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保镖资产过亿[重生] 作者:混元三喜 【文案】: 姜糯死了才知道,自己是一部狗血文里的炮灰男配,被主角渣男欺骗,下场很惨。 一朝重生,他果断与渣男分手,竟然提前遇到了渣男后来最强有力的金大腿。 金大腿现在才19岁,正在工地干活,打着赤膊,晒得黝黑,抬起装满红砖的手推车时,因用力而鼓胀的肌肉清晰可见。 少年高大精壮,像只粗粝的大型猛兽,怎么也和日后那个资产过亿、老谋深算的儒商搭不上边儿。 姜糯压下震惊,试着挖墙脚:“你好,我想高薪聘请你…做保镖,请问有兴趣吗?” 高大的少年愣住,只觉眼前矜贵白皙的少爷漂亮得晃眼,跟自己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麦色的脸涨得通红,连问题都没听清,就说:“好。” 姜糯高兴地握住他的手。 姜少爷还从来没握过这样粗糙的手,毕竟连平时摸的狗都有专人把毛发打理得油光水滑。 后来,他发现,这个男人不止手粗糙,待人接物、商务谈判也带着匪气。 而唯独对他不同。 多年后,商界大佬回到家,扯松领带,走进卧室,卸下对外人而言的凶横冷漠,眸底染上宠溺,轻揉着躲在被褥下的脑袋:“少爷,我回来了。”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重生 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超甜】糙汉攻vs少爷受 立意:努力拼搏,重获幸福人生 第一章 八月盛夏,燕林市下火似的热,戴黄色安全帽的工人们个个晒得黝.黑冒油,而包裹着绿色安全网的脚手架外,则是另一个世界。 姜氏集团总裁办公室的冷气开得正好,会客区加长的沙发上,两个年轻人正在对峙,咖啡洒了一地。 24岁的丁凭舟捂着脸,不可置信地说:“姜糯,你干嘛打我?” 刚才气势汹汹扇人嘴巴的男生,却比被打的还震惊,“你疼吗?这……不是梦?” 姜糯豁然起身,脚步匆匆地绕过书架,打开休息室的门。老姜总附庸风雅,书架上的书都是摆设,休息室内的穿衣镜倒是上好的黄花梨。 雕花镜中赫然映出一张年轻俊秀的脸。 黑发雪肤,唇红齿白,满满青春气息,姜少爷愣了愣,便开始解衬衫扣子。 姜糯人如其名,白得像个糯米团子,雾蓝色的衬衫领口被拽下,立即露出大.片雪白的肩膀。 目之所及,尽是光洁细嫩,没有一丝瑕疵,他聚精会神地检查自己,完全没发现追过来的丁凭舟,以及对方颜色变幻的脸——怒容渐消,又慢慢涨红。 姜少爷深吸一口气,挽起袖子,咬牙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 所以不是梦! 这么说,他真的回来了,回到了十年前。 这时候他还年轻,只有19岁,没有为丁凭舟挡刀留下的伤疤,也没有为了不被丁凭舟嫌弃、而在伤疤处纹下的纹身,他自然也还没破产。 一切都还来得及。 . 上辈子,也是这一年,姜父突然急病,姜糯临危受命,接手了公司,但他一个半大孩子,什么都不懂,多亏丁凭舟动用自家资源帮忙,帮着打理公司、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高管和股东。 姜糯比丁凭舟小5岁,从小就小尾巴似的黏着他,后来家里遭逢变故,友情也跟着变了质,姜少爷是认准一个人,就掏心掏肺对他好的性子。早些年燕林市民风彪悍,为着争夺利益,有人不惜对他们下狠手,就是他奋不顾身挡在丁凭舟前边。 要知道,姜少爷娇气得很,手指划破个口子都恨不得叫120,那次,却留下一条深可见骨的伤,险些没了命,丁凭舟感动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然而,他后来还是出轨了,在两人并肩奋斗的第十个年头,还顺手挖空了公司,29岁的姜糯,一夜之间失去伴侣和财产。 大约姜少爷是真富贵命,破产之后,还没过上一天穷日子,就先一步重生了。 彻底醒来之前,姜糯做了好长好久的“梦”,窥见一些真.相:这个世界原本是本在晋江文学城连载的小说《万人迷之躺赢人生》,丁凭舟的出轨对象就是小说的主角受,而他也不过是主角受的舔狗之一罢了,最后他非但没得到主角受,还险些被醋精正牌主角攻搞破产,多亏神秘金大.腿顾江阔出手,才保住公司,落得个孤独终老的下场。 看完全文,姜糯很想笑。 他和丁凭舟的人生,不过都是一场笑话。 倘若能重来…… . “姜糯!你在做什么?” 姜少爷回过神,才发现,丁凭舟不知什么时候也进了休息室,见他那张脸红得夸张,姜糯不由得有些震惊:我力气那么大吗?一巴掌把人扇成这样? “没什么,就想起一些事。”他整理好衣服,边扣扣子,边轻描淡写道。 可丁凭舟视线还粘在姜糯裸.露的左小臂上。 虽说姜氏集团如今风雨飘摇,可姜少爷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没受过一天苦,一个男孩子被养得比豌豆公主还娇.嫩,一弯小臂,羊脂玉似的修长白.皙,上面还残留着刚刚被他自己掐出的红痕。 丁凭舟轻咳一声,“你刚才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没有。”姜糯随口道。 可丁凭舟竟然急了,一把捉住他的左手,“你再说一遍?” 姜糯皱起眉,瞪向他:“放手。” 姜少爷双眼皮很深,睫毛又长又浓密,眼珠漆黑澄明,有股清澈纯然的幼齿感,可此时眼神里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压迫,与少年人的鲜嫩皮相结合,令整个人充满矛盾的性.感。 丁凭舟心头一热,脱口:“你分明刚刚说喜欢我,怎么不认账了?” “……”姜糯想起来了,在给丁凭舟一个大比兜之前,自己原本好像是要表白的。 这就有趣了。 还记得上辈子,他第一次——也就是今天——对丁凭舟表白时,是被拒绝的。 丁凭舟很喜欢搞暧昧,却不敢真掺和进姜氏的烂事里,还是他事后回家说起,丁家长辈觉得姜氏虽乱,却也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才有了后来丁家帮助姜糯稳定公司的事。 他们的投资也没错,最终,姜氏真的姓了丁。 可现在,丁凭舟怎么早早改了态度?是自己重生产生的蝴蝶效应吗?但自己也没做什么,刚刚还打了他一巴掌,莫非丁凭舟天生犯贱? 姜糯挑眉,意味深长道:“是啊,我不认账了。” “?”丁凭舟愣住,姜糯懒得跟他掰扯,拨通内线电话,叫了保安。 直到被两个保安一左一右架住,丁凭舟才意识到他是来真的,怒骂道:“姜糯,你够了!耍少爷脾气也要有底线吧?” 这情形太熟悉,让姜糯想起上一世。34岁的丁凭舟有些发福,表情狰狞:“姜糯,我受够你的少爷脾气了!难道人不能变吗?当初我喜欢你是真的,可现在我爱上了别人!也是真的。” “没有我,你一个人怎么撑得起姜氏?我奔波了这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姜氏早该姓丁了,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 上一世的老丁和眼前的青年面容渐渐重合,姜糯怒从心头起,借着对方被保安架住的姿势,狠狠一拳砸向他的鼻子! . 丁凭舟被拖出总裁办公室时,放了什么狠话,姜糯一点没在意,也没因为一时冲动打了他而后悔,如果说后悔,他只后悔自己没有好好锻炼,力气不够大,那一拳并没打烂那人.渣的鼻子,反倒打得自己手疼。 姜糯坐到父亲的真皮老板椅里,一边慢慢地揉手,一边看着办公桌上的日历,陷入沉思:现在是十年前,父亲的病情刚恶化,很多事情也都没发生,一切都可以重来。 不过,倚老卖老的高管、见风使舵的合作伙伴、成事不足的猪队友……都需要解决,姜糯翻出一个笔记本电脑,条分缕析地将问题列出来。 做完这些,他又开始回忆这个世界的剧情——主角受的爱恨情仇他不关心,姜糯只想把未来若干年的投资风向、风口行业、相关政策等等……趁现在记得住赶紧记下来。 而提到剧情,姜糯就不由得想起一个人:后来横空出世帮了丁凭舟的那位大佬顾江阔。 在《万人迷之躺赢人生》这本爱情小说里,顾江阔虽然不是主角,却是扫地僧一般最厉害的存在,西装革履的儒商,却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30出头的年纪,就成了商界大亨,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发的家。 只知道这人行.事低调,从不沾花惹草,和感情线完全绝缘。 这么逆天的存在,竟没有跟万人迷主角受擦出火花,显然是个bug。大约是为了填补这个bug,文中带过一笔:“顾江阔年少时,在一次争斗中,意外伤到了重要器官,从此无法人道。” ……就挺惨的。 . 五百米外的建筑工地上。 顾江阔打着赤膊,飞速而稳健地将红砖搬到推车上,不一会儿,手推车就堆得满满登登,一车足足比旁人多了一半。 他身形高大,步履如飞,在一群农民工里鹤立鸡群。 “就是他,怎么样?”工头大叔指着顾江阔,“看那一身腱子肉,身体壮,力气大,一拳头下去,说不好能把人打死,而且特别缺钱,听说考上大学了都没去念,反而在这里打工。” “行啊,那把他叫过来吧。”一混混模样的黄毛说。 天气实在是热,顾江阔赶过来时,一头的热汗已经流到脸颊,嘴唇却因缺水起皮了,张口时嗓音有些干哑:“什么事?” 黄毛仰起脖子,高兴地拍了下顾江阔结实的臂膀:“嘿,哥们儿不错!真够壮的,有一米九吗?” 哪知顾江阔没接茬儿,居高临下地淡淡说:“有事说事。” 工地不算工时,只看工作量,搬多少砖,拿多少钱,要不是工头叫他,顾江阔才不会耽误工夫跟这儿废话。 “行,”黄毛说,“挺拽。” “不过我们就找你这样儿的,有个活儿,敢不敢干?去一次就给这个数,比搬砖可赚得多了。”黄毛比了个手势。 顾江阔看了眼一旁的工头大叔,问:“什么活?” 黄毛:“收账,不过对方出手挺狠,专攻别人下三路,风险也大,我们人手不够,这才临时找外援。” 果然,听着就不是什么正经工作,不过报酬太丰厚了,对于现在的顾江阔来说,太诱人了。 见顾江阔犹豫,工头大叔低声说:“小顾,这事儿挺危险的,你好好想想。不过钱的问题可以放心,只要干,就能拿到报酬——雇你的是姜氏集团,有保障的。听说对方是老赖,欠着集团的钱,不知怎么倒腾的,法.院也没办法判,这才……” “扯这么多干什么?”黄毛不满道,“这事儿别往外瞎说,干就干,不干就——” “我.干。”顾江阔沉沉出声,“给钱就行。” 第二章 姜糯料理好公司的事,就马不停蹄地赶往医院,宾利驶出地库,转过一个路口,就是工地,绿色安全网将飞扬的尘土勉强裹住,却拦不住噪音。 司机怕自家少爷嫌烦,忙解释:“上高架只能走这条路,因为施工,另一条封掉了。” “对,金创大厦正在改建。” 这栋大厦姜糯有印象,是典型的高开低走,从拍下地皮起,地产商就高调宣传这会是燕林市地标,还没建成,商铺就被抢购一空,可惜后来城市规划改变,附近所有购物中心都赔得血本无归。 如果能诱导丁家在这里多多投资,应该会很有趣吧,姜糯透过玻璃望过去,若有所思间,就感到一片阴影落下,正好挡住他的视线。 原来是个同样等红灯的年轻工人——他背心上还沾着水泥点子,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肩宽背阔,遮挡力很强。 从姜糯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手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被阳光晒得发烫反光,煞是好看。 姜糯一阵羡慕,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胳膊,顿感一阵自取其辱。恰好变灯,车子启动,姜少爷顺势悻悻地靠回椅背上,干脆开始闭目养神,转眼就忘了那个高大的民工。 . 到了医院,姜糯才想起来,ICU不准探视,他只得隔着玻璃远远地看一眼,还在门外碰到了自家同父异母的弟弟姜粟。 姜粟被抓包,斗鸡似的梗着脖子,一副准备跟姜糯干架的模样,“我就过来看爸了!怎么样?只准你看,不准我看?我也是姜家的儿子!” 姜糯:“……” 他想起来了,上辈子,父亲突然病重,趁着清醒时,只见了姜糯一个,把公司托付给他,还以书面形式转让了股权,这让姜粟母子非常不安,总觉得大哥暗地里侵占了他们的财产,即便姜糯后来在姜粟成年时,按着父亲的嘱托,将代管的财产归还给他。 可惜这对母子没什么经商头脑,几年就因投资失败变卖了股权,让姜糯更看不上他们,可两兄弟斗了将近十年,临了姜糯被丁凭舟算计的时候,这个他一向看不上的弟弟却为他出头,狠狠揍了姓丁的一顿——不管为他出头,还是为姜家出头,血浓于水这四个字还是有道理的。 再后来,姜粟别别扭扭地上门,生硬地表示可以收留姜糯。 不过姜糯突然重生,倒没真享用上弟弟的好意。 “怎么不说话?你心虚了?”姜粟打断了他的回忆。 “没什么,你来看爸是应该的。”姜糯说着,还拍了拍姜粟的肩,15岁的少年发育很好,已经快跟他差不多高了。“偷偷溜出来的吧?看完就回学校,别耽误上课,我让司机送你。” 记得这一年,学校还能明目张胆地组织假期补课。 姜粟:“?” 他哥这是怎么了?按理来说不应该跟他大吵一架吗?他那个弱不禁风的哥,白比他大四岁,从小就打不过他,而且特别阴险,每次打不过就跟爸告状,导致老爸没少罚他……后来长大了,更刻薄,逮住机会就对他言语攻击,今天怎么突然关心他了? “你别假惺惺!我才不坐你的车。”姜粟战术性拒绝。 念在这小子上辈子对他的好,姜糯耐着性子说:“医院离你学校二十公里,这里又不好打车。” “那我倒公交回去!” “你说什么傻话?”姜糯真的生出火气,不容拒绝道,“现在就让老刘上来接你。” 老刘就是老姜总的司机,现在也一并继承给姜糯。 若是平时,姜粟一定要怼一句“公交车怎么不能坐人了”,再就他哥那种骄奢淫逸的少爷做派好好批评一番,可今日,他竟怼不出口。 一则今天姜糯破天荒地对他好一回,二则,这位刚成年的哥哥,今天竟像个成熟的大人似的,莫名有股不容拒绝的味道。 姜粟憋了憋,梗着脖子说:“……那你呢?我不想跟你坐一辆车。”燕林一中和公司是俩方向。 “我下午有事,坐别人的车。”姜糯说,“对了,你的那一份股权,爸早就安排好了,只是让我代为保管,爸的意思是,等你十八岁再给你……。但如果你们急着要,我就做主提前交付,你们想清楚,下周一之前给我答复,我好安排律师做公证。” 姜粟一度怀疑自己幻听了,他妈闹了好久,姜糯都不松口,怎么突然就答应了? “真的假的?”姜粟反应过来时,他哥已经走远了,在走廊尽头,背对他挥了挥手。姜糯的身形还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清瘦、修长,挥手的姿势倒颇为沉稳。 . 姜糯说下午有事,并不是托词,算时间,老姜已经在ICU躺了一个月,一直昏迷不醒,而他接手姜氏也有将近两个月。 这两个月里发生的故事,比过去一年都热闹,无非是老员工们不服管,几个跟着老姜总打天下的老资格高管想借机变天,中层、小股东们都跟着战队……有人战队老高管,自然有人战队新老板。 新老板姜糯这一派,最活跃的就是李清。 李清和姜糯、丁凭舟都是发小,李家不像姜、丁两家做正经生意,和燕林的地头蛇们关系匪浅,却希望自家孩子能做些干净营生,所以送李清去国外的野鸡大学镀金,回来后,李清就凭着和姜糯的关系,在姜氏谋了个职位,后来在姜糯空降董事长之后,更是一路高升。 可惜姜糯这么多年就喂出个白眼狼来。 不提李清后来跟丁凭舟勾结,将姜糯的股权运作没了,就说这段时间,他就给姜糯惹了不少事。 这一年p2p项目大热,姜氏也小投了一个借贷平台,可私人平台不如银行有公信力,想吸引客户,只能提高利率、放宽借贷条件审核,就如同当年漂亮国的次贷危机一般,这是很大的隐患。 果然,今年就已经有了暴雷的兆头,出现了很多逾期不还的老赖。 有些专业老赖,深谙法律漏洞,虽然有钱,但名下根本没有可执行财产,而这一年连限制老赖的相关条款也不完善,如果走正常渠道,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而负责这个项目的李清,为了不让季度财务报表难看,竟然私自找地痞流氓去要账。这样一来,有理也变无理。 果不其然,后来那些公司元老们就拿这件事做文章,一度搞得姜糯焦头烂额。 算时间,这会儿正是李清开始行动的时候。 . 一辆路虎揽胜停在医院门口,李清坐在驾驶位,从车窗里伸出一支烟,直接往地上弹烟灰,看到姜糯,便挥舞着那只拿烟的手,“小糯!这儿呢!” 姜糯皱眉,站在车边没动。 李清会意,连忙掐了烟,又把四个车窗全打开,将空调换气开到最大散味儿,两分钟后,亲自下车,替姜糯开副驾驶的车门,笑道:“大少爷,这回可以了吗?” 姜糯却没坐副驾驶,径自开了后门。 这是把李清当司机了。 李清一愣,倒也没在意——这位大少爷出了名的娇气,又挑剔,可能还是嫌车里有味道吧。 李清怕热着姜少爷,又把车窗都关好,开了外循环空调,才问:“突然叫我过来,你还没说去哪儿呢?” 姜糯报了个地名。 李清的热情就忽然凝固在脸上,片刻后,干笑:“去那里做什么?你从来不去那种脏乱差的地方,小糯你不是对棚户区过敏吗?” “去看看你的项目。”姜糯勾了勾唇,从容地说。 他们这群发小圈子里,就数姜糯最好看,年纪也最小,笑起来很招人疼,像团甜甜的棉花糖,能轻易从长辈那里讨到别人要不来的糖果,所以李清、丁凭舟那些大孩子,才愿意带着姜糯这小跟屁虫一起玩。 但如今,李清被姜糯笑得脊背发凉,看来,小棉花糖长大了,不好蒙了。 一路无话。 路虎停在胡同口的马路边,姜糯便和李清并排往里走。 越走,李清的脸色越白,姜糯的脸色也越沉。 他按着上辈子的记忆,和几个老赖的住址,筛选出这一处,原本想赶在李清动手之前给他一个警告,没想到,他这么早就动手了——巷子里已经能听到打斗声,人声颇大,应该是打群架,连他在胡同口都听到了。 闹得这么大,难怪后来一直难以平息!李清是猪脑子吗? 打架的现场,姜糯是不大想看的,他此行的目的,只是为了敲山震虎,让李清收敛,谁能想到这么巧抓个现行?听到越来越近的斗殴声,姜糯有些想打退堂鼓。 不过李清大约是想将功赎罪,反而加快了脚步,“哎呀这些废物怎么闹这么大,……小糯你放心,我这就去阻止他们!” “……”姜糯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姜少爷两辈子都活得养尊处优,鲜少走进胡同,更别提亲眼目睹打群架。 下午温度少说30℃,光着膀子、露着花臂、拿着钢管的汉子,加起来得有十几二十个,灼热的空气里弥漫着热血沸腾的荷尔蒙气息。 这里最惹眼的,却是个唯一没有纹身的少年,他戴着鸭舌帽,看不清脸,可个子很高,身手利落凶猛,相当惹眼,绷紧肌肉的小臂,能打飞别人的钢管,拳头砸在铁皮老年代步车上,就是一个深坑。 姜糯眼睁睁看着他以一敌十,把对方揍得毫无还手之力,一场热闹的群架,竟在这人的绝对实力之下,有了迅速偃旗息鼓的架势。 不管他是敌是友,姜糯心里都高兴——事到如今,他只求尽量别闹大! 然而,一侧房子里忽然冲出两个男人,一人手里拿把剪刀,全都奔着那高个子少年的脐下三寸而去! 卧槽!! 这要是见了血,性质就又不一样了! 姜糯几乎没思考,就高喊一声:“住手!我报警了!” “你回来!别离那么近啊!”李清同时出声!要是姜少爷受了伤,他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 听到“报警”,两个男人都紧张地看过来,在他们愣神儿的工夫,高个子少年劈手夺了一把剪刀,可另一个男人反应过来,竟一不做二不休,还是朝少年下面狠狠扎过去! “小糯,小心啊!”李清在这时候冲过来。 姜糯正想找件趁手的兵刃扔过去,见状,顺势夺了李清的手机,就砸了过去! 还不忘报兵器名:“看招!水果初代机!价值七千块!” 第三章 姜糯的暗器准头不够,半途就力有不逮掉了下去,但胜在贵,这一年房价才普遍两三千,七千块的购买力相当可观,果然唬住了一众小流氓。 众人分神的工夫,战局扭转! 手持凶器的老赖被高个子少年反剪双手,死死按住。这个扭人双臂的姿势,本是背对着姜糯的,可他又多此一举地把那男人扭了180度,男人吃痛,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顾江阔想再看一眼方才救他的人。 可姜糯这时候已经转过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李清的角度却能看清,姜糯脸色不大好地揉手,顿时顾不得心疼手机,小跑着追上去,“你没事吧?” “手疼。”姜糯责怪道,“你的手机太沉了。”第一代水果手机,比后来的要厚,像个方方正正的铁砖头,还真挺适合当暗器。 李清:“……” 你自己抻到手,关我什么事?!扔我手机,我还得跟你道歉? 虽然这样想着,但李清还是认命给娇贵的大少爷道了歉:“对不起,都怪我。小糯,今天让你受惊了,回头哥请你——” “以后叫我姜总。” “让你的人赶紧回去,别聚在这儿惹人注目,”姜糯沉着脸说,“还有,这样的事发生了多少起,你一共找了哪些人,我希望能看到具体的书面汇报。” . 叫顾江阔来的黄毛挠挠头:“李哥怎么来了?”又扫向顾江阔下.半.身,唏嘘:“你小子命大啊!……我看了,那是真水果机,不止7000,可惜摔得稀碎,要不是它,你肯定废了。” 顾江阔:“你认识他?” 黄毛:“谁?穿花衬衫的年轻人,还是那个细皮嫩.肉的漂亮少爷?我只认识前者,就是他雇的咱们。” “……哦。”顾江阔闷闷地说,仍旧望着姜糯消失的方向。 “哎那大个子!你看什么呢?”李清折返回来,“别走神,那老赖要被你掐死了!放手放手,都散了!” . 李清其实一直以姜少爷的哥们自居,公司有不少人看在姜糯的面子上也捧着他,导致他很膨.胀,什么都敢胡来。 被姜糯发现他私底下找小混混要账时,李清也没太怕,想着大不了和小糯道个歉——他还是个半大孩子,哄哄不就完了? 直到姜少爷冷冷地让他称呼自己为“姜总”时,李清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可不想让姜糯跟自己生分,于是不敢怠慢,这几天都老老实实闭关整理资料。 期间还接到了丁凭舟的电话。 丁凭舟还在生姜糯的气,那天姜糯不但打他,还叫保安驱赶他,简直是把他的面子放在地上摩擦,姜糯凭什么? 就凭一张好看的脸?还是凭他那骄纵的少爷脾气? 不过……说起来,那天姜糯忽然的冷淡,竟然让他念念不忘,总觉得姜糯似乎变了,不拿正眼看人的小模样,格外性.感,导致他这几天做梦,都会梦到白汪汪的姜少爷……抓心挠肝地想他。 “可能我就是犯贱。”丁凭舟自我总结。 不过他并不打算去哄姜糯,毕竟,姜糯那么喜欢自己,他不担心姜糯会跑。 再说,姜糯说得好听是手握巨额遗产的小姜总,说难听些,就是一块谁都能觊觎的蛋糕。他一个娇滴滴的少爷羔子,懂什么?遇到困难,还不是要像从前一样,向自己求助?自己甚至可以借机板板他的少爷脾气。 可惜等来等去,一直没动静,丁凭舟终于按捺不住,把电话打到了李清这里。 他开门见山地问:“大清,姜糯最近怎么样?有没有提起我?” 而李清正埋头干活,被问得有点懵:“你?他提你干嘛?” 丁凭舟一口气噎住,顿了顿,问:“你这几天去公司了吗?是不是没见到他人?” “见到了啊。” “见到了,但他没提起我?” “对啊,没有,一个字也没提,”这时候李清还不知道俩人之间有过暧昧,疑惑极了,“好好的,他为什么要提你啊?” “啪!——嘟嘟嘟……”对方愤然挂了电话。 李清骂了句莫名其妙,继续整理资料,本以为老老实实把这些名单交给姜糯,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姜少爷看到书面材料后,似乎更生气了。 “那些小流氓全都知道这个项目?”姜糯很想把李清的脑袋敲开,看看里边是不是装满了水,“你找人去要账就罢了,还堂而皇之用姜氏的名义,是怕别人不找咱们的麻烦?” 李清忙道:“都是信得过的兄弟,不会乱说的,哦对了,就一个人不认识。” “就是昨天最能打的那个大个子,因为人手不够嘛,就从工地随便找的……”李清越说,声音越小。 姜糯揉揉太阳穴:“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啊?”李清,“小……姜总,你不是怕事情闹大吗?就不管了?” “现在已经闹大了,或许用更大张旗鼓的办法,能化被动为主动。李清,你明天跟我去趟工地。” “哎?”李清小声咕哝,“不是刚说不用我管了吗。” 姜糯抬眼,慢悠悠地说:“我是说这个项目,从今以后不用你管了。” 姜糯:“但你惹的祸,该擦的屁.股,还得你擦。” . 顾江阔这几天都有些心不在焉,装车的时候也在走神。 “嘿!想什么呢?”一个工友在他宽厚结实的背上猛地一拍,“满啦,还装?再装都冒出来了。” “哦。”顾江阔回过神,沉默地看了眼严重超载的手推车,没减量,而是一双大手径直握上沾着干涸水泥浆的车把手,轻松抬起。 “这么沉都行?可以啊小顾!”那工友咋舌,“真有把子力气!……对了,听说你那天打架去了?还是大公司雇的你?真的假的?给了多少钱啊?” 顾江阔没理他,径自推着沉重的砖头,步履如飞地往前走。 “哎这人,问你话呐!聋了?” 顾江阔脚步没停,一副不愿跟人计较的好脾气模样,这让那农民工胆子大起来,在嘈杂的施工现场扯高了嗓门,“打从那天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别是哪个小妖精把魂儿勾走了吧?” “……” 刚才还肯息事宁人的顾江阔脚步一顿,手推车重重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振响,他转身走回来,眉眼压得很沉,汗湿的工字背心紧紧贴着肉,显出宽肩窄腰的轮廓,令他看起来像只粗.鲁的莽兽,仿佛轻易就能撕烂人的喉咙。 工人打了个哆嗦,当场认怂:“我就开个玩笑!肯定没有什么小妖精,你的事以后我不问了!” 顾江阔到底没在工地上惹事,沉默地继续干活,心里却对‘魂不守舍’的评价有点认同,自打那天之后,他就总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救命恩人’,好像把魂儿丢在他的身上了。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男生,白.皙矜贵,与脏乱的胡同格格不入。 天神降临般出现,又干脆利落离开,美好得像一场遥不可及的梦。其实顾江阔心里清楚的,那男生一看就跟他是两个世界的人,不可能再有交集,但还是忍不住怅然若失。 然而他没时间悲秋伤春,藏在心里的小情绪,不能影响搬砖,在30℃的高温里,顾江阔很快又出了一身热汗。 直到工头叫他。 顾江阔下意识拒绝:“我不再打架了。”那种活儿到底危险,那把剪刀让他心有余悸,以后跟“打架”沾边儿的工作,工资再高,他也不会接的。 钱可以慢慢赚,倘若自己出了事,家里人怎么办? 工头:“不是不是,这回是好事!大老板专程来看你的——那老板长得跟明星似的,还带了摄像团队,我差点以为是拍电影的,没想到是这事儿!……哎呀说起来,那事儿叔有点对不住你,谁知道那群混混那么大胆子,竟然敢打着姜氏集团的旗号招摇撞骗!” 顾江阔:“?” 骗子? “叔主要就是觉得你家那情况……哎,就想着给你介绍个赚钱的活儿,谁能想到他们是骗子呢!工钱也没结给你吧?不行一会儿我帮你跟大老板哭哭穷——他就是代表公司来慰问你的。” 顾江阔如实道:“工钱给了。” “啊?”工头震惊,“那些混混不是都跑了吗?我都找不到他们。” 顾江阔:“嗯,给了。” 其实当时黄毛似乎是想耍赖的,但被顾江阔察觉出意图,就使了点手段——差点捏碎他的手骨。 那个“李哥”吓得脸都白了,当场就付清了说好的“劳务费”。 其实也算钱货两清,顾江阔并不觉得那位大老板有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也不相信对方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补偿,但工头盛情难却,他就勉强配合着走个形式。 走出施工现场的警戒线范围,顾江阔就摘下安全帽,抬手抹了把快滴到眼睫上的汗,整个人都兴致缺缺,像只晒蔫了的大型野生动物。 却忽然听见一道干净澄澈的男声,“你好,我是姜氏集团的董事长姜糯。” 这声音……他不会听错! 顾江阔猛然抬头,赫然看到那个害他走神好几天的救命恩人。 年轻的恩人白.皙隽秀,站在监理宿舍屋檐的阴影里头,助理额外替他打着伞,很怕太阳似的,还有一群正装下属、记者恭敬簇拥着,衬得他好像吸血鬼电影里的贵族。 ……顾江阔突然就生出一股自惭形秽,低头看自己汗湿的工字背心,和脏兮兮的工装裤,忽然开始后悔,今天怎么就出那么多汗?现在的自己一定很臭。 见顾江阔僵硬地低着头,一旁的工头心里着急,悄悄踢了踢他的鞋帮,替他解释:“这孩子就是这样,比较老实、内向,你们别介意啊。” 人群里的李清,嘴角狠狠地抽了抽:???谁老实内向?说得是这位心狠手黑的活阎王吗请问? 工头又再四提醒顾江阔:“抬头啊,说话呀!” 将近一米九的健壮少年,这才腼腆地抬起头——李清看他抬头,就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顾江阔与姜糯对上视线时,耳朵“腾”一下子红了,僵硬地扯起嘴角。 而姜糯在看清顾江阔的脸时,也有些恍神。 这张脸……好熟悉,但他确定,那天在胡同里根本没看到这大个子的脸,再说,工地上讨生活的穷小子,他绝不可能认识。 那么,到底是在哪儿见过呢? 第四章 姜糯不动声色地观察,只见顾江阔小麦色皮肤,单眼皮,高鼻梁,骨相立体,是很硬汉的长相,这张脸…… 到底在哪儿见过呢? “姜总,准备好了。”有助理提醒。 姜糯点点头,等着记者说完开场白,便对着镜头道: “近日有人冒充我司进行诈骗活动,姜氏集团虽然也是受害者,但作为大型企业,应当担当起相应的社会责任,今天,一则对受害者表示诚挚的慰问……” 姜糯不再看他时,顾江阔的紧张感减弱了不少,他站在镜头外,看他侃侃而谈。 年轻的姜总气度从容,谈吐得体,顾江阔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了目光。 “二则,希望借此提醒广大市民,见到类似的骗局,务必提高警惕……”姜糯浅笑着演讲,目光不经意对上了顾江阔的,就忽然感到什么灵光一现。 等等! 想起来了!就在重生前夕,姜糯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一张照片,封面上的男人三十岁,褪去了青涩,戴着金丝边眼镜,穿挺括的高定西装,自有一股镇定自若的从容气质,儒雅而成熟。 正是横空出世的商界大佬,后来帮丁凭舟力挽狂澜的顾江阔顾总。 没人知道丁凭舟那人.渣是怎么搭上顾大佬的,更没人知道顾总是怎么一夜发了家——即便《万人迷之躺赢人生》书里也不过一笔带过。 可顾江阔是丁凭舟金大.腿这件事,乃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姜糯忽然有些激动,如果自己能把这位大佬截胡,避免他们相认,那丁凭舟日后被主角受的正牌男友收拾的时候,没了金大.腿抱,岂不就任人宰割了?真是想想就开心。 就算不考虑渣男,结交这样的大佬,对他,对整个姜氏都是有益的。 但……眼前的人,只有五官相似而已,他皮肤被晒成均匀的小麦色,配上工字背心和健硕修长的四肢,像只舒展凶悍的孤狼,根本就跟后来那位运筹帷幄的儒商,在气质上南辕北辙。 姜糯心里念头百转千回,面上却没耽误,风度翩翩地按着计划撇清了姜氏集团,正事做完,才假装不经意地问:“还没问这位小哥的名字。” 顾江阔没想到姜糯忽然cue自己,受宠若惊地报了名字。 姜糯:“!!!” 这世上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吧?长得像,名字也一样,只有一个解释:他就是顾总! 姜糯眼睛都亮了,强忍着激动,拍了个自然的马屁:“江阔浮高栋,云长出断山,好名字!” 姜少爷字斟句酌地说:“我这次来就是代表公司尽一份绵薄之力,顾大哥,不知道能做些什么补偿你。” 随着姜糯的靠近,顾江阔闻到一阵清新的香气,耳朵就开始泛红,又听到“顾大哥”三个字,愈发控制不住脸上发烫。 满脑子都是“他叫我哥”的循环,根本忘了回答。 工头看他这幅面红耳赤的木讷模样都无语了,抢答:“需要帮助的!姜总,小顾他可怜呀,今年才19,就要养家糊口,家里有个相依为命的重病老人,他本来是燕林大学的高材生,为了照顾姥姥,连学都不念了,到这里打工,是个孝顺孩子,可惜呀!” ……大佬年少时候,这么苦的吗?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姜糯都想原地转个圈圈,以表庆祝!他到底走了什么好运,能在这种时候遇上大佬! 锦上添花的情谊,哪里比得上雪中送炭来得分量重! “那真的是太可惜了,”姜糯,“我愿意……” “资助”两个字在喉咙滚了滚,又尽数咽下去,资助不好,一笔钱而已,太轻描淡写,很容易让人忘记,姜糯改口,“愿意给你提供一份工作,做我的贴身保镖。”他看着顾江阔一身紧实漂亮的肌肉,如是说,又报了个大概的薪资。 顾江阔震惊抬眼。 四目相对,两人都心潮起伏。 姜糯心道:大佬怎么还不回答,该不会是报低了吧?不应该的呀,他大概知道这一年建筑工人的普遍收入,也清楚保镖的薪资水准,自己报的数比市场价高了两倍——没敢一下子报太高,太过殷勤,反而会让人怀疑的。 姜糯定了定神,打补丁:“那天看到你的身手,就觉得顾大哥是个人才,薪水方面还可以谈,在我这儿工作,应该比工地轻松,让你有更多时间回家照顾老人。怎么样,你有兴趣吗?” 顾江阔:“……” “有有有!”工头恨铁不成钢地踩了顾江阔一脚,“说话呀!” 顾江阔这才回过神来似的,哑声道:“好。” 怎么会不愿意?他只是觉得不真实,有更赚钱的工作,还能跟在他身边……这种好事怎么会降临到他身上?跟做梦一样。 姜糯松了口气,伸手:“那么,合作愉快。” 顾江阔悄悄在裤子上擦了下手心,才小心地握上去。 姜糯:“那么,下周一入职怎么样?给你一些交接的时间,到姜氏集团总部,和前台报你的名字就可以,到时候会有专人带你走流程,具体待遇由人力资源部跟你谈。” 顾江阔:“好、好。” 姜糯:“那么,就这样?” 顾江阔会意,红着脸抽回手,他刚刚和小姜总握得太久了,但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大脑当机,一时没反应过来,现在偷眼去看姜糯的手,才发现,那双白生生的手,都被他给握红了。 他的手糙,力气又大,刚才一定是忘了轻重,顾江阔一阵懊恼。 . 送走姜少爷一行人,工头笑着恭喜顾江阔:“小顾这回因祸得福了,以后发达了,别忘了我们。” 顾江阔:“一定,谢谢王哥刚才帮我说话,还有这些日子的照顾,给你添了不少麻烦。” 工头:“……你这不挺会讲话的!刚才怎么支支吾吾的,见到姜总连话都不会说了!” 顾江阔沉默地抿了抿唇,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多年后,顾总回忆起来,才恍然想明白,因为那是一见钟情,所以格外紧张。 “说起来,姜总人真不错啊,果然是越有钱的人,越平易近人,他还一口一个‘顾大哥’的叫你,一点架子都没有,不愧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真有涵养。” 顾江阔脸又红了红,悄悄攥了攥方才握过姜糯的那只手,“嗯。” . 第二天,报纸头条和本地新闻就争相报道了姜氏集团被诈骗团伙盯上的新闻。 报道中,姜氏集团被描述成无辜受害者,所有的暴力讨债事件,都归咎于有人浑水摸鱼,至于为什么那些老赖的信息全被暴露了出去,也不过是因为公司有内鬼罢了。 黄栋梁看到新闻的时候,气得直接把报纸摔在桌子上。 “胡说八道!分明就是李清干的,倒小瞧了我那好侄子姜糯,毛还没长齐,竟然学会颠倒黑白了!”黄栋梁就是姜氏的元老之一,跟老姜董事长一起创业,不但在公司拥有股份,也有威信有话语权,老姜董一病不起,他便起了夺权的心思,想借机把姜氏据为己有。 李清干的荒唐事,他早就发现了,却不提醒姜糯,而是坏心眼地等着事情闹大,待到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再发作,让公司上下都看看,姜糯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怎么可能管理好集团?股权什么的先放一放,先把他的总经理位置谋到手再说。 却没想到,姜糯竟然不声不响地玩了这么一出。 “也无所谓,这件事是李清做的,我手里还有证据,他们会找媒体,难道我不会?”黄栋梁说,“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报到出去,看姜糯还怎么抵赖!” “黄总,没有用了,”他的秘书说,“李清已经被开除了。” 黄栋梁震惊:“什么?李清不是姜糯的心腹吗?怎么会开除?”要知道,李清这个人自打入职开始,就毛病不断,当初老姜总还在的时候,姜糯都不惜违抗父亲维护他,现在怎么说开就开了? “真的,”秘书道,“不信您仔细看新闻,后边写得清清楚楚,那个倒卖了公司消息的内鬼就是李清。公司内网也发了相关的公告,还有群发到每个员工邮箱的OA。” 黄栋梁:“……” “黄总?您没事吧?!” 黄栋梁捂着脑袋,“给我拿降压药!”怎么姜糯那小崽子忽然就拎得清了?气得他血压都升高了。 “不过事情还没完,”黄栋梁说,“那个p2p项目是他负责的,收不回账,一个月后的季度财务报表,还是很难看,看他到时候怎么解释!” . “姜总,开了李清,虽然不用承担寻衅滋事的法律责任,但欠款还是收不回来啊,这个项目看起来还是要暴雷。”助理吴铜说。 吴铜名校硕士毕业,还有几年管理经验,是老姜总钦点给姜糯的助理,可惜上辈子姜糯刚接手公司的时候,还是孩子心性,为了证明自己的独立,并不倚重父亲千挑万选的助手,反而轻信李清之流的“哥们儿”,导致后来吃了不少苦头。 当他真正意识到吴铜的才能时,已经是多年之后,彼时吴铜心灰意冷,早已离开了姜氏,凭借自己的能力,在另一家企业做到了最年轻的高管。 姜糯:“本来就是李清这个罪魁祸首寻衅滋事,跟咱们公司有什么关系?不要乱说。” “是的,对不起,姜总。”吴铜自知失言,也知道这位小姜总不大喜欢自己,干脆闭麦。 没想到,姜糯竟主动挑起话题:“你说得对,这个项目大概率是要暴雷的,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个项目给咱们带来的收益,可能不止金钱那么简单。” 吴铜:“姜总,怎么说?你有办法对付那些老赖?” 姜糯:“本来没想到好办法,但现在办法送上门来了。” 吴铜还是没听懂自家老板打的哑谜,但明显感觉到他对自己的态度变了,甚至整个人都不一样了,有了几分运筹帷幄的沉稳气质,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 如果说从前吴铜协助姜糯,只是为了做好老姜安排的工作,那么现在,他才真切意识到姜糯才是他老板。 直觉告诉他,跟着小姜总好好干,前途应该一片光明。 吴铜调整好心态,认真道:“姜总,还有什么别的吩咐吗?” 就见他家年轻的老板,一张白.皙精致的脸,也严肃起来,乌黑澄澈的眸子看向他,郑重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交给你。” 吴铜不由得挺直脊背,“您说。” 姜糯:“这几天,如果前台有一个叫顾江阔的人来找,你亲自接待,并且盯着HR拟定劳动合同,务必保证合同公平合理,待遇优渥,不能怠慢了他。” 吴铜:“姜总放心,一定。这位顾先生是哪里挖来的高管吗?” “不是,比高管重要多了,”姜糯幽幽道,“我未来的身家性命,或许都要依仗他。” 第五章 姜糯说给顾江阔几天的交接时间,但他一个干粗活的,也没什么工作可交接,那一天,顾江阔结清工钱,便提早回了家。 他住的地方离工地不算近,需要倒三趟公交,一个多小时,单次三块五,来回七块钱,顾江阔舍不得,便骑自行车上下班,这一年还没有共享单车,他有一辆很老的二八大杠,车轮.大,把立高,19岁的顾总没有钱,却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气,把破单车踩得虎虎生风。 今天尤其得轻快。 因为得(有)了(了)新(新)工(老)作(板)的雀跃心情一直维持到回家。 然而,还没进门,就听到碗被打碎的声音,“我不吃!菜里有毒!这是卫国送来的吧,他要毒死我!” 顾江阔听到声音,忙冲进去,张阿姨惊讶:“大江,今天回来这么早啊?” 顾江阔应了一声,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地上的残渣和碗碟碎片,歉然道:“张阿姨,不好意思又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都是老邻居了,能帮就帮一把,好在你姥姥还不算太糊涂,基本能自理,没到离不开人的程度。我也就多做一碗饭的事儿。” 老太太在一旁笑眯眯道:“大江回来啦!” 看样子完全忘了刚刚自己发脾气把菜碗打翻的事儿,颤巍巍从炕上下来,拉过顾江阔,做贼似的从兜里翻出一块糖来,背着张阿姨递给他,“快拿着,就一块,别让你哥看见喽!” 顾江阔捏着糖,心里百感交集,难怪公益广告说阿尔兹海默症的患者,忘了全世界,唯独没忘记她爱你。 “好。”顾江阔当着姥姥的面,把糖收好,“我出去一下,门就不关了,姥姥你别乱走。” 这排老房子临街,巴掌大的小.平房,也没装空调,炎炎夏日全靠开着前后门通风,才能避免中暑,顾江阔将打碎的碗收拾好,便拿了桶,对张阿姨说,“我送你回去吧。” 老城区自来水水质不好,煮开了厚厚一层白碱,大家都更愿意去打井水,张阿姨看到顾江阔拿了桶,便知道这孩子是准备给她家打水的,暗自叹了一声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太过懂事,嘴上便说:“也行,到家阿姨再重新盛两份饭菜给你,我做了不少呢。” 顾江阔话少,能干,挑着满桶的水,健步如飞地穿梭于水井和张阿姨家之间,没一会儿就把水缸挑满了。 打完水还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算做这几天的饭费,张阿姨说什么也不要,“你赚点钱不容易,你姥姥吃药也不少花钱。” 顾江阔却坚持塞给她:“张阿姨,我找到新工作了,比现在赚得多。对了,姥姥怎么提到王卫国,今天他又来了吗?” “没有,大概是被你收拾怕了,消停了好几天,”张阿姨叹口气,“哎,你那个舅舅真不是个东西,这么多年对你和老太太不闻不问,听说拆迁,又回来认妈了,什么玩意,他那一家子人,脸皮比城墙还厚!” 王卫国是顾江阔的舅舅,顾江阔父母出车祸的时候,他这位舅舅还曾经想收养他,顺便把顾家的房子过户到自己名下,可14岁的顾江阔坚持不放弃治疗,还是姥姥以监护人的身份帮他卖掉房子,给女儿女婿凑医药费。 可惜天价的ICU治疗费也没能救回人命,顾父顾母到底还是撒手人寰,是姥姥王芝兰独自一人照顾小外孙,直到两年前,不幸罹患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便换成少年顾江阔扛起整个家。 他不是没找舅舅要过钱,可王卫国自打老太太做主卖了姐姐姐夫的房子之后,就骂她“花钱打水漂”,俨然已经把顾江阔家的财产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他埋怨老太太弄丢了“他的财产”,自然也不愿管她的死活,见王芝兰病了也一毛不拔,还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言语羞辱,在顾江阔找他要医药费的时候,骂他“钻钱眼儿里了”。 直到老房子传出拆迁的消息,王卫国才舔.着脸跑回来,要自己“应得的拆迁款”,硬拉着老年痴.呆的母亲去签什么赠与协议,把老太太吓得不轻,老人满脸泪痕地缩在角落里,一边叫骂一边发抖,刚从工地回来的顾江阔撞见这一幕,二话不说,一拳把王卫国打成了乌眼儿青。 张阿姨又洗了个不怕摔的双层大饭盒,边给顾江阔盛饭,边说:“自打拆迁的通知下来,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搬走了,你要不也带着你姥找个地方躲躲吧,你白天要出去工作,万一他趁着你不在家,再吓着老太太怎么办?” 张阿姨的担心不无道理,可……一时之间,他也拿不出租房子的钱。 “你不是找了新工作吗?那边有没有员工宿舍?跟老板说说,说不定老板心善,就让你带着王婶儿住过去了呢。” . 最后张阿姨给他盛了满满两饭盒的饭菜,王芝兰看到自家外孙端的饭,再也不怀疑有人要毒害她,自己主动拿筷子吃起来。 王老太的病情时好时坏,发作的时候需要人喂,但大部分时间还都能自理。 顾江阔饭量大,吃饭也快,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地把一大盒盖浇米饭吃完,他没急着去洗碗,而是如往常一般,把姥姥当树洞,诉说心事,“姥,我遇到一个很好的人,以后会赚更多的钱,也许很快就能搬家,你不用再怕王卫国那个畜生了。” 王芝兰高兴道:“我们大江遇上贵人了?” 顾江阔想起姜糯那矜贵持重的气质,便想“贵人”这个词其实很贴切,点点头。 王老太:“什么样的贵人?” 顾江阔:“是个……特别好看的大少爷,很能干,心地也很善良。” 王芝兰又不说话了,顾江阔也不在意,姥姥自从得了病,就总是这样,说着说着就会忘了前一个话题,可没想到,王老太沉默了半晌,忽然正色道:“你要是喜欢,就娶回家,这套房子我不给卫国,给你当彩礼。” “??”顾江阔,“娶谁?” 王老太有点嗔怪地说:“那个好看的贵人呀!年纪轻轻怎么比我还糊涂,刚说完就忘了……” “咳咳咳咳。”顾江阔剧烈咳嗽起来。 果然还是不能和姥姥正常聊天,这都什么跟什么……顾江阔打算喝口水顺顺气,就听王老太继续道:“都说我老糊涂了,其实我不痴.呆。我听他们说,这房子一拆可值钱了,我谁也不给,就给大江,留给我外孙子娶媳妇。” 顾江阔:“……” 洗好碗,顾江阔哄姥姥回去午睡,便独自一人坐在外屋正中央吹过堂风,还能听到老太太梦呓似的话:“都说我老糊涂了,其实我不痴.呆。” “我大江可怜呐,没爹没妈,房子给他娶媳妇。” “嘿,是个漂亮媳妇呢。” 顾江阔:“……” 可不知怎么,听到姥姥念叨“漂亮媳妇”几个字,顾江阔脑海里竟闪过姜糯的脸,顿时觉得过堂风也闷热起来,热得脸颊发红。 姥姥真是的,这种事怎么好胡说…… . 那时候姜糯说的是周一入职,正式入职前自然要办理好手续,顾江阔不想让姜糯等,所以不等周一,就提前去了姜氏集团报道。 集团总部装修得堂皇大气,大理石地面倒映着水晶灯,冷气开得很足,一进门就感到扑面而来的凉爽,每个穿梭于大堂的员工,都西装革履,轻声细语,前台小姐姐们穿着得体而正式的工作服。 在这样高大上的环境下,顾江阔感到局促,但还是跟她们说出来意,前台闻言,立即露出职业性微笑,“顾先生是吧?您稍等。” 大约十分钟后,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眼镜西装男,从电梯里匆匆走出来,径直来到前台。 “你就是顾江阔?”他推了推眼镜,上上下下打量顾江阔。 姜总说什么“身家性命都在这人身上”,没想到是个保镖,他老早就想看看这位顾先生是不是有三头六臂。 见到真人,嗯,是挺壮的,而且不是那种健身房里练出来的假把式,这人身上还真有股杀气。 吴铜问:“你是练过散打吗?” 跟小流氓散着打算不算?顾江阔以为这是对他的考核,含糊地点点头。 原来还真是练家子。 不过,再能打,也不至于让姜总如此看重吧。吴铜不由得开始怀疑起来,他是觉得姜总最近变了,但……突然让总经理助理亲自接待一个保镖,是不是太儿戏了? 罢了,说到底,姜糯也不过19岁,还是个孩子,胡闹也正常。 吴铜不由得把对姜总的敬畏收回了一些,却还是恪守职责:“请跟我来吧。” 顾江阔跟着他进了一间空办公室,里边已经有工作人员准备好合同,吴铜将合同递过去:“看看吧,薪资待遇什么的,都写得清清楚楚,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哪里觉得不合适也可以再提要求。” 