在夕阳下眯着眼,开始展望未来,“我喜欢漂亮乖巧的姑娘,也喜欢温柔端庄的姑娘,古灵精怪也喜欢,但是啊……” 他拖长了音,看沐浴在光里的任柯,看不清他任何表情,继续说,“我要再等等。” 天知道,他这一席话,让任柯心里疯掉,控制不住的手抖,他极力控制自己不崩溃,颤抖着音问,“你喜欢女子?” 微风太爽,沐轩看不清他神色,也忽略了他声音里的颤抖,闭着眼睛反问,“那不然呢?喜欢男生吗?我又没那个大病。” “咳!”任柯突然咳了一声,然后匆忙起身出去,沐轩一看桌上有血迹,连忙追去,“你怎么了?” 等他追到门口,人早已经不见踪影。 第三十四章 任柯不好男色, 甚至十分厌恶。 但对七九,他说不清自己的感情,每每想要杀他时,他总能让自己犹豫。他都忘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排斥他, 开始对他全心信任。 可是现在,他才知道, 之前的一切都是他臆想出来的, 七九不好男色,喜欢女子。 所以, 他对自己动手, 不过是在自己妄加猜测, 甚至还对他下杀手。 荒唐!荒唐!何其荒唐! 任柯不停的咳嗽, 神色凄厉, 跌跌撞撞的走在街上, 回想着在鬼林的时时刻刻。 路上的人纷纷侧目看他, 都躲得远远的,把他当成了疯子。 任柯气急攻心, 气息凌乱, 他快要压制不住□□的内息,歪歪扭扭的往人少的地方走。 那边,沐轩见他不对劲,连忙找了商队,大家都分散开去找人。 二叔和他一道,突然发现他衣服颜色不对, 凑近一看,腹部在渗血, 立即拉住了他,“七九,你的伤。” 沐轩随他目光低头一看,估计是刚才跑急了扯到了伤口,全身就这个伤口比较严重,反反复复的就是不见痊愈,他都见怪不怪了,这种痛楚比起蝎毒是小巫见大巫了,他还能忍受,于是摆了摆手。 “没事,我从这边找,你从那边找,晚上回店里汇合。” “可是……”二叔话没说完他就跑了,只能无奈的叹口气,加快速度找。 之前非拉着任柯出来逛时,他还吐槽仙岳镇太小不好玩,此刻恨不得仙岳镇只有巴掌大,一眼看到头。 他跑过一条又一条的巷子,拦路乞讨的数不胜数,就是看不到任柯的影子。 一想到桌上的血迹,他心里就紧紧地被抓着,呼吸都疼。 沐轩猛然停下脚步,认真思考。 他从回到店里就情绪低落,将他抱回房间是要说什么,所以,他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他问,“你可知那女子十三。” 沐轩仔细回想,他气势汹汹的带自己回房间,然后说了柳絮,再然后他调侃时,他发怒。 所以,和柳絮有关吗? 他无人可以确认猜想,急切的喊,“667,你说话啊!” [系统故障,还在处理中,请宿主冷静等待。] 又是冰冷的机械声,自从667帮他复活后,它就一直处于故障状态,沐轩崩溃的捂头,一边回想蛛丝马迹,一边跑着找人。 “公子行行好。” 任柯闯入了一个乞丐窝,乞丐见他衣饰齐整,也不管他是什么状态,连忙拿着碗上前乞讨。 层层叠叠的乞丐扑面而来,任柯推开一个又一个,后面的乞丐才发现他双目通红,脖颈的青筋暴起,开始有些害怕起来,连连躲开给他让路。 “噗!”他一口鲜血喷在地上,乞丐最怕惹事,仓皇散开逃走,把窝点让给了他。 任柯靠着墙逐渐倒下,他心肺绞痛,内息乱窜,无法平复,连身体都开始麻木起来,眼前的画面开始模糊,耳边的声音逐渐减小。 “任柯!” 他好像听到了有人叫他,他想应,也想活。 “任柯!”沐轩听到乞丐骂咧后就赶来,看果然是他,心里松了口气又马上提了起来,趴在他身上听,他心跳太弱,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一样。 “任柯,你听得见吗?” 任柯毫无反应。 沐轩心一横,捡起地上的木片就往手上一划,血液流出,他喂给任柯。 上次的以毒攻毒效果还历历在目,希望这次也不负他望。 手上的血管紧张的跳动,沐轩明显感觉到全是的毛孔在打开,突然一下,太阳穴刺痛。 是蝎毒发作了。 他扯下任柯的发带把手上伤口绑住,艰难的往他旁边挪去,借墙来不让自己倒下。 剔骨般的疼痛袭遍全身,手上的伤口血流不止,明明只开了个小口,血却流的跟水管暴了似的,该死的蝎毒! 他现在就希望,这点血没白流,这点痛没白受,希望疯子能念点他的好,别再突然作妖了。 沐轩疼的死去活来,终于在万家点烛的时间里恢复了平静,他全身无力,已经在心里把尹悦千刀万剐千千万万次了。 他满脸汗珠,伸手试任柯的心跳,已经正常了。 “疯子!”他喃喃道,试探性的活动身体,等到身体完全能活动以后站起身,把任柯背上。 任柯瘦的只剩骨架,但沐轩刚才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带他回去还十分费劲,好在只走几步,就听到背上的人闷声说,“放我下来。” 他求之不得,立刻把人放到店家灯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抽什么风,知不知道大家都在找你,你自己什么身体状况不清楚吗?” 任柯本想叫他别管自己,垂眸一看他手上腹部都是血,心一紧,抓他手一看,手上又添一道新伤口。 他一双通红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自己,沐轩莫名就心虚起来,抽回手,底气不足,“你、你你你你,你老实点,刚醒就动手动脚像什么样子 ” 任柯:“你是自愿同我去云州的吗?” 嗯?这突如其来且莫名其妙的问题让沐轩愣了一下。 “你不想同他们一道去京城吗?” 沐轩感觉自己一下喘不过气来了,连忙坐到台阶上,对他这两句话扳开嚼烂的分析。 所以,这位大佬是脑袋少根筋,闲着没事妄加猜测,对他要和他一起去云州想入非非,然后以为他喜欢柳絮,想和商队一起去京城。 气急攻心,上演了一出,“你不要我了”的狗血、幼稚戏码? 沐轩重重的呼吸几口新鲜空气,他怕自己一上头就把这个智商不足二两的孙子抽一顿,但目测大佬此刻受不住他两巴掌,要是一睡不起,那他刚才的血就都白流了。 “我自愿的很。”他蹲到大佬面前,皮笑肉不笑,真把自己当成普度众生的神仙,温言细语的说,“我这辈子都跟着你,还有,我把柳絮当妹妹看的,你不要多想。” 他蹲在光下,把本就柔和的脸照的更加温柔,恍惚间真像个活神仙一般,任柯静静地看着他。 风起,灯笼摇晃,连带着光也左右摇晃,若非他那快要把人生吞活剥的眼神,任柯真觉得他可以做个活神仙了。 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大佬突然怂了,把头微微低下,温顺的像等人抚摸的狗子。 沐轩对他此举非常满意,于是真抬手顺了顺他炸开的狗毛。 两人相互搀扶,歪歪扭扭的回到了客栈,店里商队的人已经急不可耐了,看到他们后连忙扶他们坐下。 不知道谁把闫大夫惊动了,见状立即就上去诊脉,片刻后怒骂,“哎哟,这是怎么弄的,不是说切记动怒嘛,谁把他气成这样?” 老人家气的胡子都翘起来了,挨个扫视过去,大家都十分委屈,就这位祖宗一个眼神谁还敢招惹。 把大家都惊动了沐轩很是不好意思,又看把老人家气着了,就先道歉,“您不要生气,他年轻气不着,您气着就严重了。” “哼!”闫大夫傲娇的扭过头,继续问,“用了什么药啊?” 沐轩悄悄的把手藏了藏,睁眼说瞎话,“没用药,他自个想开了不就好了嘛。” “满嘴谎话!”闫大夫起身就要走,二叔连连去拦住,闫大夫从袖中掏出一张纸塞给他,“给对方做药引子,我看两个都活不了!” 二叔对他这话一头雾水,怕他老人家不安全,就给众人打了个招呼,亲自护送老人家回家。 这次的蝎毒没有上次效果好,虽然把人救回来了,但人没有上次的活蹦乱跳,任柯一直是昏昏欲睡的状态 沐轩起身道:“各位都辛苦了,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明天还要赶路,都去睡吧。” 大家都是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木柴先离开后大家才都走,柳絮临走前还指了指厨房,示意留了饭。 沐轩点了点头,沐轩费劲的把任柯扶回房间,把大佬安置好后,心乱如麻的出房间。 二叔果然站在走廊上,正等着他出来。 两人一奇站在围栏边,二叔小声的问,“七九兄弟,你们明日还走吗?” 沐轩:“你们先走,我们再留两天。” 他估摸着任柯这样一时半会好不了,还是再修养几天看。 “哎,都是苦命人。”二叔叹了口气,然后递给他一张纸,“闫大夫嘴硬心软,知道你们要走后特意配的药方。” 沐轩打开看,果然都是他看不懂的字组,他道谢后麻溜的揣兜里,等着任柯醒来后给他看。 两人聊了两句后回各自的睡处,他在任柯身边轻轻躺下,中间隔得很宽。 他醒来以后有多开一个房间,但任柯基本就没去过那个房间,于是那个空房只开了两天,两人又继续住在一起了。 沐轩一个人睡惯了,身边有人睡不好,幸好任柯睡觉老实不踢被子也不打呼噜,不然他肯定十万个拒绝同房的。 别说,睡这几个月还睡习惯了,偶尔醒来看到这孙子坐窗边喝茶,还觉得挺安心。 他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月光柔华,任柯慢慢睁开眼睛,转过身看着旁边的人,睡得很熟,突然的把被子踹开了,他将被子重新给他盖好,陷入了沉思。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七九本就和他不同路的,是他一厢情愿的想,七九就是要和他一起。 第三十五章 沐轩是被一种压迫的悲伤感逼醒的, 他醒来后好长一段时间心里都是空落落的。 看外面天才摩挲麻亮,屋里因为他俩的特殊情况,所以从不吹灯,蜡烛已经燃的只剩半截了。 他转身想看任柯盖被子没, 一回头, 枕边空空如也。 一瞬间,心里的失落感放大到他有些呼吸不过来, 这次比任柯吐血跑出去还要强烈。 他跌撞的起身, 桌上有张纸条和一沓银票。 字条:各寻己路。 四个字就把他打发了,这种神经病操作把沐轩气笑了。 他把银票揣包里, 去敲响二叔的门。 二叔披着衣服, 睡眼惺忪的看他, 看他整个人似笑非笑的, 见他笑吟吟的样子多了, 乍见这幅模样还有些渗人, “怎么了?” 任柯不知道走了多久, 沐轩不会骑马追不了,不得已麻烦商队。 好在商队都好讲话, 二叔立即把人都喊醒起来, 连夜赶路,还一路安慰他,他们也是要走的,早走晚走都一样,更何况还要同一段路,让他不要有心里负担。 沐轩和柳絮坐在马车里, 安静的只听得见马车轮子响。 马车外亮堂起来,二叔看着天边的白线, 猛然勒住缰绳,掀开帘子看失魂落魄的人,“七九兄弟,骑马吧。” 说着,就把车房卸下,让柳絮和木柴他们一道。 二叔翻身上马看着他,沐轩窘迫,“我不会骑马。” “我知道,不然你也不会麻烦我们。”二叔洞察人心的本事炉火纯青,朝他伸手。 “麻烦了。” 沐轩坐过最刺激的设施是旋转木马,对过山车、摩天轮这些游乐设施望而却步。 如今,他又多了件十分疯狂的事情。 他感觉天旋地转,屁股上上下下的就是不贴马背,胃里翻腾,他把二叔当成救命稻草死死的勒住。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二叔突然停下,他一头栽在二叔背上,差点把脖子折断。 他泪眼婆娑的看到前面独行的人,正回头看自己,他一着急,身体一晃就摔到在地,他顾不得疼不疼,跌跌撞撞的要起来,就看到人已经了自己面前。 这个蠢货!要走也不买匹马! 沐轩抬手就抓着他的衣角,一使劲就将人扯跌跪在自己面前,于是两人面对着面互跪,二叔欲言又止,只能边上看着闹别扭的两人自己处理。 任柯一夜未眠,他浑浑噩噩的顺着路走,心里既期盼又害怕,如今又见他的神明,心里积压的情绪一下就松散开来。 沐轩见他眼泪汪汪的,一巴掌拍他脸上,“你哭你二大爷啊!脑子有坑吗?一把年纪的人了还像小姑娘一样搞矫情!” 世间道路千万条,这孙子明摆着等被找到,玩一套离家出走的矫情计,偏偏他又没法放任不管,真是个十足的熊孩子。 任柯拉住他的手,把眼泪都憋回去,认真的说,“七九,你和我不一样,我不想害了你。” 开始他误以为七九亦是祁山随处可见的恶徒,可后来他对自己的种种照料,他明白七九或许不如他所想那般不堪,他善良、温柔,甚至懂得进退,从不逼问关于他的事情。 昨日知道他连喜好都那般干净,任柯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幻想,是为自己心安理得的靠近他而所想罢了。 七九已逃离祁山,这样好的人应该走一条平坦无碍的路,喜欢世界上最好的姑娘,白日看云卷云舒,夜间有星辰相伴,不该和他这样的人卷在一起。 沐轩被马颠的浑身散架,胃里还翻涌不息,好不容易找到人,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硬是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混账道德,做着智障事情。 “你……唔……” 他一开口就吐了出来,这个人软倒在他身上,想骂都骂不出来了。 “七九兄弟!”二叔见状吓了一跳,连忙对任柯说,“任公子,七九兄弟在意你,你有什么话不妨直对他说,这般耍性子,你不知道他找我说你走了时都快急疯了。” 任柯听着心里满不是滋味,他何尝不知道七九对自己好,只是这种好总让他患得患失,让他痛恨自己。 沐轩靠着树喘气,分明什么力气都没有,却还执拗的拉着任柯衣角,生怕一不注意这孙子又跑了,他嘴里骂骂咧咧,一点都听不清,但用脚想也知道他在骂人。 任柯看着他紧捏着的衣角,低声说,“我去给你找水。” “这有。”二叔非常体贴的递过水袋,任柯沉默的接过喂给七九。 缓了一会沐轩终于恢复了点元气,正好赶后来的柳絮他们也到了,于是一行人就继续赶路,要在天黑前找到落脚点才行。 任柯自知理亏,寸步不离沐轩,他一有动静就连忙搀扶,恨不得把人拴在身上,沐轩则是没好气的推开他,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其他人也不敢说,更不敢劝。 一行人落脚在一个落寞的客栈里,大家都累了,吃完饭都去睡觉了,只有任柯和沐轩两人还在大眼瞪小眼。 烛光摇曳,桌上的茶凉透了。 最终是沐轩沉不住气,先开口问:“你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任柯:“二叔很喜欢你,如果你想……” “我不想。” 沐轩截断了他的话,神色冷清的看着他,一向温柔和煦的人,变得阴沉冰冷,周身的冷气能将人冻得打颤。 任柯一时无话,他要做什么自己都还没个章程,沐轩好不容易脱离祁山,如今再跟着他受苦受难,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睡觉。” 沐轩起身上楼,马上颠了那么一会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他都这么惨了,这孙子要是还折腾,那他只能跟他拼命了。 走还是留,任柯犹豫不决。 [宿主沐轩攻略对象任柯——目前良知37%] 沐轩半梦半醒之间好像听到了一个机械声,然后被一股冷气急醒,一睁眼就看到柳絮正关窗。 少女容貌秀丽,藕荷色的衣裙鲜亮,站在曝亮的窗边,只差双翅膀就能飞起来了。 “七九公子,你醒了?” 沐轩脑袋昏沉,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撑着床起身,“任柯呢?” 柳絮挪步走近,弯着腰凑近他耳朵,小声的说,“在门口呢,不知道为什么不进来。”说完,她还往门口斜了一眼,回过头继续小声的问,“你们吵架了吗?” 小姑娘眼睛大,直溜溜的看自己,沐轩还被看的不好意思了,烫着脸错开起身,“他那是心虚。” 沐轩活动着胳膊腿走去,一推门果然看到一根木头杵在门口,木头看到自己时,眼神微动,还知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看他胃就抽搐,于是沐轩没好气的说,“咋,改行当门神啊。” 路过的木柴看热闹不嫌事大,插了一句,“可不立一早上了。”说完就飞快的跑下楼了,看来这门神还是挺吓人的。 沐轩见这位门神难得的没有怒目圆睁,而是略微羞愧的垂眸不言,见多了这位假门神真杀神的面无表情、凶神恶煞的样子,突然见他这模样,第一反应居然是有点不忍心。 楼下一柴喊:“吃饭了!柳絮,七九,任公子。” “先吃饭。”沐轩无奈的扯他一把,算是勉勉强强原谅他了,然后回头看在叠被子的柳絮,眉眼带笑,“小絮,吃饭去了。” “诶,来了。”少女应声。 任柯微微蹙眉,而后收敛。 这拇指大的客栈就他们一个商队的客人,客房屈指可数已被他们占满,菜更是难以下咽。 幸好,哑巴有手艺,昨天被这店家的菜呕了几回后,今天就自己下厨了,店家乐得清闲正在柜台上打瞌睡。 木柴吃的狼吞虎咽,忍不住的夸奖,“唔,要我说哑巴跟着我们拉什么货啊,进宫当御厨都可以。” 一柴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 沐轩吃的也不比木柴好去哪,咽下嘴里的饭也跟着夸奖,“要我说,哑巴可以开家小店,肯定门庭若市。” 神色黯淡的哑巴一下笑了起来,放下碗筷比划,沐轩看不懂,于是看向柳絮。 小姑娘从容不迫的翻译,“哑巴说,他就是这么想的,等钱存够了就回老家开家店。” 沐轩:“差多少?” 哑巴伸出五根手指,微微撇嘴,一脸落寞。 沐轩咂舌,“五万两啊。”不等哑巴反应,伸手就从任柯怀里掏出银票,“我资助你。” 他财大气粗的分了一半递给哑巴,一桌人除了二叔外都盯着钱移不开目光,再香的饭都比不上银票。 哑巴愣了好一会,而后连忙摆手,脑袋也跟着摇晃。 二叔笑了出来,胡子眉毛又连一块了,“七九兄弟可真是性情中人。” 沐轩起身到哑巴身边,强行把钱塞给他,慷慨的说,“这是给你开店的,你要是不好意思就当是给我开的,你先给我管着,等我和任柯把事情都解决完再找你。” 哑巴听的一愣一愣的,似懂非懂的表情,但还是把钱塞回给他。 沐轩又给递过去,“诶诶……怎么不要啊,我都说……” 两人来回推搡,二叔看不下去了,拉住了沐轩,“话说无功不受禄,哑巴是老实人,不会要的。” 沐轩一眼扫过去,故意的说,“二叔,你是怕哑巴回家开馆子你这就差人了吧。” 二叔一下噎住。 沐轩趁此机会把钱塞哑巴怀里,还得意的拍了拍,“你收好了,改明儿我再来收馆子。” 木柴已经没心再吃饭了,眼巴巴的看着哑巴怀里的钱,试探性的说:“七九,我不想开馆子,我想买个房子。” 一柴一掌拍他肩膀上骂,“混小子!” 沐轩拉着一柴的手,“打他干什么,见者有份。”然后朝任柯伸手要钱。 任柯听话的把钱全递给他,众目睽睽之下又把钱分了一半木柴,“买大点的房子,给我和任柯留一间就行。” 木柴看着银票上的数,差点没一口气抽过去,倒不是没见过这么多钱,只是这么多钱没是他的过,这不劳而获的感觉太喘不过气。 “小絮也有。” 沐轩抽了两张票留下,剩下的全给柳絮。 二叔哀叹:“七九兄弟,你这是要把我这个商队解散了呀。” 沐轩绕回位置坐下,把独留的两张票给任柯,嘿嘿笑着,“谁让你工资低。” 任柯把钱揣好,恰好对上店老板直勾勾的眼神,他移开目光,看向神采奕奕的人。 大家突然有了钱反而莫名的有些沉重,都沉默不语的看着他,沐轩毫无波澜,继续狼吞虎咽,“真好吃,谢谢哑巴。” 顺手还给任柯夹了几个菜。 一桌菜,就沐轩和二叔吃到底,任柯偶尔吃点夹到碗里的菜。 第三十六章 吃完饭, 沐轩回房小憩一会的时间里,哑巴和木柴先后敲门找他。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送个钱还这么难送出去。 好说歹说把木柴先送走,然后看着局促不安的哑巴, 他表示有点脑仁疼。 哑巴比划了个半天, 沐轩只懂了一个动作,就是“不要”。 而他说个半天, 哑巴都不停的摇头, 最后还是哑巴气急败坏的去把柳絮拉来当翻译,两人才能正常有个交流。 柳絮看着哑巴不停比划的手, 同步翻译, “哑巴说, 他要不了这么多, 多的还给你。” “啊!”沐轩没想到说个半天是这个意思, 尴尬挠了挠头, 顺从的接过哑巴递来的钱。 看他终于把钱接了, 哑巴喜笑颜开,连忙鞠躬。 “哎呀, 折寿了。”沐轩把他拉起来送出门, 回头就看见柳絮眉眼带笑的看着自己,手里是银票。 现在一看到银票,他就条件反射的想跑,才挪步,就听到她甜甜的说:“谢谢七九哥哥。” 沐轩松了口气,嘿嘿笑, “这个也给你,嫌多就分给一柴。” 柳絮又连忙谢谢, 沐轩笑,“谢你任哥哥去,他的钱。” 柳絮一脸认真;“他的不就是你的嘛。” 沐轩总觉得小丫头说这话怪怪的,又不知道那怪,就往外看了看,问,“他哪去了?” “我刚看他和二叔说话。” 任柯这人就是个闷葫芦,要不是偶尔能听见他支吾两声,商队可能就有两个哑巴了。除了和沐轩讲话,从不见他和其他人有交流,平时又像个木棍似的,所以其他人不会主动和他讲话,所以和二叔说话必定是他主动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沐轩拉着柳絮轻手轻脚的去偷听。 二叔房间在最后一间,两人摸摸索索过去,耳朵还没贴近,门就被打开了。 事情突然,两人还保持着弯腰的猥琐姿势,沐轩感觉一双灼热的目光从上而来,他看向不知所措的柳絮,皮笑肉不笑的问,“小絮,你耳环是掉这里了吗?” 柳絮反应极快,连忙配合,“应该不是这里,好像是吃饭的时候掉楼下了。” 沐轩:“那我们下去找。” 房里的二叔探出头,看热闹不嫌事大,“小絮什么时候有耳洞,我怎么不知道?”末了,还意味深长的补了一句,“刚才自个打的吗?” “……” 两人同时捂着脸逃走,沐轩不小心踩到了小姑娘的裙子,于是两人跑的跌跌撞撞。 二叔走到门前,看着笑意浅浅的任柯,低声问,“不知任公子可否相告,为何打听这四人?” 任柯言简意赅,“有话要问。” 休整了一会,商队出发了,沐轩和任柯也跟着一起走,同路一起也有个照应。 之前的马车已经丢了,他们重新置办了一辆马车,秉持着“老弱病残座”的原则,占后三字沐轩,任柯和柳絮坐车内,前一字的二叔赶车。 其他身强力壮的三个小伙子就押货,于是一个成员参差不齐的商队又继续上路了。 马车里,任柯一直闭目调息,沐轩和柳絮天南地北的聊,偶尔二叔会插几句。 小路车马印,谈笑声声慢。 柳絮睡熟了倒在沐轩腿上,沐轩靠着任柯,任柯靠着车壁,赶车的二叔哼着小曲,木柴正兴高采烈的和一柴聊自己的房子格局,哑巴听的激动了也比划,于是马车停了停,一柴无奈的牵马,让两人牛头不对马嘴的聊。 行至小镇,二叔勒住缰绳,掀开车帘看,就任柯睁眼看自己,其他两个水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他朝任柯点了点头示意,然后跳下马车。 一柴看还在热烈讨论的两人,和二叔相视而笑,接下来的一段路没有村镇,两人要去置办东西。 任柯掀开窗帘看,街上人迹寥寥,没有一点叫卖声,最近的一家商贩卖的是笔墨,老板正撑着脑袋打瞌睡,一点也没要揽客的意思。 “佛系卖家,挺好。” 他回头看,沐轩睡眼惺忪的看窗外,和自己对视后揉了揉眼睛,把本就带水的眼睛揉的水汪汪的,颇有梨花带雨的意思。 任柯心里一下揪紧,连忙扭过头,刚平复的内息又被打乱。 “逛逛。” 沐轩轻轻地把柳絮脑袋放位置上,然后和任柯跳下马车,一时高兴忘了自己是个“残废”,要不是任柯及时扶住他,他可能就现场给磕一个了。 任柯微微皱眉,等他站稳后就立即收回手,弄得沐轩尴尬的紧,他衣服这么脏么?碰一下都出个痛苦面具。 两人就在马车停的这条街走走,这个小镇十分冷清,沐轩打着哈欠伸懒腰,一眨眼感觉有阵风掠过,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声惨叫。 一回头,任柯正一脸杀气踩着一个人,沐轩立刻摸了把腰,柳絮给他的荷包果然没了。 “饶命,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小偷脸贴在地上,连忙求饶,声音越来越小,沐轩看任柯大有要把人家踩断气的架势,连忙去把人拉开,“行了。” 小偷得救,扔下钱包往前爬了几步,然后站起来歪扭着身子跑了。 沐轩捡起荷包,拉开看里面少得可怜的铜板,一脸愁容的看着杀气还未收敛的人,好言好语的说,“钱还在,我请你吃根糖葫芦。” 任柯板着棺材脸被沐轩拉走,糖葫芦没找到,路过一家兵器铺,他看了一眼大佬,乐呵呵的进去。 店老板站在柜台后,看到客人也不迎接,懒散的招呼一句,“想要什么自己看啊,都是上好的兵器。” 这小镇简直奇了,太对沐轩胃口了,要是可以他真想也在这开家店,每天无所事事。 任柯一进店就瞧上了摆在店中心的一把剑,除此之外眼神再没看过其他的。 剑鞘通体黝黑,唯有剑柄纹路有些暗红,非常不起眼,但能大佬青睐,必定有它过人之处。 于是沐轩走到柜台边,拍了拍台面问价。 头发花白的老板乜了眼两人,比了个“耶”的手势。 沐轩也不懂价,试探性的问:“二百两?” 老板摇了摇手,继续比耶。 沐轩捏住老板的两根手指,语重心长的说,“老板,两千两未免黑了点。” 老板抽出手指,盯着他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沐轩总觉得从那两只浑浊不清的眼睛里看出了鄙夷之色,他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两万两?” 老板抬手往任柯方向点了点,沙哑不清的说:“好剑。” “……” 先不说价钱坑不坑,就听这话,总觉得在骂人。 沐轩靠着柜子,看目光炯炯盯着剑看的大佬,感觉人都要进剑里去了。 “老板,少点嘛。” 老板推了推旁边的木牌,上面赫然“概不议价”四个字。 难怪小镇都不吆喝 合着干的是开张吃一年的买卖,沐轩摸了摸失而复得的钱包,把夹层里剩的两张银票取出来,刚好两万两,给了他们俩接下来就要吃土了。 沐轩躲过老板接钱的手,最后挣扎,“任柯,要不换一把?” 话音还没落,“噌”一声响,任柯已经把剑抽出,顺带一试,剑架“啪”一声裂开了。 “……” 好家伙,剑钱没付呢再添赔偿金。 老板笑的眼睛眯起,两指捻起他的钱,温和的说,“剑架就算送你们的了。” 罢了,这钱也是他刚才救回来的。 沐轩把沉迷看剑的任柯拉出门,有点欲哭无泪。 他正琢磨怎么开口跟二叔借点钱,任柯就把剑递给他,“你看。” 沐轩放平心态,先看这把价值两万两的剑长啥样,重是挺重,好看没多好看,他把剑抽出看,剑身银亮,没有一丝磕碰,再看剑柄,暗红的纹路蜿蜒曲折。 看着看着,竟然觉得在哪见过。 “妈呀!”沐轩一个手软,剑落空,任柯立即扶他,“怎么了?” 这不就是把他四分五裂的阎王剑嘛,怎么阴差阳错的就被他给买了,真是乱套了。 任柯满脸着急的看他,“你怎么了?” 沐轩看着大佬眼中的担忧,松了口气,这次他和大佬可是过命的交情,阎王剑再怎么着也不可能落他身上了,于是他弯腰把剑捡起递给他,敷衍回,“没事,晕了一下 ” 任柯将剑随手插在腰间,全神贯注的看着他,看的沐轩浑身爆鸡皮疙瘩,当看到二叔他们那一刻,他迫不及待的跑过去。 二叔隔老远就吆喝,“就等你们了。” “好嘞。” 柳絮递给他们两个饼和一个水袋,解释道,“要赶路,就只能用这个凑合了。” 沐轩把水给任柯,晃了晃白饼笑道:“没事,我就爱吃素的。” 经过鬼林的魔鬼日子,再严重的挑食毛病都能给治好,这不大佬不也吃的挺香嘛。 车马悠悠行,沐轩坐到车辕上和二叔打趣,“二叔,我琢磨着你这商队怕是只能走这一程了吧?” 二叔吹开胡子,“你就见不得我好是不是?” “走南闯北的太累,你带着柳絮找个地方养老呗。” 后面传来木柴扯着嗓子喊的声音,“我就要四进院!我就要娶漂亮的娘子。” 沐轩探头往后看,木柴着急的好像下一秒就迎娶新娘子一样,一柴嫌弃的推开他,“一边去叫。” 哑巴吃了不会说话的亏,不停的比划,被木柴嫌弃的推开,“你开店怕是账都算不明白,被人骗了怎么办!” 车轮滚滚,风过叶响,三言两语话家常,这日子挺好,沐轩往车内倒,刚好对上任柯亮晶晶的眼,“任公子,那你买什么房,娶怎么样的娘子呢?” “无聊。”任柯一脸嫌弃。 沐轩扭头看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的少女,呵呵一笑,马车突然颠簸,外面二叔在甩鞭子打马,听到他说,“得遇贵人,半生无忧。” 沐轩厚颜无耻的问,“二叔,你说我啊?” “对,你就是哑巴他们的贵人。” “哈哈哈哈。” 沐轩乐了,他还是头一次被人说是贵人,这感觉跟中彩票似的。 第三十七章 一晃天黑了, 他们落脚于一个空地。 月光如水,篝火温热。 沐轩感觉身上暖了点,睁眼一看是任柯给自己盖衣服。 任柯看他醒了,四目相对, 突然有点不知所措起来。 沐轩看他把衣服给自己盖, 自己单薄的可怜兮兮的,“你不冷吗?”说着就要把衣服还给他。 任柯按住他的手, 摇了摇头, 突然的问,“明日, 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你决定好了吗?” 二叔说过, 明天到了申道, 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任柯是极没有安全感的人, 哪怕沐轩一再强调自己不会抛下他, 他也总是担忧。 “我永远站在你这边,不管你问多少次都是一样的。”沐轩耐着性子又一次的给他肯定的回答。 “七九。”任柯微微垂眸, 抬头后神色暗淡, 半跪在他面前,很是平淡的语气说,“我是要杀人,可能会杀很多人。” 沐轩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看着他眼眶浅泪盈盈,坚定的告诉他, “我知道。” “你不知道。”任柯摇了摇头,看着眼前这个傻子苦笑, “你不知道。” “我是神仙啊,掐指一算什么都知道。”沐轩没法告诉他自己为什么知道,只能继续胡扯。 “我要……” “任柯!” 沐轩突然的打断他,声音微颤,任柯直直的看着他。 “废话真多,既然这么闲就去把水袋都灌满。” 任柯明显的松了口气,看一脸笑意的沐轩没再胡思乱想,听他的话去收集水袋找水源装水。 看着人走远后,沐轩跌跌撞撞的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跑了十几米远后,再也忍不住了,一下摔倒在地,脚和头碰撞,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咬着手不让自己叫出声,汗水如流水直滚到地上,染湿了一片地。 手已经被咬出了血,血迹混杂着汗水,如受烈刑。 “啊!” 心肺好像被重锤了一下,他难以忍受叫了出来,紧接着眼前模糊不清,突然失重感袭来,好似从高空坠落,砸在一片血泊之中,无数的刀剑朝自己飞来,他无处可逃,被穿成了刺猬,痛到窒息。 然后他看到任柯跪在他面前,双眼通红近乎病态,胸口插着一把剑,他往下看,那把剑正是前不久才买的,而剑柄握在自己手上。 “七九。” 任柯叫他的名字,而自己毫不留情的再将剑往他心口再送进去,他控制不住自己。 任柯突然的狂笑不止,血肉模糊的手握住剑柄,硬生生将剑拔了出来,往沐轩脸上劈去。 沐轩猛然惊醒,看到柳絮娇俏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他说不出话,费力的回头看任柯有没有回来,浅淡的月光下,他看到一个黑影走来,不是往他的方向而是木柴他们的方向。 “唔……” 他看着一个黑影变成了几个,手中都有明晃晃的刀,火堆“轰”一声窜起了火苗,将不速之客的全貌映出。 “木柴!” 一声男子惊叫后一根木棍刚好截断劈向木柴的刀,而后众人惊醒。 沐轩动弹不得,看着那些人,都蒙着面,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遇到了劫匪。 柳絮回头看,连忙站起要跑回去,又想起还有人,于是犹豫不决的左右看,最终折回到沐轩身边,费力的将他拖起,想移他到树后面。 沐轩任由她拉扯,目不转睛的看着二叔他们,双方好像在交涉,最后只见哑巴扔了什么东西过去,双方谈崩了,于是刀兵相见。 柳絮将人移到树后面藏着然后回头看,劫匪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商队里就二叔是练家子,其他三人都只会点拳脚。 “咳!” 沐轩急气攻心,喷出了一口血,柳絮的衣服上血迹斑斑。 柳絮泪如雨下,欲要冲出去,沐轩恢复了点力气赶紧拉住她,如今的局面,他们去了是添麻烦,二叔他们三人没有牵挂反而有一线生机。 “二叔。” 柳絮轻声叫喊,二叔好像能听到一样,扯声大喊:“七九兄弟,看好我闺女!” 闻言,沐轩拉着她,血吐不止,柳絮左右为难,崩溃的锤头。 哑巴被人团团围住,身中数刀,无力倒地,木柴看一柴有危险,扑过去时被一刀贯穿喉管,当场毙命。 “木柴!”二叔尖叫,一回头一柴也倒下。 沐轩看着二叔被乱刀砍死,紧紧地捂着柳絮的眼睛,整个人在发抖,看着那些劫匪从他们身上搜出东西,然后离开。 马啼声不止,沐轩手上的血混着女孩的眼泪,顺着脸颊滑入了白皙脖颈间。 劫匪走后,沐轩放开了她。 柳絮奔去,唯有木柴还有气,双目欲裂,看到她后嘴里呢喃一句,“房子”,便白眼一翻,没了声响。 沐轩想要站起来,结果两腿还没绷直,整个人就滚下坡去,天翻地覆后,他看见了朝自己跑来的人。 看见任柯的那一刻,他崩溃了,脑海里全是二叔那句“得遇贵人,半生无忧。” 他抱紧了任柯,终于嚎啕大哭一场,“是我害了他们。” 肩膀被泪染的温热,任柯看着二叔他们的尸体,耳畔全是七九的哭声,他心里五味杂陈,难以形容。 他将人抱起到柳絮身边,小姑娘突遇大变,已经懵了,愣愣的跪在二叔的尸体旁,眼泪簌簌的落,表情却是木讷的,如同蜡像。 任柯看了一眼横死的二叔他们,把两人先抱到树旁坐好,再将三具尸体聚拢。 “等我。” 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沐轩因为蝎毒时而感觉喘不过气,精神难以集中,等到再次清醒的时候,柳絮已经不在身边了,二叔他们的尸体还在,天色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纱。 他扶着树站起来,这次没再摔倒,走了两步,听见一阵马声,一抬头就看见一匹马飞奔而来。 马上的人狼狈不堪,一只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握着剑还拎着几个黑乎乎的东西,身后好像还带着一个人,那人将他衣服扯得变形。 他眼见着那匹马越来越近,直到停在自己的面前,来人血液模糊了整张脸,但依稀可见眉眼,尤其是那双淡漠的眼睛实在好认。 沐轩顺着他的手看去,他手里拎的是人头,不止一个,血液如雨一般低落在地,一会就染红了一片。 他倒吸了口凉气,听到许久未听见的系统声,[警报,攻略对象当前良知值33%,请宿主再接再厉。] “任柯?” 沐轩试探性的叫他,见他翻身下马,露出了身后的人,是柳絮,小姑娘脸色苍白。 任柯将小姑娘扶下马,然后径直拎着人头走向二叔他们,将人头扔在了地上。 沐轩不知道两人发生了什么,好像变成了另一个人,柳絮没有痛哭流涕,而是冷静的磕头。而任柯冷漠的近乎行尸走肉, “任柯?” 他才发出声,就见任柯转身朝自己走来,突然的紧紧地抱住自己,然后将自己的力逐渐全部施加在沐轩身上,沐轩刚恢复还在虚着,直接被他压倒在地。 他察觉不对,连叫了几声任柯都毫无回应,他将人推开一看,果然晕了过去。 柳絮沉默不语,从怀里掏出了被血染红的银票放在木柴身边,继续发愣。 有些时候,有些人连逃避都无处可逃,柳絮已然悲伤过度,二叔他们的后事只能沐轩做主,本想入土为安,但询问过柳絮意见后,最终决定将人火化。 沐轩将捡来的柴堆在一起,将火把递给了柳絮,小姑娘毫不犹豫的将火扔去,瞳孔里窜起大火,目睹着亲人离世。 人的悲痛不止有眼泪才能体现,沐轩陪着柳絮,直到她晕了过去才松了口气,小姑娘一直绷着弦,会疯的。 等火化完,沐轩抓了一把骨灰放在荷包里,把荷包系在柳絮衣服上,再把人头挨个排放在骨灰上。 此地太伤,未免触景生情,沐轩费力的将两人拖到马车上,本想赶马奈何不会,只能牵着马走。 二叔不在,他连马车都不会赶,真是太窝囊了,越想越气,眼泪不自觉的流下。 柳絮醒后发现自己在马车里,马车晃晃悠悠的在走,她继续闭上眼睛,想着自己做了一场梦,她一会掀开帘子就能见到胡子眉毛连一起的二叔,叽叽喳喳的木柴,温和话少的一柴,只会比划的哑巴了。 可马车里充斥的血腥味不断的提醒着她,一切都不是梦,她的亲人都死于乱刀之下。 她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满脸血迹的任柯。 她追去报仇时,被这个人护住,面对劫匪他没有丝毫惧色,反而从容的对自己说,“你看好,我替你杀了他们。” 于是,她真的看到他将那些人杀尽,看着他将那些人的脑袋割下,他将其中一个扔向自己。 他剑指着滚来的头,面露憎色,“祸首。” 是客栈的老板,原来是那日七九给钱时他见后起了歹心,世道险恶,他们没有防备。 任柯拎着人头蹲在她面前,柳絮看他满脸血迹,眼睛却依旧明亮,沉声道:“你叫七九哥哥,日后我也是你哥哥。” 马车依旧在小道上晃晃悠悠,只是外面赶车的人不是二叔了。 她也再听不到木柴吵闹的声音,不会再有哑巴需要她去解释了。 第三十八章 任柯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 他掀开车帘出去,夕阳的余晖还在山边不肯消散,牵马的人摇摇晃晃的往前走,时不时的和马怄气, “你已经是成熟的马儿了, 为什么不会自己走呢?” 他发出了疑问,温柔的天光洒在他身上, 他的侧脸发着光, 脖子处的伤被暖光消减,身上脏兮兮的衣服也丝毫不影响他的美好。 沐轩在想走了一天了, 任柯的伤他看了没大碍, 柳絮也完好无损, 一天没醒会不会有什么他遗漏了, 正打算停车检查, 一回头就见任柯正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脸上干涸的血迹好像是长在脸上的疤痕一样, 蜿蜒可怖,可那双眼睛黑白分明, 明亮而又炙热, 让人深陷其中,哪里还会觉得丑。 “你终于醒了。” 任柯点了点头,靠着车壁坐下,仰头看了看粉红的晚霞,吹着日暮时分的凉风,听着马车在路上行走的声响, 最重要的是他醒来有人会知道。 沐轩看他整个人沐浴在晚霞之中,身上的戾气消减不少, 一点也没有拎着人头来时的阴间死气,心里的担忧落下了不少,关切道:“哪疼不?” 任柯摇了摇头,朝他伸手,“我来。” 沐轩惊奇,“你会?” 最终缰绳交给任柯,马车依旧平稳的前行,沐轩走了一天,要不是马车里有两条命支撑着他,他早就一口气背过去了,如今终于有人接手,他坐在任柯旁边,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了,突然就听到任柯问,“七九,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这一问瞬间把他瞌睡问没了,他仔细想,好像任柯的确没说过自己的名字,是他自己突然就叫了,连一点过度都没有,确实有点奇怪。 祁山的人是没有名字的,只有编号,他要说在祁山知道的肯定更假,那他是怎么知道的呢? “神仙也能算出名字吗?”任柯先发制人,目光如炬的望着前路。 沐轩不止睡意全无,此刻还百倍精神,感觉下一秒大佬就要将自己踹下马车了。 “你昏迷的时候说梦话我知道的。” 见他胡诌起来脸都不红,任柯意味深长的点头,“哦,我梦话叫自己的名字。” “……” 总觉得这孙子憋什么坏! 三人不停歇的走,柳絮情绪很不稳定,时常望着一个地方就开始哭,有时又强装坚强和他们聊天,沐轩很着急,想安慰她又不知从何说起,说起来,二叔他们的死,他脱不了干系。 车马不停的走了四天,他们进入了云州,在淮安城外休整,柳絮把自己关在马车里,沐轩每次去看,她都笑着说“没事”,然后继续把自己关马车里。 任柯告诉他,“会好的。” 沐轩:“我怕她想不开。” “她不是脆弱的姑娘。”任柯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宽心,从小姑娘独自一人去报仇他就知道,她不过是看着娇柔,实则是个十分坚韧的女子,不会轻易寻短见的,只不过一夜之间亲人离世,她需要时间来适应这个世道。 “嗯。”沐轩点头,突然手被抓起,任柯正给他诊脉,自从上次因为蝎毒支开他被他猜到后,他就时不时的要给他诊脉。 次数多了,沐轩就习以为常了,于是靠着树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嬉笑打趣,“诊这么多次,怎么不见诊出个喜脉来?” 任柯抬眸看他,一本正经的反问:“你能怀?” “……”时间一长高冷的大佬人设崩塌了,居然会和他开玩笑,沐轩哭笑不得的怼,“我倒是想怀,谁有那个本事让我怀?” 闻言,任柯沉默了,收回诊脉的手,闷声道,“你不是神仙吗?” 沐轩低头抿嘴笑,“哪个神仙算这个啊!” 玩笑后,沐轩去找水想给柳絮擦擦脸,任柯思索片刻后掀开帘子上车,与柳絮大眼瞪小眼。 “我想你不是脆弱的女子。” 他开口就是这么一句,与沐轩的开场“对不起”,实在是大相径庭,柳絮静心听下去。 任柯见她没在发呆了,继续说下去,“我不该替你杀了那些人。” 他掀开车帘,外面的风吹入马车,柳絮许久未吹风,凉意让她一时不适,咳嗽了一声。 “我杀了那些人是因为二叔于我与七九有恩,不想是断了你求生的意志。” 柳絮闻言落泪,哭了一路,她早已经将身体里的水分抽干,如今没了少女的灵动,眼睛红肿,像是久病不治的人,将死未死。 “柳絮姑娘,你仇已报,你若无路可走我可以带着你,可我不能带着死人前行。”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柳絮眼泪簌簌而落,像是有掉不完的眼泪,她也想坚强起来,也试过,可脑海里总是往昔,那些美好的瞬间往往会被那晚的巨变替代,一次次的将她捶死在死境,直到她再挣扎不了。 “你看看外面。”任柯抬手擦去她的眼泪,扭头看向外面,窗外的天很蓝,云很白,风也很适宜。 “或许这样的天你时常都看得到,可对我来说是奢望,无数的日夜中,我一睁眼就要先看我的剑在不在,因为那是我活下去的底气。我喝的水,吃的东西都有可能含有剧毒,可是不吃我会饿死,我会没有力气挣扎,所以我只能拿命赌,赌我死不了。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完,所以我不能死,这是我活下去的意志。” “我明白,你说服不了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可是柳絮姑娘,有些时候,你的境遇已经是别人求之不得的了。” 柳絮愣愣的看着他,眼前这个人,从相遇他就对自己冷淡的像有世仇,连话也不曾有过几句,如今他竟如此温和的同自己说着自己的遭遇,只为劝自己向前看。 车外的沐轩无意间听完了全程,没了声音后他堪堪退却了几米,看到任柯跳下车后前行几步,笑吟吟的摇晃水袋,“你和柳絮说什么了?” 任柯微微一怔,故作镇静的回答,“跟她说,我们要进城了。” “哟,难得见你会说话。”沐轩打趣,然后凑近马车,看柳絮在抹眼泪,他小声的问,“小絮,要洗把脸吗?” 柳絮擦干净眼泪后,看他似蹙非蹙的眉,“能请你帮我梳头吗?” 沐轩一愣,连连点头,“当然可以。” 虽然不知道这个丫头怎么知道自己会梳头,难道是冷玥和她心灵相通了? 胡思乱想间,柳絮已经下马车到他身边了,小姑娘洗干净了小脸,红肿的眼睛快成核桃了,真叫人心疼。 沐轩拿着梳子招呼她坐下,小心翼翼的解开她的发带,轻轻地给她梳理头发,一旁的任柯看着十分奇怪,也不知道为什么沐轩老给女子梳头,难不成是梳头仙?这种神仙他还没听过。 “小絮,不瞒你说,哥哥只会几种发型,你可爱我就给你梳双马尾了啊。” 柳絮客气道:“谢谢。” 沐轩尴尬的挠了挠头,“客气什么”,然后手舞足蹈的开始了编头发,奈何柳絮头发太多,他抓不完,只能差使旁边看热闹的任柯帮忙。 “不会!”任柯言简意赅的拒绝。 柳絮头发比冷玥的多两倍不止,让他一个头两个大,眼见好不容易快成型了又要散,他眉飞色舞的叫嚷,“任柯!任柯!任柯任柯!” 任柯被他叫的也头大,愁眉苦脸的去帮他抓住一股头发。 两人齐心协力,终于在日下山头前把头发编好了,看完成果,任柯觉得他绝不可能是梳头仙,他要是梳头仙,那天上的神仙无一个可信。 柳絮站起身,晃了晃脑袋,“好看吗?” “好看!”沐轩不假思索。 “……”任柯看着她乱七八糟的头发,虽然说的确是两股辫子,但毛毛躁躁的和路边乞讨的金毛狗不差分毫,他实在是难以昧着良心夸出口,于是面对小姑娘十分期待的眼神,选择转身去牵马。 沐轩连忙说,“他不懂欣赏,不理他,我们走。” 三人进城后,才猛然想起身无分文,于是将能卖的东西卖了,换了点银子,成功入住客栈。 由于囊中羞涩,只定了两间房,两位大老爷就凑合一间了,沐轩贴床就先睡了一觉,醒来发现天黑了。他揉着眼睛去找柳絮,小姑娘正点着灯缝衣裳,初见妇人模样。 沐轩仔细看,那衣服不是别人的正是自己的,于是揉着眉心坐到她对面。 小姑娘见他后抬头笑了笑,继续认真的缝补,只是那针脚实在别扭,一点也不像能贤惠当家的女子,倒像赌气学女红的调皮鬼。 他撑着桌问,“任柯呢?” 柳絮头也不抬,“他说他出去一趟,你醒了告诉你一声,叫你别多想,他一会就回来。” 针脚不对称,于是线歪歪扭扭,与好看一点不沾边,沐轩深觉再这样下去,这件衣服怕是穿不成了。 想着小姑娘也在努力学着独立成长,沐轩不好打击她的自信心,于是换着法引导,“小絮,你有喜欢的东西吗?” 柳絮想了想,烛火下眼睛亮了亮,“跳舞,二叔他们就总说我跳舞好看。” 沐轩就知道是这个,顺杆往上爬,按住她缝衣服的手,“那你去跳舞吧。” “我现在不想跳。” 柳絮摇了摇头继续折腾他的衣服,沐轩彻底放弃,任由她缝补,无聊的推了推烛台,光影在柳絮脸上变化深浅,她红肿的眼睛丝毫未消。 “小絮,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子,像天使一样美好,你现在遇到的事情一定是因为上天嫉妒你。” 柳絮抬头看他,眼睛里闪着光斑,坚定的点头,“谢谢七九哥哥,我不会再消沉下去的。” 第三十九章 晚上任柯回来, 不知道大佬受什么刺激了,给两人都带了糖葫芦,顺便还带了点糕点。 这反差真叫人害怕。 沐轩支开柳絮后直勾勾的盯着他,任柯安静的在灯下擦剑, 左看右看, 上看下看,都没一点毛病。 任柯抬头就见他靠着墙, 正发愣, 毫无波动的啜糖葫芦,右手在衣服上画圈圈玩。 “怎么?” 沐轩一口咬完一个糖葫芦, 反问, “你怎么?” 任柯从善如流的回答, “我今天打听到千机阁地址了, 明天去看看。” 闻言, 沐轩蹭蹭跑去他对面坐下, 打量他擦的能当镜子的剑, 欲言又止。 任柯将剑插回剑鞘,嘱咐, “明天你和柳絮不要出门。”说完就起身去洗脸, 剑就搁在了桌上。 沐轩吃完糖葫芦把竹签和他的剑并排放一起,烛光下,阎王剑上的暗红纹路反而明显起来。 他叫人,“任柯。” “嗯。” 应声后任柯回头看他,他撑着脑袋看着自己,神色严肃。 “你如果找到了千机阁, 一定直接去,不会回客栈等明天的。”沐轩直接说出了自己对他的了解, 语气不疾不徐,“是不是需要用什么才能换到千机阁位置。” 任柯洗手的动作一怔,被拆穿后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沐轩摩擦膝盖,继续问,“钱,还是命?” 果然神仙能看透人心,任柯将越肩的头发甩回肩后,犹豫要怎么把事情圆过去。 沐轩见他低着头紧皱眉,估摸着他在琢磨什么屁话,于是举起烛台去照他,逼问,“你不准备和我坦诚相待吗?我可是答应跟着你的。” 这话实在太像丢弃一切和他私奔的小媳妇了,任柯心里一痒,看着晃动的烛台形成的光影绰约,心一横坐回去和他说。 “要么十万两,要么一条命。” “哎!”沐轩叹息,本来钱是能有的,可现在他们穷的一批,于是退问,“谁的命?” “齐家少主。” 这一听就是一个大帮派,沐轩食指在桌上旋转,问,“他家有钱吗?” 任柯对他的意思似懂非懂,把目前打听到的情况告诉他,“齐家是走镖的,曾在江湖里威名赫赫,大约十年前因为对家暗算落寞了,齐家家主也因此病重不起,现在当家的叫齐晨,是个平庸之辈。” “我直接上门要钱吧。”沐轩听完下决定,把任柯说的愣住,“什么?” 沐轩把桌上的剑拿起,认真的说,“能不杀人就不杀人。” 任柯抬手抓住了剑,抬眸看他,烛光下眼底一片寒凉,“七九,我没有时间。” 沐轩:“两天可以吗?” “七九!” 两人都抓住了剑,僵持着不动,是沐轩先松开了手,叹息,“任柯,我没有要阻止你报仇,我只是希望你手上不要有让你夜不能寐的亡魂。” 任柯将剑搁置腿上,看他神色落寞,握紧了拳头咬牙答应。 第二天一早,沐轩嘱咐柳絮不要乱跑,然后和任柯一起出门去齐家。 路程较远,任柯担心沐轩吃不消,执拗的雇了马车。 到了齐家,沐轩看着阔气的大门,伫立两旁的狮子头,感觉应该挺有钱的。 开门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眯着眼睛看了两人半天才问,“你们谁啊?” 沐轩拱手相答,“听闻齐少主寻名医,我们是应邀前来。” 任柯侧目看他,脸不红,心不跳,就连说话都不紧不慢,看来是个惯犯。 老者又虚着眼睛看他,“啊?你说什么?” “……” 合着老人家耳背,沐轩笑吟吟的抓着任柯的手做把脉的动作,喊出来,“来看病!” 喊完喉咙不舒服咳了两声,任柯抬手给他拍拍背,老者这回看懂了,点了点头,“进来吧。” 大门打开,两人进去,沐轩不得不叹一句,“虚有其表”,外面看着富丽堂皇,里面萧条冷清,院子里的花草不知多久没修剪了,成片成片的枯死,水池里的水浑浊不清,水面漂浮的全是枯枝落叶。 老者直径领着他们到大堂,扯着嗓子说,“少主点货去了,你们大堂稍坐,我派人去请。” 沐轩看大堂的桌椅只有离主座的两副是干净的,其他的都是有一层薄灰,他和任柯交换眼神后坐下,过了一会一个老妇来上茶。 任柯抬起闻了一下,茶香中若有若无一股霉味,他将茶搁置。 沐轩左右打量,大堂倒是宽敞,家具摆放齐整,摆件也多,咋一看没什么问题,但仔细观察,会发现很多桌椅都有了一定程度的损坏,是年代久远的腐坏,而摆放的瓷器字画都重复了。 一般大富人家的摆件一种类型只会摆出一样,而这个大堂,光是窄口青花瓷瓶就有四五个,而墙上挂的水墨画就有两副。 沐轩琢磨这齐家落寞至此,不说他给不给十万两,他有没有还是一回事。 任柯也观察到了,看着沐轩神色凝重,有些着急的摩擦剑鞘,目的显而易见。 沐轩摇了摇头,万一齐家深藏不露呢! “二位便是医者吗?”男声起,两人的小动作立即收敛,同时起身看去,来人是个长相平平的青年,一见他们就客气的行礼,“在下齐晨,不知两位如何称呼?” 任柯上前一步抢答,“五三,七九。” “……”沐轩沉默,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齐晨。 齐晨依旧笑脸相迎,“不知五公子诊脉还是七公子诊脉?” 沐轩老实的退却一步,齐晨目光落在了任柯身上,两位实在年轻,就算习医恐怕也不过几年,于是多问“不知阁下师承何人?” 沐轩正紧张,就见任柯面无表情的回答,“庄严。” 庄严是谁? 他还没搜索出答案,齐晨就一脸敬意,肩背都弯了些,连连请道,“原来是庄先生高徒,是在下眼拙,快请坐请坐。” 看来这个庄严是个人物。 两人重新坐下,齐晨坐到主位,自知道任柯师承庄严后脸上的笑就没下来过,跟戴了张笑面具似的,打量完任柯似乎意识到把沐轩晾在旁不合适,于是转头看沐轩,“那想必这位也是庄先生的高徒吧?” “不是。”任柯一句话截断,面无表情的看着齐晨,“令尊在何处?” “……”这赶着下班的架势,沐轩有些接不住啊! 好在齐晨好像并不在意他的冷淡,甚至觉得高人的冷傲都是应该的,于是巴巴上前引路,“家父后院养伤,您请。” 于是两人在齐晨客客气气的引导下去了后院,弯弯绕绕一段路后,见到了一个老人,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一个地方。 沐轩咋一看以为没气了,但齐晨淡定的上前去给老人拉了拉毯子,解释道,“之前家父只是体弱不能动气受风,谁知月初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云州的大夫看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个治好的,前段时间不得已给庄先生发了贴,没想到五先生这么快就来了。” 任柯懒得听他絮絮叨叨,把剑递给沐轩,然后去看病,诊脉片刻后他查看老人身上,两盏茶的时间过去后,他站直身子看着老人沉思起来。 这可把齐晨急得不行,沐轩也被他唬住了,挪小碎步过去,小声的问,“行不行啊,要开价啊!” 齐晨来回走动,最终忍不住了,试探性的问,“五先生,我父亲病情如何?” 任柯乜他一眼,“脊椎断裂,身中剧毒。” 齐晨:“什么?” 沐轩咽了咽口水,他看大佬那毫无波澜的表情,实在是拿不准他胡诌的还是真看出了什么。 齐晨一下就跪到老人家面前,哭嚎,“怎么会,谁下的毒手!” 任柯静静地等他嚎完,沐轩紧张的抓衣服,想助攻但被他一个眼神阻止了,只能老老实实的等着。 “五先生有良方吗?”齐晨嚎了几声后终于问到了正事,抹了抹莫须有的眼泪。 任柯:“十万两。” “咳咳咳!”别说齐晨了,沐轩都被他吓得咳嗽不止,这个死直球,是巴不得搅黄这件事直接提剑干吗? 齐晨不可置信,瞪大了眼睛看他,支吾的再问,“五,五先生说多少?” 沐轩:“这个……” 任柯:“十万两,分文不少。” 沐轩根本就阻止不了这个发了疯的直球,看他一脸平静,真想撬开他的脑壳看里面的线是不是全是直的。 说完大佬一点也没有觉得自己冲动了的感觉,走向沐轩把剑接回,拇指摩擦剑鞘,神色有些阴冷。 他这眼神一出沐轩就觉不对,立即伸手按住他,低声叫他,“任柯!” 齐晨突然笑了,给老人的毯子再往上拉了拉,站起身说,“五先生未免狮子大开口,我齐家落寞至此,十万两从何而来?” 闻言,任柯“噌”一下就拔出了剑,剑端指着齐家少主,眼神阴冷,泰然自若的说,“那就,拿命吧。” “……”沐轩硬是没按住他,看着一脸惊讶的齐晨,和杀气弥漫的任柯,事情发展完全没按设想,他脑壳痛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漏了什么。 第四十章 齐晨怒道:“看来五先生看病是假, 勒索是真吧!” 沐轩连忙按住任柯的剑,苍白无力的解释:“不是,误会……” 任柯:“正是。” “……”沐轩选择沉默,事到如此说什么都是假的, 他已经不想挣扎了。 “休想!” 齐晨好歹是个名门正派的当家人, 虽然家道中落,但心中肯定有傲骨, 这样大刺刺的被人上门打劫, 气的微微发抖,端了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沐轩已然把任柯的剑抢到自己手上了, 就怕他冲动, 可惜他忘了护住剑柄, 于是任大佬身子都没扭一下就从他手中抽出了剑, 一瞬间就朝齐晨冲去。 齐晨一看就是重文轻武的人, 不过两招就被打倒在地, 任柯剑抵着他的肩部, 神色淡然。 事已如此,他撕下红脸皮, 站到任柯旁边厉声威胁, “交钱不杀,否则杀你片甲不留。” 任柯回头看他一副奶凶模样,颇为无奈,“记得十七吗?” 沐轩正扮演恶徒还未进入状态,大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一问让他一懵,“啊?记得啊。” 十七的死状历历在目, 在鬼林的时候他还生怕遇到呢。 任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自己想起来。 沐轩绞尽脑汁的想, 这跟十七有什么关系?看着不敢动弹,又满脸怨恨的齐晨,他猛然想起了尹悦的话,惊叫起来,“齐家少主!” 见他想起,任柯点了点头,狠厉的目光落在手下败将上,一剑刺穿他的肩膀,齐晨痛的惨叫连连,看的沐轩直捂眼睛。 任柯:“你是谁?” 齐晨叫痛就是不回答,于是任柯毫不手软,左右歪了歪剑,很是残忍,沐轩回头捂住旁边不能言语的老人眼睛。 齐晨哼叫,“我乃齐晨,齐家少主,你杀了我自会有人找你报仇。” “是吗?”任柯蹲下身,看他那张寡淡的脸,勾了勾嘴角,回头看沐轩,“七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沐轩瞪大眼睛,这种情况讲什么故事,他再一看痛苦的齐晨,琢磨他肯定要犯病了。 任柯起身,抬手拔出剑,齐晨想逃,他一剑刺在他的腿上,惨叫刺耳,哭喊求饶。 “云州齐家有双生子——齐晨、齐越,十多年前被仇家算计,家主受重伤病重不起,次子齐越下落不明,于是年幼的齐晨,也就是齐家少主不得不接管齐家事宜。” 沐轩点了点头,所以十七就是丢的齐越吧。 任柯不紧不慢的讲述,回头看了一眼沐轩和一动不动的老人,再看痛的打滚的人,冷冷一笑,提剑指着他满是大汗的脸质问,“你说你是齐家少主,敢问你有齐家印信吗?齐家双子文武双全,齐晨更是七岁押镖,十三问剑原武会,凭你也敢说自己是齐晨吗?” 那自称齐晨的人被拆穿也死不承认,冲着他大吼,“齐家重创,印信丢失,我也因此患病,不能动武。” 闻言,任柯一剑划破他的脸,血液滴洒,俯视他,“齐越在哪?” 那人捂着脸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任柯剑指着他的咽喉,毫无情绪的眼睛凝视他,“我没有耐心一件一件的拆穿你,我要杀的是齐家少主,你如果不想死最好回答我的问题。” 闻言,那人目光闪烁犹豫了。 沐轩见状微微蹙眉,直截了当的问,“他死了吗?” 那人忽然瞪大了眼睛,慌忙的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要点银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他有病啊!” 沐轩不想听他的忏悔,几步跨到他面前质问,“尸体在哪?” 那人支吾道,“我……我……” “说啊!”沐轩呵斥,任柯剑指着他,他才颤颤巍巍的回答,“河里。” 闻言沐轩失落的跌坐在地上,这个时节水流湍急,尸体怕是早就冲不见了,那这样他们就人财两空了。 果然不见棺材不落泪,那人此刻才知道求饶,“求你们放了我,我不是齐家少主,不是齐晨。” 沐轩按回任柯颤动的手,抬头正见他怒目圆睁,于是起身拍了拍他,回头看见了老人眼睛里流血,连忙去看,人已经没气了。 想必是老人家刚知道真相一时怒火攻心,受不住也去了,去了也好,免得受罪。 他拉毯子给老人家盖好,心里的烦闷难以消解,看着地上爬的人,去拉任柯,“走吧 ” 看来只能想十万两的办法了。 之前开门的老者又将他们引出去,老人耳朵不好,刚才那么多动静硬是没听清。 本来事情已经算是结束了的,其他的事情不关他们事了,但沐轩対事情不能存疑,有没解开的迷他就难受,于是扯着嗓子问,“老人家,你们什么时候来的齐家啊?” 老人回:“半个月前刚来!” 那看来他们也不知道这个齐晨是假的。 看着匆匆经过走廊的老妇,沐轩想着两个老人这下可怜了,还要操持老家主的丧事。看老人身上还有茶渣子,裤脚还有泥渍杂草,有些心疼,于是提醒,“老人家茶发霉了,不要喝了。” 老人:“啊?什么?” 任柯被两人炸的耳朵麻,不着痕迹的往前快了几步。 沐轩心累,凑近老人耳朵喊,“别送了。” 然后快步往前拉着任柯先跑,回头看老人真没送了才慢慢走。 沐轩叹气,“哎,这下只能想十万两怎么找了。” 任柯并不着急,平静的说,“去说清楚,人已经死了,或许有转机。” “嗯。”沐轩看他走的不疾不徐,笑道,“你这走的怎么比老人家还慢啊!” 任柯乜他,正要回什么,就见他整个人怔住,反手握住自己的手,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任柯!” 他心猛的一跳,咽了咽口水。 沐轩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拉着他就跑,一边拉还一边问,“跟你提条件的人长什么样你记得吗?” 任柯:“我跟你说过,是一个女子,带着面纱,我不知道容貌。” “我带你去看。” 任柯一脸茫然的跟着他跑,没一会就跑回了刚才的院子门口,沐轩喘了口气,故作神秘的说,“谁会想要十万两和齐家少主的命呢?” 说完,他将院门推开,正见那个妇人一刀刺向假装齐晨的那人,血水四溅,沐轩没想到场景如此血腥,腿软了一下被任柯扶住。 妇人感受到动静,回头看来,刚才上茶时没有注意到,如今细看,除了衣服头发是老妇人的模样外,眼睛清澈透亮,嘴巴殷红,就连故意弄的皱纹都掩盖不住水灵的脸蛋。 任柯将事情串联在一起,微微蹙眉,将沐轩扶到一旁站好,自己再大步走进院门,看着身首异的人,闷声道,“齐家少主已死,不知姑娘可否兑现诺言。” 女子朝他微微附身行礼,抹去眼角的泪,柔声道,“谢谢公子让我报仇,也实话告诉公子,我并不知千机阁在何处。” 任柯握紧了剑鞘,他竟然被骗了。 “十万两是为什么?”沐轩扶住任柯,尽量不去看地上的尸体,免得晚上做噩梦。 女子也不藏着掖着,托盘而出,“你若不愿杀人,我自会拿钱找其他人□□。” 沐轩冷笑,“好一个空手套白狼,你也不怕玩砸了。” 女子去往老人身边,屈膝跪地,回答,“我已孑然一身,放手一搏或许能窥得生机呢?” 沐轩揉了揉太阳穴,一看任柯双眼通红,脖子处的青筋清晰可见,立刻就紧张起来,去握他手,烫的吓人,连忙拉着他走。 他対千机阁本就有执念,现在线索没了,他气急攻心也是正常。 “任柯!你冷静一点,我们再想办法,任柯!” 越走他手越烫,前面老人正抬水而来,沐轩猛然停下,看水是干净的,毫不犹豫一盆就浇他身上,“你冷静一点!” 老人:“……” 任柯木讷的眼睛垂下看他,水珠从他睫毛上滑下,微红的眼睛竟造成了小白兔委屈巴巴的错觉,沐轩一下就心软了,抬手去抱住他,宽慰他,“不急于一时,一定还有其他办法的。” 老人半天才反应过来,跺脚喊到,“哎哟,你们做什么呀?” 感觉任柯动了,沐轩抬头看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消了不少,于是松了口气,対老人道歉,“対不起,対不起,我们闹着玩呢。” “胡闹!” 沐轩尴尬的拉着人走,想起地滑回头嘱咐,“地滑。” 老人闻言抬脚的动作停滞了一瞬,然后继续落下。 沐轩回头继续拉着任柯出门。 任柯已经恢复平常了没再动怒,于是沐轩问他,“你怎么知道齐家这么多事,你昨天一起打听的?” “我少时来过淮安。” 任柯回头看阔气的齐家大门,少时母亲和他一同站在门口,就如同此刻他与七九并肩站在此处一样。 齐家大门打开,走出的是两个生的一模一样的少年,同他们一起的是他们的母亲,漂亮而温柔,见到他们后笑吟吟的说,“任姑娘来了。” 母亲也告诉他,“承业,这是齐夫人和齐家两位公子。” 沐轩见他一直盯着齐家大门看,小声的问,“任柯,你怎么了?” 任柯摇了摇头,回头看身边这个长相清秀的人,目光落到他的脖颈处,他穿高领制式将伤疤已经挡了大半,余下的一点不仔细是不会注意到的,但他总是一眼就能注意到。 “没事,只是……突然觉得荒唐。” “是啊,谁能想到十七是齐越呢。”沐轩和他一起走,街上人来人往,小贩叫嚷的声音起起伏伏,他突然的停住脚步,望向旁边的人,求证,“你刚问的是齐越在哪?” 他眼睛很亮,任柯能从中看见自己,甚至能感觉到他有些,小得意。 第四十一章 关于他为何知道齐家的事情任柯对沐轩和盘托出, 因为他想,不能说的太多,若是无关紧要的还要瞒着的话,所谓“坦诚相待”未免苍白。 任柯大约六岁时同母亲来到云州淮安, 母亲曾给齐夫人看诊过, 于是便顺道见了一面故人,那时的齐家风光无限, 两位公子更是在武林中声名显赫。 说来可笑, 大人说知心话的时候,齐家双子将任柯带出去玩耍, 具体事宜他记不清了, 但有些事依稀记得。 齐越搬书时, 齐晨看见后慌忙的帮他拿下, 而后小声的训斥, 那时只觉得两兄弟关系真好, 再大些想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能文能武的齐家兄弟, 为何哥哥那么小心翼翼的护着弟弟,就算兄弟情深, 未免太过谨慎。 再后来齐家重创, 母亲给留下的齐家少主把脉,任柯记得一向温和的母亲和齐夫人争吵,而后带着他匆匆离开,自此没有再提过齐家。 有些事往往是过后想起才能懂一二,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他将这些猜疑全都遗忘罢了。 如今故地重游, 记忆翻涌,扒开时间的缝隙, 想起一些不起眼的细节和对话。 母亲和齐夫人争吵时有说,“你是在骗你自己!” 那话想必是母亲发现了端倪,劝说齐夫人无果后的愤怒。 “所以,齐越是不能动武的?而十七只能是齐晨。”听完后,沐轩惊叹。 任柯点头,“嗯。” 沐轩:“两个都太惨了。” 任柯牵着马往前走,又想起齐晨,记忆里阳光明媚的少年和阴冷卑微的十七,两人实在难以想象是同一人。 十年的时间,他在祁山的排位到了十七,所经历的凶险实在难以想象,他心里泛起了涟漪,甚至问起了自己,如果知道这一切后,面对十七,他还能下手吗? 自觉告诉他,他会,毫不犹豫,毫不留情。 “任柯,你说齐晨会不会是回来看到这一切了以后心灰意冷,然后继续留在祁山的?”沐轩说完又觉得不妥,继续补充,“可是,不至于心灰意冷啊!” 任柯想起齐晨训斥齐越时,齐越神色冷漠,那种阴冷且压抑着不满的神色,他在祁山常见。 他转身跳上马车,抓着缰绳看在愁眉不展的人,“别想了,回去吧。” “好。”沐轩没有进车内,就坐他旁边,继续推测。 巷子偏窄,没有行人,马车在其中缓慢行走,风带来一阵铃响,清新悦耳和风一同掠过耳畔。 沐轩颤了颤,吐槽,“这要是晚上,得把人吓死。” 任柯抬头看向铃响的方向,孤零零的一个铃铛挂在檐下,是一家极其普通的店,店门半掩着,经过时有一股清淡的茶香萦绕。 回到客栈,柳絮早已在门口等他们了。 沐轩跳下车摸了摸她的脑袋,老父亲一样的逗她,“又没带糖,守着干嘛?” 柳絮对他的打趣已经练就铜皮铁骨了,正正经经的回答,“在这里能心安些。” 沐轩笑了笑,看拴马的任柯,他总是愁眉不展的模样,今天经过齐家的事情后更是阴郁,于是小声的嘱咐她,“你任哥哥今天心情不好,你离他远点。” 柳絮随着他看去,在她眼里任柯除了和他有点表情变化,还有那日安慰自己时有点情绪,其他时候都是这般生人勿近的模样,怎么就看出心情不好了? 虽然有存疑,但沐轩的话她总是信的,于是任柯一来她就沉默不语,站远一些。 吃饭时,沐轩不停的给任柯夹菜,眼见碗堆满了,任柯才回过神,闷声道,“我自己来。” 一抬头对上柳絮那双大眼睛,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变得更大了,于是无奈的说,“柳絮姑娘吃。” 柳絮点点头,“以后叫我小絮吧。” “嗯。”任柯不自在的低头,提起筷子看一碗的肉,都不知道从哪开始吃。 沐轩伸长手,嘿嘿的笑,“哥哥妹妹一家亲,小絮吃块肉。” 于是,一顿饭吃的只听得见沐轩叽里呱啦的声音,偶尔有任柯无奈的“我自己来”的声音。 吃完饭,沐轩就拉着任柯上楼开小会了,现在齐家的事情泡汤,他要怎么找千机阁。 任柯:“我一会就出去找。” 沐轩:“外面要下雨了。” 外面的乌云聚集,眼看是一场暴雨,街上的人已经开始匆匆离开了,任柯淡然道:“无妨。” 沐轩:“那我和你一起。” 任柯微微叹息,“你受不得风,还是等明天雨停吧。” 两人大眼瞪大眼的就看着天空下起了暴雨,楼下的人惊呼着离去,有店家来不及收拾于是哀叫连连。 冷风刺骨,沐轩咳了两声,任柯刚起身他也起身。 任柯一怔,而后将他按回去坐好,对着他那双咳出泪花的双眸,认真的解释,“我去给你找个披风。” 沐轩尴尬的扭了扭脖子,“快点啊!” 任柯下楼上楼一盏茶的时间,给沐轩披好披风,顺道点了个香。 烟线在空中散开,沐轩裹紧披风问,“你点香干嘛?” 任柯吹灭火筒,解释,“安神,你最近睡不安稳。” 最近沐轩的确睡不太好,可那都是马车颠的呀,这有床了肯定好,但大佬难得这么有心,他也不好驳了他的意,于是做作的点头道谢。 “七九。” 吃饱喝足就犯困,沐轩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好像听到了有人喊自己,于是抬头答应,“嗯?” 任柯斟酌后问,“你有名字吗?” 见他那小心翼翼的试探样,沐轩抖了抖精神,噗嗤笑了,“你这话问的,谁没名字啊!” “那你记得自己的事情吗?”任柯补充道,“到祁山之前的。” 聊到这沐轩就精神了,抖了抖肩膀坐正,要是有酒非得来一口才过瘾,现下只能喝口茶凑合,然后拿出了要打架的气势。 “不瞒你说,我到祁山之前真的是个公子。”他气势汹汹的模样把任柯虎愣住了,吊呆的看着他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我在家就没受过这种委屈,居然让我伺候人!伺候就算了,分分钟要杀我,还玩什么替身梗!” 任柯倒吸一口气,以为他在祁山应该同他不一样的,原来也是苦命人,便心疼到,“你受委屈了。” 沐轩:“你知道就好!” “……”任柯被他一嗓子吼懵,为什么感觉七九的怒火全撒在自己身上,转念一想,他面前也只有自己,于是任由他高兴就好。 突然他好像想到什么,有些不确定的试问,“可你不是说你从小在祁山嘛?” 沐轩:“……”他记得好像在山洞里的时候提过这么一回,但那都是信口胡诌的话,他哪里记得,于是厚颜无耻的掰扯,“我说的是我做神仙的日子。” 任柯无言以对。 沉默了一会后,任柯问回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沐轩困得不行,趴在桌上呢喃,“等你从良了我再告诉你。” 闻言,任柯心里一震,随即一阵刺痛。 屋内的烟在空中消散,味道弥漫,任柯起身将人抱到床上躺好,看了一眼外面的大雨,从窗跳下去。 他刚走沐轩就睁开了眼睛,有时候身上的毒还是有点用的,至少一般的迷药他感觉不到。 任柯径直往今天走过的路去,铃铛声和雨声穿过阵阵的风,他恍惚间看到了母亲站在门前,推门而入。 他跑到檐下,看着半掩的门。 “请进。” 屋里传出声,任柯抬手,推门,一股茶香袭来在风雨中消散,他看见一张桌,一席帘子,一把椅子,帘后好像有人。 他抬脚跨入,好像置身于一个玄秘的空间,门被关上,外面的风雨声被阻隔在门外。 “请坐。” 又是一声请,声音清淡,帘后是个青年男子。 任柯坐下,衣服上的雨水滴落在地,他将剑搁在桌上时刻警惕着。 帘后的人推来一杯茶,任柯将茶移到一旁,茶杯温热,茶叶还在水上漂浮。 屋内没有点香,除了茶香味别无其他。 帘后的人展开宣纸,蘸好笔墨,询问,“阁下想问什么?” 任柯喉咙滚动,不自觉的握紧了剑,“任琇”。 两个字一出,帘后的人明显一怔,笔尖的墨汁滴在纸上渲染开,纸已然用不成了。 帘后的人不紧不慢的将笔搁下,将宣纸折好移开,不再展纸动笔,而是直接道,“可否询问,阁下与医仙任琇是何关系?” 任柯垂眸,“千机阁解疑释惑,不问他事。” 帘后的人抬手作揖道歉,“见谅,此问是我的疑问,并非千机阁所问。” 任柯不理,继续问,“我所问可有答?” “有。” 任柯:“易物?” 窗门紧闭,茶香弥漫,桌上的茶水已经冷了。 “公子所问何?” “任琇所问。” “公子可是医仙之子。” 任柯沉默,许久后才答,“是。”他又看见了母亲笑容满面的朝他招手,“家母医仙任琇。” “医仙所问,阁下身世。” “啪!” 桌上的茶盏掉地碎裂,茶水四洒同他衣服上的水渍融合,茶叶落在他的衣摆上。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心疼 第四十二章 任柯感觉自己身在囹圄, 无处可逃。 他不知用了多大的勇气才离开千机阁,推门看见了一个人站在雨下,撑着伞,正神色清明的望着自己。 雨沿着伞滴落, 遮挡了大部分视线, 沐轩见他整个人都不对劲,好像被重伤了一样。 他正往前, 突然整个人就被狠狠地抱住, 然后他感觉到黏腻的液体在脖颈处流淌。 “任柯!” 他想看他,可被他死死的抱住, 难以挣脱, 直到任柯力越来越小, 整个人摇摇欲坠。 沐轩一把揽住他的腰, 侧目看去, 人已经晕了。 柳絮匆匆而来, 和沐轩一起把人架着离开, 就近进了一家客栈,将人放在床上后, 沐轩立刻去听他的心跳, 又是之前的那种微弱情况。 “我去请大夫。”柳絮着急的要走,沐轩拉住她,从任柯身上找到了闫大夫的方子,嘱咐道,“你听我说。” “照着这个方子去抓药。”柳絮接过方子点头。 沐轩看着昏迷的任柯,朝小姑娘扯了一抹难看的笑, “一会你可能要照顾两个人,快去吧。” 他后面说的话柳絮一脸懵, 但当务之急是救醒任柯,于是抓着药方就跑。 等柳絮回来时吓得懵住,沐轩在地上翻滚,身上血迹斑斑,哼叫连连,整个人正爬着往任柯方向去,居然是去拿剑。 柳絮看见剑上还有血迹,脑袋“砰”的一声炸开,连忙去将剑抢下,然后沐轩抓着她的脚,像是极力的在忍受。 或许是痛楚太难忍受了,他放开了她,转而去撞墙。 “哥哥!”柳絮吓到,死死的拉住他,于是两人混乱不堪,整整持续了两盏茶的时间,沐轩才逐渐平息下来。 最后躺在地上木讷的看着天花板,早已经狼狈不堪。 柳絮也愣坐在他旁边,死死的盯着他,生怕他下一秒又寻死,可坐了好一会都没动静。 她垂头去看他,小心的试问,“你好了吗?” 沐轩眨了眨眼睛。 柳絮松了口气,看他胳膊还在流血,连忙找东西给他包扎,刚才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她眼泪不受控制的掉,全都滴在了衣服上。 沐轩很想抬手给他擦擦眼泪,宽慰她几句,可毫无力气,也开不了口。 还好小姑娘坚强,给他包扎完自己抹了眼泪就站起来,也不挣扎去拖他抱他,直接拿枕头给他垫着。 她低声询问,“你还会再犯吗?” 沐轩直勾勾的看着她,没有眨眼睛。 柳絮看了一眼任柯,轻声道,“那我去拿药。” 小姑娘离开,沐轩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感觉很废,带着她明明是想照顾她,结果现在是人家照顾自己。 没一会柳絮回来,她先扶起任柯给他喂药,可药一直往外流,她不知所措,有些崩溃。 “没关系。”沐轩不知何时恢复了状态,正撑着地坐起,试着站起但腿还没力,于是就用爬。 柳絮连忙去扶她,他握住柳絮的手,去给她擦眼泪,“这个不是你的错,不要哭。” 柳絮反而哭的更凶了。 沐轩坐到床边,看气息奄奄的任柯,自己也快崩溃了,但还是忍着千万句脏话,先解决眼下的情况。 他撬开任柯的牙关,药依旧喂不进去。 “任柯,你听得见吗?” 毫无反应。 “承业,承业?” 眼睛动了。 柳絮紧张的屏住呼吸,沐轩凑近他,温言细语的说,“承业,我是七九,你听得见吗?” 任柯喉咙滚动,药咽下去了。 沐轩松了口气,恨不得一碗药全倒进去,但怕他呛死,只能一勺一勺的喂。 喂完柳絮也松了口气,连忙把另一碗药也递给他,“你们的病是一样的吧?” “……” 沐轩看着还冒着热气的药,光闻着味就觉得苦。 在柳絮的灼灼目光下他咬着牙灌下去,整个人差点没升天。 因为又一次的给任柯做药引,沐轩也成了伤员,经常有气无力,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和柳絮说话,下一秒就趴在桌上瞪着眼。 好在没像之前那样发疯,所以柳絮还照顾的过来。 任柯醒来时心是空的,有一种飘在空中没有实地的感觉。 “醒了?” 是七九的声音,自从遇到他,每次醒来他都在。 沐轩就趴在他床边,正瞪着眼睛看他,一脸严肃。 任柯第一反应就是看他的手腕,沐轩任他摆布,见他一脸疑惑,得意的笑,“有闫大夫的方子我还割什么手腕。”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 任柯突然的说,“我好像又死了一次。” 沐轩依旧趴着看他,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告诉他,“我知道。” 任柯侧目看他,笑道,“原来我不叫任柯。” 沐轩终于能动弹了,握住他的手,凑近去给他擦眼泪,认真的和他说,“你是任柯,也是承业。” 听到这个名字,任柯心里猛的一颤,伸手抱住他,把头埋在他的颈窝,肆无忌惮的哭了出来,“我以为她是不要我,原来她一直都是为了我。” 他把挤压的所有悲苦都一股脑的倾泻出来,脑海里全是母亲的身影。 哭累了,终于停歇了,沐轩才温柔的给他擦干眼泪,给他裹好被子。 窗边的柳絮静静地看着他们,不出声响,昏昏欲睡间看到沐轩在给自己盖被子,心里也暖了许多。 半夜任柯又醒了,他看见身边的沐轩没有睡,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你上来睡吧。” 沐轩点点头,爬到他里面去,拉被子的手突然一滞,侧身去叫他,“任柯。” 任柯也全神贯注的看他。 “我不是每次都能救你的。” 这次他身上要命的蝎毒除了让他生不如死外,他也意识到了,自己命不久矣,再这样下去,他等不到任柯从良就要没了。 而任柯身上的毒老是突如其来,如果以后他不在他身边,那他怎么办。 任柯沉默的看着他,弱弱的抬手给他盖被子。 蜡烛的光越来越弱,柳絮梦中呢喃着“二叔”。沐轩的梦里全是自己杀了任柯的场景。 而梦里被杀的人,此刻正专心致志的看着旁边的人,心疼他连睡着了都在紧皱眉头,小声的告诉他,“你不是我的药,你是我的神。” 因为七九,他信了神佛。 他对这世间唯一的信任,是因为七九。 第二天一早,不到日上三竿绝不睁眼的沐轩先醒了,发觉自己居然是在任柯怀里睡的,先是惊了惊,然后不着痕迹的抽出自己,赶紧的下楼找吃的,顺便把药也熬好。 柳絮一醒来就看到桌上已经准备好的吃食,抬头一看沐轩正叫醒任柯,而任柯也一叫就醒。 好像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明明都没有回头的人,在她喝粥时能准确无误的知道她在干啥,并且贴心的提醒,“小絮小心烫啊。” 柳絮心里暖暖的,吹了吹粥。 任柯看着他递来的粥,眼神里的疑问十分明显,沐轩一阵无语,然后整一碗塞他手里,“你这个我吹过了的,不烫。” “……” 任柯无奈,尝了一口味道实在难以形容,正想放下就被沐轩制止,“怎么,我厨艺这么差?” 任柯惊愣,“你做的?” 沐轩得意的笑,“对,独家定制。” 他特意把药汤加在粥里,既饱饭又治病,一举两得,最重要的是,据他所知这个人可能不会老实喝药。 见他笑吟吟的模样,任柯半信半疑的再尝了口,这次十分确定里面是加了药的,但面对沐轩直勾勾的眼神,他感觉自己要是敢不喝,一定会受到严重的后果。 目睹大佬一滴不剩的吃完,沐轩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活动筋骨。 柳絮把碗碟送回厨房。 任柯往窗外看去,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他心里已经很乱。 “我想再去一趟千机阁。” 沐轩两步跨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看他,笃定的说,“你要问什么我直接告诉你吧。” 任柯看他信誓旦旦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挑了一个问题问,“我娘的夫君是谁?” “他是……” [警告,宿主剧透!] 和系统一起出现的还有他脑子的一阵痛楚,他猛然一晃差点倒下。 “他是李……” 又是一阵激烈的刺痛,而他发不出声了,任柯见状吓到了,连忙拉住他,“不要说了!” 果然,神仙不能透露天机。 沐轩愣愣的看着他,不甘心的想要再试,结果被一巴掌捂住嘴。 任柯眉头紧皱,严肃的告诉他,“不要说了,比起答案,我更希望你好好的。” 沐轩懊恼不已,啥都不能说,他还信誓旦旦的吹自己是神仙,他算什么狗屁神仙啊! 任柯:“我知道你都知道,但这都是我的事情,原是和你无关的。” 沐轩:“无关个毛啊!我们可是过命的交情,你现在就是我的劫!知道什么是劫不,就是天生注定。” 他说的极其认真,还很是愤怒的骂,“什么破系统,无语!” “……” 任柯觉得很奇妙,他命运多舛的一生里,是上天也可怜他,所以给了他一个七九吗? 因为七九,他好像没有那么愤恨上天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1 19:43:10~2021-08-03 15:17: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里笙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池 2瓶;49741560、茯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三章 任柯能走就开始预谋再去一次千机阁, 只是沐轩不好骗,次次都被无情阻拦。 沐轩淡定的吃饭,偶尔斜看一眼满脸愁苦的人,“吃饭睡觉打豆豆, 其他的想都别想。” 柳絮察觉气氛不对, 小声的问,“九哥哥, 你们又吵架了吗?” 沐轩欲言又止, 任柯对上柳絮的大眼睛,闷声回答, “没有。”然后放下筷子, 一声不吭的要往门外去。 沐轩头也不抬, “方向反了。” 于是任柯一脸无奈的原地拐弯回床的方向, 柳絮悄悄地的给他竖起拇指, 能让任柯这么听话可能只有他了。 沐轩吃完饭精神来了, 把任柯没吃完的饭菜端过去, 靠着床垂头看他,一脸疑惑, “你不高兴啊!” 任柯一脸“你觉得呢”的表情看着他, 愤愤的拍了拍被子。 沐轩奸笑着蹲下身和他视线平齐,一脸认真的给他出主意,“要不再来回迷烟试试?” 任柯:“……” “吃完,我陪你去。” 任柯看着手里的饭菜,有些摇摆不定,总觉得有什么阴谋。 他小鸡啄米似的吃完后, 沐轩交代完柳絮等着,就真的拉着他出门了, 弄得他一路都不知所措,反而又不想去了,几次挣扎都被沐轩死死的抓着不放。 直到站在千机阁门口,他彻底有点慌了。 沐轩双手环抱,一脸平静,“你不就想来嘛,去吧。” 任柯不自在的左右看,就是不看门。 铃铛轻轻地摇晃,清脆的声音在巷子里回响,偶有行人经过,都侧目望他们。 任柯抬眸,发现沐轩一直在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灼热、真挚,不论何时看去,都是温和而又坚韧。 “要问什么问清楚,然后告诉我你的决定。” 他要知道的是决定,而不是事情,任柯心里宁静了几分,微微垂眸,地面的阳光很刺眼。 “七九,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大佬抒情,沐轩没一点感动,一下就炸开了,生气的嘱咐,“你这个时候矫情什么,你控制住自己啊!别又吐着出来。” 任柯:“……” 他如上次一般推门而入,屋内依旧茶香四溢,帘后坐着一人。 他上前坐下,将剑搁在腿上。 帘后的人倒茶推出来,然后准备笔墨一气呵成,温声问,“阁下是想问上次未完的问还是有其他疑惑要解?” 依旧是上次的声音,任柯手指摩擦杯壁,透过帘子看对面的人形,“祁山李志远的毒可解吗?” 帘后之人研磨的手一顿,而后不紧不慢的放下,道“稍等”,接着从身后寻了一本书翻阅,偏刻后给出答案。 “神医尚还在世,或许可解。” 任柯:“神医徐岩?” “正是,只是他老人家早已隐退多年,踪迹难寻,需要些时日。” “易物?” 再难寻的踪迹,只要千机阁有记载就能寻到,只是看代价是多少罢了。 帘后人,“淮安城外十里有一盗匪窝,匪首只有一只眼。” “时限?” “两天。” 任柯起身就要走,听到帘后的人轻咳了一声,问,“阁下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沐轩在外面各种姿势都站过,刚蹲下去就听到铃声中的开门声,立刻望过去。 已经做好接一个半死不活人的准备了,连放哪里的血都想好了,结果出来一个好端端的人,脸色都没啥变化,这落差有点大。 沐轩去拉着他左看看右看看,确定好真没事后陷入了沉思。 他小看了大佬,像他这种“向死而生”的人,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死两次。 任柯替他把炸开的头发理了理,浅浅一笑,“我没事。” 这一笑,沐轩鸡皮疙瘩浑身掉,看了看这扇门,莫不是把真大佬换了吧。 两人并肩回去,走的很慢。 “决定是什么?”沐轩刚问话眼前就多了一串糖葫芦,一只修长的手握着签,手的主人目光炯炯,嘴角似有似无的挂着笑意。 “……” 他推开糖葫芦,好好的试了试大佬的脑门,温度十分正常啊!难道是点到笑穴了,太渗人了。 任柯被他摸了一遍,歪过头躲过他的手,“七九,怎么了?” 沐轩:“你怎么了?”试着也没哪里烫,没病啊。 任柯再把糖葫芦递给他,抬手搂他肩继续往前走,慢慢地和他解释,“你的毒有解了。” 沐轩刚要朝糖葫芦咬下去,一听就停住了动作,回头看他,“嗯?” “找到神医就好。”任柯把糖葫芦塞他嘴里,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的。 沐轩一时无语,所以这厮问的是毒吗?而不是自己的事,他脑残吗? 他默不作声的吃着糖葫芦,越吃越没个滋味。 任柯感觉他情绪低落,疑惑问,“你不高兴吗?” “嗯,你拜他为师,然后他就……”沐轩后面的话又说不出来,看来是属于剧透,于是看着大佬求知的眼神,摆了摆手,“我这个毒不着急,大不了你收服祁山以后再解。” 任柯被他说的又是一阵沉思,七九刚刚是泄露天机了吗?他不会受罚吗? “九哥哥!任哥哥!” 两人都被一个清脆悦耳的叫声吸引过去,看到柳絮正拎着裙摆朝他们跑来,阳光正好,小姑娘小脸映的发亮,整个人像在跳舞一样。 可惜自从跟他们以后衣服都不鲜亮了,不知多久没换过漂亮裙子了。 她笑吟吟的跑来,额头上有几颗汗珠。 “你怎么在这?” 沐轩抓任柯的袖子给她擦汗,顺便给她理了理毛躁的头发。 柳絮举起药包,眉眼弯弯,“我来抓药。” 沐轩看到她衣服袖子都磨破了,于是微微往后倾倒,轻轻靠在任柯身上,小声的问,“我们还有多少钱?” “还有。”任柯也注意到了小姑娘衣服破了许多处,再看七九衣服也很久没换了,于是从怀里掏出仅剩的银子,“走吧。” 闻言,沐轩站直了身子,抓了抓柳絮辫子,“走,哥哥给你买衣服去。” 柳絮吃惊,忙摆手,“啊!不用,我还有一套衣服可以换。” 沐轩一本正经的说,“女孩子怎么能嫌衣服多。” 柳絮说不过他,只能回头看后面的任柯,向他投去目光。 任柯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学着沐轩的样子,温柔和煦的说,“没有关系,哥哥有钱。” “……” 柳絮浑身一震,这比买衣服吓人多了。 沐轩见状捧腹大笑,一拳给任柯,“你正常一点,吓到小絮了。” 任柯表示有点懵,柳絮也一阵茫然,一阵风刮过,让她更觉得刚才是一场梦了。 三人神色各异的走进了一家成衣店,沐轩随手点了四五件衣服推着柳絮去试,然后和任柯一同在柜台等。 任柯突然说,“你也买一件吧。” 沐轩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个灰色的衣服,坏倒没怎么坏,就衣角有点脏,袖口还有柳絮歪歪扭扭缝补的痕迹,可重在宽松舒适,他挺喜欢,于是婉拒好意,“我这个挺好。” 回头再看大佬,一身灰白的破衣,要不是那张脸撑着就该是乞丐了,不得不说最近他们三个人十分过的狼狈啊。 “来都来了,你买件呗。” 任柯:“不用。” 沐轩还没措辞再劝,老板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来推销了,“公子,这件是我们淮安城最受欢迎的新款,试试吧。” 衣服是黑色,绲边是暗红色,窄袖修身,一看就是少年郎的着装,大佬不过十六七,通身阴郁的气质总让人忽略他年纪尚轻。要不是要不是整个人随时散发着死气,想必不少姑娘要送手帕了。 沐轩接过老板的衣服,摸了摸质量很厚实,刚好天气也凉了正好,就丢给任柯,“行,不错,去试试。” 任柯拒绝,“我不用。” “屁事多,赶紧的。” 沐轩强行把他推进试衣间,然后和老板一起等。 没一会柳絮出来了,裙子是淡粉色,以淡黄色为绲边,裙上绣的是大牡丹,整个人端庄华贵,像个富家千金。 柳絮羞涩的转了个圈,等着点评。 沐轩拍桌,“买!下一件。” 闻言,老板立即倒了茶来,还给搬了张椅子来。 果然有钱都是大爷,沐轩翘着二郎腿继续等。 没一会任柯出来了,毫无变化,依旧穿着他的灰白破衣,手里拎着老板推荐的淮安新款。 老板见状有点懵,试探性的问,“公子不喜欢?” 任柯把衣服丢给沐轩,言简意赅的回答,“不喜。” 老板一时无语,愣愣的看着沐轩,而收到求救眼神的人不负所托,一拍椅子起身,“什么不喜,他就是作。” 然后硬拉着任柯进换衣间,空间较为窄小,两人四目相对,彼此间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和呼吸。 沐轩有点后悔进来了,没想到空间这么小,他即便往后靠,都能感受到任柯温热的体温,不自在的说,“我帮你。” “我自己来。”任柯从他手里拿衣服,整个人都快贴近他了,看着七九浓密的睫毛和清澈的眼睛,别过头去咽了咽口水。 “早这么听话不就好了。”沐轩把衣服塞给他就出去,外面凉爽的空气让他冷静不少。 老板惊讶,“公子怎么脸这么红。” 沐轩正不知所措,柳絮就换好衣服出来了,于是张嘴就道,“好看,不愧是我妹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老板也一起夸,“姑娘天姿国色,加上这套莲花广袖裙,更是倾国倾城。” 柳絮被他们一人一句夸的脸红,连忙钻进试衣间。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3 15:17:13~2021-08-05 18:41: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4086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茯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四章 任柯换好衣服后很不自在的出来了, 衣服很修身,他肩宽腰细腿长的,披麻袋都好看,别说这么周正的衣服了。 老板连连夸奖, 任柯只看向沐轩, 那眼神恨不得把人看穿。 沐轩浑不自知的蹭蹭鼻子,回答他, “可以。” 得到答案后, 任柯这才心满意足的回去将原先的衣服换上。 最后在沐轩的促使下,凡是他们看上的衣服都拿走了, 任柯还财大气粗的带他们下馆子, 吃了一顿山珍海味, 日子过得十分舒爽。 在把最后一点银子也挥霍完后, 柳絮发出了灵魂质问, “那我们明天吃什么呀?” 沐轩给她夹菜, 宽慰她, “你任哥哥如此阔气,那肯定是有了后路的, 莫怕。” 任柯点了点头, 柳絮才放心下来,认真的吃饭。 沐轩转手给他夹了个红烧肉,问,“说吧,有啥路?” 任柯不紧不慢的吃菜,将红烧肉细嚼慢咽, 才答非所问,“我一会要去城外。” 沐轩:“干嘛?” “杀人。” “咳!”柳絮一下被饭噎到, 连忙喝水止住,再抬头愣愣的看他。 沐轩倒是习惯了,继续扒了几口饭,先猜一遍再确认,“千机阁?” 任柯:“嗯。” 沐轩沉默,伸手把柳絮僵住的手扒拉一下,让她继续吃饭,“大人的事小孩子装没听到。” 柳絮魂不守舍的扒饭,时不时的瞥一眼他们。 沐轩还想问啥,顾及到柳絮还在,就沉了一口气,“先吃饭吧。” 吃完饭三人一道回客栈,把柳絮送回房后,沐轩就迫不及待的拉着任柯回房,再三确认关好门,然后质问,“所以,是因为我才要杀人的吗?” 任柯站在窗边,正是午后,阳光没有晌午那么刺眼,也没有旁晚那么柔和,不上不下的很是烦扰。 唯有三两道凉风吹拂而来时,让人不那么在意阳光。 他将剑放在桌上,看了一眼楼下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再看一脸气愤的人。 “我说不是你信吗?” 闻言,他居然还有情趣玩文字游戏,沐轩拍桌呵,“我信你二大爷我信,你脑袋被驴踢了?” 相处久了,任柯也知道,七九看着温文尔雅,春风和煦,其实性子很急,很多次都能看出他想动手了,但都因为种种原因压制住了。 看他小声骂骂咧咧的样子,任柯微微眯眼,垂眸笑着给他倒茶。 沐轩斩钉截铁的告诉他,“我不需要!” 任柯把茶移到他面前,弯腰坐下,直勾勾的看着他,“我需要。” 他希望每天都能看到活蹦乱跳的七九,所以他需要。 沐轩目瞪口呆,“你需要毛啊,当事人拒绝啊。” 任柯看着他此刻因为生气眉头紧皱,但双眼依旧明亮清澈,可一想到这样如明月般温柔的人,总会被蝎毒折磨的不成样,他就心痛难忍。 七九是神,要供奉于高台,不该被毒药折磨。 沐轩见他瞪着眼睛看自己,他都表达的这么清楚了,他居然无动于衷,正要发怒,他就抬手朝自己而来。 大佬生气了?不至于,现在他已经落下魔坛了,是任老妈子,不是任恶魔。 他胡思乱想片刻,那只手就落在他的脸上,然后温柔的替他把耳畔的碎发拢到肩后,而手的主人此刻双眸清澈,眼里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 “……” 这是大佬为了逃脱的新招数吗?在装可怜吗?太可恶了吧! 凉风拂面,任柯一下就回过神来,看到沐轩那惊讶的眼神,连忙收回手,为掩饰尴尬连忙喝水。 再抬头,沐轩一副“我不吃这套”的表情,他微微一怔。 沐轩咬牙切齿,“休想!” 任柯一脸懵,他刚才走神落下了什么吗? 两人各有所思,片刻后都按下不谈,任柯突然的起身,沐轩第一反应就拉住他。 而任柯并没有要走,反而附身朝他去,气息袭来,偌大的房屋瞬间就逼仄起来,沐轩愣愣的望着他,有点不知所措。 任柯抬手扯下了他的发带,沐轩绑住的头发瞬间散下,将脸遮住了大半,一些扫过桌面和茶盏。 面対疑惑的眼神,任柯握紧发带坐回去,见他沐轩眼中有窘迫之色,浅浅一笑,“这次危险你就不要去了,但我习惯了你在,就取你发带陪同吧。” “……”沐轩被他这一席话惊住,这是惜字如金的任疯子说的吗?还有那笑,他棺材脸哪去了! 平时叽叽喳喳说不停的沐轩,头一回在他面前不知所措,张不开嘴。 任柯不紧不慢的将发带系在剑上,淡蓝色的发带和黑黝黝的剑,怎么看都不相配,着实奇怪。 但剑主人乐在其中,高兴的顺了顺发带,抬头看发带的主人,青丝松懈,整个人显得慵懒极了。 沐轩感觉到自己阻止不了他,但还是不死心的再确定一番,“你非去不可?” “是。”任柯将剑竖起,剑端抵在桌上,目光炯炯,没有赴死之色,满是志在必得。 沐轩泄气,退而求其次,“我……” 话未说完,任柯就起身了,“送我到门口。” 沐轩也赶紧的起来,快速几步去堵住他,“不行,我和你一起,我离远点不拖你后腿。” 任柯垂眸看他,“你从来都不是我的累赘。” 闻言沐轩高兴的拍手,一把抓住他的剑,“那就一起啊。” 任柯抬手提起他的爪子,帮他把散乱的头发撩到后面,低声告诉他,“你在我会分心。” 说来说去都是废话,沐轩气的打开他手,“你分明就是……” “七九,我不想你有任何闪失。”任柯言辞恳切,目光炽热,一点没有撒谎之色。 沐轩又被他弄得没话可说,气的原地跳脚。 任柯得逞,眉眼带笑的拉着他走,“送我一程。” 走到门口了,沐轩才反应过来自己是披头散发的,连忙揪住头发,恶狠狠的瞪着罪魁祸首。 任柯也才反应过来他此刻形象不佳,于是翻开袖子扯了一节布带给他,“来,给你。” 现下也没法嫌弃,沐轩三下五除二后把头发绑好,继续和他走。 一路上,沐轩叽叽喳喳的说话,全都是嘱咐他小心为上,大不了就跑,任柯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的点点头。 “还有,你杀人不能暴露自己啊!官府抓你怎么办?”沐轩说到了重点,任柯也表示赞同。 沐轩抓了一个面具,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脸,往他脸上比了比,“你不喜欢这个嘛,戴着个。” 任柯仔细想了想,他什么时候喜欢这个了?不是他戴的这个面具吗? 他対七九没有刨根究底的习惯,依着他的高兴来,于是将这青面獠牙的丑面具系在腰间,等杀人时再用。 到了城门口,任柯要走,沐轩突然一把拉住他,一路的思想工作白做了,他还是说服不了自己,“我想了想,还是不要去了。” 任柯见他已然是反悔了,可是已经晚了,别开他的手,抬手按在他脑袋上,“我的守护神会保护我的。” “!?”合着这孙子把他当成保护神了啊!沐轩一口气差点上不来,他这个假神仙更不能放他去了。 任柯劲大,轻松就挣脱开他的桎梏,“等着我。” 要说沐轩为什么不追出去呢,说来奇怪,他刚抬腿脚就麻了,难以动弹,仔细一想,刚才一路上任柯的剑有意无意的碰他腿。 好家伙,早有预谋啊!难怪敢叫他送。 沐轩在那站了一会才恢复,再想追出去已经来不及了,如今只能祈求真的神仙保佑他了。 “哥哥。” 沐轩吓了一跳,柳絮怎么突然出现。 “你怎么来了?” “我……我……”柳絮绞着衣袖,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沐轩猜小姑娘是被任柯的话弄得不知所措了,所以偷偷跟来了。 沐轩也不强迫她回答,拉她到一旁耐心的给她解释清楚,柳絮听完以后明白了,也更加担忧了。 “你不怕吗?” 柳絮点头,满眼忧愁,“怕,万一你们又受伤怎么办?” 不愧是小天使,沐轩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果然是我最爱的小天使。” 柳絮一听立即就脸红了,支吾道,“七九哥哥,我只把你当哥哥的,我,我……” 沐轩一听就乐了,扯她辫子说,“想什么呢,你任哥哥之前也误会过,我看起来就这么像禽兽吗?” “啊!”柳絮惊讶,而后摆手道,“哥哥很好,非常好。” “怎么个好法?”沐轩一静就想到任柯,非常烦躁,好在身边有柳絮,就和她说话一分散注意力。 柳絮睁着大眼睛仰视他,不知想到什么,一脸笑意,“任哥哥都喜欢你,你就是最好的。” 沐轩愣住,“这是个什么逻辑!” 柳絮非常认真的解释,“虽然我不懂,但是我每次看任哥哥,他都是在看你的。” 沐轩受不了她这么清澈透亮的大眼睛看自己,把他看的都怀疑自己了,抬手把她脑袋扭过去,以自己的认知来解释,“你任哥哥対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我和他出生入死,他稍稍信任我一点很正常的。” 不过和啥都不懂的小姑娘说这些干嘛,他揉了揉太阳穴,往城门口方向看去。 不知道任柯到哪了,会不会冲动,会不会蛮干。 智障玩意,没事给自己找麻烦! 第四十五章 沐轩内心波涛汹涌, 在城门口一直守到了半夜,终于看到了一个人影,连忙起身看,把靠着他打瞌睡的柳絮也惊醒了。 人影渐行渐近, 在微弱的烛光下若隐若现, 身姿摇晃。 “任柯!”沐轩跑过去,拉着他查看, 头发凌乱, 浑身血迹,脸都被糊了。 沐轩拿衣袖给他擦去脸上血迹, 着急的询问, “受伤没有?” 任柯拉住他慌乱的手, 垂眸看向他, 突然委屈的一叫, “七九。” “哪伤了!”沐轩被他这一嗓子和委屈巴巴的眼神吓到了, 十分懊悔让他去了, 此刻恨死自己没有阻止他去,整个人急切不已。 任柯抬手, 手中是两截看不清颜色的带子, 沐轩一脸懵的看着他,他眼神漠然,委屈道:“他们把你发带斩断了。” “……” 沐轩愣了片刻,随即有一万句脏话从脑海里穿过,而后是这孙子的一亿种死法。 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压制住了一半,忍无可忍的扫掉发带, 然后原地蹦跳,吼道, “你有毛病啊!” 任柯看着掉落在地的发带,再看炸毛的人,认真的回答,“你知道我是有病。” “……” 目睹一切的柳絮一阵凌乱,实在是没听懂他们对话的依据。 深夜的小镇十分安静,凉风肆无忌惮的在大街小巷窜流,檐下的灯笼和它细语,偶尔能听见几声蝉鸣应和,还有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给这孤寂的夜添了点乐趣。 沐轩差点被他搞得崩溃,避免把自己气死,他警告任柯,“你不要说话!” 任柯一脸茫然的看着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沐轩再次询问,“你受伤没有!” 任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满眼都是“我不能说话”。 沐轩咬牙切齿,“动头啊!” 任柯摇头。 于是沐轩才松了口气,气势汹汹回客栈去,多一眼都不想再见这个二货。 任柯听到他时不时发出的低吼,有点不知所措。 柳絮上前去捡起地上的发带,接过他手中只剩半截的面具,甜甜的一笑,“哥哥,我们回家吧。” 任柯看了一眼气呼呼在前走的人,再看这个温柔的妹妹,发出疑问,“七九怎么了?” 柳絮一边带着他走,一边解释,“七九哥哥是太担心你了。” “嗯。”任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柳絮侧头仰视他,他生的极好,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而明亮,许是经历的缘故,看人时眼神总是淡漠的,生气起来满眼都是肃杀之意,唯独看七九,不论何时都带着柔软。 就如此时,他的目光全然在前面那个人身上,路旁的光映着他的脸,好像是在笑的又好像没有。 “啊!”柳絮突然的轻叫,看着任柯还在流血的肩膀停住了脚步。 “嘘。”任柯转身朝她比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再指了指前面时不时回头的人,示意她不要说出来。 柳絮艰难的移动步伐,明显在担心他的伤势。 任柯小声的给她解释,“小伤,可能是我没有包扎好,不用担心。” 一路走回客栈,柳絮都焦急不已,几次都差点要讲出来了,可都在任柯注视的眼神下忍了下来,所以小二一给开门后,她就匆忙去准备东西,想找时机给他处理。 沐轩先回到房间,气鼓鼓的坐在灯下等着人回来复盘。 看着他睡眼惺忪的坐在灯下,任柯早有预料,不紧不慢的坐在另一边,烛火微弱照不到他的位置,所以他整个人都藏匿于黑暗,只隐隐约约看得清面容。 沐轩思索再三还是给他倒了杯茶,走过去给他放到桌上,“你自己说还是我问。” 任柯不着痕迹的侧了侧身,面对他质问的神色,从善如流的回答,“千机阁要的是匪首的命,我想既是匪那就直接些。” 他才说两句话沐轩就坐不住了,半猜疑半肯定的问,“所以你直接去单挑吗?” “嗯。”任柯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他。 所以这是用钱堵他嘴? 沐轩:“任柯,你知不知道你这会……” “咕咕咕~” 打断他的是一阵叫声,他低头看任柯正捂着肚子眼巴巴的看着他,虽然嘴没说,但眼睛已经表达“饿了”的意思。 “……”沐轩拜服,有心想饿死他,但人家不忘搞钱来,再怎么说也不能饿着工人,于是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然后下楼去给他找吃饭。 他一走,柳絮就忙不迭的进来,把药瓶和布带放桌上,然后去拿烛台过来,“我给你重新上药吧,很快的。” 小姑娘满脸真挚,额头上隐约可见汗珠,看来是很紧张了。 任柯在努力习惯多个妹妹嘘寒问暖,而柳絮从不越界,也不多问,懂事的令人心疼。 那个只身一人要去报仇的小姑娘,似乎也在努力适应自己有两个哥哥,且是两个不太靠谱的哥哥,偶尔需要她照顾的哥哥。 任柯起身去拍了拍她的脑袋,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问,“你很累吧?” 柳絮懵了一刹那,看着他眼中的光,连忙摇头,“不,不累。” “害怕吗?”任柯弯下腰看她,以平等的姿态和她对话。 柳絮:“不怕。” 小姑娘小脸在光下发亮,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像瓷娃娃一样,摇着脑袋跟拨浪鼓似的,任柯从旁边拿过银票递给她,嘱咐道,“去睡觉吧。” 柳絮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弄得神魂颠倒,不知所措,稀里糊涂的就接过了钱,等走出了门才反应过来,但看沐轩已经骂骂咧咧的端着东西上楼,于是只能作罢,匆匆回房去了。 沐轩端着面上楼,因为这碗面可没少被掌柜的数落,他脸都笑僵了才换得这几碗破面,心里又把某人骂了一遍。 他回房后看任柯还僵坐着,没好气的把面放桌上,“吃吧。” 然后抬一碗送给柳絮,小姑娘也陪他等着,一天没吃东西了,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么饿着伤身体。 任柯看着桌上热腾腾的面,正沉思就听见沐轩回来了。 沐轩正眼都不瞧他,敷衍的嗦了几口面就说困了要躺下,没一会就没了声响。 “七九?七九?”任柯试探性的叫了几声也没回应,于是放心的走向灯下,也敷衍的吃了几口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把衣服脱下,咬着牙给自己上药。 衣服已然是要不成了,于是换上了昨日买的,把自己收拾干净了才蹑手蹑脚的爬上床,生怕一点动静会吵醒睡着的人。 他不知道的是,等他闭上眼睛后,以为早就进入梦乡的人睁开了眼睛,目光炯炯的盯着他看,抬手给他撩开遮面的头发,似有若无的叹息了一声。 清晨柳絮准备好了早餐才来敲响他们的房门,两人睡眼惺忪的落座,看着柳絮换上了新衣服,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 沐轩睡意朦胧的看着丰盛的早餐,揉了揉眼睛问,“怎么了,我们发财了吗?” 柳絮笑吟吟的去把房门关上后回来,正襟危坐,把钱悉数放在桌上,理直气壮的说,“对啊,发大财了。”然后小声的报数,“我算了算,总共有七万两呢。” 这一弄,沐轩才想起来,昨晚任柯掏出一沓钱的,他□□他瞒而不报的二货行为了,还忘了有钱这回事,肯定是昨晚柳絮来,他把钱给人家的。 好嘛,收买都不尽心,给看一眼画个大饼后转手就把能吃的大饼给了人家。 沐轩意味深长的盯着任柯看,等着他给个说法,而当事人脸不红,心不跳,悠然自得的喝粥,顺便还懂礼貌的“谢谢”了柳絮。 沐轩:“……” 柳絮:“七九哥哥不吃吗?” 沐轩也不是要钱,单纯觉得任柯这事做的不道德,但仔细想,人家昨晚只是把钱拿出来,也没说要给啊,想来想去,可能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吃完后,柳絮把钱全还给任柯,任柯拒绝了,她又给了沐轩,任柯给阻止了,“你七九哥哥总乱买东西,给他我们迟早挨饿。” “……”沐轩没打算接,但这小子这话让他十分不爽,“咋滴,没给你买啊,你身上的衣服哪来的?” 任柯感觉到他有点生气了,连忙转移话题,“我去千机阁一趟。” 柳絮把钱揣好,拉着沐轩说,“我们一起吧。” 沐轩翻了个白眼,拉着柳絮先上前,故意的说出声,“小絮给我买糖葫芦。” 柳絮甜甜的答应,“好的。” 沐轩:“你任哥哥牙疼不吃。” “好的。”柳絮笑弯了眉眼,回头看了一眼任柯也在笑,配合的说,“任哥哥胃也不好,也不给他吃晚饭。” 闻言,沐轩深觉孺子可教,小絮实在太得他心,开心的拉了拉她辫子,又轻轻地捏了捏她的小脸,“不愧是我的小天使,太喜欢你了。” 