吴铜喝了口咖啡,打起精神准备一会儿给顾江阔解释条款——看他那五大三粗的模样,吴铜都担心他认不认字。 然而,五分钟后,顾江阔就拿起笔,痛快签了自己的名字。 “?”吴铜,“不用好好看看吗?” 顾江阔:“已经看过了,条件我都很满意,没什么需要改的。” 吴铜:“也行吧,反正公司开出的条件是很优越,你这样信任公司,也难怪姜总看重你,还让我亲自接待你。” 吴铜不知道的是,有些人天生聪明,顾江阔家境不好,整个高中半工半读,基础非常薄弱,在高考前突击了三个月,就考上了燕林大学,是有一目十行的本事的,真把合同看得一条不漏,也真感受到了姜氏集团,或者说,姜糯的诚意。 顾江阔更感动了。 顾江阔:“吴总助,姜总一定很信任你吧?”听吴铜的意思,由他“亲自接待”,好像是很高的规格。 吴铜低调而自豪地点点头:“我是总经理助理,协助老板起草文件,配合他处理各种关系,安排会议、重大活动啦,算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 最亲近的人么? 吴铜看出顾江阔眼里的艳羡,虚荣心得到一点满足,忍不住以前辈的姿态,告诫:“你也是姜总亲自选的保镖,只要记住一点——忠诚,老板就不会亏待你的。” “我知道了,谢谢吴哥。”顾江阔郑重道。 这年轻人粗中带细,该叫“总助”的时候叫总助,关系刚拉近一点就叫“哥”,蛮会来事的。可不知为什么,他竟感到一丝莫名的危机感。 顾江阔在心中默默把“姜总身边最亲近的人”定为努力目标,就听吴铜说:“正式入职是下礼拜一,今天没什么事你先回去休息吧。” 顾江阔其实想借着这个机会,再看姜糯一眼,但没想到姜氏集团这么大,大老板哪里是能轻易见到的?只好有些失望地和吴铜告别,吴铜倒是谨记老板的叮嘱,亲自送他下楼。 可刚出电梯,就远远听到了吵闹声。 “姓姜的!你到底什么意思?利用完我,就一脚踢开!” “真有你的,屎盆子全扣我脑袋上,你拍拍屁.股走了,以为我李清是好惹的?不给我个交代,咱们没完!” 顺着这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望过去,顾江阔一眼就看到心心念念的人。 而他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就见那个气急败坏的家伙往怀里掏什么东西,顾江阔警铃大作,他在市井混迹惯了,直觉有危险,想也没想,箭矢般冲出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一把制服了李清。 吴铜也是一惊,好一个顾江阔,真有两下子!这身手,跟拍武打电影似的,他别是什么退伍特种兵吧?而且,李清怎么回来了?说起来李家好像是有点不干净的背景……原来,老板已经算到危险了,所以才挖了这么个高手!看来是他浅薄了!这一波,老板在大气层! 却没发现,姜糯也已经吓傻了,愣愣地看着顾江阔三下五除二把人处理干净。 高大的年轻保镖死死按住歹徒,视线却落回自家老板身上,他看着姜糯,紧张地问:“你没事吧?” 第六章 顾江阔死死按住歹徒,他为了办入职手续,今天特意穿了件白衬衫,手臂紧绷的线条隔着单薄衣物都能够感受到力量,视线却落回自家老板身上,方才狠厉的眼神还未完全褪去。 姜糯正好撞入这道视线中,有那么一瞬间,他有种自己是被那头猛兽逮住的猎物的错觉,本就被吓得脸色苍白,一时间看着顾江阔,更欲言又止。 顾江阔察觉到姜糯的眼神跟脸色,将自己的状态立刻收回,又问:“你没事吧?” 姜糯仍有些惊魂未定,听到顾江阔这么问,慢半拍地摇了摇头:“……没事。” 保安们立刻反应过来将李清团团围住,前后压制住李清。 这会顾江阔才松开手站了起身,他走到姜糯身旁,见人还呆呆的看着前边一副被吓到的模样:“被吓到了?” 姜糯是真的有点脚软,下意识的抓.住顾江阔的手臂,结果摸.到一把滚烫紧实的肌肉。 肌肤触碰到的同时,那把结实的臂膀明显又收紧了些,顾江阔只觉一阵软而细腻的触感,整个人都僵硬.起来,任由他抓着,动也不敢动,方才面对歹徒时的悍厉凶横彻底消失不见,他憋了半日,红着耳朵说:“没事了,别怕。” 这时候,保安们从李清身上搜出了东西,“不是凶器,是张纸!” 姜糯这时才放开手,微微定了神:“给我看看。” 顾江阔悄悄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升出一股遗憾。 “这是他们给我的传票!”李清委屈地大吼,“现在那些老赖都把账算到我头上了,你看看!他们要告我侵犯隐私!” 吴铜将传票检查了一番,没有问题,才交给姜糯。 李清:“那些老赖的个人信息是不是你放出来的?现在他们遭到了网暴,把账都算到了我头上,公司还开除我,说我自作主张和混混流氓勾结,抹黑公司形象,涉嫌诈骗……我现在里外不是人!姜糯,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要看我被弄死才满意吗!” 姜糯看着法院传票,的确感到一点点满意,心平气和地说:“你确实抹黑了公司形象,如果对公司处理不满,可以去申请劳动仲裁,咱们走正规程序。” “至于老赖个人信息泄露的事,”姜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也很震惊,但劝你谨言慎行。” 翻译过来就是:没有证据,不要瞎说。 李清一口气哽在喉咙,半晌才说:“小糯,我今天不是来找事儿的,要真是找你的麻烦,我也不可能带着一张纸,独自一个人到你的地盘上闹。” 姜糯也瞬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李家本就是地头蛇,很有些道上的兄弟,如果打定主意找自己的麻烦,当然可以带着人、带着家伙事,把自己堵在别的地方。 李清注意着姜糯的脸色,知道对方已经收到了威胁,便又继续打感情牌:“小糯,咱们是从小长到大的兄弟,有什么误会是说不开的。” 可惜姜糯并不打算顺着他递的台阶下来,冷冷道:“姜氏不是我一个人的,公司不能只讲感情,还是得按规矩办事,你回去吧。” 说罢,也不理会他,转身就走。 还记得上辈子,李清这个他“最信任的兄弟”,可为丁凭舟偷他股权出了不少力,多少“脏活”丁凭舟不方便亲自出手,都是他代劳的。 什么兄弟情义?他上一世就是太相信所谓感情,才落得个被骗光家产的下场。重活了一辈子,姜糯觉得自己最需要修的科目,就是如何分辨真情和假意。 李清自然有保安们处理,吴铜则去组织员工们疏散大门外看热闹的人群,顾江阔成了无人问津的存在。 顾江阔知道,自己这时候功成身退是最合适的——毕竟他还没正式入职,并没有合理的理由跟着姜糯。 可他纠结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顾江阔腿长步子大,很快就赶上了姜糯,跟到电梯前,出声说:“姜总,对不起。” 姜糯心里想着事情,没注意旁人,还以为跟在身后的是吴铜,忽然听到顾江阔的声音,连忙停下脚步。 看到这位尽职尽责的保镖,姜糯因为李清生出的怒气顿时消散不少,是了,现在他已经重新来过,很多事都变得不一样——连顾总都被他拉入了自己的阵营!让丁凭舟、李清之流付出代价,还会远吗? 以至于姜糯越看顾江阔,心情越舒畅,笑道:“原来是你,说对不起做什么?应该我说谢谢你。” 姜少爷生了一副好皮囊,笑起来眸光滟潋,顾江阔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美人紧张症”,看到他,就不会讲话,讷讷道:“我刚才鲁莽了。” “不怪你。”姜糯认真道,“李清这个人是有些危险,应该提防,你今天做得很好。” 顾江阔低下头,没忍住上扬的嘴角:“嗯。” 太好了,他没有生气。 还……夸我。 这时候电梯刚好到了,姜糯见顾大佬没有要走的意思,便试探着问:“要上去看看吗?提前适应一下工作环境?” 顾江阔求之不得,自然应好。 电梯门开,里边走出的员工都有点紧张地跟大老板打了招呼,其中一个比较有眼力见的,还一直按着开门键,直到两人进电梯。 顾江阔从没被这样毕恭毕敬地对待过,有点不自在,可他发现姜糯对那人的狗腿照单全收,甚至还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 果然是大少爷,想必他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于是电梯抵达顶层的时候,顾江阔有样学样地先一步按了开门键,等在门内,那笨拙又认真的模样,像个高大的新手门童。 姜糯:“?”大佬学得倒快。 ……但他不太敢消受啊!这可是顾江阔!是未来黑白两道都要给面子的巨富大佬,给自己当门童,这,这不合适吧。 可也不好把人晾在那里,姜糯纠结片刻,还是硬着头皮走出来,对顾江阔露出个客气的笑容:“谢谢。” ……他又对我笑了! 顾江阔再次沦陷在自家老板的笑容暴击中,脸不争气地发烫——好在他晒得比较黑,脸红也红得不明显,姜少爷没看出来。 姜糯这次抢了先机,率先倒了杯水,推到顾江阔面前,才招呼大佬坐下。他端起茶,润了口嗓子,“合同签好了吗?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顾江阔摇头:“都很好,谢谢老板。” 姜糯满意道:“合同细节你都看了吧?我不外出的时候,不需要跟随,工作时间比较灵活。记得那天听工头说,你家里还有老人需要照顾?” 其实并不止是听工头说,自那日之后,姜糯就派人把顾江阔的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 大佬是真的惨,14岁父母双亡,17岁相依为命的亲人患病,还没成年就被迫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更别提糟心的极品亲戚,非但不帮忙,还三番五次骚扰祖孙俩,顾江阔竟然在这种环境下,考上了名牌大学,简直是个奇迹。 可惜,最终还是无奈地败给现实,选择了辍学。 姜糯是个心软的人,听到这些遭遇,就动了恻隐之心,即便对方不是大佬,他也愿意伸出援助之手。 想把这个被命运苛待,却从没放弃过希望的少年,从泥淖里拉出来。 这对现在的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顾江阔却紧张道:“不碍事的,我不会耽误工作。” “你误会了,我是说,家里如果有困难,需要什么帮助,可以尽管告诉我。”姜糯暗示道,“什么都可以提,比如你更想回去读书的话,也不是不能商量。” 姜糯原本只是想找个正当理由结识顾江阔,又见他高大结实,才随口说了“请他做保镖”。 把顾总留在身边,慢慢增进感情固然好,可如今的顾江阔还是个命运多舛的半大孩子,他在那么艰难的环境里,仍旧努力考上大学,应该是很想回去念书的吧?如果他想,姜糯愿意支持。 再者,今天大佬奋不顾身救他在先,恭恭敬敬给他当门童在后,姜糯总觉得……心里慌慌的。 这福气,他怕自己消受不起—— 日后顾总发达了,想起给自己服务的这段往事,该不会觉得屈辱,进而重蹈覆辙,再被丁凭舟拉拢走、搞垮自己吧?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姜少爷殷切地望着顾江阔,身体前倾:“不用有顾虑,想提什么要求都可以。” 这还是顾江阔第一次和姜糯如此近距离地接触,两人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如果他放松身体,膝盖就能碰到他的膝盖,可以看清他纤长卷翘的每一根睫毛,甚至能闻到姜少爷身上清新的香味。 “我不想去读书。”憋了片刻,顾江阔听见自己说。 姜糯一愣,温和道:“如果你担心学校没有保留你的学籍……” “不是这个原因。”顾江阔抢答。 即便姜少爷好心帮助他回到校园,资助学费,那也不够,四年太长了,姥姥的病未必能等这么久,再者他有手有脚,不想一辈子都靠别人的资助,更何况……顾江阔真的很想要这份工作,想留在他身边……工作。 姜糯维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还微微歪了歪头,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等到下文,不由得尴尬地轻咳一声,“既然这样……” “可不可以先预支我几个月的工资?”顾江阔终于提了要求。 这么看来,大佬是决定入职了。 也行吧。 留在身边也好,人心换人心,只要自己给他足够的尊重,等大佬日后发达,估计就不会为难自己,说不定还能借此结下深厚的革命友谊。 想定了,姜糯便笑道:“当然可以。那么,以后我的人身安全就仰仗顾大哥了。” 又听到“顾大哥”三个字,还是如此近距离,让顾江阔心脏忍不住酥.麻了一下,却还是小声说:“姜总,你叫我小顾就行。” 姜糯心道:使不得!我哪敢叫你小顾? 不过“顾大哥”似乎有点太舔,万一被他看出端倪就不好了,姜糯于是解释:“我以为你年龄比我大一些。” 顾江阔知道自己风吹日晒,皮肤粗糙,肯定比较显老,不大好意思地说:“我今年19。” 姜糯:“我也是,你几月生日?” 顾江阔:“11月15号。” 姜糯:“那你比我大三个月,这样的话,我也不好意思叫你小顾,就叫名字吧。” “江阔,”姜少爷很自然地改了称呼,“你预支工资,是为了给姥姥换个更好的住处吧?如果找房子遇到什么困难,也可以找我,给你参谋参谋。” 第七章 对上顾江阔有些惊讶的视线,姜糯笑着朝他眨眨眼:“巧了,老城区改造,你家那一片地,刚好是姜氏集团拍下的。” 若是30岁的顾总,有人这般对他献殷勤示好,一定会起疑心。可如今的顾江阔,还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毛头小子,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朝我眨眼了! 顾江阔一颗心都被电得酥.酥.麻麻,甚至忘了怎么做表情,笨嘴拙舌地说:“嗯,真巧。” 吴铜敲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自家老板笑吟吟地说话,而他的新任保镖木着一张脸,惜字如金地只动了两下嘴皮子。 嘶。 吴铜想:不愧是高手,身手矫健不说,还如此不卑不亢,可见老板的眼光! “你和吴总助见过了吧?不必我再介绍了。”姜糯还是那副温文尔雅的语气,问过顾江阔后,又看向吴铜。 吴铜立即开始汇报:“李清已经走了,看热闹的人,也都疏散了。” 姜糯:“这么久才疏散人群,咱们姜氏的笑话,岂不都被人看去了?” 吴铜笑道:“姜总放心,这次的事闹得这么大,咱们总部又在燕林最繁华的地段,看热闹的人不少,姜氏出了叛徒、以至老赖个人信息被爆的这场笑话,肯定都被人看去了。” 姜糯满意道:“那就好。” 一开始,顾江阔听得云里雾里,还以为姜少爷被气懵了,听到后边,倒是听出了些门道,他隐隐猜出姜糯的用意,不由得愈发佩服,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眼观鼻鼻观口,一副很知分寸的合格保镖模样。 就听姜糯继续问:“那些老赖真像李清所说,都被网暴了?” 吴铜倒没急着说,而是看了眼顾江阔,几乎是同时,顾江阔从沙发上弹起,“姜总,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少年身材高大,肩宽背厚,站起来便遮住一片从落地窗透入的日光,背光的阴影愈发衬得他面部轮廓立体,有种不容忽视的凶悍味道,让吴铜不由得想起不久前这人一招擒拿李清的英姿。 可这么一个凶神,对着他们年轻的老板,竟如此低眉顺眼,还微微躬着背,简直像只认了主的野生藏獒。 就尼玛神奇! 姜糯眸中闪过赞许,温和道:“去吧,今天辛苦了,周一见。” 顾江阔:“周一见。” 吴铜目送顾保镖在外边带好门,还啧啧称奇,“我还以为他是个莽夫,没想到,小顾这人可以啊,蛮聪明的。” 姜糯心道:岂止是可以! 他之前还不明白,像顾江阔这样的草根,起点如此低,究竟怎么做到后来的成色?现在看来,果然人和人之间的差距不小,有些人天生就比普通人更加聪明,若再肯吃苦,不成功都难。 而顾江阔显然两者兼备。 和顾大佬面对面还是不免精神紧绷,连坐姿都端正些,而姜少爷是个受不得累的,揉了揉酸疼的颈椎,便困倦地把自己扔进柔软的沙发靠背里,用眼神示意吴铜也坐,“现在没人了,说吧。” ……不知怎么,吴铜觉得眼前白生生、懒洋洋的年轻老板,像极了品相极佳的娇贵布偶猫。 今天是怎么了?总把好端端的人看成小动物? 吴铜把这荒谬的想法从脑子里晃出去,开始汇报工作:“这些老赖的个人信息被曝光之后,网友们就顺藤摸瓜摸出他们在各大平台的网络社交账号,他们被网暴得厉害,有一大半都关了私信,甚至还有人注销账号,但网友没放过他们,很多人的手机号都被打爆了,每天收到的辱骂短信数都数不过来。说真的,虽然我不支持网暴,但这些明明有钱,却故意不还的职业老赖,就得这样制他们!以毒攻毒!” 姜糯倒比吴铜平静多了,问:“只有网暴吗?” “对了,还有!”吴铜从手机调出几张照片,“这几家都被泼了红油漆。” 姜糯接过手机,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屏幕上缓缓滑过,一张张看下去,发现这油漆泼得倒挺有艺术气息,有的在大门上泼出.血一样淋漓的恐怖效果,有的还写上“欠债还钱”几个大字,气势恢宏。 再往下翻,还有一张门口扔了条死狗的。 姜糯一惊,立即把手机扔还给吴铜,但又不好意思在下属面前承认自己被吓得炸毛,只得又往沙发里缩了缩,一边悄悄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边若无其事地说:“网上跟风骂人的是网友,现实里做到这一步的,估计就是买了咱们P2P理财产品的苦主了。” “是啊,”吴铜道,“老赖不还钱,咱们就没钱还他们,普通老百姓赚点钱不容易,知道了老赖的住址,当然要去讨债了。” “不过姜总,你这招真的厉害!这才几天,已经有老赖扛不住开始还钱了,而且他们还怪不到咱们公司,要找就去找李清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说到李清时,吴铜不由得有些激动,一出口就后悔了,想起姜总和李清曾经是那么铁的哥们儿,他悄悄窥着姜糯的神色,发现自家老板面色不变,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不过,他们从现在开始陆陆续续还钱,可能也来不及补上资金链,”吴铜担忧道,“眼看着还有一个月,就要公布季度财务报表了,这个p2p项目,从去年成立伊始,就是姜总你亲自负责的,如果报表不好看,黄栋梁黄副总他们一定会拿这件事做文章的。” “一定会。”姜糯赞同。 不过姜少爷面上没有一丝慌乱,沉稳得完全不像个19岁的半大孩子,慢条斯理地说:“不用急,财务报表好不好看,并不能作为判定公司经营的唯一标准,那样也太简单了。” 虽然不知道自家老板哪里来的自信,可姜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就是莫名给了吴铜信心,他不由得也跟着镇定下来,“姜总,你的意思是?” 姜糯却答非所问:“你方才有一点说得对,老百姓赚点钱不容易,连本带息地赔进理财里,也太可怜了。” 吴铜:“你的意思是……咱们还钱?可资金不回笼的话,我们也没有那么多现金流啊!” 姜糯胸有成竹地卖了个关子:“你看着吧,会有的。” . 吴铜不明觉厉,但又直觉自家老板并不是单纯地吹牛,反而非常高深莫测,导致他这几天看姜糯的眼神都愈发崇拜了。 转眼就到了周一,新的一周,新的开始,姜糯之前和自家亲弟弟姜粟约好,如果他想提前要股权,便在周末之前给他答复,于周一交接。 姜粟和其母劳美琴果然还是决定先接受股权,不劳姜糯代管,他们便约定在周一上午十点半,等姜糯开完早例会之后,在姜氏集团总部A3会议室见面,签署股权转让协议。 而这一天,也是顾江阔正式入职的第一天。 上班时间是早八点,顾江阔七点半就抵达了办公室——按理来说,保镖一般没有办公室,通常只给一间休息室,还很可能是跟人共用的。 不过顾大佬当然不是“一般的保镖”,姜糯直接把人安排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外间。 老姜总留下的总裁办公室非常豪华宽大,算上内里的休息室,足有六十平米,外间还连着个半开放式的小办公室,可容纳两张办公桌,一张归生活助理小王,另一张空着的,便交给顾江阔了。 小王一大早就忙忙碌碌地给姜糯准备咖啡,准备开会用的资料,甚至细致到准备靠垫。 相较之下,顾江阔这个保镖就显得无所事事,他不好意思闲着,便去帮小王的忙,小王是个年轻姑娘,开朗活泼,没一会儿就跟顾江阔混熟了,“太好了,我最近身体不太舒服,赶上工作量大就会力不从心,多亏有你帮忙,中午请你喝奶茶!” 可顾保镖像个不会说话的傻直男,直言快语地拒绝:“不用,我不喝奶茶。” “不过,你想谢我的话,可以跟我多说说姜总的事,”顾江阔补充,“就当帮我适应工作环境。” 小王笑道:“那没问题啊!从去年小姜总刚刚来公司实习的时候,就是我给他做助理的,他的习惯我最清楚,就比如这个小白兔图案的软垫子,开会必备,资料没拿都不能少拿了它,因为姜总身子弱,坐久了容易腰疼……” 顾江阔听得特别认真,还时不时掏出手机记笔记。 这会儿姜糯去开每周例行的早会,还没回来,办公室外间只剩他们俩,说得特别投入,以至于吴铜过来串门的时候,俩人都吓了一跳。 “嘿!说什么悄悄话呢你们?”吴铜笑呵呵地揶揄。 “小顾跟我取经呢,问姜总都有什么生活习惯,”小王笑道,“吴总助,您不是开会去了吗?” “已经散会了,”吴铜把一份资料交给小王,说,“姜总直接去A3会议室了,这份会议纪要你复印一份,放姜总办公桌上。” 交代完小王,吴铜又对顾江阔道,“姜总叫你过去呢,知道A3在哪儿吗?我顺路,送你一段?” 顾江阔忙跟上,心里不由得生出几分期待。 终于能见到他了! 他一大早到公司,到现在快中午了,却只匆匆见了姜糯一面,连句话也没说上呢,现在终于要见到他、履行‘贴身保镖’的职责了吗? 会议室在A座三楼,要绕过连廊,再换乘一台电梯,吴铜私心里觉得这位顾保镖挺受老板器重,便也主动对他抛出橄榄枝,边走边说:“小王说你在打听姜总的喜恶?” 顾江阔一噎,莫名心虚:“嗯。” “不用不好意思,这才是正确的工作态度,小伙子,有前途。”吴铜推了推眼镜,“其实论对姜总的了解,我也算是专业人士。” 顾江阔眼睛一亮,做洗耳恭听状。 吴铜悄声:“我是把你当自己人才说的,姜总他其实胆子很小,看到条死狗都会害怕,你跟他外出的时候,注意一点,遇到死猫死狗的,绕着走,千万别吓着他了。不过不能做得太明显,老板嘛,是很要面子的。” “哎?听到我说话了吗,”吴铜戳戳顾江阔,结果戳到一手硬.邦.邦的肌肉,“走神了?你笑什么?” 顾江阔摇头:“没什么。” 他悄悄揉揉耳朵,心里忍不住想:竟然怕死狗? 好、好可爱。 . 姜总还不知道自己被一张照片吓到炸毛的小秘密,并没有守住,还被得力下属宣扬给了贴身保镖。 他今天穿一套成熟稳重的藏蓝色西装,正和自家小妈、以及胞弟、律师等人商讨正事,看到敲门而入的顾江阔,持重地一点头,示意他过来。 第八章 这时候协议签署已经接近尾声——股权转让比例都是现成拟好的,双方都没有异议。 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比想象中还要快,姜粟签好字,就凑到姜糯身边,正傲娇地犹豫要不要跟自家哥哥说几句话,就见门外进来一个陌生面孔,小麦色皮肤,身材高大,将一身西装撑得有型有款,一脸凶相,像外国电影里的杀手,好像随时能从腰间掏出一把枪来,姜粟看一眼,就下意识往后挪,直躲到姜糯身后,悄声问姜糯:“这谁啊?” 顾江阔并不知道姜粟的身份,怀着激动的心情找过来,结果一进门就看到个清瘦的少年,黏黏糊糊地往自家老板身边贴,和自己对视一眼之后,甚至直接躲到姜糯身后,贴着他的耳朵说悄悄话! 顾江阔没控制好情绪,脸色刷一下子难看起来,就听那小少年声音拔高了些:“你怎么请这么个保镖,长得好吓人啊!” 顾江阔脚步一顿,沉沉地看向他。 平心而论,顾江阔长得不丑,浓眉高鼻,骨相立体,只是面无表情看人时,气质凶横,尤其对同性,有股天然的压迫感。 姜粟被看得炸毛,告状:“你保镖瞪我!” 姜糯:“?” 姜糯抬眸看过去时,顾江阔已经倏然收回视线,有点无措地看着姜糯。表情变化之快,让姜老二震惊。 “他真瞪我了刚才!”姜粟超大声,“你从哪儿请的保镖啊,燕林电影学院川剧变脸系吗?” 姜糯的视线其实一直没离开过顾江阔,眼见着顾江阔那无措的眼神维持不住,几乎生出杀意,姜糯青筋一跳,直接一暴栗打在姜粟脑袋上:“闭嘴!” “给顾江阔道歉!” 可姜粟就是个叛逆期的熊孩子,非但不道歉,还委屈地提高嗓门:“你怎么向着外人?” 姜糯这个气。 这可是未来的顾总,我好不容易把人请回来拉关系,你却跟他结仇?这时候一直没说话的小妈劳美琴也出来煽风点火,“阿粟,你分清楚,在你哥眼里,你才是外人,咱们娘俩都是。” “……”姜糯最讨厌这个什么都不会,却阴阳怪气十级的小妈。 他懒得跟她对线,准备直接出杀手锏,却瞥见顾江阔神色忽然缓和了。 顾江阔也在看着他,四目相对之时,顾江阔已收敛了方才的气势,走过来,小声说:“原来他是你弟弟啊?” 气氛瞬间就和缓下来。 姜糯不太情愿地承认:“是我不争气的亲弟弟。不好意思啊江阔。” “没关系。”顾江阔态度瞬间和软,大狗狗似的温声说,“这没什么的,我不会跟小孩子计较。” 姜粟:“???” 姜粟:“谁是小孩子?顾……顾什么,你以为你是谁,轮得到你跟他说计较不计较,我跟他才是一家人!” “够了!”姜糯终于忍无可忍。 姜大少爷不是那种会动手打人的严厉兄长,又因为劳美琴这个后妈的存在,姜粟的童年一直不完整——没挨过哥哥的打。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作为兄长的威信。 姜大少爷制裁人,从不用武力,更喜欢文文明明地掐准七寸,一掐一个准,他拿起那份股权转让合同:“依着父亲的书面遗嘱,股权即便转给姜粟,你们也只享有收益权,如果想转卖,只能卖给姜家人——也就是我。” 劳美琴张张嘴,似有不满,就听姜糯继续道: “我如今是姜氏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最大的股东,如果你们敢用股权,做些损害姜家利益的事,我仍有办法让你们怎么把股权吃下去再怎么吐出来,听懂了?” 劳美琴彻底闭嘴了。 “还有,”姜糯叫住姜粟,“你还没道歉。” 姜粟:“……” 姜粟看着自家大哥,墨发明眸,唇红齿白,尤其在他身边那个黑大个的对比下,像个弱不禁风的白面书生,可不知怎么,他竟有种“封建大家长”的既视感,让姜粟打心底里发怵。 是了,他现在是姜家的掌权人,说话做事手腕强硬,长得再软糯白.嫩,也无损他的权力。 这一刻,姜粟觉得有点害怕,有点陌生,更生出莫名的委屈,正在僵持中,倒是一向喜欢和姜糯作对的劳美琴,忽然掐了自家儿子一把,“没听到吗?快给你哥道歉!” 姜粟回过神来,扁了扁嘴,大声说:“对不起!” 说完很委屈似的,抿着唇,转身就冲出了会议室,劳美琴向姜糯干笑一声,抓起桌上的合同,小心收进限量版铂金包里,也追了出去。 会议室里只剩下姜糯,顾江阔,和一个律师。 律师麻利地收拾自己的公文包,就向姜总告辞,姜总面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很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大佬气质,可目送那律师离开后,姜总就变回娇贵的姜少爷,吐出一口气,挺拔的站姿也维持不住,软软地就想往椅子里坐,“累死我了!” 而顾江阔下意识地扶了他一把。 以至于姜糯没顺利坐进办公椅里,而是因惯性被顾江阔扶住,别说,顾江阔那一身肌肉没白练,倒是蛮舒服的。 可惜这个怀抱姜糯没体会多久,就被顾江阔小心地扶到椅子里,他听到自家保镖闷闷地说:“累了就休息一会儿,需要帮你拿靠垫吗?” 姜糯抬眸,“你还知道靠垫?” 顾江阔居高临下地站着,正好看到自家老板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他不敢多看似的,挪开视线,望着自己的脚尖,老老实实说:“看到小王姐准备来着。” 提起他的小兔子靠垫,姜糯也瞬间觉得这椅子不舒服了,开了一上午会,和公司里那些老东西扯皮,扯到嗓子都干了,还要对付劳美琴那对母子,姜少爷觉得累极了:“好想回办公室睡一会儿。” “算了,”他紧接着又自我否定,“下午还有下午的事,江阔,我叫你来,就是让你陪我出去一趟。” 顾江阔自然没有异议。 两人出集团大楼时,黑色宾利已经等在门口,姜糯交代了句“去医院”,便靠着后排座椅闭目养神。 他在车上一向睡不着,只是觉得累,不想动罢了。 姜糯迷迷糊糊地想:小说里的霸道总裁整天无所事事,就能拥有巨大的财富,空出大把闲暇去谈恋爱,和女主或者男主爱得死去活来,简直就是个悖论。 别说跨国大集团的霸道总裁,就像姜氏这样的中等公司,想要管理好,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精力,上一世有丁凭舟跟他共进退,他才能勉强抽.出时间偶尔约会,这辈子恐怕要孤独终老了。 不过,孤独终老也比和渣男约会强。 只要不再破产,有钱有势,抱着花不完的钞票,一个人纸醉金迷地孤独终老,好像也很爽。 姜糯神思飘摇地胡思乱想着,就感到一双大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听到顾江阔压低的声音:“睡了吗?是不是很累,我替你按按肩膀?” 那双大手有些粗糙,掌心和指腹都附着一层茧子,磨得他脖子又痒又疼,姜糯本想拒绝,可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按了下去,别说,顾江阔手法竟然不错,手掌宽大有力,掐得他很舒服。 姜糯咽回了拒绝,居然真就着舒服的按摩,睡了过去。 睡着的姜大少爷,头一点一点的,很不设防地向下栽去,顾江阔怕姜糯扑个空,连忙护住他的头,另一只手则托住腰。 这个姿势其实很累,非常考验臂力,可顾江阔干重活干惯了,并不觉得有什么,唯一的问题是,他自己的心跳太吵了。 顾江阔都怕吵醒了姜糯。 . 与此同时,丁家。 丁董事长正在痛骂丁凭舟,“现在的姜家,简直乱成一锅粥,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机会,你倒好,在这种时候和姜糯那孩子闹分手!” 这么多天,姜糯迟迟不找丁凭舟和好,丁凭舟其实也烦得很,但还是嘴硬:“我们还没在一起,什么分手。不过姜糯那么喜欢我,他迟早会回来找我。” “你最好快去找他和好!”丁董事长摆事实讲道理,“姜糯一个小屁孩子,能懂什么?他现在就是一块任谁都能咬一口的肥肉,多少人盯着呢?你要是去晚了,什么都没了!” 丁凭舟一愣,会有别人盯着姜糯吗? “听到没有?凭舟,明天就去找姜糯道歉!” “好吧,知道了,我会去的。” 第九章 直到黑色宾利开进燕林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地下停车库,姜糯也没醒,他这一觉睡得很熟,头枕着顾江阔的手心,呼吸均匀。 “呦,少爷怎么睡着了?奇怪。”司机老刘停好车,才发现后座的情况,稀奇地出声。 顾江阔:“有什么不对吗?” “少爷从小就挑剔,嫌弃座椅不舒服,无论多困都不肯在车上睡,”老刘笑道,“今天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倒是吵醒了姜糯,他先是发出一声含糊的梦呓,然后脑袋动了动,带动脸颊在顾江阔手心蹭了蹭,很快就把自己给蹭醒了。 “我做了个梦,好像睡在砂纸上……”姜糯皱着眉,揉着脸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他皮肤极白,又薄,方才在顾江阔手心蹭过的地方,红了一片。 顾江阔忙收回手,低声说:“对不起。” 姜糯却还没睡醒,带着鼻音“嗯?”了一声,问:“对不起什么?” “没什么,”顾江阔把手藏在身后,“医院到了。” “唔。”姜糯说,“走吧。” 自从李清的事之后,姜糯还真有些后怕,若离开公司,身边不带这人,心里就不踏实,这才把顾江阔带了出来。 医院的ICU病房,是有特定探视时间的,这次来探望姜父之前,已经有提前预约,所以在进行杀菌消毒之后,姜糯得以进入病房内,和姜父面对面说话。 姜父仍旧处于昏迷中,穿着条形病号服,双目紧闭,身上插着各种导管和呼吸机,也不知能不能听到。 姜糯半跪在床前,握住父亲的手,低声说:“爸,燕林市的医生治不好你,我给你办理了转院,去国内最好的肿.瘤医院,组织专家会诊,我打算重新来过,试试新的人生,我可以,你也可以。” “爸,我把股权提前交给姜粟了,我知道你的顾虑,也知道他和劳姨都挑不起这份担子,我想,与其等以后他们犯下大错,还不如提前让他们长些教训。” “我会养姜粟一辈子,会照顾好他,但公司……不允许他们乱来,不能等若干年后,让他们稀里糊涂地把股权卖给姓丁的,你说我自私也好,我会让姜粟心甘情愿把股权交出来,姜氏如何发展,只能听我的。” . 顾江阔坐在病房外等候区的联排塑料椅上,低头认真地看自己的手。 粗大,有力,有断纹,据说这样的手,打人很疼,是一双能干粗活,能干架的手,顾江阔一向很满意,这么多年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今天却分外嫌弃它,怎么这么粗糙,都把他给摩疼了。 顾江阔觉得自己最近有点奇怪,先是莫名地讨厌姜粟,在得知他是姜糯弟弟之后再莫名释怀,而现在又破天荒地开始注意外表…… “请问姜先生的病房在哪里?今天有人探视吗?”护士站似乎又有新的访客。 顾江阔敏锐地捕捉到“姜先生”三个字,倏然抬起头,而有时候磁场就是这样奇怪,那位访客也正好看过来。 俩人视线“啪”地对上,差点在空气中撞击出看不见的火花。 是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衣着气质不一般,和姜糯有些相似,一看就是有钱人,而又和姜糯不同,这个人,顾江阔看第一眼就觉得讨厌。 无独有偶,那青年也似乎不喜欢他,皱起眉,收回视线,继续和护士交谈,起身就往病房区走。 护士绕出来拦他,“先生,ICU不允许探视的!” 那人边往里走,边道:“我不进门,就在门口等我朋友。” 顾江阔直觉他口中那位“朋友”就是姜糯,起身大步迈过去,小护士拦不住青年,急得不行,这时候,顾江阔已追了过去,长臂一伸,冷冷说:“你找谁?” 丁凭舟猝不及防被拦住,见是刚才那大个子,不由得愈发不爽:“你又是谁?我找谁关你什么事?” “我老板在里边,不希望被人打扰,当然关我的事。”顾江阔不卑不亢,说得有理有据。 “哥们儿,我去看朋友,不会打扰你家老板。”丁凭舟说着侧身就往里进。 然而顾江阔也挪出一步,高高大大地用身体挡着,面无表情地说:“不行。” “你——”丁凭舟也是燕林有名的富二代,走哪儿都有人捧着,何曾受过这种针对,火气也起来了,下意识就想扬起拳头教训人,可看到顾江阔的块头——他就够高了,足有一米八五,这人竟然比他还高,也更强壮——又很识时务地收回手。 丁凭舟嗤了一声,改用语言攻击:“你们住院,就不许别人探视,好大的排场,你家老板是谁?说出来听听,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收拾你之前,也得问问你是谁家的狗。” “他老板是我。”一道清越的男声传出来,正是姜糯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 两个对峙的人都停下来,齐齐望过去。 姜糯看着丁凭舟,唇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张口闭口说别人是狗,你又是什么东西。” 骂啊,有种你接着骂!你敢骂大佬是狗,等以后你落魄时,看大佬还救不救你! 然而丁凭舟看到顾江阔后就不再骂了,非但不骂,还态度一百八十度大逆转,对姜糯露出笑容:“都是误会,小糯,你别生我的气。这大个子也是的,一言不合就对我出言不逊,我这才生气,既然他是你的人,我就不计较了。 顾江阔震惊地瞪大眼睛,有些着急地想要跟姜糯解释:“不是的……” 就听小护士站出来告状:“不是的,这位丁先生刚才硬要闯进去,是那位先生好心帮着拦住人。” 姜糯才不在乎他们谁对谁错,只是正好听到满意的答案,便借题发挥:“丁凭舟,你怎么能做出这么没素质的事,真是令人失望。” 丁凭舟:“?” 丁凭舟粗粗地喘了口气,“姜糯,你故意的是不是?” 姜糯:“?” 顾江阔上前一步,有意地把自家老板护在身后。 丁凭舟气笑了,“这是我跟你老板的私事,跟你没关系,走开。” 顾江阔哪里肯走,愈发像只蛰伏的猛兽似的横亘在两人之间,好像随时准备听姜糯一声令下,就会扑上去撕碎丁凭舟的喉咙。 “……”丁凭舟有点发怵,到底没跟他“一般见识”,有些不爽地隔着顾江阔,对姜糯没好气地说:“小糯,这么多天了,你也该生够气了吧?你是在等我跟你道歉对吧,现在你等到了,我认输,我道歉。” “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我们重归于好吧,小糯。” 顾江阔听得一头雾水,觉得丁凭舟这话怪怪的,怎么像是情侣之间闹别扭之后的求原谅?但,他们都是男人啊。 同性之间似乎也是可以成为情侣的,可顾江阔没亲眼见过,便下意识觉得这种小概率事件不会发生在姜糯身上。 就听姜糯说:“没什么原不原谅,丁凭舟,我们之间没什么关系。” 丁凭舟却不依不饶,“姜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我们之间怎么会没有关系,你明明喜欢我的,我们明明,就差一点点,就在一起了!” 姜糯平静道:“你也说了‘差一点’,我们现在已经没关系了。” 顾江阔:“??” 震惊,我老板真的喜欢男人? 第十章 “姜糯,你到底要我怎么样,才能不闹了?”丁凭舟好像很疲倦似的说。 就很有意思,这语气,反倒衬得姜糯像个无理取闹,以“分手”为要挟的泼妇似的,姜糯气笑了,整了整衣袖,微微拨开顾江阔,直面丁凭舟。 他脸上甚至带上了笑容,“凭舟哥,你比我大,我从前都是这么叫你的吧。” 姜糯是浓颜系长相,眉眼深邃俊秀,笑起来非常明媚,直视着别人时,就带上蛊惑的味道,丁凭舟很久没见过他这般笑,直接看直了眼睛,以为姜糯这是答应和好了,不由得也跟着扬起嘴角:“是啊。” 气氛的确忽然融洽,被轻轻拨到一旁的顾江阔,不知怎么,心脏忽然难受起来,明明不关他的事,他老板和谁谈恋爱,喜欢男生还是喜欢畜生,都该跟他无关的,但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可姜糯一秒变脸,刷地收回笑,瞪着眼睛看丁凭舟:“那你听清楚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丁凭舟,你是什么品种的普信男吗?” 这个年代还没有“普信男”的说法,丁凭舟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姜糯马上把话说得更明白:“你问我要怎么样,才能不闹了,我倒想请教,我要怎么样,你才能不再骚扰我?” 丁凭舟不可置信地说:“小糯?” 姜糯:“如果你听不懂人话的话,那我也有更直接的方式。顾江阔!” 顾江阔大声道:“在!” 声音之洪亮,好像在疆场上得了冲锋命令的士兵,把姜糯本人都吓了一跳,但姜少爷很镇得住场子,把上位者的矜持贵重端得稳稳的,只轻描淡写地提醒:“这里是医院,别闹出太多动静,影响了病人休息。” “是。”顾江阔乖乖压低了声音,然后转向丁凭舟,顾江阔人高马大,眼神凶狠,走得越近,纯雄性的荷尔蒙压迫力就越强,丁凭舟被唬得连连后退,“不是,你他妈敢——” 一句国骂还没骂完整,就被顾江阔一巴掌捂住了嘴。 “等等。”姜糯忽然又叫住他。 顾江阔应声停住,维持着挟持丁凭舟的姿势,丁凭舟其实不矮,也是一米八几的个子,也常在健身房锻炼,却被顾江阔衬得像个毫无反抗之力的鸡崽子。 他愤懑而无奈地随着顾江阔的动作停下,听姜糯说道:“丁凭舟,你从前不是口口声声说,没有你,我什么都不行么?今天明白告诉你,我拿到了可靠的内幕消息,姜氏会因此大赚一笔,你等着看吧。” 说这话的时候,姜糯雪白微尖的下巴微扬,落在丁凭舟眼里,简直像只骄傲的小猫,挠得他心痒痒。 但顾江阔只觉得奇怪,依着他对他的了解,姜少爷可不是个为了给前男友证明自己过得好,就什么都往出说的人,更何况是商业机密?他不会那么蠢。 不过姜糯也只是点到即止,说完,便摆摆手,“带走吧,看着碍眼。” 老板的命令就是要严格执行,顾江阔把丁凭舟的嘴捂得死死的,直把人拖出走廊,也没让他发出一点声音。 姜糯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的身影直至消失,心里想:丁凭舟会上套吗?刚才自己是不是演得有点假? 不过丁凭舟一直不怎么看得起自己,自己表现得蠢一点,他或许也不会觉察吧。 总而言之,今天在他心里种一颗怀疑的种子,就算成功,用不着急功近利。 姜糯兀自思忖,半晌才回过神来,挪开目光,就对上小护士近在咫尺的脸,俩人都吓了一跳。 姜糯:“……!” 小护士比他反应还大,很害怕似的说:“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 姜糯:“…………”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吗? 姜糯开始反思,是自己刚才太凶了吗?不应该啊!……那肯定就是顾江阔太凶了。 姜糯怕吓坏了小护士,尽量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我就先走了,我父亲还要麻烦你们照顾几天,辛苦了。” 小护士愣愣地看着姜糯的脸,竟慢慢涨红了脸,然后疯狂点头:“一,一定一定!不敢怠慢!” “…………”姜糯放弃了,朝她点点头,也离开了。 小护士望着他的背影摸着脸长舒一口气:这位家属长得跟明星似的,没想到路子竟然这么野,他那个打手小弟看起来好凶啊!好可怕好可怕。 . 如非必要,姜少爷的强硬通常都维持不了多久,他是个不大能吃苦的人,很容易觉得累,处理丁凭舟的事消耗了不少精气神,又站了太久,医院的消毒水味道也呛得他不大舒服。 姜糯便走得慢吞吞,以至于等他回到停车场的时候,顾江阔已经将丁凭舟处理好,先一步回到了车子旁,正在等着他。 顾江阔的肌肉将黑西装撑得挺括有型,深邃的五官有一半都隐在地下车库昏暗的灯光下,令他看起来还真有几分杀气。 ……也难怪那小护士害怕了。 姜糯不由得问:“丁凭舟没事吧?” 顾江阔也不知怎么的,没叫姜总,而是跟着司机老刘的叫法,脱口叫了句“少爷”,说,“少爷,我听你的,没弄出动静,他没大事,不过应该不敢再单独来找咱们了。” 姜糯忽然觉得顾江阔此人办事很有分寸,难怪他日后发达呢。 “没事”的话,姜糯也会有点遗憾,“有事”的话,后续难以处理,“没大事”就很有灵性,非常好。 姜糯满意点头,朝自家强健能干的保镖露出个赞许的笑。 可顾江阔很没出息,只和他对视一眼,就赶紧别开视线,手脚有点慌乱地给自家老板开了车门,姜糯倒没嫌弃他的笨手笨脚,低头钻进了车里。 在宽敞舒适的后座坐好,便习惯性靠着打算闭目养神,他通常是睡不着的,就算千万豪车,也没有床舒服。 不过,姜糯想起来时顾江阔的胳膊,好像这位‘真皮靠垫’倒蛮舒服的,他累得厉害,又赶上午休时间,还真想再眯一会儿,这样想着,姜糯转头、抬眸,结果正好撞上顾江阔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姜糯:“?” 顾江阔张了张嘴,只做出一个“丁”的口型,就不问了。 也许是碍于司机在,也许是知道自己区区一个保镖,不该问太多老板的私事,顾江阔到底没把想问的话问出口。 姜糯挺满意他这种知进退的性子,心里也愈发喜欢,不过,他提都不想再提丁凭舟这个人,自然不愿意跟顾江阔解释。 只对顾江阔招招手,打了个呵欠,懒懒道:“再让我靠一会儿。” “……” 一分钟后,姜糯顺利把头歪在了顾江阔的肩膀上。奇怪了,这人一身腱子肉,摸起来硬邦邦的,居然非常催眠,姜少爷几乎瞬间就陷入了梦乡。 睡着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真的赚到了。 即便不考虑别的因素,有这么一个得力助手在身边也不错。 . 顾江阔就这样顺利过上了朝九晚六的日子,生活渐渐步入正轨。 转眼就过了一个星期,他有时候都会觉得恍惚,明明一周之前,他还要在炎炎烈日下,在尘土飞扬的工地讨生活,低头就能闻到自己的臭汗味,可如今,他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偶尔陪姜糯出门,幸运的话,还能在车上给他做人肉靠垫,闻到他身上清新好闻的体香。 这一切,都是从那天起,在长长的胡同里,一个漂亮白皙得过分的少爷,天神降临般,砸出一个手机救了自己,而开始的。 一切好运都是姜糯带给他的。 顾江阔沉浸在幸福中,有时候甚至觉得这幸福来得不真实。 不过,一个电话,忽然将他拉回现实。 顾江阔这天照例上班,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突然接到了张阿姨打来的电话。 “大江,你赶紧回来吧,不好啦,你舅舅又来了,这次带了好多人!” 第十一章 姜糯正在办公室就着黑咖啡看公文,忽然听到门被推开,顾江阔忘了敲门,急匆匆地来到办公桌前,开口就说:“少爷,我想请假。” 自打那天司机老刘在他面前叫了自己一声“少爷”之后,顾江阔就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偶尔嘴快了就会跟着叫“少爷”,叫得姜糯有种把顾总当做长工,买断了一辈子的错觉,把他叫得心惊胆战。 不过这回,姜糯没像往常一样纠正——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顾江阔这么着急。 姜糯放下文件,“出什么事了吗?” 顾江阔语速很快:“家里出事了,我姥姥她……一时说不清楚,我现在就得走。” 虽没解释清楚,姜糯却立即猜出了个大概——他以前就调查过顾江阔家的情况,几乎瞬间想到了顾家那个极品舅舅。 “走吧。”姜少爷也不废话,起身,“我跟你一起去看看。” 顾江阔刚才还很急,这回倒是因为震惊,落后了一步,他忙追上去:“不用你的……”你那么忙,用不着为了我的私事耽误时间。 姜糯却已经电话和吴铜交代下午的工作,叫司机安排好了车。 忙工作是正事,和大佬搞好关系也是正事! 要知道,顾江阔是丁凭舟日后唯一的救命稻草,那倒霉的《万人迷之躺赢人生》写得含糊其辞,到现在姜糯也没搞清楚,丁凭舟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大佬破例出手救他的。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多刷顾江阔的好感值,日后劝顾总别搭理丁凭舟就多一分把握。 可又不能显得太刻意,毕竟堂堂大老板丢下工作,亲自去照顾下属的家庭琐事,有点过于殷勤了。 于是坐进黑色宾利后,姜糯找补道:“你别有心理负担,正好那些公文看得我眼睛疼,我就是想借机出去透透气。” “……嗯。”顾江阔悄悄蜷紧拳头,忍住汹涌酸涩的情绪,“我知道。” 他在他身边时间不久,却也知道姜少爷是喜静的,不喜欢夏日的高温,也不喜欢户外的阳光,他根本不喜欢出门。 “透气”的借口太拙劣了,顾江阔心里清楚,姜糯是专程帮自己。 自打他认识姜少爷开始,他就帮了他太多,这世上,怎么会有姜糯这么好的人啊? 这一年,顾江阔还只是个19岁的少年,有早早混迹市井的事故,更有一往无前的赤诚,姜糯还不知道,自己一系列的“举手之劳”,在少年顾总心里打下了多深的烙印,愈发催促少年心事酸酸涩涩地发酵。 . 顾母一家的基因不错,舅舅王卫国也是一米八三、八四的大高个,进低矮的老屋大门需要低头弯腰,可小小的破屋子里挤满了人,这次是王卫国两口子一起来的,还带着妻弟,除了他们,房间里还有好几个街坊邻居。 “还是等大江回来再说吧,你突然把老太太接走,他回来见不到人,要是问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交代。” “要不你跟大江先商量一下吧。” “眼看着就要签字了,人拆迁办上回来,都说好了让大江替老太太签,你现在把人接走也没用,接走了你要真能给王婶儿养老还行,要不就别折腾老人家了。” 王卫国有些烦躁地踢了堂屋地上的祖传金鱼戏水图案的旧铁盆一脚,发出挺大的脆响声,吓得王老太直往炕里缩。 但王卫国跟没看到似的,冷笑:“那是我妈!我想接走就接走,大江一个小孩子,懂个屁!还有你们,关你们什么事?这破地方,没空调没电扇,要是我妈在这儿中暑了,你们给出医药费?” 众邻居都不说话了,帮人是情分,但要是被王卫国找茬儿讹上,就不划算了,只有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站出来——正是张阿姨——说:“王婶儿在这住了多少年了,哪年夏天都是这么过的,也没见你过来关心,全都是大江一个孩子忙前忙后的,管老太太吃喝,现在房子要拆迁分钱了,你倒担心她中暑了!” “你什么意思?哎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嘲讽谁呢?”王卫国冲过去要跟张阿姨理论,立即就有老邻居和王家太太、王家妻弟涌过来,又七嘴八舌地劝着将他们分开。 “算了我不跟你们一般计较,”王卫国顺着台阶下来,冲老太太高声喊,“走吧,妈,是我,你儿子接你去楼房住,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待的?走走!” 说着,他带着妻子和妻弟,三人便一起往炕上去,像是要直接绑架老太太,嘴里还在嚷:“这是我的家务事,跟你们没关系,都别瞎管啊!” 顾江阔和姜糯便是这时候赶到的。 顾江阔留下一句“在这等着,里边人多,当心碰着你。”便径直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姜糯犹豫片刻,还真没贸然进去。 若是在觥筹交错的酒会,面对什么样的大人物,他都能从容应对,但这种破败的棚户区,对姜糯来说实在太陌生了。 尤其小屋里还塞满了人,汗味儿和吵架声近在咫尺。 姜少爷有点后悔,来的时候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应该多带几个保安来的。 不过,顾江阔没让姜糯等太久,不到五分钟,一个高个子中年男人就被他拎着衣领,像拖死狗似的拖出门,紧接着一屋子人都紧随其后跟了出去。 一个背coach的中年女人从人群里钻过来,边张牙舞爪地打顾江阔,边骂:“这小子又犯浑!从小我就看出他是作奸犯科的料,这不,连长辈也打!大伙给评评理!” 若论武力值,顾江阔能以一当十,可若论颠倒是非黑白,无理取闹,他就远不是舅妈的对手。 不但骂不过,还因为不打女人,无法还手,挨了王舅妈好几下子,脸和手都被长指甲挠出刺目的血印子。 可顾江阔就是倔强地不放手,仍旧死死掐着王卫国,双目赤红地瞪着他,沉沉低声质问:“我说过,不准你再过来骚扰姥姥,你他妈听不懂人话吗!” “杀人了杀人了!来人呐,卫国要被掐死了!”王舅妈大呼小叫,现场乱成一团,然而顾江阔人高马大,他不肯撒手,谁也拽不动。 “住手!” 忽然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江阔一顿。 “江阔,松手。”姜糯说,“为这种人犯事不值得。” 即将蹦断的理智,在他的警告里慢慢回弦,顾江阔喘了口粗气,在姜糯的瞪视下,缓缓松开手。 这一刻,仿佛周遭的嘈杂声都听不见了,顾江阔只听到姜糯的轻声安抚:“没事了,江阔,交给我来处理,我会帮你,听话,别冲动。” 攥.住王卫国脖子的大手,彻底松开,对方脖子上现出五道青紫的指印,不过人没事,连滚带爬地跑到安全地带后,还能扯着嗓门骂人。 王卫国:“你们都看到了吧?他要我的命啊!我要报警!” 王舅妈:“顾江阔这小兔崽子,从小就打架斗殴,混蛋着呢,老太太跟着他,能被照顾好吗?大伙都看到了,这就是个预备少年犯,早晚要犯事!” 姜糯注意到,顾江阔方才刚松开的拳头,又狠狠攥紧,仿佛极力忍耐着情绪,姜糯无声地叹口气,悄悄用手覆住他紧绷的拳头。 顾江阔手臂一僵。 姜糯顺势安抚地揉了揉,朗声道:“你们私闯民宅在先,他只是正当防卫,怎么就变成少年犯了?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王卫国夫妇都是一愣,这才注意到姜糯。 见他是个容貌非常出众的年轻人,穿着虽然看不出是什么牌子,却非常有质感。在这群普通人里站着,有种鹤立鸡群的气质,大概就是“贵气”,不过,年纪看着太小了,瞧着还没有顾江阔大,也不知成年了没有。 面对“小孩子”,王舅妈又有底气了,“你谁啊?还告我诽谤,你以为拍电视剧呢?作业写完了么就出来掺和别人家的事!” 姜糯:“……” 很好,很多年没有人这么轻视他了,这个女人成功引起了小姜总裁的注意。 姜糯再次按住蠢.蠢.欲.动的顾江阔,高声说:“这里的拆迁补偿和安置方案已经定下了,产权证是谁的,就由谁领补偿,这一点毋庸置疑,想必房产证是老太太的名字,所以你们才争她的赡养权。” 谁也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孩子”,说话这样有水平,条分缕析,直击症结,大家渐渐安静下来,都认真听他讲,姜糯见状,顿了顿,道:“就为了这点拆迁款,还是别折腾老人家了,如果你们缺钱,跟江阔好好商量,也不是不行,都是血脉相连的亲戚,何必闹得这么难看?”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就等于直接把王卫国夫妇的遮羞布扯下来了。 两人的脸色登时黑如锅底。 还是王卫国最先挂不住作为男人的面子,狡辩道:“谁说我缺钱?你这毛孩子怎么信口雌黄,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做什么的,我有稳定工作,年前还刚换了车,光是车就三十多万,我会差钱?就是心疼我家老太太!” “对啊!”王舅妈也加入舌战,“我们有经济实力奉养老人,不止我家卫国有工作,我儿子——也就是大江的表哥——也要进大企业了,他可是燕林大学的高材生!” 听到“燕林大学”四个字,围着看热闹的人都一片哗然。 燕林是全国数得上的名牌大学,更是本省的最高学府,王卫国夫妇为了这件事不知炫耀了多少遍,如今听到众人的反应也非常满意,等大家惊叹够了,才说:“念书就是有用,不像大江,整天游手好闲的,只能去工地出大力搬砖,他那点收入,能赡养好老人吗?不像我儿子,马上就要去姜氏集团实习了,有出息!” 姜糯:“……?” 姜糯忍不住问:“姜氏集团?是总部在金融街的那个姜氏集团吗?” “当然!燕林还有第二个姜氏?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王舅妈骄傲地比了个手势,“大公司就是好啊,财大气粗,实习工资都有这个数!” 第十二章 王舅妈本以为经过这一番炫耀,一定会打击到顾江阔,没想到自家外甥和他那位漂亮的朋友,并没有预想中的艳羡或是自卑,相反,俩人同时露出了非常微妙的表情。 姜糯轻咳一声,礼貌问:“你儿子叫什么?” 王舅妈被问得一愣,但还是仰着脖子,骄傲地说:“叫王轩慧,怎么了?” 姜糯轻笑:“没什么,燕林大学实习生,王轩慧,我记住这个名字了。” 王舅妈:“?” 王舅妈咕哝:“你没事记我儿子的名字做什么?” 可她没机会深想,这时候王卫国站出来,打断了自家媳妇,“跟他们聊这些做什么?大江一个工地扛沙包的,能听懂高材生的事吗?咱们说正事。” “顾江阔,我提前跟你说好,刚才的事我可以不计较,但当这么多人的面,你要是再跟你舅舅我动手,我可真要报警的!真把你送局子里去!”王卫国说,“既然大伙都在,那就给我们评评理,看谁更有能力赡养老人?” 既然王卫国要人评理,当即有人说:“哎呀卫国,我们都是老街坊了,你家里的事我们都知道一些,大江和王老太太都不容易,你又不缺钱,就别掺和了!该分多少是多少吧!” 可也有人说:“大江还是个孩子,赚不到多少钱不说,一走就是一整天,现在没拆迁,邻里还能照应着,等都搬走了,王老太可怎么办啊?要不还是跟卫国,他媳妇在家还能伺候伺候。” “可拉到吧,这么多年都不管呢,伺候什么呀?” “要是把老太太交给他们,没几天就给磋磨死。” “可大江也照顾不了啊,他能把自己养活了就不错了,以后搬到别处,张姐也没法跟过去,他哪有钱给王老太请保姆?老年痴.呆离了人不行的!” 王卫国高声说:“大江,听见了吗?你没办法照顾你姥,别跟我犟了。舅舅还能害你不成?你姥姥也是我亲妈,我怎么会不管她?” 顾江阔只冷冷看着他,一个字都没回应。 “再说,”王卫国自顾自道,“你姓顾,是她的外孙,跟她还隔着一层呢,我们王家的事儿,就不用你管了!” 这腔调好耳熟! 顾江阔想起来,半年前,刚接到确切的拆迁通知时,王卫国也是这样说的——“你姓顾,根本就不是我们老王家的人,这房子能跟你有什么关系?别死赖着不走了,你只管她叫姥姥,我儿子可是要叫她奶奶的!我们才是一家人!” 如果说,那些邻居方才的话,让顾江阔稍微有些犹豫,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照顾不好姥姥,该不该给舅舅一个机会? 那么现在,他又完全坚定了想法——决不能让他们带走姥姥! 王卫国看中的唯有拆迁款而已,他带走姥姥,只为了独吞这笔钱,根本不会对姥姥好。 只是……自己没能力好好赡养姥姥也是真的,虽然姜糯给的薪水不低,但,姥姥一身的老年病,降压药、拜糖平、缓解阿尔兹海默症的辅助药等等等等,都要花钱,再加上房租,也许工资能应付,可请一位保姆的钱,对他来说可是天价。 他白天去上班,没人照顾姥姥怎么办呢?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预支了工资,却迟迟没有带着王老太搬出去的原因。 顾江阔兀自胡思乱想,眉头都皱成一个疙瘩,不过思绪很快就被王卫国拽回来:“大江,你在听吗?” 王卫国:“你觉得怎么样?要是同意,我现在就把老太太接走,要是不同意,咱们就去找居委会,上法院,哪儿都行,看他们能把我妈判给谁?是判给我这个经济条件优渥的儿子,还是判给你这个养活自己都费劲的外孙?” 听他这么自信的侃侃而谈,倒像是早就咨询过法院,因而对成功接走老太太这件事胸有成竹。 顾江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不大懂法律,如果王卫国去起诉,是不是真的就会把姥姥接走了?姥姥虽然尚且基本能自理,但脾气像小孩子一样,闹起来他们两夫妻很快就会不耐烦吧?会对姥姥动手的吧?就像上一次…… 他们根本就不是为了照顾姥姥,只不过是为了那套房子。 如果、如果…… 顾江阔攥紧拳头,罢了,如果他们想要,那就送给他们算了!大不了房子归他们,姥姥归自己奉养,也好过他们没完没了了地折腾她。 “大舅,你们想要房子的话——” 可顾江阔话还没说完,姜糯就懒洋洋地接口:“比谁经济条件好是么?” 姜糯在太阳底下站久了,其实已经有点不舒服,滚烫的阳光把他白.皙的皮肤晒出粉润的色泽。 “谁说他养不活自己?”姜糯有点恹恹的,声音不高,有些气力不接的意思,慢条斯理地说,“顾江阔现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还有人愿意帮他请专业护工,专职照顾老人。不是比经济条件吗?这样的话,你比得过他吗?” 王卫国两口子面面相觑,顾江阔也有些惊讶地看向姜糯。 这一看,才发现姜糯的异常,顾江阔便再不纠结别的,低声说:“进屋喝口水吧?” 姜糯舔.了舔干涩的唇,觉得这个提议有点诱人,但王舅妈这时候高声说:“怎么可能,还请专业护工,你知道要多少钱吗?谁这么好心,会管大江的闲事?” 姜糯被舅妈激动的大嗓门震得愈发不舒服了,有点不耐烦地说:“我啊。” 王舅妈:“??” 王卫国:“??” 众邻居:“???” 可惜姜少爷没体力同他们长久地耗,吩咐顾江阔:“先进屋。” 顾江阔便真像个听话的强壮长工似的,小心地扶着体弱的少爷进门,还贴心地用一只大手替他挡住上方的阳光。 “不是,怎么就进去了?话还没说完呢!”王卫国不满地追上去,他那位一直没插上话的妻弟见状也连忙跟上,可惜,刚到门口,就被顾江阔挡住。 老房子低矮,身高将近一米九的顾江阔结结实实堵住门,六目相对的瞬间,王卫国两个成年男人就怂了。 …… 方才嚣张的王卫国一家人,也是欺软怕硬的,只有老太太在家的时候,横得跟什么似的,现在顾江阔这么个能打的大小伙子在,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好暂时在炎炎烈日下干等着。 而同样被拦在门外的邻居们,也是一片哗然,都在嘀咕:那个漂亮柔弱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真能出钱照顾王老太吗?大江怎么会认识这种有钱人的? “吹牛的吧,我看只是缓兵之计,大江带回来的那小白脸才几岁?还是学生吧,就算是富家少爷,接一个老太太回家养这种大事,他一个小孩子也做不了主吧。”王卫国的妻弟不服气地说。 . 打从刚刚起,张阿姨就一直没跟出去,而是在房间里照顾王老太,这会儿老太太情绪已经稳定下来,盘腿坐在炕上,有点好奇地、安静地打量姜糯。 顾江阔匆匆谢过张阿姨,就急着给姜糯倒水,可惜暖水壶的水太烫,这么热的天,一时半会儿也晾不凉。 这房子临街,方才门一直没关,外头发生的事,张阿姨也听了个大概,见顾江阔这么殷勤,便以为姜糯是资助贫困老人的富家少爷,起身麻利地从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直接递给姜糯。 姜糯虽然渴得嗓子冒烟,但看到粗大的瓢,还是愣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杯子还是碗?这么大的么? 张阿姨却误会了,以为他嫌水是生的不敢喝,解释:“这是大江打的井水,清凉解渴,能直接喝。” 顾江阔忙阻止,“我去拿杯子,他……他不用这个喝水。” 张阿姨奇道:“这有什么不能用的,你们这么大的小子,不都这么喝?” “他跟我们不一……” 一个“样”字没出口,姜糯已经双手接过大瓢,抱着喝了一口。本来只是不想在这种时候太麻烦顾江阔,才勉强喝一口,没想到这水出乎意料的好喝。 清冽,解渴。 比12块一瓶的依云还甘甜爽口。 姜糯不由得一口气喝了小半瓢,喝完长长地舒一口气,觉得暑热都褪去不少。 因为刚刚喝得急,他唇上还沾着一点水珠,愈发显得唇珠饱满,色泽鲜润,更衬得整个人白.皙细嫩,跟这间破屋子格格不入——这样精致的人,就该在宽大奢靡、温度适中的豪宅里消暑,若不是为了自己,他怎么会受这样的委屈,坐在这里忍受暑热? 顾江阔看着他的唇,闷不吭声地去里屋,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包新的面巾纸,递给姜糯擦嘴,就听张阿姨问:“大江,你还没介绍,这位是?” 顾江阔:“哦对,忘了说,张阿姨,这就是我说的那位老板,姜总是我的贵人,帮了我很多。姜总,这位是我的邻居阿姨,姓张——” “贵人?”一直在炕上安静的王老太抓.住重点词汇,突然出声。 姜糯早就听说阿尔兹海默症的病人受不得刺激,所以进门后,才没敢贸然跟老太太说话,如今见老太太主动开口,还朝自己看过来,不由得很有分寸地冲她露出个微笑。 “贵人,这是我大江的贵人,我说怎么这么俊。”老太太说得前言不搭后语,却越来越激动。 姜糯不明所以,只礼貌保持微笑。 然后就听老太太语出惊人,指着姜糯高兴地说:“那不就是我孙媳妇!” 第十三章 姜糯:“?” 张阿姨:“?” 顾江阔的耳朵一下子就红了,“你、你别听她乱说。” 张阿姨笑起来,也说:“姜总,你别介意,老太太糊涂了,她可能是看你长得好,一时分不清男女。” 姜糯早就听说老太太不幸罹患阿尔兹海默症,自然不会往心里去,温和道:“没事,但我没想到老人家的病严重到这种程度,看来除了请专业护工之外,还要做进一步的身体检查。这样,都交给我来安排吧。” 张阿姨喜道:“你真要把王婶儿接回去照顾?” 姜糯笑:“我这人从不开玩笑。” 顾江阔却急了:“不用,这怎么好意思。” 他方才听姜糯这样说的时候,虽也有些惊讶,但更多觉得姜总不过是为了给他撑腰,话赶话怼了王卫国而已。 能吓退王卫国,让他继续照顾姥姥就已经很满足了,怎么好意思再让姜糯真出钱给姥姥请护工? 姜糯:“帮人帮到底,如果不真把老人家接走,日后你舅舅再来找麻烦,肯定会变本加厉,这样不是反而害了你们?” 顾江阔还要拒绝,姜糯笑着阻止:“你我之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多说就生分了。” ‘你我之间’这几个字,让顾江阔心里生出一阵暖流,感动的余韵,带起一丝心脏的酥.麻,让他住了口,生怕这时候说话,会不小心坐实了尚未成形的妄念。 “对啊!”张阿姨担心顾江阔错过天上掉下的馅饼,“你记得老板的恩情,以后做牛做马报答就是了。” 姜糯在心里狂点头:对对对!记得我的恩情,以后别忘了报答我就行了! 顾江阔这才抿抿唇,郑重说:“那,大恩不言谢。” “这就对了!”姜糯说完,便不容拒绝地拿起手机,给司机打去电话。 . 王卫国越想越气,在满是“拆”字的破墙外,晒着烈日,一边抹汗一边说:“我也不是怕他才不敢进去,那小子从小就犯浑,抽烟打群架,十六七的时候就像个混混一样,跟我儿子轩慧完全是两种人!我不能跟这种少年犯一般见识!” “躲就躲,看他能躲到什么时候。”王舅妈也说,“大江带回来的那个小白脸,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年纪不大,还敢吹什么给老太太请护工,护工可不是几天的事儿,他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么?那小孩零花钱够吗?” 听他们这样编排,连邻居们都跟着议论:“大江那朋友看着是有点像未成年,那皮肤嫩的,跟小女孩似的,估计还在上学呢,可能是一时气愤,才说把王老太太接走照顾,他一个小孩子,能做的了主吗?” “大江穷得叮当响,能认识什么有钱人?就是小孩子家家吹牛吧,哎,也真是的,吹这个牛干什么,不是早晚要露陷。” “再有钱还能比得过王卫国?王卫国刚才说换了辆三十几万的车,真的假的啊?” 王卫国的妻弟有点嘚瑟地搭腔:“当然是真的,就停在胡同口,ABB!” “ABB是啥?” “奥迪、宝马,奔驰,统称ABB,这你都不懂?” “豁!这都是豪车啊,王卫国发达了?” “那当然,王卫国工作好,儿子也出息,不像我还得给不争气的崽子攒老婆本,他儿子眼看着要进大企业,他有钱当然敢花了。” 就在王卫国听着这些议论,正得意的时候,一个戴白手套、司机模样的中年男人,步履匆匆地走过来,边走边向他们打听:“劳驾,请问顾江阔的家是在附近吗?” 王卫国生出不妙的预感:“……你找顾江阔做什么?” 但不等他打听,早有邻居给司机老刘指路:“就是那家!” “谢谢啊。”老刘谢过指路的大.爷,恭恭敬敬地敲门,“少爷,我来了。” 少爷?? 众邻居面面相觑,少爷?他叫谁? 然后就见顾江阔打开门,司机客气地朝他点头,进去,过了一会儿,再出来的时候,便是顾江阔背着王老太,张阿姨帮忙拿了个小包袱——一看就是临时收拾的,不大。 而方才那个司机,则打着一把一看就很有质感的黑色太阳伞,小心地给那位漂亮少年遮阳。 “这……这还真是要搬家吗?”王卫国他们都看傻了,等人走远了些,才想起来出声。 “不行,过去看看!弄个人假模假式地演个司机,就能糊弄我了?”王卫国不甘心,他起身跟过去,邻居们也跟过去看热闹。 结果果然看到胡同口停着一辆入门级的国产华晨宝马三系,可王卫国还没来得及炫耀,就见自己的车边上,挨着停了一辆宾利慕尚。 漂亮的黑色商务车,车头是个带翅膀的立体黄金车标。 “大江他们上了另一辆车了,那是什么车啊不认识?” “那叫宾利,有钱人都爱开这种车,得几百万吧?” 王卫国整个人都麻了,原本准备好奚落顾江阔的说辞一个字都蹦不出来,木愣愣地目送他们上了车。 又僵硬地目送那辆昂贵的宾利慕尚驶离胡同,拐入马路,彻底消失在视野。 这时候他看到折返回来的张阿姨,忍不住问:“张姐,他,那个漂亮少爷,是什么人啊?大江怎么会认识他?” “什么少爷,人家是大公司的老板!” “老板?”王卫国,“怎么会有这么年轻的老板,哪个大公司啊?” 就在半小时前,王卫国还想对张阿姨动手,张阿姨自然对他没有好脸色,白了他一眼:“不知道!” “跟我横什么啊,”王卫国气焰没那么嚣张了,咕哝,“估计也不是什么大公司,大公司能让个未成年当老板?” . 姜糯干脆顺势给自己放了一天的假,直接让司机把他们送回家。 因为跟后妈不合,姜糯刚上高中就搬了出去,而十八岁那年,宠爱儿子的老姜总,干脆送了他一套独栋别墅作为成.人礼。 新别墅无论在地理位置还是豪华程度,都不输老姜总夫妻俩的那座老宅。 姜糯现在还住在这里,黑色宾利缓缓驶进林海桂苑一号别墅区,入目是宽阔的行车道和优美的绿化草坪,停好车进院门,先听到一串兴奋的狗叫,姜糯忙道:“姥姥别怕,旺财不咬人。” 话音未落,就见一条肥壮的阿拉斯加甩着舌头,摇着尾巴,嗷嗷嗷地扑过来,姜糯额头青筋一跳,“别过来!旺财回去!” 然而狗子丝毫不为所动,仍旧兴奋地猛扑,姜糯吓得连连后退,眼看狗子就要扑到他身上,顾江阔见状,疾走一步上前,直接用手臂一摚。 这只肥阿拉斯加少说有70公斤,再加上狂奔的惯性,冲击力不容小觑,要真撞上姜糯的小身板,一定会受伤,毕竟宠物扑伤主人的新闻也不少见。 可顾江阔硬生生抗住了它的冲击,旺财一鼻子撞在顾江阔的肌肉上,也有点懵,大约是给撞疼了,不满地嗷嗷叫起来。 “凶什么!”姜糯一巴掌打在大狗脑袋上,“闭嘴!” 旺财膘肥体壮,挨了一巴掌并不疼,就是察觉到小主人生气,所以秒怂,夹起尾巴,很委屈地呜呜呜。 这时候一个中年女人气喘吁吁地追过来,连连道歉:“旺财回来!少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回来这么早,所以没拴狗绳,让它在院子里跑一跑,少爷你没事吧?它有没有扑伤你?” 姜糯望了眼车子,还好老太太动作慢,还没来得及下车,刚才老刘眼疾手快关了车门,姜糯给老刘一个赞赏的眼神,对中年女人说:“我没事,梅姨,我带了位老人家回来,你带她上楼,收拾两间房子出来。” 姜糯把王老太的基本情况简单说了一下,继续道:“在找到护工之前,麻烦你照顾她几天。” “是,少爷。” 等安顿好一切,回到空调房里,姜糯便舒出一口舒服的叹息,还没来得及换居家服,先叫住顾江阔,“给我看看你的胳膊。” 顾江阔下意识把胳膊往身后藏,可他穿的是短袖,胳膊被旺财撞出的一块青紫,根本藏不住。 姜糯严肃了神情,命令他:“过来。” 顾江阔这才走过去,乖乖伸出那条胳膊,嘴上仍在挣扎:“其实没事,我以前经常受伤,这点不算什么,都不疼。” 姜糯当没听到,抓.住他的胳膊,仔细端详伤势,发现自家保镖还真挺有料的,肌肉精壮雄俊,因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修长,所以并不夸张,是恰到好处的强悍矫健。 每一丝肌理都蛰伏着蓬勃的力量,难怪那么重的大狗疯叽叽地冲过来,也没把他撞倒。 不过,仔细观察才发现伤势其实比看起来得要重——顾江阔皮肤晒得黑,青紫得不明显。 这个人,好像习惯了受苦,连受的伤都不显山不露水,仿佛它知道,即便显露出来,也没人关怀心疼。 姜糯的神情柔软下来,高声喊:“梅姨,医药箱——” 然而说完才反应过来,阿姨现在应该在楼上照顾王老太,于是改成自己动手。 想必是平时衣来伸手的原因,姜少爷对自己的家什么东西放在哪里也并不熟悉,找了半天才终于翻出医药箱,又研究了半日药品说明,才命令顾江阔再伸出胳膊。 非开放性伤口可以用云南白药喷雾,脸上被王舅妈弄出的抓痕则需要涂碘伏,姜糯让顾江阔坐在沙发上,自己则站着弯腰,倾下.身仔仔细细地给他上药。 顾江阔只觉姜少爷离自己好近,近到他的呼吸都能打在自己胳膊上,不由得愈发绷紧了肌肉。 “很疼吗?那我轻一点。”姜糯误会了他的反应,一边喷药一边说:“旺财是我爸养的,自打老姜病了,它就不吃不喝蹲门口等着他回家,没办法,只好给它换个环境,接到我这儿之后,那傻狗还以为自己在度假,倒是能正常吃饭了。” “我也嫌弃旺财蠢,但没办法,”姜糯神情黯淡下来,“希望老姜能转危为安,希望通过努力……这一次能有所改变。” 后半句说得很轻,像是唇边的呓语,顾江阔没大听清,只觉得自家老板情绪突然低落,不由得也跟着揪心,有点着急,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 就听姜糯重新扬起语调,“今后你也在这儿住下,算是我的24小时贴身保镖了。” “算起来还是我赚,”姜糯揶揄地眨眨眼,“工作时间变长,还没给你涨工资呢。” 第十四章 顾江阔急道:“不,不用,我姥姥……” 顾家姥姥的护理费是好大一笔开销,如果这时候给他涨工资,反而会让他更无法释怀,若让他安心住下来,还不如多给他安排一点工作,姜糯笑道:“逗你的,不是让你白住,旺财力气大,梅姨有时候拉不住,以后回家之后,遛狗的事交给你,就当抵房租了,怎么样?” 林海桂苑一号是燕林市最有名的富人区,房价是天价,房租肯定也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用遛狗抵?天底下哪有这么划算的买卖? 顾江阔垂着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怎么会这么好?少爷,小糯。 顾江阔偷偷在心里,僭越地叫了一声“小糯”,然后就像做错了事一般,更不敢抬头了。 “抬头。”姜糯给他喷完云南白药,又翻出碘伏,用棉签蘸取,见顾江阔不动,直接用闲着的左手强行托起他的脸。 顾江阔:“……” 姜糯的手,好软,掌心好.嫩。 “你脸怎么这么烫?发烧了?”姜糯皱眉,又把手心贴在他的额头上。 顾江阔:“!” 顾江阔慌忙躲开,有点粗.鲁地一把夺过棉签,“腾”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他这一站,立即就比姜糯高了一头,像只无措的野生棕熊。 “我,我,我可能是发烧了,别传染你。”顾棕熊支支吾吾地说,再次垂下眸子,“少爷,我自己涂药吧。” 发烧了吗?姜糯望着他黑红的脸,狐疑地想,这么结实的体格还能发烧啊?别是被那王舅妈给挠感染了吧。 姜糯是最怕生病发烧的,吃药太苦,打针太疼,这些都是他从小到大尽量避免的,于是姜少爷听从顾江阔的建议,把棉签和药箱都交给他,并贴心地指出:“这里边消炎药,退烧药都有,洗漱间在那里,你可以对着镜子涂药。” “对了,梅姨应该把姥姥安排在二楼客房了,等上完药,可以去看望她老人家,再让梅姨给你收拾一间房出来。” 姜糯嘱咐完,便自顾自上楼换衣服去,他习惯了进门就换居家服,在家还穿外边的衣服,会让他感到不自在,说起来,应该让顾江阔也买几套,罢了,他连正常上班外穿的衣服都舍不得买——除了公司统一发的廉价工作西装,他似乎只有两件私服能换着穿——正好明天是周末,带他去购物好了。 做总裁是件很辛苦的事,即便在家偷得半日闲,也会有工作电话打过来,姜糯还记挂着给顾姥姥找护工、联系医院的事,不知不觉地忙了一下午,梅姨叫他吃饭的时候,姜糯才恍然发觉,已经到了晚饭时分。 彼时顾江阔已经在楼梯口等他。 这是顾江阔第一次见这样的姜少爷,没穿笔挺优雅的正装,而是一套短袖短裤的纯棉居家服,柔软的白底布料上印着粉色小兔子,整个人看起来慵懒又闲适。 而姜糯看到自家大个子保镖穿着白天的外套杵在这儿,傻乎乎看着自己时,带他去购物的愿望更加强烈了。 王老太适应得还不错,已经坐在餐桌边等着,见到姜糯,双眼一亮,笑眯眯地招呼“孙媳妇,快来吃饭”,被顾江阔红着脸阻止,王老太像小孩子似的,看到一桌子精美饭菜,会很没见识地大惊小怪,并悄悄劝顾江阔和姜糯多吃,她大概是把这顿晚饭当做某次高档的吃席了。 而旺财不知怎么挣脱了狗绳,自己开门溜了进来,甩着尾巴在餐桌下卖萌,试图蹭一口人类的晚餐。 顾江阔尴尬地替自家姥姥道歉,姜糯自然说没关系,并真心实意地表示:“这样挺好的。”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这么热闹的晚饭了,自打小妈劳美琴嫁过来,父亲的家里就没了他的位置,饭桌上也常常是小妈阴阳怪气,他见招拆招,没一点和乐的气氛可言。 再后来,他独自搬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除了保姆只有他一个人,再再后来,他和丁凭舟确定关系,可两人共进晚餐的机会也并不多,更多的是没完没了的应酬。 像这样‘一家老小其乐融融’的场景,姜糯两辈子也没体会过几次,这时候莫名就感到一阵奇异的满足。 恰好小.腿感受到什么毛绒绒软乎乎的东西蹭过,姜少爷甚至破天荒地夹了一筷子糖醋排骨,扔下去。 旺财嗷呜一口接住,欢乐地差点没把尾巴甩出残影。 . 入夜的时候,姜糯才发现,顾江阔原来就住自己隔壁。 见自家少爷在顾江阔的门口停住,梅姨便主动交代:“二楼的客房只剩一间,我怕老人家腿脚不好,就把那间客房分给她住,二少爷的房间我没敢动,便只剩下三楼这间,少爷,要不我明天把放杂物的那间收拾出来?” “算了,”姜糯说,“既然已经住下了,不用换。” 这栋别墅一层是超大的客厅、餐厅和厨房,连通着阳台和前后花园,除了保姆间能住人之外,其他的房间都在二层以上,不过姜糯因为一个人自己住,除了留下两间客房、以及姜粟强烈要求给他留的一间卧室之外,都利用了起来。 ——当初姜粟本来想住姜糯主卧隔壁的那一间,但姜大少爷以“不想跟别人——亲弟弟也不行——共用一个卫生间”的理由,无情地给他回绝了。 现在顾江阔住进来,他倒没有特别反感。毕竟不想共用卫生间什么的,都是借口,姜糯从前只是单纯地讨厌小妈给他生的弟弟罢了。 . 一夜好眠。 周末的时候,姜糯通常会睡到自然醒,不过最迟九点半,生物钟也会把他叫醒。 姜糯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揉着眼睛去洗漱,看到洗漱台边多出一副一次性牙刷牙膏,才恍然想起,家里多住了个人。 不过他并没有在大早上于卫生间里遇到顾江阔。 事实上,直到姜糯洗漱好,慢吞吞地下楼吃早餐时,才从梅姨口中得知,顾江阔一大早就起来遛狗去了,算起来已经两个小时,还没回来呢。 姜糯想不到一个人遛狗竟然能遛那么久。 他从前只单独遛过一次旺财,狗子这种东西,是会看人下菜碟儿的,老姜遛它的时候,旺财就乖乖地跟在老爷子身后慢慢走,而轮到姜糯的时候,旺财就像脱了缰的野狗,满公园乱蹿,阿拉斯加祖上本来是拉雪橇的,拉姜糯一个没几两肉的少年人,简直跟玩一样。 姜糯至今也忘不掉自己十五岁那年,被旺财疯了一样拽着满公园跑、还怕它伤人而不敢放了绳子,继而边跑边喊“叔叔阿姨你们都躲远一点我拽不住它”的丢人回忆。 自那以后,他再也没遛过旺财。 姜糯慢慢地享用完早餐,顾江阔才带着旺财回来。 今天顾江阔换成了他唯二的另一件短袖T恤,宽松褪色的T恤本该像件老头衫,可顾江阔身材挺拔,肩宽腿长,是天生的衣服架子,竟把老头衫撑得勉强能入姜少爷的眼。 只是刚刚运动过,老头衫被汗水洇湿,贴在因剧烈喘气而起伏的结实胸膛上。 这画面对于一个天生纯gay来说,有点过于刺激,姜糯别过视线,轻咳一声,“你不是遛狗去了?怎么累成这样?” 顾江阔抹了把汗,“边跑步边遛狗,旺财体力挺好。” ……跑两个多小时步?我看是你体力比较好。 姜糯走到落地窗前,往狗窝的方向望过去,果不其然看到旺财趴在窝前的草坪上,累到爪子都不动一下,死狗一样吐着舌头,整条狗都透露出一股生无可恋的气息。 看来它今天是没力气祸害院子里的蔷薇花了。 姜糯勾起唇,满意道:“不错,以后就这样遛它。” 顾江阔得了夸奖,不由得愈发有干劲儿,“好!” 趴在院子里的旺财突然打了个喷嚏,给自己吓一跳,无措地舔.了舔鼻子。 姜糯对顾江阔道:“去简单冲一下,然后我们出门。” 顾江阔只当姜总在周末也有商务要跑,自己这一身臭汗确实不合适,连忙应了一声,就冲到楼上去,他洗了个战斗澡,换好衣服急忙下来——多亏昨晚把换下来的衣服拧了一把,燕林夏天的气候比较干燥,一晚上足以晾干衣服——却见姜少爷没穿平时的正装,而是换了套很时尚的休闲装,他很少穿这样光鲜的颜色,更把人衬出韶颜稚齿的青葱味道。 他真是……怎么都好看。 但这打扮不像是去公务。 果然上了车,姜糯报出一个高端商场的名字,顾江阔才恍然明白过来,今天是去陪少爷购物的,不过,即便购物他也没忘记保镖的职责,尽职尽责地保持着警觉,一路上都频频往窗外看。 在车子驶出别墅区大约十五分钟的时候,顾江阔终于确定了心中的疑惑,开口:“好像有车一直跟着我们。” 司机震惊:“青天白日的,不会吧。” 姜糯倒是很相信顾江阔,直接问:“哪辆车?” 顾江阔便趁着某个路口转弯视线好的时候,给姜糯指了出来,司机老刘也跟着紧张起来,“真有啊?我怎么没发现,少爷,要不要绕路甩掉他们?” “不用,”姜糯说,“是熟人的车,咱们正常开。” 说罢,又吩咐顾江阔,“一会儿进了商场,丁凭舟若还继续跟,就让他接着跟。” 听到丁凭舟的名字,顾江阔本能地抵触,“少爷,怕什么?有我在——” “你千万别跟他起冲突,”姜糯正色道,“我正愁没契机撒渔网呢,人就送上门来,我还怕他不跟着……总之,咱们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转眼,车子已经稳稳驶入购物中心的停车库,姜糯拍拍顾江阔挺.实的肩膀,看起来心情不错,“走,今天咱们多逛一会儿,多给你买几件衣裳。” 第十五章 “?”顾江阔,“给我买?” 姜糯这话把顾江阔对丁凭舟的敌意都冲淡了些,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为什么给我买?” 姜糯怕他又不好意思接受,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里跟自己推辞拉扯,故意做出不忍直视的样子,扯了扯他的T恤,“因为我不能接受有人穿着老头衫在我家里乱晃。” 顾江阔耳朵一红,果然不再推辞,乖乖跟着姜糯了。 他暗自打算无论姜少爷替他挑中了什么衣服,都自己把钱付掉,决不能再占他的便宜,结果,这个念头在第一家店就破碎了。 这是个顾江阔不认识的外国牌子,店名不像英文,倒像法语,内部装修是那种一进门,就会让普通人觉得局促的高档,而姜少爷熟门熟路,像逛自家的衣帽间,没一会儿就挑了套衬衫西裤,问店员要了最大号,便赶顾江阔去试穿。 顾江阔在试衣间里悄悄翻看价签,当即就被震惊住——一件衬衫的价格都抵得上他两个月工资! 要知道,姜总给他定的薪资水平,可是全燕林保镖行业的最高标准,甚至在全燕林工薪阶层里都算中上游了,这家店真是贵的离谱,顾江阔连试都不想试了。 奈何姜少爷本尊就在试衣间外催促,顾江阔不得已,只得硬着头皮先套上,出来时,就见姜糯望着他的眼睛一亮。 “果然人靠衣装。”姜少爷满意道。 顾江阔将近一米九,肩宽窄腰,长.腿的比例优越,是天生的衣服架子,整日穿那些老头衫简直暴殄天物。 事实上,依着姜少爷的标准,除了某几个他能入眼的牌子,其余的衣服根本称不上是衣服。 他原本只想给顾江阔买两套能入眼的居家服,再添一套差不多的行头,没想到穿上效果这么好,还真有点日后顾总那儒雅精英的影子了。 这成功激发了姜糯的购物欲。 姜少爷的热情上来,谁也挡不住,顾江阔几次拒绝,都被判做无效,不过一个多小时的功夫,他手里提的、印有奢侈品logo的袋子就已经有七八个。 顾江阔心算了一下,保守估计,他两手提的东西,说不定能去国产4S店换辆车了。 好在姜糯体力一般,已经逛得有些累了,而现在差不多也快到午饭时间,姜少爷终于松了金口:“一会儿去楼上吃个饭吧,休息一会儿,累死了。” 顾江阔求之不得,自然应好,姜糯又问:“去洗手间吗?” 顾江阔摇头,姜糯便把没喝完的咖啡塞进他手里,“那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今天是周末,客流量特别大,女洗手间的队伍已经长长地排到外边,男洗手间那边虽然不至于排队,人也应该不少,顾江阔估计要等上一会儿,便在门口直直地站着,眼观鼻鼻观口,努力让自己不要分心,去看不远处、跟了他们一路的丁凭舟。 天知道顾江阔多讨厌这个自称是姜糯“准男友”的傻.逼富二代。 可姜糯亲口吩咐,不准他跟他起冲突,顾江阔便也只好强迫自己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然而,顾江阔忍得住,那位“自称的准男友”却忍不住了。 这些天,不但丁家一直骂他有眼无珠弄丢了姜糯这一个“财神爷”男友,其实连丁凭舟自己也无法释怀,所以打算采取行动,原本想趁着周末,再和姜糯来一场“偶遇”,特意精心打扮一番,悄悄跟在姜糯后边,没想到竟发现他又把那个彪呼呼的大个子保镖带上了。 经过上次的事,丁凭舟对顾江阔有点怵,所以谨慎地保持了一阵子距离,结果居然看到小糯在给那大个子买衣服! 还是奢侈品大牌!如果说一开始丁凭舟还怀疑是姜少爷心情好,随手给手下花点钱当做员工福利,那么后来,在亲眼看到姜糯亲自给那大个子一套套挑选衣服搭配的时候,丁凭舟的醋意就彻底控制不住了。 那个买法,哪里是给员工发福利?分明就是、就是一掷千金哄小情儿开心!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丁凭舟隔着一个店铺的距离,恶狠狠地瞪着顾江阔,他有一点近视,这个距离看不清顾江阔的脸,却看得到他高大健美的轮廓。 小糯天生就是弯的,这一点丁凭舟最清楚——从小到大,单他替姜糯拒收过的女孩子的情书,都数不过来。 的确有很多天生弯都喜欢这一款运动型的男生。 . 雄性之间的气场有时候很微妙,不用看,顾江阔就能感觉到一阵带着腾腾杀气的敌意由远及近。 他抬起头,果然看到脸色黑如锅底的丁凭舟。 丁凭舟一口牙都快咬碎了,瞪着顾江阔手里的奢侈品袋子:“你拎的什么东西?” 无独有偶,顾江阔看到丁凭舟也烦,可他牢记自家老板的嘱托,不敢承认自己早就发现了他,忍着不耐,故作惊讶地说:“丁先生?好巧,你也来逛街?” 然而丁凭舟不想跟他虚与委蛇,一字一顿地问:“听不懂人话吗,我问你,拎的什、么、东、西?” 这态度真恶劣,换作从前,顾江阔早一拳砸过去了,可这里不是抡起钢管就能干架的胡同,而是人来人往的高档购物中心,那套粗.鲁的应对方式并不适用。不过,福至心灵般的,顾江阔把购物袋抬了抬,轻松道,“都是大牌,你不认识就自己上网查。” 丁凭舟:“?” 丁凭舟:“!!” 丁凭舟没想到这个四肢发达的黑大个竟还有牙尖嘴利的一面,气笑了:“行,你行。” 顾江阔也不知怎么想的,又强调:“都是姜糯给我买的。” 方才气出的冷笑登时僵在脸上,丁凭舟脸瞬间拉得老长。 看到他这幅吃瘪的模样,顾江阔有点莫名的愉快。 “小看你了,心机挺深啊,还有两幅面孔,”丁凭舟沉着脸说:“在小糯面前,你怎么表现得那么憨厚?好像很不善言辞似的,嗯?这就是你勾引他的方法吗?” 听到“勾引”两个字的时候,顾江阔的脸色“唰”地变了。 “你说什么?” 顾江阔其实隐隐察觉出,丁凭舟像是误会了什么,但听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顾江阔还是不由得心头一震,可……竟也不是全然的愤怒,像是、像是震怒之后,心脏停跳了一拍,引出全身上下一瞬的酥.麻。 像是有一点点欢喜,藏在震怒里,令他整个人都僵在原地。 “呵,别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丁凭舟,“这家购物中心,你从前恐怕连门都不敢进吧?怎么样,傍上了姜总,鸟枪换炮,你就以为自己能阶级跃迁了?做梦!” “就算穿上了名牌,也掩不住你那一身穷酸味儿,你在他身边也待了一段时间,该知道他对穷鬼过敏吧?”丁凭舟贴近他,恶毒地低声说,“小糯对你,顶多图个新鲜,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放聪明点,我这种身份的人,才能跟他并肩走下去。” “你跟他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不要痴人说梦了。” 顾江阔拎着购物袋的手指,都攥得发白。 周围人流如织,空气里也飘着彩妆和香水混杂的香甜气味,他们俩却好像将所有的热闹隔绝在外,气氛冷到冰点,几乎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江阔,等久了吧,今天人好多。” 顾江阔和丁凭舟同时望过去,正好看到一身休闲服,显得格外青葱俊秀的姜少爷。 姜糯不怎么意外他俩会对上,视线在丁凭舟脸上蜻蜓点水般停留片刻,便直接无视了他,继续对顾江阔道:“走吧,带你吃饭去。” 第十六章 丁凭舟本就是来和姜糯“偶遇”的,见到正主,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只觉满腔的情绪都要满溢出来了。 从前姜糯像条小尾巴似的追着他跑时,丁凭舟还不觉得有什么,甚至有时候还会有点烦,可自打姜糯突然和他掰了,丁凭舟竟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贱。 得到的东西不知珍惜,失去了才后悔莫及。 然而,姜糯连一个眼神都欠奉,好像完全没看到他似的! 丁凭舟急了,仗着手里没有七八个购物袋和咖啡,步履轻.盈,一步抢在顾江阔之前,拦住姜糯:“小糯我知道我错在哪里了!给我一个机会解释吧!” 姜糯:“?” 丁凭舟眼神诚挚,眼中的悔意不似作假,有那么一瞬间,姜糯有点怀疑,这个人不会也跟自己一样,突然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吧? 姜少爷不由得停下脚步,给了丁凭舟一个说话的机会。 本来打算追上去履行保镖职责、一巴掌拍开丁凭舟的顾江阔,脚步一滞,攥.住咖啡杯的手,不自觉的发紧,脆弱的纸质咖啡杯发出不堪重负的轻响,可惜在夹杂着音乐和人声的商场里,根本引不起旁人一丝注意。 丁凭舟全部注意力都在姜糯身上,生怕抓不住解释的机会,一口气说:“之前都是我不对,还怪你耍大少爷脾气,但我知道你虽然骄纵些,却不会没有缘由地生气,肯定是因为许家思。” 姜糯:“?” 许家思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你看到我们的聊天记录了对不对,”丁凭舟笃定地说,“但我真的跟他没什么,我们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只是喜欢跟我分享一些生活琐事,在我心里,他跟你是不一样的。” ……姜糯想起来了,许家思是丁凭舟从前的一个暧昧对象,上一世在两人确定关系之后,姜糯还因为这个人和丁凭舟吵过架,不过丁家父母很快介入,好像还上演了一出“给你x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戏码,强硬地赶走那位许姓小妖精。 姜糯一度很感激丁家父母,又念在丁凭舟和那人的确没犯什么实质性的错误,这才没和他分手。 不过现在看来,丁家父母不是多喜欢他,只是看中了他背后的姜氏。 那是一笔多大的财富啊。 “小糯?”丁凭舟观察着姜糯的神色,咬咬牙,“如果你真的很介意,那从今以后我不联系他了!我这就拉黑他!” ……倒也不必。 上一世和丁凭舟因为那个人吵得那么凶,他也不肯松口,坚称是姜糯想多了,现在自己不想要他了,丁凭舟反倒有了这样的觉悟。 大可不必。 “随便你,”姜糯兴致缺缺地说,又越过他向顾江阔喊话,“走吧,我要饿死了。” “!”原本神情暗淡的顾江阔登时打起精神,不用姜糯说第二遍,用肩膀“不经意”撞开丁凭舟,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人形挂架似的,大步迈到姜糯身边。 速度之快,莫名让姜糯想起家里的傻狗旺财。 那只大型犬开心时,也会这样飞奔到主人身边。 傻狗和顾总……姜糯连忙住脑。这可不兴乱想。 丁凭舟还要再追,却被顾江阔挡得严严实实,只好对着他的背影高声说:“小糯,我说到做到,不会再联系许家思了!” 姜糯脚步没停,把当年丁凭舟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你想太多了。” 忽然被甩了一脸渣男语录的丁凭舟:“……” 与此同时,那大个子保镖回望过来,眼神带着不加掩饰的挑衅。然后当着他的面,伸出手虚虚地护住姜糯的腰背,将他和人流分隔开,明知道他的手没碰到姜糯,可从后边看,就是个把人护在怀里的姿势。 ……好一个肌肉绿茶! 丁凭舟那个气。 然而,他追了两步,却又颓然停下,望着姜糯随着观光滚梯向上远去的身影,丁凭舟忽然生出无措的无力感,两次三番的试探,终于让他意识到一件事——小糯不是在闹脾气,而是真的,不要他了。 心里忽然涌.出一股汹涌的懊悔和难过,有个画面从脑海里闪过,好像是垂垂老矣的自己,跪在冰冷墓碑前,老泪纵横地念着姜糯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先生,先生你没事吧?”陌生的女声唤回了丁凭舟的思绪,他才得知自己刚刚脚步不稳,险些摔倒。 是导购小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谢谢,我没事……”丁凭舟谢过柜姐,喃喃道,“就是好像白日做梦了。” 刚才那一幕“梦境”来得快去得也快,说话间,丁凭舟就已经忘记了内容,却还记得那种撕心裂肺的痛。 他按着心口的手向上移动,碰到脸的时候,果然摸.到一手湿乎乎的泪。 这是……怎么了? 丁凭舟说不上来自己出了什么毛病,却愈发确定,如果不把姜糯追回来,他一定一定会很后悔、很难过。 . 休息日饭点人不是一般的多,火爆的店门口坐着一排排拿号等位的客人,不过人均四位数的餐厅不在此列。 这一年很流行日料,从北海道当天空运的蓝鳍金枪鱼,师傅当面给切成刺身,肉质紧实,甘甜鲜美。 可姜糯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食物上,他盯着晕成富士山图案的寿司酱油发了一会儿呆,喃喃道:“难怪都说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原来丁凭舟这么早就有了劈腿的预兆,自己上辈子真是瞎了眼,早该止损的。 姜糯给自己倒了杯清酒,忽然来了谈兴似的,问:“江阔,你说人和人之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姜少爷一向只关注生意,突然聊这么感性的话题,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跟那个姓丁的有关。 顾江阔闷闷地摇头。 好在姜糯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灌了一杯温热的清酒,自顾自说:“是契约精神,好比情侣之间的契约就是关系存续期间不能劈腿,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契约就是劳动合同,大家照章办事。” “连契约精神都没有的家伙,不能相处。”几句话的功夫,姜糯已经自顾自喝了小半壶。 谈生意免不了喝酒,他豪放喝酒的习惯早在上辈子就在酒桌上练出来了,可惜现在19岁的身体比较青涩,酒量没跟上。 姜少爷很快就把自己喝上头,脸上浅浅地晕开红晕,他皮肤薄,驼色像滴在熟宣上的胭脂般蔓延开,反到衬得人愈发白.皙细嫩,哪儿哪儿都精致漂亮得要命。 顾江阔有点不敢直视,怕看得多了,不该有的妄念会再次叫嚣起来,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丁凭舟那个混蛋说得对,他这种人,跟姜少爷是两个世界的…… 可姜糯贴着桌子倾身向前,竟一把攥.住了顾江阔的手。 顾江阔:“!!!” 姜少爷一双漂亮的眸子水光滟潋,真切地说:“不过,这是最基本的要求,是道德‘底线’,在此之外,还有人情。” 人情懂不懂?人情啊!我帮你,你帮我,这就叫人情! 姜糯热切地望着顾江阔,盼着他能听懂弦外之音,连手也攥得更紧。 