柳絮揉了揉脸,认真的回复,“我也喜欢七九哥哥。” 沐轩:“对嘛,谁说喜欢一定要是男女之事,也可以是男女友谊啊。” 任柯跟在两人身后,听着两人的对话,看蓝天和白云交相辉映,看阳光明媚,吹着微风,这样的日子,他很喜欢。 -------------------- 作者有话要说: 写的好孤独啊! 第四十六章 “七日内会有人给阁下消息。” 千机阁的人给了承诺, 并给一块形如叶子的薄木片,上面刻有一株梅花,任柯收下后就走,帘后的人伸出一只白皙修长的手, 将丝毫未动的茶取了回来。 帘后有另一个声音发出疑问, “此人不可留,先生在犹豫什么?”声音清脆犹如鹂鸟轻吟, 想必会是个貌美的女子。 女子恭敬的将茶杯接过, 等着答案。 男子将笔墨纸砚收好,不紧不慢的反问, “他为何不能留?” 女子沉默, 欲言又止。 “他若该死, 活不到今日, 你又非阎王, 如何判定他该不该留。” “可……”女子跟学, 实在是不能理解先生所为。 男子起身, 将帘子卷起,回头看女子, 侧脸暴露在外, 轮廓线条流畅,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他颔首道,“关门吧。” 女子应声,“是。” 任柯再次从千机阁出来,看到两兄妹齐蹲在墙角, 都眼巴巴的看向门,见自己后眼睛同时亮了起来。 模样说不出的可爱, 如同门外讨食的狗狗,见吃的后晃荡着耳朵和尾巴,既可怜又可爱。 沐轩站起身来,正要走结果腿麻了,幸好柳絮眼疾手快的扶住他。 他哼了一声,继续问,“哎呀,怎么样?” 任柯大步流星到他身边,在另一边扶住他,“等消息。” 沐轩:“目前算是了却一桩事了。” [通知,男主当前良知值为39%,请宿主再接再厉。] 机械声响起,立刻就把沐轩拉回了现实,和他们相处久了,他都忘了有任务这回事了。 柳絮抬头看了看檐下的铃铛,风一过就有一阵铃响,怪渗人的,若非任柯来了,她经过这种地方都要快一些,她歪头看发愣的人,“我们回去吧。” “好。”沐轩扭头看面无表情的任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涨了良知,对于大佬的心思他从没猜中过,但偶尔也想探索一二。 “任柯,你心情很好吗?” 任柯侧头看他,一脸茫然,“怎么突然问这个。” 沐轩:“没事,好奇一下。” 柳絮也好奇,“感觉任哥哥少有开心的时候,还是说哥哥就是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的人?” 任柯微微一愣,“有吗?” 见状,沐轩和柳絮同时笑了出来,难得见他看他两眼茫然的模样,柳絮总结道:“看来是真的不形于色。” 沐轩腿已经不麻了,就不用他们扶了,腾出手去捏任柯的脸,脸上瘦的没点肉,勉强捏起来的都是皮。 他两边都捏住,同时往上提了提,认真的分析,“可能你任哥哥笑起来也是皮笑肉不笑,因为瘦成这样也没什么肉啊。” 柳絮忙扒开他的手,把任柯护着,佯装生气的说,“九哥哥,你不要仗着任哥哥让着你就欺负他。” 沐轩也装作生气的模样,两手叉腰和她对峙,“诶,你是不是见他比我好看就护着他啊!” 柳絮:“才没有!” 任柯作为当事人,将柳絮拉到一旁,浅浅一笑,“你七九哥哥没有欺负我。” 柳絮:“……” 沐轩捧腹大笑,毫不客气的对柳絮嘲讽,“你任哥哥虽然长得好,但脑子不太好。” 任柯见小姑娘涨红了脸,真的郁闷了起来,立即抬手捂住了沐轩的嘴,制止他的嘚瑟,“你怎么欺负小孩子。” 沐轩扒开他的手,理直气壮的反驳,“我哪里……” 话音戛然而止,浑身一震,街上人来人往,商贩叫卖声不绝于耳,他眼前的人时而大时而小,脑袋“嗡嗡”的作响,是蝎毒发作的征兆。 任柯见他突然愣住,眼神变得怪异,立即警觉起来,扶住他忙问,“你怎么了?” 人声越来越小,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沐轩猛的推开任柯,往巷子里跑去,跌跌撞撞的将人撞开,突然的摔倒在地,炸裂般的痛感袭来,他难以承受。 “七九!”任柯抱住他。 柳絮被吓愣住,而后回过神连忙蹲下身去看。 任柯紧紧地搂住沐轩,吩咐柳絮,“小絮,去熬药,快去。” 柳絮得令,直起急去。 沐轩在任柯怀里挣扎,逃脱他的怀抱后脑袋不停的磕地,任柯吓得慌乱,又将他桎梏在怀里,不停的叫喊他。 巷子里全是他声嘶力竭的呼唤,可惜沐轩听不见,看不到,他仿若置身于黑暗之中,除了痛苦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只想以死来结束这一切痛楚。 仅仅持续了两盏茶的时间,两人却觉得经过了许久,沐轩逐渐安稳下来,眼神空洞,精疲力尽的躺在他怀里。 任柯不敢掉以轻心,依旧紧紧地抱着他,等待他恢复过来。 沐轩眼前完全恢复光明后,看到的是蓝天白云,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在鬼林的日子,只是那里的天被树枝树叶遮挡的所剩无几,而此刻的天空宽阔嘹亮,鸟从中飞过,好像一副山水图,叫人看不厌。 “七九,你好了吗?” 他好像听见了任柯的声音,又好像是幻觉,眼前明明是天,哪里有任柯。 “七九?”任柯伸头到他眼前,瞬间将天空挡住了大半,飞来飞去的鸟也看不见了,好好一副山水图变成了大头肖像,但看在这大头相貌不俗的面子上,勉强许他和山水图聘美吧。 “七九!” 只越看这大头表情越是急躁,哪有一点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为了让大头不再丑下去,沐轩费劲的眨了眨眼睛,以表示自己更想看山水图。 见状,心紧紧揪着的任柯猛的将他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脖颈处,哽咽的叫他,“七九!” 若非沐轩动弹不得,得毫不留情的嘲笑他,哪有一点“活阎王”的样子,分明就是个没糖吃的小孩嘛。 大佬伤心够了,沐轩感觉自己也能略微动动了,于是抬手帮他把散乱的头发理了理,才发现大佬胳膊上好几处伤口,血淋淋的,衣服也被扯得不成样子了。 “……”虽然很不合时宜,但是这样子很像刚办过事的,而且还是禁忌版。 任柯哪知道这人刚从鬼门关回来,脑子里竟还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只当他还难受着,立即起身将他抱起,低声道:“我们回去。” 沐轩很想阻止他,因为他这样抱着自己出去,引人注目便罢了,就怕有人和他同样的想法,那他清白不要紧,大佬清白毁了万一又气上心头,少不得他又要放血,他一放血又要疼的死去活来,循环往复,何必为难自己。 他想归想实在是没有阻止的那个能力,眼见大佬已经把他抱入大街了,果然侧目而视的人非常之多,而大佬满心只有带他回去。 沐轩望着大佬的下颚,有排牙印,血迹还在,他很不想承认是刚才自己发疯时咬的,但除了他想必没人敢咬大佬,且大佬也不会给别人咬。 沐轩发觉这次蝎毒完后他思维尤其活跃,不知道是大佬在的缘故,还是在暗示他回光返照。 “七九,你坚持一下。”大佬急切也不忘关照他,沐轩心里十分感恩,也十分愧疚。 “你放我下来吧。” 他突然的说话,虽然声音混沌不清,但任柯还是听到了,猛然定住了脚步,愣愣的看他。 沐轩被他这反应吓到,怀疑自己刚才说的不是放他下来,而是其他比如“我们结婚吧”诸如此类的狂妄之言了,不然为什么大佬泪眼婆娑,且明显情绪激动。 “你也疯了?”沐轩的二两智商实在是想不明白大佬此种表情,或许他想的明白也不敢往那方面猜测。 任柯沉默不语,继续奋力前行,一直到客栈将他放床上了,突然情绪更加不稳定了,坐在床边看着他,双眼绯红。 沐轩瞬间就炸毛了,“你现在不能疯啊!控制住你自己!” “药!”柳絮及时赶到,连忙把药递过去。 沐轩看任柯眼睛逐渐红了起来,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即抢了药就是一口闷,差点把自己苦死不说,还烫的脑袋晕。 任柯按住他的手,掷地有声的承诺,“我一定会找到神医的,你再等等我。” 沐轩想说,神不神医现在不祈求了,只求他不发疯就行,但见大佬双眸恢复清澈,就配合的点了点头。 柳絮将碗收好,伸手探了探他的脑袋,长长的出了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柔声询问,“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沐轩一看她红红的眼睛就知道小姑娘刚哭过,心里满是愧疚,“这个毒就是来的快去的也快,我现在还能给你跳个舞呢。” 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床,任柯两手框住他,让他不敢妄动。 任柯把他逼回去睡好,然后给他诊脉,脉象时弱时强,时急时缓,是大凶脉象,找到神医刻不容缓。 柳絮紧张的问,“怎么样了?” 任柯看了一眼沐轩,见他微微摇头,于是他回头拍了拍柳絮脑袋,宽慰她,“没事,能好。” 闻言,柳絮一下就放心了。 沐轩看到任柯脸上的牙印就牙酸,拍了拍柳絮,不好意思的说,“小絮给他上点药。” 柳絮此刻才注意到,任柯下巴上有一排牙印,胳膊上和手上都有血迹,连忙去找东西去了。 任柯目光灼灼的看他,突然的指着下巴上的牙印说,“你咬的。” “……” 沐轩恨不得钻底下,这孙子存心让他难堪吧!谁不知道他咬的,心知肚明不好吗?为什么要堂而皇之还当着当事人说出来! 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吗? -------------------- 作者有话要说: 康康孩子预收吧!感谢在2021-08-07 17:34:59~2021-08-08 14:4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6408662 6瓶;茯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七章 经沐轩发病一事, 任柯护他比护犊子还夸张,绝不离开他半步,毫不夸张的说,上个茅房都要守外面, 只要沐轩一咳嗽他就紧张不已, 又回到了刚从鬼林出来的日子。 本来之前就被伺候过,没什么问题, 但这次每每看到任柯下巴上袒露的牙印他就浑身不自在。 “你这个会留印不?”沐轩发出了疑问, 要是有印,那以后怕是不敢直视他了。 任柯欲言又止, 柳絮就抢答, “不会的, 我买的是最好的金疮药, 大夫说绝对不会留疤。” 沐轩松了口气, “那就好。” 任柯抬手摸了摸伤, 已经不是很疼了, 看镜子里已经结疤了,他不会破相, 不过感觉七九对这个伤十分在意, 弄得他也在意起来。 沐轩在房间里整整待了四天,除了上茅房出去过,其余时候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倒是实现了他的人生终极梦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不过,他很快就厌烦了, 表示还是外面的世界精彩。 而他面前有两位拦路虎,知道他意图的柳絮十分严肃的拒绝, “不行,任哥哥不会同意的。” 沐轩:“趁他不在啊!” 柳絮继续缝补她的衣服,对他分提议并不赞同,“他马上就回来了。” “怎么?” 说曹操曹操到,任柯拿着两串糖葫芦回来,直勾勾的盯着一脸失望的人看,将糖葫芦给柳絮一串,另一串递给沐轩。 任柯坐到他旁边,直截了当的拆穿他,“故意支开我吗?” 沐轩不敢看他,尴尬的笑着看柳絮,苍白无力的辩解,“怎么可能。” 任柯抬头看柳絮。 柳絮看他们,一个疯狂的眨眼睛,一个目不转睛的看自己,她吃着糖葫芦,于是点了点头。 证据确凿,沐轩无可抵赖,面对大佬注视的眼神,败退下来,呜咽道,“啊!我感觉我不像病人,像囚犯!” 任柯听他撒泼,和柳絮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他道,“哪个囚犯跟你一样使唤人啊?” 沐轩看两人一看就是串通好了的,已然站在了同一阵营对付他,更难过了,“你们俩,一个我舍不得打,一个我打不过,憋死我算了。” 他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抱怨,两个都数落一遍,不依不饶的念叨,病不病看不太出来,话多倒是实实在在的。 任柯一转头就能看到他脖颈处的伤疤,因为在屋内,他没有规整的穿衣服,只随意的披了件外套,故此伤疤更加醒目,让人难以忽略。 伤疤依旧蜿蜒凸出,丝毫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减淡,反而越发清晰,如同他记忆里的痛苦,从未因为时间而消减,反而越加深刻,时时刻刻的在折磨他,提醒他。 突然一只手抓着他,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自己,扭捏的撒娇,“哎哟,那画本子我都看几遍了,看不下去了。” “……”任柯一下愣住,看着沐轩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柳絮撑着桌子,毫不留情的打破他的说辞,“我给你买新的呀。” 任柯回过神,也将他推开,刚才那一刻,他险些就要随他去了。 看来都不吃软的,沐轩无奈的叹口气,一阵风吹过,他忽然闻到一股馊味,味道就在周围持久不散,“任柯,你去哪了,一股酸味。” 任柯:“……” 柳絮仔细分辨了一下,弱弱的捏着鼻子说,“七九哥哥,好像是你诶。” 沐轩:“……” 离他最近的任柯微微转身嗅了一下,面色镇静,沐轩连忙抬手自己嗅了两下,自己闻自己肯定闻不出来,于是问任柯,“是我?” 任柯:“还好。” 见状柳絮捂嘴笑了出来,看双目对视的两人,挠了挠头,“七九哥哥就算掉茅房里,任哥哥也不会嫌弃的吧。” 两人同时回头看她,沐轩听着这话怪怪的,扭头看任柯居然低头笑了笑,他反应过来,“谁掉茅房里了!” 他平时去茅房的次数是多了点,时间是长了点,但那不都是因为想摆脱任老妈子嘛! 吃过饭后,沐轩嚷嚷要洗澡,任柯请店小二准备好热水,亲自给他送水。 一切就绪,沐轩看着正襟危坐的任柯,歪头去问,“你也洗?” “不洗。” 沐轩旁敲侧击,“那你出去逛逛?” 任柯:“不逛。” 沐轩:“……” 鉴于这厮不止一次干过这种患有十年脑血栓的事,沐轩已经练就了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了,非常直接的告诉他,“我自己可以的,你和小絮玩会去。” 一根筋的任柯看了看他,见他因脱到一半而露出的大片胸膛,连忙回过头闷声道,“无妨,我……” 他话没说完,沐轩就暴走了,一把就把他扯离位置,“无妨毛线,老子还没给姑娘看过,便宜你?” 一边嚷嚷,一边把他往外推。 “砰!”一声,任柯面前只剩紧闭的房门,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骂声。 沐轩拍了拍发烫的脸,深觉自己有点不正常了,赶紧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开,开始洗澡。 水温正合适,他靠着木桶边缘,想着任柯最近的变化,感觉不久将来他就会完全变好,只是不知道他这蝎毒能不能撑到那会,要是半途而废,那留任柯一个人不上不下,指不定重蹈覆辙。 柳絮从房间出来,抱着一件衣服,看任柯杵在走廊上,疑惑的问,“哥哥在这干嘛?” 任柯:“七九洗澡。” 柳絮看他耳朵通红,整个人都十分不自在起来,有一个问题很想问,但又觉得冒犯,于是忍了忍,将衣服递给他,“这是你的衣服。” “我的?” “嗯,我看它都破了你也没舍得扔,肯定是很喜欢就自作主张补了补,我不善女红,你如果不喜欢我可以拆掉的。” 任柯看是沐轩给他买的那件,因为七九毒发而被撕咬了好多处,现在被小姑娘蹩脚的针线缝好了,皱皱巴巴的说不上好看,但针线细密,一看就是用心了的。 他看小姑娘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满眼都是期待,抬手轻轻地按在她的脑袋上,轻声道,“我很喜欢,谢谢你。” 闻言,柳絮喜笑颜开,如春天绽放的花朵一样美丽可爱。 两人都在努力把对人当成哥哥妹妹,渐入佳境,突然就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动静。 任柯第一时间就踹开了门,满地都是水,沐轩还一脸懵的站在原地,□□,他原地愣住。 然后沐轩惊叫一声,一下就让任柯回过神,立刻把要进来的柳絮阻止了,连忙把门关上。 再回头,沐轩已经跳到床上把自己裹紧了,头发丝都没露出一根。 任柯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刚才的样子,浑身燥热,脖子处的青筋清晰可见,感觉体内的气息又在乱窜了。 沐轩好像听到了脚步声,大喊道,“不要跟我说话!” 丢死人了,他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离开,直接开始下一个机会算了。 任柯被他一嗓子喊清醒,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看地上流淌的水和四分五裂的木桶,逐渐镇静下来。 任柯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近床,看着一动不动的被子,生怕七九把自己捂没气了。 “你先把衣服穿上,我再叫人收拾。” “我想死,不要和我说话。”沐轩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听得出他的崩溃。 奇妙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任柯竟然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想笑,但更多的紧张,他很想将刚才的一幕忘记,但奇怪的是,不过一会的时间里,甚至可以说是一眼,他都已经全部记住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他苍白无力的撒谎,沐轩突然的露出头,乌黑的头发间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怒骂,“你骗鬼去吧!” 然后继续把头捂住,“别理我,让我冷静一下就行。” 任柯面色潮红,局促不安,“你就当我是姑娘吧。” 说实话,让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讲出这种话来不容易,但此刻沐轩脑子里全是任柯闯进来,目光呆滞的看着自己。 他也很想大大方方的说一句,“我身材不错吧”,“看什么看没见过”,诸如此类,男性之间比较正常的话,但那一刻他就是觉得要死,丢死人,然后就跑床上躲着了。 此刻想再大大方方已经没用了,反正都矫情到这种地步了,他也不怕再矫情点了。 “你出去。” “好。”任柯应声,乖巧的出门,把门带上守在门口。 沐轩轻轻抬起被子看,人不在了才松了口气,掀开被子露出头,凉气把他的燥热分散了点。 任柯太要命了,要不要别人的命他不知道,但要他的命轻而易举。 他三下五除二把衣服穿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做好了心理斗争,然后假装无所谓的去开门,“我好了。” 开完门,为了让自己自在点,于是他突发奇想,故意的瘸着腿走了两步。 任柯紧张,“七九,你怎么了?” 沐轩等的就是他问,赶紧顺杆往上爬,欲盖弥彰,“刚才太突然,腿砸到了,洗个澡腿都能被砸到,太丢人了。” 他正得意自己二两脑子终于有点用了,还没来得及得意忘形,整个人就突然的被腾空抱起来。 任柯表情凝重,几步就把他抱回床上了,然后蹲下身给他看腿。 “……” 猝不及防,沐轩心都快跳出来了,这厮怎么能这么自然的对一个大男人公主抱! 任柯目光灼灼,小心翼翼的按压他的小腿,向他询问,“是这里疼吗?” 沐轩:要命了要命了!他心疼! 他皮笑肉不笑,“突然不疼了,我好了。” 任柯一脸懵,正要询问就听到柳絮和店小二来了,等小二收拾完以后,掌柜又来不停的道歉,一句句道歉全都戳在沐轩的心窝子上,他这辈子就没这么丢人过。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08 14:40:16~2021-08-09 19:40: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沙砾 4瓶;茯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四十八章 因为木桶的事情沐轩整个人都沉默了, 平时没话都要找话说的人,现在一天没几句话,不是看着窗外发呆就是看天花板沉思,好像受了很大的挫折一般。 柳絮时常逗他, 他都只是敷衍的笑笑, 一见任柯就不说话了。 任柯感觉事情可能有点严重了,七九也还只是十七八岁的人, 突然被他看光了, 心里肯定难受。 为了缓和气氛,让他调整心情, 任柯做出了决定, 带他出去走走。 沐轩挑眉问, “真的?” 柳絮笑吟吟的说, “那还能有假, 快去吧。” 沐轩再看任柯, 见他点头后恨不得跳起来, 但他还是抑制住了内心的喜悦,故作镇静的说, “我穿件衣服。” 不枉他当哑巴两天, 终于得手,小样,还敢跟他斗,也不看看他脑子是经过多少个世纪沉淀的。 任柯门口等他,见他穿戴整齐,绑头发的还是之前给他的破带子, 干干净净且寒酸。 沐轩昂着他高贵的头颅,斜眼瞅了他一眼, 问,“去哪?” 他这傲娇样子倒是少见,任柯忍着笑,反问,“你想去哪?” “随便看看吧。”沐轩双手一背,大步流星的向前走,若非浑身无一处金银,倒有点富家公子的做派了。 闷屋子好几天了,终于能看看陌生的面孔和呼吸外面的空气,沐轩恨不得蹦蹦跳跳的逛,但旁边有人,只能强忍着高兴,装作兴致索然。 任柯见他一路走,什么都不看也不问,以往出门必定先买一串糖葫芦拿着,说是“糖葫芦就和现代逛街时必备的奶茶一样”,而今都路过几个糖葫芦了,他都无动于衷,于是主动询问,“你要糖葫芦吗?” 沐轩添了下嘴唇,哼道,“小孩吃的,不要。” 路过一家茶馆,任柯止步,问,“喝茶吗?” 他出门逛一会必定找家茶馆坐坐,目的倒不是喝茶,而是看来来往往的人。 沐轩斜眼望了一下周围,没什么漂亮的姑娘,于是摇头,“客栈里天天喝,不要!” “……”任柯感觉经此一事,他的七九变了。 一路沿着街走,缓缓而行,无一处停留,若非速度不快,倒像是赶路了。 经过千机阁所在的巷子时,任柯侧目看了一眼,继续跟着沐轩走。 正是正午,阳光明媚,幸好是秋日,凉风习习,不太炎热,街上的人不多不少,路人手中的扇子都只当是摆设罢了。 一阵风袭来,正好撩起了七九的头发,扫过他的脸颊,任柯侧了侧身,听到小贩摊上挂着的铃铛的声音,连绵不绝。 “七九。” 沐轩听到他突然叫自己,回头看他,心里一紧张,是不是自己演太过了。 任柯急切的说,“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千机阁。” “哦,那我……”沐轩一回头面前就不见人影了,他本来是想说自己就在旁边茶馆等他,让他不要急的。 看来是挺急的。 任柯不在了,他舒展舒展筋骨,可以放肆的蹦跶了,但也没敢跑远,就在附近几个摊位和店铺转转。 左看看右看看,挑了把扇子,上面就独画了一株梅花,简单漂亮,他付完钱,才刚出门,突然听到一个声音。 “老板,我刚才点的都要了,送到这个位置,自有人取。” 说话时嗓音带着点尖锐,语气中带有盛气凌人之感,这种感觉一度让他惊悚,他不敢忘。 沐轩僵在门口,恍若蝎毒又将发作,直到听到老板应承的声音,他才回过神,连忙躲在一旁,偷偷看去。 果然是尹悦,哪怕她戴着面纱,那姿态身形都让人难忘。 等了一会人走后,他蹲在地上想了一下,在地上蹭了把灰抹在脸上,然后重新回到店里,“老板,刚才那个姑娘给你的地址在哪。” 老板瞥了他一眼,笑脸相迎,“这位公子,刚才那位是贵客,小店不能说。” 沐轩把柳絮给的一袋钱全都拿出来,睁眼说瞎话,“我家公子对姑娘一见倾心,不过想知道她是哪家姑娘,回家请媒婆去讲亲,万事皆以规矩来,断不会造次,老板大可放心。” 老板对他上下打量,犹豫不决。 沐轩估摸自己这身有点寒酸没什么说服力,于是把银子悉数往前一推,故作深沉的把玩刚才随便买的一块玉佩。 “若是我家公子与那位姑娘喜结良缘,必定少不了老板好处,别说小小淮安城,就是去京城开店也使得。” 他这吹牛的本事无意间练的炉火纯青,连任柯都能信他真是神仙,他就不想哄不了一个小小的路人甲。 果然,路人甲老板见他手中的那块玉佩,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信以为真,乐呵呵的把钱收了,把刚才尹悦给他的地址拿出来,“你家公子要是成了,可别忘了我啊。” “老板放心。”沐轩客套着,赶紧看了看那个地址,瞬间眉头紧皱,居然是齐府。 “老板,这齐府可是走镖的那个齐家。” 老板见他愁眉不展,许是有疑问,于是开解,“正是,小哥有所不知,这齐家前些日子才办丧呢,齐老爷仙逝,齐公子不知所踪,听说办丧的是个姑娘,才把老爷子下葬,她就跳河自尽了,齐家可真是完了。” 沐轩:“那这位姑娘是?” “谁知道呢,虽说齐家没落了,但人家曾经也家大业大,许是齐公子的小妾呢?” 闻言,沐轩更加愁眉不展了,这尹悦太不要脸了,齐家刚完她就来分杯羹,看来杀十七也是她故意的吧。 “多谢老板。”沐轩道谢后匆匆离开,还能听到老板扯着嗓子喊,“你家公子的事要成了,可别忘了我。” 沐轩在心里狠狠地啐了一口,尹悦那种恶毒老丑婆,谁能看得上,刚才撒那慌他心里都犯恶心。 “七九!” 他刚走几步就听到任柯喊,立即寻声跑了过去,见任柯神色阴沉,浑身戾气。 任柯见他后怒问,“你去哪了!我不是让你等着嘛!” 他嫌少这么外放的生气,尤其还是冲他发怒,旁边的人侧目而视,沐轩怕引不必要的麻烦,要是平时就算了,现在他知道尹悦在这里,还是小心为上,于是用力的拉着任柯去了旁边的店里。 突然街上的人暴动,不少人惊呼,有人大喊,“走水了!走水了!” “哪走水了?” “就旁边那个茶馆,前些天才搬走,幸好没人。” 沐轩心里有所猜疑,抬头看任柯,他神色冷清,衣袖明显有烧焦痕迹,真是个疯子。 他瞬间就改主意了,不打算把遇到尹悦的事情跟他说,以他的冲动性,肯定提着剑就要去把尹悦千刀万剐。 可是,现在尹悦为什么来这里,来这里干什么,他们有多少人,一切的一切都不知道,所以在他们没有十足把握之前,不能轻举妄动。 任柯手有些颤抖,眼角微红,直勾勾的看着他质问,“你去哪了?” 沐轩硬着头皮,故作轻松的和他吹嘘,“任柯,你不知道,我刚才可威风了,见有人欺负一个孩子,我立刻就站出去了,要不是那孩子拉着我,我非要把那几个渣滓打成狗。 在他的注视下,他声音不自觉间有些微颤,但还是强撑着说完了。 见他神色逐渐诡异起来,沐轩继续补充,手脚并用的比划,“你不知道,我就像你一样,一脚把他踹地上,然后……” “七九!” 沐轩立即噤声,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状若惊兔。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会死的,你为什么从不听我的话,仗着我纵容你,你就一再放肆吗?”任柯字字严厉,握剑的手青筋暴露,明明已经在极力隐忍了,却还是委屈的不行。 店里,街上的人都因为突如其来的大火而躁动不安,周边人声鼎沸,他们在嘈杂的中心,眼里都只有对方。 “你不在,我会疯掉的。” 他听到了任柯的话,这个面对一切不公而不肯屈服的少年,突然的垂下头。 沐轩心里有什么地方,就那样因为任柯毫无征兆的眼泪而彻底碎裂,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就像细雨落在清池中,一圈圈漾开,绵延不绝。 他抬手给脆弱的少年拭去眼泪,一字一顿的承诺,“我会一在的。” 就算他们知道这是一个天大的谎言,但在这一刻,他也相信自己能做到,他会一直陪着任柯,陪着承业。 大火没有被扑灭,烧毁了一整座楼,任柯神色淡淡的望着这一切,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木片,上面的梅花好像淡了很多。 沐轩没有问他是不是他做的,像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他就没必要再多问,还让气氛变尴尬。 任柯突然的说,“我们去京城。” 沐轩侧目看他,“什么时候?” “回去叫小絮我们就走。” 走了也行,不然在这里突然遇到尹悦就完了,目前他们什么都没有,任柯身上的伤也还没好,遇上了胜算太小,还是厚积薄发,不急于一时。 回去的路上,任柯突然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嘛?” “你想说就说咯,去买两串糖葫芦。”沐轩指着前面的糖葫芦,推攘他去,任柯见他喜笑颜开,不似刚才那般阴沉了,心里也松了口气。 --------------------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好了吗?我要刀了~ 第四十九章 去京城的路上, 任柯思绪万千,时常心不在焉,好几次都差点走错了路,幸好柳絮常随商队行走, 记得方向, 不然又是一段冤枉路。 给马喂水顺便休整的空挡里,任柯呆呆的坐在溪水边上, 水打湿了鞋子和衣摆也浑然不觉。 沐轩把草递给柳絮, 让她接手喂马,然后往他方向走去。 刚下过小雨, 所以天不蓝, 云也不白, 远处山间还残留着未散完的白雾, 溪水潺潺, 岸边的石子都被冲洗的干干净净。 沐轩坐到他边上, 看他眉头紧锁, 像是遇到了大难题,轻声问他, “你怎么了?” 任柯习惯性的摇头否认, “没事。” “你有事没事我还能看不出来?” 他这张口就先否认的德行真是让人无奈,沐轩把手放在水里晃荡,冰冰凉凉的触感很舒服。 任柯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全部浸泡在水里,上游的水不断更替下游,掠过他的肌肤。 沐轩侧目看他, 少年下巴上的牙印已经开始掉疤了,过不久就能完全好了, 他起身伸了伸懒腰,垂眸注视他,“京城一定很热闹,我们多住一段时间吧。” 任柯抬头看他,光并不刺眼,所以能完全看清他的神色姿态,他垂下的睫毛将眼睛遮了大半,慵懒而亲切,像只猫。 沐轩似乎也只是通知他,并不打算求得他同意,说完后就朝柳絮那看去,两手搭起一个圈喊,“小絮,可以了吗?” 小姑娘听到声音看来,扬起手朝他们挥了挥,却忘了手里还有草,于是脑袋上落了一堆草,马儿一抬头,吓她一跳,连忙摘草。 见状,沐轩笑了出来,回头看去,棺材脸也难得露出一点笑意。 “你要做什么就去做,我和小絮都在呢。” 闻言,任柯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焦点,微微仰头看着他,杂乱无章的思绪也好像有了一点出路。 [通知,攻略对象当前良知值40%,请宿主再接再厉。] 机械声响过后,沐轩有些惊讶的看大佬,他总是突如其来的涨良知,太让人措手不及了。 “哥哥!” 柳絮惊叫,她不知道怎么得罪马了,它不停的拱她,往哪逃它都跟着,摆脱不得只好求救。 任柯立即起身,将发愣的梦沐轩拉着跑过去。 大佬的手特别有力,就是凉了点,也不软。 任柯把马牵住,沐轩去帮柳絮一起把身上的草摘干净。 三人又上路,一路嬉闹玩耍,大多数时候都是听沐轩叽叽喳喳的说不停,柳絮最喜欢听他讲故事,尤其是爱情故事,她每每听了都要感动落泪,任柯无奈的给她递手帕,也听着沐轩胡扯。 这天,柳絮听完故事后哭的稀里哗啦,一边擦眼泪,一边问,“为什么要变成蝴蝶,蝴蝶生命那么短。” “……”沐轩还真不知道,他只知道故事,哪知道为什么变成蝴蝶啊!他看着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试探性的解释,“蝴蝶漂亮啊。” 小丫头似乎对这个解释不满意,依旧抽泣。 沐轩扯了扯赶马车的人,以求帮助。任柯瞥了他一眼,替他圆话,“因为蝴蝶有着永恒的寓意,所以他们变成了蝴蝶。” 闻言,柳絮泪眼婆娑的看沐轩,似信非信。 沐轩狠狠地点了点头,小姑娘这才心满意足的擦干眼泪,“还有其他故事吗?” 沐轩:“……” 这一路都讲不少故事了,他库存差不多用完了,正打算原创时,任柯突然的拉了拉缰绳,“到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了京城了,不愧是一国都城,繁华的让人目不暇接,举目皆是人。 任柯将车停在了一家客栈外,跳下马车对两人说,“先住下。” 车里的两人,一个毫不掩饰惊叹之色,目光炯炯,另一个在极力隐忍着落寞,满眼惆怅。 如此看,情绪完全不同的两人,这一路竟和谐的像上辈子就相识了一般,实在神奇。 “客官住店还是打尖?” 客栈里有人来问,任柯拍了拍车壁叫两人回神,递去一锭银子,“住店,两间。”他回头看了一眼沐轩,改了口,“三间。” “得嘞,客官里面请。”小二得了银子十分热请,迫不及待的将人往里带。 沐轩一个人站在偌大一间房里,莫名觉得少了什么,直到任柯敲响房门,看到大佬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和任柯住惯了,突然少了个人反而不太适应。 但这话怎么可能说,于是他神采奕奕的问,“怎么了?” 本来想问他是否习惯的,但任柯见他难掩喜色,便告诉他,“我要出去一趟,你和小絮可以逛逛。” 沐轩还想约他逛逛的,但他有事就只能算了,嘱咐他,“行叭,你忙,不要冲动,不要冲动,有什么事回来一起商量。” 任柯点点头,转身离开。 人走了,沐轩心里也空落落的,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感觉。 没一会柳絮就蹦跶着来了,一身碧绿的裙子,梳着两根辫子,眨巴大眼睛,十分可爱,“七九哥哥,任哥哥让我带你逛逛。” 沐轩和他一起出去,京城热闹是热闹,就是太吵了,他还是喜欢淮安城和仙乐镇那种,慢慢悠悠的感觉,而不是现在这样,感觉随处可见都是讨价还价,摊贩叫嚷的声音。 “七九哥哥,来。”柳絮突然的拉他,直接进了一家成衣店,店铺很大,有许多间,分类也细致。 柳絮轻车熟路的带他去男装区,拿了许多套衣服给他比划,沐轩连连拒绝,“干嘛呀,我不用。” “不行,任哥哥给我的任务就是给你买点新衣服,你衣服都破了。” 任柯还能注意到这种小细节,沐轩受宠若惊,一扫心里的郁闷,乐呵呵的看衣服。 他猛然发现,他们好喜欢买衣服,不是小絮就是任柯,这次又是他,果然有钱就是要买衣服。 换了身漂亮的衣服,沐轩看镜子里的自己,时间久了,他看原主这张脸都觉得是自己的了,脖子上的伤还是很明显,他摸了摸,依稀还记得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用这个。”柳絮不知哪找来了一条宽布,给他细致的折在衣领处,能遮挡大半的伤疤,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果然是我的小天使。” 柳絮笑颜如花,大方的去付钱了,又多买了两件让老板送去客栈。 买完衣服,柳絮说要请他吃大餐,于是带他去了京城最贵的“别云间”,沐轩听着这名字就觉得亲切,一看价格就觉得头疼。 柳絮正襟危坐,脑袋从菜单侧目伸出来,眼睛亮晶晶的望着他,理直气壮的说,“任哥哥可是交代了,让我带你吃好玩好。” 沐轩摸了摸脖子,晃了晃菜单,“我怎么觉得像断头饭啊。” 柳絮意味深长的问,“任哥哥对你好你不高兴?” 这么一说,沐轩有一种被富豪包养的错觉,大佬特别忙,只能让秘书伺候他,花钱买买买,吃吃吃。 沐轩鸡皮疙瘩掉一地,看旁边等着的小二,问柳絮,“这里什么好吃。” 柳絮小声的回答,“我没来过,不知道。” “……” 小丫头片子,进来的时候气定神闲,颇有种千金小姐的气势,他还以为因为二叔经常走货,她肯定来过很多次呢,没想到是个小狐狸。 见小姑娘越发窘迫,眼看脸红了,沐轩合上菜单,对小二说,“你家的招牌菜随便上四五道,来壶好酒,来壶好茶。,再来点酥软的糕点。” 柳絮松了口气,拍了拍脸,“吓死我了。” 沐轩起身去扯了扯她的辫子,顺便捏了捏她脸蛋,笑道,“你有钱,怕什么。” 柳絮把辫子整理好,小声的告诉他,“来这种地方的非富即贵,我这点钱不算钱的,我怕露怯 ” 沐轩喝了口茶,感叹,“啧啧啧,果然无论何时,在大城市生活都很难。” 他低头看楼下,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抬眼望去,高楼林立,蓝天白云都被挡了大半。 菜上齐后,两人吃着吃着,突然的抬起了头,四目相对,就是那么自然的读懂了对方的眼神——“少了个人,饭不香”。 柳絮放下筷子,轻声叹气,“哎,任哥哥好忙啊。” 沐轩十分自然的倒了杯酒,轻轻地喝了一口,右手食指蘸着桌上洒出的酒水画圈,不紧不慢的说,“这里对他来说是人生的起点,他有太多疑惑了,等他解开了疑惑又要做出选择,你任哥哥很累的。” “嗯。”柳絮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突然的反应过来,把他的酒夺走,“你不能喝酒的。” 沐轩突然被抢走了酒,急得冒出了不知哪里的口音,“哎呀,就喝一点嘛。” 闻言,柳絮噗嗤笑了出来,沐轩愣了一秒也笑了。 吃饱喝足,两人还带了点给没来的人,不愧是京城第一酒楼,客来客往,嘈杂纷扰,偶能听到店小二的吆喝,往外走时,正好听到一个小二高声吆喝,“城南东方府上雅席面一桌。” 沐轩鬼使神差的止步,回头看去,却满眼都是过客,都在匆忙的挤开他走过,他被撞来撞去,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了。 “哥哥。”柳絮一把拉住他,费力的将他从人群中拉出来,着急的问,“你怎么了,又犯病了吗?” 沐轩苦笑,“没有,看你任哥哥媳妇呢。” 柳絮一脸懵,“你说什么呢。” 一路,沐轩都心不在焉,脑子里全是店小二吆喝的那句“东方府”,他思绪万千,最终落在了任柯身上,他是否已经知道了呢? 如果知道,他会不会已经去了东方府。 如果不知道,那他是去找神医了吗? 他乱的不行,现在只想知道,任柯去了哪里。 懊恼自己为什么没有刨根究底,问他是去哪。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承业啊! 第五十章 一路六神无主, 柳絮突然高兴起来,“是任哥哥。” 闻言,沐轩猛然抬头,正见任柯失魂落魄的从一条巷子里走出, 他跑过去, 看他手里紧握着千机阁的木牌,双眸绯红。 沐轩紧张起来, “任柯?” 任柯拉住他试温的手, 将他揽入怀里,紧紧地抱住, 哽咽道, “神医后日来京, 七九, 你不会再那么痛苦了。” 他气息轻轻地喷在他耳朵上, 弄得他一阵痒, 微微缩了缩脖子, 于是脑袋贴他脖子更紧了些,“这应该开心啊, 你难什么。” 他将人推开, 看他眼睛还红,抬手给他理了理碎发,拉着他走。 柳絮眼巴巴的看着两人卿卿我我,一脸艳羡,沐轩抬手敲了敲她脑门,另一只手拉着她。 于是, 沐轩左手大佬,右手美人, 一路引来不少瞩目,他心里也不无高兴。 回到客栈,沐轩监督任柯把饭吃了,才问他,“是知道其他什么事了吗?” 任柯抬眸看他,有点不知所措。 沐轩:“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一切都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任柯微微垂眸,不发一言,七九总是这样温柔体贴,明明有那么多问题想问,但都因为考虑到他而沉默,还给他力量,让他相信,这万恶的世间还有一抹光亮一直在他身边。 他再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是因为润了一层未聚集的泪,拉着沐轩的手,坚定的问:“能请你明日陪我去一趟东方府吗?” 怎么说呢,此刻任柯的请求,毫不夸张的说,相当于一个人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一样,任柯无疑在邀请他去看他的往事,把自己的伤痕裸露给他看,可伤口还血淋淋的在滴血。 沐轩心疼了起来,任柯这是何其的信任他,否则不会对他提及东方,更不会带他一起。 晚上没有任柯的床睡得很不安稳,往常睡觉,周遭全是大佬滚烫的气息,现在都捂了半晚上的床,还是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睡。 他浑浑噩噩的睡到了第二天,一醒来就看到任柯近在咫尺的脸,心一震,再一看原来是幻觉。 他揉着眼睛坐起身,感觉任柯给他下降头了。 三人吃完早餐,柳絮自己去玩,他们俩要去干正事。 他们所住的客栈属于城南,所以东方府其实离他们不远,但因为任柯的慢慢悠悠,沐轩也不催他,陪着他一起乌龟爬,还不停的的安慰他,给他信心,所以等走到府门口,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任柯抬头看东方府,曾经恢弘大气的府门,如今两旁的狮子已经被风雨洗刷的变白,匾额上的字已经模糊不清了,大门紧闭,门前落叶稀疏,风一吹一片响,满目萧条。 他忙扭过头,心里说不出的悲戚,拉着沐轩就走,一直走出了那条街才停脚。 沐轩知道,东方府对他来说意味着生命的开始,也是他这么多年受委屈的伊始,他此刻没有崩溃已经是在极力控制了,难以接受很是正常。 他上前抱住了受了太多委屈的任柯,把自己的温暖分给他,“承业,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 任柯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可以依偎的对象,哽咽的倾诉,“七九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是谁啊!” 街上正跑过一个少年,锦衣华服,手握长剑,肆意张扬,后面跟着一堆人在跑,“公子,把剑给奴才吧。”最前面跟着跑的青年喊,少年丝毫没有作罢的打算,扬起手中的剑,得意洋洋的喊,“想得美,我就是要抢她杨素素的。” 这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想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公子跑出来了。 感觉脖子一阵冰凉,沐轩轻轻地按着任柯的脑袋,他明明也可以成为这样的人,甚至是高坐明台,万人敬仰的人,可如今他连自己是谁都不敢承认,哪有什么“造化弄人”,分明是,“命运不公”。 他将任柯推开,把他眼角的泪擦去,给他整理整理仪容,“我带你去看看,不是任柯也不是东方家的公子,就只是一个过客,可以吗?” 他说的极其轻巧自然,任柯愣住,他的神仙真的什么都知道。 沐轩拉着他去了很多家兵器铺,让他挑一件女子趁手的兵器,然后在他不解的神色下装好带走。 他停住脚步,给他解释,“一会我们去给东方姑娘送剑,你跟着我就好。” 任柯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装剑的盒子,有些局促不安,甚至不自觉的往后退。 沐轩拉住了他,沉了一口气,目光灼灼的注视他,“你可以做到的对吗?” 任柯脑子很乱,脑子里一会是望不到尽头的走廊,一会是花朵纷飞的海棠,有时间甚至觉得自己还在祁山,被关在了暗无天日的地方,有时又像在鬼林,危机四伏,压抑的快要喘息不过来。 “任柯,我相信你。” 沐轩给他戴上了一个面具,眼前的景瞬间被限制了,只看得见七九温柔而坚定的眼神。 七九抬手拉住他,每一步都从容不迫的往前走。 他的手很热,像他人一样,很少有冰冷的时候。 重新站到东方府门前,任柯紧握着沐轩的手,心里的胆怯被削弱了些,但依旧没有向前的勇气。 沐轩拉他去敲门,拉了几下都原地不动,任柯已经变成了一根桩子,一动不动。 沐轩也不催他,这种事本来就需要他自己做好心里建设,一蹴而就是不可能的。 正望着大门,就见一个姑娘走近,将门推开一些后进去,看身影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 任柯突然的就动了,跟着那身影去,直接就进了门,好像很久很久之前,有人给他推开门,然后他笨拙的抬脚,跨过了这道门。 沐轩没想到他这么突然,连门都没敲,酝酿都没来得及,直接就大刺刺的进去了。 四下无人,再出去也来得及,但看任柯那愣住的样子,沐轩不忍心打破他的梦,任由他呆立着。 片刻后,一个小姑娘从大厅走出,见到他们后神色立即就变得严肃,质问,“何人?” 这架势和气派,没有点当家的底气呵不出来,想必就是东方素素。 沐轩连忙作揖,规规矩矩的站好,张口就瞎扯,“适才敲门无人应,门又没关,怕出什么事就冒昧进来了,我们是来给小姐送剑的。” 小姑娘容貌清秀,笑起来脸颊有浅浅的梨涡,娇俏可爱,不责怪他们,反而先解释,“府里的下人都叫苏府借去办事了,平日都有人守门,便没有锁门的习惯。” 解释完后,目光落在了剑盒上,眼睛都亮了几分,“可是前几日我订的剑。” 沐轩瞥了一眼任柯,看他正盯看东方素素看,幸好有面具掩面,不然真是叫人不多想都难。 他上前几步,把剑盒奉上,“小姐请看。” 东方素素打开盒子,里面一把光滑明亮,小巧玲珑的剑,她将其捧出试了试,不轻不重,正好适合她的手劲,平时练的剑都是家里的,太重,前几日不小心磕坏了。 她订剑时也没多说,正怕铸出来的亦是如之前一般难驾驭,那她还得再订,没想到竟如此趁手。 她甩了甩,发现不太能试的出手感,抬头看杵在柱子下的人,戴着一个银色的面具,手中拿着剑,便问,“请问可否帮忙试剑?” 沐轩一愣,看任柯无动于衷,正想调解,就听到“噌”一声,是剑出鞘的声音。 回头看,任柯只将剑抽出了一半又给送回去了,几步走来,站到了东方素素面前。 要说,两人也是情深缘浅,小姑娘还是奶娃娃的时候,任柯就抓着人家手说,要娶人家当媳妇。 如今,两人身份都不同那时,那句话也果真如大人所说,小孩说话做不得数。 看着任柯落寞的身影,想必心里不好受吧,毕竟本来是媳妇的,现在成了妹妹。 东方素素很是有礼貌的拱手,笑出了两个梨涡,“请先生赐教。” 任柯抬了抬手,示以回礼。 于是两人就打了起来,打的并不怎么激烈,小姑娘太小,一看招式就没有学全,任柯剑都没出鞘,就那样轻而易举的拆解了她的招式。 细看下来,东方素素的一招一式都很死板,要以任柯在鬼林的手段,她已经死无数次了,但任柯没有把她当成绿眼怪,一招一式都规规矩矩,没有一点阴狠的迹象。 甚至比对冷玥还温柔,只差没让两只手了。 果然,曾经的未婚妻待遇就是不一样,冷玥要是见了,肯定哭晕,当然以冰山美人的性格来说,肯定是气愤的去折磨自己,不会哭的。 东方素素忽然剑尖一转,任柯毫无压力的将剑往上一架,将她的招式轻松挡了回去,并且一个回手就指向了她的眉间。 凉风四起,两人四目相对,一动不动。 东方素素先回过神,忙行礼,“谢先生指教。” 任柯收回手,冷冰冰的说,“你很适合练剑。” “……”沐轩是不太懂直男的脑回路,只见东方素素明显高兴的不行,只差没蹦跶起来了,他相信要是他们不在的话,小姑娘肯定会蹦,只是碍于他们还在,于是红着脸道谢。 沐轩跑去任柯身边,轻声问他要不要走,还没听到回答,就听到一个苍桑有力的声音。 “素素,我去军营。” 众人一齐回头,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从里走出,穿着银色的铠甲,手中抱着一个头盔,从他们中间走过,气氛一下就变得庄严起来。 任柯愣住了,一瞬间好像陷入了一片虚无。 老人走到门口,突然的回头,浑浊的眼睛落在外来的两人身上,“他们干什么的?” 东方素素将手中的剑展示出,上前几步道,“送剑的,祖父小心些。” 闻言,老人家才继续匆匆忙忙的出了门,凝重的气氛消散,空气复又安静下来,明明有三个人在,偏偏冷的像荒芜。 感觉任柯人有些微颤,沐轩连忙拉着他走,“剑已送到,小人告辞。” 东方素素追问,“先生可否教我剑术。” 沐轩拉着任柯的手觉得太凉,头也不回的敷衍,“太过突然,我们回去想想。” -------------------- 作者有话要说: 无奖竞猜——任柯的真实身份感谢在2021-08-11 15:32:31~2021-08-12 15:09: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 10瓶;茯苓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出了东方府, 沐轩发现任柯筋脉膨胀,面色通红,眼球红血丝密布,他连忙握住他的手, 烫的惊人。 “任柯, 冷静一点,看着我, 看着我。” 他将任柯的头扭过来, 强行让他看自己,“冷静一点, 不要冲动。” 任柯看着他, 呆滞的目光逐渐集中, 凝神压制住暴动的气息, 眼泪毫无预兆的就落了下来。 他连忙擦去眼泪, 扬了扬头, 解释道, “啊,我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崩溃的捂着眼睛, 他明明不是这样爱哭的人,怎么最近总是不受控制的就落泪了。 沐轩扒拉下他的手,不厌其烦的给他擦眼泪,宽慰他,“你又不是神仙,哭哭不丢人。” 七九太温柔了, 温柔而温暖,好的让他觉得不真实, 任柯粗暴的将眼泪擦干,轻轻地抱了一下他的阳光,不敢太过贪恋很快就将他放开了。 沐轩反拉住他的手腕,拉着他慢慢地前行。 回到客栈,柳絮正在收拾东西,沐轩一脸疑惑,“做什么?” 柳絮见他们回来了,喜笑颜开,继续折衣服,解释道:“我昨天问任哥哥,他说我们可能会在京城住上一段时间,少则一月,多则一年。” 沐轩也不阻止她,把任柯带去坐好,给他倒了杯茶,然后坐下等她继续说下去。 柳絮收拾完,蹦跶着到他旁边来,沐轩也给她倒了杯茶,等她喝完以后听她说,“我今天遇到了二叔的老朋友,他和夫人乔迁新居了,就说把旧屋租给我,我去看了,很合适,就是离城中远了点,但是我们有马车也有马,也很方便。” 沐轩瞅了一眼任柯,见他面无表情的喝茶,于是回头微微挑眉,表示质疑,“就这?” 小姑娘微微低头,不好意思的说,“客栈花销太大。” 和她相处这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沐轩门清,且不说她对金钱没有太大概念,就说这钱是任柯给她的,她不可能为了省钱就私自做决定,不和他们商量一下。 沐轩瞅了一眼任柯,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揉了揉眉心,对小姑娘循循善诱,“说谎可不是什么优良作风,可不能学你任哥哥。” 任柯躺着也中枪,抬头看他,颇为无辜。 看被拆穿了,柳絮脸上浮上绯红,老实解释,“京城集市鱼龙混杂,还是离远些好,不然你们被认出来了总归不好。” 这回轮到沐轩一愣,原来小姑娘什么都知道,只是都不问,还处处为他们着想,真是难为她小小年纪就承受这些。 任柯放下茶杯,朝她点头,“好,听你的。” 得到认可,柳絮小脸一红,连忙去拿包袱,“我们先过去吧。” 马车上,沐轩坐到任柯旁边和他一起赶车,听到柳絮在车里小声的算账,小声的问,“你和她说了什么吗?” 任柯摇头,“没有,她很聪明,应该猜到了一些。” 沐轩拍了拍脑袋,果然和他们在一起怎么可能不被卷入,大意了,小天使可不能受伤。 任柯知道他在想什么,回头看,正好车轮扎到石头歪了歪,车帘倾斜,他看到小姑娘端着两只小手,十分认真的算,他想起东方素素和他试剑时的凝重神色,闷声道:“等你好了,就让她留在京城吧,做她想做的事。” 沐轩随着他目光看去,点了点头,“再长长就嫁人了。”说到这,他一下就来了精神,“那到时候她婚事是不是我们俩做主?” 街上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前面有马车来,任柯停靠让路,回头对上沐轩清明透亮的眼睛,仿佛不是在谈论柳絮,而是在谈论他的婚事一般,他不自在的扭过头不做回答。 和大佬聊天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会自问自答,自言自语,沐轩早已经习惯他不搭理了,乐呵呵的接着说,“当然我也不是什么封建主义,只求这回她别遇到负心汉。” 前路的马车是四驱车,十分华贵,看起来像是哪个王公贵族的,他正和任柯聊天,就没注意到马车上挂着的名牌“熠王府”。 两辆马车就这样的相遇,柳絮正好奇为什么停下,掀开车帘望去,正好看见了旁边经过的马车,车帘晃动,马车里坐着一位公子,恰好与她对上了目光,惊鸿一瞥,彼此眼中都烙下了对方的身影。 马车一走,任柯就继续前行,马车没了柳絮的算账声,沐轩往后一倒,正见小姑娘面色潮红,丢了魂似的,“小絮,哥哥告诉你,嫁人一定要擦亮眼睛,那些花言巧语哄你的通通都不能要。” 柳絮捂着脸,生气道:“哥哥说什么,太过了分。” “……”沐轩一脸懵,他没说什么浪荡的话啊。 任柯将他拉起来,真是没搞懂七九在想什么,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若非他几次表明态度,又对小姑娘规规矩矩,他都要误会他是不是把柳絮当成童养媳了。 “你先操心你自己吧。” 沐轩:“我倒是想操心自己,可我现在这种情况,不能去害人家姑娘啊,太丧良心。” 闻言,任柯微微一怔,那等他毒解了,他是不是就要娶妻成家了?那时他还会陪着自己吗? 一路顺遂,到了地方,倒也不太远,属于郊区地段,地势开阔,门口有两片小竹林,柳絮介绍,“是不是很好。” 沐轩抬手轻轻扯扯她辫子,宠溺的笑了笑,“你高兴就好。” 柳絮一手一人的拉着,高高兴兴的奔进了小院,有三间屋子,两间卧房一间书房,外面搭了个棚是做饭用的,什么都有完全不用添置,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三个人中最开心的就是柳絮,在棚下面转了又转,“我们可以自己做饭,多好啊。” 沐轩刚才被她拉着转了几圈,这会正脑袋昏,抬手去拉住任柯,说一句头昏,任柯就紧张了起来。 “刚转的。” 说完任柯才不慌,把他扶去院子里的桌边坐好,去给他打水。 柳絮一看就是早有准备,带的东西里还包括菜,洗个手就开始操持起来,不忘指使,“哥哥,你们帮我洗个菜。” 两人同时愣住,不约而同的看了看对方。 沐轩立刻按住太阳穴,装可怜,“我脑袋晕,你去。” 任柯奈何不了他,只得灰溜溜的去洗菜,沐轩翘着二郎腿,突然想到什么了,然后背着手站过去,“那什么,先洗菜杆,再洗菜叶,拎着菜头抖一抖。”说完不忘补一句风凉话,“洗菜都不会,怎么这么笨啊。” 任柯一眼杀来,生气又无奈,沐轩脖子一缩,歪歪扭扭的走开。 柳絮见状笑了出来,看着这个小院子,觉得这才是过日子该有的样子。 院子里飘散出饭香味,门口的竹林迎风奏乐,沐轩摆好碗筷,先吹捧一波柳絮的手艺,然后顺嘴夸一句任柯洗的菜不错。 任柯垂眸浅笑,破天荒的给他夹菜。 沐轩看碗里的肉片,做作的捂着心,故作感动的说,“呀,我们任柯还会心疼人呢。” 见他这样,任柯想夹回来也不是,不夹也不是,硬生生的把自己逼得耳朵红了。 柳絮笑了出来,也给他夹了一块,看他怎么说。 沐轩执起筷子,先后把两人夹的都给吃了,然后发表感想,“小天使的好吃,我家任柯的更好吃。”说着还故意的朝任柯眨了眨眼睛,逗他玩。 任柯果然不禁逗,立即放下筷子就要走,沐轩连忙拉住他,“不逗你了,真的是,一点情趣都没有。” 柳絮捂嘴狂笑,看红了脸的任柯,觉得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似乎不用问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 吃完饭,沐轩要收拾,柳絮表示她可以就把他推走了,于是他和任柯大爷似的坐在院子里喝着小茶,吹着凉风,听着竹叶和风合作的乐曲,好不惬意。 一阵阵的凉风,沐轩经不住冷,打了个喷嚏,任柯问他要不要进去,他拒绝了,于是就进屋给他找了件衣服披上。 两人继续吹风。 一阵阵的微风,沐轩总觉得有一股酒味,开始只以为是自己太久没喝馋出幻觉了,但这幻觉的时间未免太长了点,于是他回头看面无表情喝茶的任柯。 桌上两个茶壶,都是任柯在倒,好像每次给自己倒的都是他旁边那个茶壶,于是沐轩大胆猜测,抬手去拿他那个茶壶。 任柯先是按住他的手,然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回过头看他,神色迷离,“是酒。” “……”如此老实,反而杀沐轩一个措手不及。 他将沐轩的手移开,不紧不慢的往自己茶杯满上一杯,理直气壮的说,“你的毒不稳定,不能喝酒。” 沐轩被气笑,“你比我好去哪?” “嗯……”任柯真的认真思考了起来,只是把茶壶按的更紧了,目光落在院门口的竹林上,找到答案后告诉他,“没有。” 简直不能好好聊天了,沐轩无奈扶额,“那没什么不一样,为什么你可以我不可以呢?” 任柯:“因为你打不过我。” 沐轩:“……”麻蛋,横的居然还有点道理。 任柯直接端起一整个茶壶,酒水从下颚洒出,酒气弥漫,关键是这厮斜眼看他,好像是挑衅一样,沐轩气的大叫,“小絮,他喝酒!” 闻言,柳絮忙擦了手过来,把他的酒壶抢下来,“哪来的酒啊!” 任柯好像是醉了,眼神迷离,一手扯着她的辫子,不紧不慢的吐出两个字——“你猜!” 柳絮:“……”从没见过如此调皮的任哥哥,想必是真的醉了。 沐轩把柳絮拉过来让她去做自己的事,这厮交给他收拾,柳絮想了想,反正都是在自家不怕,就拿着酒壶放心的离开了。 沐轩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瘫在椅子上的人,喝完酒看起来是乖巧不少,没有那么不近人情,身上的戾气消减了不少,脸蛋绯红,还有点可爱。 他微微俯身,握紧的拳头在他眼前晃,恶狠狠的说,“这回我打得过你了吧!” 刚才那么嚣张,现在成孙子了吧。 任柯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他嘚瑟的模样,明明是近在咫尺的人,他却总觉得是远在天边,因为他太好了,怕他真的会突然回他的天上去了。 他抬手抓住他的神明,沐轩没防他这么一手,脚下不稳直接扑了过去,慌乱中怕磕着头就侧了过去,正好卡他肩膀上。 然后感觉脸颊一阵热,任柯亲他? 他浑身发麻,千头万绪从心中忽闪而过,最终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大佬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突然的说,“七九,你怎么在上面,还发光啊。” 沐轩:“……”果然是他想多了,这厮醉了,酒品真烂! 他推开任柯站好,嫌弃的踹了他一脚,伸手去拉他,将他架着去房间,大佬依旧很轻,感觉这么久了他一点没长肉,倒是长高了些。 把人扶去床上,沐轩把蜡烛点上,烛光下的大佬眉眼间都是柔情 ,眼神都像灌蜜了一样,以后他要是以这种眼神看哪个姑娘,怕是连人家魂都能勾走。 柳絮送来醒酒汤,看了一眼任柯后就红着脸出去了。 于是沐轩端着醒酒汤,琢磨要不直接扑他脸上得了,又怕伤及床铺,还得麻烦小絮洗。 他正要放下走,任柯就自己坐起身,握着他手,勺子在碗里转了一圈,然后继续握着他手往自己嘴里送,送了一口不够还来几回。 这突如其来的骚操作让沐轩愣住,看他来来回回几次后,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喝醉酒的大佬这么搞笑呢?头一回在祁山的时候没发现啊。 喝了一会他就停下了,抬手摸了摸七九的脑袋,然后躺下。 沐轩把醒酒汤放下,出去打了盆水回来给他擦了擦,突然想到什么,“好像就两个房间。” 任柯点了点头。 “那我不可能和小絮睡吧。” 任柯:“你敢。” 沐轩把帕子摔盆里,盯着他,“那你洗个脚去。” 他随口一提,本来没指望,结果大佬立即的掀开被子起来了,去院子里打水洗脚,端盆的姿势特别好笑,跟排队的小孩似的,柳絮都看愣了。 沐轩怕他栽井里,连忙去看着他,等他返回房间了,然后自己也洗漱。 他看柳絮已经收拾好了,正要夸奖,就听到小姑娘问,“七九哥哥,你想成亲吗?” 沐轩笑了,“你这是什么话。”然后揉了揉她脑袋,“哥哥就算成亲了,你也是我的好妹妹。” 柳絮欲言又止,最后憋出一句,“早点休息,我们明天一起去找神医。” “晚安。” 沐轩回到房间,看任柯已经闭上眼睛了,不知道睡没睡着,离明天越近他心里越紧张,要是神医也救不了他怎么办,要是救治的代价很大怎么办,每一种假设他都不敢相信后果。 他小心的爬上床,床很宽,他们中间隔着能再睡下一个人的距离,沐轩轻轻抬手,去给他拉了拉被子。 任柯在身边,沐轩以为自己能睡个好觉,没想到还是睡不着,想的东西太多,完全没有睡意。 突然旁边的人移了过来,将他抱在怀里,酒气和热气将他包裹住,他有点慌张想要把人推开。 “娘。” 任柯呢喃,沐轩将手放下,任由他抱着了,就当回男妈妈吧,孩子怪可怜的。 大佬就是个巨型取暖器,沐轩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迷迷糊糊间感觉有人在撩自己头发,弄得一阵痒。 -------------------- 作者有话要说: 我看了看明天是七夕,就今天刀吧,明天过一个快乐的节日吧。 所以晚上可能还有一更。感谢在2021-08-12 15:09:19~2021-08-13 17:57: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 5瓶;如沐春风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二章 翌日清晨, 沐轩醒来后发现任柯已经起了,睡眼惺忪的推门一看。 兄妹两坐在院子里说话,竹叶飘飘洒洒的落在他们周围,难得见任柯脸上有笑容, 他伸了伸懒腰, 瞌睡彻底醒了。 两人听到动静,同时回头看他。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过去, 接过柳絮递来的茶, 先润润嗓子,睡一晚居然口干舌燥的。 “七九哥哥早。” 柳絮乖巧的道早安, 沐轩抬手摸了摸她脑袋, 看任柯也看着自己, 于是也摸了摸他脑袋, “你也早。” 任柯:“……” 简单吃完饭后, 柳絮把门锁好, 小心翼翼的把钥匙放到荷包里。 沐轩倚着马车, 看她那细致的样子,打趣, “要不我给你施个法术, 这样就没人进得去了。” 柳絮知道他是在打趣,红着脸跑上了马车。 任柯碰了碰他,眼神的意思是叫他不许欺负人,沐轩挠着头笑了,眼睛像月牙。 任柯知道在哪,边问路边走, 一路都畅通无阻,沐轩闲得无聊就给柳絮讲故事, 心血来潮现编了一个爱情故事。 说的是一个琴师喜欢上一个将军,但两人身份差距太大,历尽磨难,最终将军卸甲归田和琴师在一起的故事。 这次说完柳絮没有哭,撑着脑袋思索,“如果将军不舍得放弃锦衣玉食,他们是不是就错过了。” 沐轩看小姑娘听故事还懂得反思了,欣慰的点了点头,“感情嘛,总有一方要牺牲多一些。” “嗯。”柳絮点了点头,把脑袋伸回马车。 沐轩靠着车,看树叶间稀碎的阳光,突然发问,“任柯,我要是治很久怎么办?” 任柯:“再久我都陪你。” 沐轩:“那你的事?” “并不冲突。”任柯微微加快了点速度,他想再快一点见到神医。 沐轩昏昏欲睡间车停了,他擦了擦口水,聚焦看去,世外高人果然喜欢住在隐秘的地方,这周围都是树,就独独一座小院。 三人下马车,沐轩觉着小姑娘不该受刺激,就强行把柳絮留在这里看马车了,和任柯一起先去看看情况。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毕竟关乎自己,沐轩发觉自己手心都有汗,还是大佬镇静。 任柯握紧了剑,突然停住了脚步,看着紧闭的门,感觉体内的气息开始乱窜了。 沐轩有一种丑媳妇去见公婆的错觉,拍了拍脸,把矫情的情绪都甩走,告诉自己:爱死不死爱活不活,于是抬手就把门推开,拉着任柯就进去了。 小院就俩屋,一看就久不住人,地上都长草了,有些草还东倒西歪的,他们面前就有一个脚印,把草都踩歪了。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转身要走,结果门被“砰”一声关上了。 他们上当了,是陷阱。 “可真是稀罕,鬼林里的人居然出现在这了。”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院子里片刻就围满了人,全都黑衣戴着银色面具的打扮,唯独一个女子粉衣面纱,飘飘然从屋顶跳下。 是祁山的人,为首的是尹悦。 任柯看着手中的千机阁木牌,将其捏碎,神色冷冽了起来。 尹悦抬了抬手,人就冲了上来,任柯将人往身后拉去,提剑迎敌。 恍若隔世一般,沐轩耳里再一次充斥着刀剑碰撞出的鸣叫声,他慌乱的躲避,一时间竟一点头绪都没有。 尹悦靠着桌子,姿态慵懒,满是不悦的开口,“小心点,他们可是我的宝贝,能不能拿下李志远可就看他们了。” 沐轩被任柯不停的移动,像个木偶一样的被他护着,任柯经过鬼林一行,杀人更加果断,对付祁山这些人,快准狠绝不留一点余地。 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如果是他一个人完全没有问题,可现在他后面还有沐轩,他不敢松懈。 “任柯,擒王!”沐轩将他推走,一瞬间无数刀剑向他而来,他狼狈的躲闪,那边任柯直奔尹悦而去。 鞭子缠绕长剑,任柯使力尹悦鞭子脱手,连忙抓了一人抵挡,剑尖穿过那人,只差些就能将她也刺到。 棋差一招,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连忙将尹悦护着。 尹悦怒呵,“废物,两个人都拿不下!” 沐轩宁愿受伤也不能被抓住,现在已经是伤痕累累了,血不停的流,感觉蝎毒又要发作,他觉得就这么流了太浪费,留着给任柯都能救他好几次了。 任柯扶住他,凶狠的看着所剩不多的人,是他不察落入了圈套,是他害得七九受伤。 他别开他的手,宽慰他,“小问题,死不了。” 任柯杀红了眼,恨不得要将尹悦碎尸万段,沐轩看到了他爆出的筋脉,血管的颜色呈黑色,这个神经病,明明自己也有毒,却没想过自己。 眼见,尹悦的人倒的倒死的死,他们再坚持坚持就能走了,突然院门被踹开,一个银色面具的人押着柳絮,任柯一怔,手腕受了一击,撞到沐轩身上。 见状,尹悦嗤笑,“祁山的人竟然有感情,可笑。” 柳絮吓得眼泪直流,却还是咬着牙冲他们摇头,示意他们不要管她。 好好一个小姑娘,自从遇到他们就没一天安生。 尹悦嘴角一抽,扬起鞭子狠狠地朝任柯抽去,沐轩将人拉开,自己受了那一鞭子,太疼了他受不住往地上滚去,朝柳絮方向抬手摸了摸腰,张了张嘴。 “七九。”任柯横眉怒视,蠢蠢欲动。 沐轩按住任柯,撑着起身,目不转睛的看着柳絮。 尹悦咬牙切齿,“跪下,求我,否则我让她生不如死。” 沐轩脑袋嗡嗡响,但他不敢错一眼,他要救下柳絮。 任柯看了他一眼,再看浑身颤抖的柳絮,重新将剑捡起来,指着尹悦,“我不会放过你。” 闻言,尹悦冷笑,如今这局面,他竟然还敢口出狂言,正要甩鞭子,就见沐轩突然冲了过去,然后任柯直直的朝自己冲来。 柳絮找准时机,手中的簪子准确无误的插到挟持自己的人腰部,然后往前倾,沐轩一下接住了她。 众人急护着尹悦,任柯将剑换到左手,杀人如草芥。 沐轩将柳絮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剑,面对朝自己砍来的人,提剑去挡,他力道不够,挡了一瞬间毫不犹豫的松手,将剑松开落下,右手接过,速度太慢,以至于肩膀已经被砍了,剑才插到人家身上去。 任柯惯用的招数,他都看了几百次了,没想到做起来还是菜成这样。 柳絮惊呼,看着他肩膀冒出的血,像流水一样,连忙脱衣服帮他按住。 任柯看只剩下两人,直直的朝尹悦走去,另一个人实在是不敢想,区区一个人竟然把祁山这么多上乘杀手杀得片甲不留,不敢轻举妄动。 尹悦自知敌不过他,不断后退,尖叫,“五三,你杀了我,祁山不会放过你的!” 任柯只想将她抽筋剥皮,其他的什么都不想。 “啊!”尹悦抓住什么东西撒了过去,然后仓皇而逃,沐轩见任柯一下捂着眼睛,而仅剩下的一个人正望着他。 沐轩推开柳絮连忙冲了过去,大叫,“任柯!” “嘶!” 两把剑同时插入了一个人的身体,沐轩血喷在那人的银色面具上,在他懵住的一瞬间用仅剩的力气劈了过去,他今天不止杀人,还一次杀了两个,他这假神仙该跌下神坛了。 那人摇摇欲坠,目光依旧是懵的,可能死都没想到会突然冲出一个来吧。 沐轩手软丢了剑,看自己胸口的剑,任柯这厮,看不见还能插这么准,一点活路都没给他留。 “啊啊啊啊!”柳絮捂着脑袋尖叫,不敢相信。 任柯听到叫声将剑拔出去,往叫声方向走去,“七九?小絮?” 沐轩跌倒在地,心口的血不停的冒出来,他想把腹部的剑□□,轻轻碰了一下,疼的要死,就做罢了。 柳絮奔向他,哭的失声。 沐轩朝她比了比噤声的手势,看自己不停的冒出的血,抬手挡了挡她的眼睛,发现是徒劳,小姑娘该看的都看完了。 “七九!”看不见的任柯已经有些崩溃了,不停的叫,“七九!” [警告,宿主原身即将死亡,此次任务失败。] 机械的声音响起,沐轩感觉身体都轻了不少,这点痛比起蝎毒来说还能忍会。 他撑着地起来,摇摇晃晃的朝任柯走去,“在这。” 他声音细弱,任柯胡乱的去抓他,“你怎么了?” 沐轩拉住他的手,血液黏腻,他本来想陪这厮走几步去先离开这里,但是一抬脚全身都没力气,载到在地。 柳絮已经哭不出声了,拉着任柯的手按在沐轩胸口上。 热的、黏的、是血,任柯抱着他,有点不知所措,胡言乱语,“这里是神医的地方,有药,有药,我去找药。” 谁家心脏刺穿了有药还能活的,憨死。沐轩拉住他,这会他要是去找药,死前没说一句话,那他死都不瞑目。 “你听我说。” 任柯完全看不见,他甚至不知道七九伤成什么样。 [请宿主做好第三次准备。] 沐轩抓着这厮的衣领往下扯了扯,气若游丝,“小疯子,我会回来的,下次你再杀我,我就没机会了,我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麻烦你让让我。” 任柯愣住,眼泪把眼里的东西带出,他模糊的看见七九好像在笑。 沐轩放开他,看哭的喘不过气的小姑娘,“我会回来的,小天使,别哭。” “七九,你不会死的,不会的。” 眼见他脖子涨红,眉头紧皱,沐轩费力的警告,“你给我冷静点,好好活着等我。” 想到下次,他突然就想到了第一次,街上的少年,“沐轩”那个名字,还有那副好看的画像,一切的一切串联在一起,似乎冥冥之中都给了他暗示。 原来替身是他自己啊。 太特么狗血了。 [已搜索出第三次任务的最佳地点,正在传送。] 全身的痛感消失,沐轩看这个已经完全失魂的男人,嘱咐柳絮,“带他……” 话音未落,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任柯不停的叫喊,回应他的都只有柳絮的哭声,他眼前逐渐明亮,看到浑身是血的七九,已经闭上了眼睛。 “啊!”他发出了似兽一般低吼,将人紧紧地圈在怀里,哭的声嘶力竭,“七九!” -------------------- 作者有话要说: 我自己在吃刀片了~ 然后这卷结束了,哎,我可能请假一天冷静一下。 放个预收——《穿成书中高危职业怎么办》 众所周知,书中的师尊是高危职业,姜子明张嘴一吐槽,好死不死就绑定了京江系统,穿成了书中的反派师尊。 姜子明兢兢业业的进行虐徒工作,顺带给男女主制造机会,只求早日完成任务下线。 时间久了,姜子明觉得不太对劲,师弟把他当成白月光想替身,门派里日天日地日空气的小霸王叫他义父。 姜子明集三样高危职业于一身,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任务即将完成时,他猛然发现乖巧的徒弟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直到有一天被徒儿推倒,他后知后觉,这本书好像是在耽美分类。而且,为什么徒弟一点都没按书里剧情走? 姜子明含泪与ooc的徒儿日久生情。 —— 完成所有任务后,姜子明终于回到现实了,某一天房门被敲响,来人开口就是一句,“介意多体验一个高危职业吗?亲爱的读者?” 咦!这厮,怎么和他徒儿那么像? 亲身体验书里内容的读者受x穿书成主角的作者攻 顺便问一下,预收这个有更好的书名推荐吗? # 杀无赦 第五十三章 “求你, 只要你帮我杀了他,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求求你。” 正是春暖花开的的时候, 那女子孤身一人跪在一间木屋之外, 头发散乱,衣衫褴褛, 狼狈不堪的对着紧闭的门声声祈求。 “求求你了, 求你救救我。” 清风夹杂着她带着哭腔的声音,风刮动地面上的叶子, 木门依旧紧闭, 里面毫无声响。 女子依然不放弃, 磕着头祈求, 脑袋碰在地上发出闷响, 额头磕破了, 鲜红的血液污了白净的面容。 “求求你了。” 屋内的人还是无动于衷, 她既委屈又害怕,眼泪大颗的掉下, 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 “真是……” 终于木屋里传出了低沉的男声, 一直祈求的女子,顿时被吓得愣住,一句话也不敢再说了。 凉风习习,枯叶飘然落地同一地乱舞的叶缠绕。 女子额头上的汗水融进了磕破的伤口,辣乎乎的疼,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吵死人了。” 半响, 屋里的人才将适才没说完的话补充上。 女子一边舒了口气,一边更加害怕紧张。 “嘶~” 门开, 女子连忙低着头,浑身颤抖。 屋里的人,缓缓走出,一身玄色衣裳,窄袖长袍,无任何绣饰,未束的及腰长发遮住了一半的腰身,额前的碎发微微遮挡住了那双清冷的眼睛,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把长剑,整个人慵懒的依靠在门上。 看着担惊受怕不敢抬头的女子,剑眉微挑,双眼无神的问:“要杀何人?” 女子头贴在了地上,胆战心惊的回答:“城……城中富商程贺。” 任柯依旧双眼无神,仿佛刚起床一般,浑身都是慵懒之气。 “所犯何罪?” 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让人不寒而栗的威严。 听到问题,女子眼泪涌现,猛然抬头吼出:“强抢民女还杀人放火。” 紧接着她愣住了,那个人称活阎王的男人,看着竟是个白面少年,剑眉星目,嘴角好似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毫无一点杀伐之气。 面对女子呆滞住的眼神,任柯眼尾上佻,“哦?”他拖长了尾音,嘴角上扬,不紧不慢道:“那确实是该死呢。” 这时女子才回过神来,泪如雨下,“只要你帮我报仇,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世人说,活阎王无恶不作,只要给他足够的利益,他点头了,就算是京城的皇帝他都敢杀。 任柯缓步靠近,衣摆掀起地上的落叶,脚步不疾不徐,到女子面前后他微微俯身,看着泪流满面的女子,轻声说道: “为表诚意,我亲自去。” 闻言,女子整个人像是松了一口气,呆滞的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子文娴。” 问完话了,他便丢下女子走了。 先不管这女子的来历身份,他也许久未活动筋骨了,能知道他的踪迹也算是有本事的,况且还不怕死堵在家门口求他,他总不好拂了人家貌美姑娘的面子。 再说,他早就听说富商程贺强抢民女,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这样的人,他又怎么能留着他活,那不是扫了他天下第一恶徒活阎王的面子吗? 这天下太小了,有他一个恶人就足够了。 骑马半柱香时间,便来到了程府,此刻天色将晚,只有明月若隐若现的出现在像黑布一样的天空上。 月黑风高杀人夜,很好。 任柯墨黑的眼睛仿佛在期待着什么,打了个哈欠,看着有人守卫的程府大门,走了过去。 他被家丁给拦住了,其中一个家丁凶神恶煞的瞪着他:“你是什么人,程府是你能随便进的吗?” 任柯碎发微微遮眼,冷冷一笑,“我想去哪你拦得住吗?” 许是他眼神太过骇人,那家丁被吓到了,磕绊的问他:“你……你是何人?” “承蒙大家抬爱,世人称活阎王。” 他自报家门时,脸上并无一点傲气和喜色,那双眼睛平静的像是一谭死水。 他平静不已,那些家丁却是大惊失色,低头看到他手里的剑,剑鞘上露出“阎”字,瞬间慌乱起来,几个人乱成一团,跌跌撞撞的往里跑去。 乱七八糟的喊着什么,任柯反正是没听清楚,但他若是没猜错,想必是“阎王来了,活阎王来了,快报官”类似的。 他拍了拍衣摆,握着吓坏家丁们的阎王剑,大步流星的往程府里走去。 他站在廊下,看这富商的宅子,果真是无处不透出一股银子的硫酸气。 四处都点着灯,十分通透,光前院中间就修了一个富丽堂皇的花圃,里面种了很多奇花异草,透过花圃看去,那烛光闪烁的大堂看起来更胜一筹,只是他眼神不太好,加上天色黑有些看不太清,不然也是可以大饱眼福了。 他在那欣赏宅子,完全没理会正在集结的家丁护卫。 “你就是人称活阎王的杀手?” 淳厚的声音响起,让走神的任柯回神,他看去,一个四五十岁发福的中年男子,在几个美貌女人的簇拥下站在大堂门口。 果然是,穿金戴银,浑身的铜臭味和瑾行告诉他的别无二致。 他说的话,“活阎王”这个任柯没意见,可“杀手”就不对了,他杀人已经不用听任何人指挥了,怎么能说是“杀手”呢。 许是他的名声太大,程贺不想和他硬碰硬,不解的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这问题问的让任柯很无语,都说他是杀人如麻的恶徒,那他杀人还需要什么理由吗?看着不爽杀了就是。 不过今日他睡饱了,心情好,就勉为其难的解释一下,“杀你这样的人,还需要理由么?” 说着,他便抬腿下阶梯,他这走一步那些家丁护卫就退一步,每个人的表情都是恐惧的。 尤其是程贺的表情,简直可以用扭曲来形容了。 任柯每多走一步,他就颤抖一下,最后在人走到花圃时,害怕的忍不住的大喝:“给,给我拿下他,谁拦住他,赏钱百两。” 那些被恐惧支配的人,现在变成了被金钱支配的人,一个个眼眶里的眼珠子变成了铜钱一般。 不要命的冲向他。 真是!送死。 任柯眼神变得如同清水化不开的浓墨一般深邃,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 他的“阎王”已经好久没有血液滋润了,好像已经迫不及待了。 剑出鞘,仿佛是真的阎王一般,将那些为了钱奉献生命的无情的收割。 在黑夜中,任柯一身黑衣好似无形一般,只看得见那他手里的阎王剑划过黑夜,划破人脆弱的血管。 阎王剑上滴落的血液,都好像带着几分桀骜不驯的张扬。 借着烛光,隐隐约约看得见他的身影,还有那从人体里迸发出的血液,像廉价的燃料一般挥洒。 只不过片刻功夫,那些阻拦他的护卫家丁倒下几个后,其他的哄逃。 程贺被吓住了,他身边的人不知何时早已经逃窜不见。 血液沿着剑身滑落在地,渲染了这无边的寂静。 地上躺着几具尸体,每个人基本上都是一剑封喉,面上没有狰狞痛苦之色,任柯面无表情的拎着剑走过去。 程贺慌忙的逃窜,最后逃到了墙边,无路可逃了。 任柯快速解决后就离开了,他前脚刚离开,后面官兵就来了,当官府在全力追查之时,一群白衣男子从破落的程府门口经过。 其中一个少年,看着快被烧完了的程府,低声叫前面带头的人,“师兄!” 带头的青年微微低头,看不清表情,只听得见声音有些沙哑,“救火。” 那少年弟子点头:“是。” 任柯回了木屋,看那女子还跪在门外,面无表情的从她旁边经过,冷冷的述说,“你的仇已经报了。” 闻言跪的笔直的女子整个人放松下来,往地上瘫软。 他双脚还未踏入屋内,便听到女子坚定不移的声音:“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人,我的命就是你的。” 这话他好似听过很多次,任柯侧目看她,月光下的人身上浴了一层月光,显得圣洁,他莫名的想笑。 文娴见他笑了,便以为他是同意了,于是歪歪扭扭的起身,试探性的进了屋。 屋内窗户打开,月光闯了进来,落在床榻边上,给漆黑的屋子添了亮光,任柯站着温和的月光下正宽衣。 文娴寻摸了烛台点上光,一瞬间屋子里的烛火掩盖了月光的柔和。 她自作主张的上前帮他宽衣,指尖触碰他的肌肤,有一种刺/激感。 背对着她的任柯冷笑,能清楚的感觉到她时有时无的贴近自己。 文娴用自己的身体触碰他,可惜他毫无感觉,甚至于有些厌恶。 在文娴伸手去揽他的腰时,任柯微微垂眸,突然的转身,毫无征兆的将她压在旁边的桌上,细细的打量眼前的女人。 文娴姿色尚可,额头上的淤青让她看起来楚楚可怜,红了的脸蛋更是有一种娇柔的感觉,一双眼睛满是娇羞之色。 任柯两手将她围住,俯身略过她的脸颊,停在她的耳畔。 “确实有几分姿色,可还是差了点。” 他的声音冰凉如同冬日的寒冰,从她袖口中取出一块木牌,上面刻有梅花,正是千机阁的木牌,文娴瞬间僵住,看着他神色冷漠的直起身。 任柯将木牌一把捏碎,神色凌厉:“滚。” 他眼底是压制的杀气,文娴听过无数他的传闻,也相信他真的会杀了自己,于是她慌忙的往外逃去,眼泪止不住的流。 千机阁可真是会做生意,一份情报做两次生意,只不过看在千诲的面子上他不计较,没成想倒是恶心了自己一遭。看来当初他放过千机阁倒是自己太过仁慈了,真是自食恶果。 --------------------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了~谢谢你们还在。感谢在2021-08-13 17:59:30~2021-08-14 20:53: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里笙歌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 3个;364086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鱼儿 5瓶;茯苓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四章 凤栖城, 传说城中居民因为见过有凤凰栖息于城中,便取名为凤栖城,是云州的州城,故此十分繁华, 更有“一往凤栖死无憾”一说。 此次不过是因为程贺家财, 任柯本不用亲自跑一趟,只不过他想着去淮安城看看便来了, 如今事了就该去凤栖城了。 从云州西南城去往凤栖城, 官路上十分拥挤且难以通关。 任柯怕麻烦,于是走了人少的小道, 百姓是少了, 可匪徒多。 一般不带护卫的人都是不敢走小道的, 就算走也是小心翼翼。 任柯却是天不怕地不怕, 走的大摇大摆, 理直气壮。 正是晌午十分, 他骑着马昏昏欲睡, 微微眯着眼睛,走了快半个时辰了路上也只有他一个人。 想必是到了匪徒张狂县衙无法管制的明山地界了, 四周无人, 小道静谧无人打扰,更好睡觉了,他正打算找个地方睡一觉休息一下,就感觉到周围的异动。 他抬眸冷笑,拍了拍马头,阴阳怪气的说:“小明, 有人给我们送钱了,拿着钱我请你喝酒。” 说罢翻身就下马, 小明连忙跑走,生怕血溅到自己似得。 四面出现许多匪徒打扮模样的人,将他团团围住。 看起来是有组织有纪律的盗匪,若是没错这该是这个地段最大的土匪窝了,看他们人多势众,目测有百人,任柯不是很想动手。 “你是何人,你爷爷我的刀不杀无名之辈。” 看是带头的人,长得五大三粗的,露着膀子用刀指着他大喊,真是嚣张。 任柯自己都没见过他爷爷,这就跑出一个自称他爷爷的,本来不想动手免得弄脏衣服的,现在看来人家是存心的送死,他怎么能不成全。 他左手握着阎王,眼神带着戏谑,侧目看那为首的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冲过去。 “嘶!” 喉管的血液如同水流一般喷涌,溅在他的脸上。 那自称他爷爷的人,倒地不起。 他不紧不慢的收剑,笑着自我介绍:“承蒙看的起,大家喜欢叫我活阎王。” 众人还未从头领死了的震惊之中冷静下来,就又听到一个惊天消息,顿时炸开了锅。 “什么!” “活……活……活阎王。” 众人看着他都不敢上前,握着兵器的手在不停的颤抖。 不知谁喊来一句:“他骗我们!” 于是众人面面相觑,开始犹豫怀疑。 任柯微微垂眸,人太多他没寻出那说话的人,不过这句话力量倒是挺大。 传说中的活阎王,许多人想的都是青面獠牙三头六臂的恶徒,哪里会是他这般青年公子,白面小生的模样。 这些以貌取人的世人啊,真是会害死自己的。 “啊!” 有不怕死的举着刀冲向他,任柯微微蹙眉,没有拔剑,合着剑鞘迎敌。 人却是越来越多,看着跃跃欲试的人,他退却一些,横着阎王剑,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拔出。 有人看到他剑上刻着的“阎王”两字,大惊失色,惊慌的呼喊逃亡。 可惜,晚了。 阎王都出了,总不能空着手吧。 杀人如麻,剑落血溅。 任柯浑身浴血仿若从炼狱之中走出,他眼神冷漠的收了剑,血腥味十分刺鼻。 他看着地上的尸首,他跌坐在地上,扯下衣服布条缠绕住受伤的胳膊,另一只手微微颤抖,只好用嘴帮忙。 处理好伤口,他吹了口哨叫了小明来。 他死气沉沉的靠在马身上,微微闭着眼睛轻声的说:“小明啊!我没拿到钱,下次再请你喝酒吧。” 不是他不拿,只是觉得那些钱都被血给弄脏了,他便不想动手拿了。 不知过了多久,任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天色微亮,月亮早已经被藏一半身在山后的太阳挤下。 他坐直了身子,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想着走了一夜的小明该累了,于是翻身下马牵着它走。 任柯到了凤栖城外的一家客栈,直接上楼去最角落的房间,看到已在等候的瑾行。 瑾行见到他时,呆滞的双眸好像经过了风起云涌后再恢复平静,将事先备好的衣服和伤药给他,不忘念叨:“你怎么又受伤了。” 这责怪的语气他倒是觉得委屈了,伸手扯下随意捆绑的布条,忍着痛还不忘辩解,“不能怪我,是他们偏要惹我。” 瑾行接过他满是血迹的布条,微微皱眉问:“是什么人?” “明山的土匪,那天我运气还行,好像拦我的都挺厉害,我掐指一算这要是一锅端了,很划算。”他说着还有点骄傲的语气,瑾行眉头紧皱。 他若是想跑没人能拦住的,他这是给自己找罪受,明山土匪再嚣张也与他无关,分明是想替那方百姓除了祸端,却还嘴硬。 瑾行忍着气,给他拿了准备好的干净衣服和伤药。 “果然还是你想得周到。”任柯接过衣服微微一笑,自顾的去换了衣服,让瑾行给重新伤药包扎。 吃饭时,瑾行坐在他对面,给他端茶倒水就是不动筷,任柯看他这执拗的模样,估计又是在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了。 “有什么事就说吧。” 他先开口问了,本该在祁山的人出现在这里,定是有什么事要说的。 “祁山一切安好,我想陪你一起。” 瑾行语气中不乏带有一些肯定,所以是有求于他才这么乖巧的吗。 任柯专心吃饭,头也不抬 ,“嗯。” 见他没有拒绝,瑾行终于露出来笑容,抬手动筷和他一起吃饭。 吃完饭,谈正事。 “如何?” 瑾行:“程贺的钱已经取到了,眼下在着手处理。” 任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一切都步入正轨了,他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只是这一切那个人都看不见了,他微微低头,倒了杯酒放在瑾行面前,自己拿起酒罐和杯子碰了一下,“事情交给你,这几日不必寻我,我自有去处。” 瑾行低眸看他倒的那杯酒,犹豫片刻后还是喝了下去,起身出了客栈,喉咙才感到一片热辣有些难受。 酒足饭饱,睡了一会,阳光刺眼,任柯睡眼朦胧的起身,看着桌上不知何时多的两个人参,拿起就往外走去。 任柯带着小明进了城,凤栖城果然繁华,街上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 他没有多留,直径去了城北的郊外,一直到深林之中,往里深入氤氲之气扑面而来,真如某人所说,世外高人都喜欢这种神秘之地。 不过没走一会眼前便明亮了,越过一片碎石之地,到了一个空旷的地方,在那中央有一座简陋的院子,空气中有一股复杂的药草味道。 他放开小明,独自往里走。 院子里摆满了东西,他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听到一个沧桑的声音。 “你是何人?” 抬头看去,是一个白发斑斑的老人,正佝偻着腰拾掇地上的东西,用一种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任柯朝他微微颔首,笑道:“听说徐神医能从我手里夺命,您竟不认识我。” 世人说,能从活阎王剑下救人的只有神医徐岩一人。 院子里的药草味浓烈,尤其是在这仿佛凝固的空气中更加肆无忌惮。 徐岩手里的东西落下,他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你……你是活阎王?” 他淡然一笑,双手抱剑作揖 ,“不才正是在下。” 或许是瞧他还算客气,本来恐惧的老人定了定心神,冷冷的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任柯保持着作揖的姿势,微微弯下背,底气十足的说:“自然是,拜师!学艺!” 磁性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仿若一把利剑刺入徐岩的耳里,他愣了半刻,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看他。 不由得退后半步,气愤的说:“我的本事都是用来救人的,绝不可能教给你这疯子,让你去祸害无辜之人。” 任柯抬头,“您收了我,我敢保证,学医只自保救人,绝不用来害人。” 徐岩坚定不移,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我是绝不会收你这等丧尽天良的人的,就算你杀了我也是如此。” “既然如此……” 任柯直起身,似笑非笑的看他,手移到身后。 兴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吓人又或者是他的事情太过骇人,徐岩不由得退后了几步,恐惧的看他。 “人参。” 他拿出的竟是两个手掌般大的人参,这让已经准备好死亡的徐岩愣住,一下地狱一下天堂的落差太大,他年纪大了受不住。 任柯真诚的眼神看他,嘴角带着得意洋洋的笑容。 眼神瞟到老人旁边,猛然发现那筛子里好像有很多东西与他手里的东西是一样的,而且有些看起来比他手里的还好。 “……” 这可就尴尬,瑾行那傻小子,准备东西也不靠谱一点。 凉风习习,吹起他的青丝黑衣,任柯面无表情的将人参扔到那筛子里,然后潇洒转身,不忘留下一句话。 “看来礼轻了,我去换一个。” 等他彻底消失不见后,徐岩才真的从鬼门关回来了一般,跌坐在地不停的顺气。 月明星稀,屋里烛火明亮,因为白日的事情,徐岩坐立不安,盯着院门看了一夜,索性那恶徒并未出现。 第二日清晨他便浑浑噩噩的睡着了,一睡却到了晚上,寒风凛冽,不见星月,他便忙着将院子里的草药收回。 可惜还是晚了半刻,小雨淅沥沥的打在药草上,他叹气声连连。 “哒!嗒……” 不知是什么声音,夹杂着水滴的声音传来,徐岩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声音越来越近,徐岩仿佛被定住了一般,在栅栏边上动弹不得。 那人从院门走进,并未打伞,黑衣湿透,从发梢衣袖衣角滴落的却不是白净的雨水,而是血水。 他所站之地,不过一刻便是一片鲜红的颜色,他左手握着剑,另一只手不知拎了什么东西,透过包裹着的布一直滴着血。 好像是从血河里爬出的恶兽,让人恐惧。 任柯抬眸,糟乱的头发微微挡住了他的眼睛,看不清神色。 他将手里拎的东西扔去,那两个东西骨碌碌的往徐岩去,碰到他的脚才停下。 徐岩浑身发抖,颤颤巍巍的去看他脚下的东西,不过才打开一半,便吓得大惊失色往后跌倒。 那两个东西染红了地,染红了地上的雨水,侵染了他的衣角和双手。 是两个人头,他都认得,一个是他曾经的徒弟,一个是他的师弟。 任柯瞧他验完了礼,走近一步,“礼到了,若您不收我,我便……”他顿了顿,红色的雨顺着脸落下,他抬起了阎王剑指向那个惊恐的老人,“杀了你!” 三个字带着杀戮之气,绝不是说说而已。 没想到堂堂神医竟晕了过去,任柯也是无奈的放下了剑,把老人家扶回屋里。 第二日徐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放着一碗温热的药,他抬起来闻了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都是冤孽啊! 第五十五章 任柯从神医徐岩那里回来时已是清晨, 天边灰白一片,还不见一点红光,城里早起的店家正在启板。 秋意盎然,晨间的风犹如初冬一般刺骨, 许多店家都裹紧了衣服, 将脖子往衣领里缩一些,能避免少接触些风就避免一些。 而任柯衣衫单薄, 一手牵着小明, 一手握着剑,迎风而行, 脊背挺拔, 步伐沉稳, 微微垂着头, 看不清容貌, 不论风再如何撩拨他, 他也无动于衷, 不紧不慢的向前走。 一路前行,不少开门的店家都侧目望去。 街尾的悦星客栈灯点了一夜, 此刻一位小厮正打着哈欠, 嘴里骂骂咧咧的拿着竹竿开门。 刚站到门口迎面而来一阵凉风,他狠狠地抖了抖,骂咧的声音略微大了些,不情不愿的抬头看屋檐下摇摇晃晃的灯笼。 天光渐亮,已经完全将微弱的烛光隐去,灯笼随着风的方向晃晃悠悠, 上面的“福”字已经落寞的只剩下几笔了,看来年代久远。 小厮唉声叹气的举着竹竿去取灯笼, 取下后将只剩一点的蜡烛吹灭再挂回去,然后再取另一边的。 另一边灯笼可没那边听话,钩子恰好卡在了屋檐的缺口里,他踮着脚去够,咬着牙使劲。 晨间取灯笼吹烛的人见过不少,这般笨拙较劲的还是头一个,任柯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想看这蠢笨的小厮要怎么办? “要死!” 灯笼摇摇晃晃也不见掉,小厮忍不住的骂了一句,任柯正好听见,微微抬手。 “小巳,做什么呢!” 门内有人叫唤,小厮不耐烦的应了一声,继续举着杆子勾灯笼,许是风都看不过去他的憨傻,忽然猛烈起来,灯笼晃动,他被风吹迷了眼,竹竿胡乱打。 “嗒!” 片刻,风停,灯笼落地,他晃了晃身子站稳,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任柯。 他形单影只的站在马旁,一身狼狈,散乱的头发垂落在腰间,额前的碎发遮了半张脸,手中握着的剑快与身上的黑衣融在了一起。 站地周围晕染了一片水渍,他的衣角还在滴水,昨晚下了一夜的雨,想必是受了雨灾了。 “砰!”是竹竿落地的声音,惊了屋檐上栖息的鸟,四处飞散。 任柯望着他,突然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切感,沉重的让他一瞬间恍惚,似在祁山的彘洞里。 忽有故人心上过,轻舟已过万重山。 太阳露了头,天边一片红光,秋天的太阳是温柔的,光也收敛了热度,缓缓而落,照亮了大地。 四目相对的两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中。 小厮就那样愣住了,心中感慨万千,看着站在阳光中的人,明明是狼狈不堪的,却觉得他光芒万丈,突然的就笑了,明明是笑着的,又还不停的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 “你做什么呢!”客栈老板出来一看,吹个蜡烛把灯笼都弄坏了,他正要教训,就看到任柯,连忙笑脸相迎,“哟,公子可真够早的,打尖还是住店啊?” 老板粗狂的声音让任柯回过神,他看那小厮慌乱的收拾东西,微微垂眸,再睁眼就将所有情绪都掩藏了起来,变得静若止水。 “住店。” 任柯将缰绳和钱一道递给老板,抬脚跨上台阶,小厮一慌乱,收拾东西就要走,结果一起身就差点撞上他。 老板数着钱满面笑容,见小厮毛手毛脚的立即就拉下脸,呵斥,“干什么,快把马拴好。” 小厮近距离看他又是一愣,老板实在看不下去,几步上前将他拉开,满脸堆笑的朝任柯摆手,“公子里面请。” 任柯随着老板进店。 [你攻略对象出现了,快快攻略他!]系统的声音出现,667已经修复好了,但行为依旧很智障,[这次是说服他哦,我相信以你的三寸不烂之舌一定可以的。] 变成小厮的沐轩揉了揉太阳穴,非常想让667继续修复,“可以个毛!” 第二次他死后在黑暗待了很久,至于多久他不知道,因为那里不见天日,没有时间,除了黑暗,什么都没有。 是因为他私自和667篡改时间的原因,本来第二次出鬼林的时候他就该死了的,但是667把他生命延长了,所以他也要受惩罚。 他把马拴好就靠在水缸边思索,就这么突然的再见任柯,他心里很复杂,要不要直接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呢? 他低头一看,犹豫了—— 水里那张脸普普通通,和上一张原主的相比实在没得看,其实这张脸是他自己的,但是之前看别人的久了,突然变回自己的,怎么看都不习惯。 还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别人的脸看久了,看自己的反而陌生。 他伸手搅动水面,水里的那张脸瞬间扭曲起来,他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到一脸凶气的老板。 老板气势汹汹的指着他吼,“你一天天的能做什么!不想干就还钱!” “……”沐轩麻溜的跑了,前两天他太饿了就来吃饭结果忘了自己没钱,被老板抓着不放,要么还钱要么去坐牢,他可不想没见到任柯就去监牢,只能选择留下打工还钱,最关键他知道任柯要来凤栖城,在哪都是等,就在这等了。 一大清早还没客人,沐轩打了盆水擦桌子,一边擦一边往楼上看,不知道任柯能不能认出他,按照之前两次的结果来看,大佬是记得他的。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不存在第二次那种自己给自己当替身的情况。 眼里窜出一抹蓝色的身影,女子一身蓝衣,挡住了天子一号房,撑着栏杆朝他眨眼,“看什么呢?小巳巳。” 沐轩鸡皮疙瘩掉一地,看着女子那一抖能掉一地的粉,连忙打招呼,“老板娘早。” 老板娘抚了抚梳歪了的发髻,扭着她的水桶腰一边走下来,一边阴阳怪气的说,“好好擦,别想有的没的,老娘不吃你这套。” 沐轩面上笑吟吟的回应,“不敢不敢。”心里直骂:我才没想你! 他敷衍的把桌子擦完,老板从厨房出来,直奔老板娘去,“哟哟哟,娘子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会?” 一脸横肉挤在一起,正好和老板娘那一脸的脂粉相配,沐轩把帕子水一拧干,继续假模假样的擦椅子。 “死相。”老板娘脸一红,把人推开,拿出账本开始算账。 沐轩也不明白,他们这破店,一天不超过十桌客人,总共就住了三间房,怎么一天就有那么多算不完的账和要干的活。 老板吃了瘪,眼珠子一转,眉毛一扬往沐轩那看去,把气往无关之人身上撒去,“看什么,还不赶紧干活。” 果然躺着也中枪,沐轩无奈的拧干帕子,正要走,就听到楼上的开门声。 这破客栈年久失修,客房一开门就发出“吱吱吱”的声音,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众人仰头,任柯从楼下看下来,和站街上还是一模一样,一点都没收整,哑声道:“劳烦打盆热水。” 这傻子也不知道先把湿衣服换下来,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老板立即道歉,“哎哎哎,您瞧我这记性,真是对不住,这就给您送来。” 任柯微微颔首后进屋。 老板娘撑着脑袋犯花痴,“一定生的很好看。” 老板有气自然不能撒给老婆,于是无辜的沐轩又遭殃了,“发什么愣,还不快送水去!” 沐轩哭丧着脸,合着他现在就是个出气筒呗,谁的气都得受着,幸好任柯来了,他赶紧找个机会说清楚,让大佬给他赎身,回归自由。 他调整呼吸,以自以为最和善的笑容站到门口,用脚敲了敲门,“客官,您的水来了。” “请进。” 里面声音传出来,沐轩侧身推门而入,大佬端坐在窗边,剑搁在桌上,悠然自得的望着楼下。 沐轩欲言又止,先把水放到架子上。 任柯回头看他呆在原地,“还有事吗?” 沐轩:“没事。”他正要继续说,就见任柯拿着剑离开了座位,直径走到架在面前,将剑立在旁边,然后洗脸。 洗把脸剑都不离身,许久不见的任柯又经历了一段苦日子吧。 任柯随意的洗了把脸,将遮脸的头发移开,露出了一整张轮廓分明的脸,尤其是那双明亮而又淡然的眼睛,一下就将一身的狼狈淡化,反而有一种落魄贵公子的感觉惹人怜惜。 [哇哇哇,你对象又帅了。]667鬼喊辣叫,沐轩脑子一阵疼,[闭嘴,死开!] 任柯比起上次见更加成熟了,身姿也更加挺拔了,整个人都沉稳了不少,眉宇间的戾气消减了,如今整个人浑身环绕着挥之不去的冷意,依旧是生人勿近。 任柯洗完脸见他还在原地不动,将帕子放好,问道,“是要赏钱吗?” 沐轩:“……”赏你二大爷啊! 见他面部扭曲,任柯从腰间取出两块铜板,走近去递给他。 沐轩虽然很想一巴掌呼死他,但还是为金钱低头,结果,大佬手里就两铜板。 老子在这心疼你半天,于是你问我要不要赏钱,老子心疼就只值这两铜板! 沐轩摔门而去,整间客栈都震了一震。 从未被人甩过脸色的任柯一愣,摊开手看,两铜板和两块碎银子,难道是嫌钱少?这家店的小厮未免有点眼高于顶了,这莫不是家黑店吧。 他讪讪的将钱收好,拿好剑继续坐在窗边吹衣服,好在太阳出来了,吹着不太冷。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4 20:57:00~2021-08-16 12:3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六章 沐轩反复纠结要不要直接说, 最终在老板的呵斥声中结束纠结,被迫去喂马劈柴。 好不容易得闲了,任柯的房门依旧紧闭着,他来来回回几趟了就是不敢进去。 直接说会不会像第二次, 被当成替身, 因为第二次也没确定他就他啊!他是个人,哪有一个人活一次又一次的。 [要不你侧面试探?]667谨慎发声, 小心提醒。 沐轩发问, [怎么侧面。] 667得意的说,[就让他不排斥你呗, 等到他不会杀你的时候告诉他, 万无一失。] 目前看来, 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小心一点, 就算不能讨欢心, 试试他记不记得沐轩也行。 但问题是, 他要怎么证明自己是沐轩呢? 667叹气,[你想这么多干嘛, 先试。] 行, 试着再说。 沐轩去厨房寻了一碗面,高高兴兴的到门口敲门,敲了一会也没声响,就冒昧的试试能不能推开,结果一碰门就自己开了,伴随着刺耳的“咯吱”声他踏进了房门。 屋子里空无一人。 他在外面心里建设个半天, 结果人家早不知跑哪去了。 沐轩气的差点摔碗! 那边任柯打了个喷嚏,穿过一条条小巷, 按瑾行给的消息,是一个捕快。 事关重大,瑾行怕有差池一再确认过后才将情报报给他,故此耽搁了几日。 这种人,他本不用亲自动手的,只是有些事必须亲自解决才有意义。 他很早就先到了,就守在捕快回家的必经之路,直到傍晚之时,捕快才醉醺醺的回来,远远的看到站在巷子里的黑衣男子。 “你是在等我吗?”捕快站都站不稳了,帽子已经歪了,头发也花白了,勉强借着墙的支撑才堪堪站稳。 酒气熏人,任柯退却半步。 捕快看他动作,便又凑近些,挤眉弄眼的说:“你就是来买我姑娘的吧,走走走,我带你去,她昨天想跑被我打了一顿现在关在柴房里呢,你放心一定能给你家生的大胖小子的,到时候你再转手一卖,保准亏不了你。” 闻言,任柯微微蹙眉,果然有些人就是该死的。 他出了阎王剑,神色淡然的走出了巷子,此时夕阳正美,天空有朵红云尾端拖长了,乍一看真像凤凰尾巴,凤栖城染上了暖暖的光,仿佛间真的有凤凰飞过一般。 他染血的衣服换下,去找徐岩。 无论过程如何,不管徐岩是否心甘情愿,任柯终究是成功拜了师。 徐岩也尝试的教导了他,不过都是从最难的开始,本想着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他越挫越勇。 他常常拿着一本医术研究一整夜,这让徐岩心里十分纠结。 任柯时常蹲在院子里倒腾草药,眼神没有杀戮没有戾气,有的只是温和。 徐岩看他这样,思索了几日,终于允许他进药房去,里面药味很浓,最边上放着一面墙的医书,他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医书,有些还是孤本。 他走近书架,看到其中一本名为“气血调养录”的医书,笑容逐渐消失,他抚摸着这本医书的封面,因为潮湿而发软,却让他觉得亲切熟悉。 这本医书鲜少有人用了,因为写它的是个女子,不知廉耻的女子。 徐岩看他突然的情绪低落,也没多管,吩咐道:“你把这些书都看了吧。” 说罢便离开了。 任柯收拾好情绪,继续学习。 他捣药之时,突然的想起了什么,抬头问正配药的徐岩:“师父,我要多久才能学会闻味识毒,端碗察觉到毒的本事。” 徐岩冷漠的看他:“你老老实实先学会识药材吧!” 就因为他这么一句话,任柯就连续几日不睡,将许多记载药草的书背了下来。 当徐岩问道他关于药草时,他必定是言无不尽。 真是一个疯子! 徐岩的院子没有地方给他睡,他时常都是清晨来学医,深夜就回客栈,总是两点一线的奔波。 奇怪的是,客栈里的小厮,总是用幽怨的眼神看他。 任柯自问不杀无辜之人,要杀也决不留后患,实在是想不起这小厮和他有何仇怨。 要说有仇怨,小厮也会辛勤的给他送一碗面来,站在他面前局促不安。 这日又是如此,这客栈对他来说只是个可以休整的地方,所以对此处并不了解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惹火烧身。 他将剑搁在桌上,看小厮满脸笑容的将面放桌上,香味扑鼻。 “客官辛苦了。” 