可惜顾江阔满脸通红,在姜少爷热烈的盯视下,整个人都快熟透了,大脑直接宕机。 姜糯等了半日没等到答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这样攥着小年轻的手,大讲人生道理,不就是标准的中年油腻男吗?肯定会惹人讨厌的。 他轻咳一声,悻悻地放开手,但还是没死心,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下方才的发言:“一句话,顾哥,苟富贵,勿相忘!” 顾江阔:“…………” 自己一穷二白的,哪会有比他还富贵的一天?再者,他怎么、怎么又叫自己“哥”。 姜糯酒量浅,喝得猛,一句话人菜瘾大,果不其然成功给自己灌醉了,是被顾江阔半扶半抱着回的车上。 上了车,姜少爷还不老实,直往顾江阔身上靠,一边嫌弃他掌心太粗,垫着脸睡不舒服,一边夸他肌肉结实,靠着睡刚刚好。 折腾得顾江阔都起了不该有的反应,坐立难安,随手抓过一个购物袋挡着,又担心司机发觉不对。 不过司机老刘显然比他更有职业素养,目不斜视地开车,还贴心地放了音乐,尽可能地假装不知道自家老板如何撒酒疯。 顾江阔稍稍松了口气,就听姜大少爷再次提出要求:“我咖啡呢?” 难为他还记得,顾江阔把人扶起来做好,将已经接近室温的冰美式递过去,没想到姜糯还没喝就看着纸杯皱起眉,嫌弃道:“怎么皱成这样?” 顾江阔这才想起来,抱歉地说:“是我不小心捏皱了,但里边的咖啡没撒。” “扔掉吧。”姜糯大约是改不掉酒后叨逼叨讲大道理的毛病了,“东西和人是一个道理,烂了,就不能用了。” “就算只劈腿一次,也就脏了,决不能给机会。” 明知道姜糯是在说醉话,根本用不着别人搭茬儿,顾江阔还是正色道:“知道了。” 想了想,又小声补充:“我其实是个特别有契约精神的人。” 第十七章 周六姜糯整整睡了一下午,到天色全黑才醒来,揉着一脑袋鸡窝头,摸黑开了灯,暖黄的壁灯次第亮起,照亮楼梯。 姜糯下意识望了一眼隔壁紧闭的房门,然后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下了楼,敲响保姆间的门。 梅姨还没睡,毫不意外地看着自家少爷这时候睡醒,笑道:“少爷饿了吧,想先吃饭还是先喝醒酒汤?” “给我煮碗馄饨吧。”姜糯说。 其实清酒的后劲儿不大,他记得自己也就喝了两三壶而已,睡一觉什么都好了,连头都不怎么疼。 只是,没醉到断片儿的程度,醒来之后反而更加尴尬。 姜糯很希望是自己喝多了记错了,忧郁地踱到厨房,故作不经意地问:“梅姨,我这睡衣是谁给换的?” “是小顾,”梅姨边烧水,边忍不住好笑,“少爷你从前都不喝酒的,今天突然喝太多肯定会醉的嘛,回家之后,在客厅就闹着要换居家服,非要立即脱.光,我帮忙也不是,不帮忙也不是,多亏小顾在,打横把你抱上楼,在房间里给你换的。” 姜糯:“…………” 很好,和记忆分毫不差。 看来他颐指气使命令顾江阔给自己更衣的事也是真实发生的。 “小顾这孩子真不错,人踏实,还有一把子力气,轻轻松松就把你抱楼上去,身体真好。” 姜糯尴尬到有点想换个星球生活:“知道了,不用说了……” “啊?好,”梅姨说,“不过你也是太瘦了,得多吃饭。少爷再给你加个糖心蛋吧?……少爷?” 姜糯知道自己酒品一般,没想到酒量也退化到这般地步。 他忧郁到都不想吃饭了。 . 姜糯最终还是吃了小半碗馄饨,并且整个周末都把自己闷在书房里处理公务——他实在不知道怎么面对顾江阔。 然而,有些事躲是躲不掉的,周一一大早,他们还要坐同一辆车去上班。 这是姜总一开始就给自家保镖的福利,没理由也没必要收回。 结果姜总早起刚做好跟顾江阔同车而坐的心里建设,就在卫生间里碰到了对方。 彼时顾江阔正站在马桶边酣畅淋漓地解决生理问题,见到姜糯,也是不好意思地一愣,连水声都停了两秒。 姜糯:“……” 姜糯:“…………” 姜总“啪”一声关上门,面无表情地想:早知道就应该让梅姨把二楼的房间收拾出来。 直到把自己收拾停当,坐上车,姜糯还是无法直视身边的高大保镖。 虽只是惊鸿一瞥,但管中窥豹,也能可见一斑!……不愧是将近一米九的大狼狗,其硬件条件果然够优越。 周末也就罢了,他会睡懒觉碰不上顾江阔,但工作日两人作息都是一样的。姜糯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早上起床会经常和它偶遇的事实,不行,还是回头找个契机让他搬去二楼吧。 一路无话。 到办公室后,姜总终于恢复镇定,他任劳任怨地带领姜氏奋斗十年,养成了迈进集团总部大门就能进入工作状态的本能。 周一照例是例会,随着越来越接近季度财务营收报表的总结时间,各分公司,各项目组都要例行汇报进度,果不其然黄栋梁几次三番地提起那个p2p项目。 这个项目是姜糯在接任董事长兼集团总经理之前,老姜交给他练手的小项目。 本意是锻炼姜糯,没想到老姜撒手进了icu,至今生死不明,加上投资环境改变,小项目便成了烂摊子。 上一世,黄栋梁没少借着这个失败的项目给姜糯找麻烦,即便后来有丁氏的暗中帮扶,勉强度过难关,也一度让集团上下觉得他是个不堪大任的毛头小子,导致相当长一段时间里,很多下属都不服他这位小姜总,给他的事业平添了很多麻烦。 这一回姜糯没和上一世一般同黄老狐狸在嘴仗上针锋相对,而是始终保持高深莫测的微笑,处变不惊情绪稳定,好像真有什么运筹帷幄的后招似的,倒让对手.感觉摸不清底细,一场例会下来,以黄栋梁为首的几个副总脸色都不大好。 他们心情不好,姜总就通体舒畅。 姜糯在心腹吴铜的陪同下,返回总裁办公室。等周围没人的时候,吴铜忍不住问:“老板,黄总他们的话虽然不用理会,但还不到半个月,就要按规定公开季度财务报表,还有,那个项目面临大面积兑付,虽然有老赖扛不住舆论压力还了钱,可资金空缺太大,还是补不上,到时候这个项目还是要暴雷的呀,瞒得住一时,瞒不住……” “谁说这个项目要暴雷?”姜糯反问。 吴铜:“老板,你有办法?可是哪儿来那么多钱呀?” 姜氏的确有钱,可绝大部分都是固定资产,现在无数p2p产品暴雷,导致客户们集体要求兑付,那可是一大笔流动资金,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么一大笔钱,到哪儿去搞?把集团总部办公楼卖掉都来不及吧? 姜糯却道:“这个不用担心,到时候会有人自动给咱们送钱。” 吴铜:“??” 啥玩意?老板别是被那伙老东西给逼得精神失常了吧?说什么胡话呢? 姜糯却没仔细解释,只是一路走到总裁办公室外的隔间,看到顾江阔和秘书小王同时起立问好时,忽然停住脚步。 年轻的姜总和颜悦色地跟他们点头致意,然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对身边的吴铜说:“马上九月,要到开学季了。咱们今年的实习生招聘了吗?” 吴铜一头雾水,不知自家老板思维怎么这么跳跃,但还是老实地回答:“正式的校园招聘明年四月份才开始,不过现在已经在招收一些名牌大学的实习生了,如果表现优异,在明年的正式校招上,这些在我司有实习经历的同学,就会优先考虑。” 姜糯:“有燕林大学的吗?” 顾江阔闻言神色一动,看向姜糯。 可姜总面色不变,仍像闲聊天似的轻松,吴铜笑道:“燕林大学是本地最好的高等学府,自然是最多的。” “嗯,”姜糯,“告诉人资,燕林大学有个叫王轩慧的实习生,直接开掉,这个人姜氏永不录用。” “?”吴铜,“啊?为什么啊?”集团总裁,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实习生过不去? 姜糯淡淡地看向吴铜。 事实上,姜糯比吴铜还要矮一些,年纪也小,按理说应该没什么威慑力,但轻描淡写的一眼,就让吴铜正色起来,“对不起姜总,我话多了,这就去办。” 姜糯却叫住他,反而给了答案:“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个人家里长辈道德败坏,我很不喜欢。” 话是对吴铜说的,却不是解释给吴铜听的。 姜少爷才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他替人做了好事,恨不得拉条横幅,敲锣打鼓地告诉正主才好。 等吴铜离开,姜糯便笑吟吟地看向顾江阔。 果不其然,看到对方眼中浓到几乎化不开的感激……呃,是感激吧?为什么这目光有点过于热烈了? 不过没等姜总想明白,就被秘书小王怯生生地打断了思绪。 小王不大好意思地说:“姜总,我还想请个假。” 这已经是她近半个月的第三次请假了。 姜糯看向她,示意继续说,小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小声说:“我约了专家号,下午去医院做检查,最近都不太舒服,我……” “去吧。”姜糯打断她,“身体重要,路上注意安全。” 小王千恩万谢地走了,姜糯望着她的背影,不知在想什么,顾江阔凑过来,有点没话找话地说:“小王姐最近确实不太舒服。”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顾江阔补充:“她最近脸都黄了,是不是肝有问题。” 姜糯:“…………” 姜糯扶额:“这种傻话你可别跟女孩子说,会被打的。” “那是她最近没化妆,不涂粉底,亚洲人本身的肤色就会比较黄。你有没有注意到,她还换了平底鞋?” 别人穿什么鞋,顾江阔哪里会注意?却不由得看向姜糯的脸。 亚洲人的脸都黄,也不尽然吧,不然姜少爷怎么那么白? 姜糯忧愁地说:“小王工作能力挺强的,她要是突然离职,我还有点舍不得。” 顾江阔捕捉到“舍不得”三个字,忽然积极道:“其实,小王姐教了我不少东西,下午有什么工作也可以交给我。” “交给你?”姜糯凝眉,片刻后忽然笑起来,“对,这件事可不就是交给你最合适?” 姜总这笑容有种狡黠算计的味道,却莫名好看,顾江阔看着姜糯笑吟吟地对自己说:“江阔,之前几次都是你在我身边,现在时机差不多,索性也陪我一起收网吧。” 第十八章 “还记得你之前的那个工地吗?”姜糯边走边问。 顾江阔跟上去,替他拉开办公室的门,“金创大厦?” “对。”姜糯打开笔记本电脑,“这里有些资料,你看看。” 上午的阳光透窗打在他修长的手指上,连皮肤上的绒毛都照出软软的柔光,将白.皙的手映出浅粉色泽。 很细很软的一双手,好像稍微用力就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然后顾江阔就看到那只手松开鼠标,朝自己做了个过来的手势,他喉结不自觉地滚了下,乖乖走过去。 “拿着这台电脑,把这些资料整理一下,攒成一篇招商竞标文件,”姜糯点开另一个文件夹,“这里有示例,不会的话,可以依样画瓢。” 顾江阔却愣在原地:“我?” 姜糯微微扬眉,笑道:“不然呢?房间里还有别的人?” 顾江阔:“少爷,你相信我能做好?” 开玩笑,今后的顾总经手上亿的生意,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弄一批总价两千万的合同,还不是小儿科? 姜糯理所当然道:“听说你只复习了几个月,就考上了燕林大学,学习能力肯定没问题,放心改,我再帮你审一遍。” 顾江阔这才接过笔记本,因为涉及商业机密,没有回到外间的办公桌,就在会客区的茶几上敲电脑。 他身形高,茶几矮,要弓着背才行,姿势并不是很舒服,却做得格外认真。 其实,不论生活给他多少重压,顾江阔都一直相信自己并非池中物,憋着一股劲儿和命运抗争。 可很多时候,穷困潦倒的人,是不配拥有梦想的,考上燕林大学又怎么样?亲戚朋友,街坊邻居都只知道舅舅家的儿子是高材生。 而他连大学的学费都掏不起,到头来不过是个靠着出苦力讨生活的穷小子。 没人相信他真能做成什么事,直到遇到姜糯。 姜少爷夸他好身手,聘请他做保镖;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他,直言相信他能做好。 顾江阔甚至觉得,老天爷看他前十九年过得太苦,所以才把姜少爷赐给他,让他……好好效忠。 既然是姜糯交给他的第一个差事,自然要做到最好,顾江阔埋头苦干,查资料、修数据,力求把假文件做到无懈可击,不肯辜负了姜糯的信任。 年轻的姜总坐在宽敞舒适的老板办公桌后,托着下巴,看着未来身价百亿的顾总弓着腰替自己忙碌,一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模样,心里终于生出些不忍。 姜·资本家·糯:“到下班时间了,进度怎么样?” “基本框架出来了,”顾江阔,“但全部完成可能还需要加班,明早之前应该可以完成。” 姜糯:“?” “明早就可以完成?” 要知道,这可是总额上千万的订单,由若干个小合同组成,即便让专业的财务来做,保守也要一个星期,但顾江阔明早就能给他?这,能保证质量吗? 没什么工作经验的顾江阔却以为自己太慢了,愧疚地说:“是的,最快也只能明早了。” “用不着加班,走吧,不急于一天。” 姜糯否决了顾江阔要把电脑带回家继续的请求,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明天自己亲自再重做一遍的准备——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当然不能再找别人。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临近午休前,顾江阔把做好的文件准时交给了姜糯。 姜糯没报什么希望,却还是不忍心太打击顾江阔,便打算趁着午饭,边吃边看,这样不会耽误太多时间。 结果刚看完第一份合同,就惊为天人。 这……如果他不知道内情,连他自己都被唬住了,这做得,不但专业,而且太细节了。 姜氏集团总部是有内部食堂的,两层的员工食堂,以及单独给高层的小灶,从前一向是小王替姜糯去取餐,因为她病了,顾江阔便自告奋勇接替了这个差事。 顾江阔端着保温盒饭进来时,便看到姜少爷目不转睛地看笔记本电脑,等他的视线从屏幕上挪开,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姜糯满眼赞许:“干得不错!可以定稿了!” 姜总穿上西装时,天然带着温软儒雅的贵公子范儿,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可笑起来却很甜,那双漂亮的黑眸里好像一汪盛满星辰的泻湖,让顾江阔联想起这人不穿西装时候的模样,白软的,娇憨的,带着酒香。 顾江阔深深呼出口浊气,压下眉角,低垂眉眼,如同一只乖顺的大型犬,说:“那太好了。” 姜糯夸道:“天才!” “江阔,”姜少爷趁着兴头,拍板道,“你搬进来办公吧。”他实在惊喜于顾江阔还能有这样的才能,这么个人才,如果放在门外,给王秘书打杂,简直暴殄天物,也是对大佬的不尊重,当然要搬进来! 姜总效率很高,当天下午就把顾江阔的桌子搬了进来,安排在与自己老板椅相隔不远的地方。 姜少爷比较挑剔,左看右看都觉得那张合成木材的白色办公桌,拉低了整个总裁办公室的档次,实在碍眼,决心近期再挑一张物美价贵的新桌子。 可顾江阔却很满意——现在这个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姜糯。 能看到他柔软的发丝从额前垂下来,又被中央空调的冷风吹歪一些,看到他因喝滚烫的咖啡,鼻尖渗出一点剔透的薄汗,看他水红的唇,被卡布奇诺的奶泡染出一圈浅浅的白。 看他…… 看他表情变换地打了好一会儿腹稿,然后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过一会儿才被接起,姜糯坐直身体,尊敬而不失态地说道:“甄局,您方便说话吗?不打扰吧?” 顾江阔见惯了姜少爷被人前簇后拥地捧着,还是头一次看他跟身份更高的人通电话,热情,也不卑不亢,措辞之间都带着股成熟商人的稳重又圆滑的气质,以及一些说不清的性.感,顾江阔愈发明目张胆地望着他。 “之前您说的事情,我回来和董事会仔细讨论了……对的,不过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面谈比较好,您什么时候有时间?……从前就常听我父亲谈起您,说您对红酒品鉴很有造诣,甄叔叔,我带两瓶好酒,到时候麻烦您掌掌眼,咱们边喝边聊……哪里,这都是我们企业应该配合的……好的,那么,这周四,望江景园见。” 挂掉电话,姜糯唇边的笑意还没散,就碰上顾江阔的视线。 对方像被抓包一样垂下眼,不过姜少爷心情好,并没在意,顺势吩咐:“把之前你做的那一沓合同全都打印出来,周四一并带上。” 想了想,姜糯又删删改改地编辑了条很公务的朋友圈,顾江阔将打印好的合同送过来时,正好看到,他发送时选择了“仅丁凭舟、李清分组可见”。 第十九章 转眼就到了周四,除了司机之外,姜糯只带了顾江阔一个贴身保镖。 路上,顾江阔再次敏锐地察觉到有人跟着,又是那位老熟人,可还没出声提醒,姜糯便向他轻轻摇头,制止了他出声,并用口型问:“之前交代你的,都记得吧?” 顾江阔无声点头。 心里却不由得想起两天前,姜少爷发的那条分组可见的朋友圈。 车上除了他们只有司机老刘,姜糯也并非信不过他,只不过,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做生意尤其要谨慎。 ‘如果顾江阔会开车就好了。’这个念头忽然从姜糯脑海里滑过。 望江景园在繁华的城区闹中取静,依水而建,是一家高端会员制餐厅,私.密性非常好,姜糯带着顾江阔早早进包厢等着客人,待到甄局到了,顾江阔便独自出去,在门口站岗似的等着。 他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短袖衬衣,搭配黑色西裤,若不是抱着个很没品位的皮质公文包,还真有些精英气质,与那天在商场里见面的样子大相径庭。 “呸。”丁凭舟无声地啐了一口。 丁凭舟在大堂里选了个视角绝佳的散座,能清楚看到姜糯和甄局走进包厢。 两天前,丁凭舟看到姜糯的朋友圈,那是条没滋没味的商务宣传。 这一年微信才刚刚普及,大多数人还只是单纯地分享生活,这一年朋友圈仍旧是私人领地,没被铺天盖地的公司业务霸占。 因而姜糯这一条就显得非常突兀。 不过,丁凭舟几乎每天都要翻一翻姜糯的各种社交账号,不论姜少爷发什么,他都有兴趣反复研究一番,试图从网络上的只言片语里,窥探这位前“准男友”的生活动态。 所以,看到姜糯的动态之后,丁凭舟压抑不住内心的悸动,决定再跟出来看一看。 没想到,竟然亲眼看到他约到了有关部门领导! 丁凭舟是认识甄局的,或者说,燕林有头有脸的生意人,没有不认识他的,甄局有实权,却也出了名的难搞,多少大老板想请他吃饭,都吃了闭门羹?姜糯是怎么打通他的关系的?难不成…… 丁凭舟忽然想起当初姜少爷在医院里口出的狂言‘拿到可靠的内幕消息,会让姜氏大赚一笔’,难不成,这话是真的? 父母因为他和姜糯分手的事,对他非常不满,最近把家族企业的资源都倾向给大哥了,丁凭舟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如果他能把这个消息截胡就好了,那样他便能在父亲面前展露才能,把大哥压下去。真没想到,追踪姜糯,竟然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不过,怎么才能截胡这个消息呢? 丁凭舟想了下直接问姜糯的可能性,然后很有自知之明地否决了这个计划。 那该怎么办? 丁凭舟有些烦躁地瞪向顾江阔,这个黑大个子保镖真的很讨厌!整天形影不离跟着小糯,像个巨大号的尾巴似的,等等,他手里的那个非常不配套的公文包是什么? 丁凭舟灵光一现,起身,推了推为了偶遇姜糯而特意换的金丝边眼镜,径直往顾江阔的方向走过去。 . 甄局今年四月份的时候接了个几乎无法完成的公益项目,一般与企业合作的公益项目,多多少少都会有政策上的补助,从其他方面给企业补回来,可这一个,补助几乎没有,完全是企业干砸钱,哪里是找热爱公益的企业,根本就是在找大冤种。 项目眼看拖到快九月份,还是没任何起色,甄局顶着巨大的压力,头发都快熬秃了,姜氏就是这时候主动找上门的。 他根本没有拒绝的理由! 而且,小姜总本人的谈吐也很出乎他的意料——丝毫没有年轻人的浮躁天真,进退有度,不卑不亢,简直青出于蓝,更重要的是,有决断,很爽快。 姜糯不但一口答应下来,还愿意多出一些补偿金给当地的农民。 “姜总你……有什么别的要求吗?”甄局不敢相信还有这种好事,按捺住激动,谨慎地问。 “要求是有一些。”姜糯坦率地说。 甄局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之前不是没有别的企业想接下这个项目,但要以更多高利润的项目做捆绑,都是不合规的,甄局已经快退二线了,只想安全退休,不想冒任何风险,这才把这个项目一拖再拖。 今天看来又白跑一趟。 甄局露出失望而无奈的神情,没想到,却听姜糯道:“请您私底下帮个小忙,无关任何违规层面的操作,只是如果有人向您打听金创大厦招标的事,请您这样说……” “只是这样而已吗?”甄局诧异道,这也太简单了,一句话就能换这个让他头疼了将近五个月的烫手山芋被解决? 正在这时,包间门突然发出一声突兀的响动,紧接着便是模糊的争执声,甄局忍不住皱眉,想叫服务员,却被姜糯笑着拦住:“不关我们的事,也许是别的客人吵架,不用吩咐,服务员也会解决的,咱们继续。” “正如您听到的那样,不过那只是其中一个要求。”姜糯果然成功拉回了甄局的注意,等对方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时,继续道,“姜氏还想在那片地施工的时候,围栏上加上我司的广告,并且允许自媒体等等进行新闻报道,向广大市民告知,这个公益项目是我们在做。” 听到这些,甄局倒是有些放下心。 借机宣传也是隐形的福利,这样才勉强算得上等价交换,比起只是让他在私底下说句话而言,要更具商业价值得多,这场交易也显得更可靠。 就听姜糯趁热打铁:“宣传费用我们自己出。” “!”甄局一口答应下来,“这个要求很合理,做好事就要留名,是要宣传!” 然后,又怕姜糯反悔似的,主动加了个条件:“自媒体是什么我不太懂,这样吧,我替你联系电视台,做一档专题纪录片,用来宣传咱们这个公益项目,也给你们企业树立良好形象。” 姜糯眸光一亮,这才叫意外之喜,他亲自给甄局添酒,笑吟吟道:“那求之不得!” . 望江景园的花园式露天景观台上,丁凭舟顶着个被打伤了的熊猫眼,手里拿着眼镜,情绪激动,却仍勉强压着声音:“姓顾的,你他妈就是条疯狗!你真敢打我?” 顾江阔也压着嗓子,一副不敢惊动自家老板的样子,却格外坦率地说:“我就是他的狗,谁敢打他的主意,我就咬碎了谁!” “你——!”丁凭舟气得脸色发青,“你还真、真……真豁得出去!连这种话都能说得出口!” 顾江阔理了理自己因为揍人而有些褶皱的衣领,这是少爷给他买的衣服,必须得爱惜才行。理顺了,才慢条斯理地说:“比你强,你在他心里查无此人。” 丁凭舟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 他真想里子面子都不要了,动用一切关系和手段,把这个大个子弄死。不过不是现在,他的口袋里还装着“重要文件”——从顾江阔那个黑色公文包里遗落的文件。 丁凭舟本来想出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主动激怒顾江阔,他甚至给服务员塞了小费,让他们配合,这才搞到姜糯今天带来的、一看就是准备和甄局谈的文件资料。 只是没想到,顾江阔那么莽,出手那么重,都把他给打破相了。 激怒他非常容易,只要说些与姜糯有关的、过分一点的话,他便像只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忘了姜糯交给他的任务,丢下那个公文包,便不管不顾地和自己厮打起来。 现在东西到手了,丁凭舟不欲和顾江阔多纠缠,被骂、被打,也都不愿多计较,只留下一句警告:“奉劝你别和他说咱们打架的事,对你我都好。” 想来,那姓顾的为了保住饭碗,留在小糯身边,应该也不会把这事说出去。 丁凭舟这样想着,脚步匆匆地离去,心里还在骂:‘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简直是个野生的畜生!做完这一单,就把你从小糯身边赶走!’ 而顾江阔望着他的背影,看着他鼓鼓囊囊的裤子口袋,也无声骂了句“傻X”。 第二十章 丁凭舟在厮打中见缝插针抽走的几张文件纸,只是冰山一角,买通的服务员趁乱替他偷到的才是大头。 拿到足足一沓文件,他便马不停蹄地赶回家,连脸上的伤都没去管。 丁家。 丁燕生正在用电脑下围棋,就听到小儿子风风火火地回来,兴奋地说:“爸,给你看样东西!绝对是一桩大生意!” 然而丁燕生连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下完一步棋,才冷哼:“你要是有时间,就把姜糯给我追回来,姜氏那么大的企业,本来唾手可得……连这么大的生意都没见你上心,你还好意思跟我提生意,等等——你脸怎么了?” 丁凭舟下意识挡了一下自己的熊猫眼,“先别管这个了,爸,你知道金创大厦吗?” 丁燕生瞪着自家儿子的脸,运了口气,硬.邦.邦地说:“当然知道,号称建成地标性建筑,打造燕林最大商圈,现在价格炒得离谱。”很多人都看到那块风水宝地,砸热钱进去投资,但丁燕生并不这么认为。 丁燕生是个老生意人,有较敏锐的商业直觉,金创大厦才开始招标的时候,他就进行过调查,结论是,不看好它的未来发展,何况现在被炒得价格虚高,不是入手的好时机。 丁凭舟:“我拿到了内部消息,未来金创大厦附近一片都要改造,燕林市要在这一片做价值五千亿的投资,包括但不限于文化艺术展览馆、游乐园区,这些都建成的话,最适合做高端配套商圈的建筑就是号称建成地标的金创大厦。” “……”丁燕生听儿子说得头头是道,不由得皱起眉,“你这都从哪儿听到的假消息,编得有鼻子有眼的,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过?” “不信的话,你看!”丁凭舟把那一沓文件递给父亲。 他刚看到这些文件的时候,也激动得好一会儿没缓过神,迫不及待跑到父亲这里展示,果然,丁燕生匆匆扫过两张文件纸之后,直接把那盘没下完的棋给扔了,电脑响起催棋的提示音时,他都没管。 不用丁凭舟劝,丁燕生便一口气看完了所有文件,神色复杂地问:“这些东西是从哪儿来的?” 丁凭舟答非所问:“您先别管从哪儿来的,我就问,这些文件可信吗?我才疏学浅,专业性的东西看得少,以您的角度看,这文件是真的吗?” 丁燕生默了默:“像是真的。” 其实他说得比较委婉,无论格式、数据都太真了,如果是假文件……能把假文件造得如此天衣无缝,那对方绝对是天才。 丁凭舟有些得意地说:“爸,你不是问我脸上的伤是哪儿来的吗?我现在告诉你……” 丁凭舟将今天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当然做了些美化,略去了他和顾江阔争风吃醋的一段,改成他为了这些文件斗智斗勇并且英勇负伤,不过丁燕生根本没在意这些,只问:“你看清楚了?那真的是甄局?” “千真万确,他们聊了很久,直到我离开,他俩还没从包间里出来。” “这样啊。”丁燕生陷入沉思,又把那些文件拿起来,重新翻阅,丁凭舟带回来的文件不全面也不连贯,却能看得出一部分是姜氏为金创大厦招标做的准备,另一部分则是姜氏集团总部的拟搬迁计划,好巧不巧还有一张是燕林市规划,不过那张并非是文件形式,乃是手打的备忘录,但这样反倒更添加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如果是真的,那么就在金创大厦附近的姜氏集团总部的确是要搬迁,给新商圈腾地方,那么,姜糯能和甄局搭上关系,就顺理成章了——单凭一个还不到20岁的毛头小子,就能请得动出了名难搞的甄局,丁燕生是不相信的。 这么多巧合撞在一起,即便是丁燕生,也信了七八分。 但所有的事情,不能仅凭几张文件纸,就轻易敲定,他还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怎么样,爸?是不是一笔大生意?”丁凭舟按捺着激动,说。 “什么大生意,现在还没有定论呢,”丁燕生面上不显,却叮嘱,“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说,暂时连你大哥都不要说。” 这就是要亲自出马打听的意思了。 丁凭舟心道:我才不告诉大哥,这一回的内幕消息价值何止几个亿,功劳怎么能分给大哥?他这回在父亲面前露了脸,今后父亲就会更倚重他,让他日后在公司的话语权更大,让姜糯看到他的成功,也许……到时候小糯会后悔现在这么对待自己呢。 . 顾江阔向姜糯汇报了那天的细节,并在某一点上与丁凭舟保持了默契——他也没提两人最开始的冲突,是为了姜糯争风吃醋的事。 不论过程如何,姜少爷对这个结果非常满意,除了日常工作之外,还拉着顾江阔为之后金创大厦的招标做准备,他似乎很笃定顾江阔在商业方面的才能,让市场部的专业下属做标书时,顺便教教他。 市场部的员工并不认为老板的贴身保镖真需要学习什么商业知识,只当他是姜总派来监工的,所以对顾江阔非常热情,对于他问的专业知识也知无不答,力图和他搞好关系。 同时公司上下都传遍了,传他们这位年轻的新任总裁对金创大厦势在必得,消息很快就又传到丁氏集团的耳朵里,愈发令他们相信姜糯得到了确切的内幕消息,不过这都是后话。 顾江阔接受能力很快,每天花半天时间去市场部报道,就已经把标书流程和很多细节梳理得差不多,而且这半天,他还通常挑姜糯开会不在的时候。 因而姜总每每回来,总能看到自家保镖的身影,就,莫名有点像风雨无阻等着他回家的大型犬旺财。 又乖又大只,对外凶悍,唯独对自己忠诚热情。 果不其然,看到姜糯回来,顾江阔眸光一亮,明明面部肌肉都没什么变化,可就是能感觉到他忽然的喜悦。 顾江阔起身说:“少爷回来了。” 没外人的时候,他还是固执地叫他少爷,姜糯已经懒得纠正,问:“今天去市场部了吗?进展怎么样?” 顾江阔照例事无巨细地汇报,姜糯便懒洋洋地托腮听着,期间,顾江阔还很熟练地给姜少爷泡了一杯手冲咖啡,甚至还学会了用奶泡机。 姜糯端起咖啡尝了一口,夸道:“不错,手艺越来越好了。”大佬就是大佬,学什么都快,假如让他专职做咖啡甜点师,说不定日后还能进入米其林餐厅成为大厨。 “对了,”姜糯舔掉唇上乳白色的奶渍,说,“还有半个月就开学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顾江阔:“?” 姜糯忙了大半天,现在有点累,软软地靠进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说话的调调也懒洋洋的,“如果有余力的话,跟我一起看书吧。” “书架上老姜弄的那些摆设,都被我撤掉了,换成一些比较实用的书籍,过去看看。”相处久了,姜少爷渐渐就暴露了本性,不再对大佬毕恭毕敬,偶尔也会用从小就习惯了的命令口吻。 好在顾江阔对此甘之如饴,并不觉得冒犯。 顾大佬听话起身,转去那两排背景墙一样的镂空设计书架上,果然发现,原本的《管理学》、《竞争战略》,甚至《百年孤独》都被换成了《高等数学》、《线性代数》、《大学英语(一)》和《宏观经济学》。 顾江阔拿出一本崭新的《计算机应用基础》,惊诧地问:“这是……大学教材?” “对,有空提前自学吧。”姜糯说,“九月开学之后,我要去燕林大学报道,不会像普通学生一样,每节课不落地去上,但也会尽量修够学分,你是我的贴身保镖,当然也要跟着保护我的安全。” 姜糯轻咳一声,垂眸把.玩咖啡杯,“你反正也要陪我去上课,不如顺便也把学位证拿下来,学籍的事不用操心,已经替你恢复了。” “……” 许久没听到对方的回答,姜糯有点慌,大佬该不会怪自己自作主张吧?难道这事儿弄巧成拙了? 他有些忐忑地抬起头,却不期然撞见顾江阔有点泛红的眼睛。 然后就看到自家人高马大的保镖,绕过宽厚的实木办公桌,停在自己面前,忽然俯身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19岁的高大少年火力很壮,怀抱也滚烫坚实,嗓音却有点哑,“姜糯,谢谢。” 姜少爷被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有点懵,但僵持片刻,还是伸出手环住对方,轻轻拍了拍他结实的后背。 心里想: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叫我名字。 第二十一章 自从父母去世,再没有人这般为他打算过,顾江阔只觉整个胸膛都被酸涩温暖的情绪填满了,他何其幸运,能碰到姜少爷,这位眷顾他的神明。 姜糯,姜糯。 他默默念着他的名字。 怀里的少年骨架较小,隔着昂贵轻薄的夏衫,大手正好握住他薄瘦的肩膀,明明没有几两肉,抱在怀里却是软的,以至于顾江阔不敢用力,生怕弄坏了娇贵的少爷。 却也不甘心放手,姜糯的发梢有些长了,正好蹭在他下颚上,是毛绒绒的触感,像什么甜美娇憨的小动物一般,他只要微微低头,就能闻到姜少爷身上清新好闻的洗发露味道。 不知道是什么牌子,但大约是很贵的,像姜糯的人一样,处处透着矜贵,是他高攀不起,却又忍不住追随的存在。 也忍不住想…… 顾江阔不敢再想,短暂地拥抱了一下自己的神明,就强迫自己放开。 姜糯不知他的内心活动,笑道:“所以,你决定入学了?” 顾江阔郑重点头。 如果说他从前只是憋着一口气,想挣扎着活下去,那么现在,他有了更远大的目标——想要有朝一日配得上他的少爷。 只做保镖讨生活是不够的,他必须要出人头地。 念书无疑是最快的捷径。 姜糯笑道:“既然这样,我们一起用功吧,公司事情多,我没办法一直在学校上课,大部分要靠自学,才不至于挂科。” 他说的是“我”,而不是“我们”,姜糯没打算真让顾江阔24小时陪着自己。 顾江阔现在心潮澎湃,没注意到话里细微的差别,只重重点头,然后替姜少爷拿了本他指定的书。 两人开始安静地自习。 学习这种事,就是要有氛围,不然临考试前的大学生们也不至于起大早去图书馆排队站位,而不在寝室里的学习桌上复习。 不过,姜总的学习氛围总被打断,会有下属进来汇报工作,日程表上订好的行程也需要完成,而且,本来安静的‘双人自习室’里,经常有道炙热的目光射过来,让人难以忽略。 但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说起来也算因祸得福,拜丁凭舟所赐,有他把控公司,姜糯上辈子大学时期是有时间专心念书的,这些知识捡起来不难,应该可以顺利毕业。 实在不行……最不济也可以试试捐一栋楼给燕林大学。 ——年轻而财大气粗的姜总裁如是想。 . 某中档小区单元楼里。 王卫国家正发生惊天动地的争吵。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裁员?肯定是因为你做了什么!”王卫国脸红脖子粗地骂,“怎么别人不被裁员?” 王舅妈虽然也不满儿子突然丢了工作,但还是出声劝慰:“算了算了,只是一个实习工作而已,丢就丢了,以后还有别的机会。” 王卫国不肯罢休,一脚踹在茶几上,“你懂什么?已经错过实习期了!大四之前没有好的实习经验,以后更难找工作,本来是能稳进姜氏集团的,他倒好,这么好的机会,给弄丢了!” “够了!”王轩慧忽然爆发,直视他亲爹,对着吼道,“你哪是关心我?分明就是在乎自己的面子!你不是因为我丢了实习工作而生气,而是你已经因为这个事儿请了同事喝酒,牛都吹出去了!现在我又丢了工作,你觉得在单位抬不起头了,这才发火,我就是你们在外边炫耀的资本而已!” “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你大学生就是这个素质?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王卫国恼羞成怒,扬起巴掌就要打人,王舅妈急着拉住自家老公,一边给儿子使眼色:“快别跟你爸犟,你爸不是为了你好吗?行了,回你屋里去!” 一家三口正在僵持,忽然“叮咚”一声,王轩慧的手机响起,他也不敢再跟脾气暴躁的爸爸对峙,借故拿了手机就钻进自己的卧室。 王卫国指着儿子紧闭的卧室门,“看看,都是你惯的!就敢跟我顶嘴,顶嘴都不敢顶到底,没出息的东西!不像个男爷们,这一点,还不如顾江阔那小子。” 王舅妈不满道:“你外甥好!从小就像个少年犯,敢跟你这个亲舅舅动刀子!小小年纪跟土匪似的!那么野蛮的儿子,白给我我都不要!” 话音未落,那扇紧闭的卧房门忽然被重重打开,王轩慧红着眼圈,狠狠瞪着王卫国:“都闭嘴!” “哎他倒有理了?还敢出来,看我不揍他!”王卫国怒道,王舅妈连忙去拉,可这回,王轩慧没有听她的,没再躲回去,而是直接把手机怼到父母面前,“自己看!”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好好的,为什么会被开除吗?原因都在这里!是我一位在姜氏工作的学长打听到的,说是我家长辈得罪了人,董事长亲口说,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才点名开除我!” “怎……怎么可能?”王卫国震惊。 “不信你自己看!”王轩慧把手机重重砸到他怀里,“都怪你!” 王卫国把手机里的消息看了一遍又一遍,呆立当场,竟然真是因为自己而葬送了儿子的前途,怎么可能? “出了事只知道骂我,其实都是你的错!为什么不仔细想想,最近你自己做过什么?得罪过谁?” 多年的委屈一下子爆发,王轩慧甚至不想在这个家待下去,夺回手机,摔门就冲了出去。 王舅妈又想去追儿子,又想问清楚丈夫,急得跺脚,“老王,你到底得罪过谁?” 能得罪谁呢?王卫国也很迷茫,“我最近跟朋友同事一直都挺好的,只有……只和顾江阔起过冲突。” “顾江阔?得罪他怕什么?他穷得都快当裤子了,能认识什么人——”王舅妈话没说完,就忽然顿住,和王卫国面面相觑。 顾江阔的确认识个很有钱的少爷。 “我怎么记得,那个少爷好像就姓姜。”王舅妈轻声说。 王卫国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当场晕过去。 如果是姜氏的姜,那他们真的就得罪了不得了的大人物。 . 转眼就是周末,气温不像前一阵子那么高,却也阳光温软,是很舒适的温度,自打姜糯提及回去上学的事,顾江阔便渐渐有了废寝忘食的劲头,连遛狗的时候都要戴上耳机听四级听力。 今天他照例跑出一身热汗,牵着累到吐舌头的旺财赶回来,穿过青葱锦簇的□□,进房门,正撞见穿换了小兔子长袖睡衣的姜少爷,朝他招手。 顾江阔连忙换了鞋大步跑过去。 “回来得正好,”姜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音说,“来面试的护工们到了,你跟姥姥解释一下,挑一个满意的。” 请护工是姜糯一早就许诺好的,顾江阔心中感动,可不大明白他为什么说得这么小心翼翼,跟做贼似的。 就听王芝兰女士嗓音洪亮地喊:“大江!快让她们走!都赶走!” 姜糯闻言迅速撤退。 顾江阔:“?” 王老太脚步之快,梅姨都没跟上,只见她飞速走到顾江阔面前,把他拽到一边,压低声音骂:“你可不能往家里领年轻姑娘!” 又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拧了一把,“那么漂亮的孙媳妇,还不满足,你傻呀?找什么别人伺候我呢?就算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像小糯这么好看乖巧的孩子了,除了他做咱家媳妇,我谁都不认的!” 第二十二章 “姥姥,你别再说这些话了。”顾江阔紧张到耳朵发红,悄悄去看姜糯的方向,发现他早就溜得没影儿,连梅姨都夸张地一拍脑门,声称有汤锅要看,进了厨房。 顾江阔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说:“那些不是给你找的孙……孙媳妇,都是护工,是来照顾你的,我白天在外边上班,梅姨也有别的工作,姜少爷心肠好,所以雇人照顾你。” 然而王老太的思维很跳跃,听顾江阔好说歹说,才勉强明白:“原来是孙媳妇花钱孝敬我的。” 顾江阔:“……姥姥,你别再叫他孙媳妇了,这样不好。” 王老太生气了,怒瞪自家外孙,“你可不能辜负他!还有,怎么能让小糯花钱,都退了都退了,咱不花这冤枉钱,我好好的,用不着别人伺候。” 顾江阔心说,没人看着您老人家能一整天不吃饭,活活把自己饿死,怎么不需要人伺候? 王老太又开始喃喃自语:“钱啊,都留着,咱家的房子我留给你娶媳妇,都是你一个人的,我不糊涂,记着呢,都在那个小盒里别忘了。” 一会儿又说:“等你发工资了,赶紧交给小糯,你姥爷年轻的时候就把工资交给我,你有点出息,不能白花媳妇的钱。” “他要不是媳妇,为什么给你花钱呢?你别蒙我。” 王老太话说得稀里糊涂,却意外地主旨统一,自有一套逻辑,顾江阔和她说不通,最后无奈答应“我一定会和姜糯结婚,并且一辈子对他不离不弃,把工资全部上缴”,老太太才勉强答应他们花这笔“冤枉钱”。 这些护工,不但是专业院校毕业,还每个都有关于阿尔兹海默症的护理经验,看得出,姜少爷是花了心思的,并且把选择权完全交给顾江阔。 顾江阔最终选了一位三十多岁,身体强.健的女护工,自此,王老太的健康问题算是有了着落,让他放下心中一块大石,同时又不免生出更多的感激。 姜少爷对他的好,真是一辈子也还不清。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何尝不想对他不离不弃,形影不离地守护他一辈子呢? . “过一段时间,忙完这些事,我带上你和姥姥去A市,”姜糯说,“那里比燕林的医疗资源更好,我父亲就在A市治疗。” 提起父亲,姜糯的神情柔和下来,轻声说:“希望他能康复。” 老姜虽然娶了劳美琴那个作精,可对姜糯这个儿子没的说,从小到大衣食住行样样顶尖,姜糯小时候不理解他,后来也渐渐明白,老姜青年丧妻,不可能做一辈子鳏夫,大约为了弥补姜糯,他在物质方面格外宠爱,经过十几年的不屑努力,终于把姜少爷养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贵小王子。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姜糯自问,倘若真的破产,公司被丁凭舟卷走,只给他留几栋价值几百万的不动产,他是没办法凑活活下去的——并非矫情,毕竟他真没过过‘中产以下’的‘穷日子’。 而现在老姜还在医院躺着,姜粟还小,姜家唯一能指望的就是他,无论如何也要挑起担子,改变上一世的命运。 “吉人自有天相,老姜总一定能恢复健康。”顾江阔笨拙地说,他不太擅长安慰,只是看姜糯失神的模样,不免心疼。 很多人都说小姜总是蜜罐里泡大的,娇生惯养吃不得苦,顾江阔却看得清楚:姜糯得时时打起精神跟公司里那些老家伙斗智斗勇,收拾一堆从前项目留下的烂摊子,开会、应酬、跟不同的人说不同的场面话……明明还是该缠着父母要零花钱的年纪,难怪他回到办公室,常常都一副电量告罄的疲惫模样。 “谢谢。”姜糯很轻地笑了一下,然后很累似的闭上眼睛。 顾江阔望着他,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最终还是开了口,“你累的话,我帮你……” “捏捏肩”几个字还没出口,门就被敲开。 顾江阔:“……”白鼓了半天勇气。 进门的是小王,小王仍旧没化妆,看着有点憔悴,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姜糯,一直低着头,“姜总,对不起,我怀.孕三个月了。” 然后像是很愧疚似的,一个巧妙的停顿。 “……”姜糯眉角一跳,瞬间清醒过来,“你最好一口气把话说完。”不然停在这里也太奇怪了! 小王:“我,之前就查出来了,但还没确定要不要,本想以事业为主,纠结了很久,可是,实在舍不得打掉,所以我,还是决定跟您辞职。” 这话说的,仿佛怀.孕生子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小王继续像交代犯罪细节的嫌疑人似的,小声说:“对不起老板,之前因为去产检耽误了很多工作,我知道,这样很对不起公司……” 现在很多女员工一旦怀.孕,都会被公司想方设法地辞退,无所不用其极,她们‘孕妈群’里,甚至还有被领导恶意调到厕所旁边办公,不得已提出辞职的。不止小公司这样,就说几年前她刚入职姜氏时,认识的一个前辈,本来有升迁的机会,后来就因为怀.孕,被直接调到不重要的岗位。 所以小王想清楚了,与其被针对,还不如自己主动提出来。 可姜糯温和地打断她:“就因为这个,就要辞职?” 小王一顿,终于抬头直视姜糯,就听他们姜总说:“我又不是周扒皮,没有不准你请假。” “可是……我以后还要休几个月产假,要白拿工资的。” “姜氏付不起你那几个月工资?”姜糯挑眉,他眉眼生的俊秀,挑眉时尤其鲜活灵动,小王工作了那么久,还是受不了老板的美颜暴击,有些局促地红了脸。 姜糯便直视她的眼睛,道:“你工作一向做得不错,从前给公司做过那么多贡献,不能在你有困难的时候,公司就抛弃你,从前姜氏如何我不敢说,可我做董事长一天,职场性别歧视就不会发生在姜氏。” 小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因为激动,脸更红了。 顾江阔忽然突兀地咳嗽了一声。 但姜糯没理会他,“今后你的工作照旧,请假的话走正规流程,至于做不完的工作……” 姜糯本想从这一批实习生里借调一个,过来帮忙,但顾江阔抢了先:“做不完的工作可以交给我!” 姜糯不由得看向他,“可是你……”不是还要抽空看书吗? “姜总,我可以做好,从前小王姐请假时都是我帮忙的。”顾江阔眼神热切,很想要这份工作似的。 ……罢了。 大佬想做的话,那就先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以后忙不过来再说。 姜糯点头。 “谢谢老板!”竟是小王抢先一步,她眼里还有感动的泪花,一个90度鞠躬,然后目光盈盈地望着姜糯,激动地想用实际行动表达感谢:“我会努力的,尽量不耽误工作,只要我在工位,您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工作以外也可以,把我当生活助理就行——” “小王姐,”顾江阔忽然不由分说地打断她,一步跨进她和姜糯之间,用高大的身形完完全全挡住小王,认真地说,“既然要把工作交给我,那么,趁着现在你有时间,带我熟悉一下.流程吧。” 第二十三章 顾江阔就这样正式接手了小王的工作,除了24小时贴身保镖之外,又兼职姜总的工作助理,连开会都有正当理由跟着他,于是,姜总走到哪儿,身边常常都跟着个小麦色皮肤的高大助理。 公司渐渐传遍了,这位年轻健壮的顾助理兼保镖,在老板心里的地位直逼吴铜吴总助,是继李清之后,姜总身边的第一红人。 而后越传越离谱,也不知从哪里走漏的消息,传出了顾保镖和姜总同居的谣言。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是谣言。 这种闲话一般都是最后一个传到正主耳朵里的。 那是八月底的一天,顾江阔把姜总的新杯子落在了茶水间。 姜糯喜欢收集杯子,从价值四位数的KostaBoda水晶杯,到Riedel红酒杯,再到专门的罗曼尼康帝品鉴杯……林林总总加起来数量有三位数不止,专门放在一面柜子里,喝不同的饮品,用不同的杯子。 通常姜总的东西,随意放在哪里都分外瞩目,发出“别碰我你赔不起”的金光,偏偏今天他尝试了普通白领也喜欢用、这一年才进入国内市场不久的Starbucks马克杯。 混在一众马克杯里泯然众杯,没人注意到,大家便都放松警惕,畅所欲言地聊八卦。 “姜总本来就喜欢男人,以前还为这事儿跟老董事长吵过,起因是老董事长给他寻了一门联姻对象——也就去年的事吧,老板刚成年的时候——那位千金看了姜总照片之后,直接就要订婚,姜总亲自过去拒绝,可对方大小姐看到真人那么好看,更不愿意退婚,非逼着姜总给她一个合理的理由,结果老板直接出柜了。”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是蓝图实业蒋家的千金,长得漂亮还有能力,比咱们老板大三岁,门当户对,还是独.生.女,以后是要继承家业的,是门很好的亲事,所以把老董事长气得不行。” “真可惜,姜总一表人才的,怎么喜欢男人呢?” “我倒觉得姜总挺难得的,现在多少骗婚gay,分明家里没有皇位,还要娶媳妇传宗接代,又在外边胡搞,可姜总呢,对方那么好的家事,他说退就退了,为了不耽误女孩子,还不惜出柜。” “不至于吧,喜欢男人而已,被你们说得那么高尚,他要真是圣人,为什么包养顾保镖?” “你们说,顾保镖和姜总真是那个关系吗?姜总为啥看上他啊?” “顾保镖鼻子很高.挺啊,那方面肯定厉害。” “喔~~” 大家发出心照不宣的揶揄声音,忽然有个男员工问: “你们看我咋样?” “……你什么??” 男员工说:“我鼻子高不高?我下午去找姜总签字,你们觉得我怎么样?” “你不是异性恋吗?” “哎呀为了钱途,谁不想试试呢,何况姜总他比女孩子还嫩啊,小姑娘里也没有比他漂亮的吧?我不吃亏。” 之前大家讨论得还算客观,顾江阔愿意驻足听一听姜糯的过往,可到后边,就有些不堪入耳了。 顾江阔重重地咳嗽一声。 众人听到动静纷纷看过来,没想到竟是正主,一票吃瓜群众都霎时闭嘴,整个茶水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尴尬的气氛蔓延到窒息,偏偏顾江阔高高大大地堵在门口,面色不豫,谁也没胆子让他借过挪一挪。 顾江阔环视一圈,视线落在方才发言的普信男身上,看得对方一抖,差点直接扔了水杯。 “……”顾江阔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说,“我是公司雇佣的保镖,正儿八经在人资签了劳务合同的,24小时贴身保护老板本就是职责范围之内的事。虽然跟在姜总身边时间不长,但我也知道,他最看重的是能力,我能做助理的工作,自然是因为能够胜任,不是夸口,同样的工作,在场各位未必有我做得好,这才得了老板的青睐。” “如果诸位也想升职加薪,不如靠自己的努力,姜总会看到的。”顾江阔说完,拿了马克杯,转身就走。 等他身影消失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后怕地小声说:“我还以为他要打人呢,那个眼神好凶好吓人啊。” 普信男弱弱地说:“我怎么觉得这事儿没完,顾助理不会找我后账吧?” “这里是公司,他不会乱来的。但那番话,还不如动手呢,真让人难堪。” “是的,我也有点脸疼。” 他们在背后嚼舌根,被正主撞个正着,就已经够尴尬,结果正主言之有故地教育他们一番,这比骂人还让他们难受。 而正主那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态度,也让他们有点含糊,开始怀疑这传言的真实性了。 唯有顾江阔自己知道,他也并没有那么“身正”,他深藏着的心思,其实根本就不敢见光。 . 丁燕生这几天一直很忙碌,动用了不少关系网,四处旁敲侧击地打听金创大厦那一片的规划——他不大敢大张旗鼓,怕这块蛋糕被太多人知道,反而引来更多资本瓜分。 人人都知道的,就不叫内幕消息了,自然也失去了商业价值。 然而遮遮掩掩地问,总归问不到点子上,眼看着金创大厦的第一轮招商就要开始,丁燕生终于按捺不住,准备打个直球。 直接去问甄局。 甄局专门管燕林市的城市规划,是这件事专业最对口的大领导。 虽然他架子大,比较难请,但丁家在燕林也是有头有脸的存在,真三番五次登门,甄局也不至于不卖他的面子。 不过为了避嫌,甄局没答应去外边餐厅,而是正儿八经地约在办公室。 这和姜糯明显的区别待遇,就让知道内情的丁燕生心里先有了几分计较。 不过见到甄局时,面上还是不显,丁燕生用已经想好的由头,和甄局寒暄敷衍了几个回合,才不动声色地转入正题。 “金创大厦改造项目已经竣工,不日就要竞价招商……” “我不看好这个项目!”甄局不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如果你是来问内幕消息的,抱歉!我这里并没有!” 丁燕生愣了愣,忽然笑起来,“我知道了,那就不打扰了。” . 等丁燕生离开办公室,甄局才疑惑地自言自语:“丁家和姜家在打什么哑谜呢?姜糯嘱咐我,有人问起金创大厦时,一定要‘急迫地说不看好’,而丁总听了这话,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他直觉丁燕生恐怕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但是…… “管他呢,”甄局说,“我又没有骗他,金创那块地皮本来就没什么发展前景,不然金创怎么会急着出手?” . 与此同时,顾江阔端着洗好的杯子回来,心里惴惴地不知该不该把在水房里听到的那些污言秽语告诉姜糯,可没等他开口,姜糯便递给他一份竞价招商文件。 “先看看,这是与会的企业名单,到时候我亲自去现场,你陪我一起。”姜糯眉眼含笑,看起来心情颇为愉悦。 顾江阔接过,一心二用地扫了一眼,然后目光倒回去,仔细又看一遍,“蓝图实业,是蒋家的产业吗?” 姜糯奇道:“你还知道蒋家?看来这些日子没白跑市场部。” 顾江阔心道:不但知道蒋家,还知道蒋家大小姐。 第二十四章 大约是在工地晒久了, 顾江阔的皮肤仍是小麦色,自带‘喜怒不形于色’buff,姜糯没注意到他那不甚明显的低落, 继续神动色飞地说:“这回招商比预想中热闹得多, 看来丁凭舟挺配合,商圈消息都灵通,丁家搞出动静来,别的企业便也对金创大厦有了兴趣, 这是好事,正需要这样的气氛。” “江阔,”因为心情极佳,姜糯亲热地拍了拍顾江阔的肩膀,“期待吧, 有好戏看。” 姜糯算是中等身高, 顾江阔却足足将近一米九, 拍肩膀的动作不大顺手,所以姜糯是上前一步,手扬得很高,拍的时候小臂和前胸都几乎贴上了对方。 然后就感到自家保镖的肌肉瞬间一绷, 显得愈发紧实强健了。 姜糯不由得心生羡慕:“等闲下来,你教我健身吧?” 顾江阔仍旧紧绷着,似乎连气都没喘,含糊地应了一声:“嗯。”以至于完全忘记了他根本没有健过身, 那一身漂亮的腱子肉都是大量体力劳动练出来的,即便现在没再去工地搬砖, 却也每天不落地长跑, 直把旺财跑到怀疑狗生。 或许还有基因的缘故, 有些人就是天生比较容易练出肌肉。 “好!”姜少爷只当顾江阔答应下来,开始计划,“回头让人收拾出一间够大的房间,改造成健身房,撸铁器材、跑步机,全都配上,咱们可以利用空余时间健身,午休时间向全公司开放,也算作员工福利。” 转眼就到了金创大厦公开竞价招商的时候。 说是“招商”,其实几乎所有商铺都在售,这是相当于把整个大厦化整为零地卖掉,原本的金创大厦是单纯的写字楼,零散租给小公司,可空房率一直比较高,再加上年代比较远,楼体设施陈旧,也该改造。 金创地产这次是大手笔,先处理各种历史遗留问题,再核算差价,签补合同,跑了一大堆手续,更改了房产性质,干脆大刀阔斧地里里外外改建,终于在几天前竣工,把陈旧的办公楼,改成了崭新的商场。 号称要建成燕林的地标性建筑,建立最高端的商圈,附近的白领都能转化为他们的顾客。 有人说他们全是噱头,也有人颇为看好,不管怎么说,宣传效果拉满,招商现场来了不少人,还不仅仅是各公司的小喽啰,有好几家大集团都来了举足轻重的人物。 比如姜氏集团的董事长姜糯,比如蓝图实业的大小姐兼继承人蒋夏,比如丁氏集团的丁燕生、丁凭舟父子,比如瑞腾建筑的赵总……都是董事长、总经理级别的领导亲自莅临。 这让金创老总受宠若惊——真没想到大佬们这么给面子,排面够足! 姜糯来得不算晚,招商还没正式开始,但现场已经人头攒动,可见他进来,还是不少人纷纷侧目。 无他,太抢眼。 因为上次李清的事情,姜总对于外出还是会比较谨慎,除了相关部门的下属之外,他还额外带了几个保镖。顾江阔自然是领头的,他今天穿一套得体的休闲西装,戴着战术耳机,在最前边开路。 由于鹤立鸡群的身高优势,显得非常瞩目。 “谁啊这么大排场,还带保镖?是保镖吧,戴着那种耳机,跟拍电影似的。” “别说,这哥们儿看着真猛,哪个安保公司请的?水准不错啊,谁给我联系一下?” “不是,金创要不要搞这么大阵仗,招商会还请明星?那些保镖们护着的小鲜肉是谁?长得那么好看,应该挺红的吧,我年纪大了,好多明星都不认识。” “什么明星?那不是姜氏集团的小姜总吗!应该是来参加招商会的。” 听到“姜总”的字眼,一个穿一身得体el套装、妆容精致的长卷发年轻女人转过头,望向门口,正好和姜糯四目相对。 大约有时候缘分就是那么妙,姜糯随便环视场地,就看到了蒋家大小姐,目光相接时,也是一愣。 他和蒋夏短暂地接触过两次,第一次是相亲,第二次是退婚,虽然说起来应该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但总体来说还算体面,并没有到撕破脸的程度。 既然碰到了,姜糯颇有风度地朝她点头致意。 蒋大小姐愣了愣,也勾起红唇,露出个明艳的微笑,然后便转回去,继续和周围人寒暄,她身边围着一大票年轻公子哥儿,看起来很受人追捧。 “这位名媛是谁啊?好漂亮呀!”顾江阔身边有个年轻的女员工好奇地问。 不过立即有人提醒她:“小点声,别让老板听到,这就是那位蒋家大小姐呀。” 姜氏的员工基本都知道姜总和蒋大小姐的八卦,女员工吐了吐舌头,乖乖闭嘴,顾江阔看他们都心照不宣的默契模样,有些烦躁地捏了捏手指。 会场内早安排好了各公司座位,姜糯打发下属们过去落座,自己只带顾江阔一个人,准备趁着这个机会,和在场的老总们寒暄,套一套他们对金创大厦的态度。 然而,还没选好目标,就见丁凭舟撇下他父亲,向自己走过来。 顾江阔下意识向前迈了半步,把姜糯挡在身后。 是了,他们俩上次见面还是在望江景园打架,姜糯只当顾江阔因为这事儿反应过度,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没事,正想和他聊聊。” 正好姜总对丁家的想法也很感兴趣,于是挂着微笑,从容地在原地等他,然而蒋夏抢先一步,稳稳踩着高跟鞋“不小心”撞开丁凭舟,很没诚意地向丁凭舟道歉:“不好意思丁公子,麻烦借过一下,我有事找姜总。” “巧了,我找小糯也有事。”面对蒋夏这样的大美人,丁凭舟竟丝毫没有绅士风度,仗着身高优势,大步绕开她,加快脚步先一步抵达姜糯面前。 目睹这一切的顾江阔:“……” “小糯,好久不见。” 然而丁凭舟话音没落,蒋夏人已经赶了过来,冷笑打断:“叫得那么亲热,好像你跟他很熟似的,也不问姜总想不想答应那种称呼。” 丁凭舟也不甘示弱:“我和小糯是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当然熟悉一些,没记错的话,蒋小姐是在a市念书,又去国外镀金?跟我们圈子不同,难怪对小糯一点也不了解,还以为他会——” 丁凭舟在此处留了个微妙的停顿,虽没说明,但一脸意味深长的得意之色,让人猜不出都难。 他分明是想说:你还以为他会喜欢女人?笑话。所以你就闹出了燕林商圈都知道的笑话啊。 蒋夏:“你——!” 姜糯忍无可忍,轻咳一声,以示自己还在这里,这俩人才停止互掐,蒋夏恢复了名媛该有的端庄稳重,理了理手腕上璀璨的蓝宝石手链,笑道:“姜总对金创大厦也有兴趣?” 姜糯答得圆滑:“今天在场各位应该都是同一个目的,蒋小姐想拍多少?” 蒋夏竟也不藏私:“价格适合的话,也许拍下一层,我想在这里开一间美容美体中心。” “如果餐饮、电影院、购物等等都能配套,形成一个商圈的话,是合适的,但是,”姜糯劝道,“单独买一层,未可知因素太多,不如整个买下,整体规划投资。” 不止他这样想,今日来的各位老总也大都奔着整个吃下,姜糯这话劝得实在,是真心实意为蒋夏打算。 蒋大小姐也是个聪明人,听得出话里的好意,忍不住笑容更甚,“我家本就不是做地产的,不过是听到风声,过来碰碰运气,买不到也无所谓,谢谢姜总。” “还是你对我好。”她又微微前倾,在姜糯耳边小声补充,因为距离过近,带着蓝风铃香水味的长发,轻轻撩过姜总的衬衫。 “……”姜糯下意识往后缩了缩,直缩到顾江阔身后,站定,“不客气。” 蒋夏耸耸肩。 丁凭舟见状感到一阵畅快,可看到挨着姜糯那么近的顾江阔,扬起的眉角又压下,平平板板地说:“我倒是会听小糯的建议,把整个金创大厦盘下来。” 这正是姜总最喜闻乐见的结果。 “是么?”姜糯故意皱了眉,道,“整个盘下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若有完善的投资计划还好,否则容易拖垮资金链,还是要谨慎。” 丁凭舟:“区区一栋大厦而已,就算搁置几年,也不至于拖死流动资金,丁家还是有这个实力的。” 当然前提是这个项目要稳赚。 丁凭舟心道:小糯,虽然抢你一个项目,这事做得不地道,但我会向你证明,丁家有实力,我丁凭舟更有能力。等你亲眼看到我的成功,还会继续跟我闹脾气,弃我如敝履、转而去养个穷酸的保镖,来打我的脸吗? 这时候,会场的环绕式音响中响起主持人的甜美的声音,宣布竞价招商会即将正式开始,提醒各位落座。 姜糯便向丁凭舟略一点头,不再多言。冷着脸,率先朝给姜氏预留的位置走过去。 他的冷脸不止是演给丁凭舟看的,也带了几分真心——丁凭舟就是这样,口口声声说喜欢,可真涉及他自身的利益,一切都要让步,两辈子都是这样,他所谓的‘喜欢’从来一文不值,最爱的只有他自己罢了。 见姜糯离开,顾江阔也欲意跟上,却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大庭广众之下,丁凭舟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说着激怒人的话:“方才有人向我打听,问你是小糯从哪家安保公司雇的?你这套行头也万把块吧?是挺有意思的啊,被他打扮得人模狗样的,但还一眼让人瞧出是保镖,可见气质这种东西,是改变不了的。” “尤其是穷酸气。”丁凭舟敛了笑意,拍拍顾江阔的肩膀,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迈过去。 顾江阔自知不能坏了姜糯的计划,决不能在这时候和他起冲突,并没追上去,却听有人在耳边说:“别理他。” “真是讨厌。”说话的是蒋夏,她目睹了全程,不由得出口安慰顾江阔,“丁凭舟那个人就是没品,难怪小糯看不上他,他这是恼羞成怒,所以拿小糯身边人出气,你别往心里去。” 不期然听到安慰,顾江阔收敛眸中戾气,望向蒋夏。 本以为自己会讨厌这个女人,可真见到她,他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蒋大小姐大方开朗,高贵聪颖,说实话,老姜总慧眼识珠,她的确和姜糯是同一类人,两个人很相配。 姜少爷就应该和最优秀的人在一起,事实上,他身边也不缺少追求者。 顾江阔眸光暗淡了些。 蒋夏却误会了顾江阔的眼神。 “这样看着我干什么?哦——”蒋夏说,“你也知道了我和你们老板以前的事吧?” 顾江阔:“……” “如果他家室普通一点就好了,”蒋夏遗憾道,“他但凡穷一点,我都不介意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就单纯养着供着。太帅了,完全长在我的审美点上。” 顾江阔:“所以你……” “别担心,我刚刚只是在逗他,看把他吓的,”蒋夏回味似的,向顾江阔眨眨眼,“不过他那反应,挺可爱的,是吧?” “……” 她不指望这个寡言少语的保镖给与回应,却没想到顾江阔这次竟很认真地说:“是。很可爱。” 蒋夏笑起来:“英雄所见略同!去找你们老板吧,要开始了。” 这次招商是以公开竞价的形式,类似于竞拍,所有与会的公司都提前交了保证金,签了正式协议。 金创集团提前半年就开始了宣传,憋了这么久果然憋出个与众不同的大招,整栋大厦分为五层,每一层分开拍卖,价高者得,若是有一家能够独自拍下五层,那么,正式签订合同时,总价再打九折。 金创也希望能够把它整个卖出去,统一规划,这栋大厦若是经营得好,也是为他们的改建模式打响第一炮,今后金创就能继续复制这个成功案例,是双赢的好事。 姜糯坐在第二排,听着主持人宣讲规则,不由得想起上一世,上一世的金创大厦也拍得不错,不过分别由三家拍得,其中就有蒋家。 由于三家的经营理念不和,一栋大厦分成三种风格,根本很难协调,尤其燕林市后来的规划也并不支持此处建立购物娱乐的商圈,最后三家都血赔,其中蒋夏投资的美容美体中心赔得最厉害,几乎血本无归。 这还是在成交价不高的前提下。 这一世应该不一样了。 当年金创大厦一层楼的成交价大约在2500万左右,一整栋大约13亿,虽然十年来全国地价都在飞涨,把这栋楼捂上十年,什么也不做,都能净赚几倍,但处于当下的人,并不知道未来地产走势,再者,即便知道,也未必有实力这么做——上亿的流动资金,变成十年才能见效的固定资产,一般的企业早被拖死了! “现在开始第一轮竞价,第一层,起拍价700万,每举牌一次加10万。” 第一个举牌的是瑞腾建筑,“710万。” 然后是溢豪投资,“800万。” “1000万。” “……” 姜糯老神在在的,一直没出声,直到叫到“2500万”,这个上一世的平均成交价时,他才吩咐一旁发展策划部的小姑娘举牌,并嘱咐,“直接喊到2600万。” “好,好的姜总。” 小姑娘形象不错,大学刚毕业,五官端正身量苗条,是吴铜精心挑选的“公司形象”,奈何真派上用场时,才发现弊端,这姑娘比较腼腆,声音有点小。 虽然现场够安静,也勉强听得清,却没有喊出“2600万”的气势来,姜糯不大满意地皱了皱眉。 就听一道清脆洪亮的女声喊道:“丁氏集团,2610万!” 姜糯:“……”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姜糯示意小姑娘把牌子拿过来,亲自举起,台上的主持人立即说道:“姜氏集团,2620万!” 几乎话音刚落,丁凭舟方再次举牌。主持人:“丁氏集团,2630万!” 自此,整个会场只剩下丁家和姜氏的对决,举牌举得此起彼伏,价格也越加越高,听得在场众人都跟着惊心动魄,这……也太离谱了吧?就算金创的发展前景再好,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这都比市场价高出多少了? “丁氏集团,3620万!” “丁氏集团,3620万两次!” 主持人每报一次价,都要停顿一下,给其他人举牌跟价的时间,此时目光正看向姜糯,其他人也不由得纷纷侧目,都在窃窃私语: “姜氏出不起了。” “也差不多了,这个价钱够离谱,如果再这么打下去,两败俱伤,只会亏得更多。” “到底年轻,沉不住气,刚刚不该和丁氏硬碰,现在,姜糯这是知道怕了。” 然而,姜总并不是出不起价格,更不是怕了,而是……他举不动了。 姜糯的胳膊好酸,从竞价开始到现在,举牌的手就没放下来,为了维持公司形象,还要做得端正,真的好累!结束后他一定回家瘫在床上不下来! 不过,姜总面上仍维持着高贵冷艳的矜贵表情,镇定地把牌子递给身边的顾江阔,低声吩咐:“喊价4000万。” 顾江阔办事也利落,接过牌子,在主持人喊出“成交”之前,高高举牌,朗声道:“姜氏集团,4000万!” 顾江阔底气足,声音已经脱去少年的稚嫩,富有青年的磁性,甚至比戴了麦的主持人还要洪亮,完美地将4000万的离谱高价震慑全场。 “4000万?!我没听错吧?” “天哪……” 连主持人都愣了愣,慢了半拍才机械地重复了这个报价。 丁凭舟的脸色难看极了。 丁燕生也神色凝重,4000万一层,这恰好是他们能出得起的最高价。 恰在此时,姜糯转过头,看向丁凭舟的方向,年轻的姜总唇角勾起很浅的弧度,眉尾微挑,善睐明眸直直望过来,挑衅而性感,像只亮出利爪的矜贵布偶猫。 丁凭舟咬咬牙,对丁燕生低声道:“爸,看来姜氏势在必得,他越是这样,越说明金创未来的价值不可限量。” 丁燕生有些烦躁地摩挲手上的玉扳指,飞速梳理一遍之前的情报,他不但动用关系旁敲侧击,还亲自拜访了甄局,而甄局的反应很有意思,若他说是或不是,都值得进一步推敲,可他急于否认,生怕自己再问似的。 像极了……甄局和姜氏达成了某种协议,或者是……已经和姜糯签订了什么保密的合同,所以反应才那么大。 很好,理顺了,还是‘那份城市规划’为真的可能性比较大。 丁燕生定了定神,大手一挥,丁氏继续举牌:“4010万!” 又是全场哗然。 金创老总都震惊地站起身。 现在换成全场目光都聚焦到姜糯和拿着牌子的顾江阔身上,大家都在等着他们再报出一个惊天高价,现在已经打到这种白热化的地步了,应该还会加价的吧? 然而,姜糯微微向顾江阔身侧倾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弃权。” 顾江阔听话地放下拿着牌子那只的手,竟不大意外。 那些伪造的标书、合同、文件,都是他经手的,对于金创大厦的价值,他再了解不过,按市价来说,不会低于11亿,也不会超过13亿,但丁氏的现金流……他也暗暗核算过,现有的现金流,再加上拿得出的不动产去银行抵押,加上杠杆,最多能一口气拿出21个亿。 所以,均价4200万一层,就是他们的底线,而姜糯见好就收,并不贪多。 姜糯的行为看起来像个赌徒,实际上却极有分寸,绝不碰对方的底线。 在一片紧张的寂静中,主持人一锤定音:“恭喜丁氏集团拍得金创大厦第一层!成交价4010万!” 现场响起礼节性的掌声,以恭喜丁氏,可众人的视线却大多落在姜糯身上。 姜糯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微长的刘海,被灯光打出一片浅浅的阴影,从丁凭舟的角度,只能看到白皙的侧脸,和微微绷直的唇线。 有点恼怒的意思,还有些……可怜——姜总其实并不矮,在燕林这种北方城市也算得上中等身材,可在顾江阔的衬托下,就显得有些娇小,带着一点软糯可怜的意味。 丁凭舟只觉心里痒痒的,很想把姜糯揉进怀里,有一瞬间,他有种,好像曾经这么做过的错觉,不由得看得有些失神。 如果姜糯是他的该有多好,不知为什么,每当心底升起这个念头,丁凭舟都一阵难以自控的难过。 ……丁凭舟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吐出一口长长的浊气,努力稳定心神。 一直持续到主持人宣布第二层开始拍卖,大家的视线才从姜总身上移开,姜糯放松身体,悄悄往顾江阔身上靠了靠。 感到温暖柔软的触感,顾江阔呼吸一窒,缓了一口气,也悄悄把身体往小姜总的方向挪了挪,力求让他靠得更舒服一点。 “第二层的起拍价是……” 竞价照例有条不紊地进行,姜糯依旧不在前期举牌,仍是静观其变的态度,顾江阔趁机悄声在自家老板耳边进言:“你如果累,等回家我帮你按按。” 姜糯发出一声不置可否的轻哼,连声音也像傲娇的猫。 顾江阔喉结滚了滚:“我学过一些按摩推拿穴位的方法,可以解乏。”这倒不是假话,顾父顾母去世后,十四五岁的顾江阔,第一次短暂失学,那会儿为了发泄情绪,常常和胡同里的小流氓约架,虽然后来一度打成那片的“大哥”,可受伤是常有的事,久病成医,他按着一套没了封皮的中医按摩穴位册,自学了缓解疼痛的办法。 听着还蛮靠谱的,姜糯掀了掀眼皮,答应:“好啊。” “嗯。”顾江阔依旧回答得老实而简洁,同时无声地扬起唇角。 第二层、第三层……的竞价都跟第一层差不多,姜糯就像是个不大成熟的新手,叫到4000万左右,便不再加价,最后二、三、四层也都无一例外被丁氏收入囊中。 “年轻人还是不行,这么快就被人看穿了底牌,别人想要竞价竞过他,只要超过4000万就可以了。” “丁家这回可真是财大气粗,莫非有什么内幕消息?” “即便这个项目稳赚,4000万也远超预算。” “是啊,超出预算这么多,就得经过董事会同意,哎,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如果真有什么内幕,丁氏这回赚大了。” “我倒是能做主,但不敢冒这个险,反正还剩最后一层,拍下也无济于事。估计也是丁氏的囊中之物,若是整栋楼盘下,还能再打九折,这么高的价格,也可以回不少血。” “……” 短暂的休息过后,主持人再次挂上职业微笑,宣布:“第五层,也就是顶层,竞价现在开始!” 丁凭舟面露轻松的得意之色,“最后一层了,爸,胜利在望。” 可丁燕生却没回应自家儿子,眉头皱得愈发紧了,沉吟道:“你觉不觉得,我们拍得太顺利了?” “顺利?”被姜糯一直追到4000多万一层,还叫顺利?他们现在已经花掉16亿多了! “不,不是顺利,是巧合。”4000万这个数字太巧合了,巧合到……像是给他们做的套,可是一切都似乎禁得起推敲,而姜糯,真会有那么聪明吗? “姜氏集团,4300万!”顾江阔低沉洪亮的声音突兀响起。 丁凭舟一愣,看向自家父亲,丁燕生思忖片刻,示意举牌。 主持人道:“丁氏集团,4310万!” 顾江阔继续:“姜氏集团,4400万!” 主持人:“丁氏集团,4410万!” 姜糯低头和顾江阔授意了什么,片刻后,顾江阔举牌:“5000万!” 在场众人一片哗然。 五千万?!这几乎是市场价的两倍了!今天就算没拍到金创大厦,也没白来,他们这是要见证“楼王诞生”了么? 而金创前景再好,以市价两倍的价格,也很难盈利了吧?丁氏还要继续争吗? “丁氏集团,5100万!” !连丁氏都以百万为单位加码了!这是要在气势上震慑那位初出茅庐的小姜总? 小姜总也的确展现出初生牛犊的王霸之气,直接把价码加到“6000万”。 这回连跟着姜糯的那些下属都慌了,发策部的刘经理忍不住从座位上起身,躬身和之前负责举牌的小姑娘换了位置,挨着姜糯坐下,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劝:“老板,千万不能逞一时意气,6000万,拿去拍一层楼,就算您是董事长,回去也没办法跟董事会交代的呀!” 姜糯没想到刘经理还有这么一颗“忠君为企业”的赤诚之心,倒是有些意外。 他不由得用余光瞥了丁凭舟父子的方向一眼,长睫一垂,计上心来,冷声道:“董事会我亲自跟他们去说,你不用理会。” “可是老板……” “丁氏集团,6100万!” 姜糯扭过头,恨恨地望了丁凭舟一眼,丁燕生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一颗大石头倒是放下了些。 他不屑地想:原来只是个意气用事的毛头小子,又认为金创大厦有利可图,才故意在最后一层,给自己捣乱,倒也合情合理。 不过,盘下一整栋大楼自然比较好规划经营,他这样捣乱,还真让自己如鲠在喉。姜糯能动用多少资金?他真会一气之下,把一整栋楼的预算全扔进来吗?年轻人做事不按章法,倒真难以预料。 自己必须设置一个底线。 丁燕生迅速权衡利弊,最终得出一个数字,向自家儿子道:“7600万,如果超过这个数,咱们就不再跟了。” “这么多?!”丁凭舟震惊,“超出预算了吧,咱们能一下子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丁燕生简明扼要地说:“可以。” 明明4200万一层已经是之前预测过的最大数额,丁凭舟不明白父亲到底还能从哪儿淘换出钱,心里却忍不住埋怨起姜糯来,小糯一定是在跟自己置气,所以才故意抬价,害得丁家要多掏这么多钱! ——就算最终是姜糯高价买下,他也心疼。在丁凭舟心里,姜糯、乃至姜氏,早晚都是他的。 这不也相当于花自家钱打水漂? 姜糯不知道丁凭舟的想法,仍旧稳稳地加价,场面愈发接近白热化,直加到7500万时,姜总略微沉吟,准备等“忠臣”刘经理出来阻止自己,进而顺理成章地演完这出戏。 然而,刘经理似乎已经放弃了,生无可恋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都散发着“爱咋咋我管不了”的摆烂气息,并没有搭茬儿。 “老板,真的不能再跟进了!”说话的却是顾江阔。 姜糯:“?” 顾江阔中气足,微微提高音量,就给人醍醐灌顶之感,刘经理一个激灵醒过来,舔了舔唇,继续口干舌燥地劝,“姜总,咱们的预算……” 姜糯看着刘经理说话,却忍不住用余光去瞥顾江阔,他不相信这是巧合——恰好在离7600万只有一个档位的时候开口提醒。 顾江阔必定算出了丁燕生的底牌。 姜糯不由得心生敬佩,大佬不愧是大佬!他收集了有关丁氏所有能收集到的资料,还有着上一世的记忆,才能大概算出对方的底牌,而顾江阔,他只是帮着整理过那些浩如烟海的资料,便能过目不忘,甚至将具体数额推算出来!和自己推算得大差不差! 这是何等的本事?有些人就是天生经商的奇才。 刘经理说得口干舌燥,台上的主持人也在重复:“丁氏集团,7500万,第二次!” 姜糯终于轻声说:“好。” “不跟了。” 最终,金创大厦以总价236亿的天价,由丁氏集团拍得。 一场竞价招商会,比好莱坞大片还刺激,众人都有些吃瓜吃到饱的酣畅,散场时还有些意犹未尽,有人围着丁凭舟父子恭喜,也有几位老总还想去找姜糯聊聊,可姜糯全程冷着脸,一散场就由那位高大的保镖护送,快步离开了会场,连姜氏公司的人都没跟上。 简直将恼羞成怒、不经事的跋扈小少爷形象诠释得完美至极。 丁凭舟望着他身影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奈何被人围着恭喜,根本无从脱身,还额外获得蒋家大小姐阴阳怪气的嘲讽:“最好别追上去,丁公子注意安全吧。” “他今天可带着保镖呢。还挺壮的,一拳头就能砸死你的那种。” 丁凭舟:“…………” 姜·竞价失败·恼羞成怒·糯终于走出了众老总的视线,拐进一处没人的小巷子里。 姜少爷脸上早褪去了方才在会场内装出来的恼怒,因为走得太急,现在只觉得好累。 一场劳心费力的演出圆满落幕,姜糯全身心放松,整个人一夕之间懒散下来。 忽然的放松会加重疲惫,姜少爷觉得脚好酸,朝顾江阔招招手,便一头靠上他的胸口,断然道:“走不动了,给我靠会儿。” 姜少爷尽量谨记尊重顾大佬,但偶尔也会露出本性来,譬如这命令就带着与生俱来的骄纵。 可顾江阔只觉动听,他看着少爷近在咫尺的、柔软的发丝,低声道:“那、我背你?” “算了,叫人看到,那像什么话。”姜糯仍旧没骨头似的靠着他,说,“休息一会儿就行。” “等回家替我捏捏吧。”姜糯又道,“你不是会按摩吗?会认哪部分穴位?” 顾·江湖郎中·江阔听到自己笃定地说:“从头到脚都会,都能按。” 第二十五章 做完一单“大生意”, 姜总干脆给自己放了个假,下午直接回家。 在小巷子休息了一会儿,姜糯终于缓回了些力气——算时间, 那些老总们也该走得差不多。 现在回家正好。 不过娇贵的姜少爷是不愿意多走一步的,打电话报了地址, 让司机老刘把车开过来。这个位置路窄人多,不大好开车, 也不大好找,等待的时间有些长, 姜糯愈发觉得站得脚酸,却没再靠着顾江阔。 大约是因为司机随时都会来,他不好意思让外人看到自己站没站相的样子。 顾江阔注意到自家老板轮流微微抬起两只脚的小动作,低声说:“很累?我先替你揉揉吧。” 说罢,也不等姜糯答应,就自顾自蹲下身,大手抓在他的小腿上,轻重得宜地揉按了起来。 “……”姜糯本想拒绝, 还在外边呢, 像什么样子? 可顾江阔的两只大手力道适中, 刚捏了没两下,就驱散了酸疼,还真挺舒服的。拒绝的话便也说不出来了。 老刘还是没把车开过来。 姜少爷低头看着自家高大的保镖——即便半蹲着也是好大一只——忍不住道:“江阔,要是你会开车就好了。” 顾江阔揉捏他小腿的动作一顿, 扬起头, 认真道:“那我明天就报个班去学。” 姜糯被自家保镖的反应逗笑, “也用不着那么着急。”他就是随口一说, 不至于明天就报班去学。 有时候顾大佬听话得过分, 好像随便自己一句戏言,他都愿意奉为圭臬,像只永远不会对自己龇牙的、养熟了的大型烈性犬。 就听烈性犬本犬说:“少爷让我学,我就学,不过以后得让我送你上下班,少爷不能骗我白学。” 说完,又重新埋下头,任劳任怨地给姜糯按腿,不给他拒绝的机会。 姜糯:“……” 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他、让他送自己上下班了?不过现在再拒绝,好像更不对,倒像是自己出尔反尔,刚说完就反悔了似的。 姜少爷还没从逻辑怪圈里转出来,就看到了小跑过来的司机老刘。 老刘看到自家少爷和顾江阔的造型也是一愣,少爷懒洋洋地站在小巷墙壁的阴影里,没受到一分紫外线的摧残,而他那位高大的保镖,整个人都蹲在午后滚烫的骄阳里,麦色皮肤泛出一点浅红,半跪着,骨节粗大的一双大手握在少爷修长纤细的小腿上。 小心地,慢慢地揉按,看起来有点过分的亲密。 可老刘是个很有素养的司机,对有关老板的一切不对劲都视而不见,若无其事地接两位上了车。 路上,姜糯也没能靠着顾江阔好好睡上一觉——他的手机铃声就没停过。 竞价会刚结束,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出去,来打探消息的,安慰的,以安慰名义打探消息的……络绎不绝。 姜总大多以废话文学对付过去,全程只有一通电话有用。 顾江阔没看到来电显示,却大致猜得出是谁。 接这通电话时,姜糯不再敷衍,连身体都坐直了些,脸上的表情随着语气变换,慢慢由一开始的严肃,转为后来的轻松,最后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 “不客气,大家共赢嘛……抽成就按之前说好的……好的,曾总再见。” 燕林姓曾的可不多。 顾江阔心里的猜测得到验证,不由得看向姜糯,年轻的董事长春风得意,精致白皙的脸上仍漾着笑意,尽是少年意气。 顾江阔又悄悄收回视线,心里涌上一阵满足。 能待在这人身边,如此近距离地守着他,本身就是件幸福的事。 可人总是贪婪的,看着看着,便不再满足,不满足于只是看着他,守着他。 工作日的下午格外安宁,梅姨出门买菜还没回来,王老太被护工带出门散步,连旺财都趴在狗窝里午睡。 整个别墅静悄悄。 姜糯拖着疲惫的身躯,飞速换了衣服,然后迫不及待地做了从上午起就盼望的事——把自己扔在床上,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片刻后,敲门声响起。 姜少爷头也没抬,拖着懒洋洋的尾音:“门没关。” 顾江阔进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拿起空调遥控器,调□□向,“不能这样直吹,容易感冒。” “喔。”姜糯含糊地应了一声,从枕头上微微歪头,看到顾江阔也换好了居家服——正是自己亲自帮他挑的那套。 米灰色的短袖长裤,柔软宽松的棉质衣服,是非常居家放松的款式,将他整个人气质都衬得柔和了些。 见他调了空调还没走,姜糯想起来,是自己邀请他按摩。便又重新把脑袋枕回去,懒懒道:“按摩吗?” 顾江阔“嗯”了一声,放下遥控器,保持着站定的姿势片刻,才爬上床。 他将近一米九的身高、一身结实流畅的肌肉,果然很有分量,刚上床,柔软的床垫就被压得下陷好深一片,姜糯随着下陷的床垫差点滚过去,被顾江阔一把扣住腰,才勉强稳住。 “对不起。”顾江阔有点慌乱地说,手还保持着扣着姜糯腰的姿势。 “……”姜糯也有点无语,想调侃一句“你该减肥了”,可看自家保镖那漂亮的、没有一丝赘肉的健美身形,又悻悻地咽回去,咕哝一声“没关系”,便撑起手肘回去趴好。 只是感到托住他腰的那只手,掌心有些粗糙,刮得他皮肉都有些痛痒——夏季的居家服短,刚才不小心滚过来的时候,便已经露了一截儿白生生的腰。 顾江阔小心地托着姜糯,只觉掌心一片滑嫩柔软,比刚出炉的白豆腐还要嫩些,几乎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粗手笨脚弄伤了他,又怕不管的话,让他摔着,僵硬得整个人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正纠结间,便感到手被捉住。 姜糯半支起身,回过头,抓着他的手掌端详,还拿拇指在他掌心揉了揉,“你手心的茧子还没长好?” 掌心被抚摸的感觉又软又暖,简直像被奶猫绒毛蹭过一般,顾江阔在24度室温的空调房里燥热到想出汗,强行镇定地说:“没有。茧子很难下去的。” 其实自打姜糯第一次吐槽他手心粗糙,枕着不舒服,顾江阔便悄悄请教小王姐,买了一款她推荐的护手霜,就放在办公室抽屉的最深处,没人的时候便会偷偷用——顾江阔总觉得这种东西娘们唧唧,不是男子汉用的,用起来很难为情。 “如果你嫌粗糙,那我、我先回去……”顾江阔低落地说。 “怎么会?”姜糯笑道,他还保持着抓着顾江阔手的姿势,姜少爷天生皮肤白,通身上下都白得通透,像一块通体柔润的羊脂玉,手也如此,且要比顾江阔的大手小上一圈,在那双白嫩修长的手的对比下,愈发显得顾江阔的手粗大有力。 因为两人肤色差异比较大,更衬得白的更白,麦色的更黑。 姜糯放开他,打着呵欠趴回去,带着一点软软的鼻音,认真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受那么多苦,以后在我身边,不会再让你的手磨出茧子了。” 顾江阔心头一热,闷闷地说:“嗯。” 然后便开始替姜少爷按摩。 他从前经常受伤,那种软组织挫伤,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强行用力把淤血揉开,才能促进消肿。 可姜糯,跟他自己太不一样了。 他骨架小,所以即便看着瘦,实际的触感却哪里都软,别说用力,正常按摩,都怕把他按疼了。 更别说裸露的胳膊和腿,顾江阔很怕自己附着茧子的手掌和指头刮破了少爷娇嫩的皮肉。 这也是顾江阔第一次如此明目张胆、如此仔细地观察姜糯。 姜少爷又怕冷又怕热,即便家里几乎24小时开着空调,却还是要穿短袖短裤的睡衣,因而细白的腿和胳膊都露在外边,两条胳膊微微曲着,垫在下巴处,比例修长的腿则大喇喇地晾着。 他体型偏瘦,背部和腿部线条都笔直好看,唯有臀部挺翘,连接出腰部凹陷的漂亮弧度。 顾江阔的大手从肩膀按摩到腰部,却迟迟不敢再向下,不敢碰那处看起来就饱满弹软的地方。 顾大佬脑海里跳出两个小人,一个正直小人劝说:‘不该再放任自己的私心了,见好就收,适可而止吧!’另一个邪恶小人则大放厥词:‘机会稍纵即逝!你难道不想吗?你心里都渴望疯了,就算狠狠地捏一把又怎么样?你难道不想把他弄哭吗?他哭起来肯定很好看!’ 就在天人交战之时,姜糯发出指令:“可以捏捏脚吗?脚也好酸。” “……嗯,好。” 顾江阔长长地松口气。 他有些庆幸,自己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被及时阻止了,若真弄疼了他,自己一定会被他讨厌了吧?可是……他被弄疼了,真的会哭吗? 这个忽然冒出的念头,让顾江阔一阵心惊,连忙收敛思绪,红着脸挪到床尾。 姜糯的脚都如此可爱,白皙,干爽,连脚底都是柔软的,一看就鲜少需要亲自走路,是一双车接车送惯了的、养尊处优的脚。 只是有些凉。 顾江阔用掌心替他捂着,又扯过一条薄薄的夏被,替姜糯盖上。 姜糯没有反对,事实上,他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顾江阔便独自任劳任怨地替他揉脚,边揉边不着边际地想:早知道他细皮嫩肉,没想到竟嫩到如此地步。 小时候听童话故事,觉得胡编乱造,现在他有点信了,豌豆公主也许是真实存在的,姜少爷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不知过了多久,姜糯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均匀而平稳。 顾江阔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替姜糯把被子仔细盖好,又将空调调整高了两度,在床边依依不舍地望了一会儿他的睡颜,才尽量无声地退了出去。 大约昨天的午觉睡得太舒服,直到第二天,姜糯还精神饱满,身上一丝疲惫也无,以至于开会的时候还在一心二用地回味。 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让顾江阔多给自己按摩几次呢?真没想到顾大佬竟然还有这样的好手艺!不但力道适中,连那有些粗糙的指腹,都能恰到好处地摩掉他的疲惫。只是,他不敢对大佬使唤得太过分,万一大佬不愿意,日后发达了找他算账可怎么办哦? “姜总,我方才说的话,你听到了吗?”黄栋梁黄副总有些羞恼地说。 这位乳臭未干的小姜总,竟然当着他的面走神,一点也没把他放在眼里! 姜糯回过神,说:“听到了。所以呢?” 黄栋梁:“…………” 黄副总火气彻底压抑不住,咄咄逼人道:“所以昨天的事,你要给公司一个交代!” 因为激动,黄副总愤怒地一拍桌子,把整个会议室都吓了一跳,他今年五十多岁,是和老姜总一起建立公司的元老,积威甚重,倚老卖老惯了,想当然以为这一招对年轻的小姜总仍旧有用。 然而,这一声拍桌响起的同时,姜总身边那位顾助理便“腾”地站起身,反应极快,也是拍案而起。 这一声几乎是紧接着的,却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声音、那力道,几乎要徒手拍碎一张桌子,整个会议室被唬得鸦雀无声。 本想拿出老资格压人的黄栋梁:“…………” 黄栋梁对上顾江阔那双如凶兽般的锐利眼睛,心里生出更难以自控的憋屈怒火,可嚣张的气焰却一下子被浇灭了。 “江阔,”姜糯淡淡地说,“怎么能这么对待前辈,坐下。” 于是,就见方才凶得仿佛要活吃人的顾助理,像只训练有素的忠犬,立即收起利齿,令行禁止地应了一声“对不起姜总”,便乖乖坐了回去。 变脸极快,好一副岁月静好的样子,若不是刚刚他那一掌震掉的好几支签字笔还在地上乱滚,都让人怀疑刚刚可能什么都没有发生。 黄栋梁却不肯当什么都没发生,捂着心脏,颤巍巍地控诉:“姜总!你的助理就这样对待上司?对待老人家?” 姜糯镇定道:“所以我批评他了。” 黄栋梁:“???” 什么时候批评他了?就刚才那句轻飘飘的‘怎么能这么对待前辈’?这是当着他面护犊子,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啊,黄栋梁气得心脏更疼了,待要再说,就听姜糯慢条斯理道:“不过我才是他的上司,不劳黄总操心。” 言外之意:我的人,只有我能管,别人可不能越俎代庖。你要是敢骂他,我就敢指着鼻子骂你。 黄栋梁:“……” 姜糯皮笑肉不笑地看向老黄:“还是说正事吧,你说昨天的事情怎么了?黄副总,别那么大火气,大家都是文明人,有事好好说。” “……”黄栋梁先在顾江阔那里碰了硬钉子,又在姜糯这儿碰了软钉子,奈何谁也怼不过,只好憋着气说,“听说你昨天去金创大厦的拍卖会,随意拿高价去跟别人置气,损害了我们公司的利益,是应该跟大家好好交代的。” 黄栋梁方才被姜总和顾助理联手收拾了一顿,现在底气不足,导致说话也带上漏洞,把“不顾公司利益”说成“损害公司利益”。 姜糯抓住他的口误,道:“请问我亏损什么了?赔钱了吗?” 黄栋梁:“……” “我是说,”他忙改口,“你这样把投资当儿戏,怎么能管好你父亲留给你的——” “儿戏是从哪里说起?”姜糯打断他,“对于金创大厦的前景,我并不看好,所以才没有拍下,连一层楼也没拍,一分钱也没投,黄总的指责,真是让我感到莫名其妙。” 姜糯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说罢,还条分缕析地阐述了金创大厦的前景如何不佳,他本就仔细研究过金创大厦的各项参数,以及未来前景,这会儿说得头头是道。 只见姜总侃侃而谈,张口数据闭口展望,频频抛出不符合年龄的老道见解,还间或夹杂着专业术语,听得在场高管们一愣一愣的,甚至不少人——包括顾江阔——看他的眼神都带上崇拜。 很多高管都不由得开始重新审视这位年轻的董事长了。 姜总舌灿莲花的本事了得,以至于等他说完,大家都忘了分明是他豪掷千金去竞拍金创大厦却失败,纷纷被洗脑成功,暂时只记得没有拍成金创大厦是一件多么英明睿智的选择。 老板很棒! 连黄栋梁都被绕进去了,不过,等他反应过来,也很明智地不再跟姜糯纠缠——他不想再跟他比强词夺理的嘴上功夫了。 黄栋梁运了口气,决定直击要害:“今天就是季度财务报表总结的日子,还是说回正事吧。” 立即有人接话:“对,会议第一项就是姜总亲自负责的那个p2p项目,报告已经出来了,亏损的数字触目惊心,是要暴雷。” 这人是黄栋梁一派的高管,姜糯淡淡望了他一眼,给了吴铜一个眼色。 吴铜立即站出来,清了清嗓子:“我也参与了这个项目,由我来汇报吧。” 早有人把ppt连接到大屏幕上,吴铜边控制鼠标,边说:“此项目最开始是由已离职的李清主管全权负责……如今,总体上看还在亏损,但实际这两个月以来已经追回不少欠款,趋势是乐观的……转折点就在姜总于x月x日,请媒体记者,并在镜头前亲自慰问本项目的受害者——也就是顾江阔先生,如今的顾助理——澄清了社会上对于我司的造谣,令一部分老赖良心发现,主动归还欠款,保证了此项目的……” 一开始姜糯还听得微微点头,到后来连他自己也听不下去了。 吴铜真够能粉饰太平的,冠冕堂皇说得没一句真话。 谁都知道,老赖们才不是什么“良心发现”,而是有人“不小心透露了他们的真实信息”,又借由电视台采访扩大影响力,引得他们被网曝,这才有人抵不住压力,还了款。 但瑕不掩瑜,在场的高管们都不是傻白甜,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吴铜虽说得天马行空,目的却达到了——都亏了姜总,才能把这个项目力挽狂澜!之前经营得乱七八糟,完全是李清的锅! 跟他们英明伟大的姜总可没有一点关系,黄栋梁那些老狐狸们,你们想把屎盆子扣在老板身上,可万万不行! 难怪吴铜年纪轻轻就能做上高管,不但甩锅本领一流,还能抽空夹带私货拍一拍姜总的马屁,那叫一个游刃有余,姜糯忍不住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同时暗暗反省:吴铜这么个妙人,他上辈子竟然没有重用,真是失策! 黄栋梁等人却是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干脆也不管语言的艺术,只抓住一点不放:“之前的亏损且不说,但下一批对付日期马上就要到了,这个项目做得不小,仅仅这一批就有六千多万的缺口,请问该怎么办?” 如果兑付不上,还是要暴雷,还是彻底的失败、坏账!饶是他们口才好,单凭红口白牙,也解决不了板上钉钉的问题! 果然,吴铜哑口无言,求助地看向姜糯。 而姜总也沉默下来。 黄栋梁心中一阵畅快,登时来了劲儿:“怎么不说话了?你不说,那我可要作为长辈说一句,小糯啊,黄叔叔我也算看着你长大的,你父亲的事来得突然,一夕之间把这么大一个重担交到你身上,你扛不住也正常。” “但人啊,做不到的事不能随便逞强,嘴上说得再好听又怎么样?事情办不成就是不行!你还年轻,我们这些看着你长大的老家伙,不会怪你。” “是啊,”又一位叔叔辈的老总出声,“年轻人,急于证明自己,吹吹牛,我们这些过来人都能理解,不过,踏实肯干才是最重要的。” “啪”的一声打火机响,另一位姓周的老高管点燃一支香烟,吸了一口,慢慢地说:“做错事就是要受到惩罚,怎么能因为年纪小,就既往不咎呢?这里是公司,可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很好,红脸都唱完了,轮到唱黑脸的上场了。 抽烟这一位说的这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 姜糯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什么惩罚?” 那为周副总没想到他会这样直白地问出来,愣了一下,旋即歪起嘴角,笑道:“昨天拿几千万当儿戏,没有亏损,便罢了,可以不提。不过今天的坏账,仅仅一笔就是几千万的缺口,整个损失是多少,几个亿?我知道,立项的子公司为了规避风险,一开始就留了应对的后招,大不了直接赖掉客户的钱不还,子公司申请破产,几个法人被限高……但它之前给公司造成的损失呢?” “即便是李清的错,他也是姜总你认命的,至少说明你识人不清。” 对于一个老板来说,识人不清可是重大的过错。 姜糯几乎能透过黄副总、周副总等人的脸,看到他们脑子里的打算——拉他下马。就像上一世他们做的那样。 上辈子姜糯是个货真价实的半大孩子,什么都不懂,又意气用事,吃了不少亏,磕磕绊绊地成长,卧薪尝胆了七八年,才终于成功把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地从公司扫地出门。 但如今,他想一网打尽。 “周副总的意思是,如果这个项目最终暴雷,我就该引咎辞职?”姜糯道。 此言一出,如沸水泼入滚油,几乎在场所有高管都同时出声,连吴铜也震惊地看向姜糯,只有顾江阔一言不发,不知怎么,他就是无条件地相信姜糯的能力。 周副总刚才挺嚣张,被姜糯这么一问,反而成了哑巴,姜糯也不介意,转而看向黄栋梁等人,一一点名,“黄总,赵总……你们的意思呢?