任柯看楼下黑乎乎的一片,此刻少说也是丑时,若是白日小厮如此尽心尽力也罢,可这夜半三更,若非老板给小厮的工钱太高,一般不会有哪个小厮这般辛勤,三更半夜给客官煮面。 因有前车之鉴,任柯不敢凭一己之见猜测,便问,“其他人也有?” 沐轩回头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的说,“特意为您煮的。” 任柯拿起筷子搅了搅面,清汤寡水,毫无色相,他看有些局促的小厮,从上到下将他打量了一遍。 长得也像这面似的清汤寡水,身姿体态都挑不出一处拔尖,实在看不出一点端倪,就暂且将它从杀手、探子一列踢出。再见他满眼星光,全是自己。 为色?任柯微微蹙眉,不敢决断。 可这夜夜送面的行为,实在不正常。 他将筷子搁下,看脸都快笑僵了的人,从荷包里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试探,“是这个意思吗?” “……” 沐轩的骨气告诉他,不是这个意思!但是,一想到被老板驱使,他又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见状任柯反而松了口气,不为色,不是杀手探子一切都好说,只是他还没见过这么实在的求财方式,一时有点无奈,抬手将银子按住,看着满眼冒光的小厮,轻轻地碰了碰剑,“我的钱可没那么好拿。” 动剑就过分了,沐轩一下就就清醒了,最近被无良老板洗脑了,眼里都只有钱了,竟然忘了正事。 任柯将钱收回荷包,神色冷淡,“答应我件事,我可以考虑把钱给你。” 沐轩静静地看着他,忍着薅他头发的冲动。 任柯:“别来烦我。” “……” 沐轩再一次摔门而出,这孙子简直是瞎了眼了,他爷爷都不认了。 任柯一夜未眠,昏昏沉沉的下楼,感觉到一股杀气,抬头一看,客栈小厮两眼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看什么看!”老板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呵斥,“赶紧的干活!” 于是,小厮的杀气消失殆尽。 任柯还是觉得,该让瑾行查一查,这人什么来头。 一晃眼又过了几日,任柯有学医的基础,已经开始自己学着配药煎药了,徐岩也不常指导他,只布置任务让他自学,最后检查成果。 突然又一日,任柯正煎药就收到了一个消息,平静的脸霎时间变得阴沉,匆匆将徐岩布置的任务完成,然后就拿着剑离开。 “师父,药我煎好了!” 说罢便招了一直在附近转等着的小明,快速的赶到了城中。 徐岩闻声一到药房人就没影了,看还冒着热气的药罐,升腾的药气让他心里漫出一种复杂的情绪。 徐岩静坐在屋前等待,一直到夜深人静乌鸦也休息之时,才见任柯浑身血腥味的走来。 见到徐岩在门口坐立之时,他那双灰暗的眼睛微微一亮,“师父。” 徐岩一看他脸上凝固的血液,脸色顷刻间变得寒冷,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你去哪了?” 任柯微微垂眸冷笑,“我杀人了。” 尽管已经知道他这幅样子一定是杀了人了,可是亲耳听到他这般云淡风轻的说,他还是控制不住的犯恶心,徐岩恶狠狠的瞪着他。 最后冷哼拂袖,那双本该有老人慈爱的眼神变成了厌恶之色。 任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眼神,握紧了手中的剑,另一只手扶额,“师父不问我为何杀人,杀的是什么人吗?” 四目相对,青年眼神平静如死水,老人眼神一点一点的变得怪异,无法形容其中的含义。 院子里的草药味浓重,微风又将药味带走,徐岩宽大的袖袍被吹起,受了风他咳嗽了两声。 任柯想上前扶他,却见他抬手冷冷的阻止,“你熬的药火候错了,你自己在这反思吧。” 说罢便咳嗽着回了屋内,留下他的徒弟一人在院子里呆呆的站着。 夜风寒凉灌入他的衣袍,任柯抬头看着缺了一半的月亮,许久后缓缓低头去了旁边的药房。 他一夜未歇,配药熬药折腾了一晚,第二日徐岩又让他配新症状的药方。他四处翻找医书,终于在日落之时完成了。 徐岩给他布置了很多问题,让他一一按照病例配药煎药,面对故意增加的难题,任柯知道徐岩是不想让他离开,怕他再去杀人。 任柯一言不发,谨遵师命。 某日夕阳西下之时,任柯又一次的外出,徐岩在院子里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任柯侧眸回答:“药方我已经配好了,在桌上。” 徐岩坚定的说:“你今日不能走。” 闻言,任柯便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俯身,“师父对不起,那人我必须杀。” “你……”徐岩无话可说,愣愣的看着他转身离开。 星悦客栈内,沐轩连续好几天没见任柯了,开始担心的魂不守舍,没事就往天子一号门口晃悠。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晃悠到了,听到里面有动静连忙推门进去,一看,是有人但不是任柯。 他等来等去,没等到任柯,等到了瑾行。 瑾行看着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客客气气的解释,“我朋友让我在此等他,我已经和老板说过了。” 得,花几天做的心里建设一下全崩塌了,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直接说的,一看瑾行就泄了一半。 “怎么?” 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沐轩眼睛一亮,回头看,任柯全须全尾的站在门口,目光阴沉。 瑾行解释:“想必是客栈小厮不放心,我已说清楚了。” 沐轩仅剩的一半决心在大佬那阴冷的目光下全部泄光了,一阵委屈感袭来,他差点就哭出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6 12:30:01~2021-08-16 21:2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茯苓 5瓶;沙砾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七章 沐轩灰溜溜的离开后, 瑾行抱拳作揖恭敬的禀告:“主上,一切都打点好了。” 任柯靠窗而坐,看着楼下的街道,眼神毫无波动, “那就开始吧。” 瑾行递给他梳子, 任柯脑海里挥之不去刚才小厮落寞身影,他将梳子放下, 推门而出, 刺耳的“咯吱”声充斥着客栈,他往下望去。 刚似要哭了一般的小厮, 此时站在柜台后, 用手指在桌上一圈又一圈的画着, 嘴里骂骂咧咧。 任柯扶着护栏才让自己稳定心神, 他手上的青筋暴起, 眼睛通红, 脑海里全是一个人的身影, 他在树下一筹莫展时的模样,站在山丘上朝自己挥手时的样子, 在他痛苦时一次次拥抱他的样子。 最终画面定格在, 他在祁山一剑一剑向他的画面,七九神色哀切,满眼悲痛。 瑾行看他状态不对,随他目光看去,和小厮四目相对,实在没看出什么, 小声的叫,“主上!” 沐轩仰头看, 见任柯那副喘不上气的模样,微微睁大了眼睛,正要问,就见他猛然转身和瑾行一道回了房,“砰”一声将门关闭了。 什么玩意!沐轩猛地拍桌,吓得打瞌睡的老板娘一激灵。 任柯撑着桌子让自己站稳,他此刻浑身都在膨胀,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喜悦,失而复得,如做梦一般,好像踩在了云端,虚幻的似在做梦。复而又跌入了地狱,而里全是七九死时的话,“小疯子……我只剩最后一次机会了,麻烦你让让我。” 而他亲手摧毁了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神仙自此不在了。 自从上次祁山一事,他已经两年之久没有犯病了,如今突然这样情绪激动,瑾行害怕起来,“主上,你怎么了?” “你说世间有死而复生的事吗?或者重生之术?” 他语气里带着自嘲的意味,一想到主上昏迷数月醒来后知道那个线探成了他的药,他险些又死一次,想来那人真是主上的故人,如命一般重要的故人。如今见这小厮,让他再度激动起来,瑾行很害怕。 “柳絮不是说神仙可以吗?” 任柯神色落寞,“对,只有神仙可以。” “主上不是也试过求神了吗?”瑾行不敢相信这样一个似魔一般的人,竟然会信神佛。 任柯分明是笑着的,眼中却全是泪。是啊,他求了,可是真如七九所说是最后一次,他再见不到了。一切不过是他的肖想,他想念七九了,竟把一个陌生人当成了他。 可是,就算只是像一点点,都让他觉得这世间没有那么无趣,他没有那么想死。 任柯凝神调息,突然的抓起桌上的梳子,推开瑾行再次出门。 这次直接撞上了人,两人都同时愣住了。 沐轩只是想偷听一耳朵,这耳朵还没放上去就被撞见了着实尴尬,以前还有个柳絮帮忙打掩护,现在就只能靠自己了。 “啊,我……我……我手帕丢了,我看看是不是掉这了。” 当这个蹩脚的理由说出,他自己都脸红,任柯垂眸看他,“手帕?” 沐轩硬着头皮解释,“我相好的送我的。” 任柯微微一笑,沐轩头皮发麻,感觉没糊弄过去,他是不是死定了? 任柯抬手将他拉起,递给他一把梳子,问,“会梳头吗?”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就跟上一秒拿枪顶着你,下一秒问你“吃糖不”,就是这种感觉,沐轩愣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的接过梳子,感觉他要是说不会,那么就相当于回答“不吃糖”多不给人家面子,于是枪很有可能再次顶来。 所以,他从心而说,“会的不能再会了。” 任柯将他拉进屋,自己坐下,把脑袋给他。 瑾行对于自家主上这一出也是没回过神,等回神了才发现客栈小厮已经在小心翼翼的给主上梳头了,而主上的情绪已经稳定了,如果不是他嘴角半天下不来,他都不敢相信,主上这是在高兴! 刚才那一遭,沐轩确定这孙子是真没认出自己来,于是梳头也尽可能小心着。 任柯感觉到他很小心,微微蹙眉,转过身去看他,“你怕我?” 怕不怕呢,讲实话面对任柯,沐轩是不怕的,要是还怕那不白费那么久同床共枕的情意了,可就这种情况,他要是实话实说,总觉得有点奇怪,不符合逻辑。 于是他口不对心的说,“公子一看就好人,小人怎么会怕。” 任柯反问,“你觉得我是好人?” 沐轩十分真诚的说:“当然。” 闻言,任柯自嘲的一笑,缓缓转过去,继续让他梳头。七九不会对他撒谎的。 瑾行在一旁将事先准备好的玉冠递过去,沐轩接过用簪子固定住。 大佬将青丝全部收整好,露出了纤细的脖子,显得精神了不少。 沐轩梳完头就迫不及待的跑了,主要是觉得大佬突然变得有点奇怪,好像是在试探自己一样。 而试探的问题又十分奇怪。 [感觉像试探你是不是探子。]667突然补一句,沐轩不得不承认,有点这种感觉。 任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鬓处还有几根没梳上去的头发,他无奈的将多出来的头发扯掉。 瑾行问,“主上,有什么问题吗?” 他问的是刚才的小厮,主上绝不可能突然对一个小厮这么上心。 任柯换上华服,没了穿黑衣时的凛冽之气,此刻青白色的衣服将他身上的贵气和儒雅之气衬托出,着实像大富人家的公子。 他理了理袖子,不作回答。 就让他骗骗自己,明知道是假的,也贪恋某一瞬间的相像,某一瞬间的平静。 “主上,走吗?” 瑾行的话让他清醒过来,他将思绪暂搁,先做眼下的事。 这次的人,直接杀了便是便宜了,需要折腾一番才有意义。 换装后的任柯和瑾行一道先去了古玩店,他先不急着进去,在门口等着。 瑾行一进去就指随意的指了几件看起来十分昂贵的摆件,一边掏银子一边说:“都给我包起来。” 钱还没掏出来,就听到一个咋呼的声音,“哪来的黄毛小子,没看到老子先要的吗?” 扭头看,正是最近声名大噪的朱骁,他连忙赔笑,“原来是朱老板,真是失敬失敬,这是我家公子要的,实在是不好意思。” 朱骁胡子拉渣,粗眉上挑,十分不屑的说:“既然知道我是谁,还敢跟老子抢,老子看上的东西就没有让的。” 瑾行故作为难的表情,“这可是我家公子要送去县府的,烦请朱老板抬爱。” 朱骁:“巧了,老子也是要送去县府的。” 瑾行与朱老板一人一句的争论,都争的面红耳赤的。掌柜的实在是看下去了,又怕这买卖砸了,掂量了一下两人的分量后插话,“朱老板,您就让给他吧。” 闻言,朱骁暴怒,“你什么意思!” 掌柜的有些犹豫的说:“您还是留着点钱去填补……” 话还没说完,朱骁就拍桌子怒喝,“你给老子闭嘴,老子有钱的时候像个哈巴狗一样,现在我不过是出了点问题,你就这样!真是个不要脸的东西。” 掌柜的一脸无辜,被骂的颤颤巍巍的解释,“这些东西您……您也……小的也是为您好啊。” 瑾行戏谑的笑着,掏出银票放在桌上,“朱老板还是先以大局为重,麻烦掌柜的给我包起来吧。” 这话真是戳到朱骁的心坎上了,他粗眉飞扬,二话不说掏出一张银票砸下,“老子买得起!” 时机差不多了,任柯面无表情的出场,对着瑾行说: “好了,既然是朱老板先看上的,我们也不能夺人所爱,再去看看别的吧。” 朱骁看到他时微微一愣,不知是因为他的容貌,还是因为其他的,一直到他离开许久才回过神来。 此次不过是打个照面,给他个做人的机会罢了。 见过人后任柯去了朱晓的酒楼,寻了靠窗的位置,把房契地契压在桌上,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他醒来后正是晌午,要一壶好酒,慢慢品,朱骁生意之前就有败落的迹象,此次瑾行从中作梗,向官报了他之前私吞的货,如今他为了填补窟窿散尽家财,恰好正运来的一批货也丢了,树倒猢狲散,手下的几家店因为没货也客人稀少。 他听着偶有些来客,也叹气的讨论朱府的败落,听了一会有了大概的了解便迫不及待回他的客栈去了。 破客栈生意极差,大中午的竟然没一桌客人,老板都靠在柜子上昏昏欲睡了,沐轩正趴桌上打瞌睡,脑袋一沉,正要倒下就被接住了。 他迷迷糊糊的醒来,一睁眼就看到面无表情的任柯,这跟做梦似的,他瞬间就清醒了。 大佬见他醒了,就直接上楼。 沐轩不用叫都自觉的跟着去,进屋正见大佬脱衣服,也不关门,真不客气。 瑾行买的衣服繁琐,他解不开扣子,抬眼望向立在门口的人。 沐轩小声的骂了一句,笑脸相迎,“这种事怎么能让公子来呢,小人来。” 狗腿的惟妙惟俏,任柯偏头一笑,微微抬手让他好解。 沐轩这次时运不济,成了店小二就算了,灯笼和他作对,现在扣子也和他作对,他一气就上嘴咬了。 任柯被他吓到微微一晃,沐轩也没站稳就扑了过去,两人叠摔在床上。 四目相对,本就不大的床更显得逼仄了。 任柯微微挑眉,问,“你们客栈还做这种生意?” 沐轩猛然发现,刚刚情急之下扯住他衣服,现在他胸膛裸露了一半,而他另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了上面,看起来就是很有所图。 “……”他老脸一红,赶紧收手要起身,结果刚起又被拉来回去。 任柯:“我又没说不要。” 沐轩愣住,大佬疯了? 然后眼见着大佬离自己越来越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着自己的面容,周遭的空气都热了几分,沐轩咽了咽口水,猛然推开他站好。 “你有毛病啊!”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任柯心里五味杂陈,倚着床,似笑非笑的看他,“我的确有病。” 大佬倒是坦诚,沐轩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看出来了。” 任柯突然的收敛了笑容,取了荷包递给他,“你要钱吗?” “……” 沐轩当即就炸了,“老子不是鸭!” 他可是正经人! 第五十八章 接下来几天任柯都没去找神医, 因为他要随时等着朱骁的消息。 沐轩故意端盆水从他房门口经过,见门没关,伸脑袋去看,四目相対, 他拿出营业笑容。“客官没出门呢?” 上次任柯逗他, 他生气后没一会就自己哄好了自己,继续在他跟前晃悠, 任柯抬眸看他, “怎么?” 沐轩:“没怎么,问问公子吃午饭不?” 任柯:“送来吧。” “得嘞。”他真有了当店小二的架势, 任柯从腰间取出千机阁的木牌, 摩擦着上面的花样, 有关七九的事情, 这世上能查出一二的唯有它, 可不论是七九还是祁山的七六六, 查出的人和他所认识的人完全不一样。 看身姿样貌也绝无可能是同一个人, 最关键的是,祁山的七六六完全没有像七九一样対他熟悉, 反而惧怕他, 厌恶他。 可见祁山遇到的七九并不记得他,正想着就见小厮端着食案回来了,满面笑容的将食物摆好,递给他筷子。 任柯接过筷子,看他一双手嫩白修长,毫无茧子, 不是习武之人,也不是干活的人。 他问, “你为何要钱?” 沐轩恨不得一碗饭扣他头上,但是还是忍着冲动,陪笑,“您这话问的,谁不喜欢钱。” 任柯正要动筷子,瑾行就匆忙而来,瞥了一眼沐轩,附在他耳边小声说话。 听完,他将筷子搁下,拿上剑就随瑾行走,临走前嘱咐了一句,“我回来再给你钱。” 沐轩怎么感觉,他们之间莫名其妙多了一个金钱交易的关系,关键是他都自己不清楚。 任柯和瑾行进了朱府,朱骁正骂咧要走的下人,看到是他时大惊失色,“是你!” 任柯欣然一笑,“自然是我,朱老板我们又见面了。” “你……” 任柯抬脚,拂袖坐在主位上,撑着脑袋看他,眼神微寒,好一副慵懒华贵的姿态,徐徐道: “你因为丢货和被人算计,现在已经欠皇商几百两黄金了吧?我现在以最高价收购你的东西可算是看得起你了。” “你想怎样?”朱骁气急败坏的问。 任柯起身背着手环顾屋里的摆件,每一件都是精雕细琢,价值不菲的,这些人日子一个过得比一个好,老天真是不长眼。 他伸手去拿一个白瓷瓶,在手心轻轻地把玩,等到心里平静了后才头也不回的回:“想你倾家荡产。” 朱骁眉头紧皱,看他欣长的背影,“等我东山再起之时,要你跪着叫爷爷。” 死到临头还嘴硬。 “啪!”手里的瓷瓶摔在地上,清脆悦耳的声音让人心情畅快。 瑾行将朱骁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拿走,将他如丧家犬一样的赶出去。 瑾行忍不住的想动手,任柯抬手阻拦他,冷冷地说,“不急。” 朱骁曾经财大气粗不把人放在眼里,羞辱欺压百姓是常事,如今穿着粗布衣衫四处晃荡,连一个馒头都要不到。 想动手抢,但双手难敌四拳,被百姓围着打了一顿,鼻青脸肿的去求以前的酒肉朋友,结果都是被扔了出来。 听着瑾行的报告,任柯正靠着窗口,因为阳光刺眼而半眯着眼,轻声道:“差不多了。” 一回头,正见沐轩在门口伸着脑袋往里看,“客官要水吗?” 瑾行一阵无语,感觉主上在纵容这个来路不明的小厮,世上竟有千机阁和祁山都完全查不清的人,这更不能掉以轻心,而且就拿这几日来说,小厮经常探头探脑,明显就是在偷听他们说话。 “主上,何不……” 任柯摇了摇头,看着门口的影子消失。 主上一贯杀伐决断,怎么対这小厮却一再容忍,瑾行又想到祁山的那个线探,不能重蹈覆辙,他不敢掉以轻心,将此事记牢了。 利用朱骁之前的心腹将其骗到了青楼,好戏才算是开场了。 青楼的烛光彻夜不灭,客人络绎不绝,朱骁看着舞台上的美人婀娜曼妙的舞姿,还有若隐若现的白雪肌肤,沉迷于其中完全没注意到周遭的人正慢慢减少。 为了今日,任柯特意换了一身白衣,将头发规规矩矩的用白带绑好。 瑾行看楼下只剩下自己人了,便转身入房,见他静坐在窗前,阎王剑放在一旁,不由得微微垂眸。 “主上,人都已经撤走了。” “嗯。”任柯不知在想什么,一向平静无波澜的眼睛,此刻笼罩着一层让人难以捉摸的神色,他微微起身整理好皱起的衣角,伸手拿起阎王剑往下走去。 “小心!”瑾行嘱咐。 他一袭白衣走过满五颜六色帘子,慢慢的靠近朱骁。 跳舞的的人突然的撤下,朱骁一下清醒,连忙叫唤,这时才发现周遭早已经没人了,大堂里从所未有的安静。 他慌张的四处观望,看到有一抹白色的身影在五颜六色的帘子之中,如同白无常一般慢慢的靠近自己。 在看清他面容时,朱骁吓得差些摔倒,撑着旁边的桌子,害怕的问:“你……你到底是谁。” 费尽心机害他,不可能仅仅是谋财那么简单。 任柯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世人喜欢叫我活阎王。” 闻言,朱骁不停的往后退,绊到了桌椅摔得十分狼狈,挣扎了一会,看到门口和楼上,早已有黑衣人看守,他无处可逃了才放弃挣扎。 他瑟瑟发抖的说:“你……是谁派你来的,我……我给你更多的钱。” 任柯冷冷一笑,靠着身后的桌子,用十分遗憾的口吻说:“你已经身无分文,一无所有了,唯一值钱的就是项上人头了。” 只要命不要钱,那便是仇家,朱骁自认为每次做事都是斩草除根的,怎么会还留有仇家。 “你到底是谁?” “任柯。” 两个字,比“活阎王”三个字更让朱骁闻风丧胆,表情变得难以形容,用怀疑而又不可置信的眼神看他。 见他这反应,任柯毫不在意的抬眸,把玩着阎王剑,漫不经心的说着。 “任柯,这名字许多人说不好听,但好歹是我娘给我留下的,她给了我一副身躯,我总不能什么都不给她留下吧,就把她取的这名字,让你们这些人都记得,算是我対她的挂念。” 他拔出了一点剑,伸手去试试剑锋,不小心划破了手指,微微的刺痛感让他微微蹙眉,鲜红的血液滴在他的白衣上。 看着衣服上的血液,还有手指的伤口,他眉头紧皱,抬头看着朱骁惨白的脸,补充解释道: “対了,我娘叫任琇,世人开始喜欢唤她医仙和琇娘,后来又喜欢叫她荡/妇。” 他声音平淡,眼睛却是红了。 朱骁脸色已经难看的无法形容了,他不停的往后退,就像是看见真的阎王一样。 他惊恐的一直往后退,让任柯想起了,记忆里有一个女人也曾这般模样过,用惊恐慌张的眼神看别人,一直一直的往后逃,直到毫无退路,不停的祈求。 他抽出了阎王剑,步步靠近这个惊恐慌张的男人,眼神冰冷的如同寒冰。 “朱骁,朱老板,你可记得她?” 朱骁退到墙边无路可退,“你……你不……不是死了吗?” “是啊,我本来要死的,可是我不想死,因为你们还活着,所以我不能死,我要活着!” 这些要他生不如死的人都还好好的活着,他又凭什么死呢。 朱骁崩溃的大叫,“怎么可能,怎么可能!”突然的朝他大喊:“是你杀了他们!” 当年他们那伙人,不过几日的光景死了三个,本来以为只是时运不济,如今看到了他才恍然大悟。 任柯毫不犹豫的点头,“你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我真的是日日夜夜都念着你,想让你感受一下流落街头,身败名裂的感觉。” 他憎恶的看着他,左手紧紧的握着阎王剑,似咬牙切齿又似云淡风轻的说: “可惜,你所受得苦,不及你给我娘的万分之一。” 朱骁:“你想怎么样,你想怎样?” “我能怎样,不过是想报答一下我娘的养育之恩,不过是想……” 他抬手挥剑,眼神毫无变化,朱骁刺耳的叫声之中好像有什么话被掩盖了。 任柯抬眸,眼神冷漠,一剑刺在他的哑穴上,看他张着嘴又发不出声音的样子。 “苦不堪言的滋味如何?” 他断了朱骁的手筋、脚筋让他痛不欲生。 他双眼通红,带着鼻音的问:“我娘当初叫你哥哥,我叫过你朱叔叔,而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呢?” “当成什么呢?当成……” 他似乎陷入了这个问题之中,而朱骁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动弹不得也说不出话。 “到底是为什么!” 突然的,他疯了一般的朝朱骁挥剑,一下又一下,人已经死了也不停下。 血液四溅,飞洒在他白色的衣服上,将他的白衣染成了红色的。 “主上!” 瑾行不敢上前,而是在不远处叫他。 任柯听到了他的声音才停下了手,看眼前血肉模糊的人,慢慢的转身,他伸手擦了脸上的血迹反而更加模糊。 他一步一步的离开这具死尸,每走一步笑意都会浓烈一些,笑着眼泪竟笑的出来了,他靠着墙笑了许久才逐渐的冷静。 人已经死了,死了,死的未免太轻松了。 “任柯!”沐轩本来是跟着他出来的,结果人家会轻功,上蹿下跳的一会就不见了人影,他在人消失的地方四处打转。 任柯在房顶上坐了许久,只有高处的冷风能让他平静,他望着灯火通明的凤栖城,模糊的记得娘好像是带他来过这里的。 他好像听到了任琇的声音,一向叫他“承业”,怎么突然的叫了“任柯”,一声一声的满是急切。 他坐了许久,一直到灯火逐渐减少,一直到叫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依旧像一个石雕一样的在房顶上,没有人敢靠近。 他忽然的站起身,低头看见了巷子里的一个黑影,四处张望,他眼神极差,猜想那人若非是小偷,就是在寻什么重要的人。 如果七九在,会不会也这么急切的寻他。 --------------------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继续更新了感谢在2021-08-16 21:27:41~2021-08-18 18:14: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蚁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晚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九章 乌云遮月, 任柯眼里没了光,他想起已经两天三夜没回药房了,想必师父该担心了,他要赶回去了, 剩下的让瑾行处理吧。 迎面而来一个青年, 拦住了他的去路,冷声质问, “活阎王?” 任柯顺着他这一身绫罗绸缎看下去, 腰间悬挂一块牌子,是衡山弟子特有的, 灯光太暗, 他看不清名字。 时运不济, 竟撞上了个名门正派, 任柯将剑正经握好, “怎么?” 正派弟子皱眉看他:“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以往遇到个名门正派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如今却有个活菩萨, 居然会问为什么,任柯垂眸冷笑, “阎王收个人而已有什么问题吗?” 正派弟子眼神凛冽, “你收手,我就当没有发生过。” 任柯冷笑,“你这就太高估自己了。” “你要错到什么地步!” 名门正派好似有些气急败坏,任柯抬眼看他,长得也算凑合,不知道自己怎么合他心了, 让他这么不舍得动手,光靠嘴劝说。 任柯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听到他微颤的声音:“我会杀了你的。” 他微微垂眸,吹响口哨唤来小明,翻身上马,“我也会杀了你的。” 马蹄声响,任柯脑子里很是混乱,他突然的想起了一个人。 “哗……沙……” 树叶作响,他勒住缰绳,眼神瞬间变的凛冽,紧握着剑鞘。 “阿言,这些人就交给你了。” 说罢,他打马前行,瞬间从四面八方跃出白衣弟子,他斜过身躲过利剑,回旋转身重回马背上,策马向前去。 白衣弟子再攻击,突的出现一个黑袍男子,面戴银色面具遮住了半张脸,眼神凛冽,他手中的长剑出鞘所向披靡,拦阻了所有的白衣弟子,让任柯畅通无阻的离开。 越靠近药屋,任柯越是感到一股死寂的气氛。 主屋没有光,药房反而亮着,他轻轻的靠近推开门,看到徐岩正襟危坐在药炉前。 “师父。” 看他身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徐岩搭在腿上的手微微一颤,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又杀人了。” “嗯。” “又”字用的真是有趣,想必指的是之前他杀的其他人。 徐岩蹒跚的起身,咳嗽着去端桌上的药。 任柯上前两步去扶他,被他无形之间别开。 “你坐下。” 他听话的坐下,将还带着血的剑放在桌上,疑惑的看师父手里的药,药味浓烈飘满整个屋子,片刻后,他微微垂眸诡异的笑,用好奇的语气问:“师父,这是什么?” 徐岩把药递给他,细看的话,他的手似乎有些颤抖,说话也带着平日没有的粗重喘息之气,“这是你配的药方熬出的药,你自己来试试有什么错。” 师父不肯真的教他,让他配都是一些小病的方子,大多活血化瘀,止咳补气血,哪有这么重的药味。 任柯抬眸,眼神里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伸手去接过药碗,药碗冰冰凉凉的,许是放了许久了,药水将他映在其中的眼睛漾开。 “你不问我为何杀人吗?” 徐岩:“我问了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了。” 任柯:“师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医吗?” 徐岩沉默不语。 “我娘叫任琇,想必你也听过她的名字,她救过的人都称她为医仙,我常看的那本“气血调养录”是她所著。她还在世时就教我识药材,就是想有朝一日我能悬壶济世。”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越发哽咽。说完后,药房里死一般的寂静。徐岩愣愣的看着他,那双看尽世间无数沧桑的眼睛,此刻如同失去了生命一般。 “七九也曾说让我拜你为师就能救他了,可是他没等到,他死在了我的剑下。” 不知是什么东西落在了药碗里,发出了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安静的气氛。 任柯缓缓的抬起头,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他突然的扬起嘴角,笑的悲戚。 “师父从未问过我为何想学医,为何杀人,为何……不杀你。” 徐岩仿若还未从震惊之中缓过,猛然的撑着旁边的桌子,急促的呼吸。 “你……你娘……” 任柯将碗放在一旁,站起身欣然一笑,“师父,你若是问我,我一定告诉你的。”他苦涩的一笑,他也是人啊,会痛会难过,。 可惜,师父从未问过。 为何初见的陌生人都会问,而他作为师父却从不问,只一味的怪他,怕他。 为什么每一个师父都要杀他,他明明那么想尊敬他们。 徐岩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一般,紧紧的压着他的心气。 任柯抬手抹了眼泪,嘴角上扬,“你想毒死我吗?” 徐岩大惊失色,“什么!”他盯着那药碗,眼里是难以言喻的惊讶。 任柯:“砒/霜,银杏叶,蛇胆汁……” 每一味药都是剧毒,单是一种食用了都会死,混在一起便毫无生还的可能。 真是不留余地啊。 他在祁山和鬼林里待过许久,里面有更可怕的毒,那么多毒都聚在他的身体里,他如何认不得呢。 徐岩看他一步一步的靠近,崩溃的大喊:“够了!够了,是你杀了人,你杀了太多人了。” 他似乎在告诉自己,没做错一般,这样的行为让任柯想笑,慢慢的他笑的放肆,笑的张狂。 “他们该死啊!他们该死,师父!你也要死,因为你要杀了我啊。” 任柯紧握着阎王剑,手有些颤抖。 “你可知道,我怕那些想杀我的人以你为要挟,伤害你,我便派人暗中保护你,时常回来,可你!” “你让那些正派埋伏我,你又为我备好药,想置我于死,你可是我的师父啊。” 徐岩神色复杂,比起惊讶更多的是恐惧,他不停的咳嗽,说不出话来,“我……我……” 突然的,任柯逼近他,双眼通红如同灌入了鲜血一般,他咬牙切齿的瞪着徐岩。 “没错,我杀人了,我杀了很多人,从西南城一直杀到凤栖,接下来还有京城,我就是要把所有人都杀了!” 说着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在他面前,上面还残留着朱骁的血液,他将手收回覆盖在眼睛上,露出一种诡异的表情。 徐岩后退摔倒在地,衣角碰到了桌子,上面的药碗也随之落地,药水四溅。 他顾不得其他,指着眼前的人大喊:“疯子!疯子!” 任柯放下手,突然的上前拉着他指着自己的手,对上他那双惊恐的眼睛,恶狠狠的说:“我是疯子,我就是疯子,因为我只有疯了才能杀人,杀掉那些该死的人。” 徐岩早已经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好像中风了一般,似乎有什么话卡在了喉咙里,但因为恐惧而说不出来。 江湖人称活阎王的人,此刻那双一惯冷漠的眼睛,竟落了泪,落在了徐岩的手腕上,让他的心也微微一震。 任柯放下他师父的手,起身看着地上的碎碗,眼神决绝,微微垂眸。 “不要!” 阎王剑出鞘,血液溅在他的手上,他的白衣上,与之前朱骁的血融合。 躁动的气氛安静了下来,沐轩握着他的剑,满手是血,血滴落在地,徐岩年岁已高,经不住这种刺激,两眼一翻已经晕了过去。 任柯愣愣地看着他,痴狂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 沐轩知道他发疯了,顺着剑一点一点的上去,最后按住他冰凉的手,“你杀了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任柯看着眼前这张和七九毫无相似之处的脸,可他看自己的眼神同七九一样的温柔,他张了张嘴,竟不敢问出声。 沐轩似乎听到了他的问,抱住了他,“是我。” 周身好像有了温度,将他从寒冰中拉回地面,任柯木讷的靠着他的肩,“是梦吗?” 沐轩拿他手摸自己的脸,任柯脑海里全是自己杀了七九的画面,猛然地抽出,阎王剑直指他的咽喉,崩溃的喊:“七九已经死了!” 这句话,柳絮无数次的对他说,他置若罔闻,如今他自己倒是喊了出来,原来心上的人离开,不论过多久,再提起都会让人崩溃。 沐轩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愣了一下,微微退却离他剑远一些,先安抚他的情绪,“你稍微冷静一点,听我说。” 任柯落下剑,满眼悲切,“我也希望你是他,可你不是,你不是,我的七九死了,死在我的剑下,两次,两次啊,都是我,两次都是我,他那么好,我怎么下的去手,我怎么能……”他说不下去了,将桌上的东西全都扫下,忽然又提剑指着沐轩,抬手将眼泪擦去,冷冷的笑着,状似癫狂。 听着他的话沐轩已经愣住了,所以第一次在祁山他已经知道了他杀的是自己,他不敢相信,这个疯子知道以后会多崩溃,怎么熬过来的。 “你什么东西也敢冒充七九!竟敢玷污我的七九。” 任柯呵斥步步靠近,杀气弥漫,沐轩退无可退,抵着药柜,看着近在咫尺的剑,感觉他变得更疯了,“任柯,真的是我,我是七九。” 任柯充耳不闻,步步逼近。 沐轩快急疯了,这疯子听不懂话啊,好像困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谁说都听不见。 “任柯,任柯,你冷静一点啊!” “可是……”他突然的停下,又落下阎王剑,几近崩溃的捂着眼睛,突然的哀求道:“你能不能假装是他,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只需要叫我的名字就好,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沐轩心都被他说碎了,他宁愿见他凶狠的杀人,也不想看他这样卑微的祈求。 他上前去抱住他,就算一会他又疯,他死了,此刻也只想抱住他。 任柯任由他抱着,想抱他又将手放下,“七九,对不起,我真的快要死了。” 明知道是假的,可他还是贪念这片刻的温暖。 没有他的四年里,他无时无刻都在想他,感觉风是他,雨是他,就连街上的某个背影都像他,却都不是他。 第六十章 沐轩看着晕过去的人, 内心风云翻涌。 [话说,大佬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啊?]667又在说风凉话。 沐轩:[滚!] 他把人背上走出药房,没走几步就遇到了瑾行,还没说话就被呵斥, “放开他!”紧接着一把剑就指着了自己, 神色严肃。 “……”沐轩这一会的时间里,在死亡的边缘反复蹦哒了几回, 他无奈的把任柯放下, 好言好语的解释,“你主上晕倒了, 我是想带他回客栈, 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瑾行瞥了眼任柯, 见他没有生命危险, 继续质问, “你到底是什么人!” 沐轩:“我是个人啊。”这次系统可说了, 是他自己原身, 他没借谁的身份啊。 但瑾行哪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千机阁祁山都查不出他的来路, 想必大有来头, 还跟踪主上,必定图谋不轨,祁山七六六那次便是因为他放任不管,才害主上险些丧命,他不能重蹈覆辙。 此人,不能留。 宁可错杀, 不可放过。 眼见这瑾行杀气腾腾,沐轩开始害怕, 不停的摇晃任柯,“我真的没有想做什么,你别冲动啊。” 瑾行冷静下来,主上在他手上。 “把主上还给我。” 沐轩乖巧的把人扶过去,递给瑾行的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连忙将人拉回来,“万一你又想杀我。” 瑾行:“……” 果然,图谋不轨! “你想怎样?” 感觉瑾行有点气急败坏了,沐轩也不想把人逼太急,退一步,“我不想怎样,我只想把任柯安全送回去,在他醒之前你别对我怎样就行。” “好。”瑾行忍痛答应。 林间的路崎岖不平,但和鬼林相比还算下得去脚,沐轩体力不行,就把任柯给瑾行背了。 等回客栈天都快亮了,把人安置睡下后,沐轩渴的不行,自己喝完不忘给瑾行也倒一杯。 瑾行推开他的手,神色冷淡。 沐轩也不是非要热脸贴冷屁股的人,不喝拉到,自己一口喝完,坐床边看昏迷不醒的人,“他身上的毒没解吗?” 闻言,瑾行又蠢蠢欲动。 沐轩:“你不用怀疑,我什么都知道,而且我比你先认识的他。” 闻言,瑾行眼神开始变得存疑,再次从上到下的打量他,莫名的从这个相貌平平的小厮身上看出了高深莫测之感。 沐轩才不管他怎么想,满心只有任柯,继续问他,“柳絮有给你一个方子吗?” 他连柳絮都知道,瑾行对他的话暂且信了一分,要知道柳絮可是任柯的掌中宝,知道他们俩关系的屈指可数,而这个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凤栖城小厮居然知道,此人不可小觑。 见他愣住,沐轩惊,“没有吗?” 那方子那么重要,按理说柳絮不在任柯身边,肯定会告诉他身边人以备不时之需的才对。 瑾行回过神,忙点头,“有。” 沐轩瞬间就炸了,“那去抓药啊,先把他气息调稳了先。” 心思细腻,温润如玉的瑾行?就这,太不靠谱了吧。 瑾行被他一嗓子喊了,恍恍惚惚的就起身要走,突然想到什么,回头看了一眼沐轩,给暗处的阿言打了个手势才敢出门。 人走后,沐轩先把自己手上的伤口包扎好,然后去打水给任柯擦脸,脸上全是干涸的血迹,擦完脸擦手,他人很瘦,手指修长,骨节凸突出,手心手背上密布着细小的伤口,虎口的茧子很厚。 沐轩细细的给他擦拭指缝间,一点血迹都不留下,把袖口往上撩,露出手腕,赫然几条伤口,层层叠叠,有一条还是新的,伤口愈合没多久。 “七九,对不起,我真的快要死了。” 任柯伤心欲绝的话再度浮现耳畔,沐轩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这个疯子居然干这种事。 沐轩强忍着打他的冲动,但怎么也冷静不下来,看着已经被染红的血水,心痛如绞。 任柯不信神佛,厌恶世间,因为七九他愿意信神,接受世间。 可是,没有七九,他活不下去。 这世间的人,有家人、朋友、爱人,而他除了仇恨,什么都没有,唯有一个同生共死,对他不离不弃的七九,却死在了他的手上。 他困在了一座荒芜的城池里,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样,成了杀人的机器,等到人死绝了,他也就该死了。 突然,有一天他看到了七九,不是他但像他,他抓着这一根救命稻草,因为他想在杀人的途中不那么痛苦。 他会死的,但不能早死。 “任柯!” 一声惊叫,任柯猛然回头,穿过空空荡荡的街道,看到一个人在城外像他招手,他努力的想看清那人的长相,忽然一阵狂风四起,搅动了天地,他惊醒了过来。 “醒了,喝药。” 沐轩一见他睁开眼睛,立刻把他扶起来,把药递过去。 任柯迷迷糊糊的闻着药味,连忙摸剑,幸好就在旁边,思绪逐渐清晰,回头看是客栈小厮,他正端着药要喂自己。 “不烫、不苦。” 他哄小孩似的语气,神色十分温柔,任柯警觉,想起了昨夜的荒唐,他是求着这人做了七九的替身? 沐轩被他推开,忙护着药,好不容易熬的,洒了就可惜了。 瑾行:“主上。” 任柯脑子一片混乱,再看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小厮,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他略微崩溃的拍了拍额头。 “准备回京。” “是。”瑾行领命离开。 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说不出的尴尬,沐轩倒是不怎么尴尬,他现在就想,这孙子要知道替身是本人会不会直接疯掉。 “你……” 沐轩见他难以启齿的样子,先把药奉上,再掏出糖来,拿出营业笑容,“主上先喝药,这有糖不苦。” “……” 任柯内心复杂,把药推开,闷声问,“你求什么?” 沐轩还真就陪他演下去了,诚恳的说,“求财,请主上先给我赎身,这客栈太黑,我想跟着你。” 任柯坐直身子,看他手上缠绕的白布,想起昨晚他毫不犹豫的握住了他的剑,心下存疑。 不过昨晚那么好的时机,他都没有动手杀自己,想来是有别的目的,至于是不是求财,暂且不说,他身边那么多人,就不信他还能翻了天。 沐轩见他想了个半天,最终端起来药碗,紧皱眉头,一饮而尽。 看了几眼糖,估摸着是觉得不好意思,忍了又忍,沐轩看不下去,帮他剥了糖纸塞他嘴里去。 大佬眼睛瞬间瞪大了,握着剑蠢蠢欲动。 沐轩不疾不徐的站起身,甜甜的一笑,“我跟瑾行说的是我吃。” “……”任柯一时无语。 任柯只气急攻心,喝药后再调息一会就好的差不多了,他掀开被子下下床,看了一眼窗边的小厮,盯自己快有半个时辰来,微微皱眉。 沐轩见他一皱眉,立刻就起身,狗腿的把衣服捧到他面前,“主上,请更衣。” “你叫什么?” 沐轩皮笑肉不笑,“主上爱叫什么叫什么。” 任柯解开衣服,思索了一下,“你还是叫小巳。” 被叫“小巳”的沐轩面无表情的应声,帮他把衣服撑开,还是没忍住的补了一句,“叫小三都行。” 任柯:“……” 沐轩内心:如今成了您七九的替身,可不就小三嘛。 换完衣服梳头发,沐轩十分敷衍,发带一绑就完事,还沾沾自喜自己的手艺。 任柯感觉他动作大些头发就会散,但看他得意的样子,总想起七九给柳絮梳头发时的模样,便忍了。 下楼吃饭,老板一看到沐轩就气的直瞪眼,“你死哪去了,一天不干活四处乱跑,我今天非逮你去见官不可!” 说着老板就要上手,沐轩立即躲到任柯身后,露出半颗头,胆大包天的冲老板哼,“破客栈,一天没几个人,哪那么多活!” “你……你!岂有此理!”老板被气得直打幌子,指着他骂但碍于有人挡着,冲空无一人的大厅干喊,“媳妇,报官!快报官!我就不信……” 任柯瞥了一眼躲他背后的人,取下荷包放到老板眼前,老板的话戛然而止,直勾勾的盯着沉甸甸的荷包。 “客官这是何意啊?” 果然还是银子好使,老板说话的音量瞬间都降下了几个度,眉眼间也变得和善可亲。 任柯将荷包收回,走去坐下,看紧跟着的老板,再环顾店内四周,确实是个破客栈,房门吵人不说,围栏、楼梯多处该修缮了,桌椅陈旧也该换了,偏偏一样都没管。 他看完后不管老板直勾勾的眼神,不紧不慢的回头问旁边的人,“你吃什么?” 沐轩此刻就跟那狐狸似的,有任柯这个大粗腿抱着,就算皇帝来了他都敢咳两声,还怕这区区客栈老板,于是一扫往日卑躬屈膝的模样,两手一抱,“就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都来两样,对了,少放辣。” 说话都有底气了,语气特欠揍,刚进门的瑾行听了都想抽他。 老板这段时间对他呵斥惯了,突然被他这么一使唤,一下就跳脚了,“你怎么不去京城别云间啊你,还天上飞的,你怎么不上天抓去啊!” 沐轩抹了把脸上莫须有的唾沫,心平气和的回他,“别说,小爷还真去过别云间,但我今天就想吃你家的。”说完,伸手去拿任柯的荷包,在大佬愣住的神色中,“哗”一下就把银子倒在了桌上,嘴一撇,“够不够,你就说够不够。” 老板一看也不是什么爱财如命的人,要不然也无法容忍这星悦客栈经营成这样,双手一叉腰就要和他磕到底的架势。 任柯不疾不徐的将阎王剑摆在了桌上,淡定倒茶。 老板欲说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警觉的回头一看,门口站着的一个青年正朝自己淡淡一笑,手往脖子上划了划。 老板差点两眼一翻过去了,他这是招惹了谁啊! 看老板颤抖着去后厨,沐轩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没喘上气。 任柯静静地看着他笑,脑海里全是七九的模样。 沐轩倒杯茶润润喉,跟他说:“我之前就想这么干了,整天对我呼来喝去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18 18:15:35~2021-08-21 19:09: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蚁阁 4个;刘昊然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 12瓶;小鱼儿、茯苓、43734784 10瓶;37150090 9瓶;耶椰叶、沙砾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一章 菜上了, 不得不说这老板还是有两下子的,天上飞的两只鸽子汤,地上走的鸡鸭各一炒,水里游的鱼和虾清蒸, 色香味俱全。 沐轩不得不朝老板竖起拇指, 能开个客栈多少还是有点本事的,就是心思佛了点, 不然不至于生意这么差。 “不错不错。”他赞不绝口, 看任柯直盯着他看,略微收敛的擦了擦嘴, 提筷子别扭的给他夹了个虾。 “你也吃?” 任柯看着碗里的虾, 微微抓紧了衣袖, 朝瑾行招手, 让他来吃饭。 沐轩两只手都缠了几层布, 用筷子很不方便, 尤其是吃虾, 剥的很费劲,半天才得一块肉吃, 然后又投身于鸡鸭鱼肉中去。 看起来好久没饭吃了。 “老板, 再来坛酒,最好的那种。” “你小子!”老板不情不愿的去拿酒,沐轩看任柯扫来的眼神,人畜无害的笑了笑,继续吃。 瑾行有话要说,但看着手嘴都不停歇的小厮, 欲言又止。 任柯见他局促的样,放下茶杯直接问, “神医如何?” “啊,”瑾行连忙回答,“无碍,什么都没说。” “嗯。” 他的那些话想必刺激到他老人家了,一时半会走不出那道坎了,且让他隐着吧,这波诡云谲的江湖已经不是他想的那样了。 老板酒拿了上来,沐轩迫不及待的倒了一碗,酒香四溢,好久没这么肆无忌惮的喝了,之前一直被限制,这次身体没病,想怎么喝怎么喝。 瑾行见他毫无眼力见,又见主上没什么意见,只好起身给主上倒酒。 沐轩一手按住了他递来的碗,眉头紧皱,“他不是病着的嘛。” 瑾行直接愣住,这莫不是疯子? 任柯看他严肃的表情,那微挑的眼,一下沉入了记忆漩涡,七九也曾这样不许他喝酒。 为什么这么像!偏偏不是。 任柯抬手推了推,示意瑾行放下,沐轩这才满意的继续吃,吃的差不多了,再喝口酒。 云淡风轻,旁边有故人,没什么比这再舒适的了。 任柯见他享受的摸了摸肚子,大爷似的往后一靠,轻松自在,“吃饱喝足。” 闻言,任柯起身,“瑾行,给钱,把客栈买下。” “嗯?”沐轩一瞬间就呆住了,大佬就是大佬出手阔绰,霸道总裁那范拿捏得死死的。 瑾行听令去找老板商谈,沐轩看老板骂骂咧咧的看了过来,连忙去说,“任柯,用不着买店,给我赎身就好。” 任柯停住脚步,转身看他,这个人让他无时无刻都想起七九,会让他失去冷静。 他不想在这样一个人身上找七九的影子。 瑾行走来,将房契递给了他,“主上,好了。” 任柯将房契转手给沐轩,再问瑾行要了点银子都递给他。 沐轩受宠若惊,怀抱着房契和沉甸甸的银子,“不用,我拿他这破客栈干嘛啊。” 他跟着两人走出门,任柯和瑾行都利落的翻身上马,沐轩才意识到不太对劲,任柯这是不打算带他走? 小明不安稳的晃动,任柯抓着缰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荒唐事就到到此为止吧,你不是七九,这些是你装作是他的报酬,以后再见,你若说认得我,我必定杀了你。” 沐轩懵了,这孙子居然闷声放大屁,他在那耀武扬威美滋滋的,结果人家是想把他甩下。 “任柯,你疯了!我真是七九,我服了,你听我说,我可以解释的。” 大佬没打算听他废话,“驾”一声冲出了老远,沐轩追两步追不上,赶紧去马棚找马。 正好撞上哭兮兮的老板,指着他就破口大骂,“好你个狗东西,居然勾结……”话没说完就被房契和银子砸了个晕头转向。 沐轩从马棚把马牵出来,这是老板养来拉货的,他天天喂它草喂它水,养马千日,用在一时。 沐轩心虚的拍了拍马背,唉声祈求,“马大哥,求你求求你!” 然后踩着踏板扭曲的坐上马背,一拍马腹就跑了起来,拉车的马就是不一样,跑的跟阵风似的。 沐轩紧抓着缰绳,感觉刚冲出去的那一刻腰给闪着了,然后顾不得腰不腰,紧紧地抓着绳子,“啊啊”大叫,让路上的人都让开些。 沐轩以前骑马都是有人牵着的,一点都不紧张刺激,来这以后都是人带着的,这回是真刺激,拿命在玩。 他一上马就开始后悔,太冲动了,要是摔死了别说找任柯,他魂都没了。 马跑的巷子人不算多,因为他的大叫早都远远躲开了,所以沐轩畅通无阻,周围的房屋往后飞移,他头晕目眩,胃里翻腾,白瞎刚才那顿大鱼大肉了。 任柯和瑾行并不急着赶路,在街上缓慢前行,等出城了再跑。 瑾行趁此把刚没说的说了,“主上,那小厮没有查到一点消息,身份恐怕不简单。” 任柯:“千机阁和祁山不是神,不是什么都能查得到的。” 瑾行沉默,主上对那小厮未免太纵容,不仅不查到底,还送他客栈。 “任柯!” 沐轩整个人都是抱着马的,他扯绳子马都不停,只能放声大喊以求救。 任柯好像听到了有人叫他,一回头就见一匹马飞奔而来,从他身侧奔腾而过,而马背上的人正是小巳。 他浑身一震,立即加快速度上前,速度越来越快,超过了那匹马,然后翻身下马。 “七九!” 任柯眼疾手快的扯住了缰绳,整个人被马甩飞了起来。 沐轩眼泪模糊的看着任柯,瞬间就安心了。 马鸣声响,马蹄晃动,任柯手臂筋脉暴起,本就松散的头发散了下来,发带飘落,路人惊呼。 片刻后马嘶鸣了两声,最终停顿了下来,任柯松了口气,放开了绳子,朝马背上惊魂未定的人伸手,“下来。” 沐轩下马后腿一软就跪倒在他面前,如当初和二叔策马追他一般,险些吐了出来。 任柯愣愣的看着他,脑海里有一个渴望的声音,骂他,吼他,甚至可以打他。 就像那时一样,七九生气,愤怒。 沐轩抬头看,他头发披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手因为和马搏力磨破了皮,在渗血。 他慌忙的找东西给他包扎,连忙道歉,“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刚才脑一抽就追过来了,都没想想自己不会骑马。 任柯心沉到了谷底,果然不是他的七九。 看热闹的人都聚集过来了,瑾行连忙挡住,“主上,先走吧。” 任柯将他拉起来,重新上马,看局促不安的人,再看原地打转的马,伸手朝他,“先走。” 沐轩连忙伸手。 别说,大佬的后背就是结实,风都挡的差不多了,也没那么晕。 出了城,任柯停下,瑾行自行走远去守着。 “我说过,再见我会杀你的。” 沐轩脖子一缩,气急败坏的解释,“我要怎么说你才相信,我是七九。” 任柯冷静的看他,质问,“你为什么费尽心机的接近我,千机阁还是祁山?” “都不是!”沐轩有点崩溃了,当初怎么就没想到定个暗号,现在百口莫辩,“就当我不是七九,但我也绝对不会害你,不然那么多次机会,我早就下手了,何必大费周章。” 任柯握着阎王剑,拇指轻轻按了按剑柄,凝视他。 沐轩见状微微后退,撸起袖子露出手腕伸手过去示弱,“我会不会武你一试就知道,我不可能打得过你。” “你求财,我已经给你了。” 沐轩真是后悔死自己贪财了,现在真是人财两空了,他欲哭无泪,“我只求赎身啊,我就想跟着你去京城。” 任柯微微仰头,看着白云后的蓝天,风吹过他的头发瞬间飘散开来,青丝飞舞,更鬼似的。 沐轩心里吐槽,面上还是紧张的等他做决定。 “主上,我对天发誓,我对你真没有歹心。”他举起手,十分诚恳。 任柯垂下头,闷声警告,“记住你不是七九。”然后走向小明。 “等一下。” 沐轩快不上前,扯了半截衣角,然后撕成两半,“手。”他咬着一半,另一半裹上他的手,“都怪我冲动,这次长记性了。” 他咬着东西口齿不清,但紧皱的眉头,和满眼的关切,可以看出他是真的很懊悔。 包完一只,他取下嘴里的布继续包另一只,“要不是你,我估计已经被摔死了。” 没咬着布了,说话也清晰了许多。 任柯想不通,他为什么紧咬着自己不放,明明不会骑马还来追人,想到他半夜三更给自己煮面,经常在自己门口晃悠,时时刻刻的盯着自己。 “你喜欢我?” 沐轩给他打结的手一顿,心都颤了一下,看他直勾勾的眼神,和披散的头发,更像鬼了,这孙子疯掉了?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任柯心道,果然。 他别开他的手,神色凝重,“我不喜欢你,也不再把你当成谁的替身,所以你好自为之。” 说完就潇洒的要走,沐轩抬手抓住他,实在是看不下去他的顶着一头鬼发讲这种屁话。 “我好自为之,你先把头发绑绑。” 任柯勉为其难的接过他的破布条,将头发绑成马尾,整个人瞬间精神了不少,沐轩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有点男主样。” 最终沐轩还是凭借厚颜无耻的本事留下了,只有两匹马,瑾行被丢下了,所以看他的眼神尤其幽怨,沐轩缩了缩脖子,感觉这回自己无意间找了不少仇家啊,得紧抱着大佬的腿才行,不然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躲开他,瑾行接过任柯给的手令,是祁山山主的令牌,上面独一株兰草,纹路看似简单,摸上去却是繁杂不已,像是什么字。 任柯吩咐:“你和阿言一道,先查苏枫。” 瑾行看了一眼不远处摇摇晃晃逗马玩的小厮,不太放心的说,“我自己可以,阿言留下吧。” “不然我亲自去查?”任柯神色凌厉,认真起来眉宇又盛满了戾气。 瑾行不敢再多话,即刻领命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8-21 19:09:01~2021-08-22 15:1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苏打、布谷咘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二章 沐轩牵着大佬的坐骑小明, 打量他的表情,依旧是万年不变的棺材脸,但也没觉得冷漠,于是试探性的问:“主上, 你心情好吗?” 任柯头也不回的望着前面, 冷声回:“你想说什么?” “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七九的?”沐轩就实在好奇,他怎么就那么确定自己不是七九呢? 任柯侧目乜他, 冷冷一笑, “你不配。” 沐轩:“……”打扰了,是我不配。 大佬不愧是大佬, 坐骑都听话的跟小白兔似的, 他一开始还不敢骑, 后来发现小明温顺的不行, 尤其是大佬一声呵斥他就减慢速度, 感觉比人还会听话, 沐轩十分满意, 逐渐适应,都敢挺直腰杆和他聊天了。 “为什么叫小明?” 大佬身姿挺拔, 目不斜视:“小明长寿。” 沐轩噗嗤一下就笑了出来, 真行,还会玩梗了,他以前给柳絮讲故事的时候就吐槽过小明活一百多岁,特别长寿还年轻。 没想到用到这了,小明委屈死。 他弯腰去拍了拍马头,笑吟吟的喊, “小明,你得长寿啊!” 小明好像听得懂, 叫了一声还晃了晃马头,贼通人性。 一路走走停停五日,期间沐轩想侧面打听打听任柯关于七九的想法,结果都被无情警告,要是再敢羞辱七九,就死。他现在不是七九,可不敢挑战大佬的威严,只能一再沉默。 [怎么办,你为什么不定暗号?]667欲哭无泪,感觉相认遥遥无期。 沐轩也欲哭无泪,仰头看挂在树上呼呼大睡的人,哀叹,[谁能知道他蠢成这样呢,关键是我死太突然了,都没交代完啊!] 哎!系统和他一起叹息,目前的架势看来,大佬已经是反派了,他要是七九还有一线生机,关键是他这会是小三啊,感觉攻略大佬是痴心妄想。 第二天一早,任柯翩然落地,沐轩琢磨了一晚上,突然计上心头,立刻扒拉住他的衣角,泪眼婆娑的祈求,“主上,你武功高强,我想拜你为师。” 刚醒的任柯被他这一招弄得更迷糊了,当下就一脚踹开他,眼神不言而喻——你有病? 且不说学武并非一朝一夕能成,就说他这少说也有二十来岁了,马都不会骑,想学武简直是天方夜谭,再说他看起来像是会收徒悉心教导的人吗?荒唐! 他满心无语的翻身上马,没再多看他一眼。 [你脑子瓦特掉了,一晚上就想出这个?]667风凉话上线,无情嘲讽,沐轩撇了撇嘴,去牵小明,[我敢赌,我再不想想办法,一进城他就把我丢了。] 如他所想,两人进城后,任柯将小明换了过来,多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动手就把他敲晕了,然后自己走了。 667叹为观止,感觉沐轩都可以做他肚子里的蛔虫了,猜的一点不差。 任柯没有走人来人往的大街,绕了远路走人少的小道,还没走几步就被拦截了。 来人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疯了!” 任柯不慌不忙的抬头看去,是上次见过一面的正派弟子,任柯看他手中的千机阁牌子微微无奈,真是被缠上了,千诲可真是会做生意。 正派弟子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最后气愤的道:“任柯,你可知道你不该不能杀他。” 闻言,任柯思索了一下冷笑反问:“为何不能?我不杀他,他就要杀我,难不成我留一个祸患吗?”徐岩的事,后面瑾行处理的方式就是当他真的死了,把年迈的神医转移到另一个世外桃源,颐养天年,这算是他做徒弟的最大的让步了。 看他这般执迷不悟,正派弟子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突然的低着头。 “你为何要这样。” 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人,任柯突然的出剑,瞬间就挑走了他腰间的令牌,上面赫然“墨闻”两个字,这下算是知道名讳了,他回手将令牌扔回去,神色冷淡,“那我该怎样,我应他的要求杀了他的仇家,作为拜师礼,成了他的徒弟,他不但不向着我,还要杀我,我做错了什么?” 听着,墨闻慢慢的抬起头,眼神复杂的看着他,痛苦的说:“你走吧,下一次……下一次我不会放过你。” 见他犹豫不决的样子,任柯觉得好笑,微微离他近些,“看在你绕我几次的份上,我告诉你,下一个是刑司杨监察。” 说罢,在墨闻呆滞的眼神下潇洒离开。 任柯从后门进入流月楼,将剑搁在桌上后,他突然想起被他打晕的小厮,他忙把思绪甩走,清楚的告诉自己,他不能対不起七九。 柳絮路过房门见里面有人,兴高采烈的进去,“主上,你回来了。” 任柯轻轻推开她凑近的脑袋,轻轻应声。 晚上送饭时,柳絮见他披头散发,衣冠不整的坐在窗边发呆,忍不住的轻声问道:“主上,现在街上到处都是你的逮捕令,你不出去看看吗?” 任柯靠着窗,闭上了眼睛,不做回答,柳絮也不敢再多话,只静悄悄的离开。 他虽然住在流月楼,但不听曲也不喝酒,每日只喝喝茶,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就像是一个赋闲在家的老人一般。 夜晚,月明星稀,风清气正,任柯依旧坐在窗边一动不动。 他每次杀人都会异常安静一段时间,直到下一个人的消息来了。 秋风萧瑟,楼下的人都加了衣服,次日瑾行推门而入,轻声禀报:“主上,查到了。” 这时,他才动了动身子。 瑾行将这两日所查到的一切,事无巨细一一禀报,任柯面无表情的听着。 任柯:“明日去一趟丞相府。” 瑾行:“主上……” 他话还未说完,就见任柯凛冽的眼神,最后还是领命走了。 夜深了,流月楼是风月场所,此刻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外面丝竹管弦之声,女子和男子拉扯的声音,吵闹不已。 任柯难以入睡,总在想,那小厮会不会真的是七九,可如果是真的七九他不会记得自己的,就像祁山那次,所以这个小厮不会是,那他会不会真的有所图谋,而他是放虎归山。种种思绪充斥在他脑中,无法冷静下来,就干脆去大堂听曲了。 才到楼梯口,还未坐下听个半曲,就听见熟悉的声音,循声侧目。 柳絮正和一个年轻的男子拉拉扯扯,她不停的推脱,“公子,你放手,不能这样,公子……” 那男子丝毫不买账,紧紧地拽着她,拖着她走,“你越是不要,老子就非要!” 任柯眼神骤然变得冷冽起来,看男子将柳絮带入房间,恰好那个房间就是他的。 柳絮被他推倒在床上,不停的挣扎往后,“公子,杨公子,我是卖艺不卖身的,你不能这样。” 男子一脸嘲讽,“装什么呀,都在这种地方了,还装什么清高。” 说着还一边解开衣服,突然的扑向她,将她的双手死死的扣住,让她无法逃离和反抗。 柳絮不停的躲闪,哭丧着挣扎,唉声祈求,“杨公子,不!不要……你放开我,放开我……呜……” “砰!” 砸门的声音响起,男子吓一跳松了手,柳絮连忙往后退去,抱着自己,小心翼翼的看着外面。 被打扰的男子很是不悦的回头看,看是一个男的,怒喝道:“你谁啊你!” 任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不疾不徐的说:“这是我的房间。” 男子一脸的不屑,任柯看着已经被□□的乱七八糟的床,微微蹙眉,“我的……床。” 看着躲在被子后面微微发抖的柳絮,眼神愠怒,“我的……人。” 男子气愤的指着他,朝外大喊,“你说是就是啊,来人,来人!” 任柯眼神冰冷,直勾勾的问他:“你找的是谁呢?” 这时,男子才发现他衣服上的血迹,顿时明白了什么,硬着头皮喊到:“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杨威,你要是敢伤我,我爹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本来想着麻烦,让他擦洗血迹,给柳絮磕头认错后阉了算了,可惜他自报家门,简直是肥猪拱门。任柯似笑非笑的望着他,“哦——那你不得不死了。” 见他靠近,男子突然的抽出藏在鞋里的匕首,以柳絮作为要挟 “你……你别过来,你要是敢杀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见柳絮害怕的眼神,任柯停在了桌边,抬手拾起桌上的杯子,突然的扔了过去,“我也不会放过他。” 男子猛然一惊,柳絮一下推开他往前跑去,任柯接住顺势接住她蒙住她的眼睛。 另一只手抽出原先放在桌上的剑。 “啊!”声音尖锐,眼神惊恐。 一剑封喉,血液溅出,任柯抱着柳絮侧身,血液悉数洒在他的衣服上,柳絮完好无损。 他蒙着她眼睛的手冰冰凉凉,柳絮听到他附在自己耳边说的话,“去报给苏丞相,不要急。” 重见光明后,柳絮就一直往丞相府跑去,深夜里空旷的巷子里就只听得到她奔跑的脚步声,她太着急猛然地撞到了一个人。 等到柳絮带着苏枫赶到时,任柯坐在案前闭目养神,床边有一具瞪着眼睛的尸体。 柳絮惊讶的愣住,主上竟然没有走。 去检查尸体的人,给苏枫小声禀报:“大人,是杨鑫,人已经死了,一剑封喉。” 苏枫凝眸看着任柯,他手里的剑还滴着血,整个人十分冷静,一点也没有被捕的惊慌。 “你们出去。” 随从担忧,“大人……” “出去。” 等人都离开后,苏枫坐在离他最近的地方,他面前放有一把剑鞘,上面刻着“阎王”两个字。苏枫眉头一皱,抬眸打量他,怎么也没想到是个玉面公子,更没想到官府束手无策的通缉犯,居然自己送到面前来。 “你就是活阎王?” 他语气里似乎很不敢相信,这个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人是杀神活阎王。 任柯不管他语气里带有的疑惑,依旧闭着眼睛,“正是。” “你在等我?” “是,久闻苏丞相大名,今日终于见了真人。” 任柯睁开眼睛,那双淡漠的眼睛看着他,微微一笑。 不过知非之年的苏枫眉眼间带着威严,略带冷笑,“你只是想见我一面那么简单?” 任柯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四目相対,神色各异。 苏枫出了门后,就命人将任柯抓了,把案子移交给刑司,而主审就是杨威 同时,沐轩几日来被偌大的京城迷花了眼,上次是有柳絮带着他一点没操心,这会自己来,被弯弯绕绕的街道绕的头昏眼花,身上没钱还得混饭吃,差点和乞丐打起来,他记着书里柳絮是在流月楼,就照着它问路,好不容易站到了门口,结果进不去,因为他看起来和乞丐差不多。 看门的说法是,且不说他有没有钱,就怕他有病。 沐轩差点哭出来,还没酝酿好眼泪,看门的就作势要打他,“敢在这里闹,腿给你打断,你试试。” 他瞬间就不想哭了,转去研究爬墙。 他刚翻进去,就感觉到气氛不対劲,怎么刚才还那么热闹,这会子那么冷清,找了一圈没看到任柯的身影,倒是看到了一个姑娘蹲在角落里不停抹眼泪,不这就是柳絮吗,长高了,长开了,还是一样的爱哭。 “小絮,小天使。” 小姑娘猛然抬头,看到他后哭的更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没有存稿了!!! 第六十三章 活阎王杀了杨威之子, 被抓入刑司大牢,这件事不过半天就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等到巳时,任柯被押入刑房,杨威咬牙切齿的看他, 那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眼神。 他这眼神倒让任柯心情愉悦, 放肆的问道:“杨大人,失去爱子的滋味如何?” 杨威顿时暴怒, 操起桌上的刀就朝他劈去, 任柯一动不动,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旁的捕快连忙拦住, 连忙劝告, “大人, 不能杀!不能, 不能啊大人。” 见面色难看的杨威, 任柯放肆大笑, 笑的张狂像是疯了一般。 “杨大人别急啊, 你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嘛!” 闻言,杨威暴怒, 被捕快死死的拦住才没杀了他。 任柯被单独关押在一个阴暗潮湿的牢房里, 没有人理他,他就靠着墙闭目养神。 四周一直都是乌黑的一片,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问他话,他一概不答,这种程度, 比起在祁山的日子真是小巫见大巫。 又有人将他带走,这次直接带去了刑房, 他走过牢房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不正是那个正派弟子嘛,能出现在此,看来身份很不简单。 他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被带入刑房了,杨威似乎早已经在等他了,神情焦灼,很是按捺不住的样子。 任柯面无表情的被绑在了架子上,以一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他,略带嘲讽的问:“杨大人是不敢杀了我吗?” 杨威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杀不了你,我就让你生不如死。”朝他旁边的打手使眼色,那人便拿起泡在辣椒水里的鞭子往任柯身上抽。 辣痛感传遍全身,任柯脸色苍白,紧咬着牙关,那打手就像是不打到他叫出来不罢休一般,一次比一次用力。 可任柯也一次比一次倔强,一声不吭的直勾勾的瞪着杨威,眼神阴冷似在挑衅。 是打手先没了力气,在一旁喘息,任柯浑身是血,伤口触目惊心。 他想到了母亲不断哀求的模样,突然笑了出来,他只是皮肉痛,而母亲那时是心痛吧,被自己信任的人算计,无处伸冤,所有人都在骂她,明明是受害者到头来却全是她的错,而害她的人平步青云,锦衣玉食。 这世道,太可笑了。 杨威怒喝,“你笑什么,你笑什么。” 任柯:“我笑你绝后了。” 墨闻在外静静地听着,神色冷淡看不出喜怒,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剑转身离开。 牢房里血腥味弥漫,任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将杨威激怒,他抢过打手的鞭子就要动手,就听到有人叫,“住手!” 回头看是苏枫来了,微微一惊,“苏丞相,您怎么来了?” 苏枫看被打的皮开肉绽的任柯,朝着杨威怒吼:“谁允许你们滥用私刑的,快将他放下,这可是重要的犯人,在他的罪行未查清之前,他若是有什么好歹,本官拿你们试问。” 四目相对,杨威咬牙切齿的答应,“是。” 见此,任柯冷笑。 因为苏枫的下令,任柯换了一个有光的,干燥的牢房。 但他总是坐在能晒到阳光的地方,看着那些热腾腾的饭菜变成冷菜,被人送来又原封原样的拿走。 他始终不碰任何东西,有时间僵的就像是一座雕像。 有日,他正靠着墙闭目养神,听到了有人来了。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活阎王。” 声音清脆好听,中气很足,是个男子,但语气里带着戏谑,是一个年纪不大颇有傲气的男子。 任柯很虚弱,需要保存力气,眼皮也不抬,冷言回道:“你猜。” 突然的,那人凑近,任柯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那双愠怒中带着厌恶的眼睛,那人嘴角上扬,得意的说:“也不过如此,纵使再厉害也逃不过朕的法网。” 不枉他尽心维护“天下第一恶徒活阎王”的名号,竟然吸引到了高高在上的皇帝亲自来看,果然年轻就是太过狂妄。 任柯嘴角上扬,喉咙很是难受,咳出了鲜血。 血液洒在了皇帝的华贵衣服上,他一脸的厌恶,起身踹了他一脚,连忙远离他,冷冷的说:“真脏。” 任柯摔倒在地,眼神平静,他也懒得起来了,顺势靠着墙,重新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后,朱唇轻启:“慕殊荣,去你的千机阁好好查查我到底是谁。” 他费力的喊出,心肺剧痛,看着离人浑身一怔,继续闭上眼睛。 墨闻站在外面看着他,双手紧紧的握住,直到慕殊荣站到他旁边,脸色难看的说,“你去查一下。”说完见他神色凝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心思沉重的离开。 墨闻放开了握紧的手,眼泪落下,他看着重新靠着墙闭目养神的人,千头万绪。 他走近牢房,让衙役开门,任柯听到动静一动不动,眼皮都懒得抬。他脱下身上的披风,到他面前蹲下给他盖上。 任柯睁开眼睛,看到他一张哭丧的脸,再看他给的披风,便坐直了些,“你莫不是真的看上我了吧。” 墨闻看着他,内心的思绪早已经翻涌,却还极力的控制,哑声道:“我是衡山派的。” 任柯不瞎,第一次见他那不离身的腰牌就知道了,抬手推他离自己远些,看他红红的眼眶,冷笑,“你是玉皇大帝都与我无关。” 墨闻看他漫不经心的模样,缓缓起身离开。任柯继续闭目养神,他披风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很是安神,但他不屑,扯开扔到一旁。 当晚,有人来给任柯送饭,看他靠着墙瑟瑟发抖,浑身是伤。 “任柯。”沐轩蹲在他身边,连忙把带来的衣服给他盖上,试了试他的额头,烫的不行,脖子上的经脉颜色不太正常,看来体内的毒在作怪了。 任柯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神志不清的叫“七九”,然后抬手去抱他,“为什么,只有这种时候才能见到你啊。” 沐轩心疼的揉了揉他脑袋,扶他靠墙坐好,喂他喝粥,他尝了一口就眉头紧皱,别过头去。 “小絮做的,喝完啊。”沐轩哄着他,“你不喝我走了。”作势就要走,任柯忙拉住他,委屈巴巴的张嘴。 牢房潮湿昏暗,任柯身上的伤一点都没处理,还在渗血,沐轩耐心的喂他喝完粥,然后看他身上的伤,眼睛瞬间就红了,遍体鳞伤,伤口很深,不及时救治会死的,“你这个疯子!” 任柯抬手擦去他脸颊上的泪,苦涩的笑着,牵动了下巴上的伤又是一阵痛,本想着和善的面目扭曲了一下,“你再等等我,我去找你好不好。” 这种时候了还有闲情煽情,沐轩无语的从怀里掏出药瓶给他上药,他手上的伤尚未好全他就把布扯了,手心的伤疤牵动就疼,他看着任柯的伤口全然感觉不到自己的疼,全都是替他疼的。 上完药,任柯又昏睡过去了。 第二日没有人提审任柯,杨威家里被抄了,他忙着自证清白,哪里还有空去给儿子报仇,任柯没想到居然比他想象中快了些,他以为还要再晚几天的。 他被新替杨威的官提审,监牢离大堂有一段距离,手脚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而押他的捕快时不时的对视,直到一处墙下,两人突然的对他动手,任柯反应极快,用镣铐挡住了快刀,紧接着早已等候的阿言和瑾行从屋顶跃下,轻而易举的将人解决,用事先偷来的钥匙帮他解开手脚镣铐。 如他所料,苏枫那只老狐狸想赶尽杀绝,只是他也不是砧板上的鱼肉。 沐轩在巷子里接他们,看到任柯的那一瞬间,突然就理解了“恍如隔世”,他抱住了跌跌撞撞的人,想用力又不敢用力。 任柯被他突然的抱住,整个人怔住了,紧接着猛然将他推开,眼神阴沉,这人怎么阴魂不散! 沐轩没在意,赶紧扶住他,一起回流月楼。 杨威因为受贿,陷害忠良皇帝下旨关押,移入大理寺查办,而此案件由弹劾的苏枫负责。 本以为万事顺遂,可苏枫没想到任柯逃了,本来想好将他处死后将罪责都推往杨威身上,他好全身而退。 没想到第二日的早朝上,他还未开口就被刑部的人掺了一本,言之凿凿的告他与杨威一案有牵扯,证据就是有人看到他的人在监牢里和活阎王传递信件。 皇帝震怒,苏枫被停职查办。 不过两日,朝堂政权更替,朝廷中人人自危,京城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气氛。 在流月楼听着这些流言的任柯,毫无反应。 瑾行被安排去处理事情了,而阿言一到流月楼就没身影了,照顾他的事情就落到了沐轩和柳絮身上,任柯拒绝无果,被四只手按回床上躺好,沐轩接过药,“小絮,熬碗粥,加糖。” 柳絮得令,连忙去了,比对任柯还听话,任柯微微蹙眉,看着这个阴魂不散的小三,愠怒,“你想死是吗?” “还不想,但是我想不明白了一件事。”沐轩坐到床边,一边搅动药汤让它冷,一边感慨,“我不能随着你性子了。我叫沐轩,你喜欢叫我七九我也认,你没认出我,我理解,你要杀我,我也没办法,但是……” 他顿了顿,把碗端好,在任柯一脸懵的状态下,盛了一勺药汤递到他嘴边,笑的春风和煦,“我这次死了,就真的回不来了。” 任柯一听一下就被呛到了,猛地咳嗽起来,沐轩不紧不慢的给他顺气,看他不可置信的眼神,把碗递到他手上,托着他手把药送到他嘴边,“我不知道怎么证明,但你想怎么测试都行,我都配合你,直到你真的相信我为止。” 沐轩自问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但他真的是把自己所有的耐心都给了这孙子,要是他还是要作妖,那他要暴走了。 柳絮端着热腾腾的粥来了,笑吟吟的递给沐轩,“哥哥,小心烫。” 任柯眼见着自己养了四年的妹妹对着这张陌生的脸叫“哥哥”,而且还笑的格外甜,任柯脑子里跟灌了浆糊似的乱,比算计如何攻下祁山时还乱,整个人直接懵住,看着这个自称是七九的人,他耐心的吹冷粥然后递来,神色温柔。 --------------------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基友给我发消息。 基友:你家的刘昊然老婆真的太可爱了,我想把他偷走 我:你偷吧,看他理不理你。 内心:呵,我的人你休想抢走。感谢在2021-08-23 15:40:26~2021-08-24 14:26: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光霁月、刘昊然老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039370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四章 晚间瑾行来了消息, 听说杨威明日要押去大理寺后,任柯一下就躺不住了,非要起床,沐轩一手就将他按住, 旁观的瑾行惊了一下, 见主上居然没发怒,只是紧皱眉头盯着他。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 沐轩帮他拉好被子, 严肃的说:“躺好, 是明天不是现在,” 任柯鬼使神差的听了他的话, 看了一眼瑾行, 后者听话的出去了。 京城的秋夜并没有因为繁华而减轻冷气, 秋风一样的冷漠, 吹打着窗户, 肆无忌惮的闯入房间, 撩拨蜡烛。烛光摇曳, 沐轩起身去将窗户关好,把蜡烛放到床头, 他趴在床边, 看熟睡的人,面容清秀,因为下巴上那一道伤口显得很可怜,哪怕是睡觉都是紧皱着眉,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沐轩抬手按住了他堆积的愁苦,又顺着他的眉眼往下描摹, 猛然惊了一下,自己居然干这种娘们唧唧的事情, 果然是被下降头了,脑子都不正常了。 第二日清早,流月楼最安静的时间里,任柯清醒过来,扭头一看,有人已经将衣服准备好了在等他。 沐轩经过昨晚和系统的激烈讨论,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他要和任柯一道去。他帮还虚弱的任柯换好衣服,带他坐到窗边,细致的给他束发,因为上次的敷衍导致他像鬼,所以这次沐轩非常认真的绑好,还手动试了试很稳才放下手。 他手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但操作起来还是有点费劲。 任柯突然的抓住他的右手,赫然两条伤疤,四指上连接成一条,手心虎口处延至太渊穴位,伤疤将手心的纹路扭曲,连带着生命线上的一颗浅痣也扭曲到了下面,被伤疤遮住了大半,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沐轩看他好像在研究自己的手一样,别扭的抽出来,“不疼,都快好了。”他以为他是在心疼他的伤口,将他拉起来,把阎王剑递给他,“把你阎王拿好。” 任柯木讷的接过剑,脑海里混乱不堪。 晌午时分,他准时的到了去大理寺的必经之路,路上果不其然被人拦住了,看天色还来得及,他便靠着墙同他说话,“我猜杨威那么快被查出有你的功劳吧。” 墨闻沉声问:“徐岩是你的师父吗?” 闻言,任柯并不觉得惊奇,他祁山能查的衡山自然也能查到,只是对此人他实在是讨厌,跟幽灵似的纠缠。 徐岩绝不可能告诉其他人他收了阎王做徒弟的。墨闻自然不是从徐岩那得知,只是查了一下,知道有人杀了徐岩的师弟和徒儿,徐岩被称为神医,为人善良。唯独说过他这一辈子最厌恶之人便是他那背叛师门的师弟和无恶不作的徒儿,奈何两人身边高手不绝,放言若是有人取二人头颅,他便收为徒儿,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而杀了那二人的便是眼前人。 墨闻看他白衣浅浅的透着血迹,前几日牢房受得伤还未好完,他又要动手。 他道:“你回去吧,人我替你杀。” 任柯仔细看他,表情严肃,着实不像是说笑,奈何他不信任何人,冷冷地警告:“我不与正派的人打交道,尤其是衡山的。” 他要走却被拉住,未免耽搁时间他只能还手,两人这便突然的交上了手。 只是一个狠厉,一个却只是躲避退让要拖住他,既不伤他也不放他走。 任柯知晓他是故意拖延,便退却,横着剑,“阎王”两字晃眼,他眼露杀意,眉头紧蹙,“我不想杀你,趁我剑还未出鞘你可以走。” 墨闻道:“苏枫知道你要杀杨威,早已布好了天罗地网等你,你不能去。” 任柯不管他说什么,剑已经出鞘了,他左手握剑招招杀意,墨闻只躲不还手,终究被伤到,却还是固执的拦他。 任柯将他踹开,那一脚用尽了力气踹在了心口上,墨闻瞬间吐了血,捂着心口疼痛难忍,却还拉着他的衣角不放手。“你不能去,我不能……咳……”他话都说不全,吐了嘴里的血才好些。 白衣美人,楚楚可怜,奈何任柯对他毫不同情,他只想赶紧结束回去找他的七九道歉,握紧了阎王剑,冷笑,“你非要寻死我就成全你。” 剑气凌厉,劈头盖脸而来,不带一丝让步,势要取人性命。 墨闻站直了身子,亦是丝毫不退。 “砰!” 刀剑相碰,摩擦出了火花,沐轩手一软就泄了力,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此刻墨闻便是“阎王剑”下的孤魂了。 任柯退却半步,看到是他连忙收剑,再看摇摇欲坠的人,有些慌乱。 沐轩看时间快赶不上了,也来不及解释,“你快去,一会我再跟你说。” 闻言,任柯犹豫不决,沐轩推了他一下才离开,墨闻已经没了力气拦他,喊到,“承业!” 他声线本就带着沙哑,这么一喊更是含了无尽的沧桑,任柯整个人一怔,回头看他,一身白衣,面色苍白还有血迹,两眼似有说不尽的苦,腰间有半块锦鲤样的玉佩。他再看七九,他正笑着朝自己摆手。 墨闻推开沐轩,颤颤巍巍的上前险些摔倒,他擦了擦手上的鲜血,扯下腰间的那半块玉,给他看。 他没想到自己心心念念一直在寻的人,再见却是如此场景。 任柯瞥了一眼,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 正派翘楚墨闻被恶名昭彰的活阎王打的寸步难行,却还握着那半块玉佩,艰难的说:“承业,收手吧!” 沐轩一点也不心疼他,反而心疼任柯因为这些狗东西而变成如今的活阎王,他冷眼踢开他的玉佩,玉佩掉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伴随着他的冷言冷语,“你也配叫他承业吗?”然后蹲下身与他视线平齐,一贯温和的人此刻眼神阴冷,恨不得将此人千刀万剐一般,“他本来还可以是东方承业的,本可以不牵扯进这些是非的,是你们为了一己之私害他成这样的。” 他哽咽了一下,微微垂眸忍住了眼泪,扯着墨闻的衣领低吼,“现在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他将他推开,起身走过,狠狠地踩在了那块玉佩上。 若非心念任柯,怕他知道一切后后悔,这种人死不足惜。 墨闻失魂落魄的看着他,崩溃的去捡被摔裂开的玉佩。 因为这些所谓的正道,任柯再不是他记忆里那个明媚的少年,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活阎王,祁山山主。 任柯赶到时,杨威已经快离开了,见他突然出现后,惶恐不已,拉着衙役抵挡,“你要做什么!” 任柯站立在道路之中,眼神冰凉,阎王剑醒目。 “当然是报仇了。”声音比眼神还要冷漠几分,杨威害怕之中又不解,“是你杀了我儿子,你要报什么仇!” “记不得了吗?” 闻言,任柯抬起了头,一甩袖子,手里的飞刀便刺入了押着他的衙役身上,衙役闷声倒地不起,吓得杨威也倒地,看他靠近,颤颤巍巍的问:“你……你到底是谁?是谁!” 任柯停住脚步,冷笑问道:“你想死吗?” 听着还有余地,杨威不会放过一丝机会,“不……不……我不想。” “那我问你,你可还记得十三年前,你冤枉了一个无辜女子,她叫任琇。” 听到“任琇”两个字时,杨威表情难以形容的难看。 任柯逼近,他慌张后退。 “她报官申冤,却被你打了出去,你还百般羞辱她,还差点害她被淹死,你记得吗?” 杨威低着脑袋,“我不记得了,不记得了。” 任柯出剑指着他,皱眉凝眸,“当时,是谁买通的你?” 杨威恐惧,咬着牙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真是没想到这种小人也会讲信用,真是让他觉得恶心。 任柯抬剑,剑端刺杨威的手掌心,他吃痛的大叫,面目狰狞。 “不知道吗?” 见他还是紧咬牙关不说话,任柯眼神毫无波动,提剑划过他的脸,只差一点他的眼睛就会瞎了。 杨威惊叫,满脸是血,害怕的往后跑。 任柯不紧不慢的朝他双腿扔了飞刀,杨威摔倒在地,惨叫声不断。 面对如同雕塑一样冷漠无情的人,他终于是害怕的求饶,“是刘和,是刘和还有齐承,都是他们指使我的,求你饶了我,放过我。” 任柯眼神凛冽,眉头微微皱着,手起剑落,鲜血四溅。 他留他至此,不过是因为当初齐承没有钱,所以买通他想另有其人,而那人他一定要知道的,害他母亲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一转身就看到一个身形欣长的黑男子,面无表情,眼神薄凉,手握长刀,下颚有一道疤,已经愈合了。 就那样一动不动站着,任柯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狠厉之气,是个强劲的对手。 任柯提着阎王剑,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男子,低眉冷笑,“天罗地网是你啊。” 天罗地网自然不只是他,但早已有人替他斡旋了,还未赶到而已。 黑衣男子毫无反应,冷冷地说,“打还是走。” 他不想打也不想走,任柯颇为头疼,看着他板着的脸,突然的冷笑,“苏枫不怕死吗?” 黑衣男子眉头微微一皱,抬起来刀。 他见状,又问,“你家主人要活的还是死的。” 黑衣男子收回刀,记着主人再三叮嘱的话,不情不愿的回:“活的。” 要活的就行,任柯唇角勾起,把阎王剑往自己脖子上一搭,底气十足的说:“你家主人应该不想见到我的尸体。” 他这是要以性命要挟,黑衣男子眼神冷淡,似乎不信他下得去手,拔刀抬脚靠近。 “嘶!”随着任柯眉头紧皱的轻哼,脖子上见了红色,黑衣男子一惊,连忙止步,冷冷地怒喝,“疯子!” “我死了,你主人要的东西就会公之于众。” 杀手令行禁止,管理严苛,任柯在祁山训练了那么久,知道对于一个杀手来说命令最重要,而能成为苏枫的人,必定更为严苛。 黑衣男子静静地看着他,僵持着迈出一步的动作,本想看他有没有一刻慌神有破绽,却不想他眼神坚定,手丝毫不动。 看他呆愣的样子,任柯放下剑,“告诉苏枫,我死他亡。” 黑衣男子内心纠结,最终还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开了,眼底满是鄙夷。 什么狗屁活阎王,分明是泼皮无赖。 任柯刚才用力身上的伤口早就崩开了,要不是他强撑着早就倒下了,借着墙撑着一下,他将剑插在腰间,抬手擦了擦脖子处的血,凝神调息。他想见七九,给他跪下道歉,不想话没说就晕了过去,反让七九担心。 小巷里没什么人,阳光倾斜,照在他的脸上,他头抵着墙,看到无数人从巷口经过,没有人停留,也没有人侧目。 突然有人在巷口停下了,侧目望了过来,然后跑了进来。 阳光不是很刺眼,但他眼神不行,只觉得好熟悉,像他的七九一样跑起来憨憨的,人影越来越近,阳光下他发着光,逐渐靠近,任柯看清了他,是他的七九啊!依旧像神一样干净美好,毫不犹豫奔向他的守护神。 任柯浑身是血,不过靠了一下墙都被染红了一片,他腰间的阎王剑暗红的纹路在阳光下若隐若现,真像个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恶魔,生人勿近。 任柯颤颤巍巍的朝他奔去,他有太多话想说,但此刻只想抱住他。 那一刻,恶魔抱住了他的神明。 一切都停止了,他听不到任何声音,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和体温,是他时时刻刻祈求的,而此刻真的抱住了真实的他,不是梦,不是幻想。 他的七九回来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啊!容许我请假几天处理事情,过两天补上更新。感谢在2021-08-24 14:26:44~2021-08-25 17:02: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十里笙歌、远歌中的回声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五章 沐轩把晕过去的人背回流月楼, 柳絮见到奄奄一息的任柯瞬间泪如雨下,连忙帮着他将人放下,把事先准备好的伤药都拿出来。 任柯旧伤未愈就动武,本就是大忌, 又因为体内毒素太多, 伤情反复,如今监牢里还未结痂的鞭伤全都裂开来, 脸色苍白无色, 衣服被血水渗透颜色斑驳,像是个刚从乱葬岗拉出来的尸体。 沐轩用袖子擦了一下他满头的汗, 听到柳絮极力忍着的哭声, 腾出手给小姑娘擦擦眼泪, 温声道:“先不哭, 去给哥哥拿把剪刀。” 经他提醒柳絮冷静下来, 忙抹了把脸就去找东西。 沐轩接过剪刀, 抬手挡了挡她的眼睛, “你去熬药好不好。” 这世上不止任柯想七九回来,柳絮目睹了两次哥哥的死亡, 每次都是肝肠寸断, 如今再次见到他,总有种如梦似幻的感觉,她的七九哥哥仍然温柔和煦,似月似星。 把小姑娘支开后,沐轩动手把任柯的衣服剪开,他不知道这些伤有没有粘贴衣服, 不敢贸然撕扯,万一将他皮扯下一块那可就完了。 他小心翼翼的将他衣服剪开, 而后愣住了,他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新伤覆旧伤,伤痕深深浅浅,凹凸不平,触目惊心。 沐轩吸了吸鼻子,细心的给他擦洗身子,然后给他上药,穿好衣服后把被子给他盖上。 “七九!”任柯梦呓,手在空中胡乱抓车,眉头紧锁,似乎梦到了不好的事情。 沐轩握住他的手,哽咽的应声,“我在呢。” 任柯这才安稳下来,眉头微微舒展一些。 柳絮端来熬好的药,沐轩把人扶起来,因为手被抓着脱不开,只能让柳絮喂。 小姑娘突然的红了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似落未落,沐轩吓了一跳,“怎么了?” 柳絮也没想到自己眼泪这么浅,扬了扬头不让眼泪落下,扯了扯嘴角说,“我没事,真的,没事。” 她眼睛哭的红肿,跟小兔子似的,沐轩心底直泛酸,本想扯扯她的辫子,奈何小姑娘长大了头发都编成了发髻,他只好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没事,在哥哥面前哭没关系的,想哭就哭。” 闻言,柳絮眼泪断线珍珠一般滚落,沐轩连给她擦,哭笑不得,“真就哭了啊。” 柳絮把药碗放下,忙站起来跳了跳舒缓自己的情绪,第一次见七九时她就哭了一场差些喘不上气,本以为一次就够了,可每每看到他都会想到许多事,情绪总会失控。 沐轩见她蹦跶两下后擦干眼泪,回过头朝自己笑了笑,认真的说,“不哭了,不哭了。” 柳絮长了许多,比第一次在祁山见高了些,五官也长开了,更加美艳动人,曾经不藏世事的眼睛,如今眼底藏了许多事,连笑也带着几分隐忍,沐轩知道她一定很辛苦。 “小絮,対不起……” 他话未说完,柳絮就抢了话头,拉着的他的手,跪在了他面前,满眼心疼的望着他,“哥哥没有错,我们谁都没有错。” 刚哭过的眼睛明亮的像镜子,沐轩微微垂眸,被她弄得也想大哭一场了,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抱在怀里,轻声道,“你辛苦了。” 若是没有她,任柯怕是早就疯了吧。 白天的流月楼十分安静,到了下午就开始嘈杂起来,柳絮太累了,靠在他肩上睡了过去,沐轩抽出手把她抱回房间去,安顿好她后返回去。 等了一会任柯有了反应,沐轩松了口气,“饿不?” 任柯睡眼惺忪的看着他,还没回神过来。 沐轩也不等他回答,就叫人去煮碗面来。 “七九?” 任柯仍然不可置信,瞳孔放大,有些不知所措。 沐轩去给他倒杯水,把他抱起来喂他,“是我。” 任柯按住他的手,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深藏于眼底的柔情逐渐绽放开来,而后眼神变得满是愧疚,“対不起,対不起,七九,我対不起你。” 他不断道歉,还蠢蠢欲动的要起床,沐轩将他按住,没好气的说,“少废话,吃面。” 任柯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恨不得让他亲手杀了自己,“七九,我対不起你,你……” 他着急的要起床,沐轩被他折腾的不行,耐心也被磨没了,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你会不会听话!” 杀人如麻的活阎王一见他生气就怂了,不敢动弹的看着他,生怕他一气就不理自己了。 沐轩一边喂他吃面一边说,“我跟你说,我两天没合眼了,再闹下去我会猝死的,求求你别闹腾了,安稳点。” 任柯玩偶似的顺服,他喂来就张嘴,说话就听着,凝眸看他。 吃了大半碗沐轩才放下,把人按回去躺好,然后开始脱鞋脱衣服,在任柯直勾勾的眼神下爬上|床,躺到他旁边后拉被子盖好。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见外。 之前碍于任柯没认出他,这回算是认出来了,他也就不搞客气那一套了,这几晚上因为大佬,他一点没睡,脑子早就闹觉了,再不睡他恐怕没因为任务死,得过劳猝死。 “七九。” 沐轩瞥他一眼,应声,“嗯,等我睡醒再说。” 他真是困极了,没一会呼吸就沉重起来,任柯转过身面対他,到此刻他还有些恍惚,身边这个熟睡的人竟真的是他的七九。 沐轩迷迷糊糊间感觉抱住了什么,热热的,跟取暖炉似的,于是抱紧了些,睡得更香了。 翌日清早,流月楼最是安静的时分,有人轻手轻脚的推开了走廊最里间的门。 任柯猛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熟睡的人,伸手出床外,示意来人安静。 瑾行立即噤声,而后脑子“嗡”一声开始响了起来,主上从不近色,美人计在他这全然无用,可如今主上|床上竟多了个人,这可是比晴日下雪更让人惊奇的事。 他疑惑的往床里多看了一眼,奈何被子把人完全遮挡住了,完全看不清是谁。 沐轩感觉暖炉有些烫手了,便往里移去,可暖炉长脚似的跟着他跑,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到任柯那张脸,原来是任柯牌暖炉,于是推了推他,哼道:“任柯,你睡过去点,有点热了。” 他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屋里的人都能听见。 瑾行:“……” 任柯:“好。” 任柯离远了点,沐轩翻身继续睡。 瑾行脑子一团乱麻,不比雷劈了好多少,瞧见主上的手势也丝毫没有动,此刻脑子里除了床上那人的声音外,还是主上宠溺的“好”。 沐轩突然惊醒过来,“唰”一下坐起来,回头看快移到床下去的任柯,“有点饿了,睡不着。” 任柯见他睡得乱糟糟的头发,轻声询问,“吃完再睡?” 沐轩対他的建议深感赞同,狠狠地点了点头。 任柯:“你想吃什么?” 沐轩看窗外刺眼的光,再听楼下嘈杂的声音,不觉竟已经早上了,打了个哈欠,“大清早的,豆浆油条就行。” 目睹一切的瑾行五雷轰顶,那床上和主上対答如流的是那个小厮?所以,他们真的是老相识? 他脑袋像灌了浆糊一般,一时半会理不清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不过离开一日去打听消息,再来竟然就是这般变故,看来得问问阿言,他不在的期间发生了什么。 任柯回头看僵直的人,吩咐道,“瑾行,去买。” 瑾行:“……”主上竟然让他去买早点! 这会子沐轩才发现有人在,一下就清醒了,瞬间愣住了。 看瑾行那眼神,再看自己和他主上这般模样,气氛说不出的怪异和尴尬。 想到他之前还想杀自己来着,沐轩就借任柯的威风,差使瑾行,“麻烦你了。” 瑾行:“……”他刚才的确看到那小厮在笑,且笑得十分阴险,他必定有所图谋! 看着瑾行怀疑人生的背影,沐轩已然是睡不着了,但昨晚睡得极好,精神状态就好,伸着懒腰爬下床。 回头看任柯也想下床,回手就拍他脑门上,“你起什么!” 任柯脑袋被他拍回枕头里,懵了一瞬就笑了,看他穿鞋穿衣服。 沐轩出去转了一圈抬了盆水回来,自己洗好脸后给任柯擦,“伤筋动骨一百天,你现在是任残废了。” 任柯也不回话,傻笑着看他。 给他擦完脸,沐轩从窗外往楼下看去,正好看见瑾行拎着东西回来,嘴里念念有词。 “诶,他们知道我吗?” 他突然一问,任柯想了一下才知道他问的应该是瑾行他们,便摇了摇头,关于他的事情知道的只有柳絮一人,其他人大约猜到一些,却都不全面也不真切。 沐轩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想想也是,任柯那种闷葫芦怎么可能対人敞开心扉,他要是会袒露心声的人,手腕上也不会那么多伤了。 按路程来说,从楼下街道来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够了,但瑾行用了两盏茶,沐轩喝着温热的豆浆,顺手递给他任柯一碗。 “你们不吃吗?” 瑾行孤零零的杵在一旁,沐轩递给他根油条,他瞥了一眼主上后摆了摆手就匆匆离开了。 他刚晚来是特地问了阿言怎么回事,偏偏那个也是个小闷葫芦,半天哼不出句话来,他通过不停的提问后终于得出了一点没什么用的消息。 这小厮昨天把主上背回来后,是自己爬上的床,而主上默认了。 这个答案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阿言虽然年纪小,但他做暗卫尽职尽责,从不撒谎,没理由骗他。 可,他知道的主上不是这样的人啊! 他要再问问小絮才行,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要不然这就是梦,是他吃醉了酒做的噩梦。 ———— 在瑾行逼迫自己接受自家主上和小厮真在一起了的现实,已经是三天后了,他刚得到小白的消息,正去回禀,一进门就怔住了。 那不知天高地厚、来路不明的小厮正他压着主上,凶神恶煞的在威胁人,而他家那杀人如麻,不苟言笑的主上无奈的笑着看他。 大开的窗户让秋风更加肆虐,撩拨着两人的青丝和衣带,沐轩甩了甩脑袋让头发闪开不挡视线,继续恶狠狠的瞪着身/下不听话的人,“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 任柯看他吊着眉梢,语气满是凶狠,偏偏冒着寒光的眼底满是温柔,生气都带有几分余地的人,怎么能叫人不喜欢。 “你打我,我不会还手的。” 瑾行当即收回把剑的手,转身出了门,顺带拦住了要进去的柳絮。 见他态度不强硬也不执拗,沐轩松开别住他脖子的手,直起身坐好,顺带把他也拉起来,换了语气说,“那你就不能再养养?” 任柯靠在窗,往楼下看去,风拂过他的碎发,从他的脖颈间窜入衣服,侵蚀他肌肤的温度。 沐轩扯过一旁的衣服给他盖上,対上他那双明亮的眼睛,听到他近乎渴求的说:“七九,等我把事情做完我再告诉你好不好?” [又来感情牌!不许信!]667坚定的警告,沐轩满眼都是他的真诚炽热,根本就没法再继续逼问,无奈的垂下头来。 这孙子,真是拿捏住他的死穴了。 青丝散落,任柯抬手捧住,靠近他一些。 沐轩没好气的别开他的手,倒茶降火,嘴硬道:“你少来这套了,爱说不说。” 667崩溃,[你就惯他吧!你要死了你!] 沐轩対系统的话充耳不闻,拾起一旁的发带把头发绑好,出门去了。 瑾行和柳絮守在门口,一问一答的在谈论什么,一见他就噤声了,他理着袖子问,“小絮,说什么呢?” 瑾行阻止不及,柳絮直接就回答了,“瑾行问我你是谁,我说了他却说我被下降头了。” 她一下就说完了,瑾行无奈的收回手,反正说出来了,干脆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警惕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沐轩把宽大的袖子折好后瞥了一眼瑾行,抬手把欲要解释的柳絮推进房,“换你去劝劝你任哥哥,拿出你撒泼打滚的看家本领来。” 柳絮被他推攘着进门,“我不会……”话没说完人就已经进去了,房门还被关上了,明显就是支开她。 白天的流月楼客人稀少,多数都是留宿在内的,这会子还在温柔乡里畅游,楼上楼下皆是房门紧闭,门口有小厮在吹灭蜡烛。 安静的有些阴森,整个二楼走廊就只要他们两人,略显清冷,沐轩挪步到他旁边,两手撑着护栏,看房梁上悬挂的五彩布条晃荡着。 “我叫沐轩,任柯和小絮都喜欢叫我七九,你怎么叫都行。”他先回答了他的问题,见他有些愣住,继续补充,“你可能不信,但是小絮说的都是真的。” 瑾行瞪大了双眼,欲言又止,他才刚接受了主上和小厮在一起的事实,现在又要他接受有人死而复生的荒唐事吗? 沐轩特意来找他是有事,现在也自我介绍完了,就直接说事了,“能请你查一下齐承吗?” 经过无数次的魔鬼训练,即便瑾行再难以接受,也保持着一丝清醒,听到他的请求后,有些不太能理解。 主上対他可谓是万分信任,他禀告什么事都不用避开他,所以关于齐承和刘和的消息他全然知道。 瑾行自以为已经查的够仔细了,再查无非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沐轩见他眼神逐渐疑惑,连忙把话表达清楚,“查他和苏枫有没有联系就行。” 此话一出,瑾行一下恍然大悟,看他的眼神由不解转化成了惊讶,“你的意思是,他们俩可能有勾结?” 沐轩:“任柯一连杀了那么多人,其中的关联有心人一定能查到,而现在得罪了一个权臣,你说有脑子的会怎么做?” 一语惊醒梦中人,瑾行点了点头,把対他的怀疑全然忘却,忙不迭的赶去继续查。 一贯稳重的人,下楼时差点摔一跤,沐轩朝他喊,“小心点,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守着刘和。” 瑾行一溜烟就出去了,沐轩一回头就见到任柯依靠着门,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半睁着眼,碎发遮住了眉骨和下颚的伤痕,长发垂腰,未着外衣,丝滑的绸衣松散的包裹着身体,说不出的慵懒。 微微抬眼,笑意盈盈。 没比这流月楼里的姑娘逊色多少,沐轩琢磨着这小子长得如此妖艳,怎么不见哪个姑娘対他纠缠不清,真是浪费了。 沐轩也靠着护栏,歪头问,“你笑什么?” 偷听的人歪头往屋里看了一眼,又转回来,小声的说,“小絮问我,你这次一点都没失忆吗?” 第一次的时候在祁山,沐轩那会子还不认识他们呢,所以弄了个自己是自己替身的狗血剧情不说,还各种送死。 沐轩无奈的扶额,伸手拉他进去,“清醒着呢。” 小絮坐在窗边,伸着脖子往这看,估计是被嘱咐了不能动,脖子都快成了长颈鹿了,屁|股也没离开椅子,真是有够听话的。 见他们进来以后才站起来,忙来扶着任柯,“哥哥,你们吃什么?” 沐轩:“都行。” 柳絮一溜烟就去弄吃的了,沐轩把人重新扶坐下后,和他正儿八经的聊一下正事。 “你先找谁?” 任柯:“刘和。” 沐轩微微蹙眉,“一定要今天吗?” “嗯。”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街上开始热闹起来,人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杂,沐轩往后靠了靠,下了决定,“我和你一起呗。” [你的任务是说服他不杀人啊!你在干什么!] 667从未如此暴躁过,恨不得将他脑袋砸碎看看里面是什么。 任柯抬眼看他,眼神里的拒绝意味不言而喻。 沐轩看他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口,指腹在桌上画圈圈,欲言又止。 柳絮来时就感觉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怪异,把粥和油条放下后左右看了两人,表情都十分严肃。 “怎么了?吵架了吗?” 沐轩闷不吭声的把任柯面前的碗拉到自己面前,生气的哼道,“你任哥哥铁做的,不会饿的,他不吃。” 这小气劲柳絮非常熟悉,笑吟吟的坐到他旁边,瞅了一眼满眼无辜的人,果断站队,“対,他不饿,我们吃。” 任柯不止无辜,还有点委屈,他可一句话都没说,怎么就被孤立了。 対面两人吃得咕噜咕噜,粥香味扑鼻,他微微扭头,往下看去。 沐轩吃了几口,发现小姑娘一点眼力见也没有,他说的明明是气话,她还当成真话,不劝解就算了,还陪着闹。 看任柯可怜巴巴的样子,怪可怜的。 他气闷的很,吃的索然无味,碗一推就离开了,“我再睡会。” 任柯朝柳絮摆了下手就跟着去了,柳絮懂事的抬着碗出去,顺带关上门,正好流月楼大门开了,被拒之门外的光此刻直入其中,彩布飘荡,她微微迷了眼。 恍惚间看到了一辆马车从门口经过,车内的人撩开了帘子,与她四目相対,如很多年前一般,一眼就撞进了対方的眼眸。 不知哪里有铃铛,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流月楼的安静,此起彼伏的开门声掩盖了门外的热闹,不断出去的人遮挡了马车里的人。 帘子晃动,任柯掀开了床帘,平日他们睡觉从未放过床帘子,这会子放下,看来真的是生气了。 床上的人翻身面対墙,冷哼道,“别烦我啊!” 任柯坐在床边,看他盖的歪扭的被子,脖子和脚都还露在外面,跟受气的小媳妇似的。 沐轩一言不发,就等着他认输,突然脖子一阵凉,忙缩了一下,转身看那孙子板着一张棺材脸,居然摸自己脖子。 “你有……你犯病啊!”沐轩怕他又说自己有病,改了个话,坐起来,打开他的手。 “対不起。” 沐轩:“……”又来! 真是让他弄得脾气都没了,任柯突然的抱住他。 沐轩愣了一下,挣扎了两下反而被抱的跟紧了,他老脸一红,“别跟我来这招,不顶用。” 任柯脑袋枕在他的肩上,余光看着他光滑的脖子,感受他的体温,轻轻闭上眼睛,“七九,我很想你。” “我知道,你先放开我。”沐轩完全推不开他,只能任他抱着,身上逐渐燥热起来,很是不自在。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沐轩猛然一怔,他清晰的感觉到脖子冰凉了一下,湿濡的触感,然后任柯将他放开,抬手摸了摸他的脖子,“你应该能感受到的対不対?” 対你二大爷!