都是一样的吗?” “……” “那敢不敢立军令状?”姜糯道,“若是这个项目暴雷,暴雷之日,我辞去董事长兼总经理的职务,但如果项目平安结束,你们几位引咎辞职。怎么样,敢不敢?” 黄栋梁等人:“……” 姜糯稳稳地坐回主位,耐心地等着他们,现场鸦雀无声,不知过了多久,黄栋梁第一个开口,缓缓道:“可以。” “不过这不是玩笑,既然要签,就签正规军令状,找律师,拟定合法合规的对赌协议,签字、盖章,具有法律效益,谁也不能抵赖!” 姜糯闻言微微扬眉,笑道:“好,正合我意,其他几位呢?” 其他几位和黄栋梁一向是穿一条裤子的共同利益体,没有在关键时刻分崩离析的道理,再者,他们都笃定姜糯这毛头小子绝不可能力挽狂澜——总公司的流动资金一大半都掌握在他们手里,他们不松手,姜糯拿什么去填那个p2p的窟窿? 于是,几位高管也都面色凝重地答应下来。 “那么,”尘埃落定之后,姜糯宣布,“今天的会议就开到这里,大家回去忙工作吧。” 因为受到冲击太大,众人离开时,都格外安静,而在这一片安静里,姜总忽然叫住周副总。 既然已经撕破脸皮,周副总也不再做‘尊敬姜总’的表面功夫,他停下脚步,皱眉问:“什么事?” 姜糯:“提醒你,会议室不准抽烟。” 他对烟味敏感,从刚刚起,就已经被熏得喉咙发痒,难受了好久——自打姜少爷做了董事长,就宣布全公司都不准在会议室等公共场所抽烟,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公然挑衅。 “呵,毛都没长齐,规矩倒是不少,”周副总冷笑,反而用夹着烟的手指在姜糯面前晃了晃,“不好意思,我是老烟枪,怕是戒不了——” 然而,一个“了”字还没说完,周副总就感觉那只拿烟的手一疼,继而连手带烟一起被按进烟灰缸里。 烟灰缸里还有上一支没彻底燃灭的香烟,大约是被它烫到,周副总脸色瞬间扭曲,张口就是一句国骂,耳边却响起一道低沉的男声:“我劝你嘴巴干净点。” 正是那位人高马大的顾助理。 周副总的手腕还被顾江阔攥着,好像随时能被他捏碎骨头,他算识时务的,顿时认怂闭了嘴。 顾江阔这才慢慢放开他,理了理袖口,退后一步,很有规矩地站定,把方才周副总对姜糯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不好意思,姜总矜贵,也改不了不能闻烟味儿的习惯,你配合一下。” 第二十六章 周副总:“……” 周副总很想像黄栋梁一样装心脏病发, 倚老卖老控诉他们不尊重前辈,可惜会议室已经空了,根本没有观众。 周副总只得忍气吞声, 端着那只被烟烫伤的、差点被捏碎的手,灰溜溜地走了,走到门口,确定顾江阔追不上的时候, 才放了一句狠话:“你们等着!” 等着吧, 你敢立军令状, 等这个项目暴雷,就卷铺盖滚蛋!到时候你不过变成一个普通的大股东,董事会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也无权参与公司经营……早晚把你彻底踢出公司! 姜糯望着周副总离开的背影, 心情有些复杂。 这位周副总出了名的脾气暴躁,还曾经在会议室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掌掴女下属——虽说那个女下属做事也的确过分,但也不应该在公共场所打人, 尤其是打女人。 可见周副总的素质之低、行事之嚣张。 上辈子姜糯没少吃他的瘪, 真没想到, 顾江阔一记简单的以暴制暴, 这么管用。 顾江阔注意到姜少爷热烈的眼神,有些忐忑地问:“姜总,我刚刚是不是做的过火了?” 姜糯粲然一笑, 摇头:“你做得很好。” 然后就拿起电话,直接拨到后勤部, “我给顾助理订的那张实木办公桌弄好了吗?弄好了赶紧搬过来。” “到饭点了, 请你出去吃。”姜糯道, “做得很好, 要犒劳你。” 顾江阔也忍不住笑起来:“好。” 因为下午还有事,两人并没有走远,姜氏集团总部附近有一家西班牙风味餐厅,因为消费比较高,中午人也不是很多。 姜糯挑了个靠窗的位置,点了三人份的丰盛午餐——他吃半份,顾江阔吃两份半。 顾大佬的饭量他早有见识,从前只觉他是个子高,所以吃得多,但今天有了新的认识:顾总的饭量大约都能转化作力气,一分也没浪费,是应该多吃。 姜少爷心情颇好地夹起一块鱼子酱熏鸡肉迷你taco,笑眯眯地问顾江阔:“味道怎么样?” 此时顾江阔已经解决掉一盘子海鲜炒饭,老实道:“很不错。” 姜糯:“那你觉得,为什么客人不多?” 顾江阔忍不住环视一圈,店里客人三三两两,反倒是对面几家平价连锁餐厅生意还算不错,几乎都坐满了。 顾江阔于是说:“因为这里消费比较高?” “有这个原因,”姜糯,“中午在这消费的都是附近的白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工作餐,吃一顿四五十块的午饭就够贵了,价格再高就不划算,他们宁愿自带盒饭。” 顾江阔举一反三:“而附近最大的集团姜氏有食堂,所以,金创大厦的‘高端消费模式’建立不起来。” 姜糯讶然,顾江阔竟然一下子就能明白自己要说什么,直接聊到点子上,不由得对他的欣赏更深了几分,“你说得对,再过两个月,我准备进一步加强员工福利,菜品质量要再提升,食堂菜再降价,每人每顿象征性收五块钱,而且自助不限量。” 听到“不限量”三个字,顾江阔眼睛一亮,深以为然地点头。 年轻版的顾总怎么有点可爱?姜糯被逗笑,故意道:“但会不会增加太多成本?几乎免费的食堂,也不便宜。” 哪知顾江阔眼皮都没抬,扫光最后一块taco,含糊道:“少爷又逗我,这是丁氏请客,怎么会增加咱们的成本呢?” 姜氏集团总部大楼乃是金创大厦附近员工最多的一栋,如果姜氏的食堂突然降价,并且改善口味,那么致力于打造高端商场、配套餐饮业的金创大厦绝对会少相当一部分客源。 而他们姜总从竞拍会起,就开始布局,当然不能只“损人”,还要“利己”,顾江阔相信,丁氏亏损的投资,最后都会落入姜糯口袋里。 人人都道姜少爷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二代纨绔,只有他越来越清楚,姜糯是个经商天才,对时局和商机看得特别通透。 姜糯生出些俞伯牙遇见钟子期的感动,顾江阔怎么会这么懂他、这么笃定地相信他能做好? 然而,这感动没维持多久,就听顾江阔问:“你吃好了?” 姜糯嘴巴刁,饭量却不大,吃猫食一样,早就饱了,听顾江阔这样问,便放下刀叉,“你也吃好了?那我们回去……” 正准备起身,却听顾江阔眼巴巴地问:“意面还吃吗?” “啊?”姜糯,“不吃了。” 顾江阔便像得到允许似的,伸手过来,把姜糯面前那盘还剩大半份的车轮芝士意面端走了。 姜糯:“?” 眼见着顾江阔用叉子将意面一卷,就往嘴里送,姜糯忙道:“你要是没吃饱,再点就是了!那是我吃过的!” 顾江阔心道:就因为是你吃过的。 姜糯阻止不及,顾江阔已经风卷残云似的把那盘意面吃得干干净净,连酱汁都没放过,就差把盘子舔了。 姜糯:“……………………” 姜糯忍不住说:“也不着急回去,再点一些菜吧。” 顾江阔摇头:“不用,吃饱了。” 其实真的吃饱了,吃那半盘意面之前,他就已经八九分饱,吃完意面已经有点撑了。他只是灵光一现,想吃姜糯的剩饭罢了。 姜糯不信:“……真的不用?” 顾江阔心里有一点自责,自责自己是不是有点变态?竟然很想吃他吃过的饭,可心里却又很满足,嘴上说:“不用,我只是看不得浪费。” “我家里条件不好,看到浪费粮食会很难受。” 这回换成姜糯自责了。 从小铺张浪费习惯了的姜少爷决定,以后决不能再浪费粮食——至少不能在顾江阔面前浪费。 说起来,以前他们也会在办公室一起吃食堂小灶送的盒饭,难怪顾江阔总是偷看他呢,原来是在在意这个…… 翌日,姜糯便和黄栋梁等几位高管签署了具有法律效益的“军令状”。几乎是同时,姜氏集团向社会大众发布了一则官方消息。 “姜氏旗下任何一款理财产品,都将按时兑付,永不暴雷!”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当即引发了广泛的关注讨论,不少媒体记者都想就此事跟踪报道,年轻的姜董事长很配合,不但准备接受采访,还直接开了一场记者招待会。 董事长先生年轻英俊,面对记者的提问也从容有度。 “请问姜总,姜氏旗下那款p2p理财产品,有很多坏账,很多老赖根本不还,请问是真的吗?” “的确存在这样的客观因素,但即便老赖们不还,我们姜氏集团控股的金融公司也会用公司储备金,及时兑付,不会给客户造成任何损失。” “请问姜总,有人说p2p就是一场庞氏骗局,请问你如何解释?” “这个问题有些尖锐,”姜糯微微勾唇,“我司做的这一款也是p2p,按理来说,应该坚决否认,不过我的答案是,不要轻易投资p2p。” “投资需谨慎,任何投资都是有风险的,尤其是高利率、高回报的投资,往往伴随巨大的风险。” “……” “……” 记者会进行得有条不紊,有尖锐刁钻的问题,自然也有姜糯早早安排好的人手,一位安排好的记者站起来问,“请问,那家退出p2p产品的投资子公司,分明是有限责任制,可以申请破产止损,您为什么还要执意兑付?是有别的考量吗?” 问到这个,姜总可有话说了。 姜糯肉眼可见地来了精神,他本就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性格,既然做出这样的牺牲,当然要宣传!姜总侃侃而谈:“我觉得,这是企业的基本诚信,也是一家民营企业应有的社会责任感……做生意就是有赔有赚,倘若亏损,我们要认,但客户是出于信任,才把钱放心交到我们公司,公司就算再有困难,也不能违背了他们的信任,何况我们企业再难,能难得过老百姓?那都是他们的血汗钱……” “而且,吃了这个教训,姜氏日后的贷款审核机制,会更加严格,以避免坏账的出现,我们相信,可以做出正规的、风险可控的理财产品……” “……” 记者会足足开了三个小时,结束后,记者们之间也忍不住互相交流:“姜氏这次真是大手笔,那么多亏空,说补就补了,这是多大一笔钱啊!” “财大气粗!而且有良心,这样的企业可不多见了,说赔付就赔付,别说姜氏这样的民营企业,就算有些大银行,也是说不赔就不赔,投资赚了,不会多分红给客户,但一旦亏损,赔的就是客户的钱,他们可不担责任!” “是啊,那些银行的公信力这么差,早晚会损失客户,姜氏如此有担当,说不定会借由这件事吸引更多储户呢。” 也有闲谈的:“姜总可真是青年才俊啊,长得比明星还好看,我一进门就看呆了,差点忘了记笔记,多亏带了摄影师!” “我也是!” “可惜我们都是财经杂志,录视频也只供咱们整理文字稿件,要是能在电视上播出,姜总肯定会火!” “简直是照进现实,那些年轻又帅到掉渣的霸道总裁,突然就有了脸!” “我觉得他身边那个高个子更像霸道总裁耶,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气质真好,跟在姜总身边,应该也是高管吧?” “好像是保镖,我听到姜氏的员工聊他来着。但他帅吗?我怎么觉得他有点黑。” “那不是黑,是最流行的小麦色皮肤好吗?又高又壮,身材比我花八千块请的私教还好,这才是我心中的霸道总裁形象啊。”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这场记者发布会的采访资料,被整理成文字稿件,分别在各大财经杂志上刊登,引起了业内不小的振动,还额外上了一次本地热搜,标题是“姜氏集团p2p项目承诺永不暴雷,可随时兑付”,配图是那款p2p理财的产品logo,以及姜氏集团大楼的照片。 这种没有帅哥美女、没有明星的新闻消息,并没在热搜待多久,不过,效果却也达到了。 无数个“理财暴雷受害者群”、“燕林投资论坛”都在讨论这件事,所有相关姜氏集团这次发布会的帖子,都被直接顶成热帖。 “我去兑付了,是真的!真的可以提现,没有骗人,兄弟们,趁着他们还有钱,赶紧去提现!” “网络有点卡,可能是兑付的人太多,不过我也成功了!热泪盈眶,我一口气买了好几款p2p产品,全都暴雷了,亏得血本无归,我媳妇一气之下都把我赶出家门了!只有姜氏能兑付提现!我终于能回家了!” “我也成功了,而且利率也一分不少!” 间或有一两条留言提到:“只有我注意到姜氏集团董事长的颜值吗?那种盛世美颜是真实存在的?只有图片看不过瘾啊,求一个采访视频!” “他们董事长,长成这样,竟然不放热搜图片里?公关部怎么想的,要是放进去,热搜肯定爆了啊。” 但这里是投资论坛,平均年龄三四十岁,且男性居多,没人关注人家董事长长得好不好看,只关心他们的钱能不能回来,这种零星的讨论颜值的留言,很快就被评论大军淹没。 “真的比某些银行都靠谱,说兑付就兑付,坚决不暴雷,有这样的信誉,长期持有似乎也不亏。” “存银行的钱丢了,银行就拿个理财经理顶锅,坚决不还钱,而姜氏呢?明明遇到大批老赖,却咬着牙还钱,境界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报!我也兑付成功了,一分不差!网络也变得丝滑起来了!” “大家别急,我发现一个问题,这款理财能够兑付,但是不能再买了啊!发布会说,以后他们将推出更稳健的理财,是不是意味着,这种高利率的,以后就买不到了啊?” “我后悔了,手快兑付了,结果真的买不到了,劝还没提现的友友们慎重。这款理财是每季可以赎回一次,最长持有期两年,看姜氏的表现这么好,持有得越久,就越赚,大家不要急着在这一季就兑付啊!” “……” 论坛里说得热闹,且都是实时更新,很能反应投资客们的真实心理状态,可惜黄栋梁年纪大了,不太会玩网络,过了好几天,才看着纸质版的财经杂志,嗤笑:“小姜糯还挺能吹牛,说什么全部兑付,他哪来那么多钱?” 周副总也道:“还是太年轻,以为这样就能稳定军心?等他兑付不出钱来,散客还是要闹的,还买热搜造势,尽弄些不入流的东西!” 被时代抛弃的黄栋梁:“什么是热搜?” “就是年轻人上网看新闻用的微博,我给你看看……等等!”周副总神色凝重起来,“今天又有一则新的本地热搜,题目叫‘姜氏集团履行承诺,拟推出的新理财被疯抢预定’?” “他什么时候推出新理财了?为什么还有人敢买他的理财?” 黄栋梁一把抢过手机,看得血压升高,但更多的是疑惑:“这是假的吧?怎么可能,他上一批p2p是怎么兑付的?几千万的流动资金啊……你们谁把掌管的流动资金借给他了?” 一位副总说:“怎么可能,我们怎么会把钱借给他……” 黄栋梁:“那他兑不出钱来,散客为什么没闹?” 这个问题直到当天下班前才得到答案——他们的人终于赶在下班前,从子公司的p2p项目部得到了确切消息:原来,当天提现的资金还不足一千万,项目部流动资金不够,姜总还自掏腰包提供了一部分,应该是坚强地完成了兑付。 而自打第二天开始,每日提现金额就减少到两百万以内,简直是断崖式下跌,所以姜糯根本不用准备数额庞大的全部资金! 现在又趁热打铁推出了新产品,又会有源源不断的新资金流涌进来,那这个危机……就解决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回不止黄栋梁心脏疼,在场所有老总都面如土色,他们的军令状……输了? 总裁办公室。 姜少爷也是一阵后怕,“多亏咱们潜伏在论坛里的账号带节奏,才加速阻止他们兑付,不然我都要去银行抵押房子了,对了,你怎么会有那么多财经论坛账号?” 顾江阔熟练地给姜糯做手冲咖啡,老实道:“因为我跟你一起学金融系,所以想提前熟悉一下实践内容,多去投资论坛看看风向。” 半个月前,姜糯动用关系恢复了顾江阔的学籍,当时问过顾江阔,想不想换个专业,他最初报考的是生命科学专业,感觉和顾总日后的发展前景不大一样,所以有此一问。 而顾江阔也很果决,听说姜糯报考的是金融系之后,毅然决然表示自己对金融有着浓厚的兴趣,如果有可能的话,非常想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转个专业。 姜糯自然应允。 这倒提醒了姜糯,“马上就九月一号了,开学需要的东西应该准备起来了。”反正现在公司的事情告一段落,姜少爷乐得找点别的事放松一下,跃跃欲试地问:“想不想逛超市?买点学习用品什么的。” 一起逛超市听起来就很居家,像是亲密关系才会做的事,顾江阔想也不想,一口答应:“想。” 又补充:“我想买一副冰袖,论坛上说,夏天学车最好准备一副。……到时候我就能送你上学了。” 第二十七章 没想到顾江阔对于学车这件事还挺上心,姜糯也不好反悔,支持道:“说起来,等有空我带你去报个驾校班。” “不用,”顾江阔说,“前几天我已经报过了,科目一的题目也背得差不多。” 姜糯:“?” 这么效率的吗? 就听顾江阔遗憾道:“本来想赶着开学之前拿到驾照,这样就能送你上学了,可惜教练说,驾照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拿到。” ……那是最快,姜糯心道,他还知道好几个一两年都考不过驾照的发小,驾照的通过率一向很低。 不过他不打算打击顾江阔的积极性,反而随口鼓励:“不着急,开车最重要的是安全,有机会我亲自指导你。”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江阔满心期待地说:“好啊。” 这憨憨的笑容,愈发像只听话的大狗狗,姜糯突然手痒,有点想摸一摸顾大狗狗的脑袋,可惜身高有别,够不到,退而求其次,搓了搓他结实的臂膀:“你别是被旺财那条傻狗传染了吧?” 老板嫩生生的手心突然擦过肌肉,顾江阔的大脑就有点宕机,又听到这句莫名其妙的嘱咐,一脸呆向地“啊?”了一声。 姜糯忍笑:完了,真被传染了。 真是越看越像旺财。不,也不太像,旺财除了蠢之外,只会卖萌,哪有顾江阔这么凶猛? 超市也不是说去就能去的,做老板也并没有那么轻松,姜糯放出去逛超市的豪言之后,才发现,自己的日程表被安排得满满的。 包括但不限于工作——连周六上午都有一场商务高尔夫球要打。 所以这一拖,就直拖到开学前一天,才终于能腾出一下午的自由时间,姜糯照例让司机老刘来接,可见到老刘之后,顾江阔就肉眼可见地沉默下来,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姜少爷打小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鲜少关注身边人的情绪,直到进了超市,逛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问:“江阔,你怎么了?” 顾江阔像是等了这句问话很久似的,也不矜持,直接道:“少爷,你不是答应有时间的时候,开车示范给我看吗?” “今天很算有时间了,以后忙起来,就更没机会了。” 姜糯回忆了一会儿,才隐约想起来好像是随口说过这么一句。但他这是什么意思?在怪自己忘记了吗?大狗狗要造反了? 虽说跟顾大佬相处得一直很愉快,但姜糯也不喜欢别人责怪自己。其实丁凭舟有句话说得很对,他的少爷脾气是很让人头疼。 生意场上的大事,他能忍,但生活里的小事,他通常会当场发作,不会留到事后自己生闷气,奈何,还没等姜少爷变脸,就听顾江阔低落地说:“因为期盼了很久,所以刚刚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对不起。我知道你事务繁忙,哪抽得出时间记这种不重要的小事?方才是我不懂事,对不起少爷。” 姜糯:“……” 他这么说,倒让姜糯不好意思,彻底没了脾气。 但……这话术怎么一股绿茶味儿? 姜糯狐疑地看向顾江阔,只见对方一脸老实相,与自己四目相对时,还愧疚地低下了头。 ……罢了,记说到底,日后叱咤风云的顾总,如今也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啊,就是块不善言辞的老实疙瘩,他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姜少爷这个人,就是头顺毛驴,别人针对他,他必要念念不忘报复回去,可别人对他释放善意,他也愿意投桃报李。 何况是被自己不小心欺负了的顾江阔呢? 姜糯认真道:“谁说你的事不重要?明天吧,正好开学,要去报道,我亲自开车载你。” “嗯。”将近一米九的高大保镖腼腆地说。 然后乖乖跟在自家老板身后,推购物车的时候,才悄悄露出一个有些狡黠的笑容。 姜少爷果然信守承诺,一回到家,便带着顾江阔去挑车。 别墅这边的车库比较小,只停了三辆豪车,平时上下班开的那辆宾利由老刘负责,并没有停在这里,这三辆都是比较时髦张扬的车型。 经过短暂的选择,姜少爷最终选了相对来说最低调的保时捷卡宴。 顾江阔手脚利落,扛着大包小包,两趟就把刚买的必需品都搬进了卡宴的后备箱里——有两套被褥,一些洗漱用品等等。 虽然姜糯并不打算住校,可还是准备申请宿舍——当然不是普通的六人间,教职工或者留学生宿舍那边,应该有条件较好的双人间——若是赶上考试季,走读毕竟浪费时间,还是要住在学校里比较方便。 姜总思虑周全,转眼就到了第二天。 一大早,两人就按计划出发。 为了示范教学,顾江阔坐在副驾驶,可以清楚地看到姜糯如何操作,姜少爷也力求做个合格的教练,边开车边讲解,怎么挂挡,怎么把控方向盘,变灯倒计时还剩几秒的时候,不能抢道……说得头头是道。 顾江阔也是个好学生,听得很认真,一双眼睛全程没离开过姜教练……的脸。 其实姜糯一满十八岁就迫不及待拿了驾照,一口气买了好几辆豪车,然而新鲜劲儿很快便过去,还是觉得有司机比较舒服,所以两辈子加起来都没开过几次,偏偏开车是个熟练工种,所以他车技并不是很好,只能在遵守交通规则的前提下,顺利抵达目的地,加塞、骂人等等一系列老司机行为,都不是很在行。 因而,成功发动起车子,开得却不快,在城市的早高峰里,随着车流慢慢蠕动。顾江阔却一点也不嫌慢,其实如果有可能,他希望再慢一点,再慢一点,时间拉长到无穷远,永远停在此刻才好。 ——在车内的密闭空间,只有他和姜糯两个人,单单这一点,就让他觉得幸福。 像大部分高校一样,燕林大学也位于城郊,驱车两个小时才终于抵达。 因为是开学季,校园里里外外都是人,有举着牌牌迎新的高年级学长学姐,有青涩懵懂的新生,更有扛着大包小包帮着孩子办理各种入学手续的学生家长。 车子也可以随便进出,只要被门口的自动计时收费器拍下就行,连保安也不用知会。 姜糯轻车熟路地开着卡宴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看到“新生报到处”的牌子,才停下来。 下了车,姜少爷便恹恹地嘀咕一声“好累”,声音很轻,可顾江阔就是在人流熙攘的校园里捕捉记到了。 顾江阔心里忽然生出一阵悔意,他怎么忘了,开车也会累? “很累吗?那……”顾江阔无措地说。 姜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抱怨被听到了,立即顺水推舟地给自己谋福利。“是很累,”他蔫哒哒地说,“你要是过意不去的话……今晚回家给我按摩吧。” 顾大佬的手艺是真的不错! 顾江阔被突如其来的福利砸中,嘴比大脑反应更快:“好!” 今天坐了小糯的车,独处了两个小时,晚上又可以给他按摩,今天到底是什么样的幸运日啊? “走去报道吧。”姜糯心满意足,因为期待着按摩,仿佛开了两小时车的疲惫都一扫而空了。 新生报到分了好几个队伍,有的办理饭卡,有的登记领取学生证,有的领取宿舍钥匙……有结伴而来的学生便分别去排队,也有家长和学生分头去排队的,无独有偶,姜糯和顾江阔也是默契地完成了分工——所有的琐事都由顾江阔去做,姜少爷则找把长椅乘凉。 于是顾江阔顶着暑热,一个队伍一个队伍地排,任劳任怨,可等他终于办理好各种手续,拿着两张学生证、两张饭卡、两张图书卡、一沓表格回来的时候,却见姜糯面前站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 那男生穿着aj,抱着篮球,短发上还沾着汗水,一身阳光的青春气息,另一只手伸出来,直直地递给姜糯一瓶带着冰碴的气泡水。 九月的燕林,暑热仍没消退,尤其是中午太阳很大,在这样的天气里,一瓶冰镇气泡水真的很吸引人,更可恶的是,那男生长得还挺帅。 顾江阔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大步迈过来,面无表情地一把挡开那个学长,“他不喝这种东西。” “哎,同学,你怎么回事啊?”篮球学长不干了,“他喝什么不喝什么你怎么知道,你哪位啊?管得可真宽!” 姜糯本来只想礼貌拒绝这位学长,但见到他凶顾江阔,当即便觉得不爽了,“那你又是哪位?” 姜糯站起来,接过顾江阔手里的东西,很自然地说:“他是我哥,当然知道我的喜好。” 篮球学长一愣。 顾江阔也是一愣。 “原来是哥哥。”篮球学长语气软下来,“不好意思啊。” “没关系,饮料拿回去吧。”姜糯露齿一笑,他长得好,笑起来眉眼弯弯,特别甜,可说出的话堪称刻薄:“我哥哥是知道我的,我这个人嘴巴刁,对便宜东西过敏,那种全是劣质香精和过量色素调出来的玩意,我喝了会起疹子的。” “走吧,哥,”姜糯对顾江阔说,“还有事儿呢。” ‘哥……’ 顾江阔咀嚼着这个字,脚步轻飘飘地跟着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篮球学长:“艹……!” “喂,章堪,发什么呆呢?” 篮球学长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回过神,对拍他的人道:“王轩慧,你吓我一跳。” 王轩慧:“是你太专注了,看什么呢?” “看到一个小美人,”章堪叹息,“长得特别好看,但嘴巴特别毒。” 王轩慧笑:“还有你章大校草搞不定的人?瞧你这依记依不舍的样儿。对了,我想麻烦你一件事,你和许家思还有联系吗?” 听到这个名字,章堪就皱起眉,“你找他干什么?” 王轩慧不大好意思地说:“我之前不是把姜氏集团的实习给退了吗?开学就大四了,如果这学期还找不到靠谱的实习,会影响明年找工作的,听说许家思家里有关系,他那个破成绩,都被弄到燕林做交换生了,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帮忙?可加他好友没有通过……” “我跟他早就不联系了,他家哪有什么背景,哎,反正这人我觉得做人有问题,劝你最好也别跟他联系。”章堪道,“说起来,你干嘛要把姜氏的实习给退了?多好的机会啊,你看新闻了没,现在姜氏的理财卖疯了,多少人抢着预定,不但如此,口碑也好,大家都夸这个公司有人性,不坑老百姓的钱。” 王轩慧哪里是主动把姜氏的实习给退了?分明就是被开除。 但这种事,他不好意思跟同学说,对外只宣扬‘不喜欢姜氏集团的氛围’,因为心虚,还会主动诋毁姜氏。 此时,他见章堪非但不帮忙,还转移话题夸起姜氏集团来,心里便不太爽,“你觉得好是你的事,我就觉得那个公司一般。” 提起这件事,王轩慧心里就憋闷,他被开除就是因为他父母得罪了顾江阔,而顾江阔交了个有钱的少爷朋友也是姓姜的,大约跟姜氏集团有什么关系吧。 凭什么连顾江阔那种人都能交上有钱有势的朋友,唯独他谁都靠不上,还要被父母连累?他想找点关系,怎么就那么难呢? 郊区也有郊区的好处,燕林大学校园面积非常大,校园绿化也做得特别好,西区一大片历史悠久的参天古木,中间开辟一条石子铺就的林荫路,一直通到图书馆,留学生宿舍也在那附近。 只是车子开不进来。 姜糯和顾江阔便慢慢地步行——给自家保镖撑过腰,那一沓厚厚的资料便又重新回到顾江阔手里,姜少爷两手空空,感受着带着花木香气的微风,很是惬意。 顾江阔却有点心不在焉,心里还在回味着那句“哥”,虽然明知道姜糯是随口胡诌,但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受用…… “少——” “叫名字。”姜糯纠正他,“在学校里可不兴叫这个。” “哦。”顾江阔答应一声,可把“姜糯”这个名字在喉咙里滚了滚,最后还是僭越地说:“小糯。” 然后有些紧张地看向姜糯。 可姜糯只是微微睁大眼睛,便从善如流地应了下来,“嗯,江阔。什么事?” “其实我想问,你为什么……”为什么要叫我‘哥’。 但想了想,顾江阔又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大概率不是他想听的,于是干巴巴地改口,“为什么要去住留学生宿舍?” “因为留学生宿舍条件最好。”姜糯说,“不但有空调,而且比教职工楼还新。” 这一年北方各大高校的学生宿舍还普遍没有安装空调,而且有熄灯断电时间,燕林大学每到十一点准时熄灯,届时连电扇都会停止转动,三伏天的宿舍简直像蒸笼。 “凭什么不让我们住留学生宿舍啊?还说有什么规定!”无独有偶,对面两个男生边走边大声抱怨。 “是啊,又不是不交钱。补差价还不行吗?”另一记个说,“留学生宿舍不但有空调,还有独立卫浴!差距也太大了,这不算崇洋媚外么?” 因为声音很大,姜糯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深以为然地点头,就听那男生又说:“许家思,要不你跟你那位企业家男朋友说说,让他跟学校打个招呼吧。……怎么不说话了,他该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管你吧?说起来,他开学怎么没来送你?” “当然不会不管!他特别疼我!”叫许家思的男生有点激动地尖声反驳。 ……等等,许家思? 姜糯望过去,待到走近了,看清他们的脸,不由得脚步一顿。 啧,还真是。 许家思,不就是丁凭舟那个暧昧对象么?上一世这人还曾特意跑到他面前耀武扬威,炫耀自己和丁凭舟关系匪浅,不过这时候许家思还不认识姜糯,两拨人擦肩而过。 “怎么了?”顾江阔问。 姜糯摇头,不在意地说:“没什么。” 他哪有闲工夫在意丁凭舟的暧昧对象? 顾江阔便也没往心里去,说:“听起来,留学生宿舍好像很难申请。” “不难,”姜糯说,“我们现在不是去申请,而是去挑,赶在其他留学生入住之前,挑一间满意的房间。” “不用申请吗?”顾江阔猜测,“少……小糯你认识校领导?” “算认识吧。”姜总财大气粗地说,“开学之前,我以公司名义,给燕林大学捐了一套价值八百万的实验室设备和耗材。” 第二十八章 事实证明,这套实验室设备捐得物有所值,两人抵达留学生宿舍楼的时候,已经有宿管阿姨在等着了,很热情地带他们一间间地挑选宿舍。 然而,留学生宿舍的条件和姜糯预想中的不大一样,看得大少爷频频蹙眉,表情很是嫌弃。 直到看了大半层,宿管阿姨都介绍得口干舌燥,姜糯才勉强道:“要不然选两间吧。” 顾江阔:“!” 宿管阿姨:“?” 宿管阿姨为难道:“这个,姜同学,领导跟我说的是一间,选两间我做不了主的啊。” “这个你不用担心——” 但姜糯话还没说完,就被顾江阔拉了拉袖子,姜糯:“?” 顾江阔把姜糯拉到一旁,小声说:“少爷,咱们不要为难宿管阿姨吧。” “没有为难她啊,”姜糯莫名其妙,“我再跟校领导打个招呼就好了。这宿舍也太小了,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 上一世,姜糯是选了教职工宿舍,那是两室一厅的套间,坐北朝南,一东一西两间卧室,中间连着客厅、阳台,甚至还有个小厨房。 可惜那几栋宿舍年代比较久远,楼体陈旧,下水道总是有问题,会闹蟑螂,吓得姜少爷没住几天就改成在校外租房子。 这一次机智地选择了留学生宿舍,可没想到这么小,虽然也有客厅、有厨房、独立卫浴,但竟然只有一间卧室!一间卧室两张床,像酒店的标间,他很难想象跟别人共用一间卧室的情形——这么小的房间,就算他自己住,也很纡尊降贵。 顾江阔却道:“不小啊,这不是挺好的。” 姜糯:“你看那两张床,离得那么近,多不方便。” 顾江阔:“怎么会?不是考试季才在这里住吗,正好方便我叫你起床温书,床头还有小书桌,晚上一起复习也适合。” 姜糯:“……” “我提前研究了校园bbs,学姐学长们都说,一到考试季,通宵自习室就爆满,不好占座位不说,还有很多蚊子。冬天就特别冷,阶梯教室太大,供暖跟不上。”顾江阔拿出学霸姿态,困扰地说,“可是如果一个人独自在房间复习,很容易走神摸鱼,效率不高。” 姜糯动摇了:“也有道理……”反正一个学期就住几天而已,毕竟公司有那么多事要忙,他肯定没什么时间上课,不出意外的话,考试全靠突击,在宿舍住的几天,说不定都要通宵,根本没时间睡觉,卧室挤不挤也无所谓。 “好听你的。”顾江阔答应一声,转头就去找宿管阿姨,“阿姨,我们只选一间!” 阿姨喜笑颜开:“好好好!” 姜糯:“……”行吧。 最后他们选了一间最里侧的宿舍,这个位置不容易被外边的声音打扰,考试复习最需要的就是安静的环境。 选定了,顾江阔便去抗行李。 车子开不进来,需要步行一段不短的路,不过顾江阔上百斤的砖头都搬过,一后备箱生活用品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像生怕姜糯反悔似的,顾江阔步履如飞,不到半个小时,就把新宿舍的客厅堆满了,还顺带给姜少爷带了一瓶常温的依云水。 天然矿泉水不带任何人工香精和廉价色素,也没有冰碴儿,顾江阔贴心地帮他拧开瓶记盖,递过去时,状似无意地强调了一句:“你肠胃娇,即便夏天也要喝常温水,不然容易闹肚子。” “喔。”姜糯应了一声,灌了一小口,满意地眯起眼睛。 还是他家保镖懂他,这才是人喝的东西。 顾江阔注意到自家少爷的微表情,姜糯眯起眼睛时,浓长的睫毛打在鼓起的卧蚕上,像某种精致而昂贵的瓷娃娃,让人忍不住想追随、呵护。 顾江阔是把干活的好手,简单打扫、归置物品、铺床,几乎没停下来,却丝毫不嫌累,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弄好这一切后,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说:“回头我再给房间换个窗帘吧?” 姜糯:“?” 顾大佬什么情况哦,一间宿舍而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装修结婚用的新房,要不要这么用心。 顾江阔坚持:“这个窗帘的颜色太丑了。” 姜糯无所谓道:“行啊,那就换一个。” “嗯,好。”顾江阔笑起来。 即便顾江阔手脚麻利,收拾好宿舍之后,也到午饭时间了。 顾江阔提议去试一试燕林大学的食堂。 姜糯嘴巴刁,可也已经多年没吃过燕大的食堂,是有点怀念,一口答应下来。离留学生宿舍比较近的是五食堂和三食堂。 五食堂物美价廉,三食堂三楼则是特色菜,价格贵一些,现在正是用餐高峰,因为还有不少学生家长,连特色餐厅都人满为患。 顾江阔怕姜糯被挤着,一直伸手虚虚护着,好在顺利抢到一张空桌子。 红彤彤的辣子鸡,油汪汪的广式红烧肉,都是姜糯平时不怎么吃的重油重盐口味,可在人声鼎沸的食堂里,这种热闹的饭菜才最应景。 两人像其他新生一样,坐着硬邦邦的塑料椅子,吃着热腾腾的饭菜和免费汤,并排而坐,讨论崭新的大学生活。 只不过—— 讨论的内容和其他人稍有偏差。不担心军训,不忐忑怎样和新舍友相处,也没有傻乎乎地纠结要不要像高中生一样买练习册做,而是聊:“缺课太多的话,真的没关系吗?” 姜糯:“你尽量不要缺课,学期内我不给你安排工作,住校也可以……” “不!”顾江阔没等他说完就打断,“我不住校。” 他急道:“我要工作的!” 姜糯只当顾江阔心里有顾虑,说:“不用担心姥姥,工资也照发,你安心学习,什么都不用管。” “不,不是因为这些……” “我对你的期望不仅仅是做一个保镖,或者一名助理,”姜糯正色道,“江阔,那样太浪费了,我相信你迟早能做出一番事业。” “你……真这样想?” “对,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认为你并非池中物!”姜糯笃定道。 顾江阔动容地望着他,耳朵莫名红了,“真的?” 姜糯:“当然是真的!”大佬!你不要谦虚!你以后的身价,买下八个姜氏都跟玩儿似的,能供你上学是我的荣幸! 姜糯:“所以,听我的,好好读完大学,不要有任何顾虑,不要把时间浪费在那记些没有意义的工作上。” “这是你对我的期望?” “对,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期望。如果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想报答我,回馈姜氏,若干年之后也不晚。” 记得日后一定要报答我!千万不要忘记!——面上镇定的姜总,内心如是咆哮。 姜总现在还不知道,日后顾总对他的报答有多么全方位,里里外外哪一处都没放过,不过这都是后话。 眼前年少的顾江阔郑重道:“如果是你的期望,那么我会的。” 又小声道:“但那不是没有意义的工作。” 后一句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姜糯没听清楚。然后姜同学便又想起来一件能让顾总现在就报答的事,“对了,你上课的时候,记得帮我点到。” 还不了解大学生活的顾江阔:“什么点到?” 姜糯:“有时候老师上课时会点名,记平时成绩,如果方便的话,点到我的名字,帮答应一声。” 顾江阔震惊:“还能这样?” 姜糯:“一般是可以的,尤其是几个班一起上大课的时候,但上小课,或者遇到较真儿的老师,就比较麻烦。” “那怎么办?” “平时成绩只是一部分,分数能拿就拿,最后考试成绩大概会占70左右,只要考到优秀,总成绩及格应该没什么问题。”反正他又不准备拿奖学金,能顺利拿到学位证就可以了。 上一世这些课程他都已经学过一遍,姜总已经具备了金融系学士的水平,还经过那么多年的商场实战,再学不学这些理论、拿不拿高分都没什么意义,拿毕业证不过是为了让履历好看,免得让人笑话他堂堂姜氏集团总裁,连大学都没念下来。 顾江阔却担忧起来:“如果考不到高分怎么办?毕竟平时都没时间上课。” 姜糯也考虑过这一点,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说不定把微积分、资产定价理论都还给老师了。 “考试季我回来找你突击复习吧。”姜糯道,“实在不行的话,只有启动planb了。” 顾江阔:“planb是?” 姜总叹息:“再给燕大捐一栋楼。” 顾江阔:“……”忽然觉得刚才的担心有点多余。 这顿饭菜口味比较重,尤其是辣子鸡丁,姜糯吃得鼻尖都冒出汗来,脸颊也因热辣而变得粉白,终于忍不住停下,把两片被辣到鲜红微肿的嘴唇微张,斯斯哈哈地吸气。 顾江阔:“……” 顾江阔看着他,连饭都忘了吃。 “嘶……你也觉得很辣吧?……哈,看你脸都红了!”姜糯说着,便拿起免费汤,可惜绿豆水也是煮沸的,喝一口反而加重辣意,这一回,姜少爷被烫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江阔这才反应过来,忙起身,“我去买杯冰镇饮料。” ——这会儿他倒不强调大少爷能不能喝冰水了。 “好。”姜糯眼泪汪汪地吩咐,“要巴黎水!没有的话就要不加糖的苏打水!” 姜少爷眼巴巴望着顾江阔离开的背影,心心念念盼着冰水赶快到,就听有人大声说:“同学,这里有人吗?” 姜糯抬头,正好对上许家思的脸。 姜糯:“…………记……”要不要这么巧。 姜糯面无表情道:“有人。” “哪有人?”许家思一噎,“你这不就两个盘子吗?另外两个座位都是空着的!” 姜糯心道:空着也不跟你这绿箭坐一起。 虽然姜少爷现在丝毫不在乎丁凭舟那个烂人,但并不代表他就能宽宏大量地同这位曾经恶心过他的男小三同桌吃饭——实在是不行,看到他就倒胃口。 不过大学食堂本来都可以拼桌,这事儿的确自己不占理,该找个什么刁钻的角度,把自己放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顺理成章把他赶走呢?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许家思开启了攻击模式:“你以为学校食堂是你家开的?不想跟别人挤,就多花钱去外边饭店吃啊!穷讲究什么!” 穷讲究? 姜少爷自打呱呱坠地,就没跟“穷”这个字沾过边儿,他忽然找到反击的切入点了——人身攻击是吧?——姜糯冷笑一声,“你——” 然后就卡住,转而看向另一个方向,脸上那蓄力输出的神情一收,嘴巴一扁,对着顾江阔,指向许家思:“哥,他欺负我!” 第二十九章 许家思:“……?” 然后就见一个比他高一头还多的、看起来像体育特招生的健壮男生走过来,目光不善地瞪向自己。 “……”对上他堪称凶恶的目光,许家思腿已经有点软了。 姜糯非常满意。 许家思这人就喜欢叫别人哥哥,以前当着他的面,腻腻歪歪地叫丁凭舟哥哥,今天姜糯突发奇想,准备用魔法打败魔法。这不比直接人身攻击许家思还有趣? 姜少爷一脸期盼地等着事态发展,却见顾江阔没急着收拾许家思,而是先把冰水递过来,顿了顿,还一触即离地在自己脑袋上摸了一把,柔声说:“先喝一口,还觉不觉得辣?” 姜糯被摸得有点傻:“啊……?” 许家思趁机转头就走,顾江阔一把扣住他的胳膊,手像铁钳似的,掐上去很疼。 这里到底是人来人往的食堂,顾江阔不想把事情闹大,没真动手,只是挟制着他,说:“给他道歉。” 许家思抽了抽胳膊,没抽动,“你怎么不问问事情原委?就算想主持什么公道,也得了解情况,本来就是他不对!” “不用问,”顾江阔冷冷道,“道歉。” 他才不主持公道,他就是来给小糯撑腰的,就算姜糯杀人放火,他也站在姜糯这边,才不关心究竟谁对谁错。 “道歉。”顾江阔重复,手上钳制的力道也重了些。 疼! 许家思被掐得脸色都变了,“你们到底讲不讲理?这是学校!”他把手里的托盘往桌子上重重一放,将那碗没吃完的辣子鸡都推得远了些。 这冲突着实有些动静,周围几桌用餐的同学都纷纷抻着脖子看热闹。 顾江阔脸色沉下来,他是怕吓着小糯,所以才不想把事情闹大,不代表他不敢闹。他才不怕什么校规校纪,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他在最恶劣的环境里讨过生活,相较过去的经历,学生之间的口角不过是小儿科,他在乎的,只是姜糯的心情罢了,惹到姜少爷不高兴,就绝对不行。 然而,还没等顾江阔付诸行动,许家思自己倒忽然认了怂。 “对不起。”许家思突然道歉,“刚才是我态度不好。” 姜糯:“?” 因为被顾江阔钳制着,许家思不怎么标准地给姜糯鞠了个躬,“同学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姜糯:“……” 顾江阔:“……” 顾江阔等待指令似的看向姜糯,姜糯微微点头——人都道歉了,也不至于揪着不放——他便放开了许家思。 只是,直到许家思离开,顾江阔仍然不解:“这人情绪变化怎么那么快?”是不是有点毛病? 姜糯也有点疑惑,不过很快恍然,“用来占座的车钥匙忘了收。” 原来那盘辣子鸡被推开,露出了保时捷的车钥匙。 顾江阔还是没懂:“跟车钥匙有什么关系?” 当然是因为姜糯了解许家思,知道他最怕什么。不过,这些琐事,不值得浪费时间解释,姜糯转移了个话题:“你怎么都不问问发生什么了,万一真是我不对呢?” “那些不重要,我只知道不能让你被人欺负。”顾江阔说。 姜糯不由得在心里赞赏:好样的,不愧是拿了记他工资的职业保镖! 就听顾江阔又认真说:“何况,也没有万一,在我这儿,你永远是对的。” 许家思连饭也没胃口吃了,直接把餐盘倒掉,出食堂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给丁凭舟疯狂拨电话。 ——他方才看得清楚,除了亮眼的保时捷钥匙,还有一把宿舍钥匙。 留学生宿舍的钥匙牌他上午刚见过,一眼就能认出来,不是说非留学生不许租住吗?还不是有人有特权! 豪车、特权……再瞧那高大“体育生”无条件宠溺的样子,许家思几乎可以断定:那漂亮男生是富二代体育生的物质小男友! 许家思别有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不敢得罪权贵,看到这些东西就乖乖认怂,但这并不代表他真愿意忍气吞声。 不就是长得好看,不就是会撒娇吗?这些他也会!而且他还有个厉害的企业家男友! 然而,不知拨了多少遍,“企业家男友”丁凭舟才不情不愿接起电话,且语气非常生硬:“你到底要干什么?我这儿开会呢!” 自从拍下金创大厦之后,丁凭舟就忙得焦头烂额。丁燕生把规划、软装修、入住品牌等等事宜全权交给了他。 丁凭舟现在也没有别的退路——现在丁氏以高出市场价几倍的价格,投入了两个多亿资金,如果做不出成绩,他们父子就会成为整个燕林,乃至全国的笑话。 所以只得憋足了劲儿,准备在金创大厦这个项目上一展手脚。 可亲自操刀一个大项目,并没有想象中的风光无限。 资金就是个大问题,236亿的成交价格,就已经超过了丁氏如今的承受范围,而软装、改造也是一大笔投入,他们按着合同给付了第一部 分款项,但想要如期履约,付清尾款,现金流便不够了,必须把现有的资产增加杠杆,从银行贷出更多的资金。 杠杆容易加,但风险也更大。 一旦哪个环节出现问题,资金不能按时回流,甚至出现坏账,就会牵一发动全身,让整个丁氏都不好受。 这无异于在刀尖上跳舞,必须时时刻刻绷紧神经,不容出现一丁点差错,许家思的电话便是这时候打进来的。 “凭舟哥,你凶我做什么?”许家思委屈道,“我只是很想你,不是故意打扰你的。” 丁凭舟:“……” 每每听到许家思这般软语撒娇,丁凭舟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说实话,许家思虽然也有一张漂亮脸蛋,却远不如姜糯,但他会示弱,会撒娇,即便丁凭舟对他冷言冷语,他也不会生气,用不着花心思哄,随便送几样贵重的礼物,就能搞定。 平心而论,丁凭舟真的喜欢姜糯,可姜大少爷很难伺候,吵架时根本不会低头,也没有什么能打动他的礼物——他从小吃穿住行样样顶尖,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所以丁凭舟才会在截然不同的许家思这里找安慰。只不过,他一则真的很忙,二则,自打姜糯和他‘分手’,他竟然也对别人提不起兴趣。 就听许家思带着哭腔说:“凭舟哥,你好久没理我了,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丁凭舟揉揉眉心,“你有什么事直说。” 许家思破涕为笑:“我想住留学生宿舍!凭舟哥,你帮帮我,去跟校领导打个招呼好不好?我记看到了,即便不是留学生也可以住的。普通宿舍是六人间,我不要跟那么多臭男人住在一起啊!你也舍不得我受苦的吧?” 奇怪,以往许家思跟他撒娇要东西,丁凭舟总是很享受,二话不说就给。可如今,他只觉得聒噪,会莫名想起姜糯,姜糯突然提出分手,就是因为自己和许家思这种人不清不楚吧? 沉默片刻,许家思小心地问:“凭舟哥?你在听吗?” 丁凭舟却说:“家思,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许家思脱口:“当然是恋人!” “不,我们不是,”丁凭舟着急否认,好像生怕和他扯上关系似的,语速飞快,“咱们只是普通朋友,以前我帮你弄到去燕林大学交换的名额,现在你也顺利入学了,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联系了。” 许家思:“你要跟我分手?!” 丁凭舟纠正:“我们就不算在一起过。” 许家思其实已经隐约猜到了,“所以这一个多月,你才总躲着我?凭舟哥,你有新欢了,还是、还是,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少爷介意我的存在?那个姜少爷找你闹了?你们是因为我吵架了吗?” 丁凭舟:“……” 许家思当他默认,再接再厉:“我都不介意他的存在,他为什么不能大度一点,也不介意我呢?凭舟哥,我跟他那种大少爷不一样,我很懂事的,只要能让你开心,我愿意没名没分,要不……我找他道歉去吧?” 上一世的丁凭舟听到这番说辞,或许会顺着许家思的思路,觉得姜糯脾气大不懂事,可如今,姜糯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让丁凭舟心乱如麻,根本懒得理会许家思。 “你找他道什么歉?”丁凭舟厉声道,“别去打扰他!不然你就别想在燕大顺利完成学业!” 说罢,他“啪”地一声挂了电话。 事实证明,男人并不是分辨不出绿茶,不过是故意蒙着眼睛,不愿意承认罢了。所以,丁凭舟其实也知道,倘若许家思真去找小糯耀武扬威,小糯一定会生气。 且生这个气是人之常情,并不是什么大少爷脾气。 许家思再给丁凭舟拨回去,对方果然又不接听。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夜之间,丁凭舟就对他如此冷漠?! 许家思不甘心,既然感情上挽回不了,他也不介意用威胁的办法。 [许家思]:凭舟哥,我不知道你对我究竟有什么误会,但还是希望咱们能坐下来好好聊聊,我不承认我们只是‘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不会在一张床上睡觉,做那种事情吧?有件事忘了跟你说,我的出租屋里是有监控镜头的。 还有,我们的转账记录,聊天记录,我都保留着——包括那些你同我吐槽你大哥、你父亲的偏激之言。 如果你不想让你那位有钱的恋人、你的父亲、大哥、以至于你们公司的同事,知道咱们之间的关系,知道你私底下是个什么样的烂人,那么,咱们还是好聚好散。 分手可以,但只是你轻飘飘一句话,就想打发掉我,那只能送你两个字:做!梦! 因为情绪激动,许家思几乎是抖着手指,才写完这篇小作文,又返回去,检查删改一遍,觉得没问题了,心理建设也做好了,才做了个深呼吸,把这篇威胁之言,发了出去。 可惜,得到的回复是—— 丁凭舟开启了记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的朋友。 许家思:“………………” “很好,”许家思气急败坏地说,“丁凭舟,你给我等着!” 丁凭舟还不知道自己错过了怎样严重的最后通牒。他本来忙得昏天黑地,根本无心他顾,却因为许家思这通电话,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他和姜糯又有将近一个星期没联络了。 丁凭舟翻出微信,在聊天框里删删改改地打了一大段字,可又觉得不满意,逐字删掉,最后只发了两个简单的字:“在吗?” “叮咚。” 姜糯的手机响起,虽然锁了屏,可没有关闭预览功能。 锁屏亮起,大喇喇地显示:[丁凭舟]:在吗? “是我手机响了吗?”姜糯靠在枕头上,含糊地问。 顾江阔从他平放在床尾上的手机上收回视线,面不改色地说:“好像是广告。” 姜糯“喔”一声,重新闭上眼睛。 午饭吃得太饱,就想打瞌睡,难得一整天没有工作,姜总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过一回奢侈的慢生活,两人回到刚布置好的宿舍里,顾江阔便自告奋勇地给他按摩,如今正小心地给他揉脚。 姜少爷哪一处都软糯,脚踝也纤细,脚趾颗颗圆润饱满,脚背白皙,趾肚则泛着浅浅的樱粉,连指甲都格外整齐剔透,带着沐浴露的淡淡香味。 姜糯只当顾江阔信守承诺,任劳任怨,却不知对方把玩得爱不释手。 可重新昏昏欲睡之际,却听手机再次“叮咚”,还接连不断叮咚了好几声,该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姜总不得不爬起来,带着睡意软软地吩咐:“拿过来。” 顾江阔盯着发件人“丁凭舟”三个字,狠狠咬了下后槽牙,才老老实实把手机递过去。 姜糯看到微信内容,也感到一阵晦气,大致扫了眼对方酸唧唧的发言,就设置了消息免打扰。 再随手把手机扔到床头柜上。 顾江阔见状,心里莫名好受了些,但还是忍不住状似不经意地问,“少爷,你还留着他的微信?一般分手之后,不都是互删么?” 姜糯掀起眼皮,有点好笑地看他:“你怎么也这么八卦。” “这不是八卦。”顾江阔揉着手里的嫩脚,小声辩驳。 “也不是不想删他,只是以后还要跟他做生意。”姜糯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顾江阔:“跟丁凭舟做生意?” 姜总便又露出那种算计人时的运筹帷幄的狡黠神情:“不出意外的话,丁凭舟现在正在忙着加杠杆借贷。” “你是说,他会来找你借贷?”姜氏现在正好推出新的理财服务,不再做高风险的p2p,而是转向更稳健的传统理财,跟这些大型企业项目合作,是必然的。 姜糯:“会吧。” 顾江阔追问:“那你会借给他吗?” 姜糯挑眉,连脚都从他手里翘起来,在顾江阔胸口一点,“你说呢?” 姜少爷唇角微勾,眉眼也像含着笑,这表情是极少见的,又是懒懒地躺着,当真艳若桃李,尤其脚趾在心口的一点,让顾江阔整张脸都开始涨红发烫,不由得掩饰地低下头,诚实道:“你当然不会。” “对啊,所以你明知故问什么?”姜糯道,记“我说的生意,是指另一桩,江阔,你相信吗?丁凭舟早晚会破产,穷到连住处都被银行贴上封条。”也得让他尝尝,上辈子自己经历过的滋味。 第三十章 开学后, 随之而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军训,姜少爷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在军训上,却认为这是结识同学朋友的好机会, 也是正常大学生活的开端,便让顾江阔安心留下。 顾江阔自然万般不愿意, 最后达成的条件是, 从军训开始直到大学毕业, 只要有空闲,他随时可以回家。 其实所有新生里,像顾江阔这样不情不愿的只占极少数——燕林大学今年同当地部队合作,所有新生都去军营封闭式训练,考核最优秀的那一批,还会被选拔进特种班,参加高强度的单兵作战训练, 甚至能摸到真枪。 这让很多学生,尤其是男生感到兴奋。 姜糯倒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不大感兴趣,送走顾江阔之后,便安心准备处理公司事务。 与黄栋梁、周副总等人签订的“军令状”, 是时候生效了。 如今的黄栋梁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倚老卖老, 张口闭口“你得尊重前辈”,周副总也不再耍横,大家态度全都空前地谦卑, 试图求姜糯网开一面。 “哪有因为一个项目就逼好几位高管全部卸任的?这传出去, 姜氏不成了同行的笑话?” “只是一点小事而已,那天我们都冲动了, 怎么能作数呢?我们鞠躬尽瘁大半辈子, 都是为了姜氏而奋斗。” “叔叔老了, 只想安全退休,以后我们一定听你指挥,这次就既往不咎吧?” 然而,年轻的姜总面善心却硬。 “因为一个项目,逼几位高管卸任,传出去是笑话,那么,因为区区一个项目,逼董事长引咎辞职,算不算笑话?”姜糯厉声问。 黄栋梁几人哑口无言。 后来,整个燕林都知道,刚刚上任不到四个月的年轻董事长,以摧枯拉朽的速度,一举将集团里的“反对派”连根拔出——不止黄栋梁等几位高管,还有与他们利益相关的一批下属。 姜糯把空出来的重要岗位都放上自己人,提拔了一批心腹,又向社会公开聘任一批高学历高素质的职业经理人。 姜氏集团管理层几乎大换血。 新的管理层会不会比那些旧部干得更好,都未可知,但能够确定的是,他们都听新董事长的指挥。 这些事说起来简单,但全部尘埃落定,也用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这一个月,丁凭舟也没闲着,金创大厦的进展速度喜人,软装已经进行得七七八八,但招商仍是个问题,很多高端品牌都没谈下来。不过这种事,丁氏自然不会向外宣扬。 丁凭舟是通过正式的预约流程,从董事长秘书处约到姜总的会面的。 时间是下午两点,地点在总裁办公室。 这间办公室和记忆中不大一样,绿植换了种类,书架上当摆设的管理学厚黑学都换成实用的大学教材,还多了一张办公桌。 不知怎么,丁凭舟觉得那张办公桌非常碍眼。 “这是谁啊?竟然敢在你的办公室里办公?”丁凭舟带点酸意地问。 然而姜糯选择性耳聋,从老板办公桌后绕出来,客气而疏离地让座:“丁总,请坐。” 丁凭舟:“………………” 然而丁凭舟看着那张沙发,又陷入回忆,忧郁地说:“小糯,这张沙发我也记得,当时我们就是在这里发生口角,我向你保证,我和许家思之间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已经把他拉黑了。” 其实这话他说得有一点狡猾,虽然已经把许家思拉黑,但许家思又用别的号码联络上他,甚至威胁他,要求他明天就跟他见面。 不过,这些自然不用事无巨细地报备,丁凭舟笃信自己能处理好,继续说:“我再也不会跟他联系,你如果不相信,可以查我的通讯录,给你看我手机里所有的聊天记录——” 姜糯实在听不下去:“丁总,我只有半小时时间,我们不如直接谈正事吧?” 丁凭舟默了默,愈发低落地说:“你真的要跟我这样生分吗?连我的名字都不愿意叫。” 姜糯:“还剩二十五分钟。” 丁凭舟:“………………………………” “好吧,”丁凭舟叹气,“我这次来是代表公司,跟你谈一谈金创大厦的投资——先别急着拒绝我。” “我知道提起金创大厦,你心里可能有气,但金创的前景,你应该是最了解的吧?” 姜糯心道:当然最了解,最多再让你高兴一个月,扶持新商圈的政策宣布,金创大厦就会直接打个对折,还是在市场价的基础上,并非丁氏的购入价。 姜糯淡淡道:“如果说这个,那我的确没什么兴趣。” “怎么会?”丁凭舟说,“小糯,我知道你不是意气用事的人。” “从前的确是我看轻了你,觉得你初入社会什么都不懂,但现在,谁不知道姜氏的新任总裁长江后浪推前浪,先力挽狂澜救暴雷项目,后以雷霆手段解决公司内部人事变动,没有人不对你竖大拇指。”丁凭舟说这话时,目光里满是欣赏。 然而,姜糯心里却没有什么波澜。 上辈子的姜糯,多希望得到丁凭舟的肯定,可现在真的听到了,他只觉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走神,忽然想起顾江阔亮晶晶的眼神,神情之专注,仿佛那双眼睛里只容得下一个姜糯。 “所以,我不信你会为了个人感情,而放弃这么一笔稳赚的投资。”丁凭舟道。 姜糯却摇摇头,“谁说这是一笔稳赚的投资?” 丁凭舟干脆挑明:“想必你后来也知道了,那份城市规划书,我都看到了。” “什么城市规划书?”姜糯才不承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而且,如果没猜错的话,你们连一个像样的品牌都没谈下来吧?老实说,我并不看好金创大厦,这个项目不会赚钱,姜氏不会投一个稳赔不赚的项目。” “你——!”丁凭舟被戳到痛处,激动道,“你何必这样呢?金创的事的确是我做的不地道,但小糯,只要你答应跟我重归于好,我的不就是你的?” 姜糯再次刻意地看了眼腕表:“还剩最后五分钟,丁总,如果没其他事的话,请回吧。” “姜!糯!”丁凭舟气结,“你真的不打算跟我合作?” 姜糯回了他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 丁凭舟:“…………” 丁凭舟:“那就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不投资,有的是人愿意把热钱砸进来——包括你们姜氏的人——到时候别说我有好项目不带着你。” “姜氏的人?”姜糯,“你是指我那位小妈劳美琴吗?” 丁凭舟默认。 “她恐怕没有闲钱赔在你这里,”姜糯说,“你来晚了一步,她的钱已经赔得七七八八,恐怕连只kelly包都背不起了。” 这边丁凭舟和姜糯不欢而散,另一头,劳美琴果然对着家里一排爱马仕,陷入纠结。 “不行啊,都是我的宝贝,一个都舍不得卖。”劳美琴苦闷地说。 一位三十来岁的帅气男人说:“美琴姐,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你还有那么多股份呢,随便卖掉一些,损失就能补回来了!” 劳美琴:“不行啊,那些股份是老姜留给小粟的,我不能动。” “怕什么?等赚了钱,再还回去就是了。”男人还在劝,“我有可靠的消息,博约股份会下场,专门做空这支股票,据说已经掌握了他们财务造假的确凿证据,不日证监会就介入,这支股票马上就会跌,这种时候不能放手,再继续补一点,坚持过去,很快就能大赚!” “可是,我真的没钱了啊。”劳美琴忧愁地说,“连姜粟的零花钱,我都掏不出来了,他已经在怀疑我们了。” “老姜总人都躺了这么久,还醒不过来,十有八九是不行了,”男人道,“你难不成还守一辈子寡?不行咱们和姜粟谈谈,相信他会理解的。” “很难。”劳美琴叹息一声,软软地靠在男人肩膀上。 就在这时,一声巨大的关门声响起,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闪电般分开,劳美琴看向门口,果然看到了他将近16岁的儿子。 劳美琴:“姜粟……” 然而,姜粟没搭理她,一阵风似的跑上了楼,不到五分钟,又一阵风似的刮下来,对自家亲妈视而不见,怒气冲冲地冲出了别墅。 姜粟冲进他哥的房子时,姜糯正一边撸狗,一边看顾江阔发的照片。 不得不说,顾大佬是个人才。 军训号称是全封闭,且收手机的,可他每周都能把自己的手机要回来,定时给姜糯发消息报平安,顺便配上几张照片。 大部分都是直男死亡角度的自拍,而且那张好不容易养白一点的脸,晒得更黑了,可穿着迷彩服的顾江阔,竟有种荷尔蒙爆棚的性感。 “哥——!” 姜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第一反应竟是心虚地退出微信界面。 等退出了,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心虚什么?看看他发的照片怎么了?” 但姜粟没有给姜糯这个机会,他已经来到他面前,丧着一张小脸,说:“哥,我到你家住几天。” 姜糯:“??” 姜糯:“好好的,你跑我这里住什么?该不会是跟劳美琴吵架了吧?” 姜糯从来没管劳美琴叫过妈,从小到大都是直呼其名,姜粟没少因为这件事和他起冲突,但这一次,姜粟竟然没有反驳,只拉长一张小脸,闷闷地说:“我去我的房间。梅姨在吗?我饿了!” 姜糯:“…………” 梅姨应声出来,讶然道:“二少爷怎么来了?”说罢,却是看向姜糯,等着自家正牌雇主的吩咐。 “给他随便煮碗方便面吧。”姜糯没好气道。 梅姨得到指令,笑眯眯地说:“二少爷,大少爷跟你开玩笑呢,想吃什么?” ………… 等两人进了厨房,姜糯继续撸狗,自言自语似的低声说:“旺财,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上辈子可没有这一出啊。” 上辈子的姜粟一直和他水火不容,直到姜糯破产之后,才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那么,现在姜粟怎么突然肯跟自己亲近,还带着行李箱跑到自己家里了?原因似乎也不难猜。上辈子和现在最大的区别就在于,上辈子老爷子早早地走了,上一世这时候,劳美琴已经算丧偶,她还那么年轻,再恋爱无可厚非。 但现在,老姜还健在。 劳美琴这时候谈恋爱,可算红杏出墙,给父亲戴绿帽子。姜粟当然不能接受。 “你说是不是这样,旺财?” 傻狗“嗷呜”一声,从姜糯手里挣脱出来,甩着肥硕的身子,打了个滚儿,又爬起来抖抖毛,摇着大尾巴,直奔厨房。 姜糯:“…………” 姜糯又开始想念顾江阔了。 没有他遛狗,傻狗又有力气拆家了。 旺财果然得逞,叼了一大块骨头出来,屁颠颠地跑进院子里去吃独食,姜粟蔫头耷脑地嗦粉。 等嗦完一大碗高汤牛肉粉之后,才慢吞吞地挪到姜糯面前,期期艾艾地说:“哥,你知不知道爸现在怎么样了?” 姜糯心道:果然如此! 面上却不显,如实说:“目前病情稳定,虽然还没醒过来,但已经从icu转出来,至少现在看起来是乐观的,a市的医疗条件全国首屈一指,肯定比留在燕林更好。” “那就好,我想爸了。”姜粟吸了吸鼻子说。 姜糯见状也不由得叹息,到底是亲兄弟,他们对老姜的感情是一样的。姜糯揉了揉姜粟的脑袋:“再过几天,等十一假期,你们学校放假,公司的事也告一段落,带你去a市看他好不好?” “好。”姜粟好像有满腔的委屈,眼泪吧嗒就掉了下来,忽然一把抱住姜糯。 姜糯这时候才发现,印象里比他矮的弟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成大人模样,比自己还要高一些了,有点抱不住。 “爸肯定会好起来的吧?”姜粟呜呜呜地说。 姜糯被他哭得心里难受,不怎么确定地安慰:“肯定会。” “我想一直住在这儿,住到爸出院为止。”姜粟继续呜呜呜。 姜糯叹息:“行吧。” “那你明天亲自开车送我上学。”姜粟情绪稳定了一些,开始得寸进尺。 却听他哥断然道:“不行。” 姜粟:“?” “我什么时候给别人当过司机?”姜糯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再说,明天有正事,我叫老刘送你。” 姜粟虽然是个学生,却也听了不少他哥接任董事长之后的光辉事迹,知道姜糯很牛逼,肯定也很忙,所以不情不愿地说:“那好吧。” “嗯,早点睡觉,明天还上课呢。”姜糯打发了自家弟弟,却没急着上楼睡觉。 而是去一楼客厅、楼梯下的小仓库前,推开隐形门,开始翻翻捡捡,小仓库里东西有点杂,有别人送的烟酒,有礼盒装的干燕窝和人参,也有牛肉干和巧克力一类的零食。 姜糯几乎把所有零食都打包,才心满意足地收工——听顾江阔抱怨在部队吃不饱,训练量大,消耗体力太多,导致他总是饿肚子,便准备给他带些零食。 是的,姜总所谓的“正事”就是去给顾江阔送补给。 原来,顾江阔每次发微信,都会委婉地表达一下对姜糯的思念之情,发现这招不见效后,就换了卖惨路线,每每抱怨吃不饱以至体力不支,果然引得姜少爷动了恻隐之心,答应去给他送补给——虽说这时候军训已经接近尾声了。 翌日,姜糯睡到自然醒——这时候姜粟已经上学去了——他带上学生证,亲自驱车前往军训营地。 抵达的时候已经中午了,姜糯出发之前,自然都打好了招呼,亮出学生证,很顺利就进入了营地。 这里到处都是人,教官和学生统一穿着迷彩服,真的不大好分辨。姜糯找了一阵子,才终于找到顾江阔。 只是,此时的顾江阔正在做训练表演,晒黑的脸上涂着迷彩,一身同色系作战服配黑色作战靴,犹如真正的战士一般,从重重障碍中飞身而过,攀爬、跳跃,最后从障碍铁丝网栏上一跃而下,扛起目的地放置的一把95式狙击枪,一枪射中十米以外的靶心!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如野生猎豹般凶悍而矫健,引起全场雷动的掌声,以及“顾班长好帅”的欢呼声。 就,哪里像是缺吃少喝,饿到体力不支的样子? 第三十一章 姜糯:“呵。” “同学, 前边就是九连了,要带你过去吗?”带路并且帮他提东西的年轻教官问。 “不用了,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 ”姜糯一指零食袋,“对了,这些东西送给你吧。” 教官:“?” 姜糯说完,礼貌一点头, 转身就走。 留下教官抱着零食袋子一脸无措。 小陈其实也是个新兵,跟着班长做任务,配合着来带大学生军训。今天突然接到命令, 让他带一个新生进营地。 其实因故不能军训的新生也有,通常都是有各式各样疾病,无法高强度训练的,他今天见的这一个,看上去的确有些瘦弱, 一看就是不经常锻炼的男生。 又白又瘦, 说话的腔调也很有涵养, 长得也格外漂亮, 是如今小姑娘们喜欢的浓颜系类型,像电视剧里演的豪门贵公子。 以至于小陈不知不觉就主动帮他拿了零食袋子,但现在这一出是怎么回事?他特意带了零食, 肯定是送给朋友的吧?怎么突然又走了? 小陈不大好意思真收下这袋子零食, 迟疑地往九连的方阵走去。 此时, 顾江阔刚做完一套教科书般的演示,九连连长便宣布午休解散, 旋即拍拍顾江阔的肩膀, 满眼赞赏:“行啊顾同学, 你才训练几天?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去参加新兵连的比武都没问题了,说真的,有没有兴趣参军?” 小陈就是这时候与他们擦肩而过的。 顾江阔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谢谢,但是不了,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希望我好好上学。” 现在家长都希望孩子能念大学,更何况是燕林大学这样的名校?九连长想当然以为那个“很重要的人”就是顾江阔的家长,理解地点头:“可惜了哎,你真是天生的战士。” 顾江阔笑笑:“连长,说好了完美完成演练有奖励。” “行行行,”九连长从兜里掏出顾江阔的手机,做贼似的递给他,“去没人的地方再给你对象发消息,别让别人看见啊!不然都找我要手机,那可乱套了。” “知道。”顾江阔把手机揣好,掉头就大步跑开,心里仍想着九连长那句“跟对象发消息”,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比方才演练时还要热血沸腾。 “哎?那么着急?”九连长对着他的背影笑骂了一句,“连声谢谢也不说?兔崽子。谈恋爱真的那么高兴吗?” 顾江阔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刚准备掏出手机,问问姜糯,他今天来了没有、到哪里了。 却突然听到有人喊:“顾班长!” 顾江阔忙把手机塞回去,看清来人,就忍不住皱起眉,“怎么又是你?” 许家思走近了些,小声说:“刚才的演练很帅,我是来给你送水的,还有我省下来没舍得吃的牛肉干。” 顾江阔眉头皱得更深:“我不爱吃牛肉干,你走吧。” “顾班长,你为什么总是这样防备我?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许家思说,“我知道,你和我一样。” 顾江阔:“?” “我们是同一类人,我感觉得出来。”许家思暧昧地低声说,“那天跟你一起吃饭的男生,比我漂亮吗?” 顾江阔仍旧保持着皱眉的表情:“肯定啊。” 许家思:“………………” 许家思狠狠吸了一口气,让自己不要生气,才勉强维持住表情:“是,我是没他好看,但他那种一看就很娇气的男生,他能给你做到哪一步?我什么都可以。” 顾江阔:“?” 许家思摘掉作训帽,上前一步,待要再说,顾江阔却比他反应还大,“你要干什么?别耍流氓啊我告诉你!” 许家思:“??” 许家思气结,他好歹也是交往过企业家男朋友的人,自认容貌手段样样一流,搞定顾江阔这样一个“富二代”,易如反掌,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是个硬茬儿,还是这么个不解风情的愣货。 姜糯和丁凭舟走过来的时候,便正好撞见这一幕——撞见身材高大体格健美、酷似特种兵的顾江阔,矫健地后退一步,义正言辞地告诫那个瘦小的男生“别耍流氓”,声如洪钟。 ……不得不说,这画面太美,非常让人不忍直视。 而姜糯能有幸看到这一幕,也要感谢丁凭舟。 原来,丁凭舟早就收到了许家思的威胁信息,答应了今天下午来营地和他谈谈——自然不是在这荒郊野外谈,而是利用关系,给许家思请一下午假,找个适合谈事的地方。 但好巧不巧,来早了,正好碰到刚把零食交给小陈教官的姜糯。 丁凭舟自然不放过这个和姜糯修复关系的机会,凑过去追着攀谈,姜糯往哪里走,他便跟到哪里,还没说两句话,就撞见了这一幕。 最先忍不住开口的是姜糯,他轻咳一声,“江阔?” 然后,就见顾江阔和许家思同时转过头,两人看到姜糯和丁凭舟一起出现在这里,神情各异。 如果这里有监控镜头的话,姜总一定不惜重金,把这一幕影像记录买下来,就……四个人表情一定都非常精彩。 顾江阔慌乱地张了张嘴,没成功发出音节来。 倒是丁凭舟先皱着眉开口:“许家思?你怎么黑成这样?” 许家思:“………………” 许家思觉得自己要吐血了,被丁凭舟撞见自己“撩汉”就罢了,本来以为丁凭舟会怒斥他海王,没想到,对方竟然第一句是这个?!这比骂他水性杨花都让许家思难受! 然而这还不算完,紧接着,许家思就接受了第二次暴击——顾江阔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姜总,你听我解释。” 姜糯险些被他这幅憨模样逗笑,连被他卖惨装吃不饱肚子的事儿都不想追究了,这大个子要解释什么?解释他怎么护住了自己的贞操吗? 然而反应最大的是许家思:“你叫他什么?” 顾江阔没搭理他,只看着姜糯,姜糯微微点头,顾江阔会意,才道:“这是我老板,姜总裁。” 许家思:“??” 许家思整个人都傻掉了,所以,他一直都表白错人?顾班长并不是什么富二代,有本事去住留学生宿舍的,竟然是那个小白脸?? 丁凭舟也紧张道:“小糯,你听我解释,我来找许家思不是为了跟他再续前缘,不对,我跟他根本就没有什么前缘!就是有、有别的事情要说。” 他也不太敢把许家思威胁他的事情说出来,毕竟里边还有他们俩的不雅照,若是让姜糯知道了,反而更雪上加霜。 然而姜糯根本懒得管丁凭舟的烂事,下巴一扬,对顾江阔道:“走。” 然后那位对许家思不假辞色、高贵冷艳的顾班长,便如同驯养熟了的大型犬一般,令行禁止地跟了上去。 “小糯——!”丁凭舟的叫声被两人落在身后。 丁凭舟看看那二人消失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许家思,到底没追上去,心里却愈发烦躁,冷冷地问:“你不是要找我好好聊聊?说吧!” 许家思却道:“他、那个姜总,不会就是你的青梅竹马吧?” “是又怎么样!”丁凭舟更烦了,“有事说事!我没工夫跟你浪费时间!” 他现在后悔极了,其实早在两个月前,姜糯在总裁办公室给他一巴掌的时候,丁凭舟就已经有些后悔,但他不是后悔找了个“蓝颜知己”,而是后悔太大意,以至于这件事被姜糯知道。 但现在,他才真真切切地后悔找了许家思——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许家思真的哪里都不如姜糯。 姜少爷不但长得好看,而且从骨子里透着处变不惊的贵气,还有可圈可点的商业头脑,现在整个燕林商圈,谁不赞一句姜总有手段?反观许家思,被晒得跟一块黑煤球似的,简直被比得一无是处。 丁凭舟真是看到他就烦。 “说罢,你到底要提什么要求,开个价,但我告诉你,这是你唯一一次敲诈我,有什么事,咱们一次结清,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丁凭舟又望了一眼姜糯消失的方向,用仅剩的耐心说。 顾江阔还是期期艾艾的,完全没了方才跟许家思对峙时的大义凛然,亦步亦趋地追着姜少爷,小声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非要缠着我,我已经拒绝过很多次了。” “我真不是那种随便的人,我也,我不喜欢男……不是,我喜欢,呃……” “行了,”姜糯这次真的笑出声,“连话都不会说了,别紧张,你不知道他为什么缠着你,我倒是知道。” 顾江阔:“啊?” 姜糯:“现在你告诉他,我才是老板,他以后不会再缠着你了。” 以顾总的头脑,其实很容易就能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但关心则乱,他现在所有脑细胞都集中在一件事上,“你不生气了?” “……”姜糯停下脚步,微微仰头,似笑非笑看着他,“我生什么气?气你骗我天天饿肚子?” “?”顾江阔,“不是——” 姜糯:“看你刚才跑得挺有力气的,还是就碰巧今天吃饱了?” 被无情拆穿的顾班长闭嘴了:“……” “你别生气,我就是想、”顾江阔小声说,“我就是想你了。” 姜糯:“……” 姜总本来还想再调侃几句,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但凡再多说一个字,都好像在欺负老实忠心的大狗勾,他有点舍不得。何况他也没有认真生气——那点小脾气早就消了。 现在甚至还有一点后悔,不应该那么冲动,把那袋子零食随便送人,分明是他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啊。 就在这时,忽然有道略熟悉的声音响起:“同学!你的东西还是还给你吧!” 正是那位带姜糯进营地的小陈教官。 小陈教官小跑着过来,“你让我好找!我思来想去,还是不能平白无故收你的零食,你开着车来,还专门打包得这么仔细,肯定是送给重要的人,刚才你情绪又不太对劲……我不能趁人之危,占这个便宜。” 说罢,小陈教官不由分说地一把将零食袋塞进姜糯怀里,塞完就跑。 姜糯:“……” 姜糯:“陈教官,你回来,送你一些!” 顾江阔则一把抢过零食,护食似的抱在怀里:“这是给我的。” 姜糯:“…………” 姜糯有点无语:“是给你的,但小陈教官人不错,不应该让他白跑一趟。” 顾江阔认真道:“我会答谢他的,但不是用这包零食。”因为这是小糯给我的,专程开那么远的车,给我一个人带过来的,只是想到这些,他就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有这些加成在,这零食他自己都舍不得吃,更别说分给别人了。 姜糯看到他笑出的一口白牙,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随你吧。” 同时心里不由得有点遗憾,如今真人看着比照片里还黑,好不容易养白一点的脸,又一朝回到解放前,他什么时候才能养出像上辈子在财经杂志里看到的儒商版顾总呢? 随后,在顾江阔的指引下,两人找了一处有树荫的空旷草坪坐下。 “这里也有牛肉干,如果不想吃的话,就挑出去。”姜糯笑道——他显然也听到了顾江阔和许家思之前的对话。 顾江阔双标得很:“不,我最喜欢吃牛肉干了。” 然后便撕开包装袋,一块全扔进嘴里。 初秋的风颇为凉爽,带着草坪清新的气息,姜糯抱着膝盖,忽然觉得一切都足够美好,忙里偷闲跑一趟城郊,蛮值得的。 “好吃吗?”姜糯吹着风,连话里也带着笑意。 “好吃。”顾江阔又补充,“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牛肉干。” “是么。”不知过了多久,姜糯也投桃报李地补充,“你方才那套表演,也是我见过最帅的演练。” 第三十二章 在军训营地徘徊了两个小时,姜糯便驱车赶回公司——四点还要主持个简短的高层会议。 营地也正好结束了午休,顾江阔作为班长,要赶回去组织站队,相处了将近一个月,大家都已经比较熟悉,趁着正式开始操练之前的空隙,有同学问:“班长,好像有人看到你跟人一起在草坪上吃午饭,是那个帅哥不?” 顾江阔:“哪个帅哥?” “说长得可好看了,没穿作训服,隔壁十连的女生还找教官要手机想偷拍他。” 顾江阔警觉道:“偷拍??” “没拍成!教官不给手机。” 恰在此时,三连长走过来,带着他们连队的许家思,许家思蔫蔫的,看起来情绪不大好,三连长吩咐他:“在这儿等会儿,我去给你开请假条。” 大本营就在九连训练场地的附近,辅导员也在里边办公,偶尔会有其他教官到这里给坚持不住高强度训练的学生开假条,久连的学生们看了眼病恹恹的许家思,也没多想,继续大嗓门问顾江阔:“班长,还有人说那帅哥跟你在一起,真的假的?” “班长,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顾江阔下意识看了眼许家思。 许家思抿了抿唇,然后事不关己地别过头——他才不会说出姜糯的身份!当然不是为了给姜糯保密,只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家室那么好。 若是让姜糯出了风头,许家思会更加嫉妒的,只要没人提,他恨不得把姜糯是大集团总裁的事情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告诉! 顾江阔见状,倒是松了口气——不军训还偷偷跑到营地来送零食,这事不好大张旗鼓地宣扬,会对姜糯不好。 他自然不承认:“没有,不知道。” 那几个同学信了班长不认识那位小帅哥,于是都放开情绪,酸溜溜地说,“他一进营地,就好多女生疯了似的讨论,什么长得多白,眼睛多好看……说了一中午了,烦死了。” “长得帅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 “女生就是肤浅,小白脸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有什么好?还是像顾班长这样的男人肩膀宽阔值得依靠。” 然后就听顾班长冷着脸说:“全体都有!集合!站军姿!” “啊?” “怎么又站军姿?” 学生们一片哀嚎,但顾班长铁面无私,罚,不是,是带领大家站了足足一小时的军姿,才开始常规训练。 劳美琴实在是没有什么经济头脑,因为炒期货,几乎把老姜总留给她的私房钱全赔光了,这几天,她那位情人潘奕安一直在劳美琴耳边吹枕头风,劝她把儿子姜粟的股份拿出去做抵押。 但劳美琴到底还有几分底线,尤其是儿子已经因为潘奕安的事,气得离家出走,一连几天都没回来,她就更慌了,一直没松口,坚持不去动儿子的股权。 但除了情人之外,还有别的势力向她抛去橄榄枝。 竟是丁燕生带着厚礼亲自造访。 劳美琴跟了老姜总十几年,对燕林商圈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也基本认识,忙热情地迎进去。 经过简单的寒暄,丁燕生就直奔主题,“弟妹,老姜病得太突然,我一直没抽出空记来看望你,见谅。听说他已经转院了?” 劳美琴:“是的,姜糯说a市的医疗环境更好一些。” 丁燕生幽幽道:“是啊,现在整个姜氏都是姜糯说了算,全燕林都传遍了,小姜总好大的气魄,谁不夸他手段了得?” 劳美琴的脸色果然变了——自打她生下自己的儿子,就听不得别人夸她那位继子。其实劳美琴一开始也想做个好后妈,可姜糯那孩子太聪明,长得还讨人喜欢,简直要把她的儿子给比没了。 嘴巴又格外伶俐,人不大,怼人一套套的,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稍微苛待一点,他都会跟老姜告状,气得劳美琴愈发不待见他。 等他们长大了,她便更视姜糯作眼中钉,生怕他夺了她们母子的家产,现在听到姜氏都听他一个人指挥,心里怎么会好受? “您家大儿子有本事,年纪轻轻就能掌管偌大的集团,还井井有条,真是个可遇不可求的继承人,”丁燕生继续攻心,句句直击劳美琴最脆弱的防线,“不过听说老姜有先见之明,遗嘱已经早早立下了?” “是啊,”劳美琴挺了挺胸膛,“我儿子小粟也是有不少股份的。” 虽然不如姜糯那一份多,但也有足足12,就是吃分红,也足够她们母子吃几辈子的。 “股权这种东西是可以通过操作,不断稀释的。”丁燕生道,“弟妹你不做生意,可能不懂,这里面门路很多,如果铁了心想要把一个人踢出局,合法的办法也有的是。” “要我说,既然不懂经营,就有可能便宜了别人,还不如把这些股份变现……比如做些一本万利的投资,让钱生钱,不比吃那分红有意思?” 说实话,劳美琴听不太懂,也不大相信丁燕生,但还是忍不住心动,问:“有什么让钱生钱的好办法?” 丁燕生:“弟妹可以去查查最近的新闻,金创大厦的后续投资,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我跟老姜是朋友,有赚钱的法子,自然第一个想到他的家人。” “不过不急,你慢慢考虑,”丁燕生递给她一份资料,“可以慢慢看看,如果有兴趣,随时联系我。” 送走丁燕生后,潘奕安就跑下楼,迫不及待地夺过那份资料看了起来。 劳美琴看不懂这些,安静地等潘奕安看完,才问:“怎么样?” 潘奕安:“没什么问题,丁总应该不至于说谎,他家大业大的,总不能坑咱们的钱,何况他自己也投了天文数字进去——这一点可以去看新闻——如果对项目没有信心,也不会这么做。也许他真是看在老姜董事长的面子上,想帮你一把呢?” “可是……我也拿不出那么多钱啊。” 劳美琴做了十几年富家太太,花钱、插花、画油画她在行,但说起投资,就两眼一抹黑。她原本不想动脑子搞这些,只是老姜一病不起之后,她没了随时报销账单的老公,觉得钱不够花,这才脑袋一热去弄什么期货。 现在倒好,期货把以前存的小金库也都赔干净了。 她是真的有点慌,真的动心,想赚一笔快钱,把从前的窟窿填补上,丁燕生的投资邀约无异于睡觉给递枕头,但问题是……本钱从哪里出记呢? “让姜粟悄悄把股份变现一些,不就行了吗?”潘奕安激情提建议。 “可是……那是小粟的钱啊。” “小粟不就是你儿子?他的钱不就是你的钱。他还没成年,你作为他的监护人,卖一点股份应该没问题吧?” “不行啊,老姜在遗嘱上说,这股份只能吃分红,不能卖给外人……即便是卖给姜糯,也得让姜粟签字同意才行,他跟我生气,竟然跑到姜糯那儿去住,分明是向着他哥了,哪能同意这种事?” “姜粟是你亲儿子,怎么可能不向着你,反而跟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亲?他们以前关系也不怎么样啊,”潘奕安搂住劳美琴的肩膀,“可能是孩子一时接受不了咱们的关系,所以在赌气,你放心,你可是他亲妈,真发生利益冲突的事情,他肯定站在你这边。” “回头你跟姜粟好好说说,这事儿肯定没问题。”潘奕安想到马上到手的巨额资产,已经忍不住上扬的嘴角了。 顾江阔赶回别墅的时候,正好是十一假期。 为期一个月的军训正式结束,又是小长假,很多大一新生都犹如出笼的小鸟,快乐地奔出校园,有的回家,有的去短途旅行,顾江阔这只将近一米九的大鸟也迫不及待地展翅飞回姜糯身边。 推开院门,旺财就甩着尾巴,热情地扑过来,时隔一月,顾江阔也有点想它,但更想念另一个人,他一边揉旺财因兴奋而乱动的狗头,一边问:“你主人呢?你有没有好好看家,保护好他?” “哎?门怎么开了,谁啊?快递不能进啊!”一道有点嚣张的少年音响起。 顾江阔认出来,是姜糯的弟弟姜粟。他怎么来了? 姜粟看着顾江阔,也觉得有点眼熟,但一时想不起究竟是哪位,迟疑地问:“你找姜总吗?” 顾江阔:“……” 姜粟已经折返回去,扯着嗓门喊:“哥——!有客人找!” 客人? 顾江阔“回家”的雀跃心情顿时低落下去,但姜粟说得也没错,自己的确不是姜糯的什么人。 眼前的少年才是姜糯的家人。 姜少爷才不会纡尊降贵亲自出来迎接什么客人,打发梅姨出来看,梅姨看到顾江阔,笑起来:“小顾回来了?我还说哪位客人不预约就上门……快进来快进来!你姥姥刚才还念叨你呢,少爷也想你了。” “哎呦,晒黑了,也瘦了,”她絮絮叨叨地关心,又说,“二少爷,他可不是什么客人。” 姜粟这时候也终于想起这大个子是谁,脸瞬间皱起来:“你是顾江阔?” 顾江阔:“……是。” 姜粟气不打一处来:“就是你!拖家带口地住进我哥的别墅……不,这还不算什么,你凭什么住到他的主卧隔壁?” 顾江阔:“?” 梅姨:“二少爷,你冷静点,大少爷就在一楼客厅,会听到的……” 然而姜粟并不理会,“我不管!顾江阔你凭什么?”他越说越气,甚至冲过去直接跟顾江阔对峙,一指头戳到他结实的胸口上,气势汹汹地、还有点委屈地质问:“那间卧房我要了好久,他都不肯给我!你谁啊凭什么给你!我才是他亲弟弟!” 看着架势,记绝不是临时起意,像是因为这事儿委屈很久了。 将近16岁的毛孩子个子蹿得挺快,已经比他亲哥姜糯还高,在同龄孩子里也算颀长高挑,但跟顾江阔比起来却还是不够看,像一颗发育不良的豆芽菜。 豆芽菜刚才用力过大,戳得手指有点疼,悄悄把手背到身后去,气势不能输。 就在俩人对峙的时候,姜大少爷终于姗姗来迟,他在里边听到争吵声,就一阵头疼,姜粟那小兔崽子可真会给他找麻烦,上来就得罪顾大佬,以后要是姜家真的破产,他绝对饶不了他! 然而,有些忐忑地出门之后,却看到顾大佬他……似乎没有生气?好像还挺高兴!他是在笑吗?为什么被那小崽子指着鼻子骂,还笑得出来啊? 而顾江阔听到动静,也看向姜糯,四目相对之时,隐隐的笑意彻底放肆地绽开,笑得眉眼都生动起来。 “少爷,我回来了。” 第三十三章 “欢迎回家。”姜糯也笑,“姥姥午睡呢,轻点别吵到她。” “好。”顾江阔熟练地换鞋,跟上。 目送俩人进屋的姜粟:“……” 很好,他哥从头到尾没看过他一眼!倒显得他像个外人似的! 姜粟郁闷地不想进门,就听手机响起,果然又是劳美琴,姜粟想也不想地挂掉电话。可手机不依不饶地再次响起,姜粟再次挂断,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听到她的声音。 只要想到亲妈和那个男人卿卿我我,他就觉得恶心,姜粟连房门也不想进了,觉得屋子里不透气,闷闷地去院子里撸旺财。 劳美琴消停了好一会儿,就在姜粟以为她放弃了的时候,又收到一条长长的微信。 小作文似的,铺满一屏幕。 姜粟皱着眉拿起手机,看完之后,脸色愈发不好,起身就大步往别墅内走,可走到门口,又迟疑地停了下来。 傻狗这时候追上来,甩着尾巴,嗷呜嗷呜蹦着用爪爪扒拉姜粟,像是在说:“你怎么不陪我玩啦!” 姜粟叹口气,揉了把旺财的狗头:“旺财你说,我该告诉他吗?我能相信谁呢?” 傻狗什么也听不懂,以为姜粟是答应跟它继续玩,兴奋地嗷呜叫,就听别墅里边响起梅姨的大嗓门:“二少爷!少爷让你进来呢!” 姜粟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按灭手机屏幕。 定了定神,还是删掉了劳美琴的“小作文”,才有些忐忑地进了门。 刚进门就听他那位娇气龟毛的大哥嫌弃地说:“用门口的粘毛器粘干净了再进来!一身狗毛!” 姜粟:“………………” 嫌弃狗毛,你养什么狗啊?? 话虽如此说,姜粟还是老老实实地粘毛,谁让他住在别人家呢?就像劳美琴刚刚在微信里说得一样,他是“寄人篱下”,比不得在自己家里随便。 而且他哥也像劳美琴所说的一样,只是给他提供个住处,根本不管他,从不过问学习成绩,也不约束他,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说不定还盼着他考不上大学,无法继承家业,诚心把他养废。 姜粟越想,越生出自怜自艾的情绪,垂着脑袋,低落地坐到沙发最边边,离姜糯最远的位置,便又听他哥不耐烦地说:“过来。”离那么远,害他说话也要大声,很累的! 姜粟抿着唇没动。 “又犯什么毛病?”姜糯觉得自己可能心理年龄太大,跟他弟产生了巨大的代沟,实在无法理解年轻人,于是简明扼要地说,“给你买了两套换洗衣物,专柜说还有半小时送到,别乱跑,一会儿在家试衣服。” 姜粟有些震惊地抬头。 哥哥他……给自己买衣服了? 姜糯看着自家弟弟那副傻模样就头疼,没好气道:“还有你的游戏机都没收了!”要不是梅姨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他还不知道姜粟这败家玩意离家出走的时候,不带衣服,只带游戏卡带! 满满一兜子switch卡带!真行啊这小兔崽子! 姜粟忽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完全是小人之心,羞愧道:“哥……” 姜糯虎着脸说:“你别不服气!以为家里条件好,就可以摆烂,你要是长成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别怪我不认你!” 哥哥是关记心他的!姜粟垂下头,心里五味杂陈。 姜糯却以为自己太凶,把孩子吓坏了,稍稍放柔了声音:“不是我对你要求高,以后你大学毕业了,肯定要回公司任高管,咱们是兄弟,总要一起把姜氏撑起来,对不对?” 还……还准备让他回公司做高管的吗? 这跟他原来的想法、以及劳美琴的设想都完全不一样!即便他们那么对待姜糯,可姜糯一直把他当做家人…… 姜粟再也忍不住红了眼圈,重重点头:“哥,我会努力的!” 姜糯:“……好,我知道了。”倒也不用哭。 “我这就去学习!”姜粟借现在的激动情绪,上楼冲进书房,登登登几步就消失不见。 留下姜糯有点无语地对顾江阔说:“……我刚刚是不是说得有点过分?把他吓哭了?” ‘小糯滤镜’两米厚的顾江阔斩钉截铁地说:“一点也不过分!” 想了想又补充:“就应该这样对孩子,你刚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肯定听进去了,这不就学习了?” 姜糯被逗笑:“什么孩子,你跟他差几岁?” 顾江阔小声说:“你不也没跟他差几岁。” 这话说得倒像是一对父母在讨论自家孩子,其实俩人不也都是大学生的年纪? 但这种疑似“父母”的感觉,让顾江阔悄悄地很受用,不由得还想问:“你说他能考上什么学校?以后跟我们做校友也不错。” 姜糯倒是很了解自家弟弟:“够呛,能上二本就算我家老爷子从前那些补课费没白花。” 不过这不重要,并不耽误以后他把姜粟扶持上财务总监的位置。某些重要职务,并不需要在位之人有多么专业,却需要绝对的忠诚。 譬如cfo,集团的一切隐秘操作,这人都会知晓,姜糯虽然也不打算作奸犯科,但架不住有人想搞破坏,不能不防患于未然。 某些重要岗位,他一开始就不倾向于请职业经理人,比起培养一个外人的忠诚,还不如从小培养亲人来得安全。 更何况,他相信姜粟。 不过提起忠诚,姜糯还想到另一个人。 顾江阔察觉到灼灼的视线,有点憨地红了耳朵,小声说:“你看我干什么?” 姜糯摇摇头:“没什么。” 罢了,顾总这样的大佬,不是姜氏的小池塘养得下的,他早晚要出去另立门户。不过,姜糯其实一直很好奇,顾江阔到底是怎么发的家? 一个人仅凭智慧和魄力,的确能过得比一般人更好,但如果要达到顾总那般的成就,肯定是需要机遇。 顾江阔的机遇是什么呢?按着上辈子的轨迹来说,顾江阔现在还在工地上,说不定已经抓住第一个机会,质变成了包工头。 自己贸然地把他带回家,把他拉回校园,该不会是改变了他的命运,阴差阳错地让他失去了原本的机会吧? 这念头一闪而逝,来不及细想,就听顾江阔絮絮地汇报校园生活:“军训结束之后,我们还回去上了两天课,大一其实都是些基础课,高数和大学英语挺简单的,都是按着课本讲,我觉得自习也没什么区别,其实没必要每节课都去……我听你的,选修了跟建筑有关的工程制图……所有课都做了笔记,你的课堂作业我也帮忙写了,用的两种笔迹,老师应该看不出来……” “还有,我还抽空去练了一次车,教练说我进步很快,也许下个月真的能拿到驾照。” 顾江阔明明是比较寡言的类型,但一回来跟姜糯独处,就自然而然有说不完的话,好像要把这一个月的思念全都补回来。 姜糯也很有耐心地听,还时不时点评一句,时间过得飞快,一眨眼半小时就悄然而逝,送衣服的品牌方到了,顾江阔被打断,意犹未尽地暂时闭嘴。 也是这时候他才发现,姜糯并没有只给姜粟一个人预定,还给顾江阔选了不少大号换季衣服。 不过,顾江阔还没来得及试穿,护工就从楼上出来,按着姜糯的吩咐通知:“少爷,老太太午睡醒了!” 姜糯:“走吧,先看看姥姥,你一定想她了吧。” 这是自然,顾江阔跟着上楼,看到时隔一月没见的姥姥,精神饱满,脸色红润,还胖了一些,心里不由得愈发感激姜糯。 但也有一点点担心,希望姥姥不要再张口就“孙媳妇”,让小糯尴尬。 就听姥姥笑眯眯地说:“小顾啊,你怎么黑成这样。” 顾江阔:“…………” 姥姥这是又把他认成他爸爸了。 王老太叫“大江”的时候,就是认对了人,叫“小顾”的时候,通常就是把他错认成他爸爸顾旻。 顾江阔在心里叹口气,“姥姥,是我啊,我是大江。” 但王老太上来糊涂劲儿,不是一般人能说通的,握住顾江阔的手说,“小顾啊,大江有出息了,找了个好能干的漂亮媳妇!” 顾江阔:“………………” 姜糯:“……………………” 护工假装没听懂,借故出去给老太太准备下午茶了。 王老太谈兴却浓:“小顾啊,你也是命苦,从那么远的地方逃过来,家里那么有权有势却容不下你,你一个毛头小子能吃多少呢,以后姨养你。” 姜糯心中一动,忍不住问:“小顾是从哪里逃来的?” 王老太却连连摇头:“这事儿不能说,要烂在肚子里,连卫国也不告诉。” 姜糯和顾江阔对视一眼,用口型问:“你知道吗?” 顾江阔摇摇头,他其实不是第一次听这种怪话,老太太发作的时候,还怀疑别人给她投毒,什么没逻辑的话,都说得出。 也许是以前看了什么电视剧弄混了吧,从前医生就这样说过,所以顾江阔从来不相信,老太太说的话,过耳就忘。 姜糯却有些当真,还继续问:“姥姥,你方才说,大江的爸爸是从哪里来的?他是谁家的孩子,真的姓顾吗?” 然而王老太听到这一串问话,更糊涂了,皱着眉想了好一会儿,又为难地砸了咂嘴,才忽然豁然开朗似的说:“孙媳妇!我把大房子留给你!” 姜糯:“……” 老太太紧张地说:“别告诉卫国啊,不然他又闹……咱家房子,只留给你们俩。” 第三十四章 再怎么问, 王老太都只会重复那几句话,姜糯又怕刺激她的情绪,惹得老太太病情加重, 只得暂时放弃。 与此同时,姜粟再次接到劳美琴的消息: 【富贵花开】:妈跟你说的事, 别忘了认真考虑。妈妈怎么会害你?你丁伯伯说, 两个月是投资的最后期限, 如果不想变卖股份,拿去作抵押也能从银行贷出钱来, 不过无论如何都需要提前一个月操作, 一个月之内给妈妈答复好吗? 姜粟烦躁地直接关机, 但经过这样的打断, 连作业也写不进去了。 姜粟把笔一扔,开始摆烂:果然学渣就是学渣, 自己根本不行的, 不可能像哥哥一样, 随便考考就能上燕林大学。 