沐轩整个人涨红的像根胡萝卜。 [是说不是睡,都是一个音。]667阴阳怪气的说话,沐轩咽了咽口水,“唰”一下把帘子重新拉了下来,脑子里“嗡嗡嗡”的响个不停。 任柯看着灰色的帘子,眼神逐渐暗淡,是他冒昧了。 明知道七九喜欢女子,他还逾矩,这下七九真的要生气了。 “主上!” 瑾行匆忙而来,任柯抬手让他噤声,対这床帘蹩脚的解释,“你対我很重要,是朋友的那种,我想你能过得好。” 说完他就和瑾行出门了,他换上了干净的白衣,嘱咐好瑾行守着流月楼后,一人一剑去寻了刘和。 未免夜长梦多,有些事越早越好。 他刚走,沐轩就穿上鞋子追了出去,朋友个鬼朋友,他再怎么迟钝也不可能感受不到他的赤忱啊! 瑾行想要拉住他,结果被柳絮拦住了,“你做什么?” 瑾行:“主上让我看住你们。” 柳絮:“主上知道的,你放心吧。” 瑾行一脸懵,看柳絮胸有成竹的模样,询问,“他们是我想的那样吗?”虽然已经有了答案,但他还是想确定一下。 主上在他心里,一直都是无欲无求、清心寡欲的人,就算喜欢也该是美艳无双的女子,实在是男子也该是个绝色,怎么会是那般平平无奇的人,说什么故人他可不信。 世上哪有死而复生的事情,那都是话本里的胡诌。 “主上看谁的眼神有那样过吗?”柳絮反问。 瑾行想到主上那双平淡如水的眼睛,从跟他开始就鲜少见他有过柔色,唯独看那小厮,眼神实在是算不上清白,有时恨不得将爱意宣告天下一般。 柳絮又问,“主上又対谁真的笑过吗?” 从瑾行跟着主上开始,就从未见过主上发之真心的笑意,哪怕笑着都是渗人的阴冷,是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的冷意。而対那小厮,眉眼间的笑,是柔和真切,不带任何冷气、杀气的温柔。 原来,再冷漠的人,遇到喜欢的人,真的会变得像太阳。 瑾行有些无奈的垂下头,情绪有些复杂。 那冷漠的太阳,正在京城的某一院落里,看着眼前满是疑惑的人。 刘和有些慌乱的退却,见他手中的还在滴血的剑,“你……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杀我。” 任柯将剑端抵在地上,垂眸看衣摆上鲜红的血液,“你自然与我无仇怨,可我是为了别人报仇的。” 刘和:“是谁。” 任柯低眉冷笑,“任琇,她是我娘。” 刘和一脸的疑惑,“我不认识她,你到底是谁!” 这倒是第一个如此迷茫的看着他的人,任柯猛然觉得这人倒是比其他人更加可恶,更加死。 不知者无罪吗?并不是,他犯得是庸碌之罪,比其他人更加狠毒,无冤无仇却因为一己之私而害人,应当生不如死才対。 “本来以为你罪不至死,可现在看来,你是死不足惜。” 闻言,刘和慌乱逃窜,任柯眼皮也不抬的就扔了飞刀过去,飞刀穿过刘和的手钉在了墙上。 他挪步靠近,面対刘和这种恐惧的眼神早已无动于衷,把玩手里的飞刀,突然的狠狠地钉在他的心口。 他故意的错开了心脏和要害,让刘和身体里的血一点一点的流失,痛感一点一点的侵蚀他的意识。 任柯就那样坐着看着他,看他心脏的血顺着飞刀滴落,落在地上像水声一样的清脆。 看着刘和脸上越来越透明,眼神从祈求到绝望,看地上的血迹聚成一摊。 有一只乌鸦飞落在窗台上,两眼往里探,又不进来。 任柯侧目看去,他听说,死者会在仇家得到惩罚之时化成乌鸦来看。 他垂眸一笑,低声轻唤了什么,再抬头看刘和,一直等到他咽气才起身,看了一眼那还在窗台上站着的乌鸦,慢慢的离开。 每一个人,他都不能让他们有活着的机会,否则他的下场就会同他剑下的亡魂一样。 刘和死了,就只剩下了一个。 他走到刘府的院子,便有人拦截了。早有预料,但没想到这么快, 他仇家众多,但能找到刘和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他还有伤,来者不善,看着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他往后退却半步,抬眼:“我赶时间,下手怕是没个轻重,死了可不能怪我。” 为首的人回话:“庄主想见见阁下,问问阁下是何许人。” 原来是齐承,如七九所料,真的有人守着他,齐承不愧是能成为庄主的人,很有警觉。 但他估计怎么猜,也不会想到要杀他的人会是活阎王吧。 “去我是要去的,不过用不着你请。” 说罢,便大步流星的向前走,那些人见他嚣张如此,便气的出手,只是哪怕兵器挥动,也碰不得任柯,阿言为他护航,他大可不用回头往前走,自会有人为他清理阻碍。 兴许,连齐承也没有想到,自己那么多打手都奈何不了一个活阎王。 齐承是方城山庄的庄主,在京城是有名号的人了。 他赶往方城山庄的路上,远远的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越靠近越能清晰的看清那张清冷的脸。 任柯挑眉冷笑,“你可真是阴魂不散呢!” 墨闻只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任柯没时间和他浪费,剑鞘指着他,冷冷的问:“要打吗?” 这时墨闻才有了些反应,微微蹙眉,眼神似乎有些不忍和不舍,“你一定要这样吗?” 他这样的眼神让任柯微微一怔,随即收回剑鞘,踢了一下小明靠近他,用剑鞘抬起他的下颚,记忆深处是有这样一张相似的脸。 “怎么,知道我是谁后更放不开了吗?” 闻言,墨闻如同不小心撞墙的麋鹿,慌乱不已,骑着的马也惊了一下。 许是不知所措,他别扭的转过头去,不直视他。 见他这样,任柯厌恶的收回剑,回头看了一眼后面,继续往前走。 “任柯,你要何时才能回头。” 身后突然的响起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情绪,任柯没有回头,看着前方漆黑的路,回答道: “这辈子都回不了头了,我已经等着臭名远扬,尸骨无存。” 他要告诉的是另一个人。 风清花草香,树叶轻轻摇,鸟四处乱飞,青丝白衣飘。 墨闻微微垂眸,轻声道:“我不会让你这样的。” 声音微弱,好像只有他自己听得到。 而暗处有一抹蓝色的身影,脸色苍白,小声的问阿言,“你能一剑劈死他不?” 阿言面具下的眼圆圆的,此刻不解的盯着他,这个人非缠着他,若不是主上默许,他倒是想先劈了他。 方城山庄被祁山的人团团围住,没有打草惊蛇。 任柯动了动脖子,将剑鞘握在右手,左手提着剑,吩咐所有人没有他的命令不能轻举妄动,通通藏好。 有些事,他一定要亲手做才好,才対得起叫任琇一声“娘”。 有些人,就算是亲手宰了,也不足以解心头之恨,哪怕生不如死也不能解。 拦路的人有许多,都被藏着的祁山杀手在他们出声之前扭断脖子,他不紧不慢的走过去往主殿的路。 他每一步都带着杀气,一直走到了正殿,挥剑斩了看门两人,踢门而入。 沐轩的心随着他那一脚颤了颤,连忙把阿言推出去,请他保护任柯。 大门猛地被踹开,里面正逍遥的歌姬舞姬被惊扰,连忙吓得躲藏起来,主位上的齐承十分冷静的看着他,斜靠着冷眼看他。 “你就是活阎王?” 任柯:“正是。” 齐承微微眯着眼,不肯正视他一眼。“闯我山庄,想做什么?” 任柯嘴角上扬冷笑,凝眸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与他记忆中的还是一样,不可一世,自视甚高,令人厌恶。 他冷眼正视他,握紧阎王剑,一字一句的顿道: “特地,来取你的狗命。” 齐承亦是抬眸正视他,冷冷的说:“真是大言不惭。” 语音刚落,他左手猛的拍下椅子扶手,他身后的墙便射出箭雨,任柯反应极快的躲避,阎王剑飞快的扫过。 一阵箭雨过后,任柯毫发无损,齐承终于肯正视他一眼,眉眼上挑,朱唇轻启。 “很好。” 他眼神里带着满是不屑的意味,任柯提剑上前,之前吓得躲一旁的舞姬歌姬忽然跃起,从袖中滑出匕首。 他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手和脚被伤了一下,险些给齐承跪下了。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齐承看地上被他一剑封喉女人,再看他滴着血的伤口,冷冷的嘲讽:“我还以为你有什么能耐呢?生倒是不错,可不能浪费了这张脸了。” 他说着就拿着一旁的刀起身,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表情。 任柯嘴角微微上扬,将左手的剑换到了右手,指着齐承的脸有一种挑衅的表情直视他,“可你这张脸,却让我厌恶至极!” 刀剑相碰,虽然任柯身受重伤,刚才又被偷袭手脚伤了一下,可却像个疯子一样,好似感受不到痛感一般,一招比一招狠戾。 右手拿剑,不过几招,齐承便被夺了刀,刺中肩膀倒在地上。 齐承冷笑,“你这疯子!” 任柯面无表情,“拜你所赐。” 齐承:“杀了我你能有什么好处,放了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钱地位权利都可以。” 他依旧一样的自以为是,拜他所赐,任柯最厌恶这样的人。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生不如死!” 他毫不犹豫的提剑,狠狠地刺穿他的手腕,齐承紧咬着牙关不叫出来,眼睁睁看着带着自己血液的剑又抽出去。 任柯可不想他死的如此简单,眼神冰冷,声音更加冷漠。 “你当年让我娘生不如死,今日我也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齐承痛的面目狰狞,却强忍着一声不吭,忍着痛问他,“你娘?” “医仙任琇!” 四个字顿时让齐承脸色大变,他看屋里的烛光摇曳,突然的想起了那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再看眼前这个如同鬼神一般的男子,慢慢的笑了起来,越笑越是放肆。 他这样的反应,任柯似乎早有预料,又似乎是他的意料之外。 他微微蹙眉,随他笑去,右手提着阎王剑,也笑起来,划破了他的脸,在他身上刺了无数剑,可就是不给他痛快。 齐承这才笑不出来了,那张触目惊心的脸不停的抽搐,那双染了血的眼睛直愣愣的瞪着他。 “你娘我还记得!”他突然的吼道,又突然的以一种怪异的语气说:“真是很软,她是我睡的所有女人中最软的,可惜啊,可惜……” 任柯没让他继续说下去,提剑就刺了他的哑穴。 他知道,这人不过是在激怒他,想求个痛快。 可他也知道,面対疯子,只有比他更疯,才会有胜算。 齐承被封了哑穴说不出话,直勾勾的瞪着他,任柯冷冷的警告他,“ 我将你妻儿卖到勾栏里,让你儿子变成人棍如何?” 闻言,齐承死死的瞪着他,眼睛就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任柯席地而坐,看着他的眼睛。 这双眼睛,无数次的出现在他的梦里,吞噬他的灵魂,现在他看着了,也再也不会害怕了。 他微微垂眸冷笑,提剑解开了他的哑穴。 齐承:“要杀就杀,反正我不过就是一条贱命,不过你杀了我也走不出去。” 烛光照映他的眼睛,有些阴暗的东西,任柯靠着桌角,看着阎王剑上滴落的血液,经过沐轩的提醒,瑾行一查就知道了,在刘威死的那日,齐承派人去找了苏枫,起初苏丞相还秉持着为官大义,后来却突然同意了,这其中的缘由,用心推测也能猜到几分。 “我/日思夜想着这个时刻,怎么会让你这么轻易死去。” 齐承突然的嘲讽,“真是没想到,李诚居然会让你活着。” 任柯就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把玩着剑舌,答非所问。 “齐承,你说我要是让你眼睁睁看着你妻儿,被人践踏羞辱会怎样?就像当初一样。” 他笑得阴冷,仿佛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浑身的死气。 “咚!”门被砸开,为首的是一个面色冷清的女子,其他人押解着几个被黑布罩着头的人。 冷玥朝他微微颔首,然后将那几个人押跪下,将黑布扯开,两个妙龄女子,一个妇人,两个青年男子,嘴都被塞了布,眼睛也都被蒙了起来,都还不知自己身处于何种境地。 见状,齐承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任柯抬剑打断了腿,连叫都来不及就狼狈的栽倒在地,只恶狠狠的瞪着他,“你敢,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任柯冷冷的瞥他,看那挣扎的五人,不紧不慢的说:“凭你还是苏枫?” 闻言,齐承便知道了他此次是早有预谋,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看着跪成一排的家人,他的发妻,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最大的不过刚才及冠,最小的还未及笄,他这辈子都没対他们好过,竟还因为一桩旧怨牵连了他们,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不忍看这场景,垂头道:“那些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她们无关,你不要牵连他们。” 这话可让任柯听着刺耳,他挪了过去,白衣染了他流在地上的血,他就坐在那一片血泊之中。 恶狠狠的瞪着齐承,咬着牙斥问:“那我呢?” 当年,他不过是个稚子,却被逼着目睹了那样的事情,眼睁睁看着他的母亲被羞辱,而他无能为力。 任柯眼睛通红,咬牙切齿的说:“你说无关就无关吗?” 他说着,冷玥那边的男子已经开始在解衣了,朝那两个女子下手。 齐承看他那戏谑的眼神,再看还不知情的两个女儿,吓得连连叫:“不!不要!” 他知道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一定会做得出来,也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终于,朝他磕头求饶了,“我,我……我求你,求你。” 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的齐承,现在居然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任柯笑出了眼泪,“怎么,你怕了吗?” 他一直乞求的声音如同利刃,任柯一剑刺穿了他的双眸,面目扭曲的问他:“我也曾求过,可你做了什么!”他将人踹开,看着蒙着眼的女子怒喝,“你有停下吗?” 眼见着男子朝幼|女下手,蒙着眼的姑娘浑身颤抖,发出“呜呜”的叫声,而男子无动于衷,继续去扯她的衣服。 齐承大叫着,想要去阻止,任柯一剑穿过他的肩胛,让他无法再前。 冷玥看女子裸|露出的肌肤,再看有些癫狂的主上,背过身去。 门外有个人呆呆的站立着,垂下脑袋,像个木偶,不是祁山的人,却和阿言站在一起。 “够了!”齐承大喊,任柯提剑指着他的妻儿,“还没开始呢?” 冷玥握紧了拳头,她相信主上。 “任柯!” 女子被推到在地,衣服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沐轩在门外目睹着一切,拉住阿言,“他不会的。” 阿言分明没有动一下,是他在告诉自己。 风中的血腥味浓烈,女子的哼叫声充斥耳畔,任柯看着崩溃的齐承,微微仰起头。 “我会给他们一个痛快的,因为我不会成为你这样的人。” 娘说过,“娘希望你手中的剑,是解决你忧愁的利器,而不是增添杀戮。” 七九也问过他,祁山是人人都対不起他吗? 他不想成为和齐承他们一样的人。 手起剑落,在他脖子上轻轻的划上一刀,齐承浑身抽搐,哼叫声逐渐减小,直至没有一点声音。 対女子动手的男子也停下了手,女子的哼声停滞。 空荡荡的大堂又恢复了死寂,没有歌舞升平,没有了自以为是的人。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又开始了。 他微微垂眸看着已经死了的人,心里纵有百感也全都藏匿起来,转身看着那五人,摇了摇头。 冷玥得令,抬手将最近一人打晕,其他人也将另外四人打晕后撤下,只剩下冷玥和任柯两人。 他站在灯前,身影落寞,冷玥轻声唤他,“主上。” 闻声,任柯侧目看着那快要燃灭的烛火,慢慢的笑了,垂眸轻声说:“冷玥,我高兴。” 说是高兴,可冷玥却看到了什么东西从他脸上滑落,落在了血泊之中,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悲痛。 他一出门就看到了等着他的七九,那样温柔的看着自己。 瑾行匆忙赶来,神色凝重,苏枫调兵往方城山庄来了,三千兵力,足以让他们无处可逃。 任柯擦了眼泪,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多惊讶,这个局倒没出乎他的意料。 毕竟苏枫是丞相,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人物,有后手实属正常。 他眯着眼睛,看着漆黑的天空,仔细回想着方城山庄的地势,最后做出决定:“从南边走。” “是。” “都活着。” 任柯看着瑾行和冷玥,沐轩上前去按住他脸上的伤口,接着扯下布条绑住他受伤还在流血的地方。 山路崎岖,沐轩和他穿梭在林间,仿佛回到了鬼林一般。 走了许久,已经听不到人声了,沐轩拉他坐下,借着月光的亮,扯破衣服给他认真的包扎伤口,看他苍白的脸,听到他微弱的声音。 “七九我杀了人,我娘会高兴的吧。” 沐轩手上动作微微一怔,轻声问道:“你想她吗?” 任柯看着满地的银霜,眼睛有些恍惚了。 “想她,每一天,每一刻,都想在想她,可是,她回不来了。” 沐轩蹲在他面前,替他擦去眼角的泪,伸手环绕他脖子,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抵着他的额头。 林间的风很冷,任柯搂住他的腰,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脑海里全是深埋于心底的过往。 “七九,我娘她很好。” “你也很好。” 那一晚,任柯说了很多话,可能把他前半辈子没说的话都存在了那晚,沐轩越听越心疼,感觉整颗心都在绞着痛,他难以想象,不过十多岁的任柯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日日称为叔叔的人,将他推入了深渊。 対他言笑晏晏叔叔变成了恶魔,或许他们本来就是恶魔,只是戴上了□□,突然有一日就将□□撕扯下来,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十二岁的任柯和任琇从未害过任何人,遇到乞讨给钱,遇到求助帮助,治不起病的免费救治。 “承业,可不许烦你齐叔叔。” 任琇把药递给躺在躺椅里的齐承,嘱咐不停询问剑招的任柯,“你齐叔叔伤重,教不了你。” “无碍的。”齐承喝完药后忙说,还抬手摸了摸任柯的头,“小柯这孩子很有慧根,习医可惜了,学剑术必有建造。” 任琇拿回空碗,笑吟吟的说,“他喜欢什么都好。” 等她一走,任柯就继续蹲在齐承脚边,问他怎么样才能将上式和下连贯起来,齐承瞥了一眼看诊的任琇,微微垂眸,温和的给他解答。 突然有一日,任柯蹦跶着回医馆,四处寻找母亲,一推门就看见齐承从床上下来,而床上紧闭双眼的人,是他的母亲。 从那一刻开始,他的世界就变得昏暗,他好像一脚踏入了深渊,看不见一点光亮。 “小杂|种!” 称呼也从“小柯”变成了“小杂|种”,“医仙”变成了“婊|子”,辱骂声不绝于耳。 起初,齐承还有所顾忌,让朱骁看住他,他们轮流着,任柯挣扎就被打,时常处于昏迷状态。 后来,齐承抓着他去了房间,将他绑在了椅子上,疯狂的大笑。 “你娘身体可好看了,你要不要看看?” 任柯看着被捆绑在床上的母亲,看自己的眼神满是凄厉,她全然没了平日的优雅从容,不断的挣扎着要逃,可都被齐承轻而易举的压制住。 他大喊大叫,齐承无动于衷,动手去撕扯任琇的衣服。 “不!不要!” 任柯喊破了嗓子齐承也没有停下,任琇的肌肤暴露在外,已经心如死灰,闭上了眼睛。 他摔在地上,蹬腿往前,不断哀求,“齐叔叔,求求你了,不要这样,放过我娘,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 齐承看着床上的美人,全然没了医仙的端庄秀丽,现在哭肿了眼睛,眼里没了光,狼狈不堪。 他撤出塞住她嘴的布,伸手抚摸她的脸颊,问,“医仙妹妹,你叫朱骁都叫哥哥,怎么不叫我哥哥啊?” 任琇目光呆滞的看着摔倒在地的孩子,崩溃的大喊,“他是孩子!” “他又不是你的孩子,哪来的野种都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齐承冷笑着,抬手解开自己的衣带,爬上她的身体。 “疯子!你不得好死!天打雷劈!” “不要!” 女子的辱骂和孩子的哀求交杂,齐承无动于衷,掀开了女子的衣裙,粗暴的掠夺。 任柯从那时就开始疯了,这个世界全是肮脏。 母亲逃出去后,带着他去报官,结果是被当堂羞辱,说她不守妇德,将她打出衙门。 任柯成了野种,任琇成了荡|妇。 而罪魁祸首,逍遥法外。 世上就是有这样荒唐可笑的事情,加害者高坐庙堂,受害者犹如尘埃。 而世人更加可笑,任琇曾施予恩惠的人,未传谣时将她视作医仙下凡,将她捧成圣人。谣言四起时,将他们贬作过街老鼠,各种难听的辱骂铺天盖地而来,他们无处可藏。 任琇死后,世人还骂一句“晦气”,丝毫不知道,是他们将人捧起,又将人砸下。 这世人太肮脏了。 任柯入祁山后,又尝尽了世人的狠毒。 他不过二十有一,就已经承受了这世间半数人的悲苦。 ————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在熟睡的任柯身上,他艰难的睁开眼睛,対上了沐轩那双满是关切的眼神,“你醒了。” 任柯微微点头,“嗯。”昨晚他把深藏心底的秘密対他和盘托出,如今看他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対他了。 沐轩慢慢的靠近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再探了探他的体温,已经恢复正常了,“还有哪不舒服吗?” “没有。”任柯微微抬眸看他,他离自己很近,近到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气息,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草木香,让他心里安宁了许多。 “我这又没地方给你熬药,你要控制住你自己啊!”沐轩蹲在他面前,刚运动了一下有点喘气,正要站起来就腿软了一下,两手撑在树上,正好将人圈在了怀里。 任柯抬眸直视他,掩不住的笑,眼神荡漾着情意,语重心长的教导他, “七九,我不是你喜欢的女子,不要撩拨我。” 沐轩看他那深情款款的眼神,这哪里是他撩拨人家,分明是这小子满眼秋波的勾引他,他沉声道:“你好好说话。” “你嫌弃我吗?”任柯突然眼神黯淡下来,眼里的秋波毫无征兆的变得落寞,而后微微垂下头来。 “……”沐轩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弄得愣了一下,歪头弯腰去看他,认真的问,“你又没做错什么,我为什么要嫌弃你?” 闻言,任柯猛的抬起头,没想到用力了些,撞到了他的头,他整个人往后仰到,他慌忙去拉人。 “哎呀!” 任柯倒在他身上,两手撑着地,反将他圈在了身下,看着眼前人的面容,原先觉得毫无出彩之处,现在看来,清秀可爱的紧。 沐轩看他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喉结滚动,逐渐朝自己靠近。 说什么很重要当朋友,信他个鬼,沐轩食指点在他额头处,直截了当的问,“你不是不喜欢我吗?” 意乱情迷的任柯猛然回过神来,之前种种误会从脑海中闪过,还有那些污秽不堪过往,让他清醒过来。 这么干净的七九,他怎么敢逾矩! 他竟然要去玷污他的神仙。 沐轩本意是逗他玩,没想到他一下就当真了,表情越发严肃,眼神越发深沉,突然往旁边倒去,剧烈的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沐轩慌了起来,不停的给他顺气。 “噗!”任柯心有郁结,一口心血吐了出来,望着担忧自己的七九,意识逐渐沉迷。 他从未奢求七九喜欢他,只希望七九以后哪怕有了喜欢的姑娘,也能将他放在心上,哪怕只是当做朋友一般,他也就知足了。 沐轩十分懊悔刚刚逗他了,应该直接把话说了的,但他也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能把他气吐血。 现在真是自食恶果了。 沐轩背着人一路走,他摇摇晃晃的走了许久,在艳阳高照下也难以继续往前,就寻了一棵老树,将人放下,闭上了眼睛想要歇一会。 等他再醒来时,眼前是模糊一片,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是天花板,而自己躺在一张简陋的床上 他立即寻找任柯,还好人就在一旁,他便安心了些。 “公子,你醒了。” 略带沧桑的声音响起,他扭头看去,是乡下妇人模样的女人。 屋内十分简陋,几张桌椅,没有衣柜只有几个破旧箱子,还有一个残缺的梳妆台。 并无异样,应该是他体力不支晕倒被救了。 妇人靠近,沐轩微微垂眸轻声道:“谢谢。” 和妇人说了几句话后,沐轩感觉到她性子很柔和,也没有什么威胁,他便安心了手也离开了任柯,眼神放空的看着天花板。 没一会,耳边出现一个很轻的脚步声,沐轩扭头就対上一双清澈的双眸。 “叔叔,你怎么会晕倒在那里呀?”一个干瘦的孩子,正眨巴眼睛看他。 沐轩半坐起身子看他,无奈的一笑,“叔叔?” 他年纪轻轻,看起来就二十一二岁,就已经算是叔叔了吗? 他故作生气的看着孩子,一本正经的威胁:“你不许叫我叔叔,叫我哥哥,不然我就打你。” “好吧。”孩子似乎很勉为其难,突然的激动:“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回归正题,沐轩也做出真诚的表情回答他的问题,“因为我累了,所以就睡着了。” “那,那个哥哥呢?”小孩踮着脚往里面望,眨巴眼睛等答案。 沐轩伸手探了探任柯的额头,有些微烫,脖子处的筋络颜色又变了,又是犯病了,他叹息道,“他生病了。” 要是他身上还有蝎毒的话还有点办法,现在他只能祈求任柯保持清醒,他好带他回去,让小絮煎药。 下次,他一定要把那药方背下来不可,以防再出现现在这种困境。 孩子似乎没有一点怀疑,乖乖巧的点头,用同情的眼神看他。 “哦,那里很危险的,有老虎吃人,你要是累了就在我家睡吧,不要在那里睡了。还有这个哥哥生病了就去医馆看大夫,病了不能拖着的。” 见他这般乖巧,沐轩忍不住的笑着拍了拍他的小脑袋,轻声答应,“好。” “要不是有一个白衣哥哥叫我娘,你们可就危险了,他还给了钱让我们给你买药,还不让我们告诉你们,但我老师说君子言当以直,不能撒谎。” 白衣哥哥,沐轩第一反应就是墨闻那个白衣飘飘的形象。他回头看昏睡的任柯,有些惆怅。 任柯如今这样,有他们一份功劳,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纯粹恶心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了,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支持。感谢在2021-08-25 17:02:03~2021-08-30 22:00:0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刘昊然老婆、第□□光霁月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哆啦贱贱 58瓶;^v^周 10瓶;宇宙不温柔 9瓶;茯苓 4瓶;斯望\"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六章 沐轩下床正要去找大人辞行, 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寻着味道去看,醒来时所见的那位妇人正在煎药,见他后微微颔首打招呼。 她将药倒出双手捧给他, 微微垂头道, “这是一位小公子给的药。” 沐轩给任柯喂那么多次药,对他的药味早已经熟悉了, 刚一闻到就觉得像, 现在近了些,药味浓郁带些木香味, 他就更确定了, 这个药就是任柯常喝的那个药。 他正猜她所说的小公子是谁, 就听妇人回答, “我不敢下毒, 那个小公子说我若敢有妄念, 就杀了我。” 闻言, 沐轩立即就把墨闻那个伪君子排除掉了。 见妇人还低着头捧着药碗,沐轩连忙先把药碗接过, “谢谢, 他是关心则乱,你不用害怕。” 妇人点了点头。 沐轩端着药去到外面,这是一座林间小院,院外有很多参差不齐的树,他晃眼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便对这药更放心了些。 给任柯喂完药, 他就去和这户人家交涉了,了解过后, 他知道救他们的妇人是凌氏,三年前死了丈夫,是这个寨子里的寡妇。 孩子叫小越,八岁,现在在村子里的一个书生家里上学。 吃过晚饭后,任柯那厮还没醒,凌氏和小越执意要把床让给他们睡,沐轩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嗯……”他实在不知该怎么称呼凌氏,最终变扭的叫了一声,“姑娘。” 称呼出口他都一愣,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肯定是收不回来了,还好凌氏没有做出什么反应,而是淡然的答应了他。 沐轩连忙说:“你和小越睡吧,我把他抱去柴房睡。” 凌氏:“没关系的,那位公子受伤了就睡这吧,我和小越睡柴房就行。” 小越也连忙的说:“是啊,哥哥没关系的,你们好好养伤吧。” “那就谢谢了。” 思及任柯还昏迷不醒,不能瞎折腾,万一再着凉就麻烦了,他就只能委屈人家母子俩了。 沐轩躺在任柯身边一夜未眠,脑子里乱哄哄的。 这床较小,平日他们睡时中间能再睡下一个人,如今肩贴着肩,对方的温度不断传来,让他心乱如麻。 他转过身去看睡着的人,烛光微弱,他的半张脸掩藏在黑暗之中,面颊消瘦,下颚如刀削一般,脸上无二两肉。 兴许是夜晚的凉气氤氲,气氛惬意,让他卸下了心中的压抑,抬手去勾画他的眉眼。 指腹轻抚过他的眉眼、鼻尖,最终手指落在嘴角,他微微撑起些身子,手指凝滞了一下,轻抚过他的唇瓣,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凑近他的脸,看他殷红的嘴唇,咽了咽口水。 不知道任柯亲过人没有,吻技怎么样? 他正胡思乱想,就见任柯睁开了眼睛,近在咫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中都只有对方。 “怎么?”任柯睡眼惺忪,嗓音沙哑。 沐轩整个人一怔,连忙躺回去,支吾道,“想吹蜡烛。” 他们睡觉就没熄灯过,任柯见他耳朵都红透了,有些疑惑的应声,抬手掐灭了床头的蜡烛。 屋内瞬间陷入了漆黑,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味,两人陷入了沉默。 沐轩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旁边的人不见了,他挣扎着要睁开眼睛,偏偏眼皮像有千金重,挣扎了一会,旁边拂过一阵凉气。 随后他整个人被抱在一个滚烫的怀抱,听到任柯沙哑低沉的在他耳边说,“我在。”他才整个人放松下来,重新进入梦乡。 翌日清晨醒来,沐轩发现床边有一套干净的衣服,他看自己身上的血衣就换穿上了。 他穿上鞋去找任柯,凉风习习,秋意越发浓烈了,四下无人,他紧张往院外走,冷的哆嗦了一下。 “七九!” 一声呼唤把他三魂七魄都叫归位了,他猛然回头。 任柯一身黑衣从树上翩然落下,手中怀抱着鲜红的果子,朝他微微一笑,大步朝他走去。 “阿嚏!”沐轩要训斥的话变成了喷嚏,眼泪婆娑的看他。 任柯站在他面前替他挡住大半的风,把苹果全都塞给他,然后脱下外衣给他披上,“你怎么不多穿点就出来了?” 沐轩白了他一眼,他这都是为了谁啊! 任柯给他紧了紧衣领,重新把果子接回来,“先回去吧。” 两人一路走回去,任柯身姿高挑,腰细腿长,比他高了半个头,沐轩侧目看他,他下巴处的疤已经掉了,还留有浅浅的一道痕。 “任柯,你有没有问过徐岩,你的毒能治吗?” 闻言,任柯整个人顿了一下,回头看他的眼神依旧温柔,只是含了些悲凉,“我身上不止一种毒,无药可解。” 犹如五雷轰顶一般,沐轩那一瞬间落入了寒池之中,从头凉到了脚,连思绪都被冻住了。 这个答案,他明明设想过,可听到任柯这般云淡风轻的说出,他还是心痛如绞。 他最终也没改变他的命啊。 风穿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偶有几声鸟鸣。 任柯见他愣住,上前站到他面前,微微垂眸,“虽然无解,但也没说什么时候死,祸害遗千年。” “是,你哪有那么容易死。”沐轩调整情绪,重重的出了口气,“先看眼前吧。” 两人慢慢悠悠的走回去,这个院子有些陈旧了,柴房已经歪斜了,来场暴雨怕是就要罢工了。 “你们回来了。” 突然的声音吓他们一跳,凌氏从房间走出,手中端着一个缺口的破碗,将碗递给他们。 “这是我今天抓的药,熬好了的,但你们不知道去哪里,就一直留着了,要是不喝就可惜了。” 任柯疑惑的望向沐轩,从他眼中看到了首肯后接过碗,还是温热的,想必热过了几次吧。 “谢谢。” 他仰头饮尽,一股浓重的药味让他微微蹙眉。 看他喝完药,凌氏拿回药碗转身离开。 沐轩杵了杵旁边的呆子,“我们睡柴房吧。” 任柯点头。 柴房用木板搭了张床,虽然不及床软,但该有的床褥一样都没少,两人并肩睡下。 聊了一会就昏睡了过去, 第二天醒来,沐轩打着哈欠去找水喝,凌氏匆匆忙忙的出门,请他日落时代她去小河边的私塾接一下小越,她有事要晚归。 还请他们有空劈一下柴,听着吩咐,沐轩还未彻底清醒过来,迷迷糊糊的点头。 喝完水继续回柴房睡觉,正好闭眼了一下,撞上什么东西,仰头看到任柯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你没睡好吗?” 沐轩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一晚没睡,听到鸡打鸣了才昏昏欲睡,现在眼睛涩的很,看什么都是模糊的,刚刚做了个梦就醒了,口干舌燥实在是难入睡。 寻水喝还被吩咐干活,现在整个人都飘飘忽忽的,又见罪魁祸首拦路不让睡,他脑袋沉重的抵在他肩膀上,脖子瞬间解放了,闷哼道:“你太热了。” 任柯昨晚抱住他睡了一夜,往常沐轩睡得好,偏偏昨晚清晰的感受到了对方的异常,全身都紧张了起来,就撑着了一晚上。 “你不饿吗?” 任柯嗓音好了许多,不那么沙哑,但依旧低沉,很好听,很催眠,沐轩整个人依靠着他,“睡饱。” 闻言,任柯垂眸看他微动的睫毛,嘴角微微上扬,将人抱起,三两步就将人放到床上。 沐轩揉了揉眼睛,继续睡。 任柯替他把眼皮上的头发撩开,帮他盖好被子,看着他红润的嘴唇,微微垂眸,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七九是否有过一瞬,心思如他一般呢? 沐轩一觉醒来已是午后,打着哈欠出门,看见任柯在院角劈柴,擦了擦脸颊的汗水,回头望了过来。 他一下就清醒了,捏着酸痛的肩膀走过去,喝了口凉水,看已经堆满的柴,颇感欣慰。 大佬总算懂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道理了。 两人吃完凌氏准备好的饭菜,坐着发呆,看云卷云舒,瞧着快日落了就去小河边的私塾接人。 这个寨子里就一条小河,极其好找,难怪凌氏那么放心他们来,顺上游走没一会就看到了一个私塾。 他们来的早了,正好听到了先生讲尊师重道一则,点名批评一个男孩子,那孩子一直低着头,双手攥紧了拳头。 沐轩见任柯神色清冷,抬手捏了捏他的手腕,替他松开紧握的手,“想什么呢。” 任柯垂眸望他,轻声回答,“想起以前了。” “想什么以前,现在在你身边的是我。”沐轩眼睛亮晶晶的,笑起来眼睛像月牙,让任柯整颗心都颤动了一下。 先生说放学后,小越拿起书本就朝他们奔来,“大哥哥,小哥哥。” 一把就抱住了沐轩的大腿,这几日小越时常这么抱他,怎么躲都是没用的,小孩子嘛他也不好发脾气。 本来不习惯与人有亲密接触的沐轩,被他一折腾,都快要习惯了。 任柯扒开小孩的手,站中间隔开两人。离开时,他见先生还在数落那个孩子,而那孩子一声不吭,静静地埋着头。 这场景似曾相识呢。 路上,小越一蹦一跳,看着小河突然的用明亮的眼睛看着沐轩,恳求的语气说:“大哥哥,你们不要走好不好?” 沐轩:“为什么?” 小越十分认真的说:“因为,你们一直在,我就可以吃到鱼了。” 最近凌氏买了鱼给任柯补身体,不过他们几乎没有吃都是给了小越的,这小子估计是吃上瘾了。 闻言,沐轩忍不住的笑了一下,“我走了,你也会有鱼吃的。” 小越眼睛更亮了,又突然的灰暗,失落的说:“那我也不想你们走。” 这倒是稀奇了,任柯拦住他想要去拉沐轩的手,问,“这又是为什么?” 小越:“我离不开你们了。” 旁边的小河里有鱼跳了一下,激起了水面,他眼神呆滞。 沐轩伸手揉了揉他脑袋,看了一眼任柯,小声的说,“没有谁是离不开谁的,只是你习不习惯罢了。” 说罢,捡起地上的石头递给板着脸的人,任柯接过狠狠地朝刚才激起浪花的河面砸去,一声闷响后,沐轩掀起衣摆跑进去,捡起了被砸中的鱼。 小越看到后,忘了刚才的话,兴奋到蹦起。 “真的有鱼吃。” 回到家,凌氏还没回来,小越想要出去玩,沐轩拎他去做功课,哪知道一转眼他就跑了。 够调皮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更新了?感谢在2021-08-30 22:00:07~2021-09-02 22:5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光霁月 3个;第九、十里笙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七章 最近沐轩很奇怪, 初始任柯以为他是起夜,后来时间越来越长,且他总是气喘吁吁的回来,很是不对劲。 本想问问阿言, 又觉得有些不尊重他, 于是在第三夜沐轩起时,任柯随后也跟着去了。 “主上。”阿言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边, 和他一道看向月光下练剑的人, 底盘不稳,总是摇摇晃晃的, 但招式都很流畅, 一点也不像从未习武过, 可他那身姿又实在不像会。 他的七九是发生了什么? 沐轩满头大汗, 弯腰喘气, 突然的喊, “阿言!” 阿言不着痕迹的往任柯身后躲了躲, 月光下银色的面具有些发光。 任柯侧目看他,见沐轩那声声呼唤, 定不是第一次了。 阿言将面具摘下, 微微靠着树,无辜的解释,“他叫我陪他练,我从不搭理。” “阿言,你就算不陪我练,指导我一下也是可以的。”沐轩朝着树上喊, 丝毫不知道他叫的人正不远处看着他,一脸嫌弃。 面对主上注视的目光, 阿言握着剑晃了晃手,眼中的嫌弃意味越发浓重,“我一剑能抽死他。” 说完就想走,任柯一把扯住了他的衣领,猛地用力就将他推了出去,自己躲闪树后。 沐轩叫唤半天终于见到人了,忙朝他招手,“阿言,快来。” 被推出来的阿言十分不悦,板着一张脸朝他走去,突然拔剑,毫无预兆的朝他挥剑。 沐轩还没看清他的动作,只感觉一阵风掠过,而后一把剑就横在了自己的颈间。 “……”沐轩惊魂未定,自己这是叫了个祖宗出来啊! 他往后退却些让开他的剑,捂着剧烈跳动的心脏,“我只是想和你练练!” 阿言往身后的大树看了一眼,再回头看他,一脸平静,“完了。”然后走了,瞬间消失的不见踪影。 “??”沐轩看着飘然落地的叶子,原地转了一圈也不见人,怎么叫都没人应声,除了“哗哗”作响的树叶,四下就他一人。 沐轩叹了口气,感觉今天差不多了,就收好阎王剑,踏着月光回去。 他起床极轻,经过几次验证后才敢行动的,但每次都还是会担心,任柯万一醒过来可就尴尬了。 房门半掩着,他轻手轻脚的擦干身上的汗水,再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烛光摇曳,床上的人睡得安稳。 他松了口气,轻轻爬上床,掀开被子盖上。 心跳还没平稳,突然的就被搂住了,任柯手环住他的腰,脑袋抵着他的肩膀,没有醒来。 沐轩彻底放松下来,逐渐入眠。 小越要上课所以起得很早,一醒来就看到任柯坐在院子里,正打水擦脸,他的剑搁在了灶台上。 “小哥哥,你怎么起这么早?” 小孩的声音清脆悦耳,任柯回头往他两眼放光,将帕子叠放好,回答,“练剑。” 小越洗漱好就和凌氏一起出门了,将剩下的一些柴都劈完后,他洗个手回柴房。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继续睡,突然的惊醒过来,猛然坐起身,心脏剧烈跳动,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才缓过来。 “怎么了?” “没事。”沐轩缓了过来又倒回去,被系统惩罚的那段时间,除了无尽的黑暗,偶尔还有刺激心灵的血腥场面,他以为自己能调节好,但有时心里紧张了还是会回想起来。 任柯拉过他手给他把脉,脉象平稳,没有问题,看来是他累着了。 虽然已经打扫过了,但柴房堆放的都是些杂物,日积月累,里面总有一股腐烂的味道。 平日有事可做就不会注意,像这般一安静下来,就很难忽视掉它。 沐轩望着任柯眉头堆积的愁,抬手将其抚平,“真没事。” 任柯微微愣住,看着他眼里的温柔,心里开始烦躁,一想到这双眼睛,日后会看别的姑娘,他心里就像有什么东西紧紧地捏着,又疼又酸。 沐轩皱了皱鼻子,坐起来问他,“任柯,我们什么时候走?” 虽然这里很好,他也很想就这样和任柯日复一日的住下去,可他心里也很清楚,任柯有他的结要解,有他的仇怨要了结。 任柯:“明日。” 沐轩依旧是腰酸背痛,摇摇晃晃的去找水喝,正费劲的弯腰,任柯就递来的一碗水,他瞬间就挺直了身板,“床板太硬。” “嗯。”任柯点头,转身去灶台给他热菜。 沐轩搬着凳子坐着等他,任柯洗锅烧火下面,动作行云流水,没比他剑招次多少。 回想起种种过往,就没见过这位爷下厨,如今看他这般顺畅的动作,着实稀奇。 [你不想活了?]667发出疑问,他的宿主很不对劲,已经忘记了自己的任务了,整天关心攻略对象。 水雾缭绕,炊烟袅袅,连呛鼻都柴火味道都觉得可以接受,沐轩哪管系统的叫唤,眼里只有在厨房给他下面的人,还奢侈的想,还有多少个这样的日子。 任柯煮好面端给他,半蹲在他面前,等着他给评价。 沐轩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烫了一下,立即就给了他肯定,见大佬居然因为一碗面笑了,自己心情也大好,就夹一筷子递到他嘴边,“你也吃。” 任柯望着他张嘴,面还是面,喂他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一个。 两人院子里坐到了下午,去接小越时,私塾的人说,他们今日因为夫子家中有事,早就下学了。 两人心里隐隐有不好的感觉,趁着凌氏还没回来赶紧去找。 也不知道小越平时喜欢去哪玩,只好顺着路看,偶尔叫个一两声,终于有路人告诉他们,看到几个孩子往山上跑了。 “七九,你回去看看。”任柯拉住了要冲上山的人,“万一他母亲回来。” 闻言,沐轩嘱咐他注意安全后跑回去。 任柯往山上跑去,越往里越是幽静,还有怪叫的声音。 任柯:“小越!” 树木高密,把光线都遮挡了,日光影影错错的从他身边掠过,除了他的声音,林间还有一些不止何物发出的响动。 “唔!” 一个呜咽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任柯然后欣喜的侧目看去,顿时吓得往后一倒。 一只高大的老虎正朝他扑来,他从老虎身下掠过,浑身紧张起来。 没带剑,身上的飞刀也都没了,现在是两手空空,而老虎庞然大物,足有两个他大。 “啊呜!”离他只有一米的大老虎张开了血盆大口,任柯感觉自己都要被吼晕了。 “阿言!” 阿言真是随叫随到,不知从何处跃出,替他挡住了老虎的血盆大口,将他推开。他手中的剑速度极快,只见他上跳下窜。 任柯操起地上的树枝,狠狠地插入了老虎的脊背上,一声响彻云霄的哀嚎后,两人同时后退,老虎疼痛难忍,四处乱窜逃走。 “任柯!” 林间乍响起叫声,阿言看到他那无时无刻板着脸,能将小孩吓得哭一天的主上,居然嘴角上扬,满眼的柔情蜜意。 他无语的隐藏自己,暗幸自己听了柳絮的嘱咐,没对那叫沐轩的小厮做什么。 沐轩找到人后松了口气,见他笑吟吟的模样,“你笑什么?” 任柯垂眸收敛住笑容,摇了摇头。 两人一路下山,突然任柯的手被拉住,沐轩回头对上他那双不知所措的眼睛,反问,“不能拉?” 任柯愣住。 沐轩扯着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给他擦手上的血迹。 两人回到了凌氏的院子,任柯看到蹲在门口的小越时,又气又开心,伸手揉他脑袋。 想说什么骂什么又都卡住了,凌氏听到声音探头,轻声的叫:“吃饭了。” ———— 凌氏在一家饭馆做活,早出晚归的,偶尔请沐轩帮忙去接小越。 住了几日,柴早就劈完了,沐轩被恶魔惊醒睡不着了,就拉着任柯早早地去了河边,寻了个不错的位置就靠着树补觉。 树木遮阴,鸟儿吟唱,小河潺潺,沐轩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任柯坐在他旁边,静静地守着他睡,不一会自己也困了。 他昏昏欲睡之中,突然的听到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水发出的声响,他很熟悉,是石头砸水的声音。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紧密,他睁开眼睛,看沐轩还在睡,就望向声源。 那是一个孩子,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子,和小越一般大。 他见过,就在前几日私塾里,之所以记得,是因为他被先生训斥了,那委屈愤恨的模样让他记忆深刻。 当时让他想起来很不好的回忆,还是七九让他冷静下来的。 他眯着眼睛看那小男孩直径的冲到一棵树下,从草丛之中抽出来一把断刀,看着那把断刀的眼神很是阴冷决绝。 凉风拂面,任柯脱了外衣给沐轩披上,起身走向那个孩子,面无表情的靠着树看那惊慌的孩子,淡然的问:“你这是想弑师吗?” 那孩子见有人,连忙把刀藏在身后,警惕的看着他质问,“你是谁?” 任柯不答反问:“你为什么想杀你老师?” 小男孩愤恨的叫嚷,“因为我恨他,讨厌他!” 闻言,他微微垂眸掩去了眼中的阴冷,抬眸直视他,“那你想怎么杀他?就用你这把断刀吗?” 他的眼神好像能将人看穿了一般,小男孩有些手足无措,“我……” 自己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任柯朝河边走去,坐在被河水冲刷干净的石头上,回头看了一眼没醒的人。 “如果杀了他就能不恨,那你就去吧。” 小男孩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更加不知所措,不理解了。 没有听到小男孩的声音和脚步声,任柯继续自顾自的说:“你想报复他有千万种方式,为何偏要选这种伤人伤己的方式。” 小男孩小心翼翼的踱步到他旁边坐下,看着毫无波动的水面突然的问:“你有老师吗?” 任柯侧眸看这孩子,他眼睛里是迷茫的神色,他忽然的想到了自己接过徐岩药碗时的心情。 “我有过。” 他是有,但也只是有过。 听到回答,小男孩一下激动的问他:“他对你好吗?” 好不好呢?任柯在心里问自己,不管是祁山的师父还是徐岩,都从未正眼看过他,真心待过他。 好不好,已经不重要了。 面对小男孩期待的眼神,他淡然一笑,不做回答。 他这不正面回答,小男孩也不清楚是什么情况,就随口问道:“你恨他吗?” “嗯。” 他恨的,两个都是要杀了他的师父,叫他如何不恨呢。 小男孩跳起来追问:“那你是怎么报复他的。” 孩子的眼睛很干净,只是多了一些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杀戮之气,他垂眸似笑非笑,“你猜。” 小男孩胡乱猜测一通,突然很是激动,脸都涨红了,“你杀了他!” 任柯不回答,只是收回被水浸湿的鞋面,“我要走了。” 兴许是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信仰的气息,小男孩着急的追着他问:“你还没告诉我,我该怎么做呢。” 任柯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的回答:“如果你恨他,那你就努力变成比他更厉害的人,这样他就不会再欺负你了。” 孩子似乎信了,“真的吗?” 看他小小的手握着的沉重的断刀,任柯弯身拿了断剑往河里扔去,“总之,比你杀了他更解气。” 道理都知道,做起来却很难。所以他选了最直接的方法,切断了自己的羁绊和念想。 他有时候想,如果有一天冷玥或者瑾行背叛他了,他会不会也是如此决绝呢。 他把自己的瞎想抛之脑后,回头看,沐轩已经醒了,正睡眼惺忪的望着自己。 就算所有人都会背叛他,但他相信有个人不会。 沐轩看蹲在自己身边的人,把衣服给他披上,顺手撩开他遮住眉眼的碎发,看他下巴上越发浅淡的疤痕。 “吵到你了吗?” 任柯和别人说话,不止眼神冷,连语气也是冷的,唯独和他说话,又轻又柔。 小河流水的声音不疾不徐,持续不断,天很蓝,云很白,风和树叶轻语,一切都温柔的恰到好处。 沐轩抱住了他,“我这辈子抱过最多次的人是你。” 他的鼻息喷在他的颈间,任柯脑子空白了,无数次他失明失聪都让他恐惧,唯有这次,让他安心。 他摒弃一切妄念,那些日夜折磨他又支撑他活下去的幻想,在此刻通通化作了一股暖气,不停的环绕他的心脏。 “哥哥!” 小越清脆的声音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似幻似梦的情意。 沐轩放开任柯,刚站起来大腿就被抱上了,这孩子还真是把“抱大腿”演绎的活灵活现。 任柯拎着他的衣领将他移开,站在他们中间 沐轩拉着小越,一路上听孩子念念叨叨回到的家里。 隔远一些就听到女子的挣扎声音,“你放开我!放开我。” 是悲痛欲绝,撕心裂肺的叫喊。 小越突然的飞奔起来,看到小越呆呆的站在坡上,他们一齐往院子里看去,一个男子在对凌氏拉拉扯扯,明显凌氏在拒绝挣扎,男子越发逼迫。 任柯整颗心一震,脑子里窜过一些让人作呕的画面,他连忙闭上眼睛摇晃脑袋都难以让那些画面消散。 “呜!娘!” 小越的哭声让沐轩回过神,他红了眼睛上前去捂住了任柯的眼睛,哽咽的说:“你别看,别看。” 然后将小越转过身背离那悲伤的场景,任柯扒开他的手,进入院子。 沐轩连忙拉住小越,不停的安抚他。 男子似乎一点也没感受到他的气息,不停的逼迫折磨凌氏,而凌氏不断的求饶挣扎。 声音,画面真是让他刻骨铭心。 凌氏看到他后眼里充满了绝望,不停的朝他摇头,抬眼再看到了孩子时,眼神瞬间灰暗,泪如雨下放弃了挣扎。 这样的眼神刺痛了他的双眸,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上,每靠近一点都觉得难以呼吸。 这样的痛感,窒息感让他疯魔,让他崩溃。 “啊!” 血液顺着阎王剑滴落在地,任柯双眼通红浑身的戾气,此刻阎王真的发怒了。 被剁手的男子血液直流,在地上打滚。 凌氏抱着自己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任柯将外衣脱了扔给凌氏,然后转身看着满地打滚的男子,眼神嗜血,慢慢靠近。 男子吓得崩溃,不断求饶。凌氏连忙拉扯住他,悲痛欲绝的说:“他与县官有勾结,不能杀。” 看着哭花脸的凌氏,任柯微微垂眸看她被扯烂的衣服,和脖子上手上被抓破的伤,眼神变得冷冽,冷的仿佛要将人冻住一般。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的生气,别开了凌氏的手,看着那个以为自己不会死的男子,冷笑着咬牙切齿:“那他更该死!” 语音刚落,凌氏还没来得及阻止,血液便四处溅,血液糊在凌氏脸上她瞬间不知所措。 直到小越抱住她大哭时,她才逐渐回来神,压抑着自己的眼泪抚摸着怀里受惊吓的孩子。 看着漫到自己脚边的血,任柯那颗强烈跳动的好像要裂开了一般,但握着剑的手还是在微微颤动,他的手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颤抖过了。 眼前突然一片黑暗,紧接着被人紧紧地抱住,“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 七九声音颤抖,握住了他满是鲜血的手。 任柯双眸通红,咬破了嘴皮,嘴角渗出了鲜血,沐轩放下捂住他眼睛的手,看见他那双通红的双眸,还有爆出的青筋,替他擦去他嘴角的血线,双手按住他的肩膀。 “你救下她了。” 任柯看着哭泣的母子二人,逐渐松开了手,垂头落泪。 “阿言!” 沐轩叫后,阿言便从房顶跳下,银色面具遮面,怀抱黑剑。 “钱。” 言简意赅,阿言有些犹豫的从怀里掏出了一袋银子给他,沐轩转手全数递向凌氏。 他的声音带着留恋,微微颤动,“拿着钱带着孩子离开。” 凌氏抬头看他们,也是颤抖着双手接过钱,突然的拉着小越跪下朝他们磕头,什么话也不说就是磕头。 沐轩半跪在地上将他们扶起来,给小越擦干了眼泪,“别哭,你越哭你娘越心疼。” 兴许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小越逐渐收住了眼泪,伸手握住了他的一根手指。 他看着孩子惶恐不安的眼神,自己也忍不住了,眼泪落在了孩子的手上。 他直视孩子,认真的告诉他,“你记着,你要想护住你娘,就要变强,让任何人都不敢欺压你们。” 小越看着他坚定不移的表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看向任柯,哽咽的保证:“我……我一定会……会像哥哥一样的!” 任柯:“不,你不能像我一样,你若是想找一个榜样,那就努力变成抓我的人,像苏枫一样最好。” 像他,世间如何容他,像苏枫就很好。 阿言派其他暗卫送那对母女离开,目睹着自己的钱袋逐渐远离自己,心里很不是滋味。 关键是拿走他钱袋的人他不能打,这真是愁煞他了,那可是他攒着买大房子的钱,够普通百姓过半辈子的钱了。 人都走了,屋里空了起来,沐轩和阿言把死人移到院后烧了,然后给任柯清洗干净手上的血迹,带他去河边走走。 任柯情绪低落,坐在河边望着流动的水面,一言不发。 看着满天繁星,沐轩回头看他染血的衣服,走去问不远处站着的阿言:“还有钱吗?” “!!!” 戴着面具的阿言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写满了拒绝。 沐轩看透了这个暗卫是个铁公鸡,指了指任柯沾染血迹的衣服,“总不能让你主上穿这衣服四处瞎逛吧。” 阿言在做最后的挣扎:“我找瑾行来。” 沐轩:“人你要通知,衣服你也是要帮我去买的。” “……” 身为暗卫除了服从命令不该有其他的想法,可此刻他有点想骂人,这小厮真比他主上还可恶,一出手就要走了他买一个宅子的钱,还厚颜无耻的要买衣服的钱。 阿言离开前,沐轩看他不情不愿的眼神,嘱咐道:“你自己也买一套吧。” 阿言走后,沐轩从河道旁走来,脱下外套给任柯披上,静坐在他旁边,也不说话。 任柯想要还给他,被他按住了手才老实披着。 阿言在买衣服的时候,真的是强忍着痛买了时下最流行的黑衣,因为他知道如果那小厮不满意,遭殃的也是他,倒不如一次性忍痛解决。 沐轩让任柯用河水清洗了一下,再让他换上干净的衣服,衣服款式简单大方,整个人很有贵公子的气场,美中不足的就是头发散乱,不过他长得俊俏,倒也很是柔美。 沐轩给他把头发绑了绑,看起来像是哪个高门大户的贵公子。 阿言愁眉苦脸的看着他们,沐轩笑吟吟的朝他挥手,“谢谢!” 阿言更加愁苦了,看到主上的眼神后,微微颔首离开。 暗卫常待在暗处,阿言也已经习惯了在暗处了,这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感觉,他也很是习惯。 天气晴朗,风有些微凉。 “好些了吗?”沐轩询问。 任柯知道他是担心自己情绪失控,刚才的确有些暴躁,现在已经好来很多。 沐轩坐在河边洗脚,任柯看他宽松的衣服,一闲下来脑子里就是乱七八糟的画面,于是吹了好几遍口哨叫来了小明。 让他在河里站着,给它舒舒服服的洗了澡。 小明整整胖了一圈,比以前更难洗了,沐轩打趣的问:“小明,你这几日都在哪呀,怎么吃这么胖了。” 小明为了抗议他说的话,发出了哼叫,还用前蹄踩水击人,牵连无辜的任柯。 任柯刚换的新衣服弄湿了,有些愤懑,不停的给小明浇水,并且幼稚的警告:“别动!” 好像听懂了的小明,委屈的低着头任他欺负。 沐轩:“你怎么欺负马呀!” 任柯抬眸看他,七九两手往后撑着地面,衣服松散开,露出一片白净的肌肤,双眸清澈,正望着自己笑,乱七八糟的心思又浮上心头,更加肆无忌惮的侵蚀他的意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2 22:58:38~2021-09-03 19:30: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桔三铭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桔三铭 10瓶;24231721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八章 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 两人提早上路了,被洗干净的小明看起来都眉清目秀了许多。 沐轩坐在马上,任柯牵着马,落日余晖笼罩着他们, 路旁是参差不齐的树木, 风一吹,沙沙作响, 枯黄的落叶铺满了眼底。 风沙有些大, 沐轩微微眯眼。 “七九,你想学武吗?” 任柯突然发问, 沐轩愣了一下, 看他那双清亮的眼睛, 就明白了自己被发现了, 于是笑了笑, 老实作答, “想倒是想, 就是不太行。” 任柯抓紧缰绳,看逐渐暗下的天空, 秋日的风不如冬风那般刺骨, 但也没有夏风那般温热,带着干燥的凉气,直窜入他的脖颈间,耳旁是沙沙作响的树叶声,还有风卷起地面枯叶的沉寂声。 而他旁边的人,好像从未离开过他, 同样也好像从未属于过他,之前没有, 现在不会,以后他会有自己的伴侣。 自己再重要,也只能退居朋友。 而朋友于他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若再进一步呢?知己吗?他只当七九是他的神仙,关于他的一切,他所知不过是个名字罢了。 他伤害过他那么多次,而他从未记恨自己,反而一次又一次的拥抱自己。 他的好,是他怎么也还不清的。 他的手抓钱就好,握剑不必,杀人不必,只需站在他的身边,便是他最大的奢望。 “你同我说过,山是山,水是水,云是云,风是风,树是树。”任柯回头看他,眼眸微抬,望着眼前的七九,想起他站在山丘朝自己挥手的模样,满眼都是温柔,“我的意思是……” 沐轩:“我喜欢你。” 风也有眼力见的不再侵扰他们的告白,“哗哗”作响的树叶也安静下来,静静地的聆听他们的对白。 任柯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是从未有过的惊喜。 是朋友的喜欢,还是神仙喜欢苍生那般? 沐轩微微俯身,在他慌乱的眼神下,亲吻了他的额头,蜻蜓点水般,温柔克制。 “不是朋友的喜欢,也不是宿主对对象的喜欢,就像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 风撩拨起他们的青丝衣摆,树叶和风细语,满地的枯叶乱舞,仿佛欢呼雀跃他们终于知道了彼此的爱意。 他无数次的渴望七九能喜欢他,也害怕七九真的喜欢他。他不加杂念的喜欢着七九,希望他好,希望他幸福,也希望他的幸福是因为自己。可是,他这样的一个十恶不赦的人,怎么配得上神明的喜欢。 那些被噩梦惊醒的夜晚,他脑海里全是七九的一点一点,他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而他不知,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的七九,何尝不是如此。 在被系统惩罚的那段时间里,他周遭是无尽的黑暗,他静则是黑,动则是血腥、惊恐的画面。 而他,只有向前才能走出黑暗,再才能次见到任柯。 他那样怂的一个人,那样胆小的一个人,逼迫着自己,一步步往前走,见了能想象到和不敢想象,想象不到的场面,一次一次的刺激着他的精神,若非有着想见任柯的意念,他就留在那个黑暗之中了。 四目相对,眼中都只有彼此,小明不耐烦的撅蹄子,沐轩闪了身子,任柯连忙抓紧缰绳。 微风撩起他的碎发,额头上被亲吻的地方还是滚烫的。 他将未说完的话补充完,“七九,你可以做你自己。” 闻言,沐轩期待的眼神暗淡下来,这孙子诚心的装聋,他伸手逮着他耳朵,俯身凑去。 任柯一歪头,碰到他的嘴巴。 温软湿润,沐轩一怔,望着他的睫毛,根根分明。 大佬杀人放火是常事,危机四伏也绝不后退,而此刻不过是同喜欢的人近了些,竟脸红了起来不说,还想要闪躲。 沐轩眼疾手快的按住他的脑袋,凑上去,闭上眼睛,吸吮他的唇瓣。 冰凉湿濡,带着些药味。 任柯浑身酥麻,如同被点中了麻穴,脑子一片空白,任由七九吸取。 沐轩从马背上弯腰亲他,因为没什么经验,而且腰有些酸了,干巴巴的咬了一会唇就停下了。 脑袋抵着他的脑袋,微微喘息。 他一声声喘息犹如勾魂的钩子一般,任柯紧紧地握着阎王剑,手上的青筋暴跳,用了极大的忍耐力才没冲动的将他吃掉。 “七九。” 他轻声唤他,声音轻柔,生怕大了些吓到他,或者让他多想。 “嗯。”沐轩直起身子,也轻声应他,眼神有些迷离。 任柯望着他粉红的唇,上面还残留着水渍,像含苞待放的荷花一般,他微微别开眼,继续往前走。 凉风习习,两人却是浑身滚烫,脸红了一片。 半夜两人回到了流月楼,一进屋就看到柳絮,小姑娘梨花带雨的扑向沐轩,“哥哥。” 这女人哭最是麻烦了,沐轩无奈的拍她脑袋,尽量好言好语的说:“哭什么,没出息。” 他这话一出口,柳絮哭的更厉害了,眼泪汪汪的。 “……” 果然,女人不仅麻烦还可怕。 最后沐轩还是软硬兼施才让她不哭了的,这哄人可是一门艺术活,太强硬或太迁就都会适得其反。 沐轩洗漱好,看任柯还呆呆的坐在窗边,烛光下他垂着眼在擦拭阎王剑,十分沉浸,“我先睡觉了。” 他躺在床上根本就睡不着,脑海里全是亲吻任柯时的感觉,越想越兴奋,完全没有睡意。 忽然,身边多了压迫感,沐轩已经闭着眼睛装睡。 被子里的热度升高,弄得他浑身燥热,就将被子掀开,没一会又被盖回来,他抬手再掀开,没一会又盖回来,如此往复,突然他掀不开被子了,他终于不耐烦的睁开眼睛看。 任柯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强横的用手搭在他被子上。 “……” 难怪掀不开,合着是大佬压着的。 沐轩:“有点热。” 他一开口才发觉自己嗓子有些沙哑,说出的话莫名带着点委屈。 任柯眼神一下就柔软了下来,把手拿开,“会着凉的。” 沐轩更委屈了,自己表白没得一点回应就算了,他顾左右而言他也算了,最气人的是,自己都主动吻他了,他还像木头似的无动于衷! 太特么欺负人了。 窗户没有关严实,风一吹就响起,任柯正要去关就被拉住了。 然后他见七九朝自己移过来,突然翻爬到他身上,一脸委屈,眼神中还带有气愤,“你耍我玩?” 沐轩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直起身子坐在他身上。 “七九,我没有。”任柯急切的解释,他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意外,一时不知道如何回应。 “没有?”沐轩伸手去撩开脸上的头发,手指轻抚他的嘴唇,“对我没感觉?” 任柯从未见过这样的七九,青丝垂落铺散在床上,杏眼迷离,一脸委屈的模样真像个小媳妇。 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同自己亲近,是他求之不得的奢望,怎么会没感觉,他浑身燥热,身上膨胀,可是他不能。 沐轩从认识任柯就被他压制,后来好不容易和他平等了,还没享受够就没命了,现在好不容易有次机会爬他上面去,他肯定不放过。 “试试呗。” 他俯身咬住他的嘴唇,笨拙而急切的吸吮,逐渐深入,湿濡的触感让他浑身酥麻。 适才被他亲吻时,任柯已经是用尽全力的忍耐了,而此时又被似有似无的挑逗,舌尖有些软了,他忍无可忍了,抬手将他推开。 “七九,你想好了吗?” 沐轩正摸索着突然被打断,本来是有些生气的,但见他居然双眼通红,脖子处的青筋有些凸出,瞬间就紧张了起来,抬手摸他的脖子,“你怎么了?你别激动,我没想刺激你,我不知道你不能做这个,刚才……” 看着急切的人,紧张的有些结巴,任柯隐忍不发的爱意全然释放出来,抬手按下他的脑袋,肆无忌惮侵略他的唇齿,温柔而急切。 由浅入深,教他怎样吻人,何种才是真正的挑逗。 沐轩不觉大佬居然这么厉害,他刚才完全就是小孩过家家,这会子大佬发力了,浑身舒爽,欲罢不能。 他腿都软了,软趴趴的趴在任柯身上,感叹大佬就是大佬,什么都厉害。 他还未歇足一盏茶的时间,任柯又捧起他的脑袋,“我没有不行。” 说话的人带着些气愤和挑衅的意味,沐轩才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间刺激到他的自尊心了。 任柯翻身和他置换了一个位置,让他喘息一会,见他眼睛含着泪,眼神迷离的望着自己。 一时心乱如麻。 他心里密密麻麻的发痒,俯身去轻吻他的眉宇,顺延着往下。 弄得的沐轩一阵痒,伸手去推开他,见他停下又将他扯回来。 风从窗户空隙挤进,撩拨着烛火,屋外灯火通明,歌舞升平。 姑娘往返于各个酒桌,有钱的男子指点着喜欢的姑娘,搀扶着离开吵嚷的大堂,没钱的男子追逐着心仪的女子,有情人躲在暗处推拉。 五彩斑斓的布条飘荡,甜言蜜语随处可闻。 二楼角落的房间里,一盏烛台,照着床铺上的身影,不可言说的气息萦绕着床铺。 不知何处而来的飞蛾,围绕着烛火转了几圈,突然扑向了烛火。 流月楼的暗处角落里,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猫一狗正在玩闹,白猫的爪子朝看着它的黑狗伸去,还未碰到狗头就被按住了。 白猫急不可耐抽出爪子,低声叫了几声,黑狗挡住它的爪子,拍了拍它的猫头。 “喵~”喵咪心满意足的打了个滚,黑狗也与它一去翻了翻身,轻轻地“汪”了一声,似乎很是高兴。 不得不说任柯真的能要人命,沐轩和他贴的太近就犹如冬日在火炉里一般,恋恋不舍又有些受不住,便轻哼他的名字,“任柯。” 被叫的人很受用,不再折磨他,替他拢了拢挡住眼睛的碎发,伸手去替他缓解难受。 沐轩搂着他的脖子,又爽又酸,望着大佬那柔情似水的眼睛,仰头吻在他的眉宇间。 屋外逐渐安静下来,折腾了许久,任柯见他有些受不住了就收了手,将他搂在怀里,哄他入睡。 风吹动床帘,怀里的人像小猫一样的贴着他胸膛,睡得安稳。 任柯给他盖好被子,将窗户关严实,拿上阎王剑后出了门。 越过一座座房屋,凉风吹散他身上的热气,又将他变成一个浑身发冷的人。他最后落在丞相府的屋顶上,之前就看过布局图,所以他能轻车熟路的找到书房。 屋内漆黑一片,屋外公鸡打鸣,他静坐黑暗之中等待着猎物。 开门声响,小厮点亮屋内的那一刻,他便扔出去了一颗棋子将他敲晕了过去,苏枫见到他时差点叫出来,不过还是因为种种原因忍住了。 任柯断定他是不敢声张,所以肆无忌惮的上座,“苏丞相,别来无恙呀。” 苏枫连忙将门关上,压低了声音,“你真是不怕死,夜闯我府邸。” 任柯面无表情的反问:“苏丞相不怕死吗?” 四目相对,任柯眼神平淡如死水,苏枫似在隐忍着什么,最终耗不过他先开口了。 “说吧,你要做什么。” 他既然问了,任柯自然是要说的,他斜靠在椅背上,把玩着阎王剑,轻飘飘的说: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猜得到我要做什么,或许有一日我会死在你手里,可是在我把事情做完之前,你若是再敢妄动,我保证你这丞相府十年之内,寸草不生!” 他越说语气越是凌厉,最后四个字咬的很重,苏枫的确是被吓到了,“你!” 他忍了忍,刚正不阿的道:“你若是敢动摇我国根基,本官甘愿与你同归于尽。” 活阎王的疯名在天下疯传,他起初只知道这个人有多狠,而后经线报提醒,彻查了此人的身份,不想竟查出了个惊天秘密。 眼前这个活阎王,不只是刺客宗门的祁山山主,还是早该死十多年的东方府的小公子。 任柯知道他已经查到了自己的身份了,可惜他并不在意,甚至敢赌,哪怕朝中所有人都知道了,也没人敢承认。 他站起身,与他平视,阎王剑搁在桌上,冷冷一笑,“我手上是祁山,脚下是千机阁,背后是陵国的命脉,你几条命抵得过我?” 闻言,苏枫差点倒下去,此人果真是个祸害,如今回来必定是要搅动风云。 该说的也说了,该提醒的也提醒了,任柯想但凡是个有脑子的,都不会在和他硬碰硬。 任柯起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笑道,“丞相猜,你的皇帝陛下是否知道。” 书房烛火被风吹的摇曳,苏枫看着晕倒的小厮紧握着拳头。 折腾一夜,任柯遇到卖早点的人家,想着七九折腾一夜了定然会饿,就买了些回去。 清晨的流月楼很安静,他从后门而入,一开门,看到个身穿黑色长袍戴着帽子的背影,他微微蹙眉。 转身看来的是年纪同他不相上下的男子,长着一张书生脸,突然的朝他单膝下跪,“参见主上。” 任柯没想到他会来,以他现在的身份,稍有行差踏错都会万劫不复,他竟胆大到清晨独自来流月楼。 要知道,这样牵连的可不止他一人。 他紧皱眉头,没了好气,“你来做什么?” “主上。” 看他跪着,还这般称呼自己,任柯眼神冷漠,“辰然,你不是我祁山人,不必如此称呼。” 辰然一时无措,“不,我……” “行了,说正事。” 任柯没有耐心,现在多耽搁一下都会多有一分危险。 辰然微微低头,弱弱的说:只是,想见你。” 竟是这种荒唐的理由,任柯愠怒的对他说,“现在见到了,走吧。” 辰然起身看没有面对自己的人,犹犹豫豫的离开了。 听到他离开的脚步声,任柯面无表情的警告:“以后再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声音很轻,明明没有带杀气,落在辰然耳里却带了刀,他浑身一震,微微垂眸,颤抖的答应:“是。” 任柯回屋,七九还没醒来,他将阎王剑搁置,去给他把被子盖严实。 任柯怕惊醒他,就去窗边坐着,撑着脑袋小憩一会。 沐轩醒来时浑身酸痛,嗓子特别干,听到667尖锐的声音。 [你就睡服他吧!也是一种方法!] 一早起来,耳朵就受到了侮辱,沐轩无奈的揉了揉耳朵,透过窗帘看到外面的人,叹了口气。 昨晚都那样了,大佬也只是动手,没真枪实弹的干,实在是让他怀疑行不行。 他动了动身子,拿着衣服去给任柯披上,刚披上人就醒了。 任柯脸色苍白,估计是吹了冷风,嘴唇也泛白了,低头咳嗽了一声,拢了拢外衣。 “你起这么早?”沐轩探了探头额头,不烫有些凉。 “你该饿了。” 任柯拉下他手,把准备好的豆浆油条推给他,“先吃饱再睡吧。” 沐轩喝口豆浆暖暖胃,捏根油条递在他嘴边,“你也吃。” 任柯咬了一口,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头,他将窗户推开,外面的声音扑来,瞬间就给这清净的晨间添了烟火气。 “任柯,你和人睡过吗?” “嘶~” 推门声响,沐轩回过头看,柳絮愣在了门口,从耳根红到了脸上,手中的热粥热气腾腾,她慌乱的转身,支吾道,“我忘了加糖。” 沐轩犹如五雷轰顶,手中的油条索然无味,看着一脸无辜的人,质问,“你为什么不关门!” “忘了。” 想到了昨晚的场面,沐轩仿佛听到了自己哼哼唧唧的叫声,崩溃的捂着脑袋,“昨晚不会也没关吧!” 见他脸都红的可以烫鸡蛋了,任柯忍不住的笑了一下,抬手给他擦嘴角的油条渣滓,“关了。” “砰!” 一声响,两人同时回头,柳絮脑袋从门上移开,红了一片,手中的粥依旧冒着热气,满脸羞怯,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们。 沐轩:“……”丢死个人! “我……”小姑娘走过来,在他们灼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把粥搁在了桌上,低着脑袋,好不容易抬起头了,又欲言又止,最终红着脸跑出了房间,连背影都是娇羞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对她做了什么。 沐轩崩溃的看着热粥,捂着脑袋靠在桌上,“告诉我这是梦。” 任柯也有些尴尬,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不知道小姑娘对这种事能想到哪种程度,有什么挽救的余地吗? 吃完饭,沐轩唉声叹气的扎马步,一句话都不想和任柯交谈,恨不得将他团成一团扔出去。 “七九,你不用练。” 任柯再次劝他,回应他的除了一个白眼还有沉默。 他最怕七九不理他了,连忙道歉,“对不起,要不我去找小絮说一说。” “你干嘛!”沐轩拉住他,本来就是黑的还非要去描,虽然是小姑娘,但在风月场所多少年了,其中的情情爱爱怎么可能没点数。 “你不生气了?” 看大佬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哪有昨晚对他动手动脚的气势,这耷拉着眉眼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受委屈了呢。 沐轩坐回窗边,喝了口茶降降火,正要说什么,就被窗外突如其来的脑袋吓了一跳,下一秒脑袋窜入了屋内,银色跟鬼脸似的。 “……”沐轩按住差点离位的心脏,看着不速之客。 阿言朝任柯行礼,“主上,瑾行回祁山了,他让我跟你说,您的身份那位已经知道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任柯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离开,半天见他不动,就抬眼看他。 阿言摘下面具,一双大眼睛纯洁无瑕,用还未变声结束的声音问,“主上,昨晚我在房顶听到你叫,属下本想进来,但又听到了他求饶,我就没进来。”他指着沐轩,一脸认真,欲要继续说,任柯连忙喝止。 沐轩已经麻了,往下看了看,这楼不太高,跳下去死不了他弄得半身不遂更惨。 “主上,你有受伤吗?” “……” 沐轩保证,这死小孩要再多说一句,他就咬舌自尽。 任柯取下腰间的荷包递给他,阿言拿到钱,难得的眉眼一弯,立即就离开了。 “啊!”沐轩低吼,凶神恶煞的看向他,眼神极冷,“任柯。” 任柯从未听他叫自己如此阴冷过,背后发凉,不知所措的望着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阿言是他暗卫,一年四季都在暗处跟着他,除了他的命令外,鲜少有露面的时刻,所以只有在遇到危机的时刻才会想到他,平日已经习惯没有他这个人了。 昨晚情到深处他冲动了,一时忘了还有个暗卫。 他也没想到,小孩长大了敢威胁他了。 沐轩气的质问:“你昨晚为什么要叫!” “你咬我。”任柯有些委屈,撩开衣领,肩膀上的一排牙印还在,不深不浅,留有红印。 沐轩:“……” 昨晚他好像、似乎、大概是咬了他一口,但不记得这么重来着。 见他突然气势弱了,眼里的杀气也收敛了,任柯靠近他,微微俯身到他耳旁,轻声说,“不过你昨晚求饶了,我不怪你。” 昨晚他哀求的模样历历在目,沐轩瞬间红透了耳根,一把推开他。 乱撩!要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写这章,他们俩命不命我不知道,反正是要我命了。 三改!! 感谢在2021-09-03 19:30:21~2021-09-04 22:2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里笙歌 5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六十九章 茗烟刚送走恩客, 扭着细腰回楼上,见柳絮满脸通红的站在走廊上,模样像极了经历了不可言说的事情,打趣, “怎么, 大早上思春吗?” 柳絮回头见是她,脸更红了, 连忙辩解, “姐姐不许乱说。” 茗烟微微靠着走廊的护手,身子略微倾斜, 翘着兰花指撩拨她的秀发, 宽松的衣袖落至胳膊, 露出了纤细白皙的手腕, 优雅的将长发拨弄到肩后, 端的是风情万种。 “别人不知道, 我可是知道你, 那熠王府的贵人对你可是念念不忘啊,你就没一点心动?” 闻言, 柳絮瞬间急了, 忙回头看了一眼,险些去捂住她嘴巴,“不许胡说!” “好了好了。”见她气急败坏的模样,茗烟也不逗她了,往角落看去,笑的动人心魄, “和主上一起的那个公子我从未见过,也是祁山的人吗?” 柳絮:“不是, 他是故人。” 茗烟还想问什么,柳絮就把她往房间里推去,“哎呀,你别多管,快回去歇息去吧。” “哎哎哎,小丫头怎么还不耐烦了。” 柳絮调整完情绪后去煎药,端着热腾腾的药礼貌的先敲门,里面传出一句“进”后她才推门而入。 两人坐在窗边,互不搭理,阳光映在两人脸上,将主上本就消瘦的轮廓显得越发明显,而沐轩显得越发温柔,两人格格不入又出奇的和谐。 柳絮将药碗放在桌上,坐到沐轩旁边,撑着脑袋看两人,眉宇间是藏不住的笑意,突然发出感叹,“真好。” 沐轩:“好什么?” 柳絮笑吟吟的回:“你们都在。” 闻言,任柯也垂眸笑了笑,抬手移过药碗,搅动勺子让药冷。 楼下逐渐嘈杂,沐轩打了个哈欠,看着络绎不绝的车马行人,回头看已经长成大姑娘的柳絮,抬手拍了拍她脑袋,“小絮有没有心上人?” “哥哥胡说什么!”小姑娘像点了炮仗一样,突然激动起来,脸颊绯红,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抬眼愣愣的望着她。沐轩无奈的轻扯她的耳朵,教育道:“没有就没有,你吓我一跳。” 小姑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激动了,站起身看了看他们,慌忙的说,“我要去算账了。” 说完就忙不迭的离开了,两人看她慌乱的身影不约而同的看向对方,都明白了对方的意味。 任柯:“冷玥过两日就到了。” 姑娘家的心思只有姑娘家懂,他们虽然是哥哥,但有些事情总不好多问。 沐轩和柳絮说完话后就愁容满面,手指在桌上画了几圈,觉得不太过瘾,就接过任柯的药碗,捏着勺子在碗里转,欲言又止。 “怎么了?”任柯发觉他的不对劲,注视着他。 “流月楼有往来的贵客吗?比如王公贵族什么的?” 任柯虽然来京城都居住在流月楼,但这个楼当时是他买来送柳絮的,其中的经营打理都是小姑娘自己来,他从没过问,来客更是从未了解,但刘鑫都来,想必王公贵族也是有的。 见他点头,沐轩一颗心沉了下来,停下了搅动的手,将药碗推过去,十分严肃的说,“最近看着小絮些,别让她接近那些王公贵族。” 任柯微微蹙眉,告诉他,“小絮不是里面的姑娘。” 他当成买下流月楼时它还只是舞馆,柳絮在其中学了半年,因为舞馆老板经营不善倒闭,他不想小姑娘再跟着自己东奔西跑,该有个安稳的地方,于是出资买了这楼送给她。 不知后来,怎么就变成了青楼,他也曾为此生气过,但柳絮同他解释,老板走后,许多客源都断了,她又收留了些无家可归的姑娘,起初还养得起,而后便揭不开锅了。 有些原就是舞馆里的姑娘,都有些技艺在身上,合计过后,便将舞馆直接改成了妓|院经营,而后收留了更多无家可归的姑娘,流月楼竟意外的壮大起来。 弱非小絮哭哭啼啼的求他,保证自己一定不会学坏,任柯断然不会容许他一个小姑娘呆在这种场所。 之前就想同七九解释,但他没问,就以为他是知道的,但此刻七九竟这样说,看来他是误会了。 沐轩看他紧皱眉头,一脸严肃,恨不得将“生气”两个字刻在脸上,沐轩好言好语的给他解释,“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姑娘长大了留不住,但是小姑娘难免心志不坚,被人给哄骗了。” “嗯,我叫阿言看着。” 任柯神色缓和,眼神变得温和了些,将碗里的药一口喝完,苦的皱了皱眉。 “一把年纪了还怕苦。”沐轩无奈的从袖中取出一颗糖,剥开塞他嘴里,略微嫌弃的看他,“你接下来要干嘛?” 嘴里的甜味将苦味融化,他望着烛台边上的飞蛾尸体,“我听说安家给皇帝送了个妃子,你猜美不美?” 沐轩收回手后,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去继续扎马步,回头看窗边望着自己的人,浓眉入鬓,眼如桃花,此刻眼神柔和,其间的情意绵长,他怀疑自己栽他手里,大概率是这孙子占了脸的便宜。 笑着反问他,“有你好看吗?” 闻言,任柯微微一怔,随即坐直了身子,十分严肃的看着他,一本正经的开玩笑:“怎么能这么比,谁能有我这张脸。” 他自小就被夸奖生的好,也曾因为长得好而洋洋得意过,可后来因为这张脸遇到了那么多令人作恶的事情,他便开始讨厌自己这张脸。 是七九让他重新想起,他的记忆里不只有憎恨。 母亲曾给告诉他,他要保护好自己的脸,可不能受伤,原先他不知道,后来想是因为容貌受损,他更难寻亲,如今倒觉得,这张脸有其他的作用。 风吹拂起屋内的帘子,沐轩足足盯着他看到风停,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忍俊不禁。 “你好不要脸!” 居然这样脸不红心不跳的夸自己,简直就是个大闷骚。 任柯也不恼,静静地看着他笑,倒了杯茶移到他那边,还不忘将衣袖整理一下。 沐轩笑了一会,感觉马步是扎不下去了,重新坐回去,喝了口茶润润嗓子,目光没有看他脸,而落在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上,因为执剑而磨出了茧子,上面有深浅不一的伤口。 在鬼林时他想过,若是这双手没有握剑会用来做什么,给人把脉亦或者打算盘,或许都不至于布满伤口染尽鲜血。 他笑着便没了声音,房间突然的寂静。 任柯看着沐轩那双眼睛,微微浅笑,轻言:“我突然想到一个有趣的玩法。” 任柯好奇:“什么?” 他笑意深浓,语气年少,“不告诉你。” “切!”沐轩可不似柳絮那般好欺负,不受高深莫测那套,撑着脑袋把玩茶杯,一副爱说不说,我不想知道的表情。 心里闷闷的想,那你同我说什么,这不是平白引我好奇嘛。 晚上,沐轩睡着睡着又被搂住了,越推越紧,无语的睁开眼睛看人,人家双眼紧闭,做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来。 “热。” 依旧不放,沐轩继续挣扎,“放开。” “娘。”大佬突然的轻唤,把脑袋抵在他肩膀上,声音十分可怜。 “……” 沐轩一下就心软了,大佬的发丝铺在他的肩膀上,他脖子痒痒的,想起了之前他也叫过几次“娘”,而自己念在他年少可怜,就勉强做了男妈妈。 现在想想,谁家娃娃抱娘楼肩膀,脑袋搭肩上的。 这分明他更像娃,沐轩察觉不对,这孙子不会那时候就开始起心思了吧!还故意演戏博同情。 “任柯?” 完全没有回应,看来是想把戏演到底了。 “睡吧。”沐轩拍了拍他背,感觉到大佬放松警惕后,用力一把推开人,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其中是惊讶之色。 笑吟吟抬手去撩他的头发,细声细语的说,“你抱错人了,乖,我不是你娘。” 说完就变脸,转身靠里面去,恨不得把自己贴在墙上。 任柯懵了一下,两人之间瞬间空了一大片,他看七九的背影,有些懊恼自己冲动了。 睡前,七九才交代过他不许越界,他还不听话的动手。 “七九对不起。” 没有搭理他。 任柯绞尽脑汁想了一会,试探性的移了过去,手轻轻地搭在他肩上,被不耐烦的甩开了。 “阿轩,我错了。” 他低声下气的道歉,沐轩一听他那别出心裁的称呼,心痒痒的,依旧没搭理他。 “小轩,我错了!对不起。”任柯一边轻声道歉,一边移过去,抬手搂着他,“轩轩。” “肉麻死了!”沐轩一阵恶心,转过身看着他,“好好说话!” 任柯趁机就靠近他,搂住他的腰,轻言细语的询问,“阿轩,以后我叫你阿轩好不好?”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药味,闻着不难受,反而让人沉迷,沐轩别扭的晃了晃,“不好!” 任柯只当他是欲拒还迎,抱的更紧了些,凑在他耳边轻轻地唤他,“阿轩。” 沐轩浑身酥麻,不敢动弹,生怕自己又乱情。 七九不过是任柯在祁山偷他腰牌是看到的排号,就一直以其相称,后来问过名字,因为七九说要等到他改邪归正后才说,他也没有追问,直到祁山再次相遇,阴差阳错的知道了他的名字。 但没喊一次,他们又错过了。 “阿轩。”他此刻一声一声的叫着他,恨不得一次将之前的补上。 他声音本就低沉,又是深夜,柔情蜜意的叫着,实在是让人难受,沐轩耳根通红,“以前没发现你这么骚!” 一直以为他是个闷葫芦,没想到撩拨人一套一套的,真是人不可貌相,也不能想当然。 闻言,任柯捂着他脑袋笑了,轻声道,“只对你。” 沐轩不知何时脑袋埋在他胸前,听到他轻笑,抬头看他,他下巴上的疤痕若不仔细看已经看不清了,他张嘴轻轻地咬了一下。 任柯惊了一下,微微往后缩,垂头看他,见他满眼无辜,眉眼带笑,微微俯身,咬住他的嘴唇。 屋外凉风肆无忌惮的吹拂万家门口的灯笼,屋外热情绵延,烛火不熄。 第二日一早,流月楼还没正式营业,就有人闯了进来,任柯睡眠很浅,听到有人敲门后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人,轻手轻脚的下床。 茗烟一脸睡意,俯身行礼,而后示意他看楼下。 任柯点了点头,挥手让她靠后,往下看去。 来者算是个熟人,任柯翻身从二楼直接跳下去,冷笑,“你们正派弟子也会来这种风月之地吗?” 墨闻一言不发,用阴冷的眼神看着他。 任柯抬手指着四周,一脸嘲讽的意味,“墨公子可有喜欢的姑娘?” 突然的,墨闻拉住他的手,低声叫他:“任柯!” 任柯神色骤变,要抽回手,奈何被他紧紧地握着手腕,力气大的恨不得捏爆他的经脉一般,突然的又松开了他的手,叹息道,“你必须停手。” 任柯满脸厌恶,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冷言反问:“你凭什么置喙我?” 一向冷静的墨闻此刻眼里带着怒气,声音比平日大了几分,“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任柯也不甘示弱的回,“你又知不知道自己在和谁说话!”说罢,他一把扯住墨闻的衣领,语气阴森森的说:“墨公子,你不是我,你不会懂我为何要这么做。” 墨闻低声怒喝,双手按住他肩膀,“不论为什么,你都不该走这条路,你回头吧,我会帮你的。” 任柯打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仰头冷笑,“你太自以为是了,我说过我不可能、不会、绝不回头!” 三个“不”说的很重,很坚定。打从他第一次拿剑杀人开始,他就不可能回头了。 墨闻看他是疯魔了一般,语气了弱了下来,“你想怎么做。” “人挡我杀人,佛挡我入魔!” 任柯眼神凛冽,仿佛能将人刺穿一般,他语气更加凛冽,让人不寒而栗。 “天下人要杀你,你又待如何!” “那我!杀尽天下人。包括你。” 他眼里满是杀戮之气,带着痴狂的笑容,墨闻双眼通红,一直压抑着的情绪突然的爆发,“你疯了吗?” 任柯往后倒去,坐在椅子上冷冷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强调,“我早就疯了。” 早在他求救无门,被迫杀人之时他就疯了。 墨闻:“承业!” 任柯抬眸看他,眼睛变得平静无波澜,像是在看一个举足轻重的陌生人一般。 本上前半步的墨闻被他那双眼睛看的愣住,将脚收了回来 。 “我叫任柯。” 他轻飘飘的说完后,回头看见站在二楼的沐轩,他只着了单衣,身子单薄,眼睛微红,大门外的风不停的往里窜,他头发都被吹乱了。 他连忙起身上楼去,脱下衣服给他披上,略微生气,“你不知道多穿些?”虽是生气的语气,但声音柔和,比刚才在楼下的话语天壤地别,好似两个人一般。 沐轩垂眸看向下面,墨闻一身白衣,腰间斜挎着一把长剑,仰头看着自己,眼神微凉,带有敌意。 就是这敌意让他更加生气了,抬手按住任柯给他拢衣服的手,回头满眼心疼的看着任柯,拉他回屋。 墨闻失魂落魄的走出了流月楼,心痛如绞,满心懊悔,无人可知。 柳絮进屋时,正见沐轩给主上披衣服,她昨晚点了安神香,睡得太沉,等醒来才发现人走了,问茗烟才知道有不速之客。 “小絮,以后衡山的人都不要放进来。”沐轩声音很轻,明明是很温柔的语气,偏那双眼睛满是寒意。 柳絮从未见过这样的哥哥,明白了什么,重重的点头,然后让他们好好休息就出门了,顺手将门带上。 天色还早,鸡都没打鸣,沐轩还困着,就这拉着任柯睡个回笼觉。 这次,沐轩主动抱住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一样的哄着他入睡。 任柯笑了笑,不知不觉间闭上了眼睛,梦里没有血腥,是他和七九在小院里的时候,轻松惬意。 再次醒来,旁边空空如也,他一下就翻起身。 沐轩早不知去哪里,他往门看去,正巧看到柳絮站在门口,手里端着冒热气的碗。 柳絮用手拐把门关上,把热腾腾的粥放在桌上,看已经醒了的人,告诉他,“七九哥哥说他去买点东西,让我先把药粥给你。” 任柯起身洗漱完坐下,柳絮恰好吹冷了粥,推给他,撑着脑袋等他吃。 任柯笑了笑,药粥鲜少有甜的,他吃的心里倒是甜的,雾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突然的想起了往事。 “柳絮你说你一个人为什么会变呢?” 柳絮撑着脑袋看他,不假思索的回答:“定是被逼到了绝路。” 她的回答让任柯想起了什么,抬眸又问:“那又为何放弃自己最初的信仰?” 这个问题,让柳絮微微一怔,往事忽然的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看着雾气笑道:“许是心死了吧。” “嗯。” 只有原来的路走不了了,才会去选择别的路,人就是这样变的,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离自己的信仰、初衷越来越远,心慢慢地也就死了。 刚吃完,柳絮正收碗,沐轩就回来了,两手拎满了东西,见柳絮在就笑道,“正好,这是你的。” 他一只手里的东西全给了她,另一只手全丢在地上,嗓子干涩的咳了一下。 柳絮被塞的满怀都是东西,衣服首饰应有尽有,她惊讶道,“哥哥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沐轩正要喝水,听她问就回答她,“我闲得无聊,就去逛了逛。” 任柯看他倒水半天没倒满,把自己的递到他嘴边,沐轩也不见外,张嘴就喝了,嗓子瞬间舒服了许多。 柳絮对他们这么自然的亲近并不意外,将东西都放在地上,“可是哥哥哪来的钱。” 任柯抬手摸了摸腰间,再看沐轩一脸笑意的望着自己,无奈的摇了摇头,“我可以同你一起。” 秋意浓浓,柳絮的衣裙已经从纱制换成了丝绵,任柯依旧穿的单薄,万年不变的黑衣窄袖,要不是沐轩每天看他换衣服,完全不知道他其实是差不多的衣服有好多件。 于是心血来潮去给他买了几件衣服,本来想带着他去的,但是非常时期,大佬不能轻举妄动,于是语重心长的说,“你可得少出门,苏枫那只老狐狸指不定打什么鬼主意呢。” 柳絮的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也不生气,反而高兴的看着他们说话,从怀里取出几张银票递给沐轩。 “怪我一时没有想起,昨晚算账才意识到,哥哥没有钱。”小姑娘一脸歉意,说话软软糯糯的。 沐轩看着几张大银票,上面数额都是“壹万两”,望着妹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自己是哥哥,居然还要用妹妹的钱。 他将银票都推回去,笑吟吟的拍了拍她脑袋说,“哥哥哪能要妹妹的钱。” 柳絮:“这有什么的,这楼原本就是任哥哥给我买的。” 沐轩依旧坚持,推攘着银票,“这不一样啊。” “哥哥!”柳絮急了,跺脚叫他,回头看向旁观者。 旁观者任柯看他们推让了一会,沐轩一眼扫了过来,其中“你必须帮我”的意味明晃晃。 他忍不住的弯了眉眼,把银票扯出,随意的叠了几下后揣到怀里,动作行云流水,神色自若。 沐轩:“……”这要论脸皮厚,大佬肯定是翘楚。 任柯:“就放我这吧。” 闻言,柳絮得意洋洋的朝沐轩扬了扬头,把地上的东西都抱上,正正经经朝他鞠个躬,“谢谢哥哥”,然后笑吟吟的走了。 一时还没接受大佬背叛他事实的沐轩,愣愣的坐回去,顺手拿了最近的杯子喝了口水缓缓,正要大义凛然的教训大佬,就听到他说。 “流月楼效益堪比别云间,小絮可是老板,这点钱不算钱,她也怕给多了你更不要了。” 沐轩微微一怔,别云间是京城第一酒楼,那流月楼可真有钱,“小絮是京城第一富婆吧!” 任柯:“没人知道。” 最近楼下来了个卖豆腐的,老板声音又尖又响,此刻出摊了,扯着嗓子吆喝。 沐轩耳朵发麻,伸手捂着左耳,顺带撑着脑袋,朝大佬眨眼,“你祁山有钱吗?” 初时不知道他是七九时,任柯怎么看都觉得他相貌平平,浑身无一处出彩,而今看他,怎么看都觉得他好看,有时还可爱的紧。 见他眨着眼睛,撩人无形,任柯抬手给他撩开挡眼的碎发,笑道,“十个流月楼,十个别云间,够不够?” 沐轩一把拉住他的手,像拉住了金山银山一样,满眼冒着光,恨不得立刻把他吃了一样。 “太够了!” 这财迷样和见到鱼的猫似的,在他手心蹭,任柯心痒,手指摩擦他的唇瓣,轻声唤他,“阿轩。” 沐轩起身朝他额头亲了一口,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望着他近在咫尺的唇,笑吟吟的说,“任老板,亲一口,一百两。” 任柯转头,按住他的脑袋,财大气粗的加钱,“一万两。” 秋意盎然,凉风四起,吹动了天边的云,卖热食的小贩被拂面的热气迷了眼,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而楼上的两人,互相取暖一般,身上发热,丝毫没有冷意。 楼下的老板似乎靠着叫嚷发热取暖,越喊越大声,“卖豆腐嘞!好吃的豆腐嘞!” --------------------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个基友的仙侠文,更新有保障———— 《盗世书生》by楚山杳杳 柳楠郢成仙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就停留在岑清垅满身是血的靠在他身上,冲着他笑:你看,我也没有怎么样。 对!岑清垅死的那夜,柳楠郢破了他的天劫!飞升了。 如何破的?他封了自己的死脉,将自己的心焚了! 一千年后的夏至,灵宝天尊的诞辰日,龙太子对柳楠郢一见钟情,非要绑了他回东海! 听说柳楠郢就是那个为了一条蛇妖,活了千世,却不升天庭的假神仙…… 【白衣书生/清风明月/山神 受 X 病娇能撩/万种风情/龙太子 攻】 ——这仙骨神命,千百年来不过一副躯壳。你生,我陪着你,你死,我亦同在。 ——定有来生,你可一定要等我…… ——这故事里的白衣公子可等到他要等的人了? ——我觉得我等到他了。 柳楠郢:若是你爱的人活了,但是不记得你,怎么办? 青君:那能怎么办?把你哄回来,骗回来,扛回来,好好爱你,疼你,让你此生再离不开我。 柳楠郢:那若是我,我也要把你绑到方诸山去,藏到洞府里。若你讨厌我,我便将你囚禁起来,直到你爱上我为止。 第七十章 昨夜沐轩从柳絮那拿了些安神香, 所以任柯一夜好梦,许久没有睡得这么踏实了,醒来后精神十足,看着空空荡荡的旁边, 想起睡梦中, 好像听到七九说他出去一会。 床边是叠好的衣服,墨色的长袍, 是昨日七九买来的。 任柯起床, 刚换好衣服就听见敲门声,他不紧不慢的将衣带系好, 去盆架处洗漱。 若是七九不会敲门, 想必是柳絮那个丫头。 “哥哥, 你起了吗?” 柳絮柔柔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任柯微微垂眸, 淡然一笑, “进。” 柳絮两手抬着托盘, 里面是笔和墨,不见纸张, 她用手拐将门关上, 把东西搁在桌上。 任柯擦干净手走过去,看摆放齐整的笔墨。 不等他问,柳絮就解释道,“七九哥哥出门前让我准备的,他还没有回来吗?” 小姑娘四处看了一下,没见到人影后看向任柯, 撑着脑袋笑,“哥哥真好看。” 任柯抬眸看她, 神色自若的倒了杯茶,微微垂眸,掩去了眼底的不自在,“七九买的。” “嗯。” 兄妹两没聊两句,就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紧接着门就被推开了,沐轩满头大汗,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直朝任柯奔去,坐他旁边趴桌上,险些将桌上的笔墨掀掉。 柳絮将托盘移开些,微微愣住。任柯给他倒水,亲自喂到他嘴边。 柳絮:“你去哪里?” 沐轩足足喝了快有一壶水才缓过气来,嗓子舒服了点,敷衍的擦了擦脸上的汗,“锻炼身体。” 任柯神色微凉,有些不高兴,但还是伸手给他捏了捏胳膊,让他松泛一些,语重心长的说,“我说了,你不必如此。” 他力道刚好,手法也十分得宜,让沐轩酸痛的胳膊得到了缓解,凝重的表情都变的喜悦起来,也严肃的回他,“我是为了自己。” 任柯还想说什么,柳絮见他们好像在争论什么,不想他们争吵,就插话问道,“七九哥哥,你让我准备笔墨做什么呀?” 沐轩一下就来了精神,抽出胳膊,看着桌上的笔墨,再看乖乖穿了的新衣服的大佬,心情大好。 “小絮,你去给我找个面具,好看一点的。”他一边说一边去洗手,兴致冲冲的要做什么事。 柳絮一脸懵的望向任柯,见他点头后满脸疑惑的去找。 今日的天有些阴沉,不见太阳,不见蓝天,天空一片灰白,吹的风也比往日要凉上几分。 任柯穿着七九给买的秋衣,一点也感受不到冷。 沐轩洗完手用衣袖擦了一下手,重新坐回任柯身边,托盘里的两只毛笔,笔头都很细,他拾起一支来,微微蘸了蘸墨,然后笔头朝大佬脸上伸去。 任柯毫不躲闪,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他,没有一丝的怀疑。 凉风袭来,沐轩按住他飘散的头发,将他额前的头发撩开,笔在他脸前的几寸处悬空,问他,“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任柯:“你要带我出门吗?” “你怎么知道?” 任柯抬手拉住他的手,有些无奈,七九的记忆也太差了,自己昨晚才说今日要带他一起出门,还说他被苏枫盯着的不方便,要想想办法。 他本想直接告诉他,但见他眨着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实在可爱的紧,让人产生了逗他玩的心,于是笑道,“我会读心。” “少来。”沐轩甩开他的手,圆眼微抬,看他平滑的脸颊,持笔靠近,“我开始了。” 于是,任柯静静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睫毛根根分明,能看清他的脸上的细毛,还有未擦拭干净的汗珠。 沐轩有些手抖,第一笔落在了他的眉尾,微微偏青的墨色,显得他更加白皙了。 他再蘸了蘸墨,再次落笔,每一笔都格外仔细认真,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每笔都互相缠绕,联络成可怖的筋络网状。 楼下卖豆腐的老板来了,扯着嗓子大喊,“卖豆腐嘞,又白又嫩的豆腐。” 沐轩看他白皙的肌肤,这一笔一笔的墨汁都遮不住白,羡慕不已,私以为大佬的脸不比那豆腐差多少。 他看大佬目光灼灼的看自己,放下按住他碎发的手,瞬间额前的碎发将他的眉眼遮住了一半,“我们一会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豆腐,天天吵。” 说着,他吹了吹他的脸,想让墨汁干的再快一点。 气息温热,碎发吹散开来,任柯忽然的握住执笔的手,俯身下去,似有似无的扫过他的脸颊,然后停留在他的耳侧,轻声问,“你想吃吗?” 气息喷在耳上,从耳根痒到了脚底,紧接着沐轩感觉手有些麻,强硬的将他推开,有些不知所措,“我跟你说正经的!” 大佬越来越骚了,这撩人一套一套的,真枪实弹的时候就怂了!真叫人头大。 闻言,任柯放开他的手,垂眸浅笑,伸手拿茶杯要喝茶,结果被拦住了,茶杯被抢下。 “还差最后一笔,你等一下。” 说着,他就蘸了蘸墨,凝神静气,笔尖往他右边眉骨上方去,浅浅一笔,与右脸的所有笔画连接在一起,形成了密密麻麻的弯绕线条,有深有浅,有长有短,一直延伸到脖子处的筋脉,呈逐渐消失的形态。 乍一看十分吓人,仔细看密密麻麻的更加让人恐惧。 沐轩十分满意的将笔搁下,他唯一的爱好就画画,自学了一段时间,好在是没白学,有点用武之地。 任柯看他心满意足的模样,继续伸手起拿杯子,再次被拦截了。 沐轩把茶杯递到他嘴边,眉眼带笑,“行了,喝吧。” 任柯垂头咬住杯口,微微仰头,水流入喉咙,沐轩吓了一跳,连忙捧住杯子,生怕水流出来把他辛辛苦苦的作品给毁了。 喉结滚动,任柯垂下头,咬着杯子将其放回桌上。 沐轩被他撩得心痒痒,恨不得立刻扒了他,但还是忍耐住了,若无其事的把杯子移开,整理笔墨。 沐轩活了二十多年,自认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自知之明,尤其是対自己的长相很清楚,平平无奇,中人之姿,扔人流里就找不到了。 上次祁山小先生的样貌出彩,这次一看自己的本体,瞬间就知道了什么叫没有対比就没有伤害。 所以,一开始任柯没认出他,他一点也不意外,换做谁也难接受,那么漂亮的人变成一张大众脸吧。 而任柯的样貌,毫不夸张的说,是他有生之年见过最出彩的,骨相绝美,明明可以是一张雌雄莫辨的脸,偏生的轮廓硬朗,又因消瘦而削弱了眉骨中魅气,杀人时浑身戾气,放下剑来,又有儒雅的正气,那周身萦绕的冷清感,让人望而却步。 他喜欢任柯,所以偶生出些奇怪的念头来。 任柯対他念念不忘,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他同他的几次同生共死,让他产生了依赖呢。 屋里安神香的味道,被楼下豆腐的香味冲淡不少,风一吹,两种味道混合在一起,像深秋的枯木味道。 任柯対谁都是生人勿近,即便是柳絮也没有见过他柔情似水的一面,唯独対着七九,满心满眼全是他,忍不住的想靠近他,逗他。 他看着七九撑着桌子,无聊的拿笔在砚台里画圈,他发带有些松散,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青丝倾泻,垂落腰间,将他的细腰藏住。 他抬手撩开他的头发,露出他的半张脸,看他心不在焉的模样,询问,“怎么了?” 沐轩扭头看他,“你祁山的画像是不是该改了?” 他和任柯说起过,这次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他也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偶尔想想是人之常情,自己难为自己就是矫情了。 任柯:“好。” 沐轩将笔搁下,听到有人敲门,是柳絮,经过上次的尴尬事件后,小姑娘特别有眼力见,知道要敲门了。 柳絮一抬眼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面具丢下,缓过神后急切的跑来,惊讶的望着任柯脸上的线。 不可置信的回头望沐轩,“哥哥画的吗?” 沐轩非常满意她的反应,得意洋洋的点头,还往后靠了靠,让她能再仔细的看看。 柳絮还未停止观看,一个身影就“咻”的一下从窗外窜入屋内,将银色面具取下,也好奇的凑近去看。 沐轩:“……”又一次被吓到了,他按住颤动的心脏,起身到另一边往窗外伸出头,往上看去。 青瓦延出房顶一些,没什么稀奇的地方,他回头看直愣愣盯着任柯看的阿言,好奇就这瓦房怎么撑得住他那么大一只的。 除了七九,任柯从未被人这么盯着看,看的他浑身不自在,想发作几次都思及是七九画的,忍了又忍。 阿言看了半晌,两手一抱,高高在上的发出评价,“不好看。” 闻言,任柯眼神阴冷的扫去,看的小孩背后发凉,转身就走。 柳絮:“就是不好看才能隐藏哥哥的样貌啊。” 这就看出谁情商高,谁情商低了。沐轩顺带往下看,此时豆腐摊站着的竟是个女子,光看背影都觉得是个美人。 他正好奇正面,想再等等看,就见旁边多了个脑袋,任柯随他往下看,他忙收回头,拉住也要凑热闹的小姑娘。 “小絮,哥哥厉不厉害。” 柳絮被他拉回位置,笑吟吟的点头,朝他竖起拇指,“哥哥最棒了。” 任柯往下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豆腐摊上,那摊主正好仰头望来,他眼神不好,看不清样貌,只看得出是个女子。 他微微垂眸回去,看聊的欢快的兄妹两,闷闷不乐的坐下。 沐轩把柳絮准备的面具给任柯戴上,是白色的,平平无奇的一张面具,将大佬的面貌全都掩盖住。 沐轩带着任柯出门了,特意弯弯绕绕了几圈,把人暗中跟踪的人都甩掉后才放心大胆的去逛。 绕回豆腐摊前,吆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络腮胡浓密,眼睛又小,而他旁边站着一位身姿窈窕,文文静静的姑娘。 两人分工合作,男子扯着嗓子吆喝,招揽客人,女子负责装豆腐和收钱,生意不算好,大多都会被男子那中气十足的叫喊声吸引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 沐轩看了一会,络腮胡朝他招呼,“小哥,买豆腐不?” 终于得见扰了他几次睡梦的人,沐轩是想找他麻烦的,但一看他身边那个貌美如花的小娘子,气又消了大半,甚至还有点想照顾他生意。 任柯抢在他面前上前,问道,“怎么卖?” 络腮胡望着他那扎眼的面具,一时没有回过神,他身边的姑娘满脸歉意,微微俯身道,“两文一斤。” 小娘子声音悦耳,像风铃的叮当声,比那尖锐刺耳犹如锯木贯耳的络腮胡叫喊,不知好听多少倍。 沐轩手搭在任柯肩膀上,斜斜的一站,笑吟吟的说,“挺便宜啊。” 络腮胡回过神,忙将姑娘拦到身后,朝他们介绍,“那当然,整个京城就我家豆腐最便宜,还好,公子要多少?” 任柯瞥了一眼旁边的人,目光全然在那小娘子身上,颇为不悦的取下腰间的碎银子,全都递给了老板。 络腮胡接住,沉甸甸的银子压的他手一晃,小眼睛瞬间大了一倍,再将荷包打开一看,差点高兴的晕过去,“多了多了!” 虽然说多了,但是没一点想要还钱的意思。 小娘子面露难色,羞愧的拉着络腮胡的衣角,沉吟道,“爹爹!” 沐轩见状呵呵一笑,搭在任柯肩上的手往里勾了勾,“没事,他钱多人傻。” 闻言,络腮胡甩开女子的手,忙问,“公子府邸在何处,我这就送去。”模样急切,生怕这单生意跑了,恨不得立刻就将豆腐全都塞给他们才安心。 任柯正要说话,沐轩一把就捂住了他嘴巴,回答,“送去苏府,就说是东方府送去的。” 豆腐香味四溢,络腮胡一听是京城两大贵门,连连作揖,“原来是东方府,小人这就送去苏府。” 说完,络腮胡就拉着小娘子一起收拾,满心满眼全都是钱。 沐轩勾搂着任柯离开,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 一路瞎逛,任柯突然停在了路边,望着摆摊号脉的大夫,神色凝重。 沐轩晃着糖葫芦,和他并肩站着,一言不发,咬下一颗山楂,将糖葫芦递到他嘴边,“衡山的人什么时候来?” “还早。”任柯将他的山楂推回去,又被他推回来,只好咬一颗,甜味四溢。 “那我们干点其他的事呗。”沐轩说完就跑向坐诊的大夫,将糖葫芦藏在身后。 任柯见他和那位坐诊的老者交谈了好一会,从怀中掏了什么东西递过去,然后老者就离开了,什么东西都没带。 沐轩高兴的原地蹦跶,晃着糖葫芦朝他招手。 恍惚间,回到了在鬼林山丘朝他招手的模样。 任柯上前,给他擦去嘴角的糖渣,温柔的问,“你把人家赶走了?” “买的。”沐轩颇为骄傲,拍了拍桌子,昂起脑袋,中气十足的通知他,“以后,这就是你的地盘。” 任柯:“……” 于是,两人真就摆摊号脉。 沐轩负责吆喝,任柯负责坐诊,分工明确,偶尔吆喝的人偷懒,躲在“神医再世”的幡后打瞌睡。 他们仅凭着兴趣摆的摊,开诊时间也很随性,但依旧有很多人找他们看诊,因为他们不收钱。 不过四五日,京城就盛传,乘英巷里有位风度翩翩,玉树临风的神医,不仅人好看,医术还绝。 神医给人诊断把脉之时都戴着一张面具,寡言少语。 那世人如何得知他风度翩翩呢?这就不得而知了,但其中的门道,明眼人都看得懂。 不过,这神医好像捧得有点过了,不捧他做什么华佗在世,而是捧做天上神仙,因为他行踪诡秘,不是寻常的那种坐诊大夫。 传言这神医是徐岩的关门弟子,学的徐神医的绝学。 总之,突然出现的一个神医,莫名的掀起了轩然大波。 某日,沐轩晨起练了一会后回去睡回笼觉,安神香烟雾缭绕,他睡得死沉。 任柯端坐在窗边,対这镜子描画右脸的痕迹,他不擅丹青,唯一画的好的是七九,所以画这个有些费劲。 敲门声响起,两响停一。 他搁下笔,应声后门外的人推门而入,是个身形高挑,长相英气的女子,脸颊有一道浅浅的疤痕,让整个人更显得冷漠。 “主上。”女子规矩的行礼,眼神平静,像是一具提线木偶,“千诲已经将消息放出去了。” 任柯伸手挡住刺目的阳光,不紧不慢的点了点头。 冷玥依旧站着不做声,她与瑾行最大的差别就是,一个唯命是从不多言语,一个妄加猜测几番斟酌。 任柯微微眯着眼睛,看楼下街巷来来往往的人群,面无表情的吩咐: “你安排一下,明日我要在盛华门前坐诊。” 冷玥亦是面无表情的答应:“是。” “冷玥?”沐轩刚醒,眼神还没聚焦就看到床帘外的人影很熟悉,叫完见那人转过头来看自己,瞬间就清醒了过来,掀开被子就冲了过来,鞋都还没穿。 吓得冷玥瞬间抽出鞭子来,任柯挑起毛笔,起身挡去,一声闷响,鞭子被弹到一旁去,而沐轩刹不住脚直奔她去。 毛笔掉落在地,墨汁染了一地,而沐轩将任柯抱住,愣愣的抬头看他,脑子还没转过来发生了什么。 冷玥见状,将鞭子收了起来。 凝视着他们,等着答案。 任柯抬手揽住他的腰,将他扶站好。 沐轩微微垫脚,从他肩膀望去,冷玥一脸冷漠的往这看来,模样没什么变化,就是多了道疤,头发也梳的潦草,一点也不精细。 任柯侧开,让他更清楚的看人。 沐轩:“冷玥,好久不见。”他正常的打招呼,毕竟不是谁都是柳絮,是小天使。 “七九吗?”冷玥在祁山和瑾行已经聊过这里的状况了,聊到他时她不可置信,又抱有希望,刚才见他和主上那般亲切,心中就有些肯定了。 “対対対,是我。”沐轩高兴的恨不得蹦跳起来,不停的扯任柯的袖子,像是在炫耀人家认出了自己。 冷玥还是有些疑惑,疑问,“我的月是月亮的月吗?” 沐轩:“珂玥的玥。” 本以为她会高兴一下,或者有其他的答应,结果她呆了一下,淡淡的“哦。”了一声,朝任柯行礼后就离开了。 沐轩:“……” 他一脸懵,看着眼前上一秒还有人的空地,僵硬的回头看任柯。 “她素来冷淡。”任柯解释完,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脑袋,然后突然的将他打横抱起,抱回床上去,让他坐好后屈膝蹲下,给他穿鞋,嘱咐道,“小心着凉。” 沐轩把刚才的不快扫走,看温柔体贴的大佬,万千感慨。 [啧啧啧,爱情使人卑微啊!]667惯爱说风凉话,[你前几次让他这样対你神魂颠倒多好?] 沐轩也惯性不搭理他,穿好鞋,洗漱后,任柯给他准备好了粥,等他吃完后,才不紧不慢的和他说接下来的计划。 说完后,任柯本以为他会炸毛,没想到他出奇的安静,还冷静的和他分析,“万一他不上套怎么办?” 任柯:“宫里有人。” 他要算计的可是天下之主,沐轩还是有点担心,虽然知道他会算好,但还是想他有个万全之策。 “苏枫那?” 任柯:“他不敢。” 见他胸有成竹,沐轩点了点头,给他倒茶,“我相信你。” 楼下了没了卖豆腐的吆喝,安静了几天,换成了卖萝卜的,声音倒没络腮胡难听,就是太能吆喝了,一早吆喝到晚,也不知道有多少萝卜需要卖。 沐轩琢磨着,天气冷了,高门大户炖鸡汤什么的是不是需要加点萝卜解腻呢? 他抬眼看任柯,看的人也在看自己,两人似乎想到了一出,不约而同笑了笑。 沐轩喝完手里的水朝他伸手,任柯望着他细长的手指,坦然将手递了过去,携手出门。 “小絮。”冷玥去找了柳絮,见她正在算账,手指飞舞,算盘声响,听到声音后抬头,见她后欣喜若狂,顾不得先记账就将算盘账本搁下,蹦蹦跳跳的朝她去,软软的撒娇,“冷玥姐姐!” 冷玥任由她拉着胳膊甩,面无表情的看她,一点故人重逢的喜悦都不见,突然的问道,“珂玥是什么意思?” 柳絮一脸懵,“你说什么?” 冷玥再次重复,柳絮沉思了一下,试探性的问,“姐姐的月不是月亮的月吗?” 之前冷玥一直以为是月亮的月,也就刚才才知道是其他月,而她一贯说的都是月亮的月。现在这状况有些尴尬,她只是想知道这个“珂玥”是什么意思。 偏偏刚才脑子短路忘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5 21:58:59~2021-09-06 22:12: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十里笙歌 3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一章 京城传的沸沸扬扬的神医突然的在盛华门前坐诊, 引的无数人围观,里三层,外三层的将神医团团围住。 不管是真是假,都有人怀着试一试的心态想要一探究竟。 前几位看诊的几位病人都是骨伤, 任柯动了动手就将那些人的病给治好了, 这一下让许多不敢相信的人深信不疑,通通排着长队等着看诊。 也有许多姑娘是因为好奇神医的容貌而排队, 任柯一应看诊, 有病的叮咛症状,配方抓药, 没病的只说一声身体无恙。 总之真有了神医的派头, 沐轩朝躲在幡后的冷玥夸奖, “你托找的挺有水平啊。” 幡旗晃动, 冷玥抬眸看他, 陷入了沉思。 中间休息的时候, 沐轩抱着手靠墙, 看着任柯喝水,微微歪头往他身后看长长的队伍, 叹了口气。 任柯隔着面具朝他笑了笑, 伸手想给他撩头发,沐轩反应极快,一下就把他手打下,瞥了眼那些春心荡漾的姑娘们,再狠狠地瞪他一眼。 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都不收敛。 任柯无奈的继续看诊, 沐轩和冷玥躲在幡后昏昏欲睡,一直到了日落时分, 才醒来,斜身看去,人依旧很多,于是扯了扯他衣服,递给他说,小声的提醒:“要不明天再来吧。” 话还未说完,他的手就被任柯拿开了,然后旗子将他全部遮住。 眼前落座的是一个十分贵气的公子,海蓝色的锦缎华服,轮廓分明,五官深邃,眼神不怒自威。 等的就是他,沐轩好奇的偷偷往外看。 任柯做出请式。 慕殊荣不伸手让他把脉,反而将手放在膝下,像个审判官一样的直视任柯的眼睛问道: “神医为何戴着面具?莫不是患有何种隐疾?” 任柯微微眨眼,惭愧的一笑,“在下容貌丑陋不堪,恐吓着旁人。” “神医这双眼睛朕……真是眼熟得很。” 慕殊荣眼神突然变得诡异,猛然站起抬手抓下他的面具,任柯连忙侧过脸去,可惜已经晚了,半张脸早已裸露在人前。 一瞬间,盛华门前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叹之声,不可置信的盯着他们好奇的神医。 慕殊荣也愣住了,看着眼前这半张布满青痕的脸,手里的面具突然的落在了桌上。 面具触碰桌面发出闷响,人声嘈杂,议论声越来越大。 沐轩差点冲出去,幸好冷玥反应极快的拉住他。 任柯眼神微凉,弯腰将面具捡起,慢慢地将其戴好,愤恨的问:“公子是来看看诊还是来羞辱我的?” 面対那双气怒的眼睛,慕殊荣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连忙道歉匆忙而离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而那些只是好奇神医面貌的人都叹着气散了,一时间长长的队伍只剩下了寥寥几人。而慕殊荣的到来,任柯看诊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便朝剩下的人微微颔首,而后不紧不慢的收拾东西离开,这下摊位前只有过往的人了。 他没走出几步,沐轩就追了上来,接过他的药箱,伸手揽住他的肩,侧目看他那张白色面具,夸奖道:“你越来越有做大夫的样子了。” 任柯把药箱重新拿回来,别开肩上的手,伸出白净的右手,一本正经的问,“小哥需要看诊吗?” 沐轩眉眼弯弯,“收费吗?” 任柯一脸深意,垂眸看他。 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吆喝人不绝于耳,一声更比一声高,人来人往,行人络绎不绝。 沐轩被行人撞了一下,任柯伸手扶住他的腰让他站稳,望去是一个妙龄女子,忙道歉,“实在対不起,小女子不是故意的。” “没事没事。”沐轩十分好说话,摆了摆手,“是我们挡路了。” 说罢就拉着任柯往旁边的茶馆走去坐下,那女子本想再说什么,才上前两步就见那戴面具的男子眼神阴沉的望过来,她微微一怔,识趣的离开。 沐轩点了壶茶,正倒茶,就见任柯抬手理了理袖子,然后朝着自己作请,“公子请吧。” 沐轩反应过来,是刚才说把脉那事,于是把茶移到他面前,然后伸手给他。 他指腹触碰自己的经络,一阵冰凉之感,自己身体没什么毛病,但见他一脸严肃,于是故意皱眉问,“有什么问题?” 任柯收回手,故作高深:“都是问题。” 沐轩继续皱眉。 “经络穴位不通,血液受阻,多多调息吃些疏通经络的药即可。还有,是不是常常食不下咽,辗转难眠。”任柯说的头头是道,还反问了一句。 “嗯。”沐轩点头承认,吃不下是因为他挑食,惯爱少食多餐,至于睡不着,是因为旁边睡的是某人。 但大佬演的像模像样的,他得接住戏,于是眉头紧皱,做出一副担心的模样来。 任柯面具下的脸突然的淡淡一笑,收回了手撑着脑袋,直愣愣的看他,戏谑的说:“这位公子,想必是得了相思病了。” 沐轩:“……” 他今天出门前经过柳絮的一番打扮,人靠衣装,马靠鞍,虽然不比任柯好看,但看起来也似模似样,尤其是身上的衣服,据小絮所说,是眼下京城最时兴的样式,价值千金,一般人买不到。 这还是因为老板常去流月楼,她托人说话才拿到的衣服,特地挑的玉石蓝色,衬他的肤色气质。 从他刚坐下开始,周围就有些人看他。 任柯这么一说,那些看着他的人都惊讶不已,窃窃私语,论谁家姑娘能让这么一个翩翩公子竟想到了害相思病。 议论声此起彼伏,沐轩私以为他只是想和大佬调调情,没想引起关注。 被人注视着议论纷纷,老脸一红,故作生气,“休的胡言。” 任柯対于他的生气无动于衷,反而得寸进尺的看着他的眼睛,轻声的问:“公子看我的眼睛告诉我,可是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看着他那双似醉非醉的眼睛,能映出自己的模样,沐轩被周围的注视弄得不好意思,实在是接不下去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硬着头皮说,“就流月楼头牌。”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任柯忙拿着东西追了上去,朝着他的背影喊到:“公子,你的诊金没给。” 沐轩买了个糍粑,烫的手手舞足蹈,哪管他诊金不诊金,轻轻踹他一脚,警告道,“你有完没完。” 正是日落时,秋日的夕阳红的亮眼,像白布上打翻的朱砂,细金层层晕染开来,一片金色的红光。 沐轩的脸都被映的通红,任柯站在汹涌的人潮里,给他隔出了一片安静的天地。 两人走近巷子里,沐轩突然的面対他站着,抬手去摘他的面具,任柯配合他,低下脑袋。 “热不热?” 任柯摇了摇头。 面具摘下,露出右脸密密麻麻的青痕,与清秀的左脸的形成了鲜明的対比,仿佛一面天使,一面恶魔。 碎发被风撩动,沐轩把面具系在他的腰间,刚系好手就被拉住了。 任柯的手不软不热,茧子很多,有些凉。 沐轩抽他,“拉一下五百啊!” “你拿那么多钱做什么?” “娶媳妇啊!”沐轩理直气壮的回答,“可不得存点钱准备着啊。” “嗯?”任柯微微挑眉,拉他的手更用力了,继续往前走。 夕阳的余晖落在两人身上,给他们渡了层金,身后的影子交缠在一起,爱意满满,不可分割。 冷玥早已经在等了,见他露出全部的面貌,一半脸干干净净,一半脸布满了红痕,双瞳无神。 沐轩猜他们有事要说,就说去找柳絮,要给她糍粑。 任柯把面具塞到冷玥手里,去盆架处洗手,吩咐道,“明日依旧,你去安排。” 得到命令的冷玥表情稍微动容,连忙下去安排。 冷玥在门口撞见沐轩,沐轩热情的打招呼,“说完了?” 她微微颔首示意,正要掠过他,突然的想到什么,一把拉住了他。 沐轩自从再见到她,就发现这姑娘性格变得更冷了,対他一点也没有故人的亲切。 这会子突然被拉住,还被她一脸严肃的盯着,莫名有些紧张。 “珂玥是什么意思?” 她问完难得露出了不一样的神色,有些期待的望着他。 沐轩脑子宕机了一下,听到了系统刺耳的笑声。 这好像是前几天的事了,这姑娘这会子才问,这反射弧未免太长了。 “珂是一种美玉,玥是神秘的佛祖,珂玥是吉祥的意思。” 说完,冷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着头往柳絮房间走去。 沐轩满脑子都是鬼林里的冷玥,虽然高冷但脑子挺正常的,发生了什么变得这么憨。 但好像,他第一次在祁山,冷玥就不苟言笑,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回到房间,见任柯正洗脸,脸上的墨汁糊成一片,沐轩连忙上前去帮他擦,这墨汁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掉眼睛里会难受。 他擦的很仔细,但任柯还是眼睛红了。 吃完饭后,累了一天了,两人早早就睡下了。 屋外歌舞升平,男女声音起伏不定,要入睡有些困难。 沐轩起身要去点安神香,才刚掀被子,就被按住了。 任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他,眼睑有些发红,质问他,“流月楼头牌是谁?” 沐轩:“……”大佬大半夜发疯呢? “你说!”任柯翻身两手控制住他的手,手上的筋络突出,脖子处的筋络也变了颜色。 偏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沉声道,“你是不是同情我?” “……” 指定是这这孙子胡思乱想了一堆,沐轩脑壳痛,怕他真疯起来,还得软言细语的哄他,“我哪有同情你,是你自己乱想。” 任柯一点没被哄到,满眼愤懑,更用力的握紧他的手,不依不饶,“那你说,流月楼头牌是谁,茗烟还是其他什么人?” “你!”沐轩吃痛,连忙解释,“流月楼谁有你好看,除了你谁是头牌!” 闻言,任柯脸色微微缓和,收敛了眼里的生气,眼神逐渐柔和起来,满意的放开了他,倒一旁睡下。 沐轩松了口气,抬手一看,一道红印子,好家伙,他这位置是个墓穴啊!分分钟就能躺下那种。 “任柯,你怎么突然……”他话还没问完,大佬又突然翻到他上面,继续追问。 “你要娶谁?” “……”一惊一乍的,沐轩忍无可忍了,将他推开,没好气的说,“你你你,除了你还是你。” 任柯一怔,抬手他揽入怀里,笑意难止,温柔的叫他,“阿轩。” 沐轩不吃他这套,打巴掌来颗枣,强硬的将他推开,看他发红的眼睛,又心一软。 “要了命了。”他主动抱回去,环住他的腰。 任柯身上有股淡淡的酒味,沐轩微微皱眉,仰头嗅了嗅。 “你喝酒了?” “一点点。” 难怪抽风,合着是被酒刺激到了。 他正要教育,嘴就被堵上了,紧接着浑身酥软,头晕目眩起来。 “阿轩。”任柯微微喘|息着,叫他的名字说不出的温柔,让人心颤,他捧着怀里人的脸颊,亲吻他的眉目,轻柔而缓慢。 烛火摇曳,外面男女拉扯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砸在了门上,紧接着女子沉吟的声音响起,掩盖了屋内的声响。 沐轩按着他抚摸自己的手,双眸清澈,含着眼泪,求道,“任柯,我难受。” 任柯抽出手往下,亲吻他的眼下。 青丝垂落,沐轩的眼睛被头发遮住,看着他通红的双眸,沉吟道,“你招我,又不给。” “我舍不得。”任柯有千万的想,又有更多的不舍得。 世间情爱之事甚多,而男子之间,大多没有回头路。 第七十二章 第二日依旧在盛华门前, 只是看诊人数较昨日少了大半数,任柯也落得清闲。 没一会,昨日来过的慕殊荣又来了,依旧是贵气十足, 居高临下的凝视他。 任柯毫不意外, 因为这一个局就是为了他,他若不来那这一切都是瞎折腾。 带来的随从换上了常服, 敛去了身上的杀气, 一点不似杀手,看起来就是个跟班模样, 一看到来人就抬手拦住他, 故作气愤的质问, “怎么又是你。” 任柯自然没有拉回随从, 毕竟做戏要做全套, 昨日他那般冒犯自己, 自己的小厮自然会护主。 慕殊荣微微蹙眉, 忘了一眼沉默的神医,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赔礼:“昨日多有冒犯, 还请神医见谅。” “嗯。” 九五之尊低头认错, 任柯可算是占了便宜,便拉开了小厮。 慕殊荣直截了当的说:“因为家中有人患有隐疾,想劳烦神医去看一看。” 任柯微微蹙眉,整理药瓶:“何处?” 闻言,慕殊荣觉得有趣,便好奇多问了一句:“神医可有什么不去的地方?” 任柯眼神看盛华门, 毫不犹豫的回答:“皇宫。” 慕殊荣眉头一皱,不解的问:“为何?” 任柯肯定不会告诉他为什么, 故作神秘的干笑,“我与仅公子一面之缘,并未到倾诉衷肠的关系。” “是我唐突了。”慕殊荣掏出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胸有成竹的说:“后日申时请神医在此等候,我自会派人接你,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说完,看任柯面无表情的看着金子,竟有些紧张他的答案。 “在下一届民医,若说不喜钱财未免假了些,反而在下是个极爱钱财的人。” “神医若是嫌少,我可再加。” “在下为医者,当医世人而非一人。见阁下衣着华贵,应当是个大户人家,不知可否赠一间医馆给这些看不起病的百姓,如此在下也可心无旁骛的为阁下看诊。” “神医心系百姓,我自当成全,明日还请神医此处等候。” 慕殊荣走后,冷玥从不远处的角落走出,小声想询问,“主上何必多生端倪。” “你急什么,该急的当是他。” 看他离去的背影,任柯晃了晃幡旗,后面的人无动于衷,他掀开旗子一看,人靠着墙熟睡。 昨晚折腾了半宿,今早还起得早,让他别来了也不听。 任柯抬手将金子递给冷玥,见她一副不解的模样,补充道,“给阿言的,他喜欢。”冷玥把金子接过,朝不远处阿言的躲藏处走去。 任柯蹲在沐轩面前,光线有些刺眼了,他睡得不舒服,他抬手替他挡了挡光。 沐轩蹭了蹭墙,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继续睡。 抓药的随从见他这样,看了看还在等待是人,轻声的问他:“主上还继续吗?” 任柯眼里只有眼前的人,摇了摇头。 “是。”随从点头,掏钱发给那些等待看病的人,解释今天大夫有事,让他们去其他医馆看。 任柯和他并肩靠着墙,把他脑袋轻放在自己肩膀上,静静地守着他安睡,怕他着凉,还命人买了两件披风给他披上。 秋日天气虽凉,但阳光还算温暖,街上人声鼎沸,他本不喜欢吵闹,但此刻希望这吵闹能再久一点。 昏昏欲睡间好像看到了眼熟的人,等再看去,又空空如也。 他看旁边的人没一点想要醒来意思,无奈的抬手给他拢了拢披风,看旁边有家茶馆,就抬手将他抱起。 沐轩迷迷糊糊的哼了一声,任柯轻声哄他,“靠着桌睡好不好?”将人轻轻放下,沐轩哼了几声后趴在桌上继续睡了。 冷玥坐到他们面前,将阎王剑搁在桌上,给任柯倒了杯茶,抬眼看沐轩,一贯冷漠的眼神变得温和了许多。 任柯想起了今日出现的墨闻,便问道:“冷玥,衡山弟子有多少在京城的?” 冷玥垂眸,“不过寥寥数人,我查到的不超过十人。” 这倒是让他很意外,他在京城杀了这么多人,通缉令也遍布了各地,衡山居然没有增派人手。 “其他正派呢?” 冷玥:“全部加起来没有百人。” “这可就有意思了。” 他活阎王可是江湖各大自称正派的通缉对象,他在京城这么久,正派居然没派人将他团团围住,可真是有意思。 “查。” 一个“查”字带着戾气,冷玥不敢轻视,立刻着人去查。 秋日的天总是变幻莫测,适才还阳光明媚,不过一会就乌云密布,天气沉重。 任柯昨晚也没睡好,茶馆里说书的先生正说着十恶不赦的活阎王,他听的昏昏欲睡,没一会便闭上了眼睛。 窗外人来人往,叫卖声嘈杂,他梦里混乱,杀/戮尖叫的声音刺耳,血腥的场面让他紧皱眉头,猛然睁开眼睛,旁边是捂着眼的七九。 耳边依旧是说书的声音,还有其他嘈杂的声音,他抬手将面具取下,青痕触目惊心,吓得旁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挪眼。 任柯毫不在意,坐直了身子,喝茶润润嗓子。 “这为何要称那恶徒为活阎王呢?实在是因为那恶徒太过冷酷无情了,这阎王还听三分理,他是完全不分青红皂白,他手下的性命多是无辜的人……” 在旁边摆摊久了,偶尔能听到说书先生的激动言辞,发现这说书人胆子挺大,上到至尊皇家下到地痞流氓,什么都敢说上一说。 今日说的正是被称为陵国第一恶徒的活阎王,茶馆座无虚席,听书的听的津津有味,喝茶的也不由得被吸引,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厌恶的表情。 这厌恶的自然不是说书的人,而是正被说的活阎王。 在这满是听书人的茶馆中,当事人就在靠窗的位置,右脸青痕遍布,与那说书先生所说的“青面獠牙,面容丑陋”倒是不谋而合。 “嗯?”沐轩醒来就正好听到这段话,有些不可置信的望了望任柯,把他脑袋捧过来,认认真真的注视了一会,恨不得要将他脸上的汗毛数清楚一般,许久才松开他,闷声道,“果然谣言不可信。” 任柯把面具重新戴上,给他倒水,伸手替他揉了揉肩。 乌云散去,阳光落在他们身上,任柯听着说书先生夸大其词的讲述着他的恶行,侧目望着沐轩,见他一脸愤恨,好似随时要冲上去和人理论一番。 他目光往外去,看到街上卖糖葫芦的人,恰好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正盯着一个女子的钱袋看。 忽然男子就抢走了女子的钱袋,往他的方向跑来,任柯手里的飞刀还未扔出去,就见什么利器划伤了那盗贼的脚,让他摔倒在地。 人群中倒下的盗贼谩骂:“谁!谁暗算你爷爷我!” 那被盗走钱财的女子赶到,连忙讨要钱财,可那盗贼倒打一耙,说那是他的钱袋,理直气壮的羞辱女子。 任柯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不远处发生的事情,接过沐轩递来的茶,望见阿言站在窗边,小声的禀报:“主上,可能是熠王府,那人昨日见完你就去了熠王府。刚才熠王府的人盘下了一家医馆。” 熠王慕殊奕是慕殊荣的左膀右臂,看来慕殊荣真是片刻都等不及了,这么快就落实了他们的约定。 他越是急,任柯越是觉得有趣。 阿言禀报完见就消失不见了,沐轩递茶给他的手悬在空中,回头看任柯,随着他目光望去,街上忽然人多了起来,层层叠叠,嘈杂不已。 “怎么?” 任柯摇了摇头,他不想多管闲事。 茶馆里说书人越来越激动,恨不得要亲手将活阎王碎尸万段才解气,听书的人也跟着起哄,而外面也吵,两处的声音夹击,任柯头痛欲裂。 “我们去看看呗。”沐轩起身从窗户翻了出去,朝他伸手,“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为什么为难自己。” 他满眼温柔,任柯心静了些,伸手过去,越过了窗户,在老板叫嚷声下,手一晃,一块碎银子稳稳当当的落在了桌上,老板这才没追出去。 沐轩拉着他挤过人群,正好看到那女子被盗贼拉扯着,哭哭啼啼的说是自己弄错了,求他饶了自己。 这世道可真是好笑,犯了错的理直气壮,没错的百口难辨。 真真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 沐轩听周围的叽叽喳喳,就知道是那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欺负人,出言说理,“大哥,你有错在先,怎么还不依不饶啊。” 围观这么久,周围的人都是软弱百姓,一看是个壮汉,都不敢轻易发言,于是大汉越发嚣张。 这会竟然有个不知死活的瘦弱小子出头,大汉瞥了他一眼,再看他旁边那个一样瘦高的男子,一脚踢开女子,怒喝道,“你哪来的黄毛小子,竟敢管爷爷的事。” 他手里粉嫩的荷包格外显眼,气势汹汹的冲来,似要动手。 任柯眼神凌厉,一脚朝盗贼踹去,那盗贼顷刻间倒地不起,捂着腹部大叫。 众人都被吓的退散,那女子更是吓得腿软,瘫倒在地。 任柯垂眸看着地上惊恐的盗贼,瞟了一眼他被伤了的腿,眼神越发阴冷。 他眼神呆滞无神,提着阎王剑靠近盗贼,那盗贼受他一脚浑身筋骨震裂,毫反抗之力。 “任柯!” 沐轩拦住了他,看他神色正常,没有发病的迹象,这才松开他的手。 剑起,还未落在盗贼身上,就被一把横空出现的剑给拦阻了,来人正是墨闻。 他侧身让开,面具被挑开,露出一张恐怖的脸,众人惊呼。 任柯回手顺势弹回他的剑,面露冷笑,左手狠厉的往下刺去,血液四溅,盗贼胳膊废了。 与此同时,墨闻手中的剑直直的刺向他,而他僵持着刺盗贼的姿势,眼神冷漠。 墨闻神色复杂,指着痛不欲生的盗贼愤愤的说:“他虽有罪,但罪不至此。” 他义正言辞,浑身都是正气,任柯与他截然不同,面具脸上的有些狰狞,浑身都是邪气,抬手扶额冷笑。 “你已经疯了!”墨闻满脸失望,剑指着他,“你祖父若知道你变成这般模样,他何种心痛。” 说着一剑刺来,任柯愣了一瞬,想起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 沐轩伸手握住他的手,往上一抬,格挡住破空而来的剑势,气力不够差点松手。 下一秒,任柯用力一弹,沐轩软软的一倒,他接住人转身离开。 墨闻一人在后,紧紧的握着手中剑,看他一步一步的远离自己。 有阿言为他善后,任柯一路无阻的带着沐轩回到流月楼。 柳絮看到他怀里的沐轩,一时不知所措,眼泪簌簌的落下。 任柯扶沐轩坐下,给他把脉,幸好只是内息急乱,他渡气给他顺了顺,帮他调匀气息。 他看还在等着解释的小姑娘,温柔的解释,“没事,一会就好。” 纵是如此,柳絮也难以松懈。 沐轩醒来,看任柯守着自己,一见自己醒来,凝重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再一抬头,小姑娘坐在对面,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清醒了,才喜笑颜开。 沐轩抬手拍了拍她脑袋,宽慰她自己没事。 任柯看她一副要哭的模样,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将她赶走,“做饭去。” 柳絮以为他是真的饿了,便连忙跑出去。 独留两人四目相对,沐轩莫名的心虚起来,而大佬直勾勾的看着他,一点也没有生气,反而满眼愧疚。 “阿轩,对不起。” 大佬突然的道歉,沐轩一怔,连忙摇头,“你道什么歉啊,是他有毛病,故意戳你痛处。” 他微微起身,轻轻地揉揉他的脑袋,哄孩子似的说,“不生气,下次我帮你打死他。” 任柯不自在的躲闪开他的手,别扭的喝口茶解热,“你不许动,站在我身后就好。” “好!”沐轩也不犟,一口就答应下来,“我给你加油助威。” -------------------- 作者有话要说: 要搞事业了!感谢在2021-09-07 19:25:34~2021-09-08 23:01: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十里笙歌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三章 翌日申时, 任柯安排好人在熠王府附近后,孤身一人背着药箱去往盛华门,远远的便看到有马车在那等着,见他后忙见礼。 他微微颔首, 还未坐上马车就被一只手拦住, 顺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望去,手的主人大口喘着气, 一看就是跑着而来。 沐轩抬手搭在他的肩上, 猛吸了几口空气后,实在没什么力气骂他, 推开他爬上马车。 马夫一脸懵的看着他, 不知道该不该阻止。 任柯内心五味杂陈, 朝马夫摆了摆手, 然后也上了马车。 马车内, 沐轩靠着车壁, 眼神冷冰冰的望着他。 任柯有些心虚的垂下头, 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是他有错在先,来时想着让他留下, 他定是不肯的, 于是问柳絮拿了点迷药,没想到他醒这么快。 马车摇摇晃晃,一路经过闹市,吵嚷声杂乱,忽然听到了一声尖叫,“卖豆腐嘞!又白又嫩的豆腐诶!” 这高昂的嗓门, 刺耳的音色,实在让人难以忘怀, 沐轩掀开帘子一看,果不其然就是络腮胡。 任柯也懒懒的抬眼看去,马车旁边正好掠过一个身影,那人带着斗笠,风微微拂起帘子,隐约可见是张不错的容颜。 马车往前行,豆腐摊和戴斗笠的人都被抛之车后。 沐轩把帘子放下,回头望着任柯,眼神有些质问的意味。 任柯:“我给钱的。” 两人继续沉默,过了许久,马车停了,目的地果然是熠王府。 马夫将两人领进了王府,绕过大堂直接去了后院,全程都是毕恭毕敬,一路上他们除了看见丫鬟小厮,没有一个“大人物”的身影。 正当任柯思索慕殊荣玩什么花样时,他们就被带到一个僻静的院子前。 门前站着几人,一身华服的慕殊荣,看起来雍容华贵,高高在上,他身边还站着一男一女。 若是他没猜错,与他相貌相似的应是熠王慕殊奕,女的想必就是皇帝新封的宁贵妃。 他还未开口,慕殊荣便道:“还以为神医不会来。” 任柯浅笑,“公子信守承诺,在下有何不来之理。”回答完,他微微蹙眉,左右看了看,故作疑惑之色问慕殊荣,“不知公子到底是何身份?” 慕殊荣未开口,熠王就解释道:“他是本王的朋友。” 既然这么说,任柯也顺着演下去,“原来如此,那公子所说的家中病人是?” 慕殊荣微微垂眸承认,“是我。” 任柯低眉微微一笑,不做任何回话。 慕殊荣朝慕殊奕望了望,后者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了任柯身旁,询问道,“不知这位是?” 任柯:“爱徒。” 沐轩:“……” 他来时匆忙,穿的还是昨日的衣服,在车上也整理好了仪容,看起来实在是不像随从,但看师父肩上的药箱,他也不太像个徒弟。 慕殊奕没有追问,和慕殊荣対视后,先让人安排了他们的住处。 当晚任柯在书房给慕殊荣把脉,面具下神色阴冷,一言不发,是慕殊荣先开口说话。 “神医何时开始学医的?” 任柯:“自记事起。” 他仔细把脉,发觉的确有问题,而且这问题让他有些……尤其是他这种九五之尊的身份,更是让人哭笑不得,若是旁人恐怕早已经瑟瑟发抖了。 他知晓慕殊荣上位不易,当今太后明着対他千好万好,实则不然。 这种有损阴德的招,也只有深宫女子干得出来。 “公子……” 还没问出问题,慕殊荣就收回手撑着脑袋看他,先堵住了他的问题,“神医既被称为神,想必是有过人之处,有些问题我相信不必问也能知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摆明了有难言之隐和故意为难。 任柯垂眸敛去眼底的凉意,颔首,“明白。” “可能治好?” “可以,公子要多注意身体,不要太过劳累,还有……” 任柯故作犹豫,眉间带着疑色,慕殊荣警觉起来,“但说无妨。” 他双手搭在膝盖上,正襟危坐,神色坚定的说:“食物还有贴身之物都该换一换,尤其是入口之物。” 显然是提醒他,身边的人有问题,他被下药了。 闻言,慕殊荣神色十分复杂,足足盯着他看了快有一刻钟,看他眼神依旧坚定,才缓缓开口道,“多谢神医提醒。” 任柯提笔拟药方,慕殊荣就在一旁看着他,那双眼睛古井无波,让人怎么看也看不透,不自觉的说:“你这双眼睛真是好看。” 黑白分明的眼睛,似冰河里冻住的黑宝石一样。 “公子谬赞。” 任柯无动于衷,继续拟药方,微微蹙眉嘱咐:“还望公子服用药物后,两个时辰内勿近女色。” 药方写完交给了门口守着的一个老人,他便被人带走了,却不能离开熠王府,而是被安排到离慕殊荣有半刻脚程的厢房里住下。 “皇上,这……” 拿着药方的老人有些疑惑,慕殊荣眼神冷漠的嘱咐:“焦公公,你城里找其他大夫看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焦公公连忙答应,把药方藏好。 夜晚,任柯坐在窗台上,面具覆面闭目养神,听着微风从花草树木的缝隙之中划过,听着外面人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听着房顶上小心翼翼的声音。 他指腹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敲在墙上,突然的睁开眼睛,拿下面具跃下窗台往外走了几步,转身眯着眼睛看向房顶,眼神越来越阴冷,越来越寒凉。 他手里把玩着飞刀,突然的身后响起脚步声,随即响起声音:“神医,王爷有请。” 他收起飞刀,转身颔首,眼神平静的跟着小厮走了。 到了大堂,里面早已经布置好了,熠王向北而坐旁边坐着一个清冷女子,应该是熠王妃了。 而慕殊荣向南而坐,他旁边是今日见过的女子也就是宁贵妃。 沐轩也在,在见到他后,眼中的担忧之色才消散一些。 任柯朝他微微一笑,対着慕殊奕虚假的问候过后便落座于七九身边,心里微微松懈了些,既然设了宴,想来他的药方是过关了。 他答应过徐岩,学医不害人,他给慕殊荣诊脉是真的,药方也是真的,只是整人也是不可不做。 熠王带头対他再三感谢,还有宁贵妃也不停的敬酒道谢,两人热情的仿佛治愈的是将死之人一般。 慕殊荣则只是微微颔首,任柯也以客套回之。 此刻他才算是用到了之前瑾行教给他的寒暄客套用词了,突然发觉瑾行这小子也算是有些用处的。 推杯换盏之间,沐轩给他斟酒时都不着痕迹的加了点茶,任柯目睹这一切,宠溺的笑了笑。 熠王突然的拍手,一群穿着艳丽的舞姬打扮的姑娘入内,乐曲也响起,屋子里一瞬间热闹了起来。 这才算是有点宴席的样子了。 领舞的姑娘以面纱遮容,却也难掩倾城之色,她眼神魅惑,身姿婀娜,一举一动都引人注目,与乐曲相得益彰,把人吸引的挪不开眼睛。 沐轩虽然在流月楼住,但从没正经看完过里面的一场表演,每每才看一会,就被任柯拎回房间,狠狠地教训一番。 他偶尔也偷偷去看,但都被冒出来的阿言阻止了。 这会子有机会明目张胆的看,机会可不能错过,他酒也斟了,就撑着脑袋看去,目不转睛。 领舞之人虽然面纱掩面,但那身姿媚眼,他一眼就认出了是流月楼的茗烟。 没想到堂堂王府请的舞姬居然是流月楼的人,他有些惊讶,看任柯一脸平静,这才微微放心下来。 茗烟舞姿妖娆流畅,举手投足之间魅力四射,舞袖环绕将其环绕其中,若隐若现的腰身,更引人注目,勾起人的幻想。 一曲毕,舞女停,掌声响。 茗烟一时得意,侧目朝他们微微一笑,任柯微微垂眸不看,沐轩怕引起怀疑,连忙举杯相対,低声道:“姑娘舞姿只应天上有,有幸能得一观,还得感谢熠王和公子。” 熠王干笑:“公子客气了。” 领完打赏,舞女便退下了,台上的熠王妃却是眼神阴冷。 任柯自然不会注意她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神色,和慕殊荣淡笑浅酌几杯后便佯装醉酒,沐轩却被留下。 任柯被侍女扶着回到了厢房睡下,那侍女看他倒下后想给他摘下面具,却被握住了手吓了一跳,她呆愣的解释:“我……我只是……” 任柯放开她的手,看她吓倒在地上,于是坐起身缓缓的抬手解开面具,脸上的青痕在白色的月光下显得狰狞,像是活死人一样。 侍女吓得连连后退,最后脸色惨白的跑出了厢房。 看人跑走了,任柯颇为无奈的摸了摸脸上的青痕,心想,难到自己画的太差? 他正想回大堂,就见沐轩推门进来了,“我感觉慕殊荣是真想找你看病,他不会是还不知道你身份吧?” 任柯点头,看来墨闻没有说。 关于这次慕殊荣出宫,辰然在其中推动,也只是从神医再世渲染,从未提一句他的身份。 墨闻是慕殊荣的玩伴,东方家小公子还活着这件事关乎社稷,他不告诉慕殊荣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 沐轩一时愣住,事情早已经超出原作的把控,故事要怎么发生他完全不知道。 丑时,月明星稀,沐轩难以入睡,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任柯呆坐在窗台上,闭目养神,听到屋顶上有声响,声音却不是小心翼翼的,他才懒懒散散的睁开眼睛。 冷玥从房顶跃下,双手奉上阎王剑:“主上,人都已经安排好了,万无一失。” 任柯接过剑放在一旁,跳下窗台,看七九还没睡,坐到床上,帮他把他的被子拉了拉,温言细语的劝道,“你乖乖等我好不好?” “……”这语气简直就是在哄小孩?沐轩无语,翻个身不搭理他。 任柯抬手轻抚他的头发,突然的劈下去,沐轩吃痛一下,紧接着就陷入了昏迷。 “阿轩,対不起。”他指腹轻轻捏了捏他的颈间,满脸歉意,替他盖实被子。 而后站到窗前,看着明亮的月光,他手指一下一下打在台子上,眼睑慢慢掀开,月光下的睫毛微微颤动,另一只手覆盖在剑鞘上,恰好遮住了“阎王”两个字。 屋顶上的声音越来越多,想来是守了一天了,终于是得了命令,有人按捺不住了。 “嘶!” 是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任柯一个翻身下了窗台,躲过了突如其来的利剑,左手瞬间握住了阎王剑剑舌。 刺客似乎没想到他如此警觉吓了一跳,随即冷静下来朝他攻击,紧接着又出现了几个同他一样装扮的蒙面黑衣人。 任柯対付七个刺客毫无压力,不过一刻的时间,那些人就纷纷倒地,与黑夜融合在一起,仿佛从未出现过。 他穿的是黑衣,血液在衣服看不出来,但脸上染了鲜红的血液,和青痕连接在一起,更加骇人。 任柯靠着墙抹了脸上,青痕和血液糊在一起,掩盖了原本俊秀的脸,冷玥递给他手帕,看着他将脸上不该有的东西全部擦掉,还有手上的脏东西。 他拿起窗台上的面具重新带好,把阎王剑交给冷玥,轻声嘱咐:“你守好了。” “是!” 夜深人静,他们所在的位置好像特地被隔开了一样,安静异常。 慕殊荣的屋子上隐藏了不少暗卫,任柯从上面无法靠近,只好绕道去了偏僻的侧门。 任柯思索再三,戴好白色的面具,敲响了院门,他以有要事嘱咐的理由被焦公公放了进去。 慕殊荣坐在书桌前看着什么东西,旁边有宁贵妃侍奉着。 看到他来,微微一惊,随即把惊慌之色全部掩藏在眼底,换上一副和蔼的神色,“神医怎么来了,可是还有什么嘱咐?” 任柯不言语,看着宁贵妃微微一笑。 宁贵妃以为他在暗示,于是朝着慕殊荣行礼要离开,回避一下,任柯摆手道:“贵妃不必回避。” 她才是关键,若是走了,那可如何继续。 宁贵妃止住脚步抬头看他,慕殊荣最先反应过来,猛然惊讶,“你叫……” 两个字才出口,任柯摆手做出噤声的手势,紧接着手中的飞刀甩了出去,正好落在慕殊荣的书桌上。 任柯微微垂下手,手上又多了一把小巧的飞刀,在掌心中不紧不慢的把玩着,不似杀人利器,更像一件玩具。 见贵妃惊慌失措,慕殊奕倒较为冷静,抬手示意她忍住。 任柯淡笑,抬手缓缓摘下面具,脸上的青痕被擦去,恢复了原本的容貌,他走到书桌前,直视慕殊荣那双怒火冲天的眼睛。 “陛下,我们又见面了。” 他的声音带着戏谑,慕殊荣看他那双冷淡的眼睛,在牢狱里见过的那张脸猛然撞入记忆里,心里乱了起了。 没想到,他能活着! 更没想到,他是活阎王。 任柯垂眸冷笑,扭头看神色惊恐的宁贵妃,“听说宁贵妃容貌倾城,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肤白貌美,端庄大气,是个不可多得等美人,可惜还没他七九生的灵动,实在空有一副皮囊, 宁贵妃眼里满是惊恐之色,紧紧地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泪珠簌簌的掉,这眼泪一出倒有了些娇柔美人的味道了。 “这一下倒是有了美人落泪之感了。” 任柯看她眼泪不断的落下,笑容也越来越深刻,抬手点住了她的穴,这下美人成了木偶。 “你要做什么?” 九五之尊已然是怒了,任柯没想激怒了他,只是想和他说点他这个皇帝该知道的事情罢了。 他挪步到书桌旁边的椅子坐下,微微仰头看慕殊荣,气势却没有一点弱下,眼神中的寒气反而越发阴沉。 “我让你陛下查查我的身份,陛下可查出些什么来?” 慕殊荣眼神微动,看他诡异的笑容,眉头紧皱,握笔手青筋暴起。 宁贵妃见状,眼神也变得难以形容,只有任柯依旧毫无变化,冷冷淡淡仿佛像个死人。 “陛下可还记得东方家的小公子?”任柯神色淡淡,把玩着手中飞刀,缓缓讲述着一段陈年旧事,“陛下如今帝位可还安稳?” 十六年前,奸臣当道,太子被奸臣毒害,二皇子病重难医,东方家为保慕家江山,将三皇子藏匿于家中,因此招致祸乱,东方姑娘与其夫婿被迫害,而两人独子不知所踪。 因为东方家的誓死不屈,东方老将才有时间军率十万大军从北疆赶来,清君侧,正朝纲,扶持三皇子登基,保了慕家帝位稳固。 多年提后,一位女医带着一个孩童回到京城,敲响了东方家的大门,只可惜老将军驻守边疆,接待他们的是府中的管家,还未说明来意,就被赶了出去。 很多事,幼时懵懵懂懂,如今才懂,为何那时母亲敲响东方府门时,又哭又笑。 也才明白,母亲被赶出府时的惊愕,与忽然的恍然大悟。 他的存在,本就是一种威胁。 而千机阁,本身就与朝中接连密切。 烛光摇曳,屋内安静的只剩下蜡烛燃烧的轻微声音。 慕殊荣早已经愣住,满眼的怒火早已消失不见,此刻除了惊愕还有慌张。 任柯撇开慕殊荣,径直走向宁贵妃,肉眼可见她的恐惧,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下落。 他颇为嫌弃的抬手擦了她嘴上不适合她的红胭脂,手指上染了红,嫌弃的又擦在了她的眼角,给她一张病娇娇的面容平添了几分泫然欲泣的魅惑之感。 “安家女子那么多,偏偏选了你送来,这也是你的命吧。” 闻言,宁贵妃吓得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你的病一时半会也好不了,何必让人家姑娘受委屈呢。” 有什么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偏偏皇帝不行这种事更让天下人耻笑的。 慕殊荣不解的看他,任柯似笑非笑的问:“陛下午夜梦回时,可有见我父母?” 闻言,慕殊荣“咳”一声吐出了鲜血,染红了桌上的白纸,撑着书桌,双眼通红,眼泪落下。 任柯瞟了一眼外面似乎还没人察觉什么,怪就怪慕殊荣心太大,把暗卫都派出去杀他去了,此刻没有一个能护他的。 看着九五之尊竟然被他三言两语说吐血了,任柯心情舒畅的转身,抱着宁贵妃进里间去。 这一波三折让宁贵妃崩溃不已,本以为逃过一劫没想到只是中场休息,她浑身紧绷差点也气结吐血。 任柯低头看她哭红了的眼睛,也不知道是觉得像谁,还是因为怕她真的吐血溅到自己,低声道:“我不碰你。” 闻言,宁贵妃仍是浑身紧绷,如何也不会相信他这种十恶不赦之人。 任柯果然说到做到,把她放在床上后连多看她一眼也没有,就把被子往她身上砸了。 任柯多等了一会,而后掀开帘子走出,煞有其事的理了理衣服。 慕殊荣悲痛的闭上眼睛不愿看他,任柯发觉桌上居然有水,这高高在上的皇帝一滴泪是何等值钱。 他唏嘘一把,然后从他身上取来他的玉佩,再慢慢悠悠的出了屋子。 他自然不会走正门,绕道外墙翻了出去,走了一会,发觉他身后有人跟着他,但没作任何反应。 突然,身后的人猛然居上,将他整个人带起往旁边的墙上压,头没有碰在硬邦邦的墙上,反而是软绵绵的东西上,他看近在眼前的杏眼。 但也只是片刻的情绪波动,随即又恢复平静。 任柯被他这眼神变化吓得心蓦地一沉,一把就将他抱住了,柔柔的叫他,“阿轩。” 沐轩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委屈的抱怨,“任柯,你知不知道脖子很痛啊。” “我不想你受伤。” 闻言,沐轩猛然抬头,握紧了拳头狠狠地往墙上砸去。 任柯吓了一跳,抬手握住了他的拳头,心疼不已。 他不想任柯涉险,可他知道,任柯的委屈有多大。 谁都没有资格劝他停手,劝他原谅。怒气无处可发,沐轩将手抽出来,他是在气自己的弱,也在气他为什么不能相信自己。 “承业,你回去好不好?”沐轩从未求过他什么,无论是第一次在祁山,还是第二次陪他去千机阁,他从未阻止过他去报仇。 可是,他太心疼他这样了。 任柯眼神终于有了变化,却也只是淡淡的闪过一丝其他的思绪,又恢复了温柔。 任柯没有回答,他要做的事情本来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扯下衣服给他包扎手上的伤。 想起初次见他之时,尹悦让他们互相残杀,就是他给自己包扎的动作灭了他的杀心。 也可能,是他身中蝎毒之时依旧还坚持要带他走。 他一言不发的拉着沐轩回去流月楼,气压低的可怕。 冷玥早已经在等他们了,看他们完好无损后,眼神微微动容,“主上。” 任柯扔掉面具,言简意赅的吩咐:“开始吧。” “是。” 沐轩坐在床边看着他,他脑子里乱哄哄的,坐在窗边竟睡着了一会,是轻微的开门声将他唤醒,他睡眼惺忪的看去。 柳絮手里端着冒热气的碗,轻声的说:“主上,这是药粥。” 任柯坐好接过碗,闻着清香的药粥,习惯性的分析碗里的东西,然后看她给沐轩也送了一碗。 而后受到示意,乖巧的坐在他対面,沉默不语。 任柯在她的注视下,尝了一口便放下了勺子,回头看沐轩有好好吃饭才放心,回看笑容满面的姑娘问: “你最近心情很好,因何事?” 柳絮脸色微红,笑吟吟的辩解:“哪有。” 看她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任柯颇为无语,伸手给她理一下乱了的头发,感慨道:“真是姑娘大了不由人了。” 看她娇羞低下头,任柯盛了粥递到她嘴边:“来。” 柳絮受宠若惊的张嘴,药粥入口有一股淡淡的药味,随之口里泛着咸味,咸味越来越浓,她紧皱眉头,“唔,好咸。” 看她小脸皱在一起,任柯浅笑把碗还给她,点了点她的额头。 沐轩走过来,把碗搁在桌上,碗里只剩了半碗粥,放完后又往里面走去,似乎在气什么。 柳絮憋嘴:“我错了。” 两人之间莫名其妙的冷战,是沐轩先打破的,睡觉时,他主动移过去抱住任柯。 “没关系的,你是谁都没关系,我都不会离开你的。”他声音温柔,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发自肺腑的和他说着情话。 任柯脑袋抵在他的头上,握住他的手,沉到深渊的情绪微微浮起。 最近柳絮心情很好,任柯心情时好时不好,偶尔会烦躁不已,只有沐轩才能安抚,偶尔又平静异常,只有沐轩才能哄他笑一笑,但多数都是安静的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的街巷。 柳絮也常来和他们闲坐,正和沐轩争论哪家麦芽糖比较正宗,两人如七岁孩童一般争的面红耳赤,最终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沉默的人。 他们总是争吵到各执一词后,要找个旁观者发言。 但每一次,任柯都毫不犹豫的站在七九那边。 而柳絮委屈巴巴的瘪嘴,沐轩笑吟吟的拍她脑袋,开启嘲讽,“让你自讨苦吃。” “小絮,有人找。” 外面有人叫,打断了小姑娘酝酿委屈的情绪,连忙拎着裙摆出去了。 她走,冷玥便来了。 “主上。” “嗯。” “熠王府近日总派人来请柳絮,我怕……” 她微微皱眉,犹豫的禀报。 任柯眼神淡然,沐轩“唰”一下就站了起来,怒火中烧,“我不同意!绝不可能!” 鲜少见他这么激动,冷玥和任柯都抬眸看他。 “熠王那个狗东西,配不上我妹妹,让他给老子滚!”沐轩越想越气,骂骂咧咧,“竟然敢勾引小絮,臭不要脸的!” 一想到柳絮因为慕殊奕毁了一生,把好好一个小天使毁了,本以为故事已经全然不同了,竟然在他不察觉中,两人又有了发展,他气血翻涌,恨不得立刻提刀砍了慕殊奕。 任柯対慕殊奕并不相熟,不知他为人如何,但见七九气成这样,立刻就把慕殊奕归为“狗东西”一类,立刻吩咐道,“不许小絮出去见他。” 冷玥领命,“是。” 任柯倒茶递给七九,安抚他的情绪,正好看见楼下买麦芽糖的小孩,突然的叫住要走的人,“算了,传信让瑾行过来,你亲自跟着柳絮。” 冷玥总归是女孩子,她跟着柳絮也要好许多,阿言虽然轻功好,但他年纪小,対这种事情都不上心。 “是。” 冷玥从不问理由,只知听命。 沐轩拍着心口让自己息怒,看着一脸担忧望自己的任柯,拉着他手嘱咐,“小絮一定不要进熠王府。” 任柯血洗熠王府就是因为柳絮,是他得罪满朝的伊始,他不想见这样的场面,所以要杜绝后患。 为了柳絮,也为了他。 任柯虽不知他为何这么紧张,还是认真的答应了他。 [哪怕你改变了一切,但是,你的任务没有完成的话,你还是会消失的。] 667友情提醒他,希望他不要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同时,能稍微考虑到自己。 [没有其他办法吗?]沐轩有些头疼,他不想消失,可是也不想让任柯为了自己,放弃自己要做的事情。 任柯活到现在,是那些仇恨支撑着他,否则他早已经死了千万次了。 沐轩爱他,所以,不想他为了自己放弃要做的事情。 他希望,任柯做自己。 667特别激动,吊着嗓子吼道,[这是主系统的规定啊!我已经被罚了一次,现在被剥夺了一切外挂,我能怎么办!] 明明是个不错的少年音,偏偏吼出了历尽沧桑的破碎感。 沐轩心沉了下去,望着任柯露出的手腕,上面细长的疤痕还在,一条一条的排列着,仿佛在诉说着苦情。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08 23:01:17~2021-09-09 22:51: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光霁月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四章 皇宫御书房内。 本在批阅奏折的慕殊荣, 突然的砸了笔,扔了奏折,爆发出低吼:“啊!” 焦公公闻声赶来,轻声询问:“皇上?” 慕殊荣一听到他的声音更加崩溃, 但又不能失态, 强忍着将他杀了的冲动。 紧握着手,指甲都快要陷入了皮肉之中, 疼痛感让他冷静, 低声问:“宁贵妃呢?” 焦公公俯首回答:“太医院来报,贵妃娘娘生病了。” 皇上自从从熠王府回来以后, 脾性就变得怪异, 尤其是听到“熠王”“太后”“宁贵妃”这些称呼, 脸色就变得极其难看。 宁贵妃也是, 回来之后就病了, 他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 却又猜不到更深的地方, 更想不到此刻自己早已经是皇上最见不得的人了。 最近他都是恭恭敬敬,小心翼翼的侍奉。 慕殊荣听到他的回禀, 眼神变得意味不明, “病了?” 回来后,宁贵妃就哭哭啼啼的一直要见他,可他别说见她,只要想想她都觉得难过,都觉得愤怒。 过了几日,她却变了个人似得, 不再嚷嚷着要见他了,如今突然病了, 不得不让人更加怀疑。 焦公公正想回答,就听到门外太监尖锐的嗓子喊:“太后到!” 一个服饰华贵,步摇摇曳,面容慈祥的老人走进来。 慕殊荣陷入皮肉的指甲松开,恭敬的作揖:“母后。” 安太后看到地上的笔和奏折微微蹙眉,焦公公察觉她的眼神,连忙将地上的东西收走。 安太后也像是什么都没看见一样,朝着慕殊荣慈爱的笑,“听说皇儿近日不食药汤,哀家担心皇儿病了,特来看看。” 慕殊荣起身歉疚的干笑,不着痕迹的躲过她伸过来的手。 “孩儿不孝让母后担心了,只是近日事务繁忙无暇顾及,孩儿这就让太医院安排下去。” 看他也没找托词拒绝,安太后心中的疑虑稍减,“这就对了,皇帝的身子可不是自己的,是天下的。” 慕殊荣眼睛平静,眼底却是一片寒凉,轻声回答,“是!” 说着,安太后旁边的宫女就奉上了一碗药膳,焦公公见状连忙接过。 药膳也送到了,安太后也放心了,“看皇儿无碍,哀家也就放心了,这也顺便去看看宁贵妃吧。” 慕殊荣连忙阻止,神色十分关切的说:“母后,太医院刚才来报贵妃感染风寒,母后一向体弱还是等贵妃好后再去给您请安吧。” 闻言,安太后眼底略过一片疑虑,却还是笑容满面的说:“也好,那哀家就去皇后那看看。” 慕殊荣颔首相送,“恭送母后。” 太后走了,他定在原地半响,眼神骤然变得深不可测,冷冷地看着那碗药膳。 焦公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不小心就触怒天子。 慕殊荣突然走到窗边的桌前,提笔在白纸上奋笔疾书,眉头紧锁。 干净洁白的画纸上逐渐显现出一个美貌的男子,黑衣青丝,最醒目的是那双眼睛,无法用言语形容,只让人看一眼就忘不掉。 画完,他的手定住,笔墨滴落在画纸上,渲染开一团黑色,他就那样愣愣地看着那双冷漠的眼睛。 他画的还不及他半分的神韵,可即使没有真人比拟画作,他也记得那双淡漠的眼睛,让他觉得羞愧、让他愤恨的眼睛。 那日后,看到书桌、书本、笔墨、纸砚,只要是那日有的东西,他只要看到都能想起少时躲在门后,从门缝中看到东方家的人为护他而死,而自己亲自下令,断了东方家的血脉,这些翻涌而来的记忆将他逼得崩溃,让他变得多疑。 若不是从小就生活在四面楚歌之中,心智被磨炼的强大,他可能会发疯掉。 原来,他将一个原本风光霁月的人,逼成了那样。 焦公公看到画上的男子猛然一惊,总觉得眼熟,他看皇上定住了,就小心翼翼的叫他:“皇上!” “砰!” 慕殊荣突然的砸了笔,将画狠狠地撕扯成了碎片,双手握紧了拳头狠狠地砸在桌上,双眼通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焦公公瑟瑟发抖,跪地不敢做声,听到皇上阴沉沉的声音:“宣熠王进宫。” …… 月黑风高,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了,任柯他其实不喜欢夜晚,因为像他这样的人,只有在晚上才会遇到很多事。 门外冷玥敲门,他看熟睡的人,轻手轻脚的起床,掩上门。 冷玥低声禀报:“主上,辰然差人传话,皇上宣熠王进宫了。” 任柯动了动发麻的胳膊,云淡风轻的说,“五日了,他可真是沉得住气。” 冷玥不做任何评价,继续禀报:“明日瑾行就到。” “嗯,以他的性格该是自作主张带了许多人吧。” “主上恕罪,瑾行只是未雨绸缪。”冷玥微微俯身,替瑾行辩解。 对于总是很认真的冷玥,任柯有时候会头疼,比如这种情况,明明只是随口一说,她却当真了。 他摆了摆手,轻声道:“我没怪他。” 冷玥面露惭愧之色,缓缓起身,告退。 第二日晌午,瑾行就到了。 冷玥去后门接他,见他风尘仆仆的模样,敷衍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忙问她,“最近有什么事发生吗?” “没有。” 两人一道上楼,瑾行一推门就看到了主上和沐轩在打闹,沐轩以下犯上,竟然拽着主上的衣领,而主上一脸笑意。 冷玥一手将他扯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责怪他,“不会敲门吗?” 瑾行一脸无辜,主上是习武之人,蚊子打耳朵都能听见,他们的动静一向都能提前察觉,所以他们没有敲门的习惯,他一时半会忘了,主上现在身边还有个人了。 那边,沐轩连忙把人放开,有些尴尬的别过头去。 任柯敲了敲桌面,门外互相瞪眼的两人才一同进来,他也许久没看到两人站在一起的模样了,心里泛起了些涟漪。 瑾行:“主上。” 他问:“带来的人可都安排好了?” 瑾行:“都安排在城外了,不会有人察觉的。” 任柯点了点头,“你们也许久没见了吧,去找柳絮叙叙旧吧。”末了补充道:“带上阿言。” 两人应声退下,临走前,瑾行瞥了一眼沐轩,眼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的攻击了。 没一会,就听到了柳絮清脆的笑声,沐轩撑着脑袋看任柯,活像个留守老人,可怜巴巴的。 “做什么?”任柯看他忽然一脸同情的望着自己,好像自己是个废人一般,有些不自在起来。 沐轩:“喝酒去不?” 任柯一愣,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幻听,七九居然叫自己去喝酒。 他因为有病在身,不能喝酒,所以七九看他很牢,只要有点酒味都会生气,闹脾气。 这会子居然主动邀约,这可比太阳西升更稀奇。 沐轩起身拍了拍衣服的褶皱,看他还呆呆的坐着,反问,“不喝?” 任柯立刻就从位置上弹跳了起来,迫不及待的出门去。 两人在流月楼柴房喝的酩酊大醉,等柳絮找到他们时,两人吵的面红耳赤的。 沐轩气的上蹿下跳,指着他大骂,“你真是有病啊!怎么就是不听劝啊!你没有对不起谁,那本就是你该有的一切!” 任柯“砰”一下将酒坛子摔在地上,酒水四溢,酒香飘散,他捂着脑袋大喊,“不是我的!我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要去害别人!” 他鲜少见到主上失态,可能真的是气急了。 沐轩从摇晃的桌上跳下来,按着任柯的肩膀摇晃,泪如雨下,近乎祈求的说,“任柯,我求求你,别为难自己了行不行啊!” 他从没这样过,也只有借着醉酒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说出心中所求。 任柯双眼通红,浑身的筋络爆出,心脏剧烈的跳动着,过往的一切犹如海水涨潮般翻涌而来,折磨着他的神智。 他别开沐轩的手,给他擦去眼泪,压抑着体内动乱的内息,哽咽道,“阿轩,我回不了头了。” 沐轩猛的把他推开,愤怒的乱砸东西,崩溃的吼道,“什么回不了头,错的又不是你!凭什么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他们更该死。” 柳絮从未见过他们这样,一向春风和煦的七九哥哥,此刻犹如暴怒狮子,恨不得将柴房拆了。 而主上撑着桌面,好像在强忍什么痛楚,静静地听着他抱怨,看着他发怒,身子摇晃险些要倒下。 柳絮上前去扶住他,有些不知所措。 “看好你阿轩哥哥,他醉了。”任柯别开她的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脸,轻声嘱咐完后就摇摇晃晃的走出了柴房。 门口守着的瑾行见他走出,低声禀告,“主上,辰然来了,有人跟着他,不过已经解决了。” 说完,才发现主上状态不对,双眼通红,脖颈也发红,青筋更显得突出,像是又犯病了。 任柯:“不见。” 瑾行连忙道,“我这就打发他走。” 凉风吹散了他几分醉意,任柯拉住了他,捡起地上的棍子,跌跌撞撞往外走去。 有些事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清晨的流月楼十分安静,客人早已经入眠,那些姑娘也安睡了。 大堂只有辰然一个人站在其中,任柯缓缓走近,寻了最近的椅子坐下,扶着剧痛的额头。 辰然连忙唤他:“主上。” 任柯微微蹙眉,“何事?” 面对他阴冷的眼神,辰然微微犹豫了片刻后,下定决心问他:“我想问,您是想与陛下作对吗?” 还以为他冒着风险来找自己有多大的事,不过是这种显而易见的问题,任柯无奈的低头冷笑。 撑着脑袋看他,辰然虽然是他救的人,可这人志向和祁山不同。 他低声回答:“我早是官府的通缉对象了吗?哪里是我和不和他们作对,是他们不会放过我。” 闻言,辰然无言以对,低下了脑袋。 许久他才沉声问他:“您是在算计陛下吗?” “是。” 任柯微微一笑,大大方方承认,左手摩擦着捡来的棍子,应该是烧火棍,有一端已经黑的看不出颜色了。 这下辰然彻底没了问题,之前他就很清楚主上有多大的能力,知道他想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这也是自己离开祁山的原因。 这次到京城,除了杀了那些人,他刻意摆摊行医把名声做大,而陛下至今无子嗣,明眼人都知道陛下有疾。 主上还特地让他婉言吹捧,皇上才知道有他这么一个神医。 而见过之后,皇上变得急躁,从不苛责身边人的他开始责骂,就连最得信任的焦公公也几次险些被换。 还有贵妃莫名病重,闭门不出连太后也见不到。 此间种种,若说和主上毫无关系,他不信。 任柯看他不说话了,想必是有了自己的想法,眼睛睁大直视他,眼神变得深不可测,“你可记得我上次和你说过的话?” 辰然猛然想起,之前他说的话,支吾道:“属下记得,只是……” 任柯没给他想出理由的时间,拿着棍子靠近他,辰然微微颤动却没躲没叫,闭着眼睛等待着审判。 “啊!” 烧火棍狠狠地从他膝盖处砸下去,辰然猛然跪了下去,咬着牙不敢大叫,只敢闷哼。 阎王下手若是不死也会生不如死,即使是身边的人,断腿他也是说到做到。 看地上疼的面目狰狞的人,任柯转身看大厅烛光照不到的地方,冷冷淡淡的说: “你不是我祁山的人,无需奉承我,更不要来见我,日后也不许同我祁山门下人有任何关系,日后祁山绝不许从他处打探消息。” 一边的瑾行想上前扶人又不敢,闻言咬着牙答应,“是。” 辰然额头流着汗,牙关打颤也虚弱的应声:“是。” “下次就不是教了。”任柯的声音冷的如同冬日的寒冰,让人从心底发出恐惧。 打也打了,该说的话也说绝了,任柯往前走,看着脚下越来越高的阶梯,轻声道: “这是你自己选的路,爬着你也要走到终点。” 天空灰蒙蒙的,快要天亮了。 任柯把棍子扔下,摇摇晃晃的回柴房,沐轩靠着柳絮的肩,已经睡了过去。 任柯走过去,按住了欲动的柳絮,坐到沐轩旁边,轻轻把他脑袋移到自己肩膀。 任柯举酒问她:“喝酒吗?” 柳絮微微一怔,勉强的点了点头,接过他递来的酒坛子,小心翼翼的仰头尝了一口,辣的眉头皱成一团,连忙将酒还了回去。 任柯扭头看她,那张冷漠的脸竟慢慢的露出了笑容,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苦笑。 他正要喝酒,酒坛就被小姑娘的玉手按住,眼巴巴的望着他,提醒道,“哥哥不能喝酒。” “可是,哥哥不喝会难受。” 柳絮听到他如是说,声音轻轻淡淡却重重的击在了她的心上,几十年后她会时常想起这样的任柯,原来她的哥哥心里藏了那么沉重的东西。 可现在小姑娘似懂非懂,只轻轻地问了一句:“哥哥又犯病了吗?” 任柯看着小姑娘瓷白的脸,想起沐轩走后,自己多少次犯病,都是她守在自己身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求自己活下去。 若没有她,自己恐怕已经疯了。 ———— 一早京城便盛传宁贵妃暴毙,皇帝几日未理朝政,食不下咽是一个至情至性的男子。 对于这些半真半假的传闻,任柯一概不理,神态自若的给沐轩添茶。 瑾行见他不紧不慢,有些焦急,“主上,现在京城全是你的通缉令,这次是真的。” 之前有关他的通缉令都花一些功夫把画像改了,这次是真的,想必是慕殊荣亲自出手了,堂堂九五之尊,气量也太小了点。 沐轩抬头看了看他,继续看楼下的人来人往,卖梨的老板和卖菜的老板因为地界问题已经争吵了快半个时辰了,两位已然拿出了看家本领,争论不休,你来我往。 瑾行继续说:“京城严查。” 任柯正襟危坐擦剑,头也不抬的说:“没事。” 瑾行:“苏枫亲自来了,是来见你的。” 任柯微微一怔,继续擦剑:“请吧。” 闻言,沐轩自觉往里间去,继续靠在窗边看两位老板吵,还在心里押注,赌卖梨的老板赢,因为他上次去买梨的时候,老板夸他一表人才,就凭这,他都义不容辞的押梨老板。 外间,苏枫急匆匆的入内,看任柯一副闲云野鹤的模样心里有些压抑着怒火,连坐都不坐,直截了当的说:“我亲自来找你,是想告诉你,明日安家入京非同小可,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苏枫既为丞相,京城眼线暗卫众多,很多事情就算不亲眼所见,靠着眼线和猜测都能知晓一二。 他特地来,估摸着是查到了什么。 但任柯一点也不担心他查到的东西,对他来说能被查到的都不是什么秘密。 他瞥眼看丞相吹胡子瞪眼的,云淡风轻的回答:“怕什么,我可不会让他们轻而易举的死掉。” 他真是冥顽不灵,苏枫踱步:“刑司迟早会查到你的。” 任柯收剑,抬眸浅笑:“苏丞相会容许他们查到我?” 苏枫沉默不语,警告他好自为之后匆匆离开。 沐轩从里面出来,正好两位老板吵熄火了,卖菜的老板气的直跳脚,而卖梨的老板云淡风轻的继续吆喝,一点也没因为吵了许久嗓子不舒服。 任柯见他喜笑颜开,也随他目光看去,问道,“你想吃梨吗?” 沐轩:“不要,一会就吃晚饭了。 两人都只字不提喝醉那事,像无事发生一般,只是偶尔注视着对方,会突然的安静下来。 他们从一开始,想法就隔着一道天堑,选择也决然不同。 柳絮敲响房门,轻声问询问,“哥哥?你们在吗?” 沐轩:“进。” 小姑娘轻轻推开门,穿着粉色的衣裙,笑吟吟的站在门口。 沐轩惊呼,“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穿这么漂亮。” 柳絮微微低头,颇为不好意思的拎了拎裙摆,“今天流月楼停业,我请大家吃饭。” 沐轩抬头看任柯,任柯则是表示自己不清楚这件事。 “那多不好意思。”沐轩虽然说着不好意思,但迫不及待的动作看不出一点不好意思,看任柯还无动于衷,伸手将他扯起来。 “我猜是不是都在。” 沐轩拉着任柯,站在走廊上往下一看,大堂中摆着一张大圆桌,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 瑾行正摆碗筷,阿言坐在桌边,几欲动手,都被瑾行无情的阻止了,而冰山美人冷玥靠着柱子看了过来,微微颔首打招呼。 沐轩歪头看打扮的漂亮的柳絮,眨眼,“今日不会是小絮生辰吧?” “才不是。”柳絮否定后,拎着裙摆下楼。 往日,此刻日落时分,正是流月楼开始热闹的时候,而今日看不见一位姑娘,里里外外都只剩下了他们几人,十分安静。 大堂里的彩布微微摇晃,沐轩拉着任柯下楼,看着大家都在,平生出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柳絮看阿言吃的急切,连忙给他倒水,生怕他给噎着,轻轻一笑,“都慢点吃哦,今日的菜管够。” 想起之前在祁山,一顿饭吃的狼吞虎咽,为了点青菜还差点打起来。 沐轩笑着给任柯夹菜,不忘也给柳絮夹块肉,“小絮有什么愿望?” 柳絮红着脸辩解,“都说不是我生辰了。”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沐轩顺着她,顺手递给阿言勺子舀豆腐,继续说,“就算不是,今天哥哥也完成你一个心愿。” 任柯也点了点头,“都可以。” 柳絮思索了一下,看着一桌的家人,她好像没什么心愿了,如果真的都可以的话,她希望二叔他们能在。 只是,是妄想罢了。 小姑娘想了半天,思绪越来越低落,瑾行给她舀了碗汤,温柔的说,“没关系,想不出来就先欠着,什么时候有愿望了,主上都会应的。” 柳絮这才不再想下去,重新投入给大家夹菜的欢快之中。 沐轩和阿言满眼都是吃的,坐在一起时不时还眼神交流一下,冷玥和瑾行能喝酒就小酌几杯,就只有任柯和柳絮比较淡定。 “阿言,别光吃菜,你喝这个汤,特别鲜!” 沐轩倾情推荐,阿言腾出手来舀了碗圆子汤,尝了一口一脸满足,直朝他点头,礼尚往来的推荐,“你试试这个虾,特别好吃。” 小孩没读过什么书,形容什么好吃就是一脸认真的好吃,没有一点形容词。但是特别真诚,还给他夹放碗里,要不是自己也忙着吃,应该会给他剥虾壳。 沐轩瞥了一眼,继续吃红烧肉,哼道,“麻烦的一会吃。” 闻言,他旁边的任柯抖了抖袖子,拿过他碗里的虾,不紧不慢的帮他剥好后放回他碗里。 柳絮一脸羡慕,撑着脑袋看他们,小声的感叹,“任哥哥对轩哥哥真好。” 自从上次任柯叫沐轩“阿轩”以后,柳絮也跟着把“七九哥哥”改成了“轩哥哥”。 小姑娘满眼艳羡,任柯无奈的也给他剥了几只虾,堵住她的嘴。 大堂灯火通明,不如祁山那次的气氛紧张,这次全都是自在和谐的气氛,又有可能是祁山那次他太过紧张。 冷玥和瑾行喝着喝着,突然就拍桌而起,指着沐轩吼道,“你不是死了吗?” 所有人一脸懵,瑾行怎么拉都拉不住,她猛地甩开,抬着酒杯就冲到他面前。 沐轩咽下去嘴里的肉,油光满面的抬头看她。 从没见过冰山美人这么洒脱,沐轩擦了擦嘴,还没擦干净,突然的就被揪着了领子,美人凑近他质问,“说,你什么时候才给我梳头发!” “……” 这姑娘原来是真的反射弧长啊! 任柯拉开她的手,帮沐轩把领子理了理,“冷玥,不许闹。” 闻言,冷玥委屈了起来,一下就把酒杯摔了,哭丧道,“你这个骗子,为什么消失这么久!害我一直以为我的月是月亮的月!” 众人:“……” 沐轩真没想到,原来自己这么害人,更没想到债主这么小心眼。 冷玥气到深处,竟然抽出了鞭子来,倒是没甩在沐轩身上,而是朝任柯甩来,任柯抬手握住他的鞭子。 冰山美人怒道:“你差点杀了我救命恩人!” 任柯:“……” 柳絮连忙去扶住摇摇晃晃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冷玥姐姐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吧。” 托沐轩的福,他们看到了全然不同的冷玥。 任柯:“阿言,带冷玥去休息。” 阿言:“唔,没空。”小孩眼里只有吃的,他们发生了什么全然不管,就算打起来了他也照样吃,除非把他饭桌掀了。 任柯好歹是祁山山主,这一个个的以下犯上,一点都不服管教,一时有些尴尬。 沐轩一点眼力见也没有,哈哈大笑,笑得腰疼还拉着他胳膊撑。 平时看着人五人六,呼风唤雨的,这会子谁都使唤不了。 瑾行:“我去吧。” 于是,柳絮和瑾行一起把闹着要打死任柯的冷玥拉走。 “放开我,我要弄死他!” 瑾行忍无可忍的捂住她嘴巴,已经为她明日清醒后感到尴尬了。 大堂里还剩下三人,阿言继续吃着他的美食,沐轩笑得直不起腰,任柯一脸铁青,垂眸盯着他。 忽然将他抱起,直奔向房间去,把他丢到床上,沐轩瞬间就笑不出来了,一脸诚恳的道歉。 任柯:“好笑吗?” 沐轩:“一点也不好笑。” 任柯微微俯身,手指插|入他的发间,亲吻他的眉宇,轻声的告诉他,“冷玥是因为你才跟着我的。” 沐轩推开他,疑惑,“因为我当时救了她?” “对。”任柯逐渐往下,正要咬下去,沐轩抬脚抵着他,不让他靠近,“她知道祁山那次是我吗?” “或许猜到了吧。” 他的存在就是个玄学,难为冷玥相信了。 任柯侧身躺在他身边,抬手要去抱他。 沐轩毫不客气的推开他,下床就直奔门外,一点机会都没给他。 安家进京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街边摆摊的老板都议论纷纷。 沐轩将玉佩举到阳光下看,玉佩杂质很多,但样式挺好看,是月牙形,在阳光下像发光的月亮。 正和隔壁摊聊的热火朝天的杂货铺老板,突然的回过神来,热情的打招呼,“小哥,这玉佩特别好,您带一个呗。” 沐轩放下手,背后是卖梨的老板,昨日还和卖菜的老板吵,今日就和好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的热火朝天。 老板询问,“小哥,您买不买?” 沐轩将玉佩放下,转身去买梨。 “哟,小哥来了,好几日没见你了,还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啊。”梨老板说话非常动听,沐轩心情愉悦,朝任柯伸手要钱。 “十斤,送到流月楼。” 闻言,老板喜笑颜开。 任柯老实给钱,再跟着他晃悠。 安家由熠王接待,熠王府摆宴请了许多名人给安家接风洗尘。 沐轩带着他直径来到了熠王府门口,看着络绎不绝的人,入府皆要出示请帖,要想混进去有些不容易。 沐轩大摇大摆的拉着他走近,果不其然被小厮拦住了,在任柯的目光下,从容不迫的从怀里掏出一张请帖递给小厮。 小厮看完后,没有多问一句就放行了,任柯有些惊讶的望着他。 “画的。”沐轩偷偷告诉他,一脸自豪,“我让阿言偷一张来,照着仿了一下。” 难怪昨晚和阿言在一起那么久,任柯微微垂眸,扶了扶面具。 沐轩要去厕所,任柯在过道处等他,迎面走来两个小厮,从他身边经过时突然的撞掉了他的面具。 因为四处有他的画像,所以出门时沐轩给画了青痕,暂用神医的名号,办事方便些。 他猜慕殊荣应该不会蠢到告诉任何人,给他治病的是活阎王吧。 那捉弄他的小厮没想到面具下的脸这般丑陋,吓了一跳,破口大骂:“你这怪物走路不长眼睛,想吓死谁呢!” 对付这种蝼蚁用不着剑,他袖口的飞刀已经准备好了,就见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孩子,气势汹汹将两个小厮推开。 十分霸气的将他护在身后,朝小厮嚷嚷:“你这人怎么欺负人啊!分明是你碰到的人家,快给人家道歉!” 那两个小厮似乎很害怕这个小姑娘,连忙恭恭敬敬的道歉:“对不起。” 一看就是被迫无奈的道歉,任柯微微垂眸不做搭理。 两个小厮被赶走,小姑娘捡起地上的面具还给他,关切的问:“你没事吧?” 任柯摇头,正要走就被她拉住了,看她一脸笑意的拿出手帕打开,“这是我偷偷拿的枣糕,分你一半。” 里面有几块快散了糕点,任柯微微蹙眉看她。 “你是哑巴吗?” 女孩子疑惑的问,任柯开口:“不是。” 听到他说话,小姑娘似乎很高兴,随即有露出疑惑之色:“那你怎么不说话?” 看她一会高兴一会疑惑的,那眉宇间的情绪多变跟变脸似的,与当初柳絮守着他许久,突然听到他说话时的模样是一样的,不由得笑了一下。 看他笑了,小姑娘更高兴了,“你笑起来真好看。” 说完不等任柯有所反应,就自作主张的拉着他走,“里面太吵了,我们出去走走。” 他回头看,正好见沐轩靠着墙,笑吟吟的朝自己挥手,示意自己放心去,他微微蹙眉,没有再挣扎。 任柯真的是被一路拖着走的,看她后脑勺他无数次的想将她敲晕或者结果了,可每次要动手时她都嬉嬉笑笑的同他说话,拉着他在街上乱窜,打断了他动手的机会。 而沐轩不紧不慢的跟在他后面,只要他有异动,就咳嗽阻止他。 小姑娘一会看这一会看那的,终于在一个面具摊贩之前多停了一会。 她不停的拿面具给他试,任柯出门前看过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青痕十分狰狞,而且刚才走了一路,每个见他的人眼神都是厌恶害怕的神色,可偏偏这个小姑娘却是一直拉着他。 “你不怕我?” 小姑娘仰头直视他脸上的青痕,红色里隐隐带着黑色,像是天生所长又像是后天所成。 她水汪汪的眼睛眨了眨,不假思索糯糯的回答:“看着是挺可怕的,不过你又不伤害我,我就不害怕了。只要不是坏人我都不会害怕。” 沐轩在他们身后,听着这席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坏人脸上又不会写“坏人”两个字。 任柯斜眼瞥了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面具,随手戴上问道:“你叫什么?” 小姑娘笑吟吟的说:“我叫李欢。” 任柯微微蹙眉,竟是姓李。 李欢垫着脚看他眼睛,总觉得里面像是有星星一样,反问道:“那你叫什么?” 任柯眼神微冷,不想回答转身就走,李欢在他身后蹦蹦跳跳,“你看着比我年长,既然不告诉我名字,那以后叫你哥哥吧。” 他突然的顿住脚,转身阴森森的看着她,“我不需要妹妹。” 只有小絮是他妹妹。 他强行将李欢送回熠王府就走了,半道被人截住了,又是阴魂不散的衡山弟子墨闻。 墨闻眼神阴冷,用警告的口吻说:“你不能伤害她!” “她”想必指的就是李欢,任柯微微蹙眉冷笑,“那要看你有没有护着她的本事了!” 四目相对,两人剑拔弩张,手里的剑都越握越紧。 “真是阴魂不散啊你!这下没有大小姐护着你,我看你往哪走,非打死你不可。” 突然响起的咋呼声打破安静,是之前被李欢赶走的小厮,他气冲冲的直朝任柯冲来,似乎抱着不打死他不罢休的决心。 任柯双脚分毫不动,一甩左手袖中飞刀插入小厮手腕,他吃痛大叫。 见状,墨闻眼神变得冷漠,强忍着怒火。 任柯却是面无表情,“衡山的人来齐了吗?” “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杀人!放火!” 他微微垂眸掩盖了眼里的杀气,而正派弟子也一身的寒气渗人。 两人周遭的空气都冻住了一半,没有杀气胜过有杀意。 任柯先动了,却不是拔剑,而是轻轻踮脚就如同一片竹叶般的飘向了屋顶。 墨闻眼神凛冽,朝他喊到:“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的语气胸有成竹,任柯听到他的话,眼神毫无变化 。 既如此,那日后便刀剑相向吧。 沐轩正咬着糖葫芦,见他翻墙而来,微微一愣,“约完了?” “为什么?” “人家小姑娘救你一命,你不得感恩啊。” 任柯气愤的抢过他的糖葫芦,高高举起,任由他踮着脚都抢不到。 街上灯火阑珊,沐轩抢不回来干脆就让给他了,嘴欠的打趣,“看来是小姑娘不够漂亮,你不喜欢啊!” 闻言,任柯一把搂住垫脚的人,将糖葫芦藏到了身后,恶狠狠的咬了一下他耳朵,“再胡闹。” 沐轩捂着耳朵,离他远些,“你属狗的呀!” 任柯看他通红的脸,这才气消了大半,咬了一口糖葫芦,晃晃悠悠的往前走。 安贵妃的丧事办的隆重,以皇贵妃的丧仪规格,一时间安家荣宠无限,可其在朝廷的许多官员都被革职查办了。 于是,有点脑子都在与安家摆脱关系。 任柯这一出诛心之计算的分毫不差,他想慕殊荣每日看到慕殊奕和焦公公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 至于药物,不知道慕殊荣要如何躲过安太后那关的,他猜无非两种——撕破脸或是瞒天过海。 他与沐轩上街游荡,看到公示栏便停下细看。 那么多通缉令中,就一副青年男子的画像最为抢眼,男子眼神淡然却又带着戏谑,嘴角似有似无的上扬。 在画他画像的所有人之中,这幅算是不错的。 任柯浅笑:“这次画像倒有我的几分神韵了。” 沐轩看他还笑,心里有些紧张,他这是在和朝廷作对,又不愿意牵连一点东方家。 “街上眼线众多,你……” 沐轩又开始了念念叨叨,任柯充耳未闻的往前走。 回到流月楼,他才将阎王剑放在桌上,去窗边看有没有人跟着。 敲门声响,他微微蹙眉道“进”,一个小厮手里端着粥进来,闻着味道却是白粥。 任柯走向桌前,“柳絮呢?” 送粥的小厮不敢抬头,畏畏缩缩的回答:“柳絮不在,是她吩咐小的给您送粥的。” 话音刚落,他就自作主张的要将粥放下,任柯眼神骤变,抬手捂住沐轩的眼睛,右手提剑,在小厮未靠近之时,手起剑落,一刀毙命,粥洒地上,融合血液冒着热气。 瑾行闻声赶到,看地上的尸体微微蹙眉,“主上,你为什么……” 应当留活口问话的。 “你觉得靠近我的人会有想活着回去的吗?” 任柯放开沐轩,扭过他脑袋不让他去看,接过瑾行递来的抹布擦剑。 江湖谣传,刺杀活阎王的有去无回,尸骨无存。 既然来杀他,就可不能想着活着回去。 瑾行紧皱眉头不说话,许久才做出决定,“看来流月楼是待不下去了,以后去晓月酒馆。” 任柯点头收剑。 沐轩转过身看,地上的尸体是一击毙命,血液与热粥融合。 任柯抬手拉他,沐轩反拉他坐下,淡定的给他倒茶。 他不喜欢杀戮,但已经习惯了。 窗户未关,清风徐来,任柯头发被风一吹,飘散开遮住了眼睛。 沐轩拉过他的手,替他仔细的擦干净手上的血迹,还有洒在脸上的红。 任柯手里还握着血迹尚未擦完的剑,心里生出了一股暖意。 他习惯了不切实际的想法滋生时就狠狠地掐断,亦或是以杀止杀的方式制止,沐轩是意外,是他不切实际想法滋生的根源,是他以杀止杀的尽头。 他放任自己从脑海里那个黑暗角落里,寻出了很久以前的光亮。 他盯着温柔的沐轩,无需多言,只需一眼便让他卸下了心中所有的烦闷。 如时光荏苒,一切如旧般。 沐轩不紧不慢的给他擦手,看他突然老僧入定似得一言不发,听着楼下乱七八糟的叫嚷声,突然有些想念络腮胡的叫声了。 尸体被搬走了,地上也被清扫干净,门被关上。 任柯搁下剑,抬手轻抚沐轩的脸颊,手指落在他的下颚,微微抬起他的下巴,询问,“阿轩,我想亲你可以吗?” 沐轩:“……”这种事也要问吗? 他一万个无语,翻了个白眼,“问毛线啊!” 见他没有躲闪,任柯才试探性的靠近,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咬住他的嘴唇,一点一点吸取。 昨晚被拒绝后,他想是不是七九后悔了,亦或是厌恶了。 如今亲吻他,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主动,这才放下心来,捧着他的脑袋,逐渐深入。 “唔!”沐轩有些难受,连忙推开他,“你别折磨我。” 次次都是引诱的他浑身难受,又只动手动口,就是不真枪实弹的来,弄得他心痒难耐,欲求不满。 任柯哪容许他再拒绝,按住他的手,霸道堵住他的嘴。 第七十五章 安皇贵妃丧事完后, 安家第二天就出城了,那日正是阴天,任柯换了白衣,将青丝用木簪挽好, 舍了面具, 擦去脸上的青痕,和沐轩说完后, 提早出城在林间等待。 他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等着队伍靠近。 带头的想必是衡山长老穆路,而他身后轿子里该是安太后的侄女, 安家大小姐安秋蓉。 穆路在江湖里也是杀出过血路的人, 对杀气极其敏感, 连忙阻止前行, 抬头看着树上的人, 面貌正是通缉令上的人, 他警惕的问:“你就是活阎王?” “是。” 闻言, 穆路立即拔刀。 任柯飞身下地,踩在枯叶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 直视轿子,“我不想动手,只是想问安夫人一个问题。” 他这般直挑安秋蓉,穆路自然是不同意,提着刀预备动手之时,轿子里传出端庄的声音。 “请问。” “有一个女子让我问庄主, 他当年为何不赴五年之约?劳烦夫人将话转问庄主。” 他话问出后,轿子里许久没有声音, 风起叶落,明明是秋日却有了冬季的寒凉意境。 伴随着微风,车帘子微动,抓着帘子的手迟疑片刻收回去,安秋蓉问:“你是何人?” “庄主的故人。” 五个字他说的轻缓,虽说是故人却听不出一点的思念或是激动,听着更像是陌生人和仇人。 说完,他便转身进入林间离去,背影决然。 沐轩就在城门口等他,直勾勾的望着城门,脖子伸的跟长颈鹿似的。 旁边卖糍粑的大娘见他都快看成望夫石了,笑道,“公子过来歇会吧。” 他回头看是一脸慈祥的大娘,在热情的朝自己招手,他摆了摆手婉拒,愁容满面。 大娘是个热心人,看得出他在着急,抬头看了看天,提醒道,“快下雨了,公子等的人怕是有事耽搁了,不如先回家吧。” 沐轩:“没事,他说一会就回来。” 他琢磨着,任柯说了只是去传个话的功夫,不动手也不挑衅,一会就能回来,让他先和瑾行去晓月酒馆。 但他心里毛躁,还是想来接他。 “哎!”大娘见他劝不听,叹了口气,开始收拾她的糍粑。 天空阴沉下来,空气也变得湿润,大风袭来,吹拂着街上五颜六色的旗帜,路人匆匆忙忙的行走,小贩们也着手收拾东西。 沐轩眼里进了沙子,微微低头眯眼,然后感受到雨滴打在手上,一阵凉意,是要下大雨了。 “不要揉。” 声音先响起,随后他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拉住,朦胧间看到任柯凑近,扒拉他的眼里,吹走他眼里的沙子。 沐轩眼睛舒服了,擦去眼角的泪水,还未骂他一句,大雨忽至,一下就模糊了他们的视线。 任柯连忙将他拉到一旁,恰好是刚才大娘卖糍粑的位置,靠墙留有一把伞,此刻被风一吹就倒在了地上。 沐轩心里一暖,将伞捡起撑着,免受些暴雨的侵害。 乌云遮天蔽日,大雨倾盆,秋雨又凉,沐轩说:“我们先回去吧。” 雨滴声将他声音掩了大半,显得轻飘飘的,任柯还是听到了,点了点头接过他的伞,将他揽到前面。 起初任柯还有些急切,发现沐轩却是不紧不慢,一点也不讨厌这急雨,反而还有些喜欢,伸手去接雨,他便放缓了脚步,伞偏了些。 风一吹,就将雨送进了伞里,两人身上湿了一片,却还不紧不慢的行走,街上过客稀少,偶尔经过都是匆匆忙忙,独他们两人,像是在逛街一般怡然自得。 穿过两条小巷就到了晓月酒馆,酒馆十分不同,若非挂着一块牌匾说明了身份,光看那窄小的门,实在是看不出是家酒馆。 任柯将伞收起,推门而入,瑾行见他们后微微一惊,连忙吩咐人去准备热水。 任柯带着沐轩上楼,先喝了口热茶暖暖身子。 见沐轩还站在窗边,雨水偏斜,落了一地,任柯便拿着毛巾过去,将窗子关上,给他擦脸和头发,嘱咐他,“小心着凉。” 瑾行没一会就拿来了两身干净的衣服,任柯将毛巾搁下,让他先换衣服,别真着凉了。 沐轩打了个喷嚏,抖了抖肩膀,笑他真像个老妈子,然后拿着衣服进里面去换。 出来时,见任柯竟然还干站着喝茶,身上的衣服还在滴水,一时无语,“你怎么不换?” “换。”任柯见他出来后,才拿着衣服进去。 沐轩:“……”他总觉得这小子有点大病,晚上床上扒拉他的时候也不见不好意思,换个衣服还矫情。 是夜,秋季的雨来的毫无预兆,从白日一直下到夜晚,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噼里啪啦”的敲打窗户,偶尔一会会剧烈的响动,“轰隆”的雷声将人从梦中惊醒。 任柯被雷声惊醒后,感觉怀里的人在发烫,慌忙探他的额头,烫的惊心,果然是着凉了。 连忙吩咐阿言去买药,起床去打水给他降温,一个时辰后,瑾行捧着碗进来。 然后目睹着他家主上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然后温柔的给人喂药,动作轻缓,生怕人家呛着。 而那沐轩不知好歹,哼哼唧唧,还扭开脑袋不喝药。 他看着都无语,想将人扔下,但他家主上一点都不急也不气,反而温言细语的哄着,“阿轩,不闹,喝完药就不难受了。” 托这个不知身份的沐轩的福,他看到了许多面的主上。 他转身离开,将门带上。 “药钱。” 一转身就看到阿言站在楼道上,带着银色面具,朝自己伸手要钱。 瑾行:“……” 又不是他让买的药,凭什么问他要啊! 刚才又打破了他心目中主上的形象,正郁闷着呢,休想从他这拿走给小厮买药的药钱,没好气的说,“你问主上要去。” 阿言:“哦。” 小孩脑袋里少根筋,一点也不知道什么叫眼力见,说去就去,一点也考虑此刻合不合适。 瑾行无语的将他拉住,恨不得敲爆他脑壳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钱,开口闭口都是钱。 阿言被拉住,回头看他,小小的眼睛,满是疑惑。 瑾行实在是不想出这份与自己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药钱,但感觉这小子要是拿不到钱,肯定不罢休,只好退而求其次,哄着他,“主上现在有要事,你明天再要,我这有事请你去做,也给你钱。” 闻言,掉钱眼里的阿言才没再要去,转身看着他,眼里略带笑意,等着他吩咐事情。 瑾行看他这样,活像个招财猫。 沐轩烧了一夜,清晨才退烧,嗓子干哑的难受,朦胧间看到任柯朝自己走来,然后将自己抱起,轻手轻脚的喂自己喝水。 “我叫瑾行熬粥了,你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任柯对他说话一向温柔,此刻更是轻声细语,生怕嗓音大点就把他吓到一般。 沐轩没想到淋个雨能让自己躺几天床,浑身无力,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深深怀疑那雨里有毒。 至于任柯没事,那只能说明,雨里的毒没有抵上大佬体内的毒。 近来全身心都在沐轩身上,左右无事可做,于是便吩咐下去,所有在京的祁山弟子都放假两日,在不惹事不暴露的情况下随便折腾。 他也以身作则,命令一下,就带着苦苦哀求他要晒太阳的人,一起去街上好好逛逛。 他本想去千机阁看看,可惜转了许久都没找到,只好作罢。 一直跟着他们身后的瑾行在心里抱怨:一直走,一直走,一点都不体恤下属。 任柯听到沐轩咳了一声,看到一家茶馆转身道:“歇会吧。” 瑾行看他那眼神语气,估摸着要是沐轩没咳这一声,他得不了休息。 三人一起坐下要了一壶茶,因为他现在是通缉对象,所以为了不惹上麻烦,出门前沐轩再三求他戴上了面具,遮住了半张脸。 此刻喝茶时沐轩警惕的观察四周,确定没人注意后才舒了口气。 虽然说朝中有暗线,不会轻易查到,但此次皇帝亲自下令,事情非同凡响,他还是得慎之又慎。 看他这一惊一乍的,任柯垂眸浅笑,自顾自的倒茶,顺手也给他倒了一杯。 瑾行扭头,想看其他地方还有没有空桌。 任柯问,“有发现什么吗?” 瑾行摇头,“没有,要不要让阿言也出来歇会?” 躲在房顶上的阿言听到这话感动的几乎要流泪,暗卫真的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事。 别人都有假可以四处玩耍,他得无时无刻的在暗处守着主子,如果主子是个没有感情的人,而且是个爱惹麻烦的人,那日子就更惨了,不仅没时间休息还会经常受伤。 任柯侧眸看了一眼房顶微微垂眸,不紧不慢的说:“不急,让他藏好了才行。” 本来都做好重见光明准备的阿言,霎时间冷了脸,暗暗悲伤: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主子 不过即使他内心无比波动,明面上都是毫无表情的状态。 “对了,把熠王给的钱都给他。 ”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阿言微微挑眉,摩拳擦掌的等着拿钱,结果他那比他还抠门的主子冷冷淡淡的说:“让他找到千机阁。” 阿言泪奔。 千机阁是江湖最神秘的组织,有时候转身就遇见,有时候走遍天涯也没机会看一眼。 这让他去找,比让他去挑战天下第一剑客还难。 这一会的时间,阿言深刻的体验到了:人生就在大起大落之间。 下辈子千万不要做暗卫,即使不幸的做了,如果还是遇到这种主子,提早自行了断吧。 任柯自然不知道自家暗卫心里想了这么多,只专注的和瑾行喝茶。 “咕咕咕……” 嘈杂的街道,突然的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东西压在地面在滚动。 瑾行警惕四处看,低声问:“什么声音?” 任柯无动于衷,轻声回他:“好像是马车的声音。” 瑾行仔细听,好像真的是马车的声音,其中隐隐约约还混杂了男子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有些奇怪。 一个高昂大笑,一个惨叫求救。 由于好奇,他便扭头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从那拐角处横冲出一辆马车,车板子上站着一个戴着面具的人,正不停的挥着鞭子大叫大笑,听声音是一个男子。 那男子着实嚣张,在街上横冲直撞不管平民百姓,街上的人忙着让开,好几家小摊贩都被撞飞了。 任柯抬眸看去,微微蹙眉。 仅仅一眨眼时间,那马车竟撞飞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悬在空中落在了他们桌前,鲜血飞洒,恰有一些落在了三人的身上。 沐轩一怔,嘴里进了风,喉咙发痒,剧烈的咳嗽起来,任柯连忙给他顺气。 紧接着那辆马车从他们身边冲过去,伴随着男子的大笑。 瑾行霎时间愣住,因为他看见马车后面挂着一个人,浑身是血,不知男女。 因为马车的快速前进,被拖着的人一下一下的撞在地上,看着的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救我。” 沐轩的腿被什么抓住,他低头看是那个被撞飞的孩子,面目狰狞,浑身满是血液,肚子有一个很大的口子,几乎可以看得见里面的东西。 沐轩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险些背过气去。 任柯手里的杯子碎裂开,碎片划伤了他的手,让他感受到了痛感,抬手捂住了沐轩的眼睛,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不让他看眼前的血腥。 瑾行回过神来,连忙蹲下身给孩子止血。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墨闻突然的现身,凭一己之力将发疯似得马匹控制住停下来。 而那戴面具的男子因为没站稳摔落在地,面具掉落。 被挂在马车后面的人也被甩在了一旁,早已经是血肉模糊。 这时,整个街巷都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马的喘息声和马蹄声,还有自己的心跳声。 任柯眼神毫无波澜,静静地看着瑾行手里的孩子,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此刻是绝望的神色。 这样的眼神他见过很多,在祁山的屠宰场里,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的眼神,只是拥有这些眼睛的人他再也没有见到了。 不远处被拦住的男子在地上滚了一圈,等缓过后猛然起身,暴怒的朝着墨闻吼叫:“你谁啊你!多管什么闲事!” 墨闻看着地上气息奄奄的人,浑身无一处完好,早已经皮开肉绽,脸和眼睛都覆满了血泥,这种程度的受伤,是他平生见过最血腥的。 他强忍着怒火,没有拔剑,而是抬手用力的打了男子一巴掌。 许是他太用力,男子被他打撞在马车上,懵了。 墨闻立刻去查看地上的人,触目惊心的伤口,他无从下手,或者说连看都没有勇气。 “这是谁啊?” “朝议大夫的独子。” “听说前些日子因为害死了一个姑娘被告,今日就被放出来了。” “别多管闲事了,我们惹不起。”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任柯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的看着那孩子的眼睛逐渐失去神识。 他是学医的,他很清楚这孩子被撞飞落地的那一刻,就已经活不了。 “主上,没气了。”瑾行紧皱眉头,不愿抬头。 沐轩喝了口茶,勉强压住了喉咙的痒意,还未回头,就脖子一痛,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把阿轩带回去,让他喝药。” 任柯扯下披风,给沐轩再盖上一层,吩咐完后,提剑起身。 那男子回过神来,气愤的看着墨闻,打量他。 “还是衡山的人,你们衡山仗着安家撑腰就可以嚣张了是吧!现在安家已经不行了,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动动手就能弄死你。” 无人敢凑近看,都只敢远观,所以任柯毫不费劲的走近,将墨闻推开,一脚踹在那纨绔子弟的身上。 他垂眸看地上血肉模糊的人,手指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嘴抽了一下,没发出一声。 任柯蹲下身,轻声说了些什么,见那人手指停止了挣扎,才直起身来,眼神凛冽,右手抽剑毫不犹豫的刺入他的喉管,血液飙散,与那孩子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墨闻转身已经来不及阻止,怒喝:“你做什么!” 任柯垂眸,不置一词。 那人血肉模糊,身上早已经不成了样,哪怕活下来了也是生不如死,倒不如死了痛快。 被踹的男子歪歪扭扭的站起身,看着以为是同类,拍了拍衣服嬉皮笑脸的凑近:“是吧,老子也这么觉得!所以说……” 任柯眼神凌厉的直视他,带着森冷怒意,阎王剑指着他:“所以说,你更该死!” 许是他的眼神太凌厉,不像是说笑,那自以为是的男子微微一怔,随即露出惧色,底气不足的说: “你你你……我爹可是朝议大夫,你不能杀我。” “天下没有我不能杀的人!” 墨闻提剑打开他的剑,站在他面前挡住,“不能滥用私刑,该把他交给官府。” 任柯微微蹙眉:“官府?我以为直接送去见阎王会更好。” 墨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样只会让你陷入困境。” 任柯:“我只知道,我做的是我认为对的事情!” 墨闻怒喝,“你认为的就是对的吗!” 墨闻以为能让他清醒一些,但他不知道任柯从来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任何人都难以改变。 他抬眸看着房顶冷笑,左手的剑鞘将他避开,喊到:“阿言!拦住他。” 阿言得令,立刻戴上挂在腰间的面具,从屋顶上飞下,将要上前的墨闻拦住,和他纠缠打斗。 没了人保护,面对任柯的邪气,男子惊恐的后退,“你不能杀我,你不能……你不能……” 一边嚷着,一边要逃。 任柯踮脚起身转到他面前,抬脚猛将他踹下站不起来。 他是右手持剑,因为他怕哪一剑偏了一分一厘,让这种人轻易死了,便宜了他。 阎王剑寒气毕露,在阳光下刺眼夺目,血液横飞。 任柯面无表情,听着一声声的惊叫觉得格外刺耳。 男子身上血肉模糊,浑身是血,同地上的人和那马车一样,他歇斯底里的叫喊,求饶。 任柯每一剑都避开要害,每一剑分寸深入,让他痛苦不堪,生不如死,这才对得起刚才死的两人。 一旁的阿言轻而易举的拦着墨闻,顺便抽空望风。 任柯微微垂眸冷笑,斩断刚才拖着人的麻绳,蹲下身面无表情的绑住男子。 这时阿言提醒,“官府。” 是官兵和衙役来了,他看着哼叫的血人,用尽全力拍了马屁股,马受惊了飞快奔向前。 男子被拖在地上,四处横撞。 看他直勾勾的看着远去的马车,阿言一剑刺向墨闻,在他躲闪之际,又猛然横劈下去,将人逼退。 而后和任柯一道撤走,跑了没一会就躲开了追捕,回到晓月酒馆。 --------------------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在看吗?发个声,让我有点信心啊~~~~~ 第七十六章 沐轩晕过去那一瞬间, 已经想好要怎么弄死任疯子,一醒来就看到他呆愣的站在床边,正要骂人,就看到他脸上有血迹, 顺着往下看衣服上斑斑点点, 已然是杀过人的样子。 夕阳西下,霞光钻进窗户, 地上一片红光。 沐轩看他那双绯红的眼睛, 脏话全都消失不见,心里一下就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难受的紧。 任柯见他醒来, 转身去给他倒水, 半跪在床边, 微微仰头看他, 压抑着内心的痛苦。 本想厚颜无耻的扯出一抹笑意, 偏一低头, 眼泪就落了下来,他也不知道是因为体内气息乱窜, 头痛欲裂, 还是其他的原因。 屋内十分安静,沐轩捧着他倒的茶,看他垂着头好像在极力隐忍着,眼泪却簌簌的落下。 沐轩伸手抱住他,暂且将他打晕自己的事情搁置脑后,轻抚他的背脊, 也不问他怎么了。 很多时候,任柯明知道自己会后悔, 但他还是做了,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偶尔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会想,他为什么会走到这种绝境。 天色渐暗,凉风习习。 任柯放开沐轩,自己交代清楚。 听完,沐轩喝了口凉茶降降火,低声咳了几下,抬手给他擦脸上的血迹,没有责怪他任何一个做法,而是冷静的问他,“所以,你打晕我,是觉得我会阻止你吗?” 任柯:“我不想你看到。” 他知道沐轩不喜欢杀戮,所以,他尽最大可能,想让他看见的自己,都是干净的,哪怕只是表面。 沐轩第一次就见了他最可怕的样子,杀人也好,杀怪物也好,他都在场,就连他最不堪的样子都见过,现在才想着维护一点形象,未免太晚了些。他対任疯子不说百分之百了解,但也能猜到点他心里的小九九。 看他脖颈处爆出的经脉,头一遭伸手去摸。 他冰凉的指腹触碰他滚烫的青筋,任柯浑身一怔,愣愣的看他。 这个人活不久了,所以想在死前给他留下最好的印象吗? 憨的要死。 沐轩猛然收回手,躺回床铺里,翻身朝墙,闷声道,“我困了你出去吧,我还没消气。” 任柯痴愣的看他,想抬手碰他,又怕他生气,最终放下手离开。 枕头湿了一片,沐轩蜷缩成一团,低声抽泣。 667感慨,[你们倒挺配,都短命。] 任柯到楼下,寻了壶酒喝下,略微压制着体内□□的气息,可心中的愤懑难以消解。 “瑾行,后面就是朝议大夫褚术的宅院是吧?” 他看过京城的地图,记得些。 瑾行正和酒馆管事荆效在商议事情,忽然听到他的提问,一个激灵,连忙答:“是。” 听到回答,任柯将酒壶搁在桌上,抬头看天上的圆月,微微垂眸掩盖了眼底的凛冽杀气。 “褚术和苏枫不合?” 褚术五年前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个针対的就是苏家,苏枫的父亲因为门下学子牵连而自尽。 所以,两家结上了仇怨。 瑾行挥手让荆效先退下,低声回答:“是,两人针锋相対。” “倒是个一举两得的事。” “主上,你想?” 任柯沉默不语,提起酒壶,微微抬手,酒壶倾斜,酒水流出,洒在桌上,而后顺着桌角流到地上,不过一会地上聚了一滩水。 瑾行已然猜到了他要做什么,但还是眉头紧皱试探性的说:“等阿言回来吧。” 刚才他让阿言去查一下后续,现在还没有结果,等他回来要安全一些。 任柯手上的筋络膨胀,足足比平日粗涨了两倍,他将酒壶搁下,抬头看楼上沐轩所在的房间,房门紧闭。 站起身来,手里握着沾着血的阎王剑,眼神阴冷,看的躲在角落偷看荆效一个激灵。 瑾行心里五味杂陈,他的主上并非十恶不赦,屠灭祁山,诛杀程贺、齐承一流,不过是因果轮回。 偶尔,他会想,柳絮所说的会笑会闹的主上,那是个什么模样。 瑾行给荆效要了弓箭,同他一起去了褚术的府上,他们自然不会从正门进,而是翻墙入内。 寻了一个丫鬟问了地方,再将丫鬟打晕,依着丫鬟说的地方,直接去了后院。 路上所遇到的丫鬟小厮,皆被打晕在地,院外有人把手,瑾行将其打晕后代替。 任柯独自闯入了院子里,一男一女正花前月下,情意绵绵。 看到有人闯入时,女子惊叫躲藏,男子也是一吓,护住自己的妻子问道:“你是何人!” 任柯抬眸,一张清秀的脸,眼神带着难以言喻的邪气和戾气,握紧阎王剑,沉默不语。 褚术看到他的脸后,大惊失色:“活阎王!” 他才刚喊出,任柯就扔去飞刀,他身后的女子肃然倒地,不见血迹,只是晕了。 但褚术不知,吓得三魂出窍,慌忙大叫:“来人来人!快来人。” 他叫的大声,闻声赶来的家丁护卫都没想到门口有埋伏。 瑾行箭术极好,箭无虚发,没一个人能走进那院子,所以任柯无所畏惧,面无表情的望着褚术。 褚术听着外面动静,惨叫声刺耳,他吓得后退摔在女子身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要做什么。” 闻言,任柯垂眸冷笑,这话他听着真是新鲜,朝廷想杀他多年,他也厌恶朝廷许久,互不相容的关系,怎么能说是无冤无仇。 而且,朝议大夫去年还参了辰然一本,让那小子蒙冤,幸好苏枫出手留下,否则那小子早就魂归故里了。 他气息紊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让人不寒而栗,不紧不慢的说:“自古正邪不两立,怎么能说无冤无仇呢,何况令郎刚才还惹到我了。” 褚术突然的激动,指着他大喝:“你把祁儿怎么了?” 任柯:“他当街杀了人,犯了法。” 此刻褚术倒是冷静了,有了当官的威严,“自有王法制裁他,你不能対他做什么。” 看他这样任柯只觉得他像个跳梁小丑滑稽可笑,阎王何时管过法律了,他的剑就是法。 任柯靠近,眼神微凉,沉声问道:“褚大人可听过,子不孝,父之过?” 褚术不明所以的看他。 “他死,你也该死。” 闻言褚术突然的双瞳放大,不知死活的指着他吼道:“你杀了他,你杀了我祁儿,我要杀了你,我……” 话没说完,任柯便提剑斩下,人头滚落,血液四溅,沾染了他身下女人的衣服。 任柯眉宇间带着戾气,全然不似平日间和沐轩言笑晏晏的人。 一个又一个的倒下,外面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瑾行进入看着地上的惨景,微微蹙眉叫他:“主上。” 任柯手里拎着一个滴着血的东西,眼神恢复冷静,就如同死水一样毫无波澜。 “去苏府。” “砰!” 漆黑的天空被一道闪电劈开,紧接着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两人没有伞,就只能在雨中行走。 任柯倒是不紧不慢,突然的想起见徐岩那次也是这样的夜晚,有些苦涩的笑了。 为什么每次拎着这样的东西,都是在下雨天,是老天嫌他脏,要给他冲洗干净吗? 瑾行微微低头,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血滴在地上,满地的血水流淌,触目惊心。 去见苏枫,任柯走了侧门,瑾行替他护驾,他长驱直入的去了书房,苏枫正看公文,吓了一跳。 他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他面前的桌上,鲜红的血水顷刻间染了他桌上的书文,苏枫大惊失色猛然站起身,脸色都吓得惨白。 任柯看着他,“褚术的。” 苏枫心里猛然一惊,看着站在门口的人,衣上斑斑点点的血迹,浑身都已经湿透了。 他远离了那桌子,咬牙切齿的低声喝道:“你这个疯子!” 这称呼任柯听多了,都没有他家七九骂的顺耳,眼神微凉,站的笔直,和着剑鞘的剑指着他,“撤了通缉令。” 不是商议,而是吩咐。 外面雷雨交加,烛火摇曳,闪电声刺耳,偶尔那道白光入了屋内,映衬了两人的眼睛。 突然的烛火被风吹灭了,整个屋里只剩下闪电给的光。 “等你死了,自然会撤掉。” 苏枫混杂闪电的声音响起,从黑暗中突然的出现一把刀,一把剑也从任柯的身后出现。 那黑衣刺客和阿言打斗在一起,这是苏枫意料之外的,他微微一惊随即强迫自己恢复平静。 四目相対,神色各异。 任柯放下阎王剑,微微上前些,给打斗的两人让出空间。 苏枫:“陛下亲自下的通缉令,你不得不死。” “我会死的,只是不是现在。”任柯眼底压抑着什么东西,他几乎是咬着牙说的:“我杀了那么多人能活到今天,很不容易!我不会轻易的死,更不会平平淡淡的活。” 他为了活而杀人,他相信最后他也会因为杀人而死,只是他好不容易的活着,不想这么快的死去。 起码要等到他杀够了人才死。 苏枫第一次见他有这样剧烈的情绪,微微一惊。 随即那把杀人无数的剑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听到他不可置否的警告:“三日内,我不想再看到有我的通缉令,否则,你苏枫给我陪葬。” 苏枫一动脖子被划了一下,隐隐刺痛,他低声道:“你敢!” 任柯收回阎王剑,走到门口,整个人在闪电光中像是死神。 有时候鬼神不及人心一半可怕,尤其是一个疯了的人。 两人战争结束,杀手们的也结束,阿言收剑退却。 回到晓月酒馆,任柯看房门依旧禁闭着,问了荆效,沐轩有喝了药吃了饭,这才从他门口离开,到楼下坐着拿抹布擦着剑。 瑾行见阿言背上还在流血,连忙拿药和纱布给他包扎,伤口有一掌长度,一把匕首厚度那么宽。 他看着都觉得痛,可阿言却是一声不吭,紧咬着牙关。 瑾行问:“刚刚的刺客?” 他点头:“嗯。” 任柯擦好阎王剑放下,换了阿言的剑擦,眼底带着戏谑。 阿言和瑾行同时扭头看他,心里都在怀疑一些东西。 两把剑都擦完了,瑾行的药也上完了,阿言双手接剑。 任柯把剑递给他时,突然的说:“给你加钱。” 阿言那双让人以为永远无神的眼神,突然的睁大放着光,嘴角似乎还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幅场景有些怪异,活阎王双眸泛红,脖子处皮肤也泛红,青筋暴起,却眼带笑意,而他面前的杀手眼睛放亮,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瑾行:“……” 临走时任柯看他伤势严重,就吩咐道:“你最近去跟柳絮,让冷玥来跟我。” 头一次这么轻松的活计。 阿言求之不得,领命:“是。” 外面雨水滴答,有人踩在低洼处,水渍四溅。 隐隐约约能听到衙役搜查的响动,屋子里只点了一盏小灯,微弱的光映着瑾行紧张的神色。 “咚咚!” 突然的屋子被人敲响了,众人都紧张了起来,瑾行示意他们冷静,然后靠近门去,“小店打烊,客人……” 话未说完,门外的人就打断,低声咳了几声后道,“是我,开门。” 闻言,任柯起身将门打开,冷风窜入,烛火摇曳,门外的人一身单薄的青衣,衣角还在滴着水,低头咳了几声,一手拎着伞,一手拎着药包。 他身后漆黑的夜,更显他脸色苍白,好似下一秒就要倒下了一般。 任柯见状,心剧烈的颤动了一下,连忙将他拉进屋内。 沐轩连忙推开他,自己身上都是水,不能过给他,抬手把药递给瑾行,让他把药煎了。 凉风玩弄火舌,屋内忽明忽暗,任柯才不管他身上有没有水,将他打横抱起,直径上楼。 任柯又气又心疼,将他扔到床上,伸手就去扯他衣服。 沐轩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按住他手,谁知任疯子发起疯来根本就控制不住,此刻就像喝了假酒一样,凶神恶煞的瞪着他,粗暴的撕扯衣服。 阻止不了就不阻止了吧,都同床共枕那么多年了,都能算老夫老妻了,彼此什么样也不是不知道。 沐轩就躺平任他了,唯一想的就是,这孙子会不会也只动手。 谁知道,任疯子气势汹汹的扯完衣服,将湿衣服通通扔到地上,然后拉被子给他捂了个严实,多一眼都没多看他。 这疯子,居然能在发疯状态,还能如此正人君子,沐轩叹为观止。 他此刻不得不怀疑,大佬是不是因为身上的毒素原因,所以不太行。 “任柯。” 他刚叫完,任柯就隔着被子将他抱了个囫囵,手都没给他放出来。 任柯身心俱疲,哀求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胡闹。” 沐轩真没想找事,他是忽然想起任柯那状态,这里没药,让荆效去买,但自己字写的乱七八糟人家说看不懂,就只能自己去抓药了。 他以为很快就没说,哪知道晚上开店的人那么少,弯弯绕绕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老板还是个年纪大了的老人,他说了半天才听懂。 这一来一往,就耽搁了一会。 “就算扯平了可以不。” 他可还记得任柯打晕他那事,既然自己也有错,那就打平,互相给个台阶,谁也别记恨。 闻言,任柯自然是求之不得,打晕七九这事,他心里忐忑不安,生怕七九就此不理他了,如今七九能主动原谅他,是他没想到的。 任柯将他放开,抬手去摸他头发,没有很湿,只是有些润,顺着头发摸到脸上,指腹勾画他的鼻梁。 弄得沐轩痒痒的,扭开头去。 一会又被强行扭正了,任柯俯身亲吻他,轻轻地撕咬他的嘴唇,然后撬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 “唔。” 沐轩挣扎了一下,无果。 这次的任柯太霸道了,完全不给他一点反抗之地,分明就是在惩罚他刚才的不听话,哪有什么说好扯平的意思,简直就是仗着自己在上,理直气壮的欺负人。 沐轩好不容易抽出了手,光洁的手臂弯绕他的脖颈,往他下巴处咬了一口,算是扳回了一局。 任柯吃痛,却没一点生气,微红的眼睛带着笑意,将他的手从头上拿下,轻轻地在手中揉捏,温柔的说,“阿轩,我心悦你。” 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是沐轩没想到的,心跳猛然加速起来,面红耳赤的看着他,欲言又止。 他不用开口,任柯就都听见了他的答案。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滴击打窗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人情到浓时,听到屋外,瑾行的声音,“主上,药好了。” 沐轩推开任柯,正要说话,嘴就被自己的手盖住了,任柯握着他的手,眼波流转,朝门说,“不喝。” 而后,听到瑾行一声,“是”。 门外就没了声音,沐轩抽开手,看他越发红了的眼睛,“你干嘛!” 任柯低头,“不想喝。” 沐轩抵着他脑袋,愠怒,“那你这个怎么办?” 任柯淡然一笑,眼底闪过狡黠,将外衣脱下钻进被子,“我的病用那个解不了。” 沐轩:“那要用什么?”他跑了一晚上,吹了一晚的凉风,这会子告诉他是徒劳,心里不免失落。 任柯望着他眼中的失落,握住他白皙的手,凑近亲吻了他的额头,将他冰凉的手放入被窝。 沐轩瞬间瞪大了眼睛,“唔”一声嘴巴又被堵住了,让他一瞬跌入梦境一般,如梦似幻。 “用你。” 他听到任柯贴着他耳朵说,声音低沉,带着说不尽的温柔。 明明是清亮的夜间,沐轩却浑身热的难受,汗珠顺着下颚线滑进衣内。 “阿轩,你帮我好不好?” 任柯対他温言细语是常事,但这般言语里带着涟漪甚少,听得沐轩浑身酥麻,又被他带着走了。 说来惭愧,活了这么久,在和任柯之前,他完全没有情爱的经验,不然也不会次次都被大佬玩弄。 每次都是大佬伺候他,消解他的欲/念,这会子听到任柯这般哀求,他心都化了。 “好。” 任柯放开了他的手,伸手捧着他的脑袋,认真的亲吻他。 沐轩仰头回应他,步步深入。 雨下了一夜,清晨烟雾缭绕,房檐的水滴落下来,击起地上的水,行人三三两两,一场秋雨一场寒,都加了件衣服御寒。 沐轩醒来,看任柯眼睛消散了红,只有眼尾还留有一点红晕,已然是恢复了。 没想到,做这种事还能给他解毒,可真是奇了。 一想到昨晚,他就有点尴尬,刚刚开始还好,后来大佬可能觉得不太舒服,于是再次指导他,反而又成他舒服了。 “任柯,你是不是不太行?”沐轩趴在他耳朵边,小声的问。 本来只是想趁着他睡着挑衅一下,谁知道大佬忽然就睁开了眼睛,睡眼惺忪的望着自己,一脸笑意。 “你还受得住?” 沐轩:“……” 受不住了,他现在还觉得手酸呢。 任柯抬手撩开他遮眼的头发,微微凑近,拉住他的手环抱自己,轻言细语的说,“阿轩,我昨晚说心悦你,不是意乱情迷。” 大早上就说情话,沐轩鸡皮疙瘩掉一地,老脸一红,“我知道。” “我也想听你说。” 合着是在这等他呢,沐轩才不上套,把手抽回来,从被窝里伸出,捏着他脸,“我之前说过了。” 任柯也不强逼他,扒开他手,搂着他继续睡觉。 沐轩没一会又睡着了,任柯小心翼翼的下床,看一地的衣服,想起昨晚来。 他昨夜陷得太深,险些酿成大错,幸好他及时回过神来。 他看还在熟睡的人,穿好衣服,拿着剑去后院练了一会。 等回来,沐轩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一脸仇怨。 “怎么?” 沐轩:“衣服。” 任柯走的时候没给他拿衣服,怪不得他睡这么久,于是大佬去给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沐轩把衣服拿进床里,正要换,任柯就坐了下来,神色自若的给他撩了撩头发。 “你干嘛?” 感觉这小子有点不対劲,大白天不会是要干点啥吧。 “昨夜辛苦你了,我帮你穿。” 任柯表情认真,没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沐轩脸和脖子红的发烫,一脚将他踹开,大骂,“臭不要脸的。” “你不好意思吗?” 他竟然还好意思问,沐轩简直都要被他笑了,“我有手有脚!” 说完就赶紧的把衣服套上,生怕任疯子真的动手帮他,他可受不起。 见他手脚慌乱,任柯坐着看他穿,等他把亵衣穿好,掀开被子穿外衣时,才起身帮他系腰带。 腰上一阵凉意,沐轩一怔,要反抗却被他整个人圈在怀里,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摆布。 任柯的手指有些凉,隔着一层衣服绕过他的腰身,将腰带系好后,拎着外衣给他穿。 沐轩穿好衣服,然后任柯把药递给他,还有糖葫芦,这跟哄孩子似的,但他心里挺高兴。 沐轩想出门走走,不想闷在屋里,难得任柯没反対,给他披上披风,嘱咐,“你体弱,别着凉了。” 沐轩满心欢喜的给他画青痕,再给他戴上面具,两人就一道出门了。 昨夜闹腾,任柯一夜未眠,沐轩带他进了一家茶馆,听着里面说书的声音,任柯昏昏欲睡。 这一觉他睡得安稳,没有做梦。 一睁眼倒是吓了一跳,因为本该什么都没有的眼前,多了一张脸,且是他见过又不想见的脸。 “哥哥,你到底叫什么啊?”李欢和他一样趴在桌上,用天真无邪的声音问他。 任柯忙回头看沐轩,见他一脸苦笑的看着自己,那眼神就是“我帮不了你”的意思。 他直起身来,昨夜大雨过后,街上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空气都是新鲜的。 李欢也直起身,不依不饶的继续问他,“哥哥……” 任柯无可奈何:“我不是你哥哥。” 听他声音好像是有些生气了,李欢无辜的挠了挠头,喃喃自语:“可是我之前都是这么叫人的呀。” 李欢退步,“那你不告诉我叫什么,总得告诉我姓什么吧。” 任柯看她那双眨巴的眼睛,心里想着要不要一剑以绝后患,换耳朵清净,还没下个决断。 沐轩就抬手给她添茶,替他回答,“姓任。” 得到答案的李欢欣喜若狂,抓着沐轩的胳膊感谢,“谢谢沐哥哥。” 沐轩正想提醒她别叫自己哥哥,胳膊就被任柯拉了过来。 李欢收回手,“那我不叫你哥哥了,以后叫你任哥哥。” “……” 这两者的区别不就是多了一个字吗? 任柯神情不豫,拉着沐轩起身离开,李欢蹦蹦跶跶跟在后面。 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他脑袋都要炸了,猛然的停住脚步,直愣愣的看她:“你为何跟着我?” 李欢又用天真无邪的眼睛看她,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因为没人陪我玩,我今天上街就遇到你们了,你说我们是不是很有缘份。” 沐轩按住大佬蠢蠢欲动的手,好言好语的和她说,“我们也不会陪你玩。” 李欢好像是听不懂他的意思一样,自顾自的说:“那我陪你们玩,相逢即是缘,一起玩嘛。” 怎么说都不通,任柯怀疑这姑娘脑子有病。 沐轩琢磨着,好好的姑娘挺不错的,怎么就脑袋有坑呢。 他一抬头就看到桥上行过两人,一男一女并肩行走,一个绫罗绸缎的紫色宽袖长袍,一个淡青色的莲花绣裙,言笑晏晏,倒像一対璧人。 李欢和任柯随他目光望去,桥上的一対璧人有说有笑,女子时不时以扇面掩嘴笑道。 男子抬手,借手给女子扶着下桥。 这么一看,真是郎情妾意。 若非任柯拉住他,沐轩已经暴走了,他回眸看任柯,咬牙切齿。 李欢却是蹦跶起来,笑吟吟的说,“是熠哥哥。” 李欢抬手拉他们,沐轩夺过任柯的阎王剑,将他推开,不让他跟着去。 两人突然出现,将一対璧人吓了一跳,随机看清来人后,笑容可掬。 慕殊奕点了点李欢的额头,笑着责问,“欢儿又在闹些什么?” 沐轩冷冷的看着他,又看十分局促的柳絮,眼含杀气。 李欢捂着额头,回头一看少了个人,正奇怪,就听到柳絮轻声打招呼,“哥哥。” 沐轩将她拉过来,一点也不给慕殊奕面子,冷声警告,“离我家小絮远点。” 若非柳絮死死的拽着他的手,他估计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柳絮看一脸茫然的慕殊奕,微微俯身致歉,然后连忙拉着沐轩离开。 “哥哥,你别生气。” 沐轩将她的手甩开,从未対她说过一句重话,也没対她生过气,但此刻满脸阴沉,呵斥她,“你在做什么!” 柳絮吓了一跳,险些摔倒,幸好被任柯扶了一把。 等她站稳后,任柯把沐轩手中的剑拿回来,和他站一起看着柳絮。 柳絮被呵斥得发懵,眼睛发红,委屈的问,“哥哥为什么生气?” 沐轩脑袋一阵痛,是系统告诫他不能剧透,他喘了口气,指着任柯说,“你不知道你任哥哥在做什吗?和慕殊奕有牵扯,你要干嘛?” 闻言,小姑娘更委屈了,眼泪簌簌的掉,抬手想要拉任柯又不敢,哽咽道,“対不起,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没有怀疑我,真的,哥哥你相信我,我没有出卖你们。” 沐轩哪里是不相信她,只是担心她误入歧途,要保护她而已,又不能直接说,只能用这种方法。 任柯最怕她难过了,红着眼掉眼泪,跟小兔子似的,可怜兮兮的,抬手给她擦去眼泪,“阿轩,小絮不会的。” 沐轩一把推开任柯,怒火中烧,“慕殊奕是什么好人吗?”然后朝柳絮吼道,“你要再敢和他有一点联系,你就别喊我哥哥。” 他这话极重了,说完,三人都一怔,柳絮手从任柯衣角垂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任柯也愣住,七九不会対小絮讲重话,想必,慕殊奕做了什么让他如此生气。 柳絮伤心欲绝,捂着嘴跑走了。 沐轩气的头疼,任柯扶住他,先带他回去再说。 一直都是冷玥跟着柳絮,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让慕殊奕和柳絮见面,还是这样的单独出来。 若是他们今日没撞见,是不是要等慕殊奕登门拜访,他们才能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1 23:10:49~2021-09-12 19:11: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七章 “属下疏忽, 请主上责罚。”冷玥跪在地上,垂下头,明明是在认罚,却没有一点认错的意思。 阿言摘下银色面具, 开口道, “是我没有看住她。” 冷玥:“与阿言无关,是我没有告诉他不许小絮和熠王见面。” 阿言还要说话, 任柯就抬手阻止了, 看了看沐轩,让他处理。 沐轩将冷玥拉起来, 没有高高在上的责怪她, 而是向她解释, “冷玥, 柳絮是我妹妹, 我不会害她。” 冷玥垂头, 不置一词。 沐轩:“就算熠王真的喜欢她, 但如果他知道小絮和我们有牵连,会信她吗?” 冷玥抬眼, 神情冷冽, 反问他,“小絮本就和我们没有关系,熠王从何得知?” 沐轩和她说不清楚,这不只是慕殊奕知不知道的事情,是如果按照本来的发展的话,会导致很多悲剧发生, 他能做的就是,阻止悲剧。 他压着怒火, 耐着性子问,“我只问,他们到哪一步了?” 冷玥:“有意。” “那就让他们不要有意。”沐轩咳了一声,激动的说,“让慕殊奕知道,柳絮不喜欢他!让柳絮明白,他们之间不可能。” 冷玥冷冷地看着他,神色越发寒凉,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他是这样冷漠无情的人。 任柯把他扶坐好,给他倒水,而后吩咐,“去办。” “是。”冷玥握着拳头应答,走了两步,忽然转身,闷声道,“敢问阁下,能照顾小絮一辈子吗?” 她问完,似乎也没想得到答案,转身就离开。 沐轩一愣,看了看任柯。 他们两个短命鬼,好像照顾不了。 由于任柯的下令,柳絮和慕殊奕没再有了来往,小姑娘以泪洗面了一夜,第二日又照常打理好流月楼,将熠王府送来的帖子一概回绝。 沐轩去找过她两次,都被她刻意装出的懂事弄得心疼,就再没去。 不日,千机阁找到了,本来任柯用不着特意寻找,按约定的地方送帖子就行,但他还是想和千诲聊一聊。 沐轩的风寒已经好了,但因为柳絮的事情,变得沉闷起来,总是闷闷不乐。 京城的千机阁藏在城郊,路程不算远,任柯就拉着他一道去了。 巷子十分冷清,冷玥和他因为常年练功的原因,所以走路极轻,沐轩步伐略重。 铃铛晃动,声音清脆,夹杂着,风声、猫叫、狗叫,还有落叶刮地的声音,显得更加静谧。 冷玥敏感的捕捉到这些声音外的动静,蠢蠢欲动,任柯抬手阻止。 三人到了一家看起来破旧的店前,门下有一块木,上面写着“茶馆”三个字。 江湖中最神秘的组织,就是这般的随性。 任柯看着微微敞开的大门,微微垂眸,不知遮盖了眼底的什么情绪。 沐轩想起之前,任柯从这扇门走出时,雨下的极大,像是老天也为他的遭遇感到悲愤。 冷玥不知何时躲藏了起来,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在铃铛作响的声音中似乎都想起了什么。 兜兜转转,他们还在一起。 任柯拉着他,走近推开门,伴随着木门厚重的声音,他们跨过了门槛,跨越了五年的时间。 里面门窗紧闭,所以点了蜡烛,烛火摇曳,大堂宽敞空荡,柜台无人,中间摆放了一个案台,拉着一个帘子,人就坐在后面。 那人好像本在打瞌睡,听到声音后懒懒的抬眸,“这么晚了,还有人来,想必是急切的吧。” 是熟悉的声音,任柯垂眸应声。 “不急。” 闻声,千悔微微一惊,连忙正襟危坐请,“原来是老顾客,请坐。” 沐轩跟着任柯,落座后,从帘后递出两盏茶来,那人问,“两位想问什么?” 任柯:“问题多了,不知道该从哪一个问起。” “不急,慢慢来!” 千悔透过珠帘看他,许久不见,眉宇间的戾气淡了许多,想必是旁边同伴的功劳。 冷玥守候在外,不敢走神,专注的感知周围的风吹草动。 既然没有问题,千悔就同他说话,话没出口自己就先浅笑。 “你是我第一个觉得奇的人,我以为你会活不下去了,至少不会活的这般冷静。” 千机阁若是没有千诲,早就被任柯带着祁山的人踏平了,这件事沐轩也是前些时候才知道。 他上次死是因为千机阁和祁山勾结,让尹悦知道了他们的下落,他们中了埋伏。 知道后,任柯曾疯魔一般的寻找千机阁,烧了许多联络点,最终还是千诲出面阻止了他,救下了千机阁。 沐轩难以想象,任柯为了给他报仇,杀了多少人。 也难以想象,他怎么让自己冷静下来的。 任柯手指摩擦茶杯,看着里面的茶叶,颜色已经被水洗去了些,已经不是原来的颜色了,他侧目看了看身旁的人,答案不言而喻。 让他疯,让他活的像个人的人,此刻就在他身边。 他杀人是为了报仇,为了让自己活下去,当然活着也是为了杀人。 隔着帘子,千诲都能感受到他眼里的柔情,抬手抿了口茶,再看他旁边的人,不久前才踏入过这里,没想到今日又见面了。 “你何不去看看北疆王?” 任柯手指顿停,“不了,何必自寻牵挂。” 千悔:“人活着不可能了无牵挂的。” 他低头一笑,摇了摇头。 千悔无奈的随着他笑了,死人是没有牵挂的,他人是活着,可能心死了。 静坐许久,一盏茶过后,千悔问:“想到问什么了吗?” 沐轩看任柯似乎不想问了,便替他问了出来,“祁山叛徒。” 千悔许是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一时笑了出来,提笔在桌上的宣纸写上名字,然后装到一个戴着千机阁标志的信封里。 沐轩接过信封,和任柯起身离开,到门口时听到千悔的声音:“他日,你若是后悔了,或许我千机阁能保你一命。” 这话是对任柯说的。 沐轩感觉任柯有些排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天暗了下来,满地霜华,抬头望去,月亮好像挂在房角上似的。 路上安静的只剩下风声,冷玥警觉:“主上,有杀气。” 任柯也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感,抬剑拦着要上前的冷玥,“你撤下。”然后将身上的披风扯下,给沐轩披上,“等我一下。” 沐轩反手就拉住了他,抬头看到屋顶上站着一个白影,看起来就像是世外高人。 “能跑吗?” 任柯淡然一笑,将他的手藏到披风下,“或许不是来杀我的呢?” 说完,他踮脚轻身上了屋顶,月光下,看到了一个身着白蓝相间的宽衣青年男子,头发以红色发带束扎,手里握着一把比普通的剑长一寸的剑,身份鲜明。 任柯止步,低声问:“天下第一剑客——楚行之。” 话语不像是疑惑,而是肯定的。 男子扭头,眉眼带笑,“正是在下。” 任柯浅笑,“活得久了,果然什么都能见。” 闻言,楚行之也笑了,不是客套的笑,而是真诚的笑。 楚行之抬眸仔细看,剑客微微一怔,他记得画像上的男子是个清秀的面貌,而且眼神阴冷不苟言笑。 而眼前这个,脸上的青痕着实是扯不上“清秀”两字,而且笑的像个少年,可他握剑的确有者凛冽的气息,借着月光和微弱的烛光细看,剑鞘上有“阎王”两个字。 “你笑什么?” 任柯收敛笑意,“我在想,我有一个朋友很敬仰你,若是他见到了你,一定很开心。” 他所说的就是阿言了,可惜他没想到自己能见到天下第一剑客,否则就不会将阿言换走了。 冷玥那个冰山,想来对这个风流倜傥的剑客也不会感兴趣,虽然他也好奇天下第一剑客,但比起这位少年剑客,他更想见千机阁第一杀手。 至于七九,想必对楼下卖梨的老板更感兴趣些。 这么一说,这次和楚行之相见,倒不是一个好时机了。 听到他类似奉承的话,楚行之像个害羞的少年一样,抚了抚额,倒不见剑客杀伐决断的气势。 寒暄客气过后,任柯步入正题了,眼神变得冷冽,握住了阎王剑,直截了当的问:“你是来杀我的?” 楚行之毫不掩饰:“对。” “何人指使?” “没有人,只是你成为了黑白两道的眼中钉,我好奇便来看看。” 黑白两道?的确,他不占白亦不占黑,活阎王哪管哪方人士,该死的就得死。 能寻到任柯踪迹的没多少人,尤其是此时他乔装的样子,那么最有可能的就只剩下…… 风中的铃铛声传送几里,树木摇晃的声响,颇有些肃杀之意。 他颇为无奈的感叹:“千机阁真是……” 真是打的一手的好算盘,也不知道是不是千悔的手笔。 —————— 任柯无奈,垂眸淡笑,“看来我是逃不掉了,那就动手吧。” 他说的云淡风轻,却不似认命,尤其是眼底的凌厉之气,让楚行之感觉,他下一秒就能利剑出鞘要了自己的命。 “我见你倒不像他们说的无恶不作之人。” “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 两人同时抬眸,相视一笑,异口同声:“请!” 两人都举起了手中的剑,眼神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四目相对,脚却未挪动一寸。 你不动,我不动。 若是死磕,那就皆不动。 秋夜的风总是带着初冬的寒凉,衣服被风掀起又抚平,两人双眸平静,握剑的双手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定格了一般。 沐轩仰头看着他们,月光下两人的身形变成了剪影,看不清表情,只见互相僵持。 不知过了多久,起了风,吹拂两人的衣角青丝,吹动一些微妙的情绪。 沐轩呆呆的看他们站了许久,久到打更的人都来了两趟,已经是二更了,他们也没有要动的架势。 他小声的朝身后问,“他们在用意念打架吗?” 他记得冷玥就是躲在后面去的,他也不懂学武的人有哪些打法,怀疑这是其中一种打法,于是小声的求证。 而冷玥自从上次柳絮的事情,就没给他一个正眼,更别说会回答他的智障问题了。 “看得出谁占上风吗?”他再问,依旧没听到回答。 狗吠声声入耳,风不知拂过哪家院子里的枯叶,飘飘洒洒的落在了任柯的手上,他微微动了手,而后淡然一笑,放下了剑。 “我输了。” 楚行之也放下了剑,持剑的右手如常,一点也没有被长久的剑力伤到分毫,任柯亦是如此,可惜他持剑适才动了。 “因为你心有杂念。” 任柯扭头看巷子里站着的人,正仰着头望着自己,举起手想要打招呼又再顾念什么,连忙放了下去。 这杂念是他的命啊。 楚行之也随他扭头看去,是个身姿单薄的瘦弱男子,再看眼前的人,冰凉的眼神逐渐柔和,哪有刚才和自己比剑时的冷冽。 他恍然大悟,浅浅的笑了笑,取下腰间的酒壶扔给他,“这可是安宁镇千金难求的佳酿。 青州安宁镇可是个好地方。 任柯接过酒,还未打开,就闻到了淡淡的酒香,他看一直望着这个方向的沐轩,垂眸一笑,“谢过。” 楚行之没有回话,只是朝他举了酒,仰头饮下。 一轮圆月当空挂,楚行之问,“你为何杀人?” 闻言,任柯微微一怔,反问,“阁下又为何杀人?” 如果可以,他宁愿做个手无寸铁的书生,而非是个杀人的利器。 楚行之侧眸看他,许是月光的缘故,他看任柯总觉得像个落寞的孩子,受了很严重的打击。 “我想不会有人无缘无故的去杀一个人吧,总归是有原因的。” 任柯亦侧眸看他,没有回答。 沐轩有些等不及了,又听不清他们再说什么,来回踱步,恨不得找个梯子爬上去听。 “冷玥,你听得见他们说什么吗?” 冷玥不搭理他,懒懒的抬眼看楚行之,在替阿言可惜。 任柯起身离开,身后的人突然的站起问:“你为何叫活阎王呢?” 任柯看巷子里来回踱步的人,月光洒在他身上,显得更加温柔了,可整个人却是急躁的,不停的往这里张望,好几次都欲言又止。 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阎王剑,在月光剑鞘上的纹路发红,他答道,“因为心上人说我手中的剑会成为阎王剑。” 身后传来楚行之肆无忌惮的大笑,任柯跳下房顶,按住了躁动不安的人。 楚行之望下来,大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任柯。” “我记住了。” 一个蹙眉注视,一个潇洒离开。 沐轩抬手就捂住了他的眼睛,他们哪是打架啊,明明就是调情,还害他在这冷风中等这么久。 沐轩气呼呼的直往前走,把他甩在身后。 街上寂寥,屋檐下的灯笼摇晃,将一前一后的两人身影拖长。 “阿轩!” 任柯叫他,他也不理。 大风平地而起,任柯穿的单薄,嗓子进了风,难受的直咳嗽,却还不停下脚步,怕错过一眼就没跟上。 身后的人肺都要咳出来了,沐轩才忍无可忍的转身,扯下原本就是他的披风,气愤的给他披上,“真行,玩苦肉计呢。” 任柯抬眼看他,因为咳嗽眼泪汪汪,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般,抓着他的手,喜笑颜开,“只有你才会上当。” 沐轩别开他的手,给他系好披风,看他委屈巴巴的模样,心一软,拉着他走。 “阿轩。” “干嘛。” “阿轩。” 沐轩扭头看他,发现他目光炯炯的望着自己,烛光下,满眼温柔,轻轻低头亲吻了自己的额头。 冷玥:“……”虽然她在黑暗中,但她并不想看到这一幕。 回到晓月酒馆,沐轩打开千机阁分信封,里面一张信纸写着:“黑云寨——牧骁。” 除此之外,还有一块千机阁的令牌。 “嗯。”任柯微微垂眸,并不意外。 千机阁总爱干这种救死扶伤的事情,哪怕脱离了朝廷也是如此。 任柯看漆黑的天空,轻声道:“明日吧。” 沐轩当然知道千机阁的规矩,等人都走后,撑着脑袋看他,眉头紧皱,“你也需要交易吗?” 按理说,他帮千机阁脱离了朝廷和祁山的牵制,不该消息免费吗? “规矩不可破。” 沐轩:“可是……” “阿轩,我是祁山山主,是活阎王,杀人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 他眼神平静,说的云淡风轻,没有一点起伏,就像是在陈述一件平淡如水的事情。 沐轩当即就怒了,吼道,“你说什么屁话!” 任柯一怔,微微垂眸,没有和他争论。 “再说这种话,我锤死你!” 沐轩最烦他给自己安上这种莫名其妙的身份,反而自己真正的身份死都不承认。 翌日清晨,任柯和冷玥一齐去了郊外,叫出了埋伏在外的祁山弟子,还有他的小明。 看到一匹干瘦的黑马,任柯差点没笑出来,“小明,你怎么瘦了。” 小明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摇了摇头,似乎想表达:往事不堪回首。 “主上。”瑾行带领着祁山弟子,任柯先将小明的事情放在一旁,垂眸吩咐任务。 任柯带着面具药箱上山了,到半路把小明放了,然后独自去了寨子。 守寨的人阻拦,“何人!” 他颔首低眉,故作惧色,“在下是京城来的大夫,听闻黑云寨有鲟竺药草,特地来求一株。” 守门人看他带着面具,微微一惊,“你就是京城的神医?” 任柯谦虚道:“想必就是吧。” 闻言,其中一个守门人连忙入内去禀报,没一会回来,毕恭毕敬的将他请进去。 大堂之中,左右站立许多土匪打扮的人,中间站着一个壮汉,脸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刀疤,此人就是他此行的目标——牧骁。 “哟,神医光临寒舍,有失远迎。” 牧骁一见他,便嬉皮笑脸的打招呼,围着他左右打量。 任柯微微低头,不做任何反应。 “听说神医容颜丑陋,可是真的?” “是在下过错,污了寨主慧眼。” 牧骁冷笑,突然的伸手打落他脸上的面具,“哟!这么丑啊!” 赤/裸裸的讽刺,周遭的人都大笑,任柯眼神微凉,无动于衷。 牧骁直视他的脸,看他脸上的青痕,突然的说:“我看着你这张脸怎么这么眼熟啊!” 任柯依旧无动于衷,寸步不移。 突然的牧骁抬手去触碰他脸上的青痕,手上染了颜色,脸上画出的青痕被破坏。 屋里惹起了议论,牧骁强硬的拽着他,想要擦干净他脸上的东西,任柯侧脸躲过他的脏手,竟敢碰坏七九给他画的痕迹。 他抬手擦干净脸上的东西,露出原本的面貌。 牧骁眉头紧锁,恍然大悟,放声大笑。 “怪不得这么眼熟,这不就是天下第一恶徒活阎王吗?原来都是一种人,干嘛非得装成正派人士。” 任柯眼神冰冷,直勾勾的看着他,很是厌恶他的笑。 牧骁笑声突兀停下,话锋一转。 “不过,你乔装打扮闯我寨子不可能是求药吧。” 语毕,他脸上露出阴冷的笑容,任柯脚下木板突然震动,蹿出的铁链条拴住了他脚。 牧骁得意的笑,“老子知道千机阁盯着黑云寨,一直防备着让人盯着,你昨天进去的时候老子的人早看见了。” 说完,抬手捏住他的脸:“只可惜你这张脸了,生的真是让人春心荡漾。” 说完转身看着他那寨主宝座,面露敬色。 此刻正是属下拍马屁的好时候,那些站立一旁什么都不做的属下,整整齐齐的跪下。 “寨主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真是老掉牙的吹捧,任柯听着觉得烦躁,眼神凌厉,看着牧骁的得意洋洋的表情,不紧不慢的说:“那你知道,我也看见了吗?” “什么?” 牧骁猛然扭头,正好看见他袖口突现匕首,握住了匕首蹲下身插入链条衔接之处,用力划去,火花灼热。 空气只听得见铁器摩擦的声音,牧骁眉头一皱,连忙跺脚,踩下机关,屋内四方顿时射出千箭,只朝一个人的方向,真是精心计算过特地为他准备的。 任柯果断的脱下外衣,不停的旋转,以速度和内力抵挡箭雨,将卷入的箭全都反射回两边看戏的人。 屋内一时混乱,任柯扔下穿不成的衣服,心里还想着这是来时沐轩给他穿的衣服。 牧骁跃上位置,拔出长刀指着他:“老子看你怎么打。” 任柯看他胸有成竹的嘚瑟模样,负手向旁走,随便捡起地上的一把剑,掂了掂后指着牧骁。 杀人的是人,不是剑,他手里的剑都叫做‘阎王剑’,而要杀的人必定会是他的剑下亡魂。 只要他想任何一件兵器,都能成为阎王剑。 牧骁大喊:“来人!” 屋内的人都被刚才突如其来的箭伤了些,而屋外的早已被降服。 任柯来之前就吩咐了,祁山弟子都乔装成送菜的,以冷玥瑾行的能力,想必黑云寨已经落败了。 无人应他,牧骁开始紧张,一咬牙提着刀冲向他。 任柯眼神平静,提剑与他相击。 天下第一剑客他都迎战过,何况这种自不量力的蝼蚁,不过寥寥几招,牧骁就无还手之力,强行硬撑。 牧骁握着刀靠着柱子强撑,面露惧色:“我们同属一类人,何必自相残杀,何不联手称霸武林。” 是他小看了这阎王,一直以为是江湖人谣传,没想到真的是他大意了。 “你不配。” 任柯眼神淡然,不过一招他的刀就被震碎,牧骁完败。 “你绕我一命,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任柯微微垂眸,看他眼神里的求生欲/望,好心的送他一句话:“奉劝你一句,下辈子不要做自己能力以外的事情。” 人没有自知之明,是会死的。 任柯走出大堂,冷玥瑾行在外等候,看到了他手里拿着的断手,就知道事情成了。 主上,从未让他们失望过。 任柯离开前,在黑云寨留下了千机阁的令牌,令牌被扔到血液里,右下角逐渐显现出一朵梅花。 他撤走了祁山所有人,若不是千机阁,黑云寨他定然不会拱手相让。 午后黄昏,夕阳落在他的身上,任柯直径去了千机阁,沐轩转身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而后看到他身上的血迹,又皱起眉。 任柯没有说话,朝沐轩扯出一抹笑,将断手往身后藏了藏,走近后,而是将佐证扔到帘子后,垂眸看着眼前的人。 看桌上的断手,千悔移到一旁,提笔作答他的问题。 看沐轩担忧的眼神,任柯擦了擦手上的血,“我没事,别人的血。” 沐轩早都习惯他这样了,站起身,拿袖子给他擦脸上的血迹,微微叹息。 千悔将写出的名字递给他,江湖中的暗卫无处不在,写下是最好的隐藏。 纸上不止一个名字,任柯看完后,面无表情的借着旁边点的烛火烧成灰烬。 任柯脸上的血迹擦干净,露出了原本清秀的面貌,顺眼了不少。 两人离开时,千悔突然的说:“昨日你走后,一个女子来过,至于是何人你应该猜到了。” 任柯头也不回,“多谢。” 这个消息是格外送的,就当是卖他行踪给楚行之的赔偿了。 离黑云寨灭了有几日了,京城盛传千机阁如何如何的伟大,为百姓消除了一大祸患。 任柯听着这些传言面无表情,倒是一旁的沐轩颇为不豫,骂骂咧咧。 冷玥来了,看了一眼沐轩后,面无表情的禀报:“主上,李欢约你在城南河畔见。” 任柯睁开眼睛正要拒绝,沐轩就替他答应了。 还积极的给他寻了面具带上,给他拿上阎王剑,看他一脸懵,给他解释,“小姑娘多可爱,去养养眼。” 冷玥犹豫着提醒:“主上,那个姑娘是……” 沐轩又抢答,“知道知道,前人恩怨与她无关。” 冷玥眼神阴冷的看他,对他已然没一点恩情了。 任柯:“你们歇着吧。” 冷玥凝视他们直到离开,眼神才微微缓和。 瑾行从门外走来,笑吟吟的问她,“柳絮做了药粥,吃吗?” “……” 冷玥恨自己不成钢的跟着他去找了柳絮,阿言已经在了,粥都被他喝了大半了。 沐轩拉着他直径去了城南,走了一会看到了河畔的一男一女,没想到墨闻也在,突然就后悔来了。 刚转身,就听到李欢欢呼雀跃的声音,蹦蹦跶跶的过来。 “你们来了。” 墨闻看他们的神色微有迟疑,而后恢复正常。 沐轩没给他一个好眼色,连带着对李欢也不喜欢了。 “我和墨哥哥要回衡山了,我今日是来辞别的。” 沐轩:“慢走不送。”最好以后都别见墨闻了,相看两生厌,何必。 李欢闷闷不乐,墨闻走近,沐轩立刻就挡在了任柯面前,冷声警告,“远点!” 任柯当然知道,沐轩为什么对墨闻这种态度,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人,微微垂眸一笑。 墨闻正要说话,沐轩就打断他,“不见。” 任柯难得的笑了出来,眉眼弯弯,抬手将沐轩拉离自己更近些,对李欢道,“日后再见,别叫我哥哥。” 说完,就拉着沐轩走了。 留下两人一脸懵,李欢憋嘴委屈了起来,“墨哥哥,为什么啊!” 街上人声鼎沸,两人并肩游街,沐轩懒洋洋的靠着任柯,转身进了一个巷子,眼前多了一个人。 沐轩一下就机灵了,没好气的看着他,“都说不见了。” 墨闻目不斜视的望着任柯,沉下心中的烦闷,“只要你不伤无辜之人,我不会杀你的。” 真是大言不惭,任柯拉住要骂人的任柯,冷冷地说:“可我是一定要杀了李诚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墨闻试探性的问“不能放过吗?” 这个问题让他觉得好笑,任柯也的确笑了,笑过后眼神变得凛冽,微微抬起阎王剑指着他,微微愠怒。 “凭什么呢?” 任柯看他无言以对,继续说道:“若你挡了我的路,我一定会……”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的说:“杀了你。” 好好的心情被人影响了,沐轩拉着任柯回了晓月酒馆。 月光如水柔,繁星稀疏,街上人家灯笼明亮,萤火虫寥寥。 沐轩睡着后,他辗转难眠,去楼下喝酒,越喝越是清醒。 迷糊中,看到阿言站到自己面前,他紧张的递给自己一个东西。 “主上,我们收到了这个。” 任柯扫开酒杯,接过打开,是一个信封,普普通通的信封,只是信封角边有一个兰花印。 这是之前祁山的标识暗号,他沉住气打开信封,上面就“城外乌山林”五个字,字迹粗短,祁山能写的出这字迹的人只有一个。 他酒醒了一半,直起身来,将信纸搁在桌上,抬头看局促不安的声阿言,询问,“见到人了吗?” 阿言微微蹙眉,“是一个孩子。” 竟然让一个孩子递信,真不知道她是聪明了还是变得蠢了。 酒水浸湿了信纸,纸上的字模糊起来,阿言慌了一下,伸手去拿过湿了一片的信纸,看上面已经糊掉了的字,闷声问:“主上,是她吗?” “嗯。” 闻言,阿言表情变得沉重,眼神也变得凛冽。 任柯不用看都知道他的表情,也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冷言冷语的警告:“你若敢冲动,我会废了你。” 听到他的话,阿言无力的垂下手,紧紧地握着不成样的信纸。 翌日,任柯一直盯着阿言,不许他离开自己半步,这让沐轩很是好奇,却看两人的脸色都不对劲,问也问不出答案。 到了晚上,阿言终于是坐不住了。 他一动,阎王剑便别在了他的脖子上。 “主上!” 瑾行和冷玥顿时跪地,紧张的看着他们,沐轩吓了一跳。 阿言一动不动,任柯执剑亦是一动不动,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人,银色的面具遮了稚嫩的面容。 许久,阿言垂下头道:“对不起。” 闻言,任柯收了剑,从桌上提了酒坛扔给他。 见状,瑾行和冷玥才舒了口气,慢慢的起身,阿言抱着酒坛,心情五味杂陈。 沐轩给任柯倒茶,看了几人凝重的表情,欲言又止。 屋内烛火摇曳,微风轻轻,五人各有所思。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2 19:11:59~2021-09-13 20:45: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滩闲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七十八章 任柯的通缉令毫无预兆的被撤了, 而现下慕殊奕和柳絮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 京城无事,他就琢磨着带沐轩回祁山一趟。 阿言被留下继续跟着小倩,冷玥和瑾行同行。 沐轩想起千机阁单子上的名字,心里有些不安定, 问过任柯, 他好像对此无动于衷,这就更让人担心了。 走之前, 柳絮来了, 给他们带了一些吃的和衣服,闷声递给他们。 沐轩估摸着她还没消气, 温言细语的哄她, “小絮, 你别气了, 等我和你任哥哥回来, 给你带个超级无敌宇宙大帅好不好?” 柳絮一言不发, 抬眼看任柯。 “乖。”任柯抬手揉了揉她脑袋, 从怀里掏出了几张银票递给她,还有一块令牌。 柳絮正要还给他, 沐轩就按住了她的手, 拉着任柯出了城门。 到城外后任柯吹口哨叫了小明,看前几日还瘦如柴骨的马,不过几日的时间就变得肥头大耳。 任柯拍着它的马脑袋,嬉笑道:“小明,你怎么变成猪了!” 小明一脸“你怎么这么难伺候”表情,摇晃脑袋躲开他的手。 沐轩哈哈大笑, 打了打任柯,让他不许欺负人家小明。 冷玥和瑾行骑马并排前行, 为了保证安全和隐蔽,他们已经事先安排其他的人分散回去,只留几个暗中跟着他们。 一畅行无阻,沐轩时不时和小明聊一聊小红,听的任柯一脸茫然。 回祁山最近的路,要经过一条阴森小道,一般无人敢过,任柯询问了沐轩的意见后,选了那条路。 果然,见到了等候已久的人。 一个带着斗笠的女子站在道中,手里握着剑一把翠绿的剑,落叶飘飘擦过剑身,瘦弱的身姿挺拔一动不动,生出一种凄美之感。 瑾行和冷玥立即警惕起来,任柯淡然一笑,翻身下马,然后牵住沐轩坐的小明,抬眼看他,示意他等等。 “五三,好久不见啊。” 女子白纱掩面,看不清面容,只听冷冽的语气。 久违了的称呼,任柯心如止水,抬眸一笑那笑却未达眼底,带着丝丝凉意。 闻言,瑾行和冷玥两人都同时紧张起来,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冲了上去,沐轩心也颤了颤,望着那戴着面具的女子,目不转睛。 女子抬手慢慢的揭开一半面纱,露出半张瘦尖的脸,挑眉问道:“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找我呢?” 看到这张脸,瑾行和冷玥两个人都微微一颤,因为这个女人是祁山前任山主的女儿——尹悦。 这个人,也是他们的噩梦。 而他们不知道,这个女人也曾是沐轩的噩梦,将他和任柯推入深渊。 任柯微微垂眸,嘴角勾住一抹冷笑,握阎王剑的手青筋突出,眼神越发冷冽。 尹悦亦是冷笑,想想他的确不用找,因为自己一定会找他,因为她必定要他生不如死,痛不欲生才解心头之恨。 “所以,你已经准备好受死了吗?” 她话音一落,四周都蹿出许多人,都着黑衣,蒙着面,手里拿着刀剑。 突然蹿出的黑衣人目测有二十五人,从站姿和握兵器的手势来看,都是练家子,不可小觑,看这样子必定是要大战一场了。 任柯握紧了阎王剑,直视尹悦,回头看了看沐轩,朝他走去,还未开口就听到沐轩说,“我没事。” 他太了解他了,既然走这条道,就应该是猜到了。 任柯点头,这么多年没杀尹悦,是因为要留着最后带去见他,如今他回来了,她也该死了。 两方动起了手,暗中跟着冷玥他们的人也参与打斗。 任柯左手握剑,那些人似乎商量过,不针对他,转而针对破绽众多的其他人。 沐轩被瑾行护着,手忙脚乱的躲闪。 忽然,从两旁的林中射出无数的箭雨,如暴雨忽至一般,让他们应对不暇,都慌乱起来。 任柯为了救他们也顾不上尹悦,祁山其他弟子没被顾上都身受重伤。 任柯因为救其中一个背上不小心中了一刀,冷玥见状,鞭子甩过去护着他。 他们不过十人,经过一番纠缠,又有箭雨袭击,现在只剩下了五人,任柯被牵制住难以施展身手。 看着地上的箭矢,眼神微凉,尹悦一直在他的监视中,什么时候有的帮手他全然不知,看来他太久不管祁山,里面又滋生出了妖魔鬼怪。 尹悦要的就是他左右为难,她知道如何利用一个人的弱点,将人置于死地。 任柯的弱点就是朋友,不管他如何装的冷淡薄情,都掩藏不了他对朋友的重视。 冷玥也意识到问题的所在,吼道:“主上,这样下去不行,你走吧,不用管我们。” 任柯面无表情的替她挡回突如其来的刀,将沐轩和她护着。 尹悦见状眼神阴冷,“我要活的。” 很早的时候,任柯就知道有所得必有所失,所以他现在要得沐轩他们就要放弃其他人。 任柯眼神冷淡,抬剑挡住齐下的两把刀,脸上青筋暴跳,汗珠滑落,大声:“瑾行,剑!” 瑾行得令顺手挑起地上的一把剑扔给他,任柯右手接剑刺穿眼前两人的喉咙,血液喷洒。 他眼神变得嗜血,果断的放弃保护其他人,双剑在手,他左右进攻,大杀四方。 沐轩终于有了机会,将瑾行推开,捡起地上的剑,不求帮忙,只求能自保,不添麻烦。 在667的帮助下,他能防守起来,偶尔还能回击一两次,可惜他力气不够,总是被逼退,但幸好有瑾行他们的帮助。 任柯看了他一眼,见他轻而易举的将对手的剑格挡回去,还能将人踢翻,微微一怔,也就是一瞬间,背上就被人划了一刀,他转身横切而下,那人的手齐腕断开。 尹悦自以为了解任柯,抓住了他的弱点,能一举将他拿下,却不知现在的任柯再不是任她玩弄的少年,而是杀人如麻的活阎王。 他双手的剑鲜血淋漓,仿佛眼睛也染了血色变得通红,转眼间便只剩下了他们四人,这下他再无任何顾虑,只需杀无赦。 所到之处,血染黑衣,风吹血气扑面。 他突然的变得狠戾,她的人快速倒下,尹悦惊的愣住。 任柯手起剑落便是一条命,那些人都不敢轻举妄动,他却步步紧逼一个都不放过。 毕竟杀了他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最好的办法就是陪葬。 “啊!” 瑾行不小心中招了,肩膀上被狠狠地划了一刀,冷玥连忙去看,任柯扭头扔过剑去取了那人性命。 沐轩心一惊,一把剑扔出去,刚好挡住了要偷袭任柯的人,见他没得手才松了口气。 任柯将剑换到右手,抬起剑指着看戏一般的尹悦,眼神里满是杀气,“你!我也要活的。” 他的话里带着戏谑和杀意,让尹悦心猛然一颤,听到林间有哨声,犹豫着下令,“撤!” 说罢,她便自行先逃。 她离得远任柯够不着,可其他的离得近的人,别说跑了,就连叫的机会都没有就成了剑下亡魂。 凉风习习,血腥味令人作呕。 任柯要追人,沐轩看他已经受了伤,连忙将他拉住。 任柯捡起浸泡在血液里的剑鞘,对他轻声说自己没事,而后看着扶着瑾行的冷玥,还有满地的尸身。 手上的筋络爆出,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紧紧地握着阎王剑。 “任柯!冷静!”沐轩叫他,他才微微压制住体内的气息。 瑾行肩膀上的血已经被止住了,任柯伸手给他把脉,并未伤到筋骨,只是看肩膀上的伤短时间怕是不能动武了。 冷玥也受了轻伤,刚才打斗之时马匹已经惊跑了,现在只是徒步行走看看能否遇到人家了。 沐轩扶着任柯,突然的听到虚弱的声音。 “对不起。” 回头看,瑾行脸色苍白还在强撑,便冷冷的道:“你是该对不起,跟着我竟然没一点长进。” 闻言,瑾行苦涩的笑了。 沐轩看着唇泛白的任柯,再看他背上敷衍包扎的伤,忧心忡忡。 他朝跟在身后的人问:“冷玥,你没事吧。” 冷玥微微一愣,随即颔首道:“没有。” 沐轩侧过身后,不着痕迹的甩了甩手,继续扶着强忍着疼痛往前走的任柯。 四人跌跌撞撞的走了许久,终于看到了一户人家,冷玥脸色苍白,先行去敲门,等了一会看开门的是一个壮汉。 壮汉看他们的模样顿时就想关上门,却被冷玥的匕首吓住不敢动弹。听到动静,屋里的人问着:“这么晚了,是什么人啊?” 听到女子的声音,冷玥匕首更加靠近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道: “我们只想稍作休息不会伤你家人,你若是敢声张,我便了结了你们!” 屋里的妇人披着衣服出来,看到这一幅场景吓了一跳,“啊!”了一声又连忙捂住嘴巴。 冷玥朝任柯点头,四人进入了屋内,一男一女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看着他们。 这时沐轩才发现床上还躺着一个孩子,他将任柯放下,轻声问:“有药吗?” 闻言,男人愣了一下,连忙去翻箱倒柜的找药,然后颤颤巍巍的递给他。 他接过药给任柯闻了一下,见他点头后给他上药,才动手就被他按住,示意他先给瑾行。 这个人,真是不惜命。 沐轩将要递给冷玥,让他给瑾行伤药,然后自己先给任柯清洗伤口。 冷玥挑开瑾行的衣服,倒吸一口凉气,若是刀在偏一些,落在他的脖子上,他便没了命了,药撒在伤口上,瑾行眉头紧皱的轻哼,冷玥怕他动到伤口连忙按住他。 任柯背上的伤口也好不到哪去,覆盖了旧伤,大约巴掌那么长,皮肉外翻,触目惊心。 沐轩:“有酒吗?” 男人又去给他们找酒,过了一会抱回来一个还敷着泥土的酒坛,想必是刚从土里挖出来。 沐轩看了一眼抱着女人的男子,没再麻烦他了,扯下一节衣袖折叠后递给任柯,让他咬住,再扯下一节衣袖沾沾酒,给他擦拭伤口边缘。 兴许是他们动静太大,吵醒了熟睡的孩子,屋子里突然的爆发出小女孩稚嫩的哭声,妇人赶忙去抱着孩子诓哄。 哭声一阵一阵,冷玥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快速的给瑾行包扎好,然后扭头看着那一家人。 或许是被吓住了,那孩子看到她的眼神后竟然不哭了,挣扎了要从妇人身上下去。 妇人没有抱住让她溜了下去,孩子一到地面就朝着沐轩奔去,男子拦都拦不住。 夫妻两人都同时的吓得脸色惨白,差点就要冲上去了。 孩子一把抱住了沐轩的腿,仰着头看他,那双眼睛干净的像一汪清澈的泉水,嘴里嘟嘟囔囔的说着她那个世界的语言。 沐轩全神贯注任柯的伤口,满头大汗,手上全是血,狼狈不堪,忽然大腿被抱了一下,恍惚间回到了小村里,小越抱他大腿似的。 一低头看,是个咿呀牙语的小孩,那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的他心里直发麻,轻轻碰了一下任柯,让他处理一下,别扰他心神。 任柯手里的剑一时松了,得到沐轩的指示后,另一只手将她小小的身子扶住,而后笨拙的拎着她的衣领就拎到了面前。 夫妻两人吓得泪水直流,“啪”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恳求他,“求你们放了我的孩子,她还小不懂事。” 小女孩茫然的看着父母,再扭头看着任柯,不但没有害怕,还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他。 “娘!” 孩子的声音脆响,又是童言无忌,一直紧绷着的冷玥和瑾行忍不住的浅笑,眼中都失了戾气。 任柯听到笑声微微蹙眉,忽略掉那对夫妻,直愣愣的看着喜笑颜开的小女孩。 孩子胖乎乎的手在空中胡乱的抓,最后手落在了他的眉间,软软的触感直击他的心上,融化了他坚强的心。 “娘。” 小女孩的声音不断的在他耳畔回旋,任柯微微垂眸掩盖了眼底的神色,沐轩紧张的给他上完药,咬牙给他绑了个蝴蝶结,长出了口气。 看了一眼笑吟吟的小女孩,再看满手的血,在衣服上蹭了蹭。 任柯抬眼看了看他,然后将小女孩拎着到了那对夫妻面前还给他们。 夫妻两人抱着孩子声泪俱下,“我的儿!” 瑾行和冷玥都沉默的看着任柯的举动,等他转过身时仿佛间好像看到了他眼里含着泪。 江湖人称活阎王无恶不作,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下得去手。 可只有他们知道,这个活阎王的内心有多柔软,遇到孩子时自己就像一个孩子,又怎么会伤害一个孩子。 任柯拉过沐轩的手,用衣袖给他认真的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就像他不厌其烦的给自己擦拭一样。 等到他手白净后,闷声道,“走吧。” 沐轩点了点头。 任柯握着剑往外走去,不过一会,沐轩走了几步又返回,一家三口正为劫后余生喜悦,见他又返回来,瞬间愣住了。 面对直勾勾的三双眼睛,沐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指了指地上的酒坛子,然后厚颜无耻的拿起酒坛,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搁在桌上。 冷玥扶着瑾行看了一眼那三口之家,微弱的光越发模糊,脑海里不断闪过她幼时在父母怀里嬉闹的场景,离她被卖入祁山已经足足二十年了,不知他们会不会偶然想起被用来换钱的女儿呢。 “冷玥。”瑾行见她神色越发落寞,轻声唤了她的名字。冷玥回过神,摇摇头,将往昔全都抛之脑后,谨记着自己现在是冷玥。 由于他们四人中有三个残废,于是买了辆马车,慢慢悠悠的经过了四天的时间才回到祁山。 第七十九章 到达祁山之时, 四人都有些狼狈,任柯没停歇一刻,就去了中和堂。连带着沐轩也没时间伤春感怀,再次毫无心理准备的闯入了一切的伊始, 只是这次的任柯没有朝他挥剑, 而是用他那双杀人无数的手牵住他,带他一步一步的走上中和堂去。 “阿轩别怕。”任柯握紧了他的手, 感觉到他的紧张, 然后取下腰间青面獠牙的面具,转过身去给他戴上, 看着沐轩清亮的眼睛, 轻声道, “我在。” “嗯。”沐轩透过面具看他, 落日余晖, 在他眼里渲染开来, 他仿佛间看到了那个抱着他尸体痛哭流涕的少年, 恍若又是火光下伤心欲绝的祁山山主。 山主回归,祁山一众门主都没有预料到, 来中和堂都是急急忙忙的。 中和堂没有什么变化, 大殿中的六根顶梁柱依旧伫立着,只是上面刻着的红麒麟颜色淡了些,地板光滑照人,一眼望去外面是巍峨的山峰,还有金黄的落日,三两只鸟从天空飞过, 好似一副秋霞图。 秋日的落日总是美得让人惊叹,可惜这景是透过寒凉的中和堂而看, 连带着落霞也染了血腥,让人不敢直视。 任柯垂眸看着地上一个个半跪着的人,嘴角勾勒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也不急着叫起,而是懒懒散散的靠着椅背的狼皮,闭目养神。 他的手指轻一下重一下的敲打在椅子上,若有若无的发出闷响,一下一下的敲击在跪着的人心上。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任柯睁开眼睛,看见一个佝偻着背的上茶小厮。 小厮脚步沉稳,端茶的手稳如泰山,手中的茶杯透出的茶味清淡,仔细看去他的右手袖口比左手大了些。 沐轩反应很快,只是任柯的更快,他手还僵持在空中,就听到“啪。”一声脆响,是茶碗落地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剑划破喉管喷血的声音,让他整个人僵住了一瞬。 他还未转头,眼睛就被捂住了,然后整个人被任柯抱着转了个方向,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和压低嗓子的声音,“别看。” 台上死了人,下面的人却无一个敢抬头,都死死的把脑袋抵在地上。 任柯低头看着剑上的血液,左手去轻轻触碰,不小心划破了指腹,鲜血滴落在地上的血上,融合为一体。 他面无表情的直视下面,不紧不慢的问道:“许久没回来,祁山怎么混进了些奇怪的东西?” 闻言,下面的人个个都微微一颤,整齐划一的道:“属下知罪。” 任柯一脚将尸体踹下去,尸体在台阶上碰撞,在最后一阶停下,然后将沐轩扶坐下,自己也在他旁边坐下,为了赶回祁山他累了几天,已经许久没有闭眼了,本来已经昏昏欲睡了,没想到有人送了个棋子给他提精神。 “冷玥。” “是!” 冷玥得令,带着自己的人开始排查,屋里的人就那么跪着,没一个敢起,就连抬头都不敢。 屋内分明没有风,有些人却觉得有很大的风,正不停的吹向自己。 大殿里的夜明珠发着光,沐轩跟着任柯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小心脏早已经练就的僵硬了,更大的风浪都见过,这点事情还不及鬼林里被绿眼怪围攻来的刺激,心里并不紧张,于是百无聊赖下开始昏昏欲睡。 他脑袋摇摇晃晃的找个舒服的位置,任柯抬手给他固定住,僵持着一个动作不动弹。 天边已经看不见一点红光了,繁星满天,不见月亮。 冷玥命令人点了灯了,将大殿照的亮如白昼,在众人咬着牙都快要强撑不下去的时候,终于查了出来。 是一直代为打理门中事务的柳夏门主,是他将任柯回来的消息放出,才让尹悦得以埋伏。 也是他让人刺杀任柯,想要自己取而代之成为山主。 冷玥看了一眼睡着的沐轩,轻声的叫他:“主上!” 听到叫自己,任柯微微抬眸,看了冷玥递上来的证据却没有接,转而将沐轩的脑袋移过去靠着椅背。 千机阁的消息从来没有错过,他一直不说是因为不想将事情做绝了。 可惜,等了这么久也不愿自己承认,那便不用废话了。 一行人被人押住,为首的柳夏不停的解释:“主上,属下冤枉,属下冤枉啊。” 一直到抓出了内贼,其他人才敢稍微动了动,抬头看着动静,同时一惊,都盯着山主旁边那位,带着青面獠牙面具,姿态懒散的靠着椅背。 沐轩太过引人注目,众人看了许久,惊讶的发现,这人一动不动,像是死了,心里更加恐惧起来,觉得山主又疯了。 两年前,主上大病一场后,不论做什么,都带着一具尸体,后来有个门主被他弄得心力憔悴,想要偷偷将他的尸体烧掉。 谁料,山主居然疯到和尸体同床共枕,那门主见到那腐烂的尸体,是拼凑出来的,肢体是用针线缝补在一起的,心口处豁开一个大口子。 没几日,那门主就将自己活活逼疯了。 他们的疯山主,对谁都是冷若冰霜,杀气弥漫,唯独对那尸体像对小情人一般呵护备至。 众人都道,山主疯了,祁山完了。 后来,也不知道那尸体的结果是什么,只是山主身边没了尸体,除了时常盯着剑发呆外,已经算是正常的山主了,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把收拾好的包袱放回去。 如今又见,众人都开始害怕起来,祈求此次不要连累自己,回去就收拾包袱连夜逃亡。 大殿内,柳夏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这种拙劣的解释任柯一句都不想听,只怕他将睡着的沐轩吵醒,连忙去捂住沐轩的耳朵,眼神冷冽。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举动和当初山主对那尸体别无二致。 沐轩还是醒了,颤了颤手指,坐直身子,扭头看着冷气森森的任柯,一脸懵的伸手去擦口水,于是碰到了面具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哪。 任柯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将人吵醒的柳夏,挥了挥手。 一直在等命令的冷玥见状,毫不犹豫的拔剑,柳夏连解释都没有,便没有了声音。 沐轩听到惨叫,正想回头,脑袋就被任柯捧住了,扭不过去。 台下众人接着慌张起来,不是因为柳夏死了,死人这种事祁山常见的很,除非一次性死光或者连累到自己,否则再多他们也不会慌。 他们慌张的是,那青面獠牙的面具人居然是活的,他们那喜欢尸体的山主旁边居然有活人。 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喜还是该连夜逃走。 殿内死一般的寂静,众人连呼吸都紧紧的控制住,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要被拔掉的钉子。 等到冷玥叫人将尸体拖下去后,任柯放开沐轩,微微仰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紧不慢的用极其冷淡的口气说: “若是不想留在祁山可以走,我不会留,可若是留下来了,心却不在祁山,那我只能让你们心死。” 死人的心才会死。 “属下永远效忠主上。” 瑾行不知何时来的,突然的跪地上,恭恭敬敬的朝着高高在上的人喊。 紧接着,殿内每一个人都在重复这句话,这齐声高呼的架势,沐轩可太熟悉了,当初就是因为他的狗腿子,才不幸导致第一次的惨死,害得给任柯留下了心理阴影。 任柯眼神冷淡,握紧了手中的剑,伸手朝沐轩,拉着他,从他们身边走过。 他很久之前就知道了,活着没有什么是永远的,只有死人才会是永远。 冷玥知道他从来都不喜欢恭维,但她也知道瑾行是为了他好。 秋风萧瑟,吹的人脸上生疼,任柯在中和堂门口停下,将外衣扯下,给沐轩披上。 沐轩看他眼睛发红,有些担心,抬手抚了他的眉间。 任柯给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苦涩的轻笑,“我没事。” 冷玥追了出来,朝他抱拳。 任柯问,“你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 祁山自从他接手后就没安稳过,柳夏他们不过是一颗棋子,真正布局的人还没出现。 闻言,冷玥面露异色,的确查的时候很有问题,好像有人知道她在查,什么线索都能轻易找到,所有的证据都直接指向柳夏。 好像是……有人刻意的,更像是丢车保帅的戏码。 看她疑惑,任柯微微垂眸,“李志远和小白呢?” “怎么……” “可能”两个字还未说出口,就看他神色坚定,冷玥就将那两个字咽下。 任柯扭头看着平日处理事务的中和堂,听说这里原叫肃杀殿,是前前山主成了山主之后才改成这个毫无气势的名字。 任柯神色凝重,风起了吹起他的青丝衣角,沐轩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一丝温暖传入心头,他低声嘱咐,“不要打草惊蛇。” 离开中和堂后,沐轩将面具摘了下来,任柯拉着他走,转了两个弯后就到了竹园。 竹园变化很大,好像是重新建的一般,院子里的大树变成了小竹林,旁边的石桌倒是没变,院子的另一边是厨房和水井,院角种了几根白菜,被枯黄的树叶盖了大半,露出的菜可见,菜根已经枯黄了,看来许久没有人打理过。 而原来的木屋已经不一样了,变得又大又宽。 沐轩在其中看了又看,猛然想了起来,不可置信的看向任柯,见他了然于心的点了点头,这才往房间里钻去,没一会屋里发出了惊呼。 竹园的布局完全改了,改成了当时柳絮给他们租的院子,虽然才一天,但那一天是他们最放松,觉得像家的地方。 没想到,沐轩当时随口提了一句,他就喜欢这样的院子,任柯就把竹园给改了。 沐轩扒在门上,歪着头看站在院子里的人,房檐下的灯笼光微弱,看不清他的面容。 “任柯,你从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微光下的任柯往前走了几步,俊朗的容貌逐渐清晰,眼神也越发温柔,没一点在中和堂里的威严气势。 他靠近沐轩,满眼柔情,隔着一道门站在他面前,他眼神不好,离得远些就看不清人脸,于是微微俯身凑近去看他。 沐轩被他突然的靠近弄得脸红心跳,条件反射的要退后,却被任柯捏住了脖颈,无法后退。 “或许从一开始。” 任柯一字一顿的回答,烛光下,双眼含情脉脉,眼尾微红,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 他嗓音低沉悦耳,言辞又温柔恳切,眼神还深情款款,沐轩简直招架不住,仰头就要亲吻他。 任柯微微扭头,错开了他的吻,脑袋抵在他的肩上,伸手去拦住他的腰,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旁。 “你呢?” 耳朵有些痒,沐轩缩了缩脖子,望着满天繁星,伸手环抱住他,认真的审视自己的心。 [据我统计,你心思不正常是从看他摘下面具喝酒开始的。]667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且不吝惜自己的见解,[我看你丫就是个颜狗,但凡任柯丑点,你任务早完成了。] 沐轩才懒得理他,破系统就没靠谱过。 回忆一幕幕的浮现脑海,从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信任,他们经历了太多磨难才到今天这步。 所以,沐轩更加珍惜此时此刻,紧紧地抱着任柯,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我没有或许。” 任柯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垂眸一笑,捧着他的脑袋,轻轻地吻了下去,一手捧着他的脸,一手扶着他的腰。 从始至终,都是七九先奔向他的,开始是七九,后来是阿轩,一直都是说要救他的那个少年。 “嘶。”任柯轻哼,沐轩连忙将手放下,刚才太过专注,不小心碰到了任柯背上的伤口。 “没事。” 沐轩微微蹙眉,懊悔自己居然这么急躁,“我给你换药。” 烛火摇曳,沐轩小心翼翼的给任柯换药,看着才结疤的伤口,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能再过火了。 任柯将衣服拉好,看他愁容满面,伸手拉他坐好,抬手抚摸他紧皱的眉头,温言细语的宽慰他,“我不疼的。” “我疼行不行。” 沐轩就烦他这副天塌下来自己也能顶着的样子,真把自己当成了金刚不坏的人了,也不知道他哪生的这种德行,叫人窝火。 任柯突然的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然后笑吟吟的说,“那亲亲就不疼了。” 沐轩:“……” 这孙子撩人一套一套的,经常把他撩得面红耳赤,脾气都撩没了。 “睡觉!” 半夜,任柯非要抱住他睡,沐轩怕他伤口又裂开,就僵直在他怀里,不敢动弹。 “七九。” 自从任柯叫他阿轩后,就鲜少叫他七九了,突然又叫,沐轩仰头看他,轻声应答,“怎么?” “阿轩。”任柯低头看他,又换了个称呼。 沐轩轻微动了动,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腰上,继续应答。 任柯一声一声的叫他,温声细语,沐轩应着应着就睡着了,迷迷糊糊间好像他到了任柯说什么,当时是还记得的,还很生气,等第二天醒来就抛之脑后了。 任柯不在旁边,床边有叠的齐整的衣服,他起身换上,开门出去,任柯也不再院子里,任柯是祁山山主,回来一趟应该有很多事要处理,他也不着急找他,就先打水洗漱了。 才刚洗好脸,就见任柯拎着食盒回来,见他醒来,将食盒放到石桌上,把其中的饭菜都拿出来,招呼他过来吃饭。 “饿了吧?” 看着还算丰盛的饭菜,沐轩点了点头,接过碗筷,毫不客气的开吃起来,昨天赶路光顾着累了,这会子看到吃的才开始饿。 任柯看他吃的急,不停的给他夹菜,放下筷子给他剥虾,偶尔还喂到他嘴边。 沐轩:“你不饿?” 任柯:“不饿。” 他以前经常没饭吃,早就饿习惯了,没个十天半个月饿不死他。 沐轩夹块肉喂他,看他一脸平静的吃下,又喂他吃蔬菜。 吃完后,沐轩往后一靠,心满意足的摸了摸肚子,享受着凉风,听着竹叶发出的声响。 休息了一会,任柯说带他去见个人,沐轩一下就猜到了是谁,毕竟在这祁山,他还想见的人,就那么几个,如今没见到的就剩下两个了。 出来院子左转,一条蜿蜒的小路已经被长出的草掩盖了,只有浅浅的两道车轮印的轨迹。 片刻后,他们见到了许久未见的人。 他还是一样,喜欢着青珀色的袍子,衣服上没有一丝褶皱,头发以玉簪挽起,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一枚黑棋,面前是一盘棋局。 翩翩公子,隔世而居。 只可惜了,半身都落在了冷冰冰的轮椅上,这便是祁山的李志远。 沐轩还依稀记得第一次见他,他那时腿还没被废,看人是眼神总是漫不经心,一身傲气。 如今再见,身上的傲气还在,那冷漠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凉。 见来人,他微微抬头瞟了一眼,又继续将目光落在了棋局之上。 任柯带着沐轩走到他面前,到他棋盘对面坐下,屁股还未接触椅子,就听见他冷冷的说:“不请自来,在下不欢迎。” “……” 沐轩条件反射的起身,任柯抬手按了按他,让他安心坐下,而自己立在他对面,垂眸看他错综复杂的棋局,神色淡然,“你动我的人,也没有同我商量。” 他抬手捏了一旁的棋篓里的白棋,细细的摩擦把玩。 “在下不懂山主所言。” 手中的黑棋落下,李志远神色自若的抬头看他,墨色瞳眸,深不见底。 任柯嗤笑,掀开衣摆坐下,落下手中的白棋,棋子碰到青玉的棋盘发出悦耳的声音,他神色淡然。 “无妨,你不懂我就慢慢和你说。” 看他落的白棋,将自己黑棋的路挡住了,李志远微微蹙眉,执起黑棋沉思破局之路。 “近日可好?” 自己已经有一年没到这个地方了,祁山的人对他也是恭恭敬敬的,但也只限于照顾他起居,没有人同他说话。 “很好。” 冷冷淡淡的两个字,是他的风格。 沐轩看着他,心情复杂。 当初在鬼林,有个白衣人出现,那时沐轩头昏脑涨以为白无常,后来才后知后觉,能怡然自若出现在鬼林的只有李志远一人。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帮他们,但是没有他的话,他和任柯就交代在那群绿眼怪手中了。 任柯看沐轩一脸沉思,将剑放在一旁,习惯性的摆了自己最好拿出的角度,再握着白棋把玩。 “先生给了小白什么好处呢?” 声音冷淡如常,在安静的院里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李志远终于想到了破局之路,落下黑子,缓缓抬头,不紧不慢说:“在下不过一个残疾身躯,没有山主所说的那等本事。” 棋局扭转,任柯瞧了一眼,白棋无路可走了,他将手中的棋子扔回棋篓,认输的抚眉梢。 “和你比我还是差远了。” 闻言,李志远转动轮椅到一旁去,抬手倒茶,将茶递给他时,才发现院子里还有一个人,微微蹙眉。 看着李志远打量的眼神,沐轩起身行礼,跟着任柯叫,“先生。” 李志远望着他,不置一词。 任柯将他拉起,不管他爱答不理的态度,直截了当的问,“先生到底是什么人呢?” 李志远依旧笑的温和,只是眸光微冷,“难道山主看不出来吗?在下已然是个废人了。” 他说的有理有据,任柯欣然接受,“也对。” 对是对,但他不赞同。 任柯神色疏淡的看着他,李志远双手自然的搭在废腿上,移开眼神看了他的旁边,那人看自己的眼神说不出来的怪异,让他很不喜欢。 沐轩插不进两人的明枪暗箭,专心的研究桌上的棋局,看有多少个五连珠。 任柯靠着椅背看沐轩,指腹略有节奏的敲在椅子腿上,一下又一下。 李志远看着他的手,许久才松开了衣袖里紧握住的手,他推动轮椅到棋盘前,“李诚为何还活着?” 任柯抬眼看他,从棋篓里取出一颗白棋,递给沐轩,对李志远的问题不予回答。 秋风寒凉,李志远看他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微微握紧的了拳头。 沐轩捏着顺滑的白棋,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放到棋局中,将其搁在棋盘旁边。 任柯慢慢的起身,撑着棋盘的手骨节分明,指腹泛白,垂眸看他,清越的声音响起,“先生好好养伤。” 他这双眼睛太过好看,但也仅仅是好看,因为看多了看不懂里面的东西会让人觉得恐惧,一点不似他母亲的温柔。 从李志远那出来,沐轩才感觉周围的空气流动了起来。 沐轩:“他腿是你弄的吗?”他所知道的是任柯弄断的,但是因为他的到来,故事已经变了很多,不知道李志远的腿还是不是任柯弄得。 任柯:“自食恶果。” 沐轩似懂非懂,没有再追问。 眼看就要到晚饭时间了,带他去山下的白云镇逛。 小镇虽小,但五脏俱全,比不上京城热闹繁华,但也比买阎王剑的那个小镇有人气。 沐轩去买药去了,任柯在门口等他,迎面而来是个熟悉的身影,走近才看清那张寡淡还未长开的脸。 来人站到他面前,“主上。” 任柯眼睛里杀气并不足,低沉的声音带着些戾气,问他,“你想死吗?” 他此刻应该跟着柳絮才对,竟然不听命令擅自行动。 任柯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清,直勾勾的看着他,眼神骇人仿佛下一刻就会突然的拔剑一般。 阿言也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是随时准备着一死的模样。 他突然的提剑,却是合着剑鞘的抵在阿言的胳膊上,冷冷淡淡的警告,“小絮若是有危险,我要你生不如死。” 闻言,阿言便知道他没计较,连忙道:“不会,我已经安排人保护她了。” 任柯不紧不慢的放下剑,扭过头看和大夫聊的热火朝天的人。 “你既然那么喜欢待在我身边,那我有一丝一毫的损伤,你也不用留着了。” “……” 阿言脸色刷一下变得难看,柳絮为人处世温和,无什么仇家他才放心交给别人,可主上……仇家遍布于天下,恨不得随时随地盯着都会有生命危险。 这还不如叫他自杀呢。 沐轩出来后,主动交代了自己和大夫聊了什么,一点也不嫌啰嗦,一句一句的跟他说。 两人走在街上十分惹眼,尤其是生的俊秀的任柯,不论男女老少,他经过之处,必定有人侧目相视。 沐轩念念叨叨的说完,咽了咽口水润嗓子,往左右看去。 “给。” 一直四处张望的沐轩看眼前突然的多了一串红彤彤的东西,往上看去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怎么看都觉得别扭,那么甜的东西在他手里怎么看着就像是一串人心似得。 任柯看他神色越来越怪异了,别扭的催促:“拿着呀!” 沐轩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顺手抽了抽他嘴角,嘴角上扬,整个人都可爱了不少,连糖葫芦都让人觉得甜不少。 “你不吃吗?”沐轩看他空空如也的手,看样子是只买了一串。 任柯不回答,神色温柔的看着他。 沐轩无语,正当要吃的时候,突然的一只手握住自己的手,紧接着糖葫芦就塞在任柯嘴里了,看到他咬下一颗山楂,眉眼弯弯。 沐轩:“……” 他怀疑这孙子只买一串的原因就是这个。 见他一脸无语,任柯仰头咀嚼嘴里的山楂,嘴里流窜着甜滋滋的味道,他瞥眼看沐轩。 沐轩也不嫌弃他,咬下一颗山楂,大方的递过去分他。 任柯不喜甜食,刚才不过是逗他玩,没想到他这么大方,于是将他手推回去。 他慌神的一瞬间,腰间的钱袋就被人给顺走了,往前看去只见一个背影了。 沐轩回神就要往前追,任柯顺手用剑拦住了他,看他手里的糖葫芦说道:“你吃。” 大佬不缺钱,沐轩乖巧听从命令,仔仔细细的吃完了糖葫芦,把签给扔了。 这糖味还不错,吃完了心情好,他琢磨着以后要不要干这行。 每天就和任柯找个角落蹲着卖,估摸着就凭任柯那张帅脸,一天能卖几捆给小姑娘。 他手才碰到钱袋,就有另一只手抢走了他的创业基金。 这次任柯还没来得及抬剑,沐轩就像一阵风似的追了过去,速度之快让人咂舌。 果然是个守财奴。 任柯也跟着追了过去,等追到之时是一间破房子里,正遇到沐轩和那毛贼过招。 抢他们钱袋的竟是一个看着十一二岁的孩子,十分瘦弱,在沐轩手里不过两招就被按在石头上了。 沐轩看是个孩子也不和他计较,松开他后问,“钱呢?” 那孩子连忙举起他的钱袋,急忙求饶,“大爷饶命,好汉饶命,你钱在这,我还给你。” 孩子很瘦,浑身上下没什么肉,只剩下了皮包着骨头了,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个风烛残年老人。 看他抢钱的手法很熟练,逃走的速度也很快,一般人追不上,再怎么说也不至于瘦成这样。 沐轩看了一眼任柯,没接过钱。 “不问自取,是为贼也,你没学过这句话吗?”任柯不紧不慢的问他。 孩子没有说话,而是微微低头,像是知道错了一般。 沐轩转身看到破屋子里的墙角好像有什么东西,不自觉的放轻了语气,“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智。”孩子抬头,犹豫不决的掏出另一份钱袋,绕到他面前双手递给他,“这是你的钱。” “嗯,你留着吧。” 沐轩说完就要拉着任柯走,才走两步,衣角突然的就被抓住了,听到一声:“师父!” 沐轩看去,小智跪在地上眼神期待的看着他,诚恳的说:“我想拜你为师。” “……” 沐轩大吃一惊,一时不知该喜还是悲,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居然也有人要拜师。 任柯看抓他衣角的手,嫌弃的的拿剑别开,反问道:“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小智目不转睛的看着沐轩,诚恳的说,“不管你是什么人,你都很厉害,只要厉害就好。而且,你刚才没有打我杀我,就说明你不是坏人。” 小智眼神干净不似在撒谎,任柯突然的垂眸一笑,手指摩擦着剑鞘。 “那你可就错了,我就是天下人眼里的大坏人。” 闻言,小智一怔,看着春风和煦的沐轩,一咬牙下了决心,“求你收了我吧!我姐姐前日死了。” 说着眼泪汪汪的看沐轩,却好强的偏不让眼泪掉下,“我抢钱也只是想好好埋葬我姐姐,现在我已经无依无靠了。” 沐轩直愣愣的看着他脏兮兮的手,扭头问一旁面无表情的人,“任柯,你缺徒弟吗?” 任柯毫不犹豫的回答:“不缺。” 沐轩垂眸看他,“我也不缺。”他自己都没弄明白呢,怎么可能误人子弟。 小智依旧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角,手上的泥巴都染在了他的衣服上,印了几个手指印。 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抬头往屋内角落看了看后,沐轩伸手掏出沐轩怀里的银票丢给他,“给你姐姐下葬吧。” 说完就被任柯拉着离开了,买完吃的就回了祁山。 夜晚,任柯躺在床上,怀里的人呼吸很轻,屋外风声沙沙,好像他在祁山就从未睡的安稳过。 沐轩似乎梦到了什么,浑身颤动,眉头紧皱,发出了哼叫声,时不时的还叫着“不要”。 “阿轩?”任柯轻声叫他,给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任柯!” 沐轩忽然大叫,一瞬间就清醒了过来,看着近在咫尺的任柯,才倏地松了口气,紧紧地将他抱住。 任柯轻声询问,“做了噩梦?” “嗯,梦到你和我一起掉入悬崖了。” “不会的。”任柯轻抚他的脊背,让他放心,哄他入睡。 -------------------- 作者有话要说: 啊,我不忍心刀了。 第八十章 翌日, 沐轩终于见到了许久没见的小白,依旧是白白嫩嫩,端着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他一进院子就直勾勾的盯着沐轩看,恨不得要将眼睛长到人家身上似的, 沐轩被他看的浑身不自在, 主动打招呼,“嗨?” 他这热情直接把小白弄的一惊, 要不是任柯及时从屋内出来, 看他那动作险些要拔刀。 这院子是祁山的禁地,他们几个来一次都要是有要事, 其他人要是敢踏入此地, 那必定人头落地。 任柯还未到就先传信让他去找张请帖, 所以没见到主上就下山了, 这会子回来, 还没来得及了解不在之时的事情, 就先来竹园回禀。 结果, 兴致冲冲而来,就看到有个人从未见过的人悠然自得的躺在椅子上, 桌边摆着热茶, 还摇晃着双腿,好不惬意。 他眨了眨眼 确定不是自己眼花,和因为赶路而累出的幻觉后,脑子里就开始发散思维。 他不在的日子里,祁山突发大变吗?还是说这个人脑子有问题,特意来寻死亦或是什么高手。 他正琢磨拔剑试探, 就见主上拎着披风从屋里出来,他还未理清头绪, 就见任柯将披风搭在那人身上,还温柔的给那人拢了拢头发。 “!?” 小白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要么就是脑子出了问题。 任柯抬头看他愣在门口,手似要拔剑又没拔出,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面,活像个石像。 “小白。” 小白看着沐轩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凉风拂面,一瞬间就将他吹醒了过来。 关于主上身边突然出现的故人,他已经从冷玥和瑾行那听说了不少,当时还道不信。 如今亲眼见到,才知道原来杀人如麻的主人,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这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秋意盎然,竹林刷刷作响,他反应过来,连忙走近行礼。 “主上,七九先生。” 沐轩:“……”这是什么鬼称呼。 任柯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多礼。 小白直起身,从怀里取出一张藏青色的请柬递给他,“主上,这是请柬。” 任柯接过翻开,上面写着“齐夏”的名字,他微微蹙眉。 小白趁着他看请柬的间隙,偷偷瞥了一眼沐轩,但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只微微斜了一眼,看清他的五官后就连忙正回眼神。 任柯将请柬递给沐轩,然后朝小白点了点头。 小白见他点头后目光就全然在沐轩身上了,便识趣的退下。 他一走,沐轩就在阳光之下举着请柬看,藏青色的纸张上除了名字,还有“寒露问道”四个字。 任柯在他身边坐下,从他指尖抽出请柬,“我们明日启程。” 这件事沐轩是知道的,在回祁山的路上,任柯就和他说了,此次回祁山是为了肃清门内,然后去青州衡山赴会。 只是没想到,这么急。 这几日任柯虽然大多数时候在院子里陪他,但偶尔出门回来时,身上都有血腥味,想必是在为后路铺垫。 午后,小白来送吃的,他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头发用玉簪束好,整个人一尘不染,和这败絮其中的祁山格格不入。 任柯除了第一次在乱葬岗见到他,他狼狈不堪外,之后的小白真如其名,白白净净,好似贵公子一般。 “冷玥他们呢?不来一起吃吗?” 明天就走,所以今天沐轩特地提出大家一起吃饭,但是只见小白来,就多问来一句。 才刚问完,就见到一双小胖手伸来,操起一双筷子就坐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说开饭。 能这么迫不及待吃饭的,除了阿言也没旁人了。 沐轩眼神警告他不许动,然后回头看还在那边端坐着喝茶的大佬,吆喝了一声后,才见他慢慢悠悠的走来,望了望多余的人,颇有不悦。 他大刺刺的坐下,沐轩递给他一双筷子,正念叨其他人太慢,就听到瑾行和冷玥争论的声音。 两人一道进门,争论不休,大有要动手的架势,一直到桌边朝任柯打完招呼后还继续吵。 好像在吵荒山该种什么。 沐轩端着碗坐下,听的一头雾水。瑾行性子沉稳,冷玥是个冰山,两人居然能吵的面红耳赤,于是十分好奇的发问,“荒山是哪?” 此言一出,争论的两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看了一眼任柯后,不约而同的沉默不语。 小白见他望过来,连忙低头佯装研究菜盒子。 沐轩正要看向任柯,就听到阿言语气平淡的说,“就是主上一把火烧了的那个。” 众人:“……” 沐轩恍然大悟,他昨天还才看到,祁山东边的一座山光秃秃的,他一想就知道鬼林,当初被任柯一把火烧了个遍地,几年都没恢复生机,改名叫荒山也挺合适。 几人都不回答他,估计是怕引起任柯不好的回忆,只有最小的阿言童言无忌。 众人都紧张的看着任柯,生怕他一个变脸掀翻了这桌好菜。 谁知,他们的主上神色淡然,扭头问道:“阿轩喜欢什么树?” 语气温和,一点也没有恼怒。 沐轩:“龙柏,四季常青。” 任柯:“那就种龙柏。” 冷玥和瑾行应声,都松了口气。 阿言看着琳琅满目的食物,口水咽了又咽,等他们聊了又聊,实在是忍无可忍了,偷偷伸手去夹最近的肉片,筷子还没伸到盘子里。 就见一双筷子横来,夹走了他看上的肉片,顺着筷子看去,沐轩笑吟吟的看着他,将肉片放到他碗里,然后招呼开饭。 阿言如蒙大赦,把看上的才菜都夹了一遍,碗堆得满满的。 沐轩不太饿,不紧不慢的吃着,偶尔给任柯夹点菜。 这桌子菜,可比当成柳絮做的丰富多彩,偏偏吃着味道就是没那么好,反而有种落寞感。 瑾行吃了一碗饭就放下了筷子,说有事就走了,小白冷玥没有推杯换盏,都各自喝自己面前的。 任柯想喝,沐轩不着痕迹的将他的酒杯移到小白面前,阻止了他想喝酒的心。 酒足饭饱后,阿言酒劲上头,满脸通红,摇摇晃晃的去靠着一根粗壮的竹子昏昏欲睡。 沐轩早就饱了,看任柯放下筷子后也放下筷子,起身去倒茶。 端着茶杯来时,冷玥趴在桌上睡着了,只剩下小白还撑着脑袋,虚着眼睛喝酒。 任柯接过沐轩的茶,抿了一口后搁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上面刻着“祁山”两字,右下角是一株兰草。 沐轩站在消食,看他将木牌搁在桌上,抬头看向小白,“京城白家世代书香,曾有女子位至贵妃,后因奸臣迫害,家破人亡。” “啪!”一声脆响,小白手中的酒杯落地,磕在地上,碎裂开来,他虚着的眼睛忽然睁大,酒醒了大半,慌张了起来。 任柯将山主令牌往他边上推了推,不紧不慢的继续说,“白家曾是祁山与朝廷的联络人。” 酒水洒落,酒香四溢,小白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衣袖掀翻了桌上的碗,衣服上染了一片油渍。 已是日落时分,晚霞夺目,染红了山边的天,将祁山映的发红。 晚间凉意袭来,小白跪在地上,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山间的风声总是要大许多,像是什么怪物发出的呜鸣一样,阴森森的让人汗毛竖立。 祁山原是朝廷的刀,用来封住那些反朝政之人的口,其中一位创建者就是白家的人,几代变化,祁山逐渐壮大敢和朝廷抗衡。 到尹峰那代,已经不归属朝廷,而是在和朝廷谈生意。 到他直接和朝廷一刀两断,各走各的道。 当初创建祁山的人,只有白家坚持着和祁山联络,代代如此,要是说来,祁山确是白家的。 酒气弥散在空气中,夹杂着饭菜的香味,如今的祁山血腥味已不如当初那般浓烈。 两年前,瑾行用祁山一位药人救活任柯后,他状若癫狂,见人就杀,恨不得将祁山变成炼狱。 他还记得,当时无人敢拦他,见他就不要命的跑。 只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挡住了他的阎王剑,朝他怒吼,“祁山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毁掉他。” 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报仇,都是杀人,若不是冷玥他们极力阻拦,小白早就死在他阎王剑下了。 沐轩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们。 “祁山本就是白家的。” 闻言,小白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他,双眼含泪,不知所措。 任柯将山主令搁在他的桌前,言尽于此,小白并不蠢,应该知道他的意思。 回头看沐轩撑着脑袋看自己,伸手拉着他回房。 秋夜寒凉,空气中带着些湿气,有初冬寒风的冷冽,秋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将他都衣服掀翻。 京城白氏世代效忠陵国帝王,与祁山联络,后来落败,小白从小就知道父亲有秘密,只是等他知道那个秘密后,白家已经没了。 他从乱葬岗醒来,九死一生看的了一个人,不像是人更像是鬼,浴血重生的恶鬼。 他抓住了他的衣角,像抓住一个救命稻草一般。 恶鬼看着他,忽然挥剑而来,而他也没有放开,因为哪怕是鬼,也是他的一线生机。 于是,那在他脸前划过,落在了他旁边的尸体上,那恶鬼救下了他。 后来,他知道救自己的恶鬼目标是祁山,是白家几代的基业,也是存着陵国无数秘密的地方,他义无反顾的跟随了他,目的是要得到祁山。 任柯心狠手辣,冷漠无情,几次要将祁山毁掉,他不想祁山在这世界上消失,不想白家世代基业毁于一旦,于是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祁山,筹谋许久,甚至不惜听李志远挑唆,放消息给了尹悦,都没能将任柯解决掉。 他看着桌上的山主令,忽然的捂住了眼睛,轻声呜咽。 筹划那么久,原来都是一场笑话。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15 23:18:27~2021-09-16 23:37: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640866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远川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八十一章 翌日, 他们从祁山出发,到山下后坐上马车。 驾车的是阿言,小孩不情不愿的扯着缰绳,草帽下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时不时故意颠他们一下。 起初, 任柯念他是个孩子不与他计较,后来马车一震, 正睡觉的沐轩撞到了脑袋, 额头上瞬间就红肿了起来,任柯二话不说就将阿言踹下了马车, 冷冷瞪着他。 自此, 马车稳稳当当的行走在大道小林间。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走了五日, 经过了百仙庙, 沐轩掀开车帘望去, 庙宇不算巍峨宏大, 大门已经破败不堪, 修修补补才不至坠落。 “百仙庙”匾额字已经褪色了,勉强能看得清字, 乍一看倒像是“白山由”。 庙宇下层层台阶上, 人们上上下下,上山的人手中都拎着贡品香火,下山的人,有些愁容满面,有些喜笑颜开,神态各异。 闭目养神的任柯睁开眼睛, 透过窗帘看向外面,说道, “下次我们一道来还愿吧。” “嗯?”沐轩一脸懵的放下车帘,看他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还什么愿?” 任柯故作玄虚,“下次来告诉你。” 沐轩看他说完就又闭上了眼睛,真不说了,于是撇了撇嘴,转头去逗沦落为马夫的阿言。 听任柯所说,阿言是当初尹悦挑中的孩子,因为受了刺激,心智不全,但是个罕见的练武奇才。 平生最大梦想就是买座大房子,问他为什么,他也说不出一二,就是执着于挣钱买大房子。 沐轩依着车门,看他草帽下面无表情的小脸,发问,“阿言,你买大房子一个人住多无聊,到时候我和任柯去陪你住好不好?” 闻言,阿言扭头看他,微微蹙眉,皱着鼻子,眼神更是凌厉,表情已经回答了问题——不可能。 树林密布,马车行至小道。 回头看百仙庙已经被树林遮挡了,只能隐约看得清红砖青瓦。 沐轩闲得无聊,继续逗他玩,“那你一个人住着多无聊,不找人陪你住吗?” 阿言听完他的疑问,扭过头认真思索了一下,最终还是坚持最初的想法,坚定的摇了摇脑袋。 看来蹭住是没戏了,沐轩退而求其次,“做客呢?” 阿言再次陷入了沉思,阳光落在他的身上,整个人散发着金光。 车轴压在地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风在林间乱窜,与树叶合奏了一曲乐曲,给这寂寥的秋添了点热闹,而落叶也跟着舞动。 车内的任柯也掀开了眼皮,似乎也在等阿言的答案。 马车行了很长一段路后,阿言才像是有了答案,回头看不知何时坐在他旁边的人,认真的回答他的问题,“小絮、冷玥。” “……”沐轩等了好一会,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答案,瞬间觉得风都凉了几分。 这小孩真有想法,挑的还都是美女,有点前途。 听到回答,任柯并不意外,心里反而有些欣慰,而后听到沐轩小声的追问,“任柯不行吗?” 声音故意压低,似在刻意躲着他,不让他听到。 只可惜,阿言一点不配合,冷冰冰的回答他,“不行!”语气还颇为坚定,略带嫌弃。 任柯:“……”心里一点不欣慰了,反而有点凉。 白瞎那么多银子给他,没良心的小屁孩。 沐轩看小孩认真严肃的表情,咬着牙忍着笑,还不忘示意他小声点,怕伤到里面人的小心脏。 他松开手,询问,“为什么?” 阿言抓着缰绳,低头看了看腰间的黑剑,小脸又皱起来,一向天真无邪的眼睛此刻浮出了惆怅,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这可勾起沐轩的好奇心了,少根筋的小孩能有什么忧愁呢? “他讨厌!” 沐轩:“他怎么讨厌了?” 他私以为,任柯对身边人虽然不算亲切,但也算得上是有情有义,怎么到这小孩在这就成了讨厌。 阿言瞥了一眼身后的帘子,身子微微倾斜过去,小声的抱怨道,“我打不过他!” 沐轩:“……” 不小心偷听到的任柯:“……” 阿言瘪嘴叹息,马车晃了晃,沐轩看着他那小脸愁成了蛋花汤一般,忍不住的哈哈大笑。 原来,不只是他讨厌任柯这点。 英雄所见略同,沐轩更喜欢阿言了,从怀里掏出任柯给他买的零嘴,分给他。 “我跟你说,我也讨厌他这点。” 因为他臭不要脸的笼络,没心眼的阿言受了他的零嘴,鉴于之前他在饭桌上给自己夹菜,又和他一样的讨厌任柯,于是对他略微有了点好感。 沐轩看他手抓着缰绳,腾不出手来,于是勤快的给他剥了颗糖,还殷勤的递到他嘴边。 阿言瞅了一眼,试探性的张嘴,糖的甜味在嘴里散开,消减了嘴里的干涩。 秋风萧瑟,路过茂密的林间小道,落叶缤纷,车轮滚滚,掀起薄薄的一层灰。 几片枯黄的树叶落在了马车上,晃晃悠悠的落在阿言的帽檐上,而后风一吹又消散不见。 小孩砸吧着嘴,愁苦的脸终于有了淡淡的笑意。 放完饵,沐轩就下网,轻声细语的问他,“我和你一样讨厌任柯,能不能去你大房子做客?” 阿言刚被一颗糖甜晕了脑袋,听到他这么问,就勉强的点了点头。 沐轩见状,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把零食分给了他大半。 车内的任柯微微睁眼,透过晃动的车帘,看到笑得前仰后合的沐轩,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笑。 而后,心里泛起一阵酸楚,此次去青州衡山,他想将一切都了结。 如果可以,他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和他的阿轩一起过几日平淡的日子。 一晃,到了云岩城,离衡山还有一日的路程,他们就先在城中客栈歇歇脚。 才坐下不久,沐轩就发现客栈里的人都在盯着他们看,起初沐轩还以为是因为任柯长得好看。 后来,才发现他们身后坐着一个人,光看背影就能感觉到是个风流倜傥的少侠,于是他放下心来。 正要给任柯夹菜,身后那人就坐到了他们旁边,直勾勾的盯着他们。 若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沐轩就不拦着阿言了,直接送这阴魂不散的家伙去见阎王好了。 还未开口将人赶走,就见一个身穿紫色衣袍的男子靠近,朝着面无表情的墨闻打招呼。 “在下青州明林门派大弟子,温权树。” 温权树莫名自信的介绍自己,却不知墨闻眼里只有任柯,对其他人无甚兴趣,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冷冷淡淡的应声。 这位门派大弟子倒也不嫌尴尬,把眼神移到任柯身上,“这位是?” 感觉到是在问自己,任柯冷冷的抬头,看他那张谄媚的脸,神色阴冷,不予回答。 众人对他都爱答不理,他也毫不识趣,目光又转回墨闻,“墨师兄可是要回衡山,可否……” 请求还未讲完,墨闻便抬眼冷冷的看着他,直截了当的拒绝:“不可。” “……” 沐轩看温权树那怪异的表情,费了九牛二虎才忍住没笑出来的。 他以为温权树作为某门派大弟子,没点眼力见,起码会有的骨气,面对他们的无礼最起码拂袖离开,万万没想到,这位大弟子竟坚强的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 “想必墨师兄是有什么不便,那我就不打扰了。” 目送人离开后,好端端的一顿饭被打扰了,沐轩也没什么胃口了。 任柯本就不饿,特意歇脚就是为了让沐轩能吃的东西,如今看他神色恹恹,便看向罪魁祸首,手移到了阎王剑上,蠢蠢欲动。 墨闻手也放到了剑柄处,气氛紧张,一触即发。 沐轩按住了任柯的手,低声警告他,“有人。” 任柯这才作吧,拾起筷子给沐轩夹菜。 吃完饭继续赶路,墨闻一路跟着他们,沐轩时不时的噎他几句话,他都静静地听着,不反驳也不动手。 任柯几次想要动手,沐轩都将他按住,这次去衡山派,或许墨闻能帮得上忙,暂且不轻举妄动。 到衡城任柯就将面具戴上,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衡山派所在之地是在幽深的山里,到山下就只能步行,一路上景色宜人,步行上山不过一刻就到了。 沐轩递去请帖,引路的一眼就认出了他们旁边的墨闻,故此觉得他们是尊贵的客人,于是殷勤的将他们安排在一个雅致的院子里。 沐轩将墨闻关在门外,正脱披风就听到墨闻被请走了。 墨闻应声,然后扭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微微叹口气才满面愁容的离开。 一路颠簸,大家都累了,洗漱过后就歇下了。 为避免麻烦,两人头一遭分开睡,沐轩很不习惯,辗转难眠,不久就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窗户未关死,凉风从缝隙窜来,撩拨烛火和他的窗帘。 忽然,窗户响动,风肆虐的拂过屋内,烛火受不住大风侵略,灭了。 沐轩一下就坐起了身子,鞋都没穿就过去,还未喊出口,那人就直往自己的身上倒,将自己紧紧的抱住。 外面雷声阵阵,闪电的白光映出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睛,见他这样的眼神,沐轩心里安稳了许多。 任柯浑身湿气,双眸凝视着他,那双藏着星星的眼睛里好像藏着说不尽的故事。 他浑身湿透,定是去了什么地方。 “阿轩。” 他柔柔的一喊,沐轩心一颤,轻抚他的肩背。 任柯脑袋抵在他的肩上,轻轻地在他白玉般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沐轩微微皱眉,没有推开他。 等他松口后突然的将他往一旁的墙上按住,覆盖了他的唇,唇齿间有着浓重的血腥味,沐轩慌张了一下,正要问他。 后脑勺被任柯扣住无法抵抗,自己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占有欲,迫不及待的在汲取自己。 任柯一寸一寸的掠夺了他的领地,一只手陷入了他的发丝里,另一只手环绕着他的腰。 许久,沐轩快要呼吸不了了,才轻轻将他推开。 屋里安静的只听得见外面风雨交加的声音,还有两人重重的呼吸声音。 突然的,沐轩低眸一笑,去把灯点了,漆黑的房子里逐渐明亮起来,他还未转身就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沐轩正给他找干爽的衣服,忽然就被抱住了。 他从雨中来,身上全部都湿了,浑身带着一股冷气,此刻抱着自己,一股股冷气侵袭。 沐轩推开他,把干衣服递给他,伸手关上窗,故作轻松的问,“你半夜哪鬼混去了?” 闻言,任柯将他拉正,一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沐轩只穿了单衣,头发散乱,眼眸迷离勾人,他突然的又俯身,好像对他自己从来都没有抵抗能力。 沐轩毫不客气的将他推开,指了指他的身上,示意他换衣服。 任柯换好衣服,得以和他同床共枕,抱着人睡得心里都要安稳许多。 沐轩看着他,确生的好看,眉目如画,眼睛犹如山间泉水,唇色淡淡,撩人于无形。 任柯抬手理开被压住的头发,顺手掂起旁边人的青丝捏在手里细细的摩擦。 四目相对,气氛泛起涟漪。 沐轩知道他肯定是去了什么地方,现在眼睛都还泛着红,青筋暴起,还没镇静下来,但面对自己又在极力的隐忍着。 “任柯,你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嘴就被堵住了,紧接着自己被强硬的力量压制住,一个翻身就被压在了下面,他的手被握住,动弹不得。 沐轩生气倒是没有,毕竟他长得好看,自己也好看,就算是互相占便宜好了,只是他郁闷自己怎么就突然的被压住了。 深吻过后,沐轩重重的喘息。 “叫我承业好不好?” 他从未主动承认过自己的身份,突然这么说,沐轩一怔,随即搂着他,指缝陷入他的发间,温柔的叫他,“承业。” 他轻声回道,“阿轩。” 这一刻,他们以原本的自己,坦然的面对对方。 第八十二章 “寒露问道”还有几日才举行, 这几日夜晚任柯都会出去,沐轩轻功不行,只能伸长脖子等他。 为安全起见,他特意嘱咐阿言看好沐轩, 这才敢出去打探。 任柯跳下屋顶落地行走, 刚才在的屋顶后面就是一个林子,想必是后院, 他抬脚往静谧的方向走。 这才走两步, 就听到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 “随便爬人家屋顶可是不是君子作为哟。” 闻声,任柯的黑剑在手里转一圈, 右手握住了剑舌, 剑尖指向声音的方向。 在李诚的地盘, 他不得不小心。 十步之外的一棵树上坐着人影, 月光下他元青色的衣袍偏暗, 他姿态慵懒的靠着树干, 仿佛是躺在一张大床上一般舒坦。 任柯在祁山学的就是暗卫杀手的本事, 本以为能轻松躲过衡山明里暗里的守卫,却忘了如今衡山高手聚集, 他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人盯上的。 因为眼神不好, 任柯看不清他的脸,也不知道是敌是友,冷声道,“阁下与我有和区别?” 闻言,树人的人翻身跃下,慢慢朝他走近。 借着月光, 任柯这才看清人的面容,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 好好的衣袍硬是被他穿的乱七八糟,手里拿着一个葫芦,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酒味,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十足的江湖侠客的风采。 见人,任柯放下了剑,却没收起来,而是平静的看着他,这人手里紧拿着酒壶,神色茫然,一副好像永远都睡不醒的模样。 这估计就是江湖是赫赫有名的酒刀仙孔江,听说他靠着喝酒喝出了门道,自创了一套刀法——醉刀。 孔江眼神看向他手里的剑,发现他握剑的姿势与常人不同,平常见到的都是五指握住剑舌就好,而他四指握剑,食指打在剑格之上,可哪怕是三指使力,他的手也平稳异常,僵持着持剑动作也一动不动。 被面具遮住面容,只看得见那双眼睛,神色更是冷静,这种冷静只有杀过无数人才会有的。 “小子,你握剑很稳啊。” 任柯知道他想看什么,并不在意,随意的将剑收回剑鞘。 孔江趁机盯着他的剑鞘看,剑鞘黝黑毫无字样,普普通通。 任柯仇敌无数,能安安稳稳活到现在,靠的不仅仅是武力,偶尔也要动动脑子。 他早知道有人查过他了,来之前就与阿言换过了剑,现在他手里的这把剑是阿言的,准确的来说是祁山前任山主尹峰的,还从未暴露于人前过。 他微微垂眸转身要走,就被孔江突然的冲上前拦住了。 见孔江突然的出刀,长刀在手上绕了几圈,再从腰间旋转落在他的右手中。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任柯面无表情的看着,眼神微微不悦。动作的确是很帅,可他并不喜欢这种花架子,他更喜欢一招致命的剑招。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剑眉微挑,“前辈是想和我打一架吗?” 以孔江的年纪,与他又无冤无仇,称一声前辈也可。 看他认真了,孔江连忙又收回剑,凑近他说:“不打不打,我是看你不错,想问你师承何派。” 酒气扑鼻,任柯退却半步,微微蹙眉,“无门无派,前辈喝多了,在下先行一步。” 说罢,他连忙往旁走,孔江却不依不饶的的拉住他。 酒味浓重,任柯看他眼里星光闪闪,看来他是不问清楚不会罢休了。 任柯也不再犹豫,抬手挡回他伸来魔抓,将他逼退了几步。 没料到他会突然的出手,孔江连连退却了几步,然后觉得有趣,喝了一口酒又迎了上去。 “……” 任柯很是无奈,他知道现在估摸着许多人都在盯着这里看,他不想再继续纠缠,只好速战速决。 孔江先是没有用刀,招式缓冲,整个人在似醉非醉的状态,时不时的想要揭开他的面具。 任柯亦是没有动剑,拳脚并用,招式冷静,试过几招之后,察觉出对方招式的破绽,于是沉静下来。 招招果断,步步逼近。 没一会,好像是孔江招架不住 “噌”一声拔刀了。 任柯眼神毫无波澜,合着剑鞘相迎。醉刀的确厉害,只是不知道是否是他今天状态不好,招式飘忽。 他出招向来狠厉,不给对方一点余地,走邪道路子,因为此刻有人盯着边收敛了戾气,招招都放缓了速度,也没有频繁换招。 而孔江的醉刀时柔时缓,招招留有余地,是正道路子。 两人来来回回,不相上下,叫人眼花缭乱,暗叹精彩。 任柯不喜纠缠,忽然剑招横贯而出,一改温和的剑招,速度极快,让人应对不暇。 不过几招,孔江便被击退几丈外,而任柯从始至终没有出剑,心平气和,十分镇定,好像连五分力都没有出。 任柯当年敢上祁山,若是没有真本事也不会只带几人,他日日夜夜练武是为了不让自己落入绝境。 他靠的不仅仅是天赋,还有旁人看不见的努力。 那边输了的孔江也没有气恼,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收了刀朝他笑道:“不行不行,打不过。真是后生可畏啊。” 任柯收势,朝他微微颔首便迫不及待的离开了。 来时走的是屋顶,去时走的是路,他一时弄不清方向,转来转去都是绕着一个地方,不由得有些头疼。 想了一下还是决定不为难自己,一跃上了房顶。 果然,站得高,看得远,任柯在密密麻麻的房子之中找到了他们在的那个,慢慢的走去。 他脚步轻盈,虽然走的缓慢,但屋顶也没发出动静,他一边走一边看。 来时没注意,此刻看才发觉衡山派果真是气派,光说这屋子一眼望去就占满了半座山头了,依山傍水的,不是什么辉煌之境,但也雅致清幽。 时不时的会看到假山溪流,花草树木更是数不胜数,若是让人将山庄全部打理一遍,没有上百人打扫个一两天是完不成的。 想着,他脑海里又响起李诚的声音,不由得用力的握了一下剑。 让仇人安逸的过了这么久,这是他做的最错的一件事了。 “啪!” 任柯只顾着想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时忘了脚下,踩空了一块砖瓦,直接往屋子里掉去了。 他一个转身站稳,紧接着一块瓦就打在了他的肩上,有些疼。 “任哥哥!” 突然爆出的声音让他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李欢,他还没来得及出剑就被拽住了衣袖。 “……” 此地不宜久留,他刚抬手想要敲晕这丫头,就听到轻哼的声音,循声看去便放下了手。 墨闻此刻趴在床上,面色苍白留着汗珠,眼神似有千言万语的看着他。 任柯推开李欢,抬眼看向墨闻,脸色惨白,趴在床上,衣服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迹,像是受伤了。 墨闻:“欢儿,你先出去。” “啊?”李欢一阵茫然,疑惑的看着他,见两人都不出声,于是犹犹豫豫的出了门。 墨闻看任柯那双冷漠的比寒冰还要冷冽的眼睛,低眸苦涩的一笑。 任柯抬手摘下面具,露出原本的样貌,关于墨闻对他的一再示好,他并不感激,甚至厌恶。 当年,任琇从千机阁得知他的身份后,义无反顾的带着他回了京城,可惜还未见到东方老将军,就被赶了出去。 任琇不肯罢休,便在京城落脚,日日登门,可惜次次都被拒之门外。 直到有一日,一位少年出现,拦住了还要再去的任琇,一番交谈下来,任琇泣不成声,而少年也痛心疾首。 那时任柯在门口看门,听到母亲大喊的声音,连忙冲进去看。 任琇一把抱住了他,满眼心疼的望着他。 忽然,少年起身,掀开衣摆朝任琇跪下,庄重的磕头,“孰轻孰重,任姑娘自有定数,在下替天下百姓谢姑娘。” 任琇不置一词,紧紧地抱着任柯,许久才呜咽道,“你们实在荒唐可笑,一个孩子罢了……”后面的话被她的哭声代替了。 因为突如其来的少年,任琇带着任柯离开了京城,自此再没踏入京城一步。 任柯还依稀记得,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跪在自己面前,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泪流满面却还强扯出一抹笑意。 “你爹娘十分爱你。” 如今那个眉目如画的少年长成了眼前人的模样,容貌没有长磕碜,可那心也没长全。 任柯看他枕头边的几块玉碎,挪步靠近,拾起一块看。 当初离开京城后,他发现身上的半块锦鲤玉佩不见了,闷闷不乐的好久,没想到再见碎成了这样。 墨闻看他看玉佩,忍着背上的鞭伤痛楚,闷声道,“你收手吧。 ” 话音刚落,就见他手中的碎玉化成粉末簌簌的落下,然后他满眼嫌弃的拍了拍手上的灰。 任柯声音冷漠,神色冷清。 四目相对,墨闻见他神色坚定不移,心就像狠狠地被扎了一刀,痛的连叫都叫不出来。 眼前的人原本只是个单纯无辜的孩子,是他从一开始就将他推入了深渊,害他有家不能回,改名换姓,才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的。 ———— 寒露问道开始了,李诚成为衡山派掌门人后,不断收买拉拢各个帮派,劫富济贫,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侠义之士,人人称颂。 清早,沐轩晨练回来后,看半夜才回来的人还没醒,就去洗漱顺便去找找吃的。 任柯醒来,看床边叠好的如雪白衣,缓缓伸手覆盖其上。 母亲去世,他没有披麻戴孝,也没有将其厚葬,甚至连她的尸首都没有找到。 枉自她对自己的悉心照料,真是不配叫她一声“娘”。 他正系腰带时,听见窗户被敲响,微微蹙眉,正疑惑,就见窗户被推开,外面的一张笑吟吟的脸庞。 沐轩举起托盘,里面有两碗粥,还在冒着热气,他笑得眉眼弯弯,撑着窗台,“主上,吃个早餐?” 任柯无奈的一笑,走过去把窗户支起来,将他的托盘放到窗台上。 “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啊。”沐轩撑着窗台,姿态慵懒,兴许是出门急了些,有几缕头发没有绑好,飘飘洒洒的落在肩上,他也浑不在意的将其揽到而后。 任柯看他露出的颈项,已经是晚秋了,风越来越凉,他身子骨又不好,于是抬手给他拢了拢外衣,嘱咐道,“天气冷,出门多穿些。” “知道了。”沐轩敷衍的答应,搅动讨来的米粥,舀了一勺吹了吹递到他嘴边。 任柯低头张嘴,刚起尚未来得及绑好的头发倾泻而下,幸亏沐轩眼疾手快的捧住,否则就掉到碗里去了。 初升的太阳不算刺眼,落在两人之间,碗里的粥被照的晃眼。 任柯咽下一口,没什么味道,不想再喝了,却被沐轩拉住,被逼着硬是喝完了一碗。 一直倚着墙而站立的阿言,被他们一早的浓情蜜意弄得直皱眉头,这两人仿佛瞎了一般,没看见他似的。 目睹任柯吃完,剩下的一碗,沐轩顺手就递给了阿言,抬手推门而入,去给任柯梳头发。 阿言看着碗里的白粥,本来是挺饿的,看完刚才那一幕,现在感觉没什么胃口了。 任柯看着活泼好动的沐轩,欲言又止,本想让他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但一想,若是有什么事发生,他独留此处更加危险,倒不如在自己身边看着,他还要安心些。 练武场早已经收拾妥当,摆上了许多座椅,他们不紧不慢的去的最晚,看上位区坐的都是有名声的门派帮主或是代表弟子。 下面倒是还有些空位,但他此行本就不想低调,于是不顾阻拦的往上走,拉着沐轩坐到了一个男子旁边。 男子头戴斗笠,将面容遮了个全面,见他们坐下,并未撵人,镇定自若的继续喝茶。 见状,那些本想阻拦的衡山弟子才罢手。 刚巧赶到的墨闻见此景,神色微凉。 旁边的人安安静静,似乎知道他们要来一样,浑身萦绕一股茶香味,不浓不淡,让人恍若置身于静室。 沐轩侧眸,淡然一笑的打招呼,“好巧。” 男子亦是侧眸,微微颔首,“很巧。” “千机阁不是不入世吗?” “大隐隐于市。”千悔一本正经的解释,顺便给他们倒了茶水。 沐轩将茶移到任柯面前,小声的的拆他台,“不是因为这里有交易要做吗?” 千机阁在江湖中一向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此番出现,也预示着江湖,山雨欲来。 千诲略过他,看向任柯,“你知道有多少出重金要杀你吗?” “不管多少,祁山双倍。”任柯说的云淡风轻,好似祁山是一座金山一般。 沐轩有点心疼祁山的金库了。 任柯沉默的喝着茶,等着李诚来,旁边的人便迎了上来,客客气气的对他说:“阁下就是京州盛名的神医吧,不知一会可否移步楼阁,在下有要事相求。” 闻言,沐轩和任柯不约而同的看向千诲,眼里杀气腾腾。 千诲镇定自若的垂头喝茶,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 要不是大庭广众之下,沐轩真想打死他。 说话的人六七十岁的样子,任柯歪头看那人座上的字,赫然“松护门”三个字,这个门派并不大,但是重情重义,很受江湖中人的敬仰。 任柯与他们无冤无仇,于是颔首回道:“可以。” 听到回答,老人欣慰的点头回了座位。 送走一个,还未和千诲理论,就听到一个拖长尾音的喊,“徒儿。” 酒气袭来,紧接着听到沧桑却又嬉笑的声音,任柯冷眼扫去,目光如刀,“前辈,我不拜师。” 孔江执拗的盯着他,自来熟的挤到他旁边坐下,“不行,这天下就没我收不到的徒弟。” 酒味扑鼻,沐轩虽然自己喝酒,但并不代表喜欢别人身上的酒味,他捂着鼻子迫不得已往千悔挨近了些,紧皱眉头。 任柯压着不耐烦,“前辈,恕我直言,你连我都打不过。” 说话毫不留情,脆生生的,引来了许多人的侧目凝视,大多数人眼睛里都写满了不屑和鄙夷。 而他毫不在意周遭的眼光,直愣愣的看着孔江,哪知道人家根本就不看旁人,像个小孩一样的嘴硬。 “……那是我昨天让着你了,要是我拼尽全力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 真是为老不尊,任柯无言以对。 一大一小还要再争辩之时,突然的周围的人都开始起立,朝着主位方向行礼。 “李掌门。” 众人闻声看去,李诚苍绿色的衣着,神采奕奕,英姿勃发的模样一边朝人拱手一边落座。 他扫视了在座的所有人,唯独在任柯他们那多停留了一会,兴许是因为只有他们那处,是四人同坐一席。 沐轩有些担心任柯,伸手去按住了他握手的剑。 任柯反拍了拍他手,让他安心。 这个人,总是逼着自己强大。 客套过后,李诚开始步入正题,站直了身子,朝着大家说:“此次李某人广发英雄贴,是因为武林有诸多邪魔外道,像祁山这样的□□滥杀无辜,祸害百姓,我们应该携手铲除奸佞,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连声音都是正义凛然的感觉,让在座的许多人都心生敬仰。 任柯垂眸冷笑,不论说的再如何的冠冕堂皇,他这么做不过是想增加自己的名声罢了。 “李掌门做人做事都对得起天地良心,我林秋平信得过,你说做什么我清平帮一定做。” 最先站出来的是林秋平,听说当年李诚救过他,所以他对李诚死心塌地的。 李诚也客套的朝他拱手:“多谢林帮主。” 任柯并不在意他们之间的对话,抬眼看着李诚。 第一次见李诚,也是这么远的距离,他与母亲等了一天,等到的是他牵着一位女子进门。 那天,母亲告诉他,说她好像做错了事情,救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如今这个伪君子,成了衡山派掌门人,在江湖中挥斥方遒,全然忘了,自己因为权利害死了一个女子。 沐轩感觉任柯的手在发烫,看他露出的颈项在发红,青筋暴出,连忙给他倒茶,低声叫他,让他冷静。 李诚坐在高台,继续说,“这次有诸多豪杰应邀,我李某人早已过了知命之年,应当把机会让给年轻人,所以在下提议举行比武大会,强者作为次此剿贼领主。” 任柯努力的压制着体内的气息,眼神淡漠的看着茶杯里飘飘荡荡的茶叶,桌下的手紧紧地握着剑。 左边的千悔默不作声,左边的孔江冷冷哼道:“切,无聊。” 比武就在两边席位之间,任柯昨夜没有睡好,一直听到那些轻功不好的暗卫在屋子周围摸摸索索的声音。 此刻他撑着脑袋闭目调息,听到有人出头,底气十足的道:我先来。” 紧接着是兵器触碰的声音,任柯微微蹙眉不愿睁开眼睛,一旁的孔江却不让他安然养神,扯着他说: “徒儿,你看这小子虽然看着壮,但是下盘不稳,若是专攻他下盘,没两下他就输了。” 任柯手被他抓着,他冷冷的睁开眼睛看他,沐轩将孔江的手扒开,怒目而视,“都说不拜师了!” 孔江突然被他凶,懵了一瞬,反而委屈了起来,“你这小子,这么怎么没礼貌?” 沐轩懒得和他计较,拉起任柯和他换了个位置,用自己隔开他们。 千诲侧目看了他们一眼,继续看比武 果然,那下盘不稳的小子输了。 孔江得意起来,伸头又继续说:“徒儿,你看另一个小子,他的起势,虽然看着稳,但细看他手微颤,剑招一点破绽很多,只要冷静的观察他的破绽,就可将他拿下。” 耳边叽叽喳喳的声音让人头疼,沐轩看任柯神色恹恹,感觉他已经开始不耐烦了。 千诲:“前辈,他看出来了。” 声音冷冽又带着威严,让孔江立刻闭上了嘴,可也只是片刻,他又继续说道: “果然是根好苗子,我十多年不收徒,就是在等你。” 他眼里满是诚恳之色,任柯眼神却是冰冷如冰,眼露杀气。 千诲感知到他的生气,扭头对着孔江善意的提醒,“孔前辈可真是有趣,只是我看他不想拜师,您就不要为难他了。” 听到声音的任柯微微压制住了自己的杀意,扭头看着场上的人打斗,两人招式一退一进毫无看点。 “他只是现在不想,以后会想的。” 孔江很是自信的说,又对着他问:“对了徒儿,你叫什么名字,这一身功夫是从何处学来的?” 此刻任柯真的是难以按捺了,考虑到人多眼杂,便腾出了飞刀,沐轩一眼看到,伸手要去抢,任柯怕伤到他,连忙收起来。 “孔前辈。”打斗声中突然多了一个甜甜的声音。 孔江扭头看躲在身后的小丫头,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看自己,欣喜的叫她:“欢丫头 。” 见他惊叫,李欢差点要捂住他的嘴,连忙竖起手指在唇边,“嘘。” 孔江十分懂她的用意,左右看了看,然后也沉默下来,还掀了衣服给她挡着一些。 任柯表示很头疼,作势要起身离开,却被紧紧的抓住了手,看那双水灵灵的眼睛里映着自己。 “任哥哥,你们也在啊。” 孔江激动,“徒儿姓任啊。” 李欢接话,“是啊,任哥哥可厉害啦,还是神医呢。” 孔江更激动了,一副捡到宝的模样拉着他的手,“你就是京城盛名的神医啊。” 一小一老对自己拉拉扯扯,任柯看着两人的手,一只白白嫩嫩一看就是娇生惯养的,一只又黑又糙一看就是受过苦的。 他眉头紧皱,眼里的杀气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看着两人,沐轩将两人的手扯开,坐斜一点,挡着任柯。 一老一小居然以怪异的姿势小声的聊着,本来只坐两人的席位坐四人就很勉强了,如今再加一个人,显得更加拥挤。 除了一老一小,其他三人都有些不悦,当然千诲带着斗笠看不清表情,但从他抬茶杯的手势看,已经在离座的边缘了。 比武也有一会了,到目前为还没出现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人物。 千悔放下茶杯,看了一眼任柯的剑,提醒道,“我想你该走了。” 任柯左手摩擦黝黑的剑鞘,另一只手撑着脑袋,不予回答。 两人都神色怪异,连着周遭的空气都奇怪起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 第八十三章 枯燥无味的比武让人昏昏欲睡, 直到一个丰神俊朗的青年上场,中气十足的自报家门,“在下衡山秦松,请指教。” 此人一上场, 比武场的议论声都大了许多。 千诲似乎有些期待起来, 给旁边的人轻声解释:“这便是李掌门的得意门生了。” 沐轩看秦松,窄袖长袍, 一身正气, 确是个风流倜傥的少侠。 可惜,还没他家任柯一半好看。 台上的秦松英姿勃发, 握剑的动作英气逼人, 客气的朝守擂人道:“请。” 长剑出鞘, 剑招凌厉快绝, 衣角飘扬, 不过三招就将人制服了, 许多人全神贯注的看完了所有, 却还是没有反应过来。 “啪啪啪……” 不知是谁先带头鼓的掌,没一会场上便响起了绵延不绝的掌声, 任柯眼神淡然的看着秦松, 垂眸抬眸一瞬间便看到墨闻出现。 虽然知道李诚肯定不会让领主的好事放手,但他以为会是墨闻,没想到出乎意料。 事情好像没有他想的那般无趣。 千悔垂眸低吟,“不负众望,却还是……” 后面的半句话他没有说完,任柯也能猜到, 拍了拍沐轩的手让他安心,然后继续闭上眼睛养神。 千悔见他还有闲情逸致养神, 透过面具看他那双冷漠的眼睛,轻声的说:“你不觉得有人在看着你吗?” 任柯带着面具本来就抢眼,作为一个大夫手里握着一把剑鞘黝黑的长剑,看着倒像是一个冷漠杀手了。 “知道,他们爱看就看吧。” 他冷冷淡淡的回答,将剑放在案上摆好拔剑的角度。 指腹略有节奏的,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敲打在剑鞘上,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沐轩看他这动作就知道他要动手,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胳膊。 千诲拿过他的茶杯,给他添了点茶水,朝他轻轻摇了摇头,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 上次去祁山被尹悦埋伏,他的手因为使力不够,筋脉受损,疼了许久,后来握剑使力很是费劲,怕一会动起手来拖累任柯。 667也警告他,[你手断了我可帮不了你。] 沐轩看着任柯漆黑的剑,心里积压着重重的愁。 “天下都说千机阁生意做得好,只要价码合适,什么问题都能回答,此话可对?” 听这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沐轩抬眼望去,是在客栈里见过的明林弟子温权树。 天下四大门派衡山、明林、松护还有一个千机阁都聚齐了。 千悔抬头看人,神色冷清,“对。” 见他承认,温权树狡诈一笑,对着在座的人行礼后说:“很好,那在下有个问题想和大家分享,还望阁主解答,至于什么价码随阁主出。” 任柯记得明林门派的前辈们都是低调含蓄,怎么小辈这般愚蠢张狂呢。 千悔似乎也觉得他太过愚蠢,垂眸冷冷的一笑,略微不耐烦的回答:“那要看看你的问题是什么了。” “天下都说活阎王无欲无情,什么人都敢杀,可这只要是个人就会有弱点,我想问——活阎王可有什么人不杀。” 问题一出,全场哗然,都等待着答案。 任柯神色依旧冷清,只是没再撑着脑袋了,往沐轩看去,正好对上他满是忧愁的眼睛。 千悔放下手里的茶杯,拂袖正襟危坐,毅然摆出一副做生意的模样了,“你这问题可不便宜,不过大家相识一场总是缘,便算是见面礼了。” 温权树也是不客气的人,见好连忙收着,“多谢。” “老人不杀。” 千悔声音不大不小,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孩子不杀。” “妇人不杀。” 三条说完以后,沐轩眼神才缓和下来,垂眸一笑,一字不差。 堂堂千机阁竟冠冕堂皇的骗人,还当着正主的面,看千悔这脸不红,心不跳的样子,他倒是替他脸红了一下。 温权树脸色难看,愤愤的指着他道:“你这倒把他说成了江湖义士了。” 千机阁在江湖也算是有地位的 ,还没人敢这样的无礼,千悔的随行侍从生气的呵斥:“放肆!” 千悔抬手拦住身边的人,在众人各种各样的眼神下,不紧不慢的继续道:“还有一种不杀。” “什么?” 不知是谁问的,千悔浅笑,“好人不杀。” 场上笑声起伏不定,大家都把这席话当做了笑话了,只有些许人记在了心里。 许久,李诚抬手制止了笑声,温权树脸色青白交加,眼神带着鄙夷,很不屑的对着千悔说:“千机阁不过如此。” 这一场闹剧似乎在各种议论声中结束了,任柯抬手抚平沐轩眉间的愁意,小声的哄他,“我都习惯了。” 他说的的云淡风轻,沐轩却替他心疼了一把。 有人又问:“那阁主可知道,祁山山主就是活阎王。” 这个江湖上早已有人传说,只是从未得到过证实,官府也不敢直接带入闯祁山那龙潭虎穴。 这秦松突然大张旗鼓的问,倒是问在了点上。 “秦公子拿什么换这个答案?”千悔又摆出谈生意的架势。 秦松一脸得意,朝千悔冷笑之后对众人颔首,“这个问题不用阁主解答,我门派中有人亲眼所见,祁山山主拿的是活阎王的佩剑。” 自始至终,李诚都默认了秦松的行为,不做阻拦。 林秋平耐不住性子,急忙的问:“何人?” 秦松眼神阴冷,看任柯时掠过一丝的诡异,又恢复平常,对着一直安静看着座下人的墨闻指出:“在下师弟墨闻。” 众人随他将视线落在目光凌厉的墨闻身上,不问便已经相信了秦松的话,开始议论纷纷。 李诚是衡山掌门,只有两个亲传弟子,一个秦松一个墨闻,两个皆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墨闻目光只落在任柯身上,紧握着手中的剑,微微一颤,有些不知所措。 李诚看出他的情绪波动,命人将他带走。 等场面安静的差不多了,秦松就对着李诚道:“师父,今日各路豪杰都来了,在下听闻祁山山主也就是活阎王也混入了今日大会。” 李诚满脸惊讶,“什么?” 沐轩紧张了起来,后背发凉,虽然早知道会有这个场面,但此刻还是难以冷静下来。 温权树看不惯秦松这种哗众取宠的做法,一再勾人胃口,冷冷的警告,“有些话,秦兄没有证据可不能乱说。” “我这就找证据。” 秦松眼底闪过阴冷之色,突然的拔剑向任柯刺去。 千悔见状,藏在袖中的手欲动,任柯面无表情的抬右手按回他的手,另一只手抽出剑挡住秦松的劈势。 两剑触碰,火花刺目。 任柯从桌下踹他小腿,秦松收剑连连后退,略带得意的说:“一个大夫如何有这般高深的功夫。” 这时,一直安静的严挚突然冷冷的开口:“谁规定大夫不能习武。” 这话显然是站在了任柯这一边,他微微抬眼。 秦松步步紧逼:“那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任柯抬手抚了抚长发,手搭在剑上,声音清越。 “可是,我做什么与你何干?” 他拍了拍沐轩,而后突然的起身,握着剑靠近秦松,眼露杀气,“既然你那么想看我就成全你,只不过你要知道,看过我脸的人很少有活着的。” 他手放在面具上,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面具摘下,脸上的青痕没有了,是一张和通缉令是有九分相似的脸。 沐轩手无处安放,碰落了案上茶杯,茶水流淌,手上湿润一片. 风吹拂场上帘子的声音,腰间玉器触碰兵器发出清脆声音,餐具落在案上的声音。 声音细微,任柯甚至连有些人沉重的呼吸声都能听到。 紧接着,许多人发出了惊叫。 “果然是他!” “活阎王!” 这么多人认识自己也算是三生有幸了,任柯抱着剑,眉眼带笑,云淡风轻的承认。 “在下活阎王,任柯!” 最后两个字他侧身对着主位上表情凝重的李诚说的。 话音刚落,阿言便从屏风后面跃出,站在他身边,把阎王剑还给他。 温权树呵斥:“无耻之徒,竟然乔装成神医!” 任柯一副惋惜模样的摇头,真是愚蠢至极。 李诚下令:“拿下!” 一群人蜂拥而上,任柯退却半步,阿言迎战,速度极快,无一人能全身而退,能从他身后靠近任柯。 就连奋力相战的秦松也不是对手,连连败退。 动手的都是急功近利的年轻一辈,稍年长的都静坐原位,默不作声的看着打斗。 谁都想做那渔翁,这就是所谓的武林一家亲。 沐轩被千诲紧紧地按住,劝告他上去也只是添麻烦。 “噗!” 秦松被阿言正刺中了胸膛,血液滑落剑尖,肃杀之气渗人,无一人再敢贸然向前。 爱徒被伤,李诚拔剑冲过来,任柯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一眨眼的速度便到了阿言身边,阎王剑挡在了他的头上,接下了李诚出了全力的杀招。 剑鞘被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上面的“阎”字已经看不出来了。 阿言见状,犹如死而后生连忙后退让位。 任柯收剑后退冷,右手握住剑鞘,垂眸看着鞘上的剑痕,眼神阴凉,傲立群雄。 他正欲动手,身前便有人突兀的挡在了剑前,不可置信的语气问:“任哥哥,李伯伯,你们这是……” 然后扭头看他,见他洁白干净的脸,瞳孔放大惊讶的捂着嘴,“任哥哥你的脸!” 任柯微微蹙眉,见李诚浑身都是担忧的姿态,“欢儿让开。” 李欢猛然转身,固执的挡在他面前。 “欢儿,你这是做什么!” “李伯伯,任哥哥是好人,你为什么要杀他。” 李欢语气带着坚定,任柯最喜欢看亲人相杀的戏码了,握剑的手微微松了松,云淡风轻的看戏。 秦松捂着剑伤,虚弱无力的解释:“欢儿,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就是活阎王,就是他杀了齐叔叔和徐神医的。” 闻言,李欢大惊失色:“什么……” 她缓慢的扭头,仰着头看着他,试探性的问:“任哥哥,是真的吗?” 这么快又把重点放在了自己身上,真是没劲。 任柯摩擦着剑鞘上剑痕,心想着如何才能让李诚众叛亲离。面上冷冷淡淡的回答:“我杀的。” 语气仿佛在说适才吃了什么一般,仿佛他杀的不是人。 他眼睛太过平静了,平静的像一个死人,李欢此刻只觉得从心底开始害怕,这个她一直叫哥哥的人让她感觉到害怕。 “为什么啊!可是……你为什么要骗我?” “骗你?” 任柯突然笑了出来,眼尾上挑带着不屑。 我何曾说过我是好人,又何曾骗过你了。 他越是平静,李欢越是害怕的退却,沉声质问:“你为什么要杀了齐叔叔,为什么呀。” 她眼里的恐惧让任柯觉得讽刺,有很多人都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所谓的亲人、朋友、陌生人。 这种眼神已经让他觉得麻木了,不过是几声哥哥罢了,他从未应声过,算不得什么。 “让开!” 阎王剑合着剑鞘指着这个悲痛欲绝的小姑娘,持剑的人声音冷冽,眼神带着杀气,浑身带着一种让人不可小觑的王者气势。 墨闻突然的跃出,将他的剑打开,将胆怯的李欢护在身后,将自己的剑锋朝向了前面的人。 任柯眼神阴冷,他手里的阎王剑那一瞬间好像泛起了血光一样,好像迫不及待的要饮血了。 “谁敢碰我徒儿。” 一身酒气袭来,任柯眉头紧皱。 这年头,多管闲事的闲人可真是多。 孔江站在他旁边,长刀在手里随时准备着出鞘。 “前辈,我不是你徒弟。” “早晚会是。” “……” 这倒是让人无奈,早晚是多久呢?可能等他死了就会是了。 秦松:“孔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孔江甩了甩酒壶挂在腰间,云淡风轻的说: “我管他是活阎王还是死阎王,我只知道他是我看上的人,谁敢和他过不去,我就和谁过不去。” 两方阵营很是显然,任柯只有三人,而他们要面对的是上千百的所谓武林正派。 空气中都弥漫着杀气,千悔缓缓起身,朝着众人道: “今日本是武林同盟相聚之日,着实不该见鲜血,我看诸位有何仇怨都先收起来,等到今日之后再行解决如何?” 温权树愤怒反驳,“不行!活阎王罪恶滔天,怎么能放了他。况且,此次武林相聚,不就是为了铲除江湖恶人吗?” 有人附和:“就是,我们合力将他拿下。” 孔江给了他一个白眼,不屑的说:“你想得美!” 千悔还想说什么,任柯抬剑拦住了。阎王剑合着剑鞘在他手腕上旋转几圈绕到了背后收势,孔江眼睛都看直了。 “想杀我也不是不行,只是看看你们谁的刀剑比我的箭快。” 他说的不紧不慢,总之每个人都能清晰的听到每一个字,紧接着各处角落都出现了黑衣人。 每件黑上都绣着彼岸花的纹样,一些手中拿着刀剑,一些是弓箭,少说也有上百人。 见状,众人都大惊失色,尤其是李诚脸色变得极其怪异。 秦松更是气的语无伦次。 “你……” 孔江倒是笑的开怀,一把拍在他的胸上,颇为骄傲的说:“徒弟,原来你有后手啊!” 任柯躲开他的魔抓,朝李诚冷笑,“李掌门,你这大会办的着实不怎么样。” 秦松嘴硬,“你人多又如何,现在衡山的人可比你多的多。” 任柯微微垂眸,抬眼看着神色冷峻的墨闻和害怕的李欢,缓缓的转身摩擦剑鞘。 衡山的人自然很多,可惜并不是每一个都想当鹬蚌,更多的该是想做渔翁的吧。 他一副有些委屈的模样,微微抿嘴,思索了一下说:“那只能请你们想想家里的人了,尤其是李掌门,得想想掌门夫人吧。” 李诚闻言,脸色铁青,“你!你敢!” 带家眷的人也开始了慌张,握着兵器的手开始飘忽不定。 气势打压差不多了,任柯抬手伸了个懒腰,一脸嘲讽的说:“我这次并不想杀人,只不过闲来无事凑凑热闹罢了,你若非要斗我也只好奉陪到底。” 他就是在赌,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看看这所谓的武林正派是不是真的嫉恶如仇,为正义不顾生死。 李诚能猜到他想做什么,只是他不敢赌,因为现在他的人在的不过林秋平,若是非要和活阎王拼的你死我活,他失去的要多的多。 他不甘让旁人得利。 李诚断然收剑,抬手示意在场的都收剑。 场上的收剑声音连绵不绝,任柯觉得悦耳动听,眼睛微微眯着,像是要睡着了似得。 “很好,后会有期。” 他扫视了一圈,几乎都收了剑来,便转身离开。 沐轩松了口气,起身要走,忽然看见温权树冲了过去。 “拿命来!” 任柯身后忽然响起暴戾的声音,还有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一些人的惊呼声。 剑鞘滑落,右手的剑带着血液划破了安静的空气,“咔!”一声,场上更加安静了。 沐轩愣住。 温权树毫无预兆的倒地,眼睛还瞪得像铜铃一般,手还保持着刺杀的姿势,已然身先士卒。 众人倒吸了口凉气,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害怕。 连剑招剑势都没有看清楚人就已经死了,这个人太可怕了,简直比鬼神还要可怕。 阿言捡起了剑鞘,任柯准确无误的将剑扔了进去,收剑声打破了安静。 各种各样的声音响起,还有一些蠢蠢欲动。 任柯眼神依旧冷清,不带一点杀人的戾气,眼睛倒是比书生还要纯净几分,声音冷冷淡淡,就像是照本宣科,“若是不怕死的可以再来,在下奉陪到底。” 他抬眸看众人都只是摆了动作却不敢上前,他捏了捏手指转身离开,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地上死不瞑目的人,也没有正眼看过在场的任何人。 孔江眨巴眼睛缓过神,连忙追上去:“徒儿,等等为师。” 任柯一走,场上立刻就乱了,墨闻一直僵持的手猛然松开,剑落在了地上。 李欢带着哭腔的叫他,“墨哥哥。” 墨闻仿佛受了重伤一样,有些站不稳,李欢紧紧的扶住他,关切的问他怎么了。 “你是哪里疼?” 墨闻看着地上的剑摇了摇头,左手握住了心口的位置,一言不发却让人更加心疼。 他分明未动一分的力,却好像浑身都受了伤。 祁山的人都撤走了,为了不被人察觉包围,早已候场的冷玥安排他们分批散开,大多数都住在城外。 任柯和沐轩去城中的晓月客栈,到了巷口,他突然的拔剑朝身后一直跟着自己的人劈下,孔江抽刀抵挡。 刀瞬间断成了两半,阎王剑悬在他的头顶。 沐轩倒吸一口凉气,主上威武。 任柯若是再用半分力,那断的就不只是剑,还有他的脑袋。 孔江惊吓之余连忙放下手,最先开口居然呵斥道:“你是想欺师灭祖吗?” 任柯眼神冰凉,收剑道:“你不是!” 孔江蹦跶在他面前,骄傲自豪的说:“我这醉刀你若是学会了,肯定比我厉害,你真的不打算试试?” “不打算。” 任柯知道,刚才那刀是普普通通的刀,定不是这醉仙用的,所以他不能说明他的醉刀不厉害。 若是不厉害,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害怕和敬仰。 孔江挠头,一脸的疑惑:“为什么?” 恰好冷风袭来,一股酒味飘散,任柯侧过脑袋眉头紧皱,拉着沐轩退了一步。 “酒气重!” “……” 三个字让孔江一阵无语,眼睁睁看着他进了巷子里。 孔江也是个执着的人,非是跟着任柯住了下来,天天坐在大堂里喝酒等着他。 任柯也没什么事不出门,就好像两人都在僵持一样。 倒是沐轩非常不爽,总觉得他大刺刺的跟着,会引人注目,故此对这位醉仙一点好脸色都不给,要不是打不过,恐怕直接将人送走。 冷玥日常回禀查探到的消息,大约都是关于衡山现状的。 现在武林各派,一些不管闲事的已经离开了衡城,一些自以为是的还在城内徘徊。 都想,如果能拿下活阎王或许就在这江湖中声名大噪了,又或者能分一杯羹也是顶好。 个个都打着如意算盘,当旁人是傻子,觉得自己绝顶聪明,殊不知在别人眼中,他才是愚不可及。 第八十四章 阿言躺在房梁上, 听着外面孔江的声音,把玩着剑舌问:“主上,要杀吗?” 他问的是阴魂不散的孔江。 任柯靠着窗坐,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两手搭在桌上就是不理乱发, 还是沐轩看不下去了,给他撩了撩, 替他回答, “不杀。” 醉仙要是死了,估计更激起那些武林正派的菩萨心肠了, 到时候众人一心, 可是个大麻烦。 “冷玥, 放点消息, 试试李诚是看重他的名利还是妻儿。” “是。” 冷玥离开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沐轩, 后者却浑然不知。 任柯撑着脑袋正要昏昏欲睡, 门外就响起了声音。 “徒儿, 徒儿……” 晓月酒馆是祁山在衡城的暗线,孔江虽然入住其中, 但因为任柯不走常道, 所以不知道他住哪间,每天不是在大堂等就是在廊上喊。 任柯头疼不已,对着房梁说:“阿言,他交给你了。” “好。” 话音刚落,房梁上的人便跳了下来,他掂了掂手里的剑, 抬手开门时沐轩吩咐:“等一下,留他性命。” 阿言点头示意听到了, 然后继续开门出去。 黄昏时分,冷玥回来禀报。 “主上,人都已经安排住在了城外,按照你的吩咐扮成了江湖人士和土匪了。” “嗯。” 沐轩突然的想起李欢,不知道柳絮怎么样了,扭头问,“冷玥,小絮那怎么样?” 冷玥微微一怔,沉声回答:“她很安全。” 从她那张冰山脸实在是看不出一点端倪,沐轩再问,“慕殊荣呢。” “宫里线人传来消息,他正和安家作斗争,之前的宁贵妃家人也在纠缠要事实真相。” 任柯从袖口里取出一块碧玉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着一条腾飞的龙,他食指挑着挂绳,眼神冷漠,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多给他放放我的消息,尤其是当着熠王的面。” 冷玥静静地看着在空中旋转的玉佩,一时忘了回答。 这玉佩还是上次顺的,这天子的东西可不能乱扔,留着总会有用的。 任柯将玉佩收回,抬眸看了一眼冷玥,冷冷的吩咐:“看好小絮,” 冷玥猛然回神,“是。” 月黑风高,正是最安静的时候,任柯却难以入眠,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月亮,手指摩擦着衣袖角边。 “砰!” 砸门声震动,沐轩惊醒过来,起身看到,孔江衣衫褴褛的走近,嘴里不满的嚷嚷:“徒儿,你太狠了!这小子差点让我脑袋搬家。” 他口中的小子此刻被他夹咯吱窝下面,正艰难的往里带。 阿言脸色铁青,虚弱不已,跌坐在椅子里,朝着任柯哼道:“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惩罚。” 他鲜少这般认真,任柯微微皱眉,还没说什么,就见他突然的捂着心口吐血了,血液是黑红色的。 任柯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立即蹲下给他把脉,眉头紧皱,将阿言放靠着桌角,然后起身抽剑指着孔江。 孔江吓了一跳,连忙闪到一边,叫冤枉。 “……不是我,真不是我。”他突然的想起了什么,看着阿言惊叫道:“刚才有人对我们放暗器,原来是这小子帮我挡了啊。” 阿言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嘴唇发紫,艰难的说:“不是他。” 沐轩按下任柯的剑,现下先救治阿言才是最要紧的事情。 任柯扶阿言去床上躺着,看他肩上的血迹,忍不住的低声怒骂:“蠢货。” 比起孔江他更重要啊! 将人扶上床,任柯给他渡气压制毒性,但阿言依旧面部抽搐,紧咬牙关忍着不叫疼。 看着床上满头大汗的两人,沐轩紧张的抓着衣角,回头看焦急不已的孔江,询问他,“看到是什么人了吗?” 孔江眉头紧皱,本就松垮的脸皱成了一朵枯黄的菊花,唉声叹气,“太黑了,没看清。” 过了一会,任柯收手,将阿言扶躺好,脑子里不停的回忆关于这种毒的解法。沐轩见他嘴里念念叨叨着药名,就知道他在想办法,于是不打扰他,也不许孔江瞎问,一边给阿言擦汗,一边等他。 阿言气息微弱,“主上我是要死了吗?” 任柯垂眸回答:“快了。” “那我的钱能不能和我一起下葬。”阿言可怜巴巴的看着他,眼睛里看着的好像不是人,是一个元宝一样。 沐轩真是要被他气笑了,这个时候想的还只是钱。 任柯沉默不语,沐轩给他擦完汗珠,严肃的告诉他,“不能,你死了我们就把你的钱都刮分,然后把你尸体丢到荒郊野外喂狼。” 闻言,阿言黯淡的眼神刷一下变得明亮,声音也坚定了些:“那我不想死。” “那就给我撑着。”任柯眼神依旧平静,语气清越,只是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动。 他相信自己可以护住身边的人,一定可以。 冷玥推门而入,“主上。”看到床上的阿言时顿时僵住,眉头逐渐皱起。 忽然任柯道:“寒莲。” 沐轩一怔,脑海里闪现出无数的画面来,一时间冲击的他头痛欲裂,捂着脑袋站起来,撑着任柯问他,“北疆岭雪山?” 任柯点了点头,看着昏昏欲睡的阿言,下定了决心。 沐轩被头疼弄得眼前有些花,缓了一下,看任柯对自己欲言又止,已经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屁话,抬手阻止他,忽然朝孔江抱拳鞠躬。 “你这是!”孔江大吃一惊,这小子对自己冷冷淡淡,别说敬重了,眼神都懒得给自己。他又害的他身边的人受伤,这忽然对自己行礼,让他背后发凉,不无紧张。 任柯也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下,伸手去扶他,却被别开,见他神情严肃的说,“前辈,之前多有冒犯,您大人大量不要和我这个小辈计较,阿言也是为救你而伤,求您帮个忙。” 这小子态度转变之快令孔江受宠若惊,连忙将他扶起答应道,“你说你说。” “在我们回来之前,护着他。”他回头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人,如今祁山的人不能轻举妄动,冷玥自顾不暇,阿言不能自保,孔江是个江湖侠客,重情重义,他只能求他了。 此时,他只能选择相信孔江了。 “好好好,没问题。”孔江连连答应,这小子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护着他是分内之事。就算他们不说,他也一定会救他的。 任柯眉头紧蹙,嘱咐道,“请前辈谨记,他身中剧毒,不能移动半分,可用人参吊着命。” 孔江:“好好好。” 阿言安排好了,接下来他对冷玥吩咐道,“冷玥,这一切都交给你了,祁山的人一个都不能离开。” 冷玥狐疑,“你要去哪?” 任柯不回答他,去将阎王剑拿上,沐轩脑袋又开始疼痛,他咬着牙忍着痛,小声的嘱咐她,“冷玥,你传信给瑾行让他来和你一起。记着,我们不在不能冲动,利用好安秋容,李诚便不敢轻举妄动。还有,尹悦你要注意,她和秦松有勾结,总之,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 说完,头痛欲裂,犹如被人硬生生撬开抽取其中的脑髓一般,他险些站不住,连667的话都有些听不清。 “阿轩?”任柯见他脸色发白,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抬手扶住他,伸手试探他的额头,并不烫,但脸色极差。 “我没事,就是着急了,我们走吧。”沐轩打开他的手,故作轻松的笑了笑,伸手去他袖口掏出了刚看的玉佩递给冷玥,让她危急时刻可用来自保。 “阿轩。”任柯还是不放心他,想将他留下自己去。 沐轩一听他叫自己,不用思索都知道他想什么,直接握住他的剑,将他拉走,用行动证明他的话没用。 出了酒楼,凉风一吹,沐轩脑袋的阵痛感消散了不少,等任柯将马牵来后,正欲翻身上马就被拉住了,本以为任柯又要劝阻他,没想到他只是给自己披上了披风,将他头发理好后,伸手给他扶他上马。 沐轩看他凝重的表情,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温柔的看着他,“不怕,会好的。” 说完翻身上马抓住了小明的缰绳,任柯抬眼看他,夜幕悄然来临,却没有掩盖一点他的光亮,无论何时何地,他的阿轩都是他的光。 策马而行,他们从未这样急切的赶过路,一刻都不敢停歇,一路上换了三四匹马跑,终于在第五天到了边境的岭雪山。 看着白茫茫的雪山,此处常年积雪不化,一年四季都是冬天,比中原的冬季还要寒凉几分,任柯回头看气喘吁吁的沐轩,他没有练武,体质比不得习武之人,不过一会就已经冻得脸色发白,却还僵直的站着,不肯对这雪山示弱,又或者是不肯表露半分寒冷,是怕有人担心。 任柯扯下身上的披风给他披上,霸道的按住他阻拦的手,系好带子后握住他冰凉的手给他哈气取暖,近乎祈求的说,“阿轩,在此处等我好不好?” 沐轩一听就要将他推开,却被他抱的更紧了,手被他死死地扣住,难以挣脱开,便张口骂咧,“任柯你是不是狗了点,回回都这样!”骂完不解气,抬脚踢了他两脚,怕他踢疼他还没敢太用力。 “阿轩。”任柯不放开他,脑袋埋在他的颈项间,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耳畔,沉声哽咽道,“两年,我再没有一个两年了。” 闻言,沐轩停止了挣扎,静静地听着他说。 岭雪山的山脚也冷的刺骨,他们来的匆忙没有穿御寒的厚棉袄,只不过是过秋的衣衫,在这天寒地冻里,互相拥抱稍稍抵御了些寒凉。 任柯:“我不能再失去你了一次,我会疯掉的。” 寒风没有吹走他的话,反而寒冷的天气将他的话冻在了空气当中,在沐轩的耳边久久挥散不去,一遍又一遍的让他回想起任柯手腕上的伤痕,他身上密布的疤痕,还有他一次次毒发的样子。 每一次回想起这些,心就像被小刀一点点切割一般,恍若回到了被主系统惩罚的黑暗当中,痛不欲生,犹如身在炼狱。 “等我。”任柯念念不舍的松开他,仔仔细细的给他系好披风,给他戴好帽子后才放下手,朝他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后,握紧阎王剑毅然转身往岭雪山去。 沐轩看着一片雪白的苍穹中,他一身黑衣,手握长剑,行走在其间,犹如一只缥缈的蝼蚁在爬往高耸入云的天阶,有壮志凌云的高阔,又有蚍蜉撼树的肃穆。 他认识的任柯,从来都是一条独木桥走到黑,绝不回头,绝不会后悔,绝不认命,因为他是这样的任柯,所以更叫人心疼,叫他躲不掉,忘不掉,甚至连劝阻都觉得不配。 狂风平地而起,漫天飞雪,刺骨的寒意袭来,马叫声哀鸣,雪地中留下几串马蹄印,小明似乎是受不了这大风的肆虐,狂躁不安,沐轩紧紧地的抓住缰绳,看着在雪地中身影越发渺小的人。 风停,一阵马蹄声破空而来,来人拂动空中还未沉淀下来的雪花,一身白衣几乎融于白雪之中,骏马行至他的身旁停下,马上之人不等马静下就迫不及待的翻身下马,看旁边人身边没有自己要找的人,怒吼:“他是疯了吗?” 沐轩对他的暴怒置若罔闻,满心只有任柯的安危。 墨闻发泄过后略微冷静下来,指着一片雪白的山峰告诉他,“这里是岭雪山。” 沐轩:“知道。” 他们就是知道这是岭雪山才来的,有人用阿言的性命逼迫他们,他们别无选择。 岭雪山是陵国边境内的一片雪山,终年冰天雪地,山高不可攀,周遭百里无一户人家,是个绝境之地。 任柯听徐岩说过,这片山上开有一种寒莲,若想治愈至阴顽疾非它不可,寒莲罕见,价值万金,因此身患寒疾,鲜有治愈者。 越往上风雪越大,难以站立,任柯用剑插在冰雪里为自己开路,在祁山那些年,他不服管教,被下毒控制,其中就有至阴至寒的毒物,几种毒素相互制衡倒没让他毙命。 因母亲任琇是大夫,幼时时常给他调制养气血的药汤喝,他那副身躯才勉强扛得住毒素的侵蚀。 他也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只是在这屈指可数的时日里,他求着能与阿轩有几日闲云野鹤的日子。 如今踏足这寒气逼人的岭雪山,体内被压制着的凉气与雪山的寒气碰撞,骨头缝里开始发寒,让他行止都痛苦不堪。 他强行催动体内的两股内息,让其在体内躁动起来,浑身发热,以抵御刺骨的寒气,又要强迫着自己保持清醒,不能走火入魔。 阎王剑出鞘,剑划破胳膊,鲜血滴落在雪白的地中,染红了白雪,触目惊心。 适当的痛感,能让他保持清醒。 狂风暴雪来袭,他的衣服都冻成一块一块的,头发上全是冰霜,脸上是细碎的冰雪,嘴唇冻住难以张开。 突然的,腿脚好像被冻住了一般,腿一下就僵直住了,整个人骨碌碌的往下滚。 越滚越快,连带着一地的白雪,任柯咬着牙低声怒喝,“啊!” 紧接着,将剑狠狠地插入雪地。 “任柯!” 一声急切的叫,而后眼前多了一只手,抬眼望去,是他那不听话的守护神来了。 任柯艰难的伸手过去,两人手才碰到一起,还未感受到对方的温度,就听见清脆的一声“咔!” 好像是冰破的声音,任柯瞳孔瞬间放大,迅速将剑拔出。 铺天盖地的冰雪袭来,任柯来不及护住沐轩,眼前就只剩下了黑暗。 冷!锥心刺骨的冷,就像很多年前一样,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恐惧和寒冷。 仿佛置身于寒冰地狱之中,骨头缝里都在发寒,将他整个人冻住,动弹不得,难以逃脱。 昏迷间,他听到了一个沉重沧桑的声音问自己:“你还不认命吗?” 他认。 世人皆以为他在抗命,实则不然,他从未抗命,一直都是在认命。 不论是东方承业,还是任柯,亦或是活阎王,他都认了。 如果他不服命运,他早就将这天地搅动的翻天覆地,而非只杀那些该死之人。 他的答案从未变过。 他从未想过改变什么,也已经不再挣扎自己到底是谁,只想结束一切,寻一间小院,和阿轩三餐四季,仅此而已。 他自知命不久矣,也只奢望的求,一年半载而已。 可是…… “任柯!任柯!” 沐轩的呼喊声音在耳边不断回响,他眼前只有一片黑暗,感觉自己很累很累。 “任柯!” “咳!咳……” 任柯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沐轩惊慌失措的样子,和他相识后,每次睁眼都希望第一个看见的是他。 后来,他不在时,真的次次都能看见他了,可惜一眨眼又都不是他。 见到他醒来的沐轩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些,紧紧的将他抱住,一点也不想在松开半分。 他勒得太紧,怕一松开他就像风一样消散了。 任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底满是柔和的说,“我没事。” 嗓音沙哑,不仔细听,不知说什么。 沐轩轻轻地将他放开,握着他的手,给他哈气取暖。 任柯坐起,才发现自己披着两件披风,而他单薄的一件秋衣。 沐轩看他要抽手,更加用力的握住,眼神警告他不要乱动。 任柯坚持要分他一件,最终得逞的将披风给他披上,跌跌撞撞的起身捡起落在一旁的剑,伸手拉他,沐轩握住他冰凉的手,和他相互掺扶。 他们摇摇晃晃地继续往前走。 任柯仰头看着白茫茫否天空,雪花落在了睫毛上,他微微垂眸轻声道,“幸好只是两年。” 他的两次死,都隔了两年才回来。任柯有时想,如果沐轩二十年才回来,他如何撑得下去。如果是两百年,沐轩见不到他又该如何。 沐轩心头里地动山摇,鼻子发酸,他以前觉得因为爱一个人,就要死要活的实在可笑,如今身处其中,才知道,原来,失去一个人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主系统给他的一片黑暗中,他脑子里飞跃过灯红酒绿,最终全都定格在一个将他护在身后的少年身上,任柯何尝不是他求生的意志。 雪山的冰寒刺骨,侵蚀他们的意志,狂风阻拦他们都步伐。 任柯在快要坚持不下去时,终于看到了山巅有一株寒莲,只是地势险要,他小心翼翼的挪步过去,但因为雪色太亮,眼睛有些恍惚,抓了好久才将它握在手里。 当他抓住寒莲时,沐轩整颗心也落了下来。 下山时,任柯整个人都是歪歪扭扭的,沐轩死死的将他扶住,才没让他摔倒。 等任柯再次醒来,周遭都是温暖的气息,眼前是模糊的黄色,自己好像是靠在一棵树上,耳边是火苗作响的声音。 他抬手抚了抚眼睛,扭头看到模糊的身影,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心里安稳了许多。 沐轩醒来看到墨闻坐在火堆边上,而自己身边靠着任柯,他记得他扶着任柯下山,几次都险些丧命在雪塌下,最后只看见两匹马和一个人影,就倒下了。 他赌对了,墨闻是个极其复杂的人,他想弥补对任柯的亏欠,所以他不会轻易离开。 也幸好他没走,他和任柯才得已获救。 墨闻看他醒了,递给他一壶酒,沐轩接过喝下,让身子暖和点。 此处虽没有岭雪山的冰冷刺骨,但也让人打颤,沐轩看身上盖着的毯子,连忙给任柯盖紧实一点。 墨闻看了一眼任柯,站起身来就要走。 “墨闻。” 沐轩头一次叫他,因为冻了一场,嗓音嘶哑很难听,墨闻停住脚步,回头看他,眼神淡漠。 “谢谢。” 恩是恩,怨是怨,他对任柯的事情是怨,救他们是恩,恩怨分明,该谢要谢。 墨闻对他的谢无动于衷,直勾勾的看着任柯,眼睛里是灼灼燃烧的篝火,苦涩的说,“如果可以,我希望早些遇见他的是我。” 可惜,他来晚了。 沐轩沉默不语,搂着任柯目送他离开。 他没有将墨闻救了他们的事情告诉任柯,他怕说了,任柯心里就多了一件愁事。 墨闻于他而言,不恨不喜,故人谈不上,仇人排不上,顶多算个曾经见过的人。 任柯眼睛红肿,看不清事物,沐轩给他找了布条遮挡,以免再被强光刺激更加严重。 平日都是任柯给他牵马,这次轮到他了,沐轩小心翼翼,随时随地去看马上的人,生怕他不小心就摔下。 到了镇上,沐轩让任柯就在原地等着,他去买一辆马车来,好方便他们赶路。 任柯站在墙边,想着阿轩一直在牵马,都没有休息的时间,也不吃饭,一定是饿了,就寻着附近的香味,想给他买个包子。 包子买到了,又要原路返回去等着沐轩,他眼前是模模糊糊的身影,看不太清,但他凭着直觉和听力还是能寻到路的方向。 突然的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他手颤了颤,包子差点落到地上。 他未动手,那人便急忙一把扶住了他,连忙道歉:“真是对不起。” 手掌力道很大很稳,是习武之人,声音如滴露竹叶般清雅却又略带些沙哑。 虽是个女子,身上却比许多男子多了些凌厉之气。 任柯推开她的手,冷冷的颔首示意,“嗯。” 女子放开了他,看他眼睛上的黑布,接着微微一惊,“你的眼睛……” 如此年轻的人,可惜了眼睛。 任柯模糊间能看到她正盯着自己,便微微侧目,“无碍,被蜜蜂蛰了而已。” 女子似乎还要再说什么,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叫唤,“东方将军。” “来了。”女子应和,然后掏出一块银子塞到他手中,匆忙的和他辞别,“望公子早日康复。” 东方将军! 任柯猛然扭头,寻着脚步声的方向,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看不清那人的方向。 他捏着手中的银子,呆呆的站着原地,听着无数的脚步声从轻到重,说话声从远到近又远去,也没有再听到刚才那个姑娘声音。 车轮滚动,马蹄声响,他看到一个人影站到自己面前,先叫了叫自己,再伸手过来。 “你买东西了?” 任柯将手中的包子递给他,温声道,“嗯,你该是饿久了。” 沐轩又感动又无奈,任柯太过关心他了有时也是件让他愁的事情。 小明似乎在路中央站久了不舒服,发出了声响。沐轩将包子抛之脑后,连忙扶着他上马。 小明识路,他们一路都是随着小明走的,遇到难以抉择地方就问人,如果有必要也会动剑威胁人。 到镇上、城中又买马替换着跑,就这样没日没夜的颠簸着,终于在第七的清晨到达了晓月酒馆。 “主上!” 冷玥一直在门口守着,一看到他们就连忙迎上,见任柯眼睛上覆了一层黑布,微微一怔。 听到她的声音,任柯整个人紧绷的弦才松下,从怀里取出寒莲递给她,嘱咐道,“请一个好的大夫来,把这个给他,他会知道怎么用的。” “是。” “你的眼睛。” 任柯嘴角上扬,缓缓抬手将食指放在唇瓣上,示意她,“嘘!” 冷玥便不再多问,看了一眼沐轩后去找大夫。 沐轩将他带到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扶他坐下,而后看房间里有备好的药。 “任柯,我动手了。” 他先给他一个心理准备,然后轻轻地扯下了黑布,红肿的眼睛受到亮光的刺激,任柯皱了皱眉,沐轩连忙伸手当了光,将窗帘放下。 连日赶路,任柯身上的衣服有些潮湿,沐轩先扶他往旁边的床去,抬手给他解衣服。 温热的指腹触摸颈项,任柯浑身一震,按住他的手,看着模糊不清的眼前人,闷声道,“我自己来。” 沐轩:“……” 面对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君子行为,沐轩早就受不了了,此时就趁着他瞎治治他。 粗暴的将他的衣服扒开,蛮狠的帮他把干爽的衣服换上,任柯感受到他在生气,便不敢挣扎,任由他处置,像个被迫接客的青楼女子一般。 这倒是弄的沐轩面红耳赤,幸好任柯看不见他可以继续装横,帮他把衣服换好后,顺手给他把头发绑好。 弄好后,他要去倒热茶暖暖手,还未离开就被他拉住了,任柯微微抬头,已经已经消肿了,但还是模糊不清,他微微仰头,“阿轩。” “怎么?” 任柯忽然使力,将人拽倒,而他揽住他的腰往床上倒去,沐轩两手撑着床,要不然就直接砸他身上了。 吓得他一激灵,差点叫出来。 任柯轻轻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安静的抱着他,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沐轩也安静的由他抱着,缓缓闭上眼睛。 连日赶路,他们都累了,抱着对方不一会就进入了梦境。 任柯先醒来,给呼呼大睡的人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起床。 他叫酒馆老板小青找一块干净黑布来,在药水里洗过后把眼睛遮挡住,挪步到窗边坐下。 他靠着窗,尽管眼睛看不见,但也听着街道上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手指摩擦着剑鞘上陷入的缺口。 “主上,你的眼睛怎么了?” 瑾行听到冷玥说后就焦急不已,昨夜来房门紧闭,敲门无人回应,也不敢贸然闯入。 一早听到屋里有轻微的响动,就迫不及待的来看,一看任柯眼睛上的黑布就紧张起来。 任柯先回头看了看寝室,示意他安静,然后一手捏着茶杯,一手握着阎王剑往外走去,去到楼下寻一张桌子坐下,才不紧不慢的回答他:“没事,过几日就好。” 瑾行自然不信没事,只是他不信却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主上,你这样……我……”绕是话多的瑾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任柯并不知道他内心的煎熬,隔着布抚了抚眉梢,忽略他纠结的念叨,低声让他说一说他不在期间发生了什么。 瑾行三言两语说完,他点了点头,抿了一口凉茶,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他侧目望去。 冷玥知道他武功高强,对越轻的动静越是能敏锐的捕捉到,而自己虽是暗卫,但轻功去不及阿言十分之一。 所以,对他隔着黑布看自己的举动并不惊讶,只是微微垂眸掩盖眼底的失落,将茶壶放置桌上,给他添杯热茶。 冷玥:“衡山有些乱了,安秋容和李诚意见相左,好像都在查当年的事情,我们是否要动手。” 任柯听着,无动于衷。 如他所料,安秋容名门之女,自从上次在树林见过之后,她就一直心存疑惑了,而李诚对她一直是多加隐瞒,并不坦然相处。 如今,祁山放出李诚有私生子的消息,安秋容即使再大度,骨子里的傲气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垂眸一笑,笑意却不和善带着冷漠的邪气,“不用,这种自相残杀的戏码才最有趣。” 语气轻蔑,仿佛是强者对弱者的不屑。 冷玥应答,走之时不放心的问道:“主上,你的眼睛。” 任柯往窗框上靠去,懒洋洋的回答:“你们只要守好阿言就好。” 他对自己的眼睛这般冷淡,还不及别人的命,冷玥想,他对自己的命是否也是这般的看轻。 瑾行见冷玥愣神,替她接话回答:“阿言有孔前辈看着,已经服药了,现在醒了,你要去看看吗?” 任柯一只手抬手覆盖在黑布上,另一只手随意的搭在剑鞘上,冷淡的说:“不见。” 语气决绝,不可置否。 “是。” 冷玥和瑾行离开后,屋子里只剩下了他一个,安安静静的偶尔传来外面街道上的小声的人声,他微微低头朝向剑鞘。 半夜,任柯眼睛生疼难以入睡,怕吵到沐轩就忍着疼,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解疼痛。 屋外的大风流窜,吹的街上的幡“砰砰”作响,还有“吱吱呀呀”摇晃的灯笼。 忽然一双手从后伸来,打开了他的手,接替了按太阳穴的活。 任柯翻身过去,对上沐轩那双睡眼惺忪的眼睛,轻声问,“是我动静太大了吗?” 沐轩轻轻地给他揉着太阳穴,看他烛光下亮晶晶的眼睛,因为他体内有极其繁杂的毒,所以普通的雪盲到他这都变得严重起来。 明明自己是伤患,还担心是不是自己吵到别人。 沐轩轻轻摇了摇头,更加温柔的给他揉太阳穴,“很疼吗?” 任柯:“不疼。” 他模糊的视野下,只看得轻沐轩的轮廓,还有摇曳的烛火。 他拉下沐轩的手,贴近他。 滚烫的气息包裹着自己,沐轩看他逐渐靠近的脑袋,仰头主动亲吻他,先入为主的侵占他的意志。 任柯没想到他会突然的猛烈,一时愣住,随即陷入了他的温柔之中。 他衣裳单薄,身体却异常的灼热,两人贴的很近,沐轩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滚烫的血液。 第八十五章 翌日清晨, 任柯将衣服递给沐轩,请他帮自己穿。 沐轩接过他的衣服,没有浓重的血腥味,而是一股似有似无的清香味道袭来, 沐轩有点尴尬, 哼道,“你不是自己脱的吗?” 任柯似笑非笑的回答:“穿和脱能一样吗?” 他说的理直气壮, 沐轩竟无法反驳, 犹豫着起身给他穿衣,他也极其的配合。 任柯衣服大多黑色, 多是窄袖款, 他清秀俊朗, 气质清冷, 把本就不近人情的黑色穿出了死寂的味道。 但他此刻的的眼神十分柔和, 明明看不清, 却还微微低着头看向给自己整理衣服的人, 好似含着笑意。 沐轩俯身给自己系腰带时,任柯顺势靠了上去, 将他的手扣在自己的腰上, 看着模糊不清的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瞎吗?” 不是因为雪吗?沐轩一阵疑惑之中回答,“不是因为……” 话未说完,任柯就笑着抢答,“因为救你,所以在我看不见的这段时间里,你该对我负责的。” “……” 原来是在这等着他。 两人距离很近, 任柯眼前像是覆盖了几层纱一般,看什么都模糊不清。微风起时感觉到沐轩的碎发触及自己的脸庞, 有些痒痒的,还有他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 沐轩直愣愣的看着他,那双勾人的眼睛虽然看不清但依旧明亮,他五官精致,嘴唇微薄,有些泛白。 真叫人想咬上一口,鲜艳的红色在他的唇上想必更加惊艳。他这般想着,手不自觉的搂紧了他的腰,脑袋慢慢的移动。 “主上。” 瑾行突然的闯入,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愣住。 任柯无动于衷,冷冷地说:“出去。” “是。” 瑾行连忙出门,还不忘将门带上,走远了一些才停下,心里五味杂陈,感觉主上被沐轩勾走魂了。 暧/昧的气息被打破,沐轩抽手给他系好腰带。 “好了。” 任柯却不放开他的手,握紧了细细摩擦,轻声细语的问他,“阿轩,我要是瞎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沐轩抽手给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语气温和,“你不会的。” 两人起身要去楼下吃饭,才到门口就撞到了孔江,他着急的喊:“徒儿,徒儿!” 沐轩礼貌的打招呼,“前辈。” 孔江敷衍的摆手,着急的问正事,“徒儿,你这眼睛什么情况?冷玥那死丫头死活不肯说。” 孔江这次的酒味倒是不重,任柯没有回避,“没事,过几天就好了。” 孔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没什么反应,急切的说:“什么没事,我看着挺严重的,你等着啊。” 说完就跑了,弄得两人一阵茫然,不知道他要去折腾什么。 经过这一折腾,任柯也不想下去吃饭了,就在房间里让人送来,送饭菜的是小青,并不知道任柯不能饮酒,因此特地挑了一坛好酒一起送来。 酒香引人入胜,沐轩拿着酒坛笑道:“怪不得孔前喜欢你。” 酒香袭来,任柯淡笑不言。 他的确是好酒的,但又不是酒疯子,只是偶尔小酌一杯罢了。 吃饭时,沐轩突然的问:“那你把事情都做完不回祁山吗?”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正经的问他未来的打算,任柯筷子颤了一下,继续若无其事的吃饭。 饭吃饱了以后,不紧不慢的放下筷子,仰头问他,“你想知道吗?” 沐轩垂眸,睫毛掩盖了眼底的万千情绪,“我又不想知道了。” 他们能不能到那会还不知道呢,何必自寻烦恼。 这一谈话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很是微妙,任柯静坐窗前摩擦着剑鞘不语。 门是开着的,冷玥从走廊经过时,看到他这样微微蹙眉,这么多年,只要主上摩擦剑鞘,他就是在犹豫要不要杀人,或是即将要杀人了。 冷玥刚走,孔江就拽着一个人急匆匆的进来。 那人头戴斗笠,看不清容貌,但身姿高挑,被比他矮一个头的孔江拽着走,有些狼狈,踉跄一下才稳住,看到窗边的任柯,抢眼的是眼睛上的黑布,他心中了然。 “我道孔前辈为何这般着急,原来是因为你啊。” 沐轩回头一看,正是前不久在寒露问道会上见到的千诲,难怪孔江前辈刚刚急急忙忙,原来是去请他了。 沐轩起身让位,“就麻烦阁主了。” 千机阁每个阁主都身怀绝技,而千悔医术剑术双绝,这还是瑾行说的。 借着窗户的光亮,千悔给他检查了眼睛,片刻后将帘子重新放下,慢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对着一旁比本人还着急的沐轩和孔江说道: “好的很,近日最好不要受到亮光,每日敷药半个时辰,要不了多久便好了。” “嗯。”沐轩颔首。 “阁里有事,我就先走了。”千悔拂袖,“劳烦孔前辈随我去拿药。” 孔江连连点头,和他一起走。 “等一下。”任柯突然的发声,拿起黑布重新覆盖住眼睛。 千悔转身问道:“怎么。” 黑布重新将眼睛覆盖住,任柯在三人的注视下,缓缓抬手故作神秘的掐了掐。 “我最近研究了一下占卜之术,我适才掐指一算,你们千机阁有难,最近最好三不行。” 千机阁号称知天下事,千诲身为阁主,却不知道活阎王最近有空研究占卜之术,瞥了一眼默默站在旁边摸鼻子的人,便知道一向寡言少语的祁山山主是受谁的影响了。 沐轩有些无语,昨晚亲热了一会,任柯抱着他问他是什么神仙,能不能算算他们以后的日子,他一时兴起就张口胡扯,煞有其事的捏指掐算,信口胡诌了一通。 没想到才过一晚,他就现学现卖,沐轩实在是不忍直视他那鸡爪抽搐似的手势,看孔江那疑惑的眼神,嫌丢人的低下头,只求他别爆出是跟自己学的就行。 千诲心中了然,微微蹙眉,十分配合的问道:“何为三不行?” “不说、不听、不问。” “若非如此呢?”千悔语气平淡。 “恐招大劫。” 任柯语气笃定不可置否,说罢放下了手,将阎王剑放在身后把玩,警告一句:“为保千机阁平安,阁主可得仔细斟酌。” 气氛突然的安静,千悔听见指腹摩擦剑鞘的声音,冷冷地说:“那就谢山主提点了。” 说罢,转身离开,孔江一脸茫然的跟着他去。 千诲被他那席话弄得心烦意乱,琢磨着要不要在药里加些东西。 事实证明,千悔下药也没用,沐轩每日只用清酒给他擦眼眼角,让他喝的还是之前方子的药汤,孔江拿来的药被搁置一旁,连拆都没有拆开。 最近这几日,冷玥和瑾行繁忙的出入,对于他们的计划,沐轩猜到一些,却从未问过。 清晨起床后,沐轩给他穿衣,依旧温柔细致,任柯突然的问:“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最近几夜,他都等人睡着后才到房外,找冷玥和瑾行说事情,本以为他无所察觉,直到有次回房后见本该落下的帘子是撩上去的,才知道原来他都知道,只是没问罢了。 沐轩给他系好腰带,犹豫后问道,“你要动手了吗?” “快了 。” 没有丝毫隐瞒犹豫,坦然回答。 闻言,沐轩静静地看着他,许久牵上他的手到窗边坐下。 任柯感觉到他站在自己的身后,欲言又止。 他还是不想牵连阿轩,希望他能置身事外。 一温柔的双手插入了发间,同时响起了温柔的嗓音,“没事,我不看你杀人,在外等你就行。” 许是眼睛快要好了,坐在窗边迎着太阳有些刺眼,他抬手晃了晃,碰到了遮光的窗帘,原来只是错觉。 他微微低头,有些难受。 沐轩没了话,认真的给他梳洗,头发好似随了主人很不听话,攥在手里一点也不乖巧总是滑落。 他费了些力才将它们驯服,再慢慢的将每一寸青丝挽起,露出他修长的脖子,上面有几道浅浅的疤印。 沐轩手指轻轻的抚摸这几道伤口,刀剑划过的时候一定是很疼的吧。 任柯感觉到,反手抓住他的手,告诉他,“这是我收服祁山的时候留下的。” 他知道,祁山内乱,山主被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杀死。 而那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就是活阎王,他眼前的任柯,依稀还记得初次见他时,他眼里的寒意,浑身泛着浓烈的杀气。 当时只觉他像魔鬼一样可怕,如今回想起来,却觉得他的任柯那时候一定很痛苦,走进中和堂的背影那般落寞。 “很苦吧。”沐轩一开口竟发觉,自己有些哽咽,眼眶有些滚烫。 任柯摇了摇头把他的手摇开,站起身来朝着阳光浅笑,再转身面向他,轻声回答:“不苦,我很开心。” 刨去杀了七九的事情,能收服祁山是他最想做的事。 他一个人杀遍了祁山,那一晚他成了真正的阎王,那些笑他欺他辱他的人,通通死在了他的剑下。 压抑了许久,那一晚爆发出来,他甚至想一把火烧完祁山。 沐轩看他脸上的笑意微微蹙眉,微微低头,一时没了话。 “带我去街上逛逛吧。” 街上人很多,来来往往,人声嘈杂。 沐轩轻轻的扶着他,自己今日穿了月牙白衣,而任柯一身黑,两人一黑一白本就抢眼,其中一个还是瞎子,便引得许多人侧目。 游了一会,天空好像下了下起了雨,太阳却还高高挂起,雨水一滴一滴的打在地上。 雨落在了脸上,沐轩将他带到旁边的廊下躲雨,雨水淅沥沥,溅到衣角上,风雨凛冽。 秋天倒是少见太阳雨。 雨飘到了脸上,沐轩抬手以衣袖为他遮挡了飘雨,任柯并不知道,听着雨声轻声感叹道:“这雨,来的可真是巧的很。” “嗯。”沐轩轻声应他,听到了除了雨声之外的声音,微微蹙眉。 耳边除了雨声还有许多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紧张的握住拳,低声道,“有危险!” 沙哑着急的嗓音被雨水打散在空荡荡的巷子里,任柯毫不慌张,反低眉宽慰他,“别怕。” 小巷里因为一场雨,行人摊贩都消散不见,雨中弥漫着杀气。 冷玥撑着伞从拐角处而来,轻声禀报:“来的是明林派。” 意料之中,他那日当着众人的面杀了温权树,明林派最有可能大成的弟子,就那样死在了他手里,明林派怎么可能不恨。 只是他想,这除了明林派,想来还有其他的人吧,否则在衡山地盘若非没有人默认,几百人怎么可能轻易进入衡城。 “来了。” 冷玥低声提醒,止住了脚步。 沐轩紧张起来,看着他眼睛上的黑布,眉头紧皱。 在巷口站着许多人,都没有掩盖自己的面容,坦坦荡荡而来,手里的刀剑蓄势待发,准备充足。 任柯细细的听着雨滴打在地上的声音,打在人身上的声音,抬脚要靠近,却被沐轩拉住了他。 那些人越靠近,越是能清晰的听到雨滴落在每一处的声响,尤其是打在刀剑之上。 任柯:“大约两百人?” 冷玥看着五颜六色的一片人,微微蹙眉,“好像是。” 好像少了又好像多了,只是此刻不是让她数人数的时间。 任柯:“冷玥,护他先走。” 沐轩还未来得及反抗,胸口一疼紧接着就动弹不得了,他几近崩溃的看着任柯,却说不出话来。 冷玥看着任柯,不过犹豫了一瞬就将他带走。 不一会,那些人到了任柯面前。 “阁下是活阎王吧!” 领头的是较为老成的人,约莫五六十岁,说话中气十足,估摸着是明林派的长老一辈。 闻言,任柯垂眸一笑,似笑非笑的反问,“否则你们为何拦我?” 带头的人似乎隐忍着什么,对他客客气气的说:“你杀了我明林弟子温权树,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今日特来请赐教。” 赐教?带着这么多人来请教吗?他倒是不知,自己何时有这等本事了。 正派果然都是虚伪之人,想打便是想打,想杀便是想杀,偏偏还要装作客客气气的模样。 看人来势汹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气势。 雨水飘摇,没了挡雨的人,任柯身上被飘来的雨染湿了一片,剑鞘上有斑斑点点的雨滴,他移到面前用手随意的擦了擦。 摸到了被李诚砍陷进去的缺口,嘴角勾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摩擦着剑舌,听着那些人犹犹豫豫的声响,冷冷淡淡的说:“那就请吧。” 暗中的冷玥看他手里的阎王剑,黝黑的剑鞘上有着淡淡红色纹路,有些地方颜色鲜艳如血液,有些地方黯淡无光,而在那些花纹之中,“阎王”两个刻字缭乱的在其中,就如同躺在血泊里的尸首,只是那“阎”字上被重重的划了一道,有些认不出这字了。 那些人蠢蠢欲动,任柯抬手抚了抚眼睛,因为沐轩的细心照料,早已经不痛了。 任柯的一招一式都是经过血水浸染而来的,又经过不断的钻研形成独有的招式,无门无派。因为他那不走寻常路且不要命的打法,天下人鲜有能杀他的。 或许不是无敌的,但也能克制许多门派的招式,所以天下人想杀他的有无数人,可能杀他的不过寥寥。 他一身黑衣,今日将头发挽起了,显得英姿勃发,黑布掩盖了半张脸,却也看得出他绝色容颜。 阎王剑在他手里如鱼得水,划破长空雨滴直入人的咽喉,剑招狠戾决绝,丝毫没有犹豫。 虽然看不见,但他依旧能准确无误的判断出每一个方向的对手,然后将阎王剑插入他的体内。 血液四溅,巷子里刀剑声响刺耳,脚步踩在地上的声音夹杂着死亡的呼喊。 一种敬仰之情油然而生,冷玥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一招一式,目光不自觉的落到在一片混乱之中呆站着的人。 在一旁观察他剑招的带头人,正是明林派的大长老,温权树的爹——温旭利。 雨顺着他的头发滴落,温旭利握紧了长刀朝他冲去,四周皆是刀剑的声音,任柯听到脚步声微微蹙眉,此刻正有人纠缠他。 “唰!” 箭羽脱弦而来的声音,纠缠他的那人倒地,任柯连忙转身挡住了来势汹汹的长刀。 瑾行和其他人守在高处,箭无虚发,那些人连连倒地,冷玥提起的心彻底放下了。 刀剑相碰,温旭利冷冷的说:“据我所知,你手里这把剑是上任祁山山主的吧。” “不是。” 任柯将他推开,听他刀锋划破雨水的声音,还有腿脚踩到水的声音,以此来判断他的方位和刀的方向 而他不停的说话,不过是想打断他的思绪,让他无法安静的细听动静。 “他对你做了很多恶毒的事情吧,他好男色,喜欢看人求饶,把人踩在脚下无情的揉/躏。” 字字诛心,字字中的,昔日的画面如他所愿的浮现在脑海里,任柯眉头紧皱,剑招乱了一刻,让他趁机划伤了肩膀。 两人都被震退几步,任柯抬起右手用食指碰了碰剑刃,冷冷的回答他,“是又如何。” 温权树面目狰狞,丢了伪君子的面貌,恶狠狠的说:“所以,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不觉得羞耻吗?那些事情,你不会一闭眼就能想起来吗?” 他一字一句的都像是利刃一样的往他心上狠狠地戳,任柯黑布下的眼前一片漆黑,雨水从他脸上滑落。 “是啊。” 他听到自己有些哀伤的承认,见他这样。温旭利步步紧逼,“那你何不去死呢?死了不就解脱了吗?” 闻言,适才有些哀伤的任柯突然的笑了,嘴角那一抹冷笑悄无声息的含着,反问他。 “解脱吗?可我并不觉得是解脱啊。” 真是冥顽不灵,温旭利神色狠戾,咬牙切齿的说:“看来,只能我亲自动手送你上路了。” 他语气笃定,仿佛对手已经是他砧板上鱼肉了、是他手里的棋子,任他宰割、玩弄。 真是狂妄自大、不可一世。 “就凭你吗?”他语气轻蔑,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两人再次打斗,任柯左手执剑,右手握住剑鞘,出招依旧狠戾,不留余地。 温旭利出招亦是十分决绝,招招致命。 两人互不相让,在绵绵细雨中发力,仿佛雨滴都感觉到他们的杀气,退避三舍。 “嘶!” 刀如毒蛇,吐着信子朝他的脸上袭来,任柯眉头紧皱听着刀锋划破长空的声音,连忙往后弯腰。 刀尖划破黑布,任柯抬脚踢开他的刀,右手的剑鞘打在他的刀上,发出清脆一声,在雨声和吵闹的打闹声音中被掩盖。 黑布沾染了雨气,飘飘然然的落在了雨水之中。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任柯微微睁眼,站直了身子,一双眼睛清澈透亮,眉宇间没了疏淡,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寒颤的杀气,换到了右握剑,一招一式比刚才更加决断迅速。 温旭利微微一惊,连忙抵挡,但他速度极快,让他眼花缭乱,一招才挡回去紧接着又来,他毫无还手之力,连防守都有些吃力了。 “噗!”沐轩跌倒在地,吐了几口血,血水和雨水融合,红了一片,冷玥惊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他能冲破穴道。 沐轩头脑发昏,要去找任柯。 她寸步不让,沐轩扭头看干净的雨水成了血水,心惊胆战。 另一边,任柯看着倒地不起的温旭利,眉尾上挑,收了阎王剑放到身旁,直径的迎着他的剑走。 温旭利擦去嘴角的血线,冷笑,“你杀了我也活不了。” 任柯衣角带着雨水,步伐坚定,嘴角带着冷笑,剑插入了胸膛,执剑人的手微微一颤。 他就没想活。 “啊!” 沐轩猛然倒地,捂着心脏打滚,浑身颤抖,难以忍耐的痛苦袭来,将冷玥吓得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 他痛的说不出话,连叫都发不出声。 [请宿主积极完成任务。]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不是667的,而是主系统的,毫无感情的机械声警告着他。 紧接着是667哼哼唧唧的声音,[让你心疼他,这下心疼你自己吧。] 因为沐轩对任柯的放纵,这本该是说服他的第三次机会,他一次也没有劝阻,主系统检测到他一个任务都没有完成,就进行了惩罚。 系统让阻止不杀的人,如果最终死了,无论何种死法,只要是因为任柯而亡,死亡者的痛苦将复制到他的身上,痛苦不定时翻倍。 667唏嘘,以为沐轩为了输入武力值自愿受刮骨之痛已经是够荒唐了,没想到现在为了任柯居然还能承受这种死刑,它明明记得宿主很怕疼,真是和任柯久了只学会了发疯。 -------------------- 作者有话要说: 嗯哼,打麻将咯 第八十六章 雨滴打在地上夹杂着任柯凄厉的笑声, 让人寒颤。 沐轩感觉浑身的筋络在被人一寸一寸的抽出一般,苦不堪言,冷玥急得不知所措。 许久,大雨变成了淅沥沥的小雨, 沐轩才逐渐缓过气来, 从刚才的窒息中回过神,拉住冷玥, 颤抖着说, “不要告诉任柯。” 冷玥表情凝重,眉头紧蹙, 拒绝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知道的话, 会疯掉的。” 以任柯的性子, 他若是知道了, 必定不会眼睁睁看着他痛苦, 一定会天翻地覆的给他找药, 可是他自己清楚, 他这个无药可治。 冷玥自然知道自家主上的性子,也知道于他而言, 沐轩有多重要, 可刚才目睹着他痛到扭曲的样子,事情十分严重,他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沐轩借着她的力起身,脑袋还处于恍然状态,摇摇晃晃的站不稳。 他没有去看任柯,而是扶着墙先回晓月酒馆。 剑上的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 任柯听完冷玥的话,微微蹙眉, 阿轩竟然会先回去,神色逐渐紧张起来。 他慌忙的往酒馆赶去,浑身血脉喷张,丝毫没有发现自己握剑的手都有些颤抖,脑子里全是温旭利那些刺激他的话。 “徒儿!” 孔江正大堂里喝酒,看他冒雨而来,浑身湿漉漉的,热情的去喊他。 “滚!”任柯冷眼看他。 孔江见他状态不对,眼里杀气腾腾,像是走火入魔之像,于是偏要靠近他仔细看。 他靠近一分,任柯的剑也靠近一分,听到动静的阿言连忙出门查看,见状连忙阻止。 “前辈,你别靠近他。” 然后急促的走去,任柯听到他的声音微微蹙眉,双眸通红瞪着他。 阿言:“沐轩在房间里。” 闻言,任柯才晃了晃手中的剑,迫不及待的闯进了房间。 沐轩正将湿透的衣服换下,还未穿好衣服就听到“砰”一声,门被推开,险些掉下来。 任柯带着一身的雨水闯进了房间,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里的杀气淡了许多,心中的愤恨也淡了许多,大步向前,一把抱住了他。 沐轩刚换的干衣服又湿了,晚秋的雨不比冬日的暖多少,冰冰凉凉的带着寒意,可任柯浑身滚烫,身上的雨水也变得热了起来。 “你是不是嫌弃我。” 任柯突然的疑问,沐轩一脸懵,将他推开,看他眼睛通红,布满了红血丝,露出的青筋暴起,已然是在发疯的状态。 见状,沐轩不问他说是什么,先温言细语的哄着他,“没有。” “是我配不上你。”任柯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逐渐蹲下身去,跪在了他的面前,仰头看着他,眼睛更红了,忽然的扯出一抹笑来,让人汗毛竖立。 “七九,我恨死他们了。” 走廊外的风吹进来,沐轩一阵寒意,看他浑身湿透,怕他伤寒,扯下床上的被子给他披上,蹲下身和他平视,温柔的叫他,“任柯,你先换衣服好不好?” 任柯抬眸看他,泪水和头发上滴落的雨水一齐掉落在被子上,他崩溃的扯着被子,低声怒吼,“如果没有他们,一切就会不一样,我就会干干净净的遇到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任柯!”沐轩按住他捶地的手,将他揽入怀里,“你是干干净净的,你不要多想!” 任柯:“老天是在怜悯我吗?” 沐轩:“任柯!你冷静一点!”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任柯将他推开,本已经好的差不多的眼睛,此刻开始变得模糊起来,眼前的人脸逐渐模糊不清,他体内的两股气息纠缠在一起,恍惚间,他看见了尹峰,看见了齐承,还有那个被他抽筋剥皮的老东西。 沐轩看他眼神开始变得疯狂,嘴角的笑意越发渗人,慌张的叫他他,“任柯!任柯,你听得见吗?” 任柯站起身来,左右摇晃着,忽然的拔出了阎王剑来,指着沐轩大喊,“你们都该死啊!” 外面守着的冷玥听到他喊后意识到主上失控了,连忙进来,“快走!” 沐轩看着状若癫狂的任柯,有些崩溃。 刚才的温旭利一定说了什么,勾起他不好的回忆,让任柯崩溃失控。 沐轩:“任柯,我是七九,你听得见吗?” 任柯眼前只有晃动的人影,耳畔是人的叫声喊声哭声,他猛然将阎王剑挥下,撕心裂肺的喊,“你们害死了我的七九。” “砰!” 冷玥的鞭子和他的剑碰,鞭子被斩断,而阎王剑劈开了床板,一张床塌了一半。 冷玥趁机将沐轩拉开,想要逃,却被任柯拦阻。 孔江和阿言闻声赶来,看到房间乱七八糟,冷玥握着断鞭不停的喊“主上”。 任柯失控了,在场的没有人打得过他。 沐轩抢过阿言手中的剑,“噌”一声拔剑,将冷玥推开,直面迎上任柯劈来的剑,剑锋凌厉,他整个人被震退两丈,两只手抵着剑才没被震飞,若非阿言的剑好,恐怕已经碎成了几断。 其他人都愣在了原地,他们皆是习武之人,自然感受得到任柯那一击有多狠,竟然被他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接住了。 沐轩坚持不住,堪堪再退了几步,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以至于面目扭曲,咬着牙往上推开一点,猛然往旁边躲闪过去。 任柯反应极快,一剑扫过,窗户碎裂,声音响彻云霄,屋内瞬间一片大亮。 沐轩头皮发麻,连忙嘱咐,“冷玥,熬药。” 闻言,冷玥来不及多想什么,连忙翻身下楼去煎药。 阿言看的投入,孔江也瞪大了眼睛。 “任柯!” 眼见任柯又来,沐轩气喘吁吁,快要招架不住了,左右躲闪,屋内被拆的七零八碎,没一块完整的地。 孔江将阿言往后护了护,犹豫着要不要帮忙,他琢磨着,以任柯这种疯劲,再来两个他都打不过。 沐轩蓄力一剑朝他劈去,终于抢占了一点先机,不再被他牵着走,抵着他的剑喊他,“承业,东方承业!你给我清醒一点!” 闻言,任柯眼神微微动容,状态稍微缓和了一点。 沐轩不敢放开他,试探性的松开些力道,看他没有反攻,才逐步的放松,脚步轻轻后移一些。 还未全然放开,就见任柯忽然的抬眼,眼神阴沉,一剑横扫而来,沐轩连忙提剑抵挡。 屋内大风四起,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贯彻耳底,门窗倒塌,桌椅裂开,屋外的雨肆无忌惮的飘洒进屋内,两人衣带翩飞,浑身湿透。 风停,雨静。 沐轩五脏六腑都在扭曲,看着任柯放下了手,身上暴动的气息消散后,他才手一软,剑落在了地上,整个人瘫倒在地,“噗”的喷了一口鲜血。 任柯眼前一片黑暗,剧烈的咳嗽。 阿言和孔江被刚才那股气息冲到了楼下,等风平声止后,抬头一看,楼上的房子早已经四分五裂,房顶都掀翻了一半。 他们回到楼上,看见浑身是血的沐轩正抱着任柯,轻言细语的哄他,“任柯,调息,不要冲动。” 然后暴动的任柯像个孩子一样的安静下来,全神贯注的调息压制着流窜的内息。 667崩溃的大喊,[你简直疯掉了!] 沐轩看着冷静下来的任柯,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两只手在剧烈的抖动着,一点都控制不住,然后才感觉到自己五脏六腑扭曲似的,疼的他喘不过气来。 孔江蹲到他面前,按住他的手,看他苍白的脸色,连忙给他探脉,脉搏强劲,快的有些吓人。 “怎么样?” 沐轩一张嘴就吐了一口血,他颤抖着手擦去嘴上的血,抬手示意他们不要说话,任柯在调息。 阿言目睹着一切,原来他一点也不理解,那么强大的任柯,为什么会因为一个人的离去而疯掉。 直到刚才那一刻,一切的不理解,似乎都成了理所当然。 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人会像沐轩那样,对任柯毫无条件的信任,毫无保留的付出。 他们这一场打斗,毁了二楼的一半房屋,小青心疼不已,敢怒不敢言,还得赶紧的给他们换房间。 任柯安静的躺在床上,沐轩坐立难安,浑身撕裂一样的痛感袭来,他蹲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咬着布让汗珠滚落。 冷玥进屋,将熬好的药捧到他面前,沐轩有些神志不清,张嘴喝了那碗药,只觉得一股热流涌进了肺腑,一点味道都没有感受到。 见他这样,冷玥想扶他去床上躺着,却被他推开手,见他继续抱着自己,抵着膝盖轻哼。 [你还不如死了算了。]667真心觉得他就是在折磨自己,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个劳什子武力值。 从一开始和他一起,667就觉得他优柔寡断,肯定会搞不成,果然如它所料,三次机会,不仅一点进展没有,还把自己陪进去,真是史上最丢人的宿主。 要不是因为他平时有锻炼,身体好了一点,不然就以刚才任柯那暴涨的内力,和他正面硬刚的架势,他就不仅仅是器官受损,估计现在经脉尽断,然后系统宣告任务失败。 世界上就再没他这个人了。 沐轩清醒过来的第一反应是,也好,以后他能保护任柯了。 翌日清晨,沐轩清醒过来,窗外的天很亮,桌上的烛台已经燃尽,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让自己清醒些。 他走向床边,看任柯睡得很熟,暴出的筋络已经平息下去,青色的筋络显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 他俯身将人抱住,听到任柯迷糊间呢喃,“阿轩,再睡一会吧。” 看来没有做噩梦,沐轩疲倦的闭上眼睛。 再次醒来又是清晨,回头看旁边空空如也,他猛然坐起,掀开被子就要往外冲去,就听见开门声。 任柯端着托盘,盘里上两个冒着热气的碗,正往这边看来,微微抬了抬盘子,问道,“饿了么?” 沐轩紧绷的神经微微松懈,一边系腰带,一边走去,接过托盘,看是两碗白粥。 面对面坐着,沐轩的确是饿了,三下两下就将粥喝完了,然后任柯将自己的推给他,“我刚才在厨房吃过些,不饿。” 沐轩也不客气,继续吃完。 填饱肚子,精神也好了一些,看任柯明亮的眼睛,伸在他眼前晃了晃,才晃一下手就被抓住了,任柯无奈的看着他问,“已经好了。” “嗯。”沐轩点了点头,看任柯去换衣服,就伸着懒腰往外走去,看着旁边碎裂开的两间房,想起那日暴怒的任柯,心有余悸。 冷玥站在破房里,看着已经收拾干净的房间,墙上还残留着剑痕,错综复杂的交缠在一起。 从这些剑痕之中可见那日打斗何种激烈,她抬手摸墙壁上是痕迹,剑痕深陷,若再用力一些,想必这墙也留不住。 “任柯不知道吗?” 她寻声回望,沐轩依靠着破碎的门,手中拿的糖葫芦是今早任柯让去买的。 她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任柯每次像这样不受控制的发疯后,自己都不记得。 闻言,沐轩了然的咬了一口糖葫芦,表示挺好,要是记得他还要费神宽慰他。 沐轩抬手指了只剩下半边屋顶分方面,“这怎么解释?” 冷玥:“实话实话。”说完,补充道,“你的没说。” “上道。”沐轩嚼着山楂,将剩下的几颗递给她,“谢谢你。” 给完糖葫芦就听见开门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就往外走。 冷玥看着手中自己买的糖葫芦,心情复杂,紧接着听见沐轩“阿”的一声,然后是他的哭笑不得的解释,“真是不小心碰到的,不痛!” 好像,那个在鬼林山洞里的人没变,依旧是蠢到无可救药。 修养了几日,任柯说要出门去办点事情,让阿言驾马车。 可怜的阿言,才刚好没多少,就被奴役了,只是这回没有那么大的怨气,乖乖巧巧的攥着缰绳,马车四平八稳行走。 阿言驾着马车上路,突然的听到身后有喊声,仔细一听是:“徒儿,等等为师。” 声音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且敢用这种语调称呼和自家主上说话的就一个人,阿言掀起车帘,向任柯投去询问的目光。 “不用管他。” 沐轩靠着车板昏昏欲睡,不一会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脑袋偏了偏,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入梦。 松护门聚点不在城内,在乡下,马车晃悠了两个时辰才到了目的地,马车停到了严府门前。 阿言掀开帘子,看到任柯抬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他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沐轩,自觉的放下帘子。 沐轩一下惊醒过来,看任柯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尴尬的擦了擦嘴角莫须有的口水。 任柯先下车扶他,他发现沐轩身上受伤后,就对他无微不至,偶尔大庭广众之下,沐轩被弄得老脸通红。 任柯抬手拂袖,走到门口,被守卫拦住,“来者何人?” “活阎王。”任柯竖起了手里的剑,上面“阎王”两个字透着杀气,小厮吓得愣住,随即反应过来拔刀。 任柯半退一步,小厮的刀才拔出一半,阿言的剑就已经架在他的脖子上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旁边的人不敢动弹,生怕那快剑抹的是自己的脖子。 任柯冷笑,“劳烦禀报一声。” 半刻后,严挚百感交集的来接人,看到阿言后明显神色骤变,不似愁色更像欣喜,连忙把三人直接迎入了书房。 听到门窗关上的声响,沐轩微微垂眸,感到了寒凉之气,低头“咳!”了一声。 阿言闻声,瞬间出剑,严挚一个转身,泛着寒气的剑就已经别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血液渗出些许,神色凝重。 压力袭来,严挚活得久了,见多了打打杀杀的事情,倒不慌忙,神色冷静,压低了声音问:“你这是何意?” 任柯身姿挺拔,指腹摩擦剑鞘,嗓音沙哑,“动我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严挚微微垂眸,眼神飘忽,叹了口气,“下手的时候我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 他对阿言下手时是带着赌的成分所在,如果活阎王真是个无情无义的人,那他就当是为民除害。如果是,那他的孙女就有一线生机。 任柯:“那结果你看到了。” “嗯。”严挚点头,又问他:“你要我怎么做,你说吧。” 他既然没直接下手,就说明有谈的余地,只要可以救燕儿,怎么样都可以。 “一命抵一命。” 严挚果断答应,“可以!” “第二,日后松护门不与祁山作对,如果他们向善就帮他们改名换姓。” “向善?” 祁山的人会想向善? 任柯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微微蹙眉,抬手让阿言收回剑。 脖子上的威胁被撤走,严挚紧接着问:“那如果向恶呢?” “那就不归我管了,他们惹了谁自会有人收了他们。” 他只管得了一部分的人,有些人若是自作孽他自然没法救,尽人事,听天命吧。 沐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将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好,我都答应你。”年过古稀的严挚毫不犹豫的答应,略微浑浊的眼睛变得发亮。 “立字据,两份,一份祁山留着,一份是你的遗言。” 严挚听到“遗言”两个字时微微一怔,眼底略过万千情绪,最后郑重其事的答应,“好。” 任柯和严挚单独交谈了一会,沐轩和阿言在门外等着。 阿言抚摸手中的剑,通体黝黑的剑在白日里显得夺目,在黑夜里难以寻迹。 任柯将这把利器交到他手上的场景历历在目,前一刻任柯用这把剑大杀四方,像个浴火重生的魔鬼,拎着剑走到他的面前,将剑递给他。 前几日沐轩和任柯的打斗,恍惚间,他又见到了这把剑该有的戾气。 沐轩看他满眼都是剑,歪着头问他,“你买完房子应该就不杀人了吧?” 阿言听到他问,抬头看了看他,此人看起来风一吹就能倒,之前也试过,实在没有一点武功,就连根骨也极差,偏偏那日的一招一式都极其迅敏有力,让他险些以为天下第一剑在和主上打斗。 “你什么时候学的?” 沐轩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指的什么,耸了耸肩,颇为无奈,“就半夜偷偷练练。” 他说的阿言不信,他身为暗卫,神经极为敏感,他就守在他和主上周围,每次他锻炼都看得到,显然就是简简单单的强身健体,连剑招都没见他练几下,不可能在他病的这几日就练得能与任柯匹敌。 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但要说他之前就会,阿言也是亲自试过他的,但凡练过一点武的人,都不会像他那样笨拙。 这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硬是将自己逼入了混乱,最终用了一个理由说服了自己——沐轩是神仙。 如柳絮所说,沐轩是个神仙,所以反常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也变得正常了。 说服自己之后,任柯和严挚也从书房出来了。 任柯看沐轩无神的靠在柱子上,懒洋洋的看向自己,冷风撩动他的青丝,拂开他的披风。 他走近,给他拢了拢衣领。 进入女子闺阁,一股温热的气息袭面而来,一股淡香飘荡在四周,严挚领任柯入了里间,里面生了火,却依旧寒冷。 沐轩隔着纱帐看到床榻上躺着一个姑娘,双眼紧闭,安静祥和仿佛睡着了一样。 任柯调整气息,先让自己的气息平和,然后抬手给安睡的姑娘诊脉。 手腕冰凉的像是覆了一层霜,他微微蹙眉均匀的呼吸,催发内力,抵御寒气。 气息微弱,心跳轻微,周遭的香气都掩盖不住药味,估计是天天以人参吊着命。 这丫头倒是坚强,体内寒毒蔓延,却还没触及心脉。 可怜严挚了,听说他儿子儿媳十年前在和一群恶贼打斗之时死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小丫头了。 老门主一边要操劳松护门,一边又寻医问药想要治好孙女。 脉象诊断完,严挚急切的问他,“能治好吗?” 他点了点头。 小姑娘身中寒毒已久,身子骨又不想阿言那般健壮,要想将盘旋在体内的毒素全数逼出,须得先给她把身体调一调,否则一旦将毒素逼出,她途中身子熬不住也是徒劳。 他们在松护门住下,任柯写了个方子让严挚每日用药,等到时机成熟再逼出毒素。 沐轩看他写药方和嘱咐的时候,心里暗自感伤,如果任柯是个大夫,那多好。 “好好好。”严挚握着药方,仿佛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孙女一样。 是夜。 月明星稀,冷风四起。 任柯睡不着,轻手轻脚的出门,月光洒在他身上,铺了一身的寒凉。 “救不活的话要下杀手吗?”阿言靠着廊柱子问他。 他侧目朝着他,不答反问,“阿言,你知道我为什么说是要来给你报仇吗?” “尹悦在这。” 阿言抱着剑看他,微微一怔,一贯冷漠的表情此刻露出了震惊之色。 原来,带他来报仇,不只是因为严挚的下毒,更重要的是尹悦。 第八十七章 给严燕逼毒的那日, 严燕的院子里里里外外都是人,阿言守在门边,沉默不语。 沐轩闭目养神,手指在衣服上一圈一圈的旋转, 和667讨价还价。 忽然睁开了眼睛, 垂眸笑了笑,和667谈成了, 心里也舒服了许多。 667:[拜托, 严挚不能死啊!] 这最后一次机会是说服任柯,而说服的点就在于, 让任柯不要杀那些人, 比如温权树, 比如严挚。 但沐轩一点也没有阻止, 之前没有惩罚就算了, 现在可是有惩罚的, 他依旧无动于衷, 667都要被他弄得崩溃了。 宿主在纵容他的攻略対象,真是不常见。 护卫首领是个壮汉, 肌肉都快赶得上沐轩腿粗了, 就站在他旁边,兴许是闲得无聊了,就主动和他攀话,“沐兄弟,这要多久啊?” 沐轩身上没有任柯那种生人勿近的气质,也没有阿言那张苦大仇深的脸, 天生就让人觉得亲切。 在松护门这几日,不敢和任柯阿言说的事, 都是和他说的,久而久之,大家也能说上几句闲话。 沐轩懒洋洋的靠着柱子,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首领顺势坐下,小声的问他,“活阎王真是祁山山主啊?就那个杀手组织的头目?” 自从寒露问道后,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但还是有人不敢相信。 沐轩看他一脸好奇,颇为嫌弃他那头炸开的头发,就不着痕迹的离他稍远了点,皮笑肉不笑的回答,“我不知道,我就是被他街上买来凑数的,我还想问呢。” 他张口就胡扯,首领愣了一下,本来还挺同情他的,但一下就想起,屋里那位活阎王,対谁都是大爷模样,唯独対这位像个小弟,关心备至,细致入微。 要说这兄弟长得人神共愤、雌雄莫辨的好看,那也就算了,偏偏他长得也就普普通通,大街上一抓一把。 就这,还是凑数的?怕是骗傻子玩吧。 沐轩看他眼神转为鄙夷,依旧一脸认真,誓要将戏演到底不可。 不一会,有人匆匆忙忙而来,対这首领耳语了一番。 首领“唰”一下就站起身,往门口走去,阿言提剑拦住他,眼神冷冽,首领犹豫了一下又转身回来,焦躁不安的晃动。 沐轩:“有人找?” 首领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女人?” 闻言,首领愣了一下,不等他下一句话,就将他拉起来,“你和他好的跟一个人似的,谁见都一样,你去看看。” 沐轩:“……” 阿言眉头紧皱,长剑出窍指着他们,看守的人全都紧张起来,都举起了刀剑,气氛凝重,危机一触即发。 沐轩别开首领的手,连忙将阿言的剑按下,“你守着任柯,我没事,他们门主和小姐都还在里面,他们不敢做什么。” 阿言犹犹豫豫的收回剑,首领也摆了摆手让大家收手。 沐轩理了理翻折的袖子,和首领一道去了前厅。 空空荡荡的厅堂站着一位身着黑袍的人,宽大的黑袍将整个人笼罩在其中,看不清身姿面容。 沐轩让首领边上等等,这个人可是个贵客,他要单独会会。 来人将帽子摘下,露出样貌来,微微抬眼,一双杏眼明亮,脸上不见岁月痕迹,风韵犹存。 “沐先生。” 这称呼倒是少听,沐轩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抬手请她坐下。 “没想到是夫人。” 安秋蓉是李诚的夫人,亦是安家的千金,如今寻到此处,特地来见任柯,倒让人很意外。 桌上茶还温热,沐轩看她优雅从容的落座,不紧不慢的喝了口热茶,目光望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沐轩:“他有事,夫人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安秋蓉缓缓搁下茶盏,凝视着他,斟酌了一刻,才问道,“先生可知任姑娘的坟冢在何处? ” 対于这个安家千金,沐轩了解甚少,书里対她也不着笔墨。 如今见她,沐轩站在任柯的角度,対她实在是有不了好脸色,又听她这么一问,不论她出于何种目的,情绪都是愤懑的。 可归根结底,她也是受害者。 沐轩沉声回她,“不知。” 任柯告诉他,他的母亲是被活活烧死的,连尸首都没有,坟冢也没有立,因为他想,报完仇,才配给任琇刻一块牌位。 安秋蓉听完眼神暗淡了下来,有些拘谨的苦笑了一下,“也是,我这样的人,哪有颜面见她。” 沐轩瞧着她不像演戏,但也不会轻信。 “夫人来不只是要这个吧?” 好好的大家闺秀,乔装打扮而来,生怕旁人认出她来,就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未免有些牵强。 “我……” 她才刚开口,目光就被杀气腾腾的人吸引了过去,猛然站了起来。 沐轩眼疾手快的拉住任柯,将他拔出一半的剑送回去,低声警告,“任柯,不要冲动!” [呼!我差点以为你又要纵容他。]667长长的出了口气。 沐轩却还是神经紧张,他不是因为任务,是因为安秋蓉不该死,她不并不知情,说来也算是受害者。 任柯眼神阴冷的看着她,一想到母亲以泪洗面,他就心绞痛。 适才还神情自若的安秋蓉,此刻见到他后,眼泪掉落,有些不知所措,又悲痛万分。 忽然走近,拎起衣角朝任柯跪下,“你要杀我,也是我罪有应得,我是独自而来,死了断不会有人查到你的。” 她语气坚决,不似玩笑。 任柯一怔,随即冷笑。 安秋蓉从袖口取出一张纸,双手奉上,“是我対不起任姑娘,我已与李诚和离,从此各不相干。” 世上的女子,有像尹悦那般蛇蝎,有像任琇那般善良,也有像安秋蓉这样深明大义的。 世间万物,有好有坏,有善有恶,有时会叫人看花了眼。 当初,任琇去寻夫时被人耻笑,说她痴人说梦,苦苦哀求都未得见人一面,如今尸骨无存,却有人巴巴的来认错。 真是可笑。 任柯看着她手里的白纸黑字,他母亲也曾退步只求一封和离书,却也被人羞辱一通。 他将和离书扫走,愤恨的问她,“现在有什么用!我母亲被人羞辱时你在哪?她死时你在哪!” 安秋蓉泪如雨下,她也知现在做什么都晚了,人已经死了。 只恨少时太蠢,没想到李诚是那样的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眼见着任柯眼睛发红,沐轩连忙捂住了他的眼睛,挡在他的面前,轻声叫他,“任柯,你冷静一点。” 任柯听着他的声音,平复了一□□内蠢蠢欲动的气息,伸手拉下他的手,垂眸看着安家千金,屈身跪拜自己,可真令人唏嘘。 “冤有头债有主,你滚吧。” 说完,他拉着沐轩要离开,却听到安秋蓉激动的说,“欢儿,能否放过她!” 闻言,任柯一怔,沐轩也是一愣。 李欢说是李诚好友的女儿,因为好友病故托付给他,实则是李诚的私生女。 安秋蓉和李诚膝下无子,一直将她当成亲闺女养。 不久前,冷玥设法给安秋蓉递了点消息,引她去查李欢的身世,紧接着牵连出李诚的许多谎言。 被枕边人欺骗这么久,她竟还以怨报德,不知是真将李欢当成了女儿,还是太过善良。 安秋蓉看他们回头,连忙哀求,“欢儿什么都不知道,求你放了她。” 任柯反问,“我母亲知道什么呢?” 她何其无辜,最后落得个名声尽毁,尸骨无存的下场。 沐轩拉着任柯的手,他的手在发烫,青筋暴起,“把李欢带去安家,和李诚断了吧。” 闻言,安秋蓉眼神动容,看向任柯,似乎在等他点头。 沐轩将任柯拉走,直到出了厅堂,到了宽阔一点的走廊上才将他放开,看他红着眼眶,强忍着泪水。 他抬手抱住哭包,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背,抚摸他的头发,一切尽在无言中。 “小姐醒了!” 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沐轩将他放开,拿衣袖给他擦了擦眼泪,“人醒了,你去看看?” 任柯点了点头。 严挚给严燕逼出毒素后,身上的精神劲都消失殆尽,像个重病缠身的老人家,浑浊不清的双眼微微眯着,喜悦之色不言于表。 沐轩在门口等任柯进去给严小姐诊脉,看不自觉搓手观望的老人,垂眸浅笑。 首领笑道,“小姐出生时门主也这么紧张,比姑爷还慌呢。” 严挚回头看到沐轩正目光灼灼的看自己,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不和首领恼,反而语重心长的嘱咐他,“燕儿受苦了,日后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她。” 首领脑袋一歪,有些不乐意了。 “门主这话说的,我们都是看着小姐长大的,当自家闺女似的。” 冷风吹拂,严挚本要说什么,一张嘴就咳嗽起来,首领见状紧张起来,忙给他挡住风,微微蹙眉,“门主这是怎么了?” 严挚摆了摆手,就见任柯从屋内走出,冲他们点了点头。 严挚喜笑颜开,拉着任柯的手欲言又止,千言万语全化作一句,“大恩呐!” 沐轩看任柯神色微动,但还是别开了他的手,朝自己走来,让严挚他们进去探望严燕。 一直默默守护的阿言抱着剑起身走来,瞥了一眼房门,看向任柯。 任柯抬手拉着沐轩,径直走出院子,対过往的奔去严燕院子的人置若罔闻,一路出了松护门,停在了门口的马车前。 沐轩回头看了看,“松护门”三个字写的潦草,却满是江湖侠气,门檐下的红灯笼晃晃悠悠。 门里不断传来喜悦的叫声,欢呼雀跃似过年一般。 “阿轩?”任柯轻声叫他,揽着他的肩膀,扶他上马车,自己也抬头看了看被风吹动的红灯笼,经历了风吹雨打,红色褪去了不少。 他正要走,就听到有人在喊,“公子稍等。”回头看,是守门的首领,手里拎着两个灯笼,还有一个盒子,他几步跨下,将盒子递给他,“公子,这是门主让我给你们的,说是一点点心意。” 任柯目光落在他另一只手中的两个红灯笼上,鲜红的颜色,比房檐下的绚丽夺目。 见他在看,首领举起灯笼笑吟吟的说,“小姐醒了是喜事,我把那就灯笼换下来。” 沐轩听到声音掀开帘子看,看到首领将盒子塞给任柯,然后高高兴兴的去换灯笼。 那鲜艳的红灯笼在风中晃晃悠悠,门内的喜悦欢呼不绝于耳。 任柯转身上了马车,还未坐稳就让阿言走。 车轮滚动,马车缓缓前行。 这几日沐轩都没有睡好,此刻马车晃动,他睡意上头,靠着任柯昏昏欲睡。 任柯闭目养神,恍惚间听到了松护门的欢呼声变成了惊叫,那鲜红的灯笼变成了白色。 阿言握紧了手中的黑剑,平日淡然的眼神此刻变得冷漠,眉头微皱,全神贯注的看着路,听着四周的响动。 他们直接去京城,安秋蓉和李诚和离,安秋蓉一定会回京城,而李诚为了安家的势力,一定会去京城,不管是追回安秋蓉还是同安家辩解,他都会去京城,他们先去等着最好。 马车缓缓而行,行入街市中,阿言去买了些路上的干粮,继续赶路。 半个时辰后马车出了衡城,进入林间小道,碎石子满地,马车摇摇晃晃,忽然颠了一下,马车往左边倾倒,沐轩猛然惊醒过来,要不是被任柯拉着,他就要撞到车壁上了。 马车颤了一下恢复直行,阿言抓住缰绳,“吁”了一声,拉住了马,马车停了下来。 紧接着听到了一阵紊乱的脚步声,沐轩掀开帘子一看,他们已然被人包围了。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林子里,人多势众,早有预谋。 而任柯神色自若,抬手握住了阎王剑,抬眼看他,让他安心。 林子的树叶落了大半,枝丫孤零零的在风中晃动,满地的枯叶发出刺耳的刮地声。 任柯掀开车帘出去,看拦在马车前的两人,一男一女,女的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而男的是衡山派大弟子秦松。 旁边的阿言耐不住性子,蠢蠢欲动,任柯抬手按住他。 风拂起女子的面纱,她取下腰间的鞭子,指着他们说,“你若求我,或许我能留你全尸。” 声音尖锐刺耳,真是尹悦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张狂劲。 “啊!”阿言忽然发出尖叫,将任柯推开,抽出剑就冲了上去,尹悦猛然一怔,秦松眼疾手快的将她推开,迎上阿言破空而来的剑。 霎时间,一众拦截的人都动了起来,面対晃眼的刀剑,任柯翻身下车,将靠近马车的人踹开。 剑入剑出,血水满地。 阿言疯了一样的劈向秦松,眼里全是前方的尹悦,眼神暴怒,竖劈横扫,招式猛烈却凌乱。 沐轩掀开帘子,迎面而来是一把刀,紧接着拿把刀断裂开来,任柯手中的阎王剑横扫过去,人头落地,血水四溅。 任柯将他拉下,护在身后。 沐轩抹去脸上黏腻的血水,随手捡起地上的剑,挡回偷袭任柯的人,顺势横扫,替任柯扫清了些威胁。 任柯回头看他熟练的剑招,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踹开眼前的人,提着剑直往尹悦而去。 尹悦甩动鞭子,长鞭击空,发出响亮的声音,缠绕上阎王剑,任柯握紧剑柄,催动内力,手腕青筋暴起,直接将她的鞭子震碎。 尹悦及时脱手,堪堪退却几步,她没想到任柯厉害到如此地步了,连忙大喊,“放箭!放箭!” 话音刚落,一支箭就破空而来,直朝她的眉心,她脚踩平地翻转起来,紧接着又有一支箭而来,歪了些准头,没取了她的性命,射飞了她的面纱。 没了面纱,尹悦一张脸暴露在人前,本就平淡如水的脸上还有一道歪扭的伤疤,从右边脸颊延伸至下巴,将她脸都扭曲起来。 她大叫着捂着脸,凶狠的望向两边的树林。 枯叶飘落,瑾行握着弓箭站在高处,除他之外,两边站着许多同样拿着弓箭的人。 瑾行从背上取下一支箭搭在弦上,将弓拉满,対准了她,箭冲破刚落的枯叶,朝她而来。 秦松提剑斩断了飞来的箭矢,将她护在身后。 尹悦浑身一震,意识到他们才是真正中埋伏的人。 沐轩拉住发狂的阿言。 任柯青筋暴起,眼前有些模糊,提着阎王剑看她,冷笑,“你若求我,留你全尸。” 尹悦忽然的大笑起来,将面前的秦松推开,捂脸的手指着他吼叫,“你这个杂种!” 沐轩眉头紧皱,放开了阿言。 阿言没了桎梏,提着剑冲向她去,撕心裂肺的吼叫着,一剑劈下,秦松格挡不及,剑花刺目,黑剑顺着往下,削下尹悦的一缕头发。 秦松费劲的将阿言推开,自己也退了几步,生气的呵斥尹悦,“你疯了吗?还不快跑!” 闻言,瑾行的箭飞来,他连忙躲闪。他们已然被包围,无处可逃。 本是拦截他们的人开始慌了起来,畏畏缩缩的退后,又不敢轻举妄动。沐轩走近任柯,按了按他的手,让他静气凝神,不要暴怒。 秦松左右看了看,祁山的人占据高处,将他们围得水泄不通,手中有箭有刀,人数又是他们的两倍。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任柯沉得住气,也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拉着要发疯的尹悦,直接问,“你要如何?” 如今看来,任柯远不像他们所知的那么简单,至少谋略上就先他们几步,这样的人,想杀他们有更多法子,绕这么一圈,一定有其他目的。 任柯抬眸看向他们,再看极力克制自己的阿言。 尹悦在祁山就是个疯子,尤其是尹峰上位后更是无法无天,做事从不用脑子。 任柯接手祁山后,她能躲藏这么久,凭她那脑子不可能,必然是有人帮他,只是任柯没想到,竟然是衡山派的秦松。 不知两人是怎么勾搭上的,前途无量的衡山大弟子,竟然会让尹悦差使,太过可笑了些。 任柯压制着体内流窜的两股气息,昔日种种绝望历历在目,将阎王剑插入剑鞘之中。 “祁山有个游戏叫圈杀。” 闻言,在场的皆是一怔,只有那些被秦松和尹悦带来的人一脸茫然,但看尹悦惨白的脸色,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慌张起来。 “狗东西!”尹悦破口大骂,“任柯!你不得好死!你……” 脏话难以入耳,沐轩握住任柯滚烫的手,“任柯,不要。” 他还记得,那场圈杀,任柯九死一生,体内多了一股气息至今还在折磨着他。 任柯恨也好,怨也罢,他都理解他,支持他,唯独不想看他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阿言怒喝:“主上!” 任柯看沐轩那双温柔的眼睛,带着渴求的意味,体内的气息凌乱起来,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微微垂眸,低声道,“杀!” 闻言,阿言笑了起来,平日总是面无表情的人,突然嘴角上扬,让人胆寒。 対于那些被秦松他们带来的人,瑾行没有为难,只要他们没有再动手,他们要逃就放。 他们此次目的只是尹悦和秦松。 任柯眼睛发红,白皙的脖子红的渗人,沐轩按住他的肩膀,看他望向尹悦,着急的叫他,“任柯!你看着我!” 他强行扭过他的脑袋,直视着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任柯!你给我冷静一点!” 吼完见任柯眼睛微微动容,握剑的手却在颤动着。 那边,阿言和秦松相斗,不可开交,因为他太过急切,导致招式虽猛却破绽百出,以至于难舍难分。 “砰!” 刀剑相碰的声音在耳旁炸开,瑾行迅速抽出箭,射穿了偷袭任柯他们的人,神色凝重。 因为这一声,本平静许多的任柯突然失控了,将沐轩推开,直冲向尹悦,一剑劈下。 秦松反应极快,迅速的抵挡住,阿言感受到任柯身上的暴戾气息,回头看向沐轩。 沐轩正要上前,就被人拦截住,只能先躲闪斩杀。 任柯体内气流流窜在身体各处,他横切而下,步步紧逼。 秦松敌不过他,却还死死的撑着,膝盖弯曲跪地,全身毛孔张开,血脉喷张,嘴角流出鲜血。 他知道,即便自己抵过这一招,五脏六腑都受损了,他也活不了。 两人在僵持着,尹悦操起地上的剑刺去。 刀剑碰撞,箭羽横飞。 沐轩瞳孔放大,扔剑而去,与尹悦手中的剑碰撞在一起,尹悦手中的剑斜斜一歪,削了一截任柯的青丝。 任柯左手蓄力一压,秦松的剑从中断开,阎王剑一扫,秦松喷出鲜血,尹悦被震飞几丈外。 “任柯!” 沐轩目光全在任柯那,一时不察手被划了一刀,瑾行一箭射来,替他解决了阻拦,他直奔任柯而去。 任柯卸力,紧绷的神经一松,摇摇欲坠,沐轩接住了他,没让他摔倒在地。 任柯浑身滚烫,他将人扶坐在地,握着他的手,不停的叫他。 秦松和尹悦倒地,剩下的人没了主心骨都停手了,阿言腾出手,提着剑指着尹悦,怒喝道,“为什么!” 尹悦擦去嘴角的鲜血,知道自己已经无路可走了,必定要死了,看着眼前的阿言,忽然扬起嘴角。 “一百。” 她叫的极轻,眉眼带笑,柔情蜜意的伸手去抚摸阿言的脸颊。 阿言浑身一颤,眼泪簌簌的落下,手一软,瘫坐在地,打开她的手,依旧在问,“为什么?” 声音不似刚才那般愤怒,带着些委屈和不解的意味。 秦松咳嗽不止,被任柯一伤,五脏六腑都痛,嗓子腥痒,一咳就是血,已然不行了。 他满心满眼全是尹悦,看她柔情蜜意的看着别人,恍惚间看到了一个满面笑容的小姑娘,伸出洁白如玉的手向自己。 “你在这做什么?”她问。 他不记得自己回了什么,但记得自己说完后,她皱着眉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告诉他,“你在等我。” 于是,他等了她许多年,直到在一棵树下见到了她,她狼狈不堪,满脸是血,不过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尹悦看着阿言,伸手去拉着他的手,祈求道,“阿言,你舍不得杀我的対不対?” 瑾行握着弓跃下山坡,他知道于阿言来说,尹悦是个特别的存在,是他又恨又难以割舍的人,便走近他,从他手中抽出剑来。 这把黑剑,是每任祁山山主的配剑,直到任柯将这把剑递给了阿言,才打破了惯例。 他头一次拿了这把剑,这把让祁山无数次腥风血雨的黑剑,指向尹悦,“阿言不舍得,我舍得。” 尹悦抬头看他手中的剑,神情逐渐癫狂,疯狂的大笑。 瑾行将阿言拉起来,握住了这把代表着祁山权威的剑,神色冷冽,毫不犹豫的将剑刺下。 “为什么!” 血水顺着手指滴落,瑾行看着阿言握住剑的手,鲜血染红了手,他执拗的问着同一个问题。 “阿言!”瑾行松开了手,黑剑落地,阿言也崩溃的跌坐在地,捂着脸呜咽。 尹悦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停歇下来,舍予他一个答案,“因为你蠢。” 尹悦说完,突然操起了地上的剑,挟持了还处于呆滞之中的阿言。 瑾行立刻举起弓対着她,任柯也回眸看去,呆滞的眼睛一下就回神了,变得冷冽。 尹悦胜券在握,“放我走。” 秦松撑着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走去,险些倒在她身上。 任柯撑着沐轩站起身,一步一步的靠近。 尹悦手微微颤抖,阴狠的瞪着他,剑划破阿言的颈项,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线,“让开!” 他们寸步不让。 尹悦慌张起来,看了一眼秦松,一脚将他踹倒,“他留给你,你可以拿他去威胁李诚,放我走。” 秦松摔倒在地,气息奄奄,听着她的话,心如死灰。 “为什么呢?”阿言自言自语一般,不顾剑的距离,扭头看向尹悦,她神色凝重,眉头紧皱,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满是不耐烦。 就在那一瞬,阿言一掌拍在她的腹部,瑾行的箭射中她的手腕,剑落,阿言抬手接住,没有指向她。 尹悦狂吐鲜血,再无力气。 秦松爬向她,将她揽入怀里,虚弱的叫她,“小悦。” 尹悦不甘心,却无能为力。 瑾行要动手,阿言拦住了他,握着手中的剑,不再犹豫,手起剑落,秦松和尹悦倒地不起。 剑端滴血,血液融地。 这把剑给了他新的开始,他也用这把剑结束噩梦。 任柯看着满地的尸首,抱紧了沐轩,轻声叫他,“阿轩。” 沐轩轻轻拍他的肩背,尹悦死了,他晚上睡得会不会好一些,会不会少一点噩梦。 -------------------- 作者有话要说: 摸爬滚打求预收呀 第八十八章 马车缓缓而行, 阿言失魂落魄的靠着车壁,草帽盖着整张脸,任谁叫都不理,旁边驾车的瑾行很是担心, 但靠近他一点就被他拿剑指着, 气势渗人。 经过一夜的挣扎,任柯降下温来, 暴起的青筋平息下去, 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沐轩精疲力尽的靠在他身边眯了一会,再次醒来, 已然是午后了。 马车进入了一个闹市, 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 瑾行看了一眼身上血迹干涸的阿言, 轻轻掀开帘子看还在昏睡的任柯, 再看沐轩睡眼惺忪的看着自己, 便轻声和他说自己要去买点东西, 劳烦他照看一下他们。 经过主上对沐轩的柔情蜜意,还有沐轩的不顾一切, 他已然接受了沐轩, 对他不再疏离防备,甚至有些客气和敬重。 沐轩点点头,让他放心。 车外的叫嚷声不绝于耳,卖各种各样的东西,他听到有卖豆腐的,可惜叫卖声一点也不吸引人, 声音小且轻,被铺天盖地的大嗓门掩盖, 若不仔细听完全注意不到。 他想起流月楼楼下卖豆腐的络腮胡老板,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继续给苏府送豆腐。 此行回京城,若是有空就去看看。 想着,他看着昏睡的人,任柯脸色苍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便显得眉毛睫毛墨色更深。 他刚醒抬手摸摸他的脸颊,就听到667急切的声音,[时间到了!] 闻言,他手一震,随即掀开帘子往外去,顾不得其他,忙嘱咐呆若木鸡的阿言,“看好任柯。” 说完就拼命的往无人的巷子里跑去,身体开始一寸一寸的疼痛,不似蝎毒那般痛入骨髓,但也让人痛苦不堪。 体内的血液沸腾,他跌倒在地。 [自讨苦吃!]667对他是恨铁不成钢,又心疼他自己找罪受。 沐轩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在找罪受,他怕到时候任柯杀人,他在一旁发痛,任柯心思细腻,恐怕会猜到。 他不想,任柯因为他妥协。 于是和667商量了,把惩罚的时间延后,667起初死都不愿,后来经过沐轩的软磨硬泡,答应最多延后十个时辰,但是原先可能只是双倍惩罚,延后后就要三倍。 沐轩毫不犹豫的一口答应,反正他都痛习惯了,他就不信还能比蝎毒更折磨人。 如今才知道,这个惩罚比起蝎毒有过之而无不及,蝎毒是让他生不如死,而这个是让他明明活着却反复感受死亡。 一个人死前的痛苦,千头万绪,全都在他身上放大。 体内好像有一个气息在流逝,那气息牵动着他的五脏六腑,痛感从体内开始,一点点的放大,直到他眼前模糊,叫不出声来。 他蜷缩在地,好像感受到了严挚在救孙女时的复杂情绪。 孙女醒来的喜悦,自己即将死亡的看不到孙女的悲伤,又担忧孙女知道是自己救了她,她想不开或者心中愧疚而郁郁寡欢。 千头万绪涌上心头,沐轩泪流满面,恍惚间看到了老人牵着孙女的手,满面春风的朝自己走来。 然后,情绪消散了片刻,身体的痛感减轻。 他才刚喘了口气,身体又开始了的阵阵痛感,心肺忽然抽搐,他忍受不住,满地打滚。 他好像一脚踏入了深渊,身体漂浮在空中,痛感让他崩溃,失重感让他喘不过气,他好像要死了。 667等他缓一缓,善意的提醒,[哎,还有秦松的呢。] 本意是让他知道这种痛苦难以承受,希望他还是认真完成任务。 结果,听到沐轩有气无力的说,[一起吧。] 趁着任柯还没醒,一起过了吧,不然下次还得想办法躲开,太过麻烦,不如就一次性罚完好了。 667不可置信,再三确认他没有开玩笑,才骂他是个疯子。 沐轩一点也不在乎,静静地等待着秦松死时的无力感。 半个时辰后,空气涌入肺腑,让他确认自己还活着。 一次死两回,他早已经精疲力尽,想就此闭眼一走了之,却想起还昏迷的任柯,于是撑着墙起身。 [值得吗你!] 值得!他的任柯从来都不是恶魔,若非他体内有两股气息,怕他给严燕逼毒时反而伤她,他不会让严挚去的。 寒毒在严燕体内多年,早已根深蒂固,逼毒不能半途而废,否则会招反噬,不管是严燕还是逼毒的人都会有性命之忧。 任柯自知体内的气息太乱,若是他动手,就算逼出了毒素,气息流窜到严燕身体里,她被卧床多年恐怕无法抵御外来的内力,怕爆体而亡。 松护门之中,只有严挚一人内力深厚,可保逼毒不中断。严燕又是松护门的,功法一脉相承,不会引起反噬和气息内乱。 这些事,任柯只字未提,但沐轩全都知道,他的任柯不是一个嗜血如命的人。 人生在世,哪有那么多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他本来都是要死的人,阴差阳错的来到这个世界,遇到了任柯,已经是生命之外的恩赐了,他别无所求,只求闭眼之前都能陪着任柯。 667无言以对,骂他和任柯天生一对,都是疯子。 沐轩费劲的挪步往集市走去,从怀里找了碎银子,在路口边买了两串糖葫芦,正气息奄奄的往前走。 忽然眼前多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看,晦暗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扯了扯嘴角,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 “任柯,你醒了?” 任柯眼窝深邃,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眼里浮着一层水汽。 “我给你买糖葫芦呢……” 沐轩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他拉入怀里,大庭广众之下,任柯脑袋枕着他的肩膀,在他耳旁轻轻地叫他的名字。 一声一声,叫的他心中的疲倦都淡了不少。 周遭的商贩注视着他们,路人侧目而视,而他们忘乎所以,静静地感受着对方的气息。 直到周遭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任柯才念念不舍的放开他,不顾旁人的闲言碎语,拉着沐轩回到马车前。 瑾行已经买完了东西,正坐在马车上和阿言说话,后者却依旧草帽盖着脸,保持着一个动作不动,倒像是他在自言自语。 看到他们来后,瑾行也没说什么,只多看了一眼沐轩,就让开地方给他们上马车。 沐轩刚坐下,疲倦感袭来,死了两回的感受实在是不好受,以至于现在他还有些精神恍惚。 瑾行看他们坐稳后,“驾”的一声,马车就往前行走了。 任柯见沐轩坐下,连忙蹲在他面前,掀开他的衣袍,看他手上的几道伤口,心疼不已。 沐轩:“没事,不疼了。” 在任柯昏迷的时间里,他已经处理过了,没伤到骨头,用不了多久就能好。 任柯低下头,“对不起。”然后隔着白布亲吻他的伤口,弄得沐轩有些不自在,挑起他的脑袋,把糖葫芦塞到他嘴里,“真没事。” 见让他还要说什么,就将他拉到旁边坐好,脑袋枕到他肩上去,闭上眼睛,“我要睡会。” 他太累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任柯垂眸看他,轻轻地将他手中快要滑落的糖葫芦拿下,用阎王剑挑过瑾行刚买来的衣袍,轻轻地给他盖上,顺手给他拢了拢额前的青丝。 因为一个马车里有三个伤患,所以瑾行驾车很慢,时不时停下车给他们添置些东西,偶尔也住客栈让他们好修养身体。 所以,十日就可以到京城的路程,他们慢慢悠悠的行走,最终一个月后才抵达。 根据沐轩给瑾行的安排,他们入住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里,院子已经被柳絮打理的干干净净,舒服惬意,像个家。 阿言一进院子就消失不见了,瑾行有事也离开了,就剩下沐轩和任柯两人在这清冷的院子里。 经过一个月的修养,他们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却都还担心对方。 于是,沐轩先去熬药,任柯去给他找了披风。 已入冬日,没有风也很凉。 院子里药味飘散,给这清冷的院子添了些热气,任柯接过他手中的蒲扇,将他拉到一旁坐下。 沐轩撑着脑袋看他熬药,再次感叹如果没有那些人,任柯一定会是个特别特别好的大夫。 不过一会柳絮就来了,手中拎着大大小小的包裹,通通都搁在桌上,笑吟吟的说,“今日我来给你们做饭,都是你们爱吃的。” 许久没见,小姑娘又漂亮了,眼见过完年就要十八了,走之前都还在和他生气,沐轩笑问,“你不生气了?” “哼,还气着呢!”柳絮故作生气,还跺了跺脚,抽出一根大葱指着他,“罚你给我打下手!” 闻言,沐轩哈哈哈大笑,任柯也垂眸浅笑,抬手按下柳絮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 任柯将药罐放到旁边,倒了两碗冷却。 柳絮开始做饭,沐轩翘着腿,拢了拢披风,指挥任柯去帮忙。 任柯看他发白的脸,不情不愿的去听柳絮的指挥。 好好一个活阎王,祁山山主,在一个小姑娘的指挥下,一会洗菜一会端盘子,忙得不亦乐乎。 沐轩看的乐不可支,勉为其难的帮他们把桌子收拾出来。 冬日的天暗的格外早,菜都上齐后,柳絮去点了许多蜡烛,屋内亮如白昼。 沐轩正要叫人,阿言就自己出来了,一言不发的捧着碗,柳絮笑吟吟的给他盛饭。 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味,沐轩眼疾手快的按住任柯的茶杯,皮笑肉不笑的警告,“不许喝酒哦。” 任柯眉毛一塔,微微抿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沐轩:“……” 这招是他最近使唤任柯时用的,没想到他活学活用,还用到自己身上了,别说,看大佬这幅样子实在让人心痒痒。 他手一松,任柯就快速的倒满了一杯酒,转手酒壶酒杯被一言不发的阿言抢了过去,小孩一个月来没说一句话,身上的衣服都是瑾行冒着生命危险给他强换的。 这会子突然来了精神,抢过酒就仰头猛灌,柳絮吓了一跳,连忙去阻止,却被沐轩拦下了。 这是这个月以来,阿言头一回有发泄的倾向,就让他发泄。 柳絮还是有些担心,但在沐轩的坚持的眼神下,犹犹豫豫的收回手,给阿言夹菜让他多吃菜,不要光喝酒,会伤身体。 沐轩看任柯小心翼翼的抿酒,跟小孩偷糖舍不得一口吃掉似的,有些好笑。 恶趣味的将他的酒杯抢过,一饮而尽。 任柯没防着他这一手,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将空酒杯放回来,还笑吟吟的给自己夹了块肉。 “你都瘦了,多吃点肉。” 任柯:“……” 任柯被他弄得没了脾气,欲言又止,最终闷闷的吃饭,没吃几口就没了胃口,专心给沐轩夹菜。 晚上,阿言吃完饭又消失不见,柳絮要回流月楼。 院子里的一下安静下来,月明星稀,月光如水,满地霜华。 沐轩迷迷糊糊间任柯抱住了他,温热的气息将他包裹。 “阿轩,我死后,如果你娶妻,能不能不要告诉我?” 耳边轻语呢喃,沐轩清醒过来,转过身去看他,昏暗的烛光下,他看着任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着光。 他不知道,他就是沐轩的命,他不在,沐轩也不会在的,他满心只想着他的如果死了,沐轩独自活着,会不会忘记他,会不会忘不掉他。 沐轩抬手轻抚他的脸颊,指缝陷入他的发间,扣住他的后脑勺,轻咬他的嘴唇。 “任柯,我也心悦你。” 任柯一直想听的话,忽然就被他这样说了出来。 任柯明明只饮了一点酒,却好似醉了一般,心里酥酥痒痒的,让他浑身燥热。 等他反应过来是,发现沐轩动手了,不似之前一般,而是想要实质性的和他亲热。 任柯急忙拉住他的手,嗓子干哑,“阿轩,不要!” 沐轩坚定不移,“我要!” “阿轩!” 沐轩不听他啰嗦,动起手来,任柯怕伤到他,不敢太用力,拉拉扯扯,衣服松了大半。 屋外寒风刮地,门窗微微响动,沐轩都主动成这样了,就只差没自己坐上去了,但他估计自己坐上去也没用,这跟木头还极有可能将他推开。 于是怒了,一巴掌拍他脸上,怒喝,“任柯,你是不是不行!” 烛火闪动,清脆的巴掌声在屋内显得响亮,任柯极力忍耐着,要是沐轩再这样,他怕自己也把持不住,他不想毁了沐轩。 他握着沐轩的手,嗓子干哑,微微喘息着,“阿轩,我不能害了你。” 闻言,沐轩冷笑,青丝垂落,两手撑在他身侧,“害不害是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就算为你守寡,也是老子愿意!” 说完,就蛮狠的亲吻下去,手扣住他的双手,指尖泛白。 经过这么久的学习,他也摸清了门道,该怎么勾人心弦他门清,弄得任柯欲罢不能,情难自抑,在他的挑|逗之下,一点一点的沦陷。 任柯被他弄得神魂颠倒,握住他的一缕青丝,将他从下拉上来,意乱情迷的叫他,“阿轩。” “承业。”沐轩也有些神志不清了,浑身燥热难受,要是任柯再没反应,他就要出去冲点冷水降温了。 任柯抓住他的手,和他置换位置,脑袋埋在他的颈项中,喘息着呢喃,“你不要怪我好不好?” 说完,沐轩脑子还一片空白,整个人就转了一圈,趴在了床上,紧接着背后滚烫。 任柯贴近他,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传遍全身,让他浑身一颤,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任柯趴在他的耳畔,轻声问他,“疼吗?” 沐轩实力演绎了什么叫自讨苦吃,张嘴轻咬着枕头,忍不住的哼了一声。 任柯听到他的声音,魂都麻了,抬手擦去他眼角的泪,俯身亲吻他的脸颊,轻声细语的唤他。 沐轩转手搂住他的脑袋,轻言细语的说了句什么,任柯听着无奈的笑了笑,搂住他的腰。 屋檐下筑巢的鸟被屋内的动静吵醒,伸出脑袋四处张望了一下,还没张望出结果,脑袋就被了一只鸟撞了一下,发出了叫声。 昨夜折腾了许久,沐轩骨头都酥了,一夜无梦。 任柯早就穿好衣服了,坐在床边等他醒,精神很不错的样子。见他醒后,脸上绯红,有些不自在的问,“饿了吗?” 沐轩被折腾的死去活来,一点没胃口,想到昨晚的翻来覆去的动静,老脸一红,故作镇静的翻身面对墙,闷哼道,“不饿,你去给我烧点水。” 任柯听话的去烧水,没一会回来看沐轩扶着床站起,见他来后有些尴尬的模样,低声咳了一下,系腰带。 他走近去,拉过他系腰带的手,忽然将他打横抱起。 沐轩一惊,“你干嘛?” 任柯:“你不是要洗澡吗?” 是是是,但是他有脚,可以自己走! 任柯哪听他说话,将他抱到旁边的房间去,里面摆着木桶真冒着热气,这一会就有这么一大桶热水,看来任柯是早有准备。 沐轩刚落地,还没说话,任柯就给他宽衣,吓得他一激灵后退,“我自己可以!” 任柯从容不迫的从袖中掏出一罐药,满脸的歉意之色,“昨夜我有些不知轻重了,我买了药膏,洗完我给你上药吧。” 沐轩愣愣的看着他手中的药罐,想象到这个神经病去买药时的尴尬场景,他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就地掩埋,以免面对这种尴尬。 说着,任柯就要来帮他。 沐轩已经心如死灰了,破罐子破摔,任由他了。 任柯仔细的给他擦洗,虽然手上的伤疤已经快掉完了,但还是小心翼翼的让他把手搭在边缘,不要沾染太多水汽。 沐轩:“任柯,我不娶妻。” “好。”任柯应声。 洗完,任柯执着的要给他上药,沐轩费尽了口舌才让他相信自己好的很,用不着什么药。 “你不信,你晚上再看啊!” 任柯微微脸红,垂眸浅笑,轻轻应他,“好。” 沐轩:“……”这老流氓一副小媳妇的样子给谁看! 他们在这院子里住了一月之久,起初任柯没有察觉,后来才知道,原来这院子大有玄机。 出了巷子左转就是东方府,他明白沐轩的用心良苦,只是东方府大门紧闭,从未有人出入,原因是东方老将军和东方素素都在边境。 至于李诚,任柯听瑾行说,他在和安家斡旋,可惜安秋蓉对他没有一点情面了,弄得他很是下不来台。 如今,就连自己的亲生女儿李欢都要不回来,正是捉襟见肘之时,好像勾搭上了某个权势,开始在京城出入一些名流场所。 任柯静静地听着,无动于衷,偶尔和沐轩一道出门,散散步。 眼看就要大雪了,沐轩买了许多东西,琢磨着好久没去流月楼了,就说左右无事就去看看柳絮。 他们习惯从后门走,没走大门。往日就算是白日也能看见一两个人,今日却是长驱直入。 直到沐轩拉着任柯上了二楼,才看到许多姑娘都堵着一扇门,里面传来女子的嬉笑打闹声,原来人都聚在这里了,也不知道什么事情。 这房间是柳絮的,他们走近,能清晰的听到嬉闹声。 “瞧瞧这嫁衣、这珠钗,都快赶得上千金小姐了。” “小絮,没想到那熠王倒是个情种,非你不可呢。” “你成了王府宠妾可不能忘了我们呀。” 各种打趣调侃,柳絮羞得满脸通红,连连轻推她们,嗫懦的说:“哎呀,你们说什么呢!” 里面嬉笑打闹一片如同夏日七月,外面气息冷冽如同正月的寒冬。 沐轩推开层层叠叠看热闹的人,闯了进去。 他一进去,原本热热闹闹的屋子瞬间被灌入了一股冷气,那些姑娘吓了一跳,立刻噤若寒蝉。 柳絮也吓得愣住,扶着旁边的桌子才没倒下。 茗烟眉头紧蹙,一下就懂了眼色,连忙推攘着旁人离开。 这下屋子里除了安静就只剩下冷清了,柳絮愣愣的看着他们,局促不安,不敢动弹。 衣架上是一套鲜红的嫁衣,纹绣精致,梳妆台上满是琳琅满目的珠钗,而眼前的人头上的摇晃的步摇熠熠生辉。 沐轩缓缓走近,挑起嫁衣的衣角,衣服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他侧目而视,神色淡然,嘴角微微上扬。 “我家小絮都要嫁人了呢,我们居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他看着任柯说,眼神说不出的寒凉。 “咚!”膝盖磕在地上的声音,柳絮软倒在地,仰头看着他们,眼睛通红,眼里满是泪水,哽咽的说,“对不起,我是怕你们不同意,怕哥哥……会杀……” 她好像说不下去了,任柯低着头看她,冷冷的替她补全:“怕我杀了他吗?” 闻言,柳絮猛然一惊,恐惧萦绕心间,上前去抓住他的衣摆,又好像想起来什么连忙放开,胆怯心祈求。 “哥哥,他已经没有实权了,你饶了他吧。” 看她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沐轩扒开她的手,微微蹙眉,缓缓蹲下身,视线与她平齐,抬手给她擦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的泪。 可她的泪就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这么堵也堵不住,他干脆就放下了手。 “小絮,你为什么不肯听我的!”他声音低沉,带着了怒气更多的是无奈。 她与慕殊奕的事,从来都不是因为任柯的仇怨,仅仅是因为她罢了。 自从回祁山后,发生了太多事情,让他一时不察,一时疏忽,竟让事情还是发生了。 沐轩:“我不会同意你嫁的。” 他语气坚定,不容置否。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柳絮跳入火坑,落得香消玉殒的下场。 沐轩起身拉着任柯离开,他要想想要如何才能毁了这桩荒唐的婚事。 “哥哥!” 走到门前时,听到了柳絮歇斯底里叫声,他微微一怔。 柳絮跪在地上地上哭泣,泪流满面,绝望的看着散落满地的东西,趴着去拿起一支簪子。 她自小身体不好,又执拗于舞蹈,身子单薄瘦弱,此刻哭的快要直不起身来,看着肝肠寸断。 沐轩气势汹汹的经过熠王府时,停住了脚步,静静地凝视了许久。任柯握紧了阎王剑,就要上前去,想要一剑断绝一切,却被沐轩拉住了。 沐轩眼眶通红,思绪凌乱。 沐轩将事情想到了最坏的结果,听瑾行说,流月楼停业了,柳絮闭门不出,终日以泪洗面。 任柯说要去看看,沐轩狠下心不许他去,半夜却辗转难眠,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去看。 夜间热闹的流月楼安静异常,二楼里面的房间里,一个女子坐在梳妆台前,发髻散乱,有些狼狈。 柳絮对自己的好一点一点的浮现,沐轩心软了,他抬脚走近,看到镜子里的那张脸,妆容已经花了,眼睛通红还含着泪。 镜子里的人一看到他,连忙转身对着他,眼泪顷刻间就流了出来,哭道,“哥哥,我不嫁了,你们放过他吧。” 声音沙哑,不似平日的婉转动听,想必是哭了几日了。 沐轩心里有些烦闷,对她恨铁不成钢,抬手将她拉起按坐回椅子上。 柳絮的眼泪不止,哭的上气接下气,紧紧地拉扯他的衣袖,哀求似的看着他。 沐轩看梳妆台上的首饰,轻声询问,“你是真心喜欢他吗?” 柳絮连忙摇头,“不喜欢,不喜欢了。” 只要他活着,她喜不喜欢都可以。 见状,沐轩觉得倒不如听她说喜欢来的好,心里堵得慌,走到窗边,仰头看着明月,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从他的衣领灌入到衣内,寒冷传遍全身,他却不觉得冷。 “就算慕殊奕真的喜欢你,但他有太多不能舍弃的东西,为了那些东西,他会舍弃你的。” 他声音低沉,不紧不慢的和她说着,而柳絮仰头看着他,眼里的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哽咽的叫他。“七九哥哥。” 这些她怎么能没想过呢,只是一看到那人她便将这些都忘了。 沐轩侧目看她,无奈的走近,用袖子为她擦眼泪,轻柔缓慢。 好像在呵护什么易碎的东西一样。 她一双杏眼此刻水汪汪的,哭的都肿了,他苦笑着看她,“你是个聪明的姑娘,这些你早该想过了,所以即便这样你也还是要嫁他对吗?” 柳絮低着头,坚定的点了点头。 以她的身份,他能为她不顾流言蜚语,为她踏出那么多步,那她总该要勇敢一回的,为她踏出一步到他身边。好像从很多年前,在马车里遥遥相望开始,他们就注定了这段解不开的缘分了。 她还记得将军与琴师的故事,她不想心上人做将军,那她就比琴师再往前一步。 柳絮抓住了他的手,擦去了眼泪,平息了一下情绪,才道,“哥哥,我知道我或许会被他舍弃,但是,但是……” 她有些说不下去了,微微低头又掉了眼泪,缓缓了哽咽道,“我想和他在一起,哪怕只是须臾的时光,我也想和他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她也知道自己可能是着魔了,开始慕殊奕对她的好,对她的温柔,她都看在眼里,她不是傻子,分得清真情假意,也再三试探。 而慕殊奕从未因为她的试探有过退缩,反而知道后对她更好。 沐轩别开她的手,心沉到了海底,也是,不论是他还是任柯,终究给不了她想要的爱。 “小絮,哥哥希望你记得你不是一个人,哪怕受了委屈,也不要着急扛着,要告诉我们,好吗?”他不再和她对着干,而是求她答应自己的要求。 柳絮微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抱住他嚎啕大哭,一声一声的叫着哥哥,听的门外的任柯心颤,微微垂眸掩去眼底的悲伤。 他的妹妹,长大了啊。 柳絮成了辰然的妹妹,想来也是,放眼望去,京城能叫的上名,哪个不是知根知底的,只有朝廷新贵辰然,外地前来,家底不在京城,不易查探,百官百姓都不甚了解。 有个妹妹自然也不奇怪。 柳絮成亲那日,大雪纷飞,街上除了白就是红。 辰少卿的妹子与熠王大婚,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于是街上白雪红菱,听说嫁妆整整排了三条街,京城多少名门贵女出家都没有那么大排场,一时间大家都忘了,这辰少卿的妹子家去熠王府,只是做妾罢了。 迎亲的队伍锣鼓喧天,小娘子小心翼翼的撩开车车帘,露出一点缝隙,看见了街边的两人,皆是穿的红服,在注视着自己。 柳絮红了眼眶,左手捂着小腹,微微仰头,不让眼泪落下。 任柯给沐轩撑着伞,迎亲队伍走了没影,才低声叫他。 沐轩看着飘飘洒洒的白雪,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手心化开,一阵凉意,“还说过年能热闹些,现在少了个人,做饭的人都找不到了。” 任柯:“不然,我去将小絮带回来吧。” 沐轩摇了摇头,他知道他和任柯都陪不了她太久的,她早晚都要面对生活中的艰苦,就让她自己去看看。 他希望,小絮在往后的岁月里,哪怕再多悲苦,都能熬过去。 沐轩低头拉住任柯的手,如冰霜一般,见他要缩,就用力握住了,还拉到嘴边给他哈气捂暖。 他一低头,任柯就低头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脑袋,“你放心吧,冷玥跟着小絮的。” 任柯喜着黑衣,鲜少穿红衣,上次见还是在祁山,那时沐轩哪有闲心欣赏他的风姿,只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巴不得离他远些。 如今同他关系亲近,近近的看着他,红色将他衬的唇红齿白,好看的紧,倒像是哪家的要成亲的小郎君一般,看的他心花路放,忍不住的想要逗他玩。 “任柯,回去你买件红裙,我们拜堂玩呗。” 闻言,任柯一怔,脸上浮上红晕,支吾道,“拜堂岂是能随便玩的,尽说胡话。” 看他认真起来,沐轩轻哼一声,一把夺过他手中伞,哼道,“你不玩,我找别人玩。” 说完就跑,任柯追上他,微微愠怒,“你要找谁?” 沐轩左右躲闪,就是不让他躲伞,对付二傻子就得剑走偏锋,不然教不乖。 -------------------- 作者有话要说: 摸爬滚打求预收啦 安奂仙尊乃是修仙界的第一剑修,剑绝人更绝,皆是冷傲如寒梅只敢远观不敢近看,无数修仙者为之倾倒,直到问道大会上。 安奂师尊一袭白衣出场,举着剑大骂一个孩子:又炸厨房,你怎么不把你家祖坟炸了! 一半怀春少女至此不再相信春天。 而听到那小孩当众叫仙尊“爹”,另一半少女当场晕厥。 仙尊百口莫辩之时,一位芝兰玉树的公子飘然落下,众目睽睽之下小孩大叫:“娘!” 而公子不紧不慢的朝安奂施礼:“师尊。” 众人皆愣住,这孩子怎么生的? —————— 众所周知,书中的师尊是高危职业,姜子明张嘴一吐槽,好死不死就绑定了京江系统,穿成了书中的反派师尊。 书中的师尊角色最后的下场是被主角徒弟抽筋剥皮,魂飞魄散不得入轮回。 姜子明为了完成剧情小心翼翼的进行虐徒工作,还不忘在徒弟面前刷刷好感。 他在死亡边缘反复横跳。任务即将完成时,他猛然发现乖巧的徒弟看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奇怪,直到有一天被徒儿推倒,他后知后觉,这本书好像是在耽美分类。 而且,为什么徒弟一点都没按书里剧情走? 姜子明含泪与ooc的徒儿日久生情。 完成所有任务后,姜子明终于回到现实了,某一天房门被敲响,来人开口就是一句,“介意多体验一个高危职业吗?亲爱的读者?” 咦!这厮,怎么和他徒儿那么像? 第八十九章 今年冬天, 京城的雪特别大,从早下到晚,一眨眼的功夫,院子里就被淹没了, 放眼望去全是白, 恍惚间让人还以为到天堂了。 沐轩坐在檐下烤火,看了一眼旁边的人, 已经睡着了, 便去找了两件大氅给他披上。 最近的任柯状态很好,没暴躁也没发疯, 已经许久没有提到李诚了, 虽然李诚的事情随处可听, 但他每每听到都神色淡然, 仿佛只是听到了一个陌生人的名字一般。 可越是这样, 沐轩越是担心他。 平静的湖水下蕴藏着波涛汹涌, 他怕某天浪潮起了, 他护不住任柯。 沐轩添了几块碳,让炉火再旺些, 抬头看了看院子里。 适才还鹅毛大雪的天, 此刻竟没了风雪,还隐约有些要放晴的意思,这老天爷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他看日日坐在角落发呆的阿言,给他打了打手势,让他照看一下任柯,然后出门了。 出了巷子右拐就是大街, 刚才的大雪让不少摊贩的摊子都布满了雪,现下雪停了, 不少摊主都在清扫掩盖商品的雪。 除了稀稀疏疏的摊贩,此刻街道上就他一个行人,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他停在了一家摊贩前。 本在清扫扁担上碎雪的老板,感觉有人来了,连忙回头,黑乎乎的胡子眉毛在雪白的环境里格外亮眼。 “公子来了!”络腮胡热情的打招呼,手在衣服上蹭了蹭,一脚就踏回了摊位前,笑吟吟的问,“公子要几斤?” 这个卖豆腐的老板就是原先流月楼下的那个,沐轩也是某日和任柯闲逛时发现的,惊喜之余问他还有没有给苏府送豆腐。 络腮胡虽然看着粗狂,却是个实在人,说是他们给点钱都够过一辈子了,一定是要送的,只是他们卖豆腐习惯了,闲不下来,除了给苏府送去的份,也会做些零卖。 说完后还非常执着的要给他们豆腐,恨不得一个摊子都给他们,沐轩盛情难却,就拿了一小块。 没想到,络腮胡摆摊就在此处,从此常见,回回见到都要送豆腐,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 偶尔也能聊上几句,沐轩这次来不是为了拿豆腐,是为了其他事情,就阻止了他切豆腐。 络腮胡懵了一下,有些窘迫的问,“公子不要豆腐啊?” 他们之间的交流就是豆腐,拿豆腐时聊几句是正常,这不要豆腐还特意来一趟,络腮胡有些懵。 沐轩从袖口取出一个红包递过去,这络腮胡更是懵了。 “我也是才知道,你女儿前日大婚,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听完,络腮胡恍然大悟,随即有些局促,忙不迭的推开他的手,支吾道,“这……这不能收,公子说的什么话。”他挠了挠头,面露窘色,“小女的嫁妆都是公子给的,本来想请公子吃席,想着我们乡下地方,公子去了怕不习惯,就没请。” 他手舞足蹈的解释,生怕沐轩给误会了什么,整张脸都在用力。 沐轩将红包塞到他手里,“说的什么话,这是给你女儿的,又不是给你的,你转交就行。” 说完就忙走,还加快了脚步怕他追上来,幸好人追了几步,估摸着是怕摊没人看不敢跑远,就叹了几声,无奈的又回去了。 络腮胡的女儿他和任柯都见过,是个温柔的人,对老人小孩十分和蔼,还会偷偷给他们多切一点。 因为沐轩夸过人家,任柯还生闷气,害他好一顿哄。怕任柯生气他红包都是偷偷准备的,刚刚看他睡着了,就趁此机会送了。 这年头,心地善良的人太少了,他希望小姑娘能一直善良着。 雪停了有好一会了,这会子街上的人略多了些,他顺带买了些龙须酥回去,以免任柯追问时有借口。 快到巷口时,就见前面有人偏倒,幸好是扶着了旁边的石台,才没直接栽倒在雪地。 脊背佝偻,头发斑白,已经看不出黑来了,想必是个年迈的老人。 沐轩忙上前去扶他,听着老人的咳嗽声,关切的问,“老人家,你怎么样?” 人一回头他愣住了。 老人须发皆白,满脸皱纹,松弛的皮肤上布满了斑点,眼睛已经染上了风霜,却依旧坚定着。 比起初见时更老了些,已然是油尽灯枯之像了。 “咳咳。” 老人刚张嘴又低头咳嗽了几声,沐轩回过神来,抬手轻拍他的背,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像护着什么易碎的玉一般。 最近久闭的东方府大门开了,门前的雪也扫了,沐轩心里早有准备,可这乍地遇见,他还是有些应对不急,有些慌了神。 眼前的老人就是东方府的当家人,陵国最年老的将军,北境的守护神——东方伍若。 沐轩看老将军就穿了件冬衣,在这刺骨的雪地里不知待了多久,浑身冰凉。 他连忙扯下大氅给老人披上,给他顺气。 东方伍若咳了一会舒服了些,心肺还是有些难受,抬头看他满眼关切,就指了指旁边的茶馆。 沐轩十分有眼色,立即就扶着他去了茶馆里,贴心的要了壶最好的茶,点了些软烂的茶点。 热茶一上,沐轩就忙给他倒茶,把糕点都往他那推去。 热茶暖胃,嗓子也舒服了许多,东方伍若看了一眼身上的大氅,再看对面的年轻人,身子单薄,把大氅给自己之后都偷偷咳嗽了几声。 看他看着自己,沐轩询问,“老人家您好些了吗?” 东方伍若放下茶杯,惯性的咳了一声,笑道,“好多了,多谢公子。” 闻言,沐轩略微松了口气,幸好他刚才遇到了,不然老人家在冰天冻地的雪地里,怕是一时半会缓不过来,本就年老,在染上风寒的话,怕是东方府的门又要关了。 东方伍若:“公子叫什么,来自哪?” 沐轩:“我叫沐轩,淮安来的。” “淮安是个好地方。”东方伍若感慨一声,正要说什么,茶馆门口就匆匆而来一个姑娘,“祖父!” 叫声立刻就吸引了茶馆中的所有人,女子身姿高挑,竖起高高的马尾,长相十分英气,穿着窄袖紧身衣袍,几步就跨进了茶馆,朝里面的一桌走去。 这便是东方素素了,东方伍若的孙女,自小学武,与闺阁女子不同。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有些激动的到了东方伍若的身边,“祖父出门怎么也不说一声,害我一顿好找!” 虽然是责怪的话,可语气里满是担忧。 东方伍若无奈的摆了摆手,示意她旁边还有人,东方素素这才抬眼,看到沐轩后微微颔首算是打招呼了。 沐轩也礼貌的颔首示意。 东方伍若只字未提自己在街上的事情,沐轩也不好多说,说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临走前,东方伍若想起自己身上的大氅,要折回来还衣服,就看到沐轩走进了巷子里,抬眼看了看茶馆。 东方素素扶着他,和他一道望去,除了刚才的茶馆没看出什么别的,疑惑的问,“祖父怎么了?” 东方伍若摇了摇头。 一老一小慢慢悠悠的回府去了。 沐轩一进院子就看到任柯和阿言在打架,更准确的说应该是切磋。 天气寒冷,他们习武之人的发热方式就是打架。 之前阿言还执着于和沐轩打,任柯不许就将他揍趴下,他闷闷不乐又无可奈何。 院剑划过雪地,一道长线生出,长剑碰出火花,任柯抬眼看到了院门口的人,正蹑手蹑脚的要进屋。 他脚抵着地,剑划过阿言的剑,而后将左手的剑换到了右手,往上一挡,微微退却,剑换到左手横劈,阿言抵挡不住往后退却,恰好退出了适才画的线外。 任柯立刻收剑,几步就跳到了只差几步就能进屋的人面前,看他单薄的衣裳神色凝重。 沐轩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打开递给他,“龙须酥。” 他放在心口,还是热的。 任柯微微垂眸看他手里的龙须酥,已经碎了些,无奈的拾起旁边椅子上的大氅给他披上,一件觉得不够又再加了一件。 沐轩差点被压的喘不过气,看任柯那张阴沉沉的脸又不敢发作,依旧可怜巴巴的捧着油纸。 任柯:“多穿些!” 沐轩忙点头。 回回都答应,也回回都不听话,任柯无奈,看他眼巴巴的望着自己,手里是受冷买来的东西,便低头咬了一口,撕扯下一点。 甜味在嘴里散开,他握住沐轩欲放下的手,一阵凉意。 把龙须酥放下,拉着他到火边取暖。 手上逐渐回暖,沐轩思索了一下,试探性的问道,“任柯,东方府大门开了。” 任柯点了点头,全神贯注的看着他的手。 看他这个反应,沐轩不好再说了,换了个话题,“我们过年谁做饭呢?” 自从柳絮去了熠王府,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酒楼里订的,过年的话恐怕酒楼不一定营业,就算营业,大过年不自己做饭,就觉得少了点什么。 闻言,任柯微微皱眉,粗暴的烤些兔子、鱼类他会,可要说正正经经的做饭,估摸着那厨房里的菜刀,倒不如他刀剑使的好。 两个犯难的人,不约而同的扭头看向在场的第三人。 在火炉边取暖的阿言,忽然被两人盯着,一阵无语,抬手拍了拍手边的黑剑。 沐轩:“哎。” 三个大汉真的是要凑合着过日子了,最近也老是不见瑾行和冷玥,不知道他们俩要不要一起过年,有没有会做饭的。 任柯眼观鼻,鼻观心,十分认真的给他烤手。 京城的天气冷的让人打颤,沐轩琢磨着这老天爷是不是预示着什么,让人心里怪慌的。 [预示着,你要死了!]667冷不伶仃的给他冒出一句风凉话。 [人固有一死。]沐轩不紧不慢的系上腰带,对死似乎一点不在意。 667对他这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很是生气,无数次跟他解释过,他的死是灵魂消散,意味着他没有来生了,就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每次沐轩都是充耳不闻,时间长了,667也疲倦了,懒得多废话。 沐轩垂眸看床上熟睡的人,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一点也不冷漠,甚至有些可爱。 他将帘子轻轻放下,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门。 他走后,任柯就睁开了眼睛,掀开帘子看空空荡荡的房间。 最近沐轩起的格外早,大冷天的都往外去,虽然每次都带了东西回来,但每次都是小零嘴,要买也用不着那么久的时间。 他起身穿好衣服也跟着出去了,出了巷子左右望去,不过片刻的时间,已不见人影。 他心里一怔,握紧了阎王剑。 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头就看到沐轩在对面的茶馆里,正和对面的人笑吟吟的说着什么。 沐轩抬头看到他,微微一怔,随即朝他招了招手。 任柯犹豫了一下,抬脚迈向茶馆,他眼神不好,逐渐靠近才看得清沐轩面前的人,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家。 直到走到了桌前,他才彻底看清老人的面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朝他望来,他整个人都愣住了,心跳都漏了半拍。 沐轩将呆住的他拉坐下,对东方伍若介绍道,“这是我朋友。” 东方伍若看到他样貌的一瞬间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神态自若的点了点头。 茶盏中的热气在凉气中变得淡薄,沐轩给他倒了杯茶,左手在桌下按住了他的手,面上依旧神情自若的说道,“他就这样,不爱说话,老人家不要在意。” 东方伍若摇了摇头,抿了口茶,“不知小兄弟姓甚名谁,哪里人士?” 看似随口一问,可目光灼灼,手紧紧地的握着茶杯,仔细看杯中的茶水有些晃动。 沐轩明显感觉到任柯浑身一震,他忙用力的握住他的手,回答道,“沐容,和我一样都是淮安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听着,东方伍若松开了茶杯,期待的目光微微黯淡下来。 任柯许久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阎王剑往身后藏了藏,看着眼前这个老人——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 如今,一张桌上,竟不能相认。 东方伍若自从上次和沐轩见过一面后,翌日就在这个茶馆里等着,一看到沐轩就急忙叫他,要将大氅还给他,沐轩受宠若惊。 老人家热情似火,非要请他喝茶,沐轩盛情难却,又想起深夜里问过任柯想不想见一见亲人,任柯说的是,想见,但也只是想见。 他想如果有机会让任柯面对面和亲人聊上一两句也好,于是应了老人家的邀约,一来二去就聊熟悉了。 东方伍若还笑说,本想这趟回京城,给孙女寻个良配后就只能百无聊赖的养老,没想到有意外收获,遇到了个十分有趣的年轻人。 沐轩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自己和任柯的关系,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背叛感。 在还没想到万全之策之前,他还不想让任柯知道,以免引起他多想。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包了。 东方伍若:“小公子习武?” 沐轩看了一眼任柯,看他冰凉的眼神变得缓和,却不见他想说话,正想替她回答,就听到他开口,“略懂。” 闻言,东方伍若眼睛亮了,“习武好啊,我家有个女娃娃也习武,下次见你们一定聊得来。” 任柯犹豫着要拒绝,沐轩立刻就抢了他的话,“那感情好,我这兄弟就是练武练傻了,长这么大就没和谁家姑娘多说话。” 说着还辛勤的给东方伍若添茶,还把糕点往他面前再挪了挪。 任柯微微蹙眉,侧目看他。 沐轩置若罔闻,继续和东方伍若说说笑笑。 不一会,外面下起了小雪,东方素素撑着伞站到窗前,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到有人注意到她时,微微颔首示意,不催促他们。 女将军习武操练惯了,不爱穿宽袍长裙,总是一身干练的窄袖衣袍,竖着高马尾,随意的披着一件淡蓝色的大氅,站在雪地里就是一幅画。 这次是任柯最先看到她,姑娘和她四目相对,微微颔首示意。 任柯看不清她的长相,只觉得小姑娘长大了。 东方伍若估摸着时间,回头一看果不其然人已经在等他了,便唉声叹气起来。 虽然抱怨着孙女总是看着他,却满脸笑意,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 沐轩和任柯看着老人家苦着脸到东方素素面前,说了什么,还回头看了过来。 东方素素静静地听着他说,将伞移到他的头上,替他遮挡了风雪,随着他的话也看了过来,笑了笑。 一老一小离开,小的将大半的伞移到老人头上,随着他的脚步不紧不慢的前行,左手时刻准备着扶人,雪地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人送走了,沐轩就开始心虚起来,先把糕点全部摆到任柯面前讨好,然后眨巴眼睛看着他,眉毛微塌,抿着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任柯:“……” 他认错倒是很快,就是不见改。 沐轩:“我不该自作主张” 任柯:“……”这次倒是知道自己错在哪了,也算有点长进。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风一吹雪花飘进了茶馆,碎雪在桌面上铺开,没一会就有一层薄雪。 “咳咳咳。”沐轩咳嗽起来,往他身上偏倒,任柯无奈的扶住他,轻轻地给他拍背,又气又担心。 “阿轩。” 沐轩因为咳得太用力,眼睛里含了泪,抬眸看他,“嗯?” 像个知错求饶的大狗狗,任柯一瞬间气就散了,给他倒了杯茶热茶,将自己的大氅脱下给他披上,“不许再瞒我了。” 沐轩一听就知道他不生气了,点头如捣蒜,低头借着他的手吸了口茶,温热的茶水流过喉咙,嗓子舒服了许多。 雪下了许久也不见停,好在只是小雪,任柯买了把伞,就回去了。 雪花落在地上,沐轩踏上去,扭头问道,“任柯,你想和他们一起过年吗?” 任柯撑着伞,闻言顿住了脚,垂眸看他,随即眼神躲闪,有些慌张。 见状,沐轩连忙握住他的手,轻声细语的征求他的意见,“没关系,你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 东方伍若邀请他一起过除夕的时候,他也是愣住,但老人家是认真的,还让他好好考虑。 可与东方伍若相识的初衷是任柯,他做不了主,要听任柯怎么说。 任柯没有回答他,拉住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忽然说道,“阿轩,我很高兴。” 声音很轻,像天空飘飘洒洒落地的雪。 沐轩才真的松了口气,他很担心任柯生气。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眼看就到了除夕,任柯和沐轩一起见过很多次东方伍若,老人家每次都不忘邀请他们一起过年。 沐轩没有一次私自答应,都是把决定权交给任柯,老人家也看出来了,就专攻冷着任柯。 这次,任柯终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东方伍若喜笑颜开,问店小二再加来几盘糕点。 任柯答应后就愁眉不展,不论沐轩怎么哄他,他都高兴不起来,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眼看就到了除夕,沐轩拉着他去了集市上买了一堆东西,一半给阿言他们,一半都是为去东方府过年做准备的。 任柯看着堆积如山的礼品,欲言又止。 沐轩:“你是沐容,上门做客不得送点礼啊。” 闻言,任柯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东方伍若和沐轩相识以来,虽然喝过那么多次茶,但从未告诉过他自己的身份。 沐轩又不是少根筋,自然装作不知道。 于是,除夕那日也只是等在茶馆门口,没有直接去东方府。 任柯左右手拎满了东西,神色紧张,僵直的站着。 不一会,他们面前停了一驾马车,一只布满茧子的手掀开了车帘,紧接着是一张漂亮的脸。 见多了东方素素的女侠风范,乍一见她梳着发髻,小女儿家的穿着打扮,沐轩一瞬间还没反应过来,还道是哪家的千金小姐。 直到东方素素开口,“沐公子请。” 沐轩才反应过来,窘迫的拉着任柯上车。 车内空间并不狭窄,只是三人各有所思,未免有些尴尬。 东方素素垂眸,看到了任柯手里的剑,试探性的询问,“祖父说公子习武,不知可否能请教一二?” 任柯点了点头,将剑往袍子里藏了藏。 不愧是将门虎女,对习武最感兴趣了。 不过两句话的时间马车就停了,沐轩其实很想说走几分钟就到了,何必还坐马车,但人家既然都用车来接人,必定是看重自己,不能不领情。 东方府一看就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门口的石狮子眼睛都花了,匾额上的字也有些模糊不清。 大户人家的门面不豪也体面,但东方府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点。 马夫将他们的礼品拿走,东方素素领着他们进门,再次站到门口,任柯内心五味杂陈。 沐轩用袍子掩藏着手去牵他,任柯回头看他,苦涩的笑了笑,抬脚跨过了门槛。 有些事,做起来好像没有想的那么复杂。 经过前院到了大堂,中间烧着碳火,热气滚滚,圆桌上已经摆了些吃食,四下不见人。 一点也不见过年的热闹气息,冷冷清清的。 东方素素请他们入座,不久就有人奉茶来,喝了几口茶,东方伍若就来了。 老人家穿了一身红衣,喜庆极了,他一来清冷的气氛都变得温热。 沐轩和任柯站起身,东方伍若看到他们眉开眼笑,忙抬手示意他们坐,“都来了,就吃饭。” 开席后,开始上菜,热气腾腾,不一会桌上就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老人家率先动手,还让他们不要拘束。 沐轩:“没想到老人家是东方府的老将军。” 东方伍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抬起酒杯朝他说,“是我疏忽,沐公子莫要生气。” 说罢一饮而尽,旁边的东方素素没来得及阻止,蹙眉道,“祖父喝慢些,当心伤胃。” 东方伍若摆了摆手说没事,沐轩也没想到老人家这么豪爽,他只是想装装样子,不然他们俩就这么进了东方府也毫不惊讶,也太奇怪了。 没想到老人家一口闷了就,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也喝了一杯。 说着,东方伍若看任柯寡言少语,连菜都是沐轩夹给他的,便开口问道,“是菜不和胃口?” 乍被问道,任柯一愣,摇了摇头,又想着该说话,便补了句,“不是。” 沐轩:“他吃什么都是这幅样子,老将军莫怪。” 正说着,一位穿着红袍鱼纹的人来了,附在东方伍若耳旁说了些什么,随后东方伍若看了看东方素素,神色凝重。 对沐轩和任柯道歉,说宫里有事急召,让他们继续吃,自己很快赶来。 东方素素心不安忙拿着大氅追了出去,任柯也紧张的站了起来,要跟着去看,到了门口却止住了脚步。 外面下着大雪,风一吹雪飘进来,碎雪落在了他的头发上,沐轩站到他身边,给他披上大氅。 “没事的。” 东方伍若是陵国的定海神针,进宫是常事。 不过一会东方素素便折返了,看他们都站在门口,忙招呼他们回去坐下,解释了一下,让他们不要担心。 三人食不下咽,少了东方伍若的气氛又变得清冷起来,炉火再旺,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沐轩提出回去,东方素素有些歉疚,从怀里取出来两个红包递给他们,说是东方伍若给他们准备的,适才走时太急忘了,就让她转交。 红包很轻,沐轩谢绝了她派马车送,和任柯捏着红包一路步行回去。 除夕的街道极为安静,四下无人,想必都在家过年,沐轩和任柯可以肆无忌惮的牵着手。 只是,任柯心思沉重,直到回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灯火通明,沐轩走前特意挂的灯笼,还嘱咐阿言点蜡烛,如今一路的清冷,踏进这红红火火的院子仿佛进到了另一个世界。 瑾行正摆盘,看他们来了就打招呼,“主上。” 冷玥在纠结手中的两个灯笼要挂在哪,阿言抱着剑蹲在角落,眼巴巴的看着桌上的食物。 沐轩拉着发愣的任柯到檐下,给他拍了拍头上的碎雪,将他按到椅子里坐好。 瑾行刚把菜上齐,喊到,“阿言。” 话音未落,阿言就已经坐到了桌前,一手筷子一手碗,就等着一声令下就开饭。 冷玥叹了口气,将两个灯笼放到角落里,拍了拍手走来,朝任柯打过招呼后坐下。 沐轩看任柯还有些没有回过神,就小声的给他解释,“这是后半场。” 于任柯而言,东方伍若是他的血脉相连的亲人,而冷玥他们是他同生共死的亲人。 两者同样重要。 任柯难得舒展了眉头,嘴角上扬。 院子里大雪纷飞,屋内热热闹闹,大家都喝了些酒,情绪更加高昂起来,冷玥揪着沐轩不放,声嘶力竭的问,“为什么不给我梳头发!” 瑾行拉都拉不住,被她一把推得老远,险些撞倒在火炉里。 任柯也偷偷喝了点酒,身边的人忽然被抢走,眼神瞬间冷冽,一把将沐轩拽回自己身边,阴冷的警告,“他是我的!” 阿言抱着酒壶静静地看着他们,像是戏台下的看客,看戏。 冷玥双眼迷离,指着任柯怒吼,“他是主上的!” 任柯冷笑一声,“他是我的!” 沐轩看着两个二傻子,又无奈又觉得好笑。 眼见两人动嘴不过瘾,欲要动手了,沐轩忙将任柯拉回来,让瑾行也拉住冷玥。 “任柯?” 任柯眼神迷离,看着他笑了笑,双手捧着他的脸,“阿轩。” 好在还认得自己,沐轩将他按坐好,回头看冷玥抱着瑾行嚎啕大哭,哭的往地上滑去,瑾行有些架不住她,只能跟着她一起滑坐在地。 “你为什么要死啊!害得他为你疯了那么久!” 冷玥一边哭一边嚎叫,说的话沐轩听着一头雾水。 瑾行:“我带她去睡吧。” 沐轩点了点头。 哭闹的人不肯走,瑾行用银子引诱阿言,才让他一起帮自己把人拖走。 适才还吵闹的屋子一下就安静下来,除了碳火噼里啪啦的轻微响声,就只有外面簌簌下雪的声音。 “阿轩。”任柯叫他,他刚回头,整个人就被拽下去,沐轩怕撞到他就两手扶住扶手,差点把手伤着。 四目相对,沐轩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才刚反应过来,脑袋就被扣住了,紧接着嘴里一股酒味。 沐轩被他撩拨的浑身酥软,最后还是被他抱回的屋里。 身体的起伏之中,他好像听到任柯呢喃,“阿轩是我的。” 第九十章 院子里的积雪化了, 一地潮湿,溪水流淌。 沐轩有些不可置信,他和任柯竟就这样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年。 看着温和的任柯,他甚至奢侈的幻想, 是不是可以再这样过一年。 一切的平静止于十四那日, 前日柳絮才刚偷摸着见他们。 沐轩看她隆起的小腹,便了然于心, 算算日子恐怕是早就有了, 如今木已成舟,做什么都没用。 好在柳絮状态不错, 脸色红润, 只是身子重了有些笨拙。 任柯看她走路都有些紧张, 站到她旁边都抬手护着她。 怕被怀疑, 柳絮连饭都没有一起吃, 说了一会话就匆匆离去了。 当时, 沐轩听着冷玥说她过得不错, 再亲眼见她的状态,心中的担忧还微微放下了些, 以为一切都有变化。 想着快到元宵了, 就和任柯买些东西,想偷偷摸摸混进王府去陪她。 直到冷玥风风火火的赶来,神色凝重,一把就拉住了正要付钱的任柯,“主上,小絮她病了。” 闻言, 沐轩脑海里的画面“轰”的一声炸开,仿佛已经看到了柳絮自杀的画面, 手中的东西全数洒落。 任柯一刻也没耽搁,拉着沐轩就往熠王府赶去。 他们翻墙而入,一路阻拦的人都被他们手中的剑吓退,惊呼着避让。 任柯气势汹汹,一脚踹开了紧闭的房门,闯入屋内。 柳絮气息奄奄的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手腕缠绕着白布,上面鲜红的血色触目惊心,还有地上的一摊血迹。 沐轩担忧的事情发生了,此情此景,他竟有些不敢过去。 沐轩慌乱的冲过去,跪倒在床边,颤抖着叫他,“小絮?” 柳絮微微睁眼,扭头看向他,前日还熠熠生辉的眼睛,如今却黯淡无光,看到他后硬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哥哥。” 声音沙哑,沐轩一下就忍耐不住了,泪如雨下,小心翼翼的捧着她的手,细细的手腕上缠着厚重的布条。 柳絮:“哥哥,我错了。” 沐轩:“好,哥哥带你走。” 沐轩将她裹在被子里,把她抱起,看了一眼任柯后出了门。 门外站满了人,丫鬟、侍卫都伸着脑袋看,剑他们出来后,不约而同的发出了惊呼,紧接着是指指点点。 柳絮将脑袋埋在他的心口,眼泪已经流干了,对这一切已然麻木了。 任柯为他们开道,抽出了阎王剑,那些丫鬟便如惊弓之鸟一般散开,只有侍卫还站在原地,做出防备的姿态来。 他们抬脚向前,还未到门口,就见慕殊奕和他的王妃一道前来,看到他们后,慕殊奕怒喝,“果然是你们!” 任柯眉头紧皱,看着虚弱的柳絮,提剑指着慕殊奕。 沐轩:“让开!” 慕殊奕看着柳絮,痛心疾首的吼叫,“小絮,你让我信你,此情此景你还叫我如何信你!” 闻言,柳絮扭过头,露出了一双无神的眼睛,抬起裹着白布的手,直勾勾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阿轩!”任柯叫他,沐轩了然的侧了侧身,阻挡了她的视线。 一剑斩下,就近的侍卫倒地不起,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任柯眼神冷冽,再一剑挥下。 一言不发的王妃尖叫一声,紧接着一缕头发飘然落地,王妃双眼紧闭流出了鲜血,慕殊奕被侍卫拉了一下,只斩下一缕头发。 王妃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悲痛欲绝的喊叫,慕殊奕充耳不闻,堪堪退了几步,看向柳絮,亦是悲痛欲绝。 “小絮!” 任柯蓄力出手,柳絮叹了口气,搂住沐轩的颈项,“哥哥,我们走吧。” 闻言,任柯顿了顿。 沐轩:“好。” 沐轩抱着柳絮一路前行,任柯为他们开路,血水四溅,每一脚都踩在了血地上。 慕殊奕被侍卫团团护着后退,几十个侍卫不一会就只剩下寥寥几人。 侍卫死守着大门,任柯眼睛微红,左手的剑换到了右手,浑身散发着戾气,许久不杀人,他倒是有些生疏了。 沐轩再次警告,“让开。” 慕殊奕呵斥不许退让,侍卫不敢让,两方就僵持着。 沐轩走到任柯身边,抬眼看着慕殊奕,头发散乱,华衣染雪,狼狈不堪,哪有什么金尊玉贵之像,还不如街边乞讨的人来的实诚。 任柯回眸看了看他,再看缩在被子里的柳絮,握剑的手青筋暴起。 “走水了!” 忽然一声惊呼打破了两方的僵持,刚才抱柳絮出来时,他让冷玥去找地方先放火,如今火势蔓延,王府浓烟滚滚。 慕殊奕不可置信的望着他们,还未发怒,身后就射来一支箭矢,正好从他散乱的发间穿过。 侍卫惊呼,不敢妄动。 沐轩抱紧柳絮,抬脚踏上阶梯,怕颠簸到柳絮,所以每一步都走得沉稳,每一步也都走得懊悔,每一步也都在暗暗庆幸。 懊悔当初没有阻止柳絮,也幸好,柳絮还活着。 慕殊奕要扑向他们,被侍卫死死的拉住,在他的嚎叫声中,他们成功的踏出了熠王府的大门。 柳絮依稀还记得大婚那日,慕殊奕满面笑容的将她牵进了门,如今心如死灰,果然物极必反。 出了熠王府,冷玥早已驾着马车等着了,瑾行留下断后,他们一路直奔医馆而去。 沐轩和任柯僵直的站在门口,直到大夫出来,他们才有了反应。 “幸好夫人底子好,又及时止血了,大人小孩都没事,不过还是要仔细养着,马虎不得。” 大夫嘱咐了小心的事宜,两人一字不落的记下,等到大夫走后,才忙不迭的进房。 柳絮手腕上的伤被重新包扎了,整个人依旧虚弱着,看到他们后勉强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一听就知道她说话都费劲,还硬撑着说没说,沐轩心疼不已,给她把被子掖好,让她闭上眼睛睡觉。 柳絮点头,她早已经疲倦不堪,如今有了两个哥哥在身边,全然放松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任柯给沐轩披上披风,留他守着柳絮,自己出门去问冷玥。 去之前冷玥大概说了些,任柯太急只记得,她说是王妃害的小絮,至于其他没有听到。 但看慕殊奕的反应,想必是知道了什么。 冷玥沉声解释,“慕殊奕不知从何得知你的身份,还怀疑到小絮身上,证据确凿,小絮百口莫辩。她想逃的,是王妃用你们逼迫她自杀。” 任柯抬眸,神色冷冽,颈项的青筋凸出,问道,“火灭了吗?” 冷玥点了点头,放火只是权宜之计,她挑了书房,王府人多恐怕一点火很快就灭完了。 闻言,任柯垂眸冷笑,指腹摩擦着阎王剑的纹路,“再放。”说完突然想起来什么,嘴角上扬,笑得越发渗人,“让他生不如死如何?” 化雪的天气最为寒冷,风向刀剑一般刺入人的肌肤,冷玥看他那阴冷的笑意,却觉得比风还要冷上几分。 柳絮醒来后看沐轩还在守着自己,心中更加难受,泪如雨下。 沐轩看她才醒来就哭,温柔的给她擦去眼角的泪,轻声细语的哄她,“哭什么,哥哥又没怪你。” 她并不恨慕殊奕,也不恨王妃,只怪情深缘浅,还偏放不开,害人害己。 沐轩给她喂完药,看她情绪缓和了许多,给她撩开糊住脸的头发,询问,“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柳絮点头,伸手搂住了他的颈项。 沐轩小心翼翼的扶她坐起来,给她披上大氅,仔细的裹好,再连着被子一起把她抱起。 已是深夜,街上人迹寥寥,沐轩紧紧地抱着她,一边走一边像之前一样给她讲故事。 这不过没再讲情情爱爱的故事,讲的都是一些冷笑话。 柳絮静静地听着,昏暗的街灯下,她的眼睛逐渐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偶尔也敷衍的笑笑。 不一会,柳絮又睡着了。 沐轩看着屋檐下摇晃的灯笼,看着不远处的火光,隐约听见有人尖叫、惊呼。 他加快了脚步,回到了院子里,将柳絮放下睡好,刚出门,就撞上了任柯。 还未看清他的脸,就被他揽入了怀里。 “阿轩,小絮睡着了吗?” “嗯。”沐轩抬手抱住他,即便隔着衣服,也能感受到他身体是滚烫的,还有弥漫的血腥味。 任柯轻轻地放开他,沐轩才看到他脸上斑斑点点的血迹,垂头看,也满目红色。 他将人拉到外面坐下,去打水给他擦拭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冰凉的水,沐轩温柔的动作,让他混乱的思绪逐渐冷静下来,乱窜的气息也好像在逐渐平息。 任柯握住他的手腕,对上他清澈明亮的眼睛,哀求道,“阿轩,你带着小絮先走好不好?” 沐轩:“好。” 本以为又是拒绝,没想到他坦然答应,任柯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捂着眼睛笑了笑。 风将檐下的红灯笼吹的摇晃,院角被遗忘的红灯笼滚了几圈,停在了井边。 “我们到淮安等你。” 沐轩知道,他和小絮在的话,他顾虑太多。 这一个安稳的年已经够了,他不能在奢求其他了。 一夜无梦,第二日,沐轩喂过柳絮喝药后,和她说了要离开。 柳絮没有一点犹豫就点了点头,然后沐轩将她抱到马车里,和任柯辞别后,马车启程。 即便沐轩昨晚没有答应,任柯也会将他送走,因为驾车的是冷玥,而且一路都有人暗中护送。 今日正是元宵节,白日就已经在张灯结彩,热闹非凡了,他们从闹市中经过。 马车出了京城,在小道上慢慢悠悠的前行。 冷玥才解释:“是千机阁的人。” 沐轩微微蹙眉:“祁山?” 冷玥知道他是想问什么,冷冷一笑,回答道,“白家本就是朝廷的人,李志远可就更厉害了,当初朝廷发现祁山有些不受控制,就派去了李志远,苦心孤诣多年,如今算是没白算一场。” 沐轩看着潮湿的地面,冷风拂面,一阵生疼。 “冷玥,小絮就劳烦你照顾了。” 沐轩策马奔回京城,如果注定要死,他希望和任柯一起死,而不是天各一方,那他死都不瞑目。 街上随处可见都是各种各样的花灯,还未天黑,街上就已经人来人往了,可以想象夜晚会如何拥挤。 “卖豆腐嘞!” 众多的花灯叫卖声中,一声粗狂的卖豆腐声尤其引人注目,沐轩将小明放开,寻声望去,果然是络腮胡。 一见到沐轩,他就热情洋溢,就要动手装豆腐,沐轩连忙拦住他,看着堆积成山的豆腐,再看周围都是红红火火的花灯,再奇也只是这种男女能相送的玩意。 这元宵了,还卖豆腐且一堆豆腐,实在是出奇。 沐轩一问,络腮胡尴尬的挠了挠头,支吾的解释。原来这些原本是要送去苏府的,往日送到也就行了,谁知道今天苏府怎么都不收,还让他传话,“东方公子的礼苏府受不起。” 络腮胡也是一脸茫然,这一辈子的钱都收了,不收还真是没辙,只好摆在街上卖,想着把钱卖了,再遇到的话就退给他们。 没想到,这元宵的豆腐实难卖出去,这第一个来问的,还是沐轩。 沐轩听完心里有数了,就让他以后都不用送了,要实在觉得亏欠,就多做点好事,送给买不起的人。 说完,沐轩就走了,没走几步,脖颈吃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眼前是摇曳的烛火,抬眼望去,一张正气凛然的脸,正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 他直起身来,揉了揉脖子,任柯和冷玥打他晕他时都没下这么重手,不愧是皇帝,做什么都高人一等。 慕殊荣看他见自己一点也没有尊重,还懒散的揉着脖子,捏紧了手忍着,闷声问:“他要杀李诚?” 闻言,沐轩抬眼看他,嗤笑的反问:“谁?你问的是任柯还是东方承业?” 九五之尊的皇帝高高在上惯了,行为上的毫无尊重,他已经忍了,没想到他言语上还不知收敛,瞬间就暴怒了,拍桌怒呵,“放肆!”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墨闻看到他们还在原位后微微一怔,将门关上,站到一旁继续守着。 慕殊荣冷言警告,“你最好清楚自己的处境!” “呵!”沐轩讥笑,不仅没有一点收敛,反而更加放肆,指腹在桌上画圈,神色冷冽,“你明知道任柯是谁,也知道他要做什么,放任他不就想利用他为自己开道吗?” 慕殊荣一怔。 沐轩看着摇曳的火烛,往后倒去靠着椅背,仰视着他眼底却满是讥讽之色,“借他的手除掉慕殊奕,还想借他的手除掉李诚。” 他不是傻子,听着瑾行他们收集的情报,很多事情看似毫不相关,但细想下来,答案就在眼前。 李诚在江湖中叱咤多年,一直想染指朝堂,所以靠着安家在名流世家、高门大户之中也有名望。 李诚到京城后,安家和他断绝关系,他求不得,又不甘心,便四处发拜帖,成功换了一个靠山,整个人又意气风发起来。 那人就是苏枫。 苏枫官至宰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褚术死后,在朝中更是毫无牵制,他这样精明的人为何会和丧家之犬一般的李诚合作。 浅显些是苏枫想在江湖中有把刀,可惜李诚不是甘愿做刀的人,况且祁山重新归附朝廷,朝廷不缺刀。 慕殊荣少时继位,在位这么多年,陵国无灾无难,只是江湖纷扰不断,他想借此机会一举铲除异心,而最好使的人,莫过于与李诚有深仇大恨的任柯。 只是任柯身份非同一般,他心里不安。 沐轩在此就猜到了他的意思,想必是缺颗运筹帷幄的筹码。 屋内陈设齐全,烛台百盏,屋内明亮,桌上就一盏茶水,已经凉了。 许久,慕殊荣才坐回去,换了一种态度,乜他,“是,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得不说这个君主有点脑子,比那些身居高位,却尸位素餐的人好太多,只是他这算计用在了任柯身上,沐轩就不大欣赏了。 人的本质本就是双标,他对任柯的偏爱毋庸置疑,也从未掩饰过。 “所以,李诚死后,你也不会放过他是吗?” 慕殊荣:“他偏偏是东方家的人,朕留不得他。” 沐轩笑了出来,忽如其来的大笑人慕殊荣一阵茫然,墨闻也握紧了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他自己都不承认的身份,偏偏谁都抓着不放,也不知道他在坚持些什么。” 他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低声咳了几声,仰头看着天花板。 任柯是东方家的独子,祖父是陵国的定海神针——北疆王,北疆八十万大军听他号令。 满朝文武谁不怕他,谁不忌惮他,慕殊荣亦然。怕他知道自己的孙子遭受那些如此不公的待遇,真就挥旗造反。 任柯手中还有情报交易组织千机阁,刺客宗门祁山,只要他想,都可闹得天翻地覆。 可是他没有,他是个疯子,可骨子里有忠义的血,若非如此,他也不至于将自己逼到如此境地。 可偏偏,他只是要报仇而已,都有人不放过他。 慕殊荣脑海里浮现那一对夫妻豁出命护着自己的样子,神色动容,“他死后,朕自会补偿北疆王。” 子女皆是为大义而死,孙子为大义而不认亲,再补偿都没用。 沐轩:“陛下可记得前些年外戚把持朝政,陛下处处受制?” 从他醒来就没正眼看过自己,这声陛下可真是让人意外,慕殊荣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疑问问的也疑惑起来。 沐轩没想他回答,自己将话补充完整,“你以为那些奸臣是谁杀的?” 京城一夜之间,死了多位大臣,死法皆是一剑封喉,从此太后断了左膀右臂,慕殊荣才不再受制于人,成了名副其实的天下之主。 沐轩也是偶然间听瑾行提起的,原来在他第二次死后,也就是五年前的,任柯单枪匹马闯入京城,一夜之间杀了无数奸臣。 瑾行也是那时遇到他的,被他抢先了任务就想将他杀了,可惜学艺不精,还险些丧命,心一横就跟着任柯了,这一跟就是好些年。 慕殊荣听着他的话,身心具震,他一直以为是哪位侠义之士,楚行之声名大噪后他就以为是他,没想到竟然是他一心算计的任柯。 墨闻也微微一怔,随即垂眸掩盖了眼底的悲切。 在慕殊荣还只是皇子时他就跟着他了,后来他登基不久后,为避免李诚借着安家的势力壮大,他便去了衡山,让他看着李诚。如今李诚和安家断裂,慕殊荣就召回了他。 他祖祖辈辈都是慕氏的人,到他也毫不意外,只是他意外被慕殊荣看上,成了他身边的人。 他这辈子都唯命是从,唯有放走任柯那件事,是他随心而做,只是他没想到当时心软放走的孩子,长成如今这副疯魔的样子,早知今日,当初倒不如杀了他。 也不至,天之骄子落入深渊。 正想着,门被一股重力砸开,门从中碎裂开,木板四分五裂,任柯神色冷冽,双眼通红,手中的阎王剑还在滴血。 血水顺着刀口滑落在地,横飞的木屑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口,他无动于衷,抬脚跨了进来。 墨闻立即紧张了起来,握紧了手中的剑,慕殊荣猛然一怔。 任柯好像从尸堆中爬出一般,浑身是血,眼中满是杀气,整个人都在发红,青筋暴起,已然疯魔。 他望向慕殊荣,提着剑冲了过来,墨闻反应极快,抬手挡住了他的剑,整个人被抵退了几步。 他感受到强大的压迫力,是他难以匹敌的威慑力,脸上筋络凸出,大喊着,“陛下,走!” 闻言,慕殊奕寸步不移,回头看向沐轩。 他还未做出行动,任柯一剑劈下,将墨闻的剑震落在地,墨闻手剧烈的抖动,眼见着任柯的剑又要劈下,慕殊奕顾不得沐轩,抬手将墨闻拉开,大声呵斥,“住手!” 任柯知道沐轩被抓走后,整个人都疯掉了,脑海里一遍遍的浮现沐轩时的痛不欲生,他仿佛又死了几次。 在热闹非凡的集市上,处处都是亮眼的花灯,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红袍绿衣,好不热闹。 只有他一身黑衣,手握长剑,浑身戾气,像个杀神,与周遭格格不入。 他记着他的阿轩走时的嘱咐,让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所以他努力的克制着,忍着晃眼的灯,忍着笑声刺耳的人,忍着叫卖的老板。 一切的忍耐终止于一个撞到他的人,对他不依不饶,指指点点。 阎王剑出鞘后,一切都不可收拾,周围的人尖叫连连,他四处望去,不见他的阿轩,于是他提着剑追问,无人能答。 太过吵闹,他只想见他的阿轩。 集市的热闹被一把剑割破,周围都是阻拦他寻找阿轩的人,他一路挥剑,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剑指着千诲,崩溃的质问。 终于,回答他的不再是惊叫,是一个明确的答案。 竟敢动他的阿轩,都该死。 沐轩握住了他的剑,阻止了他劈向慕殊荣。 他知道,任柯现在是控制不住情绪,等他清醒过来,知道是自己杀了慕殊荣,一定会追悔莫及。 慕殊荣不能死,陵国不能乱。 血从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沐轩轻言细语的叫他,“任柯!我没事。” 慕殊奕护着墨闻,仰头看已然癫狂的人。 任柯垂眸看到滴落的血,再看满面笑容的沐轩,如梦初醒一般,连忙松了手,试探性的叫,“阿轩?” 闻言,沐轩也松了口气,松了剑,轻声应他,“是我。” 任柯嘴角上扬,眼泪掉落,将他揽入怀里,“我以为你又要走。” 沐轩将流血的手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背,温柔的抚慰他,“不会。” 他这次做好了一起死的准备,绝不会先离开的。 他将哭泣的人推开,给他擦了擦眼泪,回头看将墨闻扶起来的慕殊奕,神色冷冽,“李诚死后,放任柯离去,否则祁山、千机阁、还有北疆大军,都不会放过你。” 任柯看到慕殊荣和墨闻,眼神又变得冷冽起来,将阎王剑捡起。 幸好沐轩眼疾手快的按住了他,否则陵国真的要易主。 “任柯,听话。” 沐轩握着他的手,将他强行拉走,看着两人的背影,慕殊荣内心五味杂陈,墨闻握着还在抖动的手,心里堵得慌。 出了门,沐轩扯块布先给手随便包好,另一只手牵着任柯,寒冷的的天气里,他手烫的惊人。 “任柯?” “嗯。” 他们没有走热闹的集市,而是弯弯绕绕走小巷,一路走回去,沐轩都在叫他的名字,任柯也不厌其烦的答应,终于在到家时,他滚烫的手凉了一些。 睡觉时,任柯紧紧地抱住他,好似要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任柯眼睛红肿,暴起的青筋也没有平复下去,眉头紧皱,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沐轩看着桌上的白衣,一言不发的给他换上,认真给他系好腰带,细致的给他的头发竖起。 桌上的剑上还凝固着血迹,窗外的光照到上面,与暗红的纹路融合在一起。 沐轩抬眸看他,“任柯,我们一起回淮安好不好?” “好。”任柯答应,“我们再去仙岳镇还愿。” 一推门,阳光便照入眼里,他们微微眯了眯眼。 出了门走到巷口右转是街市,左转几步是东方府,每日出门沐轩都会想想往哪走。 只是今天他们还没到巷口就被人拦住了,沐轩拉着任柯后退回院子,那几人也跟着进了院子。 任柯将沐轩护到身后,阎王剑出鞘,双眼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李诚提剑指着他,怒骂,“孽种!” 任柯恨他,他不只是个忘恩负义的伪君子,还是个令人作呕的疯子。 明明是他指使齐承毁了任琇,还大肆宣扬任琇是荡|妇,以免任琇日后找上门时有理由说清。 可真是招招恶毒,就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罢了。 任柯举着剑对着他,每每看到他,都为母亲觉得不公,这种人怎么配她喜欢,配她苦那么多年。 “你以为想杀我那么容易吗?”李诚提剑迎上。 四年前,任柯就单枪匹马的闯过衡山,可惜一人难敌,李诚又谨慎阴险,难以近身。 如今没了安家,他没了倚仗,他不似当初那般叱咤风云了。 任柯提剑挡回去,和他纠缠在一起。 李诚带来的人个个都武艺高强,众人围攻,即便任柯再厉害,也有些应对不急。 沐轩夺过一人的剑,也替他分解些刀剑。 阿言一剑劈下,将任柯身后的人一击毙命,一颗脑袋圆滚滚的落下。 李诚为了今日倒也是煞费苦心,找来这么多高手,恐怕是势在必得,只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以为是靠山,是黄雀,而自己是螳螂。 漫天而来的箭雨落下,沐轩将任柯扑向屋檐下,阿言提剑抵挡,也早有准备,往檐下躲去。 李诚一行人没料到这个意外,仅仅是一个发愣的瞬间,密密麻麻的箭就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片刻后,院子里能站着的只剩稀稀疏疏的几人,任柯拎着剑上前,踩过箭矢,站到李诚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李诚身中两箭,却都不是致命伤,半跪在地,仰头看着他。 看着满院的箭,箭头的纹路是军营里才有的标志,恍然大悟,气极反笑,“可笑我李诚精明一生,竟然死在你的手上。” 任柯微微蹲下身,和他视线平齐,看着他目眦尽裂的样子,想起少时和母亲远远看他的场景。 “我娘说,不要杀了你。” 闻言,李诚瞪大的眼睛露出惊奇的神色。 任柯提剑,一剑刺穿了他的手掌,割破了他的脚筋,话锋忽转,“她也说,你这样的人不该死人太过轻松。” 说完,李诚疼的倒地嚎叫。 任柯面无表情的听着,蛮狠的捏着他的下巴,“既然不守承诺,为何要许?” 他没想得到答案,因为李诚再也说不出话,也骗不了人。 做完一切后,任柯白衣裳染红了,浑身是血,瘫软在地。 沐轩扶住他,将他抱回房间,看他颈项的青筋,“我去给你熬药。” 任柯拉住他,“不用。” 沐轩哪管他说什么,执拗的去给他熬药,满地都是箭矢还有尸体和将死的人,沐轩将灶台上的箭扫开,慌张的熬药。 阿言看着手中的黑剑,微微垂眸,走进了房间,看着眼神迷离的主上,仿佛间看到了在祁山时,对一具尸体情意绵绵的主上。 他跪在他的面前,双手将剑奉上,微微垂头。 任柯知道,他是要走了。 当初说过,等他报完仇,就放他走,如今是时间了。 任柯抬手握住了黑剑,历代祁山山主的配剑,从此没了主人。 “还差多少钱,找瑾行要。” 阿言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垂眸看他,千言万语化作一句,“等我挑好地方,会给你传信的。” 闻言,任柯笑了笑。 想说什么,体内的气流却猛然冲撞了肺腑,让他痛的难以言喻,只好艰难的摆了摆手。 阿言走前看了看沐轩,他满眼只有药,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好说了句保重就走了。 等沐轩将药熬好后,任柯已经晕了过去,他用勺子撬开他的唇齿,将药强行灌了下去。 外面响动声越发刺耳,沐轩将任柯抱回床上躺好,出门一看,是苏枫带着人来了。 收尸的收尸,收箭的收箭。 苏枫站在其中,眼底难以掩饰的喜悦。 李诚一看到他就开始挣扎,眼中杀气腾腾,若非毁了手筋,恐怕已经拿起剑要杀苏枫了。 对于废人,苏枫根本就不放在眼里,目光落在沐轩身上,“他呢?” 沐轩:“怎么?” 苏枫:“他活不了多久,本官不会对他做什么。” 沐轩死死的盯着他,不置一词。 满地的箭和尸首被收好,院子剩下碎开的桌椅,还有满地的血迹。 李诚被苏枫带走了,至于何用,沐轩并不关心。 一夜的大雨,院子里的血迹被冲洗干净,若非碎木还在,昨日的事好像不曾发生过一般。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9-27 00:31:37~2021-09-29 01:05: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光霁月 10瓶;36408662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九十一章 结局 任柯昏睡了两天才清醒, 他要再不醒,沐轩都准备去给他找点毒来以毒攻毒了。 还好他及时醒来,逃过一劫。 沐轩小心翼翼的养着他,床都不让他下, 生怕他磕着碰着。 天气回暖, 一日更比一日热,任柯却依旧浑身发寒, 裹着厚厚的棉被, 屋里碳火终日不熄。 好不容易任柯身体暖了些,能下床了, 非要出去晒太阳, 沐轩僵持不过, 就给他披上大氅, 逼着他抱上汤婆子, 这才不情不愿的扶着他出去。 街上人来人往, 人们已经脱去了冬衣, 换上了轻薄的春衣,唯有任柯一人还在穿着厚厚的冬装。 一路的行人侧目而视, 任柯可谓是体验了一把“过街老鼠”的滋味, 也想起了曾几何时也这样对过沐轩,如今易地而处,似乎明白了他当时的无奈和迁就。 看着旁边全神贯注扶自己的人,目光不自觉的柔和下来,带着他往糖葫芦面前走去。 沐轩抬眸,疑问:“你想吃?” 任柯:“老板, 一串。” 沐轩乖巧的付钱,看任柯递到嘴边的糖葫芦, 张嘴咬下一颗,闷声道,“你吃药,少吃点糖。” 任柯也咬下一颗山楂,从善如流的应答,“好。” 再往前走些,遇到了熟人,他们停在摊前。 今日守摊的是络腮胡的女儿,问了两句,才知道络腮胡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家养病。 姑娘说完就对沐轩道谢,说谢谢他的红包,任柯听的一头雾水,沐轩忙摆手让她不许说,然后找借口拉着任柯先离开。 任柯微微蹙眉,停住不走,垂眸看他,“什么红包?” 果然还是逃不过,沐轩后悔带他出门了,面对他的质问的眼神,心虚的解释,“就是之前小姑娘结婚,络腮胡请我们去吃席,我想太不方便就回绝了,但人家都请了,装作不知道也不好,就拿你的银子包了个红包。” 虽然其中加了点被迫的意思,但事实大体就是如此,他才没有说谎。 任柯听完,抓住了重点,“我的银子?” “额……”沐轩抬头看了看天,他一个穷鬼没钱啊!是他自己说要钱自己拿,不用告诉他的。 怎么这会子就翻脸不认人了,沐轩撇嘴,一把夺过他手里仅剩的一颗糖葫芦,一口咬下,腮帮子鼓鼓的。 看他是不想回答了,任柯也不逼问,抬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像捏小猫一般轻柔,“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小肚鸡肠的吗?” 小肚鸡肠倒也不是,只是目睹他为自己发过几次疯,沐轩也知道他没有安全感,对他的占有欲和控制欲能理解,况且任柯对自己也没有太过疯狂的举动。 沐轩:“倒也没有,是我怕你多想,是我小人之心了。” 他虽然哄着他,语气也算的上柔和,可那眼里的不情不愿却是真真切切的,实在是可爱的紧。 任柯闷气全消,抬手捏了捏他的脸,“是,你小人之心。” 元宵节过后,百姓清闲的日子算是彻底结束了,都开始忙碌起来,所以闲逛的人并不多。 街上的人形形色色,来来往往。 任柯有些头晕,沐轩扶他在路边茶馆坐下,问掌柜要了一壶热茶。 “喘口气,我们回去吧。” 沐轩帮他风吹乱的头发撩了撩,再把毛领理了理,看他目光望向前方,便顺着看去。 对面的墙下摊坐着一个人,形容狼狈,衣衫褴褛,目光无神的望着过往的人。 有路人看他可怜就扔给他几个铜板,他无动于衷,依旧双眼无神的望着前方,路人见他不知感恩便叹了口气,摇着头离开。 有侠士停在那人面前,蹲下身看他,嗤笑:“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李掌门吗?这么变成这样了?” 李诚依旧如木偶一般,垂眼看他,神色呆滞。 侠士满眼嫌弃,用剑挑起他的放在腹部的手,好像从关节断开了一样,软榻榻的。 李诚神色才有了些变化,眉头紧皱,面容扭曲,却一言不发。 “啧啧啧!”侠士连连咂舌,将他的手扔开,“如今孤家寡人,都是你咎由自取啊!” 说罢起身,居高临下的凝视他,大方的从荷包中取出一枚铜钱,准确无误的扔到他脸上。 李诚眨了眨眼,露出了愠怒之色,却无能为力。 看到这一幕,沐轩内心平静,做了坏事的人总要付出代价的。 他抬手给任柯倒了茶,氤氲的茶气略微遮挡了他的视线,他微微垂眸,抬手抿了口茶。 坐了一会,任柯说想要回去,沐轩就扶他离开,经过李诚时,他们没有一点停留,甚至没多看一眼。 有些人,生不如死都难以赎罪。 正要进入巷子,就见东方素素一身碧绿衣裙,梳了漂亮的发髻,朝他们走来,打招呼:“沐公子。” 鲜少见她这么鲜艳的姑娘家打扮,他按了按任柯的手,关切的问道,“东方姑娘这是去哪?” “给祖父送封信。”她手中握有一封信,微微露出了些角。 沐轩了然,再问了几句东方老将军的情况。 “祖父身体健朗,只是最近陛下总叫他入宫。”说罢,她无奈的笑了笑,又道,“对了,祖父还念叨着你们,说许久不见你们了。” 闻言,沐轩客气的说最近有事,过两天再去。 告辞后,他们回去。 任柯忽然道,“阿轩,我们去淮安吧。” 沐轩:“等你好些我们就走。” 以现在任柯的身体状况,怕颠簸着把人颠簸没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任柯有些犹豫,沐轩却是十分坚持,不许他挣扎。 又过了几日,任柯脸色逐渐有了颜色,不似前几日那般透明,沐轩让他躺在椅子里晒太阳,给他盖好大氅,塞了个汤婆子在他手里。 任柯有些无奈:“阿轩!” “拿好!”沐轩眼神坚定,让他不敢再拒绝,乖乖的把汤婆子放好在手里。 “我去买吃的,马上回来了。” 瑾行说要回祁山一趟,这几日都不在,所以吃饭的事情要他们自己解决,总不能让病号去,沐轩就将活揽下,并且顿顿都是别云间的饭菜。 吃的任柯都犯腻了,偏偏沐轩说他要补身体,不许他挑食,所以每次吃饭他都愁眉苦脸。 “阿轩,能否换一家店?” 看他眉头紧皱,沐轩伸出手按住他眉心,答应,“行,我换家买。” 闻言,任柯舒展眉头,让他注意安全。 沐轩挑了别云间旁边的饭店,敢跟别云间抢生意肯定有两把刷子,他要了招牌菜,等菜时看到熟人。 东方素素换回了轻便的侠女装,手中握着长剑,抬眸就对上了视线。 正好饭菜好了,沐轩拎着食盒出去,看她没动,疑问,“东方姑娘是在等我吗?” 东方素素坦然的点了点头,看了眼他手里的食盒,解释道,“之前不是说祖父念叨你们吗?今日祖父不进宫,叫我来请你们去做客。” “哦。” “前些日子看沐容脸色不好,想必是病了,本来是来买些礼品的,不成想就遇到了。” 人家都这么客气了,沐轩也不好拒绝,就晃了晃手中的食盒,告诉她,“沐容还一个人在家,我先回去看看他,如果他想去的话,我们再去拜访。” 东方素素:“一道吧,我也去探望一下他。” 沐轩:“……” 那就一起吧,谁叫人家是任柯的未婚妻呢,正宫面前,他不得放肆。 [少来,戏多!]667无情的拆穿他,[分明就是想让任柯再看看亲人,免得走了没机会。] 沐轩没搭理它,带着东方素素回来院子。 一进门吓了一跳,食盒瞬间落地,饭菜洒了一地。 “祖父!” 东方素素惊叫。 任柯跪倒在火炉旁,手里握着阎王剑指着东方伍若。 而年迈的老将军此刻泪如雨下,崩溃的靠在门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凄厉的哼叫着。 沐轩连忙去扶住任柯,将他手中的阎王剑按下,看他一双手红黑,皮肤已然是烧烂了。 再看他双眼通红,整个人呼吸都不顺畅了,却还死撑着不倒下,朝东方伍若呵斥,“滚!” 东方素素满眼只有祖父,见祖父被欺负,当即就要把剑,却被祖父阻拦了。 “咳咳咳……” 东方伍若咳嗽不止,东方素素紧张不已,连忙将他背上离开。 沐轩看着任柯不成形的双手,泪水滴落在上面,他整个人瘫软下来,沐轩接住了他。 “阿轩,我们走,现在就走。” 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火炉里还残留没有烧完的信角,沐轩好像猜到了什么,也悲痛欲绝起来,将他扶起背上,再不犹豫,带他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瑾行正好回来,见状吓了一跳。 沐轩来不及解释什么,让他准备马车,去找徐岩。 马车一路奔腾,到了城门口停下,城门严查,瑾行紧张起来,沐轩递给他一块玉佩。 瑾行这才放松下来,将玉佩展示给守城的将领看。 想必将领是见过这个物件,险些跪下,又想到了什么才没跪下,连忙让人放行。 出了城门,一路往南,策马奔腾,跑死了几匹马,终于到了徐岩的住处。 沐轩抱着任柯闯进了院子,屋里的徐岩闻声而出,见到他后微微一怔,随即看到他怀里的人后更是一愣,神色逐渐变得冷冽。 他将任柯放到躺椅上,毫不犹豫的朝徐岩跪下,哀求他救救任柯。 “他不是坏人,求求你救救他。” 徐岩无动于衷。 沐轩继续磕头哀求,“他真的不是坏人,你救活他,我什么都告诉你,我证明给你看,他不是坏人。” 额头磕破,血水顺着脸颊流下。 徐岩神色凝重,忽然抬手拦住了他,眉头紧皱的走向任柯。 见状,沐轩才松了口气。 徐岩是神医,他一定可以救活任柯。 [他注定要死的。] 是,他注定要死,可是沐轩不想他就这么死了,他们都还没好好告别,都没有去百仙庙还愿。 徐岩给他看诊后,去屋里取来银针,给他扎针后,又抓药熬药。 瑾行揽下了熬药的活,为任柯提心吊胆,几日都没合眼了。 药好,徐岩捏着任柯的嘴粗暴的将药灌下去。 许久后,任柯的气息才平稳下来,跳动的心脏也更加有力。 原来,失而复得不一定会欣喜若狂,也可能肝肠寸断。 沐轩细致的给他烧伤的手上药,然后盯着他那张熟睡的脸。 已是春分时刻了,山上的花开的艳丽,徐岩的院子里是终日不散的药香味。 任柯昏睡的时间往往比清醒的时间长,徐岩说,他五脏六腑有损,气息太乱,又身中剧毒,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他,只能尽量吊着他的命,至于他能恢复几成,撑到几时要看他的造化。 而瑾行,早在任柯第一次醒来时就已经离开了,他说北狄有一种救治百病的药,他要去寻。 任柯偶尔醒来会神色呆滞,但大多数会叫沐轩的名字,和他说上一两句话。 大多数时候,沐轩都在和徐岩大眼瞪小眼,给他干活打杂,见他心情好,沐轩就会给他说一说任柯的事情。起初徐岩不信,后来沐轩孜孜不倦的说,他有些动摇了。 至于信了几分,那时徐岩的选择。他只将自己知道的说一说罢了。 他不想,这世上的人都只知道他的任柯是个十恶不赦的人,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 天气越发的热了,任柯的体温也在有所改善,不用再裹着厚厚的被子还烧火炉。 “阿轩?” 突然听到呼喊,沐轩立即扔下药材跑了进去。 徐岩看着被扔下的人参,摇了摇头,将可怜的人参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仔细将它放回框里。 任柯躺在床上,黑白分明的眼睛亮晶晶的,看来不是才醒,醒了有好一会了。 他走近,给他倒了杯热水,将他扶起,“怎么了?” 任柯低头喝了些水润了润嗓,望着窗外,可惜窗外只有满架子的药材,问道,“樱花开了吗?” 沐轩:“开了,过两天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 任柯应声:“好。” 淮安有一片樱花树,每到春季,漫山遍野的粉红,让人眼花缭乱,好似进了仙境一般。 前些日子他收到了冷玥的信,说道柳絮快要临盆了,最近很是贪睡,还说柳絮很想他们。 沐轩将信一字一句的读给他听,还不忘嘱咐他,“任柯,你可是要当舅舅了,可别扫兴啊。” 任柯点了点头。 沐轩问他要怎么回信,一直没回信就是在等他醒来,还好没隔十天半个月的,不然她们可要着急了。 任柯:“就说我好了,过两天就去。” 沐轩应声,用枕头给他垫着,去找文房四宝,蘸了蘸墨水,思索片刻就下了笔。 挥斥方遒一番,将大作拿到任柯床边,信誓旦旦的递给他看。 看一张纸上就几个潦草的大字,歪歪扭扭,跟水草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小孩写的。 “行叭?” “行。”任柯忍俊不禁,还是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眼见着樱花的花期也要过了,他们却都期待着能赶上一趟,若是此次来不及了,去看看故人也是很好。 淮安城内,城郊的一出院子里,传出一个撕心肺裂的叫声,“啊!哥哥!” 紧接着,是一个孩提的哭声。 春末的尾巴,迎来了一个新的生命。 晚樱的最后一片花瓣随着风飘落在溪流中,溪边的青年抬头看了看,终究还是没有赶上这一场樱花。 “任柯!” 青年回头望去,看到他的神明蹲在河边,正捧着一条鲤鱼,笑吟吟的朝自己邀功,“你想清蒸还是红烧呢?”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夕阳中抬脚向他走去。 今年的春日他们错过了一场花季,可他们以后还有许多个花季。 --------------------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很感谢大家看完这篇文,第一篇有许多不足,很感谢你们的包容。 其次,本文到这里,正文部分就完结了的。不想被虐的就不要看番外。 最后,我们下本再见,我会继续努力的。 下本——《反派师尊在线崩塌人设》 第九十二章 番外 沐轩和任柯不止错过了樱花的花季, 还错过了见证小侄子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刻。 一不做二不休,他们改道去了百仙庙。 因为任柯身体的原因,他们走的极慢,几盏茶就能到的路程, 他们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到了庙里, 沐轩先扶他到树下乘凉,缓口气。 正是农忙时节, 往来的香客并不多, 庙里便显得清冷了些。 香火缭绕,鼻尖萦绕着香味。 任柯:“我在这里等你吧。” 沐轩看了看周围, 嘱咐他小心些, 自己去许个愿就来。 踏入大殿的门, 他一眼就看到了一座不起眼的神像, 那座神像与其他神像格格不入, 通身金黄, 无一处杂色, 手是举起来的,眼睛望着前方, 衣衫有些松散。 光看神像, 实在是不像个神。 座下有和尚在供奉花灯,台子上有着新鲜的水果,而其他神像就显得有些可怜了。 他走近,对这和尚双手合十,“请问师父,这是哪位神仙?” 和尚年纪不大, 与他正相仿,垂头回了他礼, 再给他解释,“这位神仙名唤七九。” “……” 这可不就巧了。 和尚见他一脸茫然,一点也不有意外,许多人听完后都是这副模样,他耐心解释。 “这座神像是几年前一位公子来修筑的,花了重金供奉在此处,还给了一辈子的香火钱。” 闻言,沐轩似有所思,挠了挠脸颊,越矩的拉着和尚到大殿门口,指着在树下乘凉的人问,“师父看那公子像不像他?” 树下的人惬意的靠着树,微微眯着眼,威风拂起他的碎发和衣角。 和尚微微一怔,随即满脸喜色,瞬间没了出家人的稳重,“是他,就是那位公子,我绝不会看错。” 和尚激动的跑去后院,说是要告诉其他人。 沐轩颇为无奈,看着金碧辉煌的神像,取了三支香,还真的就郑重的拜了拜,许了个愿。 [自己拜自己,你可真行 ] 667还没消失,原因是沐轩所有机会都用完了,要找时机送走他,它私自把时机一再拖延,眼下主系统已经察觉了,实在是拖不下去了。 [你不得不死了,就这几天,我拖不了了。] 沐轩仰头看着神像,微微垂眸,在心里给667真心实意的道了谢。 遇上他这种宿主,恐怕是系统的噩梦吧。 忽然,沐轩心脏好像被重锤了一般,他整个人疼倒在地,叫痛都难以出声。 外面,任柯被东方素素用剑指着,他手臂鲜血直流,仰头看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小姑娘,手中的剑是当年他和沐轩送去的那一把,如今竟指着自己。 东方素素神情冷冽,“我等你很久了。” 任柯往寺庙大殿看了看,没看见沐轩的人影,便撑着坐回花池上,任由手臂的血液流出。 “老将军没了吗?” 在他神志不清的那段时间里,他恍惚间好像听到了徐岩和沐轩的对话,是东方老将军去世的事。 他早有心理准备,老将军性子要强,知道了他的身份后,自然难以接受,只是他没想到那么快。 东方伍若忽然去世,一直是东方素素心中的一个刺,如今来找他就是为了弄清一切。 为什么那以后,祖父一蹶不振,时常在祠堂里发呆,问他,他什么也不说。 直到有一日,她叫不应人,推开了祠堂的门,等待她的却只有一具冰凉的尸体。 “你对我祖父做了什么?” 东方素素厉声质问,剑离他更近了些,若非想要一个答案,她早将眼前的人碎尸万段了。 任柯垂眸,“说他枉为人父。” 那日,他收到了一封信,是千机阁来的,他原以为和平时一样,只是一封普通的情报信。 才拆开看到“爱孙承业亲启”几个字,就猛然反应过来,可惜一切都晚了,东方伍若已经推门而入,看到了他手中的信。 “承业?”东方伍若死死的盯着他,不可置信的叫他。 任柯身心具震,回过神来,立即将信扔到了炉子里,看东方伍若要扑去捞信,他一双手按在了碳火上。 屋里弥漫着肉被烧焦的味道,他抬眼看着慌乱的老人,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我叫任柯,我娘叫任琇。” 闻言,东方伍若像被抽走了灵魂一般,一下没了精神,堪堪后退几步,跌倒在地,“你怎么?” “你既然来找我,想必都查清楚了。”任柯操起椅子上的阎王剑,抽出剑指着他,一字一顿的说,“我可不是你的承业,我是祁山山主,是天下第一恶徒活阎王。” “陵国的定海神针要是没了,你说北狄会不会攻入?” 他字字珠玑,寸步不让,东方伍若的心好似被针狠狠地扎着,千疮百孔,又被翻来覆去的□□。 任柯怎么也忘不掉,那么一个意气风发的老人,因为他的几句话,嚎啕大哭起来。 沐轩痛的满地打滚,脑袋里全是任柯,他在地上蠕动,拼命的想要爬到门口,看一眼任柯。 667无能为力,[任柯要死了,所以你也活不了了。] 百仙庙里适才还有稀疏的几个香客,现在不见一人,清冷的近乎落寞,香火味也淡了许多。 东方素素:“你去下面给我祖父赔罪吧。” 任柯浑身都筋脉受损,体内□□的气息还是靠着以毒攻毒的方法勉强压制,早已经是个废人了,面对她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 想起曾几何时,小姑娘还说要和他切磋。 如今,他怕是无能为力了。 沐轩痛的肝肠寸断,感觉被人抽筋剥皮了一般,痛不欲生。 他想起了那日,夕阳西下,天边火烧云红了一片,霞光万丈。 他们坐在溪流边上,看着他手里的鲤鱼。 任柯的脸映照在绯红的霞光之中,忽然的问他,“阿轩,我要是死了怎么办?” 沐轩将鱼放回水里,思索了一下回答,“能怎么办,和你一起死呗。” “可我不希望你死。” “嗐,不是说你是我的劫嘛,你死了我肯定活不成了。” “那下辈子,你不做神仙,我不做恶人。” 任柯鲜少有这般感性的时刻,沐轩笑吟吟的答应他,“好!” 他们明知道自己没有下辈子了,却还是许给对方下辈子。 那日的承诺还犹在耳畔,今日就要食言了吗? “阿轩!”任柯死时,声嘶力竭的喊着这个名字,捂着流血的胸口,爬向寺庙的大殿。 他死前想,幸好他的阿轩没有看到,否则他该如何的悲痛。 可那一剑刺下了,他却拼命的想再看一眼他的沐轩,就一眼就好。 他不想就这样死了。 血水拖了一地,从树下洒到通往大殿的阶梯,触目惊心。 他们没有等到下一季的樱花,给小侄子准备的红包也没能送出去。 东方素素将剑插回剑鞘,看了一眼大殿里那尊金黄的佛像,苦涩的笑了笑,转身离开。 千诲在台阶下看着她一步一步的走下,眼含泪水,却坚强的不让它落下,看着她手上的血迹,已经预料到了事情的结果。 他将手中的信件藏了藏,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 大约在一个月前,他收到了一封信,没有署名,但信中的一块玉佩却说明了他的身份。 信中告诉他,如果东方素素找他交易,什么都不要说,只需告诉她,任柯是祁山山主,天下第一恶徒活阎王就好。 这天下的许多事,本就是没有道理的。 ———— 又是一年春,淮安的樱花开的艳丽,比往年更艳上几分,花期也比往年长了些。 春日的风还带着冬日的寒,柳絮看着院子里的樱花,风一吹花瓣簌簌的落了一地,院子里随处可见花瓣。 “娘,你怎么哭了?” 半大的人儿扯了扯她的衣角,一脸的稚气。 柳絮蹲下身和他视线平齐,看着他那双明亮的圆眼睛,笑吟吟的回答,“念念别担心,娘只是风进眼睛里了。” 柳念微微撇嘴,将她流出的泪擦去,小手轻轻地捧着她的脸,“那娘不要再在外面吹风了。” 柳絮点了点头,牵着他的手进屋了。 这是她两个哥哥离开的第九年,是不见阿言的第九年,不见瑾行的第九年,不见冷玥的第九年。 故人的信已有三年没有收到了,她想他们一定只是忙于生计,忘了给她写信。 桌案上搁着的是一封千机阁的信,柳絮小憩时,柳念将信拆开,信中除了两张纸外,还有些灰。 其中一张纸上写着:“阿言惊蛰之日跳崖自尽。斯人已逝,逝者如斯。千机阁上。” 另一张纸是一张房契,一张纸皱皱巴巴,想必是被揉捏过无数次吧。 柳念熟练的将信中的灰悉数倒出,然后将信恢复原状,将灰和信一道拿到院子里,埋到了樱花树下。 这样的信,自三年前起他已经埋了三封。 因为第一封信里,除了写他娘常念叨着的那几人的死讯外,还有一句话——人因一念才有一命。 他知道,娘的牵挂是那些他从未见过的大人,他希望娘能一直陪着他,也相信终有一日,娘会忘了要等信的。 樱花的花瓣落下,掩埋了故人的来信。 最后一封故人的来信。 --------------------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买了番外,还看完了。 那么请允许我废话几句。 为什么我的任柯和沐轩一定要死呢?因为任柯杀了许多无辜的人,不是我不允许他活,是他不管是因为身份还是内心的善良,他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自己的。 而沐轩,他是因为任柯才得以存在,可以说是任柯给了他三次生命的机会,没有任柯他也不会活的。 这本文有诸多不足,我也在不断的学习当中,不断的改进,希望下一本能更好。 哦对了,郑重感谢从我开文就一直陪伴着我的读者,还有默默订阅的读者,很感谢你们,是你们给了我写下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