抱着这个想法, 直到吃过晚饭, 姜粟都提不起精神。 姜大少爷虽然疼爱弟弟,但共情能力有限, 再者, 心里还记挂着更重要的事,吃完饭便宣布要早睡, 独自上楼去了。 柔弱了一整顿饭、但并没有引起自家哥哥注意的姜粟:“……?” 紧接着姜粟就注意到, 那位顾保镖竟然紧随其后也上楼去了, 不由得不爽地也跟上去:“我哥要睡觉了, 你还跟着干什么?” 顾江阔:“我的卧室也在三楼。” 姜粟:“……”对哦。 顾江阔补充:“在你哥隔壁。” 姜粟:“……!!”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姜糯把房门关好之后, 就给吴铜拨了电话,“帮我调查两个人,一个是劳美琴,看看她最近的动向。” “另一个,也要绝对保密……是顾江阔的父亲。” 姜糯相信吴铜的办事能力,同时心里也有些隐忧,生怕自己的贸然出手,引起蝴蝶效应,反而阻断了顾江阔的好运,如果他真有不同寻常的家世背景,那倒还好,自己或许能把他送回原本的生活轨道上,但一个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太太所说的话,真的可信吗? 暂且先暗中调查吧。 姜糯正兀自思索的时候,却听到门外越来越大的吵闹声,确切地说,主要是姜粟一个人的输出,输出对象好像还是顾江阔。 姜糯:“…………” 姜糯额角跳了跳,推开房门,果不其然看到隔壁的门大敞着,自家弟弟拖鞋都没脱,就霸占了顾江阔的床,嚣张地宣布:“就这么决定了,今晚咱们换房间睡!然后你跟我哥说!” 而顾江阔一言不发,因为背对着姜糯,也看不到表情。 姜粟不知怎么,气势弱了些,但仍旧嘴硬:“怎么,不服气?这可是我们姜家!你、你得听我的!” “姜粟!”姜糯径直冲进门,厉声道,“你长本事了!” 姜粟看见自家哥哥,秒怂,“哥……我我就想住得跟你近一点,换个房间而已,但他怎么都不同意——用switch和他换,他都不肯——他还凶我,我这才……” “你还好意思说他凶你?”姜糯,“明明是你在欺负人家!我在隔壁都听到了,一直是你单方面骂他!” “我没有!我哪有单方面……就是声音大一点而已,他对我也很凶啊——”姜粟看向顾江阔,话就卡住。 此时的顾保镖,哪里还有半分凶恶?低眉顺眼的,一脸老实相,那么大个子却垂着头,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姜粟登时觉得百口莫辩。 这位保镖会变脸吗请问?? 而姜糯已经拿出家长的做派,冷冷道:“回你房间看书!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看到你欺负我的人,以后再离家出走就别进我家门,滚到大马路上流浪去!” “去就去!”姜粟梗着脖子大声道,然后在意识到自家哥哥没有挽留自己的意思后,又很识时务地给了自己个台阶,扁扁嘴说,“去看书就去看书。” “我这就去!哼!” 姜糯:“……” 顾江阔嘴角也抽了抽,险些没控制住情绪。 然后就听姜糯叹口气,“你不用让着他。” “如果再有下次,直接揍他,或者告诉我,不用忍气吞声。” 姜糯的确是怕姜粟把顾总得罪了,但也有点心疼顾江阔,这个少年从前过得太苦了,不,即便他生活无忧,姜糯也舍不得他被人欺负。 “可他是你的家人,我皮糙肉厚,受点委屈没关系的。”顾江阔垂着头,小声说。 姜糯一颗心一下子就软了,忽然生出无限的怜爱,上前一步,给了顾江阔一个安抚的拥抱:“怎么没关系?他是我家人没错,可你也不是什么外人。” 顾江阔一愣,旋即反手抱了回去,大手很有力,说出的话却很低,带着一点示弱而缠绵的味道:“对。我是你的人。” 姜糯有时候觉得,自家保镖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其实内心很细腻,你瞧,受了姜粟的委屈,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难过得不行,他哄了很久才哄好——其实也好哄,一个拥抱,呃,一个很长很长的拥抱,就把他哄好了。 今晚的顾保镖太脆弱,以至于姜糯忘了跟他说调查他父亲的事。 不过也不急,万一什么结果都没有呢?岂不是让他空欢喜?还是先等吴铜的消息好了。 顾江阔跟姜糯道了晚安之后,却没急着睡,而是放轻脚步下楼,敲响了姜粟的房门。 姜粟很快开门:“哥你不用——怎么是你?” 说话就把门重新关上,被顾江阔一挡,他力气大,轻轻松松挡开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姜粟,“你你要干什么?你敢打我,我就喊了啊!” 其实姜粟心里也没什么底,他总觉得,在姜糯面前的顾江阔和不在姜糯面前的顾江阔是完全不一样的。 好像不在自家哥哥面前,这尊凶神就不装了,凶相毕露,随时能吃人,譬如刚才,姜糯没来的时候,这位顾大哥就很凶,而且很心机,并不高声威胁,弄得他哥误以为是自己单方面欺负他! 又譬如现在,顾大哥现在的气质,就很像学校里那种他最不敢惹的校霸。 “我不打你。”顾校霸看上去心情颇佳,“我是专程找你道歉的。” 姜粟:“?” 姜粟:“没关系我原谅你了!”没有姜糯镇场子,姜粟怂了。 顾江阔皱起眉:“我没有威胁你,是真心实意给你道歉,想和你缓和关系的。你想要什么?” 姜粟脱口:“要你的房间。” 顾江阔断然:“这个不行。” 姜粟:“…………” 顾江阔:“我把你的游戏机拿回来?” 姜粟:“……不要了,我虽然是个学渣,但还是想好好学习的。” “那这样,”顾江阔,“我辅导你学习吧。” 姜粟不屑:“你一个保镖会什么啊。” 顾江阔:“少爷没告诉你吗?我不但是他的保镖兼助理,还是他在燕林大学金融系的同班同学。” 姜粟:“?” 顾江阔:“我因为家里穷,中途退学了将近一年,高三的时候花了三个月时间复习,考上的燕大。” 姜粟:“!” 姜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师父!师父受徒儿一拜!求你教我迅速提高成绩的办法!”他好想在期末考试上,惊艳所有人,或许还可以让他哥来给他开家长会! 顾江阔拎着他的领子,把人提溜起来,“……别叫师父,差辈儿了。” 姜粟从善如流改口:“顾大哥!只要你能帮我提高成绩,以后我一定痛改前非,对你恭恭敬敬。” “不用,”顾江阔却道,“以后你还是对我凶一点。” “尤其是当着小糯的面。”他不大好意思地补充。 即便放假,姜总也有各式各样的局要赴约,有时候会带着顾江阔出去应酬,顾江阔酒量不错,人也机灵,挡酒的本事一流,倒是给他省去不少麻烦。 带着顾江阔,谈生意的舒适度也跟着大幅提升。 姜总时不时会悄悄给顾江阔讲解这些燕林商圈名流之间的关系,也不吝于教给他这些生意里的门道,顾江阔都学得很快。 但被留在家里的姜粟似乎怨念越来越重了。 弄得姜糯都有些担心,他俩再次闹起来,没想到,姜粟只是抱怨自己整天不回家,竟然没再作妖。 而且姜少爷还撞见了顾江阔给姜粟补习功课。 简直不可思议! 但要说他俩的关系完全缓和下来,却也不像——姜糯还是能看到姜粟“欺负”顾江阔。 为此,姜糯不得不多照顾顾江阔的情绪,同时私底下拉住自家弟弟教育了好几次,姜粟每次都认错态度良好,然后下次还犯,且常常欲言又止,弄得姜糯莫名其妙。 直到小长假过半的时候,姜糯终于挪出空闲,订了机票准备带姜粟去a市,看望病榻上的老姜总。 出发当天,顾江阔执意一路跟着,直把他们送到机场。自然而然地,也代替司机老刘,接任了推行李箱的工作。 然而只能送到安检处,顾江阔依依不舍地不愿意离开,像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大型犬,就差把“委屈”俩字写在脑门儿上。 ……倒也不必。 姜糯安慰:“不是不带你去,刚开学就逃课不好,你回去好好上课。……我这次还约了a市阿尔兹海默症的专家,聊聊姥姥的病情,看看老人家有没有转院治疗的必要。” “好,谢谢少爷,”顾江阔大胆提出要求,“我能再抱你一下吗?再见可能要下周了。” “……”姜糯,“行吧。” 自家这位大个子保镖,怎么年纪越长,反倒越粘人?自打那晚上的拥抱之后,他好像抱上瘾了。 等在安检口的姜粟,看到这一幕,顿时一阵牙酸。 不忍直视地别过视线。 但等姜糯过来,姜粟还是忍住没有吐槽,跟着他一路进了候机楼,还帮他跑腿买了咖啡——虽说姜粟也是富家少爷,但在更加会摆少爷谱的哥哥面前,也不得不变成了长工。 然而姜大少爷不但使唤他,还要数落他“不可以再欺负顾江阔”、“要好好跟他学习”云云。 饶是姜粟真心实意地把顾大哥当做师父,但听哥哥没完没了这样说,也忍不住产生了“自家师父也是‘别人家孩子’”的错觉,生出了胜负欲。 姜粟忍啊忍,终于在登机之后忍无可忍,“哥,你不要总是说我,其实你自己最危险!” 姜糯:“?” 姜粟:“你要小心一点,顾大哥人的确不错,但他可不是什么好人!” “?”姜糯,“自相矛盾,你说的是人话?” 姜粟就摆出窥到天机的高深模样,摇头晃脑地叹气:“你以后就懂了。” 第三十五章 姜糯懒得搭理他, 把眼罩一扣,“总之再看到你欺负顾江阔,就扣零花钱。” 姜糯不是那种崇尚武力的兄长——也懒得打弟弟, 打人他嫌手疼呢——以前老爷子没生病的时候,他制裁弟弟的手段就很文明:跟老姜告状。 现在老姜不在, 就改为经济制裁。 兵不血刃, 才是姜大少爷的作风。 而且这招很有效,姜粟果然乖乖闭了嘴, 只在心里腹诽:这么护着他,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顾大哥看你的眼神都不对! 说到底, 姜粟还是很希望看到父亲的。 劳美琴会跟他抱怨“你大哥现在真是姜家的当家人了,把你爸爸转院也不跟咱们商量, 眼里哪有你这个亲弟弟?分明是不想让你去看望他!” 可现在带着他去看望父亲的人,仍然只有哥哥。 劳美琴口口声声说多么爱这个家、爱他们父子,现在父亲人还健在,却已经和别的男人明目张胆…… 姜粟一把扯下眼罩,越想越烦,根本睡不着。 他悄悄叫空姐:“能不能给我一杯白葡萄酒?” 空姐还没来得及回答,身边闭目养神的姜糯姿势都没变, 就凉凉道:“未成年不能喝酒, 麻烦拿杯果汁。” 姜粟:“……” 姜粟本来想生气, 但又莫名贪恋这种被“家长”管着的感觉,有了哥哥,好像他又是有人管的孩子了。 “果汁就果汁吧。”姜粟小声说, 又问:“哥你要不要?” 姜大少爷嫌弃道:“飞机上的我喝不惯。” 姜粟:“……”行吧, 还是那个娇气又事多的大少爷哥哥。 收回感动jpg 落地后, 便有安排好的司机来接机, 没浪费时间,直接去医院。 老姜仍没醒来,他们到的时候,护工刚给做完肌肉按摩,老姜董事长看起来又消瘦了些,双目紧闭,带着死气,像是陷入一场不会醒来的长眠。 姜糯亲眼看到这情形,心就是一沉。 他人虽然没来,但一直有和医生保持联络,得到的消息总是生命体征稳定,可没有醒来的迹象。 但这已经比上一世好得多,上一世老姜在他接任姜氏之后不久就去世了,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逆天改命,所以姜糯一直抱着希望,期待奇迹。 年纪稍小的姜粟看到父亲,先没忍住红了眼圈,扑过去半跪在病床前,握住老爸的手,嘴里一直叫“爸爸”。 姜糯其实也想过去,也想贴着老头子好好撒个娇,可在姜粟面前,在这么多医护人员面前,他不能这么做,只能做好一个“主事人”的角色,只能冷静、从容。 不知怎么,姜糯忽然有点想念顾江阔,如果他在的话,说不定可以悄悄给自己一个鼓励的拥抱。 姜大少爷面上镇定,留下姜粟在病房里跟父亲宣泄思念,独自和医生去门口聊病情。 “好在转院很及时……我们尽力了……维持现状已经是最好的情况,醒来的可能性不大,你说多少概率?不,我们一般不讲概率……” 姜糯越听,心情越沉重,却忽听姜粟大呼小叫:“哥!哥!你快进来,爸醒了!” “醒了?怎么可能?”穿白大褂的老教授震惊。 姜糯却来不及理会他,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冲进了病房,果然看到老姜董事长睁开眼睛,嘴巴微张,口型像是在叫“糯糯”。 这是姜糯上小学之前的乳名。 据说他小时候长得又白又软,像一团糯米糕,老姜才给起了这个乳名,后来叫习惯了,干脆把户口本上的大名也改成“姜糯”。 姜少爷上小学的那一年,忽然觉醒了男子气概,觉得乳名丢人,不准老爸再这样叫,老头子才有所收敛,但每逢他生病发烧,半夜总能感到老姜潜入他的房间,偷偷摸他额头,悄悄叫一声“糯糯没事了,老爸在。” 多少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 姜糯再也忍不住翻涌的情绪,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并排跪在姜粟身边,一起握住老姜的手,“爸,爸我在呢。” 他吸吸鼻子,“我带着小粟来看你了。” 老姜浑浊的眼睛亮起来,视线在两个儿子脸上逡巡,嘴角扬起,露出一个不大明显的、欣慰的笑。 竟然还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糯糯,不用强求。” 姜粟本来激动的情绪犹如被人泼了一盆凉水,强行收住眼泪,勉强笑道:“爸你别多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粟插嘴:“爸,呜呜呜呜呜呜你不要死!” 一向不屑于以武服人的姜糯悄悄地、狠狠地掐了姜粟一把。 姜粟一顿,委屈地闭了嘴。 老姜又艰难地挤出第二句话:“儿子,照顾好老二。” 这犹如交代后事的话,让姜糯已经快控制不住情绪,一眨眼就又掉下一滴泪来,只剩下哽咽点头。 倒是姜粟缺心少肺一点,滔滔不绝地说:“爸你放心,我跟我哥关系可好了,现在离家出走,都住在他家。” “……”姜糯觉得悲伤的气氛都要被这缺心眼弟弟冲淡了,正要去掐第二把,却见老姜又笑起来,好像很满意似的。 姜糯默默收回了准备掐人的手。 姜粟絮絮叨叨的,不愧是从小到大老师最头疼的问题儿童,话又密又多,从家长里短,聊到公司蒸蒸日上,没人不夸他哥,又聊到姜糯找了个很厉害的保镖。 ——连保镖都聊到了,却只字没提他的亲妈劳美琴。 老姜似乎也没打算问,偶尔简单搭一句话,不知不觉,父子三人便聊了大半个小时,医生在一旁欲言又止,倒是老姜最后先撑不住,缓缓闭上眼睛,说要睡一会儿,才结束了对话。 老教授忙不迭带着好几个白大褂,小心地上各种仪器,做进一步检查。 这时候自然不适合继续探望病人,姜粟直到退出病房,才想起来问:“哥,他们这么着急做检查,为啥刚才不打断咱们啊?” 姜糯没说话,心里却隐隐有了答案:因为医生也怀疑,怀疑刚才那一遭是回光返照。 姜糯心里这样怀疑,却不敢说,也不敢直问,只给姜粟学校请了假,又安排了远程办公,最终在a市多待了三天。 结果老姜的病情竟然又稳定下来,重新陷入类似植物人状态的昏迷,而公司积压的事情也多到不行,拖到无法再拖,姜糯便只好又订了机票,匆匆赶回燕林。 剩下的半个星期,几乎都从坐到办公室那一刻,一直忙到晚上七八点,才终于又迎来周末。 好在这样的忙碌,让那些沉重的情绪,都被冲淡了不少。 周五临近下班时,顾江阔给姜糯发了消息:“我已经到家了,梅姨问你晚上回家吃饭吗?” 姜糯看到这消息,紧绷了一周的情绪,突然放松下来——梅姨才不会问这种问题,向来是按着他回家做准备,因为无论他吃不吃,也要准备姜粟和王老太的晚饭。 想知道他回不回家的,只有顾江阔罢了。 问得这样拐弯抹角。 姜糯问小王要了他的日程表,发现今晚似乎是可以按时下班的,便回复:“回家吃。” 顾江阔立即回了个小恐龙开心转圈圈的表情。 姜糯:“……” 这都跟谁学的,一米九的肌肉壮汉,卖什么萌啊。 心里这样吐槽,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转眼到下班时间,姜糯收拾东西就走,没想到却正正好好被堵在总裁办公室门口。 “……”姜糯,“你怎么来了?” 小王有点紧张地抱歉说:“姜总,我跟她说了没有预约不能进……” “没事,”姜糯很有风度地说,“蒋小姐是朋友,不用预约。” 蒋夏很灿烂地笑起来,双手张开:“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姜糯战术后移,避开了她的拥抱,“蒋小姐有什么事?” 蒋夏也不恼,只是有点遗憾地收回拥抱动作,说:“有事想请你帮忙,没想到你这么忙,预约都排到下个月了,所以冒昧来插队,可以进办公室详谈吗?” 姜糯看了眼手表,微微皱了眉,“我答应了家里人,要回去吃饭,你不嫌弃的话,跟我车上说?” 姜少爷的意思是,利用通勤时间谈事情,等谈完再让老刘把她送回家,一举两得又高效,没想到蒋夏会错意,高高兴兴地应下来:“好啊好啊,正好我也没吃晚饭!” “……其实,”姜糯直觉把这位大小姐带回家会有点不妥,酝酿如何礼貌拒绝,就听蒋夏已经滔滔不绝地说起她的商业计划:“上次不是没拍到金创吗,美容院计划被迫搁浅,所以我有了个疯狂的计划,干脆做大,我想自己做一个彩妆品牌。” 直到上了车,蒋夏的嘴巴都没停过,“现在比较知名的都是国外大牌,国内彩妆这一块还是空白,只有一些低端品牌,根本没什么竞争力……我想做一些跟霓虹国开价彩妆品牌定位差不多的、学生和普通工薪阶层也用得起,但质量又有保证的彩妆品牌。” 姜总听得一心二用,一直想插话,在不伤害女孩子面子的基础上,婉拒蒋夏到家吃饭的事——虽然也说不上哪里不对,但姜少爷就是觉得,一点招呼没打,突然带着女孩子回家吃饭,自己可能会有麻烦。 “是个很好的想法,但是……”姜糯终于找到机会,措着辞,准备转移话题,可这时候,司机已经把车停到了家门口。 而透过车窗望过去,正好能看到等在门口的顾江阔的高大身影。 第三十六章 姜糯:“……” 不知为什么, 那种心虚的感觉开始飙升,以至于姜总脱口而出:“蒋小姐,我答应你投资, 太晚了今天就不聊了,老刘你送蒋小姐回家!” 说罢, 也不等司机, 竟然自己纡尊降贵地开门下了车。 姜糯故作镇定地朝顾江阔笑道:“怎么在这儿等着?冷不冷?” 燕林的春天和秋天短到可以忽略不计,几乎迈入十月份, 气温就从夏急速转入冬,尤其是早晚。 别墅门口的氛围地灯, 只能照亮草坪,照不到高大的保镖, 顾江阔的脸隐没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 姜糯催促:“走吧,进屋了。” 顾江阔却没动。 好巧不巧,宾利的车门忽然打开,蒋夏匆匆下了车,提着裙摆,哒哒哒地跑过来:“姜总!我就知道你会支持我!” 姜糯:“…………” 蒋夏也不知是没注意到顾江阔, 还是压根没在意他, 雀跃地继续说:“小糯还是你好!不像我爸爸, 觉得我不务正业整天闹着玩,根本不愿意帮我,就一心想给我找个金龟婿, 好继承家业。” “……蒋董也是为了你好, ”姜糯忙打断她, “太晚了, 女孩子在外不安全,让司机先送你回去吧。” 蒋夏这时候终于从创业的激动中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品出姜糯口中的拒绝之意,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那我就不打扰了。” 姜糯悄悄松口气,却听一直隐在暗处,一言不发的顾江阔忽然开了口:“姜总,饭都备好了,不留蒋小姐坐坐吗?” 蒋夏诧异地看向顾江阔,大约是光线太暗,看不清楚,她微微歪了头,样子很可爱。 按理来说,顾江阔无论作为保镖还是助理,都不应该这样帮主人留客,可他就是这样做了,姜糯非但没觉得他僭越,反倒愈发心虚,连句斥责都没有。 蒋夏这时候终于认出了顾江阔,“原来是你?刚才太黑了,没认出来,我们之前在金创大厦的竞价招商会上见过的!” 设计成独有造型的地灯,以光线把花园式庭院一分为二,姜大少爷暴露在光亮中,无所遁形,顾江阔则始终隐匿在暗处,只能瞧见高大笔直的身形,他始终沉默,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聊作回应。 虽然嘴里说留客,但蒋夏却从他这里感到更加直观的排斥。 蒋夏有点犹豫,识时务地走开,还是顺势留下来? 但她最后还是选择了后者——她从小便受父亲的熏陶,培养出作为商人的基本素养:不愿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既然姜糯口头答应了投资,那么,她最好及时抓住机会,把这件事敲定。 “那就打扰了。”蒋夏笑道。 王老太犯病的时候,偶尔会耍小孩子脾气不肯下来吃饭,今晚便是护工盛了饭菜陪老太太在楼上卧室里吃。 姜糯从来没这么思念过王姥姥——没了姥姥插科打诨,饭桌上沉闷得吓人,就连一向缺心眼的姜粟都不怎么敢说话,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一会儿看顾江阔,一会儿看蒋夏,一会儿钦佩地看向他亲哥。 姜糯受不了莫名诡异的气氛,轻咳一声,主动挑起话题:“蒋小姐,虽然我看好你的商业思维,但还是需要具体的企划书,走正规流程,才好决定投多少。” 姜少爷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了理智,这话说得一石三鸟,既表明了自己不会失信于人的态度,但又强调得按规矩办事,如果项目太扯淡,他是不会扔太多钱去打水漂的,更重要的是,姜糯想告诉在座的人“我们只是在谈生意”! 说完这话,他还下意识用余光瞄了顾江阔一眼。 然而顾江阔似乎对面前的甜菜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垂着眼皮搅着汤碗,根本没拿正眼去看姜糯,也不知听到没有。 姜糯悻悻地也舀了一勺汤。 “一定一定,”蒋夏闻言愈发开心,给自己倒了杯红酒,“姜总,我敬你,我会做好成熟的企划书,一定会好好回报你这轮天使投的!” 姜糯现在还不知道,自己随口答应的、以为大概率会亏损的一笔投资,日后会给自己带来多丰厚的收益。 一顿饭全是姜糯和蒋夏谈论生意,才撑住没冷场,蒋夏没多留,得了姜糯的肯定答复之后,饭后便早早告辞走了。 姜少爷作为主人,礼数自然要周全,送客回来时,发现桌子已经空了,便问姜粟:“顾江阔呢?” 姜粟指了指楼上:“睡觉去了。” 挂在客厅的古董式挂钟,才显示九点,姜糯狐疑:“这么早就睡了?” 姜粟贼兮兮地比了个大拇指:“哥,你今天组的是什么局?修罗场啊,厉害了!” 姜糯没听懂年轻人的网络语言:“什么场?” 姜粟:“就是说你——”他本想说“左拥右抱、做想齐人之福”,又敏锐地意识到,如果真说出口,可能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没了。毕竟他现在处于离家出走状态,劳美琴是不会给零花钱的——如果姜粟多了解些他母亲现状的话,就能更清晰地认识,不是劳美琴不给,而是她真没钱。 总之姜粟把话咽了回去,转移话题说:“顾大哥可能是喝多了,所以犯困。” 因为有人做客,梅姨便按着以往的惯例拿了红酒——价位适中,是可以招待普通朋友,也不显得跌份儿的那种。 但顾江阔喝多了吗?喝了多少?姜糯知道他的酒量不错。 说起来,他好像的确是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既没替自己挡酒,也不跟蒋夏social。 “知道了。”姜糯心里莫名也有点不是滋味,“我也去睡了。” 回到主卧,姜糯没急着开卧室的灯,而是直接进了洗漱间。 这栋别墅有三层,其中三层除了阳光房和阳台之外,原本都是姜糯一个人享用,所以主卧内的卫生间也干脆没做干湿分离,直接改成一间超大的浴室,不然也不至于需要跟顾江阔公用一个卫生间。 浴室内有超大的下沉式按摩浴缸、有可电动操控的星空顶、也有好大一片放置换洗衣服的区域,空间很足。 姜糯准备先洗个澡,结果睡衣扣子刚解开一半,就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过来,同时“啪”一声关了浴室灯。 “?!”姜糯炸毛,“谁?” 一股酒气扑来,紧接着,姜糯就被顾江阔囫囵抱了个满怀。 姜糯:“!” 其实这些日子以来,顾江阔已经抱他抱上了瘾,姜糯也习惯了这人大号狗狗似的撒娇,但今天的拥抱不同以往,带着葡萄酒的醇烈,带着难以掩饰的侵略性。 顾江阔哑声道:“是我。” “少爷,是我。” 奇怪的是,他这举动是典型的以下犯上,气场也骇人,可姜糯居然一点也不害怕:“……你干什么?” 顾江阔心道:看不出来吗?我在抱你。 不但想抱你,甚至还想狠狠地、狠狠地把你揉进身体里。蒋夏算什么?丁凭舟又算什么?就算他们家室优渥,和你门当户对,但谁也不能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忠心耿耿,像我一样,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想你,做梦也想把你据为己有! 心里发狠一般想得嚣张,但嘴上却一个字也不敢说出来。 只是继续紧紧地抱着姜糯,像是喝多了撒酒疯的醉鬼。 姜糯叹口气:“你喝多了。” 不,我没有喝醉,那一点酒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我很清醒。——顾江阔这样想。 可他默了默,嘴上还是从善如流地说:“我喝得有点多,对不起。” 顾江阔知道,他只能这么说,他有什么资格把那隐秘的、近乎变态的占有欲宣之于口呢?他算什么?如果说姜大少爷是天上的月亮,那他不过是一片不起眼的泥土罢了。 他清晰地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一穷二白,甚至连工作也都是姜少爷心肠好,可怜他才有的。 但凡他有一点良知,都不该去觊觎他。 然而,顾江阔偶尔也会压抑不住那卑劣的幻想——天知道,他这片泥土,有多想玷污月亮! 顾江阔嘴上道歉,结实的臂膀却很诚实地没有放松,仍旧紧紧地箍住姜糯,只重复:“少爷,对不起。” 姜糯并没挣扎,又叹息一声,“江阔,你因为什么喝闷酒?” 顾江阔心道:因为嫉妒。 姜糯忽然想起自己那没来由的紧张,不由得心跳也有一点快,又问了一遍:“你为什么喝闷酒?” 顾江阔却迟迟没有回答,最后放开姜糯,站在从星空顶洒进来的月光下,目光灼灼地看着姜糯,答非所问地说:“少爷,你真相信我会有一番作为吗?” 这话题跳跃得有点快,也许他真的喝多了吧。 姜糯有一点点失望,但更多的还是轻松,理了理被弄乱的衣领,说:“当然,你日后肯定会有很厉害的成就。”分分钟几个亿上下、在国内乃至国际商界呼风唤雨的那种。 “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真的?”顾江阔又燃起斗志,他要变强,强大到足够与少爷并肩而站的时候,才有本钱嫉妒,才有资格光明正大地回答那个问题吧。 “我会努力的。”顾江阔郑重地说,便离开了浴室,还得体地带上了门。 姜糯:“………………” 这人到底喝多了没有?怎么又像醉鬼、又不太像? 不管怎么说,姜糯缓了一会儿,才把浴室灯重新打开,因为面前就是镜子,他其实有点不忍直视,生怕自己的脸色不够庄重。 可缓了这么久,镜子中的姜总,脸上的红晕果然还没褪去。 “……”姜糯呼出一口气,把已经解开一半纽扣的睡衣脱掉,果然看到身上留下了印子。 他皮肤薄而白,平时稍稍磕碰,都容易留下痕迹,更别提顾江阔刚刚那个用力到近乎发狠的拥抱,大手勒出的清晰印记消散,散成一片红晕,衬在雪白的底色上,愈发显得不庄重。 姜糯连忙收回视线,不敢再看自己。 手脚麻利地放了洗澡水,又丢了一颗甜杏仁味的精油泡澡球,等满缸堆满乳白色泡泡,才把自己扔进去。 姜总只露出个脑袋来,才发出舒服的叹息,又苦恼地说:“作孽啊。” 他一个gay,怎么遭得住顾总这样撩?多亏关着灯,不然什么反应都被他看到了! 不过,顾大佬到底是什么意思? 其实若真能和他进一步发展,岂不等于把金大腿抱回家?但姜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这个世界上,最不牢靠的就是情爱。倘若有一天感情破裂,就容易反目成仇,无论是他还是姜氏都扛不住的。 还是止步于友谊和恩情来得牢靠。 更何况,姜糯想起顾总那健硕的身形,以及惊人的力气,还有从前不小心在卫生间撞见的惊鸿一瞥。 ……算了算了。 姜总觉得自己身娇体弱的,遭不住。 第三十七章 虽说是酒后乱抱, 但第二天再见多少还会有点尴尬,姜糯甚至怀疑顾江阔会不会掉头就跑,直接回学校去, 躲着不见自己。 然而,大佬就是大佬。 姜糯早上拉开窗帘就见到顾江阔已经在花园里干活, 他只穿了件工字背心, 极富力量感的漂亮肌肉裸露在外,用粗大的园艺剪刀, 咔嚓咔嚓修剪灌木。 “哥,你花了多少钱雇他啊?”姜粟幽幽地问。 姜糯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出现的?” “……站半天了,你不会真被他色诱了吧?”姜粟啧啧有声, “大早上露肌肉,他不嫌冷吗?”就像孔雀展示尾羽一样,明显是求偶期才干得出来的蠢事。 而姜大少爷有理有据地说:“他天天锻炼,所以火力壮。” 姜粟:“他把家里需要出力的活儿都干完了,连梅姨都闲下来了。” 姜糯:“这就是有眼力见会做人,他把梅姨的活儿干了,梅姨不就多关照他姥姥了?” 行吧, 他说不过他哥, 姜粟决定祭出大招:“我听见他姥姥叫你……” “你跟江阔多学学吧!”姜糯忙不迭打断自家弟弟, “学习学习比不上,体育体育也不锻炼,还不如人家能吃苦!他高考只复习了三个月, 就考上燕大, 你呢?你期中考试能考几分?作业写了?就在这里闲逛?” 突然被人身攻击的姜粟:“…………” 姜大少爷高屋建瓴地总结:“再这样玩物丧志, 别想要零花钱!” 姜粟灰溜溜地滚了。 整个周末也没出现任何令人尴尬的情形, 顾江阔该干活干活,该尾巴似的跟着姜少爷伺候,就尾巴似的跟着。 丝毫没有一丁点别扭,仿佛那晚的事是他完全断片儿了似的。 姜糯当然知道顾江阔没有断片儿的毛病,因而对此非常满意,觉得顾总此人非常识大体。 周末就这样相安无事地结束,周一一早,例会之后,吴铜就跟到总裁办公室,悄悄跟姜总汇报。 “劳女士最近做了一笔投资,亏了不少,经济状况堪忧,还找专业金融顾问咨询过如何变卖股权的事。” 即便劳美琴跟姜糯关系一般,也是他名义上的小妈,吴铜不敢直呼其名,但也知道,这情报说出来,自家老板会多愤怒——股权是那么轻易变卖的?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引起管理层动荡的! 可姜总却挺镇定,“咨询的结果是什么,呵,专业机构,最后给她出了什么主意?” 专业人士吴铜:“这个不确定,但无非就是让劳女士说通二少爷,毕竟那些股权是在他名下的,她不过是代管。” 还有一点吴铜不知道,股权赠与是有附加条件的,当时他们白纸黑字签得明白,即便变卖,也只能卖给姓姜的直系亲属——也就是他姜糯。 不过,不至于闹到那一步,他还是相信自家弟弟的。 姜糯:“劳美琴做了什么投资?” 这一点他倒是有点好奇,上一世,他忙着应对黄栋梁那些老家伙的刁难,忙着收拾李清留下的烂摊子,忙得焦头烂额,只知道劳美琴几个月就赔光了老姜留给她的傍身钱,这才把主意打在股份头上。 “买了几支大火期货,我通过内部消息打听到,其中最热的那支,是博约股份操盘,他们这是在做一张大网,搂草打兔子,小散和大户都不放过,劳女士这次肯定要血本无归了。” 姜糯:“博约股份?” 吴铜:“姜总您也知道这个公司?在投资界蛮厉害的。” 岂止是厉害,博约不是燕林的地方产业,总部在a市,是玩金融的新锐,日后更会发展成行业巨头。 不过,他知道博约,倒不是因为这个企业做得多有名,而是,博约股份的小少爷喻文聪乃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之一,也就是主角受的追求者之一,算是超级富二代。 姜糯对富二代不感兴趣,却对这家金融公司很有兴趣,如果能跟它合作,那么日后姜氏的理财金融服务说不定真的能做起来,成为姜氏的支柱产业之一。 不过,算时间,喻文聪小少爷现在估计还在上高中。如今掌权的还是喻文聪的小叔喻闵,据说这位喻闵喻总裁,因为喜欢男人,自认不会有子嗣,所以才把侄子当做继承人培养,谁能想到,一家子都是gay,真是天意弄人。 “还有件事,劳女士最近见过什么人,也都查清楚了,这是详细资料。” 吴铜竟然还整理了一份纸质资料,姜糯收回思绪,接过翻开,发现还挺详细的,见面的时间地点都有,他大略扫了眼,从中提取出重点。 很好,丁燕生去见过她了。 ‘丁家果然还是不死心,’姜糯想,‘这样收拾起他们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另外,还有一个人值得注意。 “继续留意这个潘奕安,注意保密。”姜总把纸质资料交还给吴铜。 吴铜会意,答应了一声,便把这些资料尽数塞进碎纸机,处理好了,才继续汇报:“关于顾助理的父亲……目前还没查出详细资料。” “只知道有个曾用名顾旻,后来改成同音不同字的‘顾民’,他十几岁的时候,突然出现在燕林,那时候燕林只有内环算城里,外边都是农村……说是逃荒过来的,具体什么地方不知道,据年纪大些的邻居说,顾旻小时候口音很奇怪,也许是从南方过来的,不过,王老太在收养他之后搬过一次家,所谓的老邻居也是第二次搬家时的邻居,年代太久远,目前也只查到这些。” 南方?那个年代,有受灾的南方省市吗?逃荒这个理由,姜糯是不相信的,听这描述,避难还差不多。 “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查到这些已经很好了,”姜总还是给与了肯定,“继续查,不求进度,但求不要打草惊蛇。” 倘若真是顾江阔的父亲得罪过什么人,调查这事儿,让仇家知道,他岂不是害了顾江阔?还是低调行事得好。 “是,老板。”吴铜也郑重答应下来。 自打管理层大换血,公司也渐渐进入正轨,姜总依旧很忙,但颇为充实自在,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这个月以来,他工作日朝九晚六,偶尔加班——“工作”也包含与其他老总打高尔夫、跟相关部门要员维持良好关系、乃至参加各种行业峰会…… 虽然周末尽量休息,却也免不了各式各样的应酬和酒局。 不过,每个周五下午,顾江阔都会风雨无阻地赶回来,姜总便愿意把推不掉的应酬都安排在这两天,别的不说,顾江阔挡酒的本事真是一流,整个姜氏集团无出其右,连吴铜都甘拜下风。 因而,江湖也渐渐传开:姜总裁身边永远形影不离地跟着的那位顾助理,酒量了得,还兼职保镖,又兼顾细心体贴——听说有一回姜总喝多了险些在台阶上摔跟头,是顾保镖奋不顾身做了人肉垫子,才保住了姜总的盛世美颜——这样全能又衷心的下属,羡煞一众老板。 然而,这些江湖传言也仅仅在燕林商圈里传播,出了这个圈子,姜糯和顾江阔还是素人。 就比如校园内。 “同学,你认识金融5班的顾江阔吗?”一个长得很可爱的圆脸女生有点害羞地问。 “就是我们班的,你找他有事?”男生说。 圆脸女生递出一封情书:“可以帮我把这个交给他吗?” 即便在信息爆炸的十年后,情书也是不过时的东西,不过男生摇摇头:“我可以帮你给他,但劝你别白费心思了,他不近女色的,之前有女生当面要他手机号,他也没给,当着那么多人拒绝,小姑娘都尴尬死了。” “麻烦你了!”圆脸女生很坚持,她就是喜欢这种高大沉默的类型,特别有安全感。不过在男生转身进教室之前,又忍不住叫住他,问,“对了同学,跟你打听一个事,你跟他一个班的,知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吗?不是跟人打架打的吧?” 男生挠头:“这个我不清楚啊。” 圆脸女生纠结片刻,还是把情书收了回来,“算了,那今天先这样吧,谢谢你哦,这件事麻烦不要说出去。” 顾江阔并不知道自己因为保护姜总留下的伤,成了斩断桃花的利器。还兀自埋头奋笔疾书。 “干嘛这么努力啊,还没开始上课呢。”一位跟他关系还不错的同学拎着书包挨着顾江阔坐下,随口吐槽。 顾江阔:“线性代数要结课考试了。” “对哦。”同学恍然。 线性代数是他们这学期结课的第一门主课,也是大学生涯以来的第一门正式考试,大家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 不过…… “你平时这么用功,应该没问题的。”同学说。 但顾江阔坚持:“还是要做好笔记。”这笔记不是给自己做的,而是为了……他必须得做到最好才行。 然而上课中途,顾江阔破天荒地分了心,中间收到了来自邻居张姨的微信,是一条长达60秒的语音,顾江阔按了转化文字按钮: 【张阿姨】:小顾,咱们拆迁款下来了,你看你收到了没!注意查收啊!对了别告诉你舅!免得他又闹! 拆迁款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然而,王卫国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顾江阔喜忧参半,但他目前不想考虑别的,最期待的还是……刚通知了考试时间,也许,明天姜糯就会为了复习过来住宿舍。 爱屋及乌,他甚至都为此期待考试了。 第三十八章 姜糯被突然的结课考试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多年不上学, 他都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一门提前结课的课程!因为燕林大学的线性代数和微积分是同一个老师教授,所以会先结一门,然后再继续讲微积分, 因而和考试月完全错开。 但只有一门,也不能不复习。 姜总的日程不得不临时调整, 即便这样, 也无法今晚就杀到学校去。而顾江阔得到姜糯没办法及时赶回学校复习的消息时,也本着忧心自家老板成绩的正常理由, 光明正大地翘了课。 想到就做,顾江阔拜托了关系比较好的同学, 帮自己和姜糯答到,便背着课堂笔记, 径直出了校门。 于是,当天下午就有了以下奇景: 姜总托着腮,在宽大豪华的总裁办公室内,一脸生无可恋地……做题,而一旁站着的顾江阔背着手,凝着眉,仿佛严厉的阅卷老师。 这情形直接把来汇报工作的吴铜给看傻了。 吴铜战术性推眼镜, 干巴巴地打招呼:“顾助理, 你回来了。” 顾江阔礼貌回应:“吴总助好, 快结课考试了,我给姜总送笔记。” “哦哦。”吴铜看自家老板的眼神立即带上了怜爱——啧啧啧,都是集团董事长了, 燕林市纳税标兵!走到哪儿不让人捧着的老板, 竟然还要写!作!业!要准备考!试!说出去谁信哦。 吴总助短暂地心疼了一下姜总, 开始汇报工作:“旧城区那片地的拆迁已经基本完毕, 手续已经齐全,咱们要按着当初和拆迁办签订的合同打款,这是文件,来找您签字。” 顾江阔闻言抬起头,姜糯也得以从线性代数里挣扎出来,揉揉发疼的太阳穴,欣然接过文件。 姜少爷其实不大喜欢看文件,总觉得好好的汉字不能好好说,非得写得干巴巴又晦涩难懂,今天才恍然明白,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比起那些数字矩阵、函数、定理,还是公文更顺眼一点。 从头至尾扫一遍,没什么问题,姜糯便签上了自己的大名,批了几个亿的支出。 当然,这么多钱并不都从公司的账目里出,一大半都是银行的贷款,借鸡生蛋,也算是房地产项目的常规操作。 一般签好字之后,应该就把文件还给吴铜,拿去财务走账,而姜总却没急着给他,而是叫过身边的顾江阔,“江阔,你来看看。” 王卫国正在用单位电脑玩扫雷。 并不是扫雷多么好玩,只不过无聊罢了,他虽然不是领导,但好歹工龄二十多年,也混成了老师傅,手里的活儿都交给年轻人去做,他便闲了下来,反正这把年纪也没有晋升的可能,干脆混日子。 “王哥,恭喜啊!”有同事进来,“请客请客!” 王卫国莫名:“请什么客?” “你家拆迁了啊,营销部李师傅也住你家那片儿,钱都到账了,好家伙,一百多万!你家老房子不比李师傅的小吧,拆迁款岂不是更多!” “什么?!已经拆了!”王卫国拍桌而起,脸上的笑模样还没挂住,就垮下来,怒骂了句:“妈的,小比崽子,竟然敢不告诉我!” “诶?王哥你上哪儿去?” “帮我跟主任请个假,有急事出去一趟!”王卫国抄起挂在工位上的腰包,风风火火地起身就走。 王卫国的怒火直到停车场才稍稍平息,他发动了刚买的奥迪,却又开始发怂,想了想,忍不住还是给儿子王轩慧打了个电话。 “上回你同学不是说,大江那小子搭上了大老板吗?到底是谁,你打听清楚了吗?”王卫国劈头盖脸地问。 当初因为这件事,王轩慧受了他老子的冤枉,至今还不愿意原谅王卫国,却又碍于老爸的淫威,不敢不回答,含糊地说:“是姜氏集团的领导吧,怎么了?” 王卫国:“具体是哪个领导?你再打听打听!关系到底怎么样……你奶奶的房子拆迁款下来了!要是他关系不硬,咱们得去争取,听说能有一百多万呢!” “一百多万?!”王轩慧眼睛都亮了。 王卫国:“对!一百多万!够一个工薪阶层干一辈子了!赶紧去问问,大江到底有什么门路!” 即便王轩慧没成功拿下姜氏的实习工作,可他一直有刻意关注,其实早就从在姜氏工作的学长那里听到了消息——他那位好表弟顾江阔,已经成了姜总裁身边的红人,堪称一步登天,多少人羡慕得眼睛都红了,至于他为什么得老板的器重,也是众说纷纭,有人说他踏实肯干颇有能力;有人说他会拍马屁、不顾自身安危也要保护姜总;有人说他走了狗屎运、恰好和姜总是大学同学;也有不堪入目的猜测,说他…… 这些消息也不知真假,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那个从小就看不上的、堪称他优秀人生对照组的表弟大江,真的出息了!不但巴结上了大老板,还悄无声息地考上了燕林大学! 若不是他在学校里听别人议论过这一号“风云人物”,也不敢相信,那个早就辍学了的傻大个表弟,竟然也能跟他一样,考上这所顶尖学府? 王轩慧打死也不敢把这些真实情况告诉他爸。 不然王卫国一定会把气撒在自己身上,毕竟他一直觉得顾江阔处处不如自己,而且听妈妈说,自家老爸从小就讨厌姐夫——也就是顾江阔的父亲,也算是积怨已久,他比不过顾江阔的爸爸,就把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根本容不得自己混得比顾江阔差。 王轩慧大脑飞速运转,忽然福至心灵,决定换个角度解决这个问题,“爸,怕什么?咱用不着打听顾江阔认识什么人。” “谁怕了?!”王卫国感觉那颗脆弱的自尊心突然被扎了一刀,拔高嗓门,“我怕他?让你办点事儿怎么这么费劲!听我的,去办就是了!挂了!” 王轩慧赶在他挂电话之前说:“就算他和姜氏集团总裁认识又怎么样呢?咱们去拿拆迁款合理合法!” 王卫国果然不急着骂人了:“你说。” 王轩慧:“房子是我奶奶的,她老人家在一天,房子是她的,但她不在了,你才是直系亲属,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就算去法院打官司,也跟他没关系!” “……可是,大江不也是老太太的亲外孙?” “可他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我姑姑已经死了,你就是房子唯一的继承人,想早一点拿到拆迁款,找个好一些的律师,问题也应该不大。” “真的?” “当然!继承法就是这样的,不信你可以去查!或者找律师去问!咱们根本不用怕他认识什么人!再厉害,还能比法律还厉害?” 王卫国听自家儿子说得有理有据,不由得高兴地通体舒畅,又激动,又欣慰:还是得念书、上名牌大学!不然能懂这么多? 但开口却是:“混蛋玩意,知道你怎么不早说!不说了我去联系大江,他不肯咱就真法院见!” 顾江阔乖乖接过文件,匆匆扫过,发现文件正规严谨,没看出什么问题,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老板。 姜糯笑道:“怎么样?有兴趣吗?” 顾江阔:“?” 姜总正要解释,顾江阔的手机忽然响起,他看到来电是“舅舅王卫国”,皱着眉直接挂断,然而那电话不依不饶,挂一次响一次,姜糯便示意吴铜先带着文件拿去走流程。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姜总和顾保镖两人。 姜糯给顾江阔留出接打电话的私人时间,重新拿起作业本,唉声叹气地继续刷题,而顾江阔为了不打扰自家老板学习,也抱着手机退到休息室内。 电话里,王卫国态度极其嚣张,其实他说的那些法律条文,顾江阔不是不懂,但还是咬死一句话“姥姥在一天,拆迁款就属于她,我可以保证一分不动,全都用于她的治疗和生活。让你提前拿走这笔拆迁款,你想都别想。” 放过狠话之后,顾江阔疲惫地闭上眼睛,狠狠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占理,又不十分占理,如果王卫国真的请了律师去告,他会胜诉吗?顾江阔本来打算,等拆迁款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姜糯还钱,毕竟他帮了自己那么多,但是……如果自己真的动了那笔钱,王卫国肯定会抓住这个把柄,再次试图把姥姥抢走吧? 顾江阔调整好情绪,回到办公室,就见姜糯脑袋完全枕在书本上,蔫哒哒地问:“什么事啊?” 顾江阔悄悄握了握拳,又松开:“没什么。” 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姜糯一定会慷慨帮忙,但对簿公堂这种事……他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他最知道姜糯有多忙,大大小小的公司事务、数不清的人情往来、百万级甚至上亿的生意、同时也背着上亿的银行欠款……还要抽时间应付考试,以便顺利拿到文凭。 他已经那么忙,他实在不忍心再拿自己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烦他、牵扯他的精力。 顾江阔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书看得怎么样了?还有哪里不会?” “哪里都不会。”姜少爷垮了一张俊脸,以脑门磕书本,丧丧地说:“算了,要不我再给燕大捐一栋楼吧,一劳永逸。” “哪里就有那么难?”顾江阔无奈道,“和高中数学思路很接近的,刚高考过不久,高中数学你没忘记吧?” 姜糯心道:巧了么这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高考过不久,实际上已经过了十年了!知识差不多都还给了老师,现在他的数学水平,说不定还不如姜粟那小傻子。 “等等再看吧,”姜糯从桌子上爬起来,支着下巴问,“刚才的文件看得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去参与这个项目?” 顾江阔:“什么?” 姜糯:“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拆迁重建你家那片地的工程,是我姜氏承办,以前你在建筑工地上干过,现在改做管理,有兴趣吗?” 顾江阔:“你是说……” 姜糯记得,上一世顾总最多的产业就是房地产,这方面他应该很有天赋,拿这块地既能给他练手,也能助力自己的事业,起步一举两得? 哦,不,应该是一举三得,接手这个项目之后,去露个面,就能震慑顾总那位贪得无厌又摆不清位置的舅舅王卫国。 其实姜糯刚刚就看到了顾江阔的来电显示,早就盘算好:王卫国要是再闹,姜氏每年花大价钱养的法律团队,也不是吃素的——姜总见不得自己的人被欺负,才不管胜算大不大,值不值得打这场官司。 当然,能直接震慑住他更好,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上策。 第三十九章 姜糯:“你算兼职经理, 和其他项目经理合作吧,遇到什么不懂的,随时跟他们请教, 看到什么不合理的,随时跟我汇报, 怎么样?” 这不就等于给了顾江阔相当于尚方宝剑的权力吗?而且还是自家宅基地的拆迁改建, 兼顾衣锦还乡和在舅舅面前扬眉吐气。 顾江阔知道,自己从前只是做过出大力的小工, 根本算不得‘工地上的工作经验’,姜糯这么做, 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刻意给自己撑腰。 但又句句不提撑腰。 顾江阔心中涨涨暖暖的, 小糯为什么能这样温柔? “好。”顾江阔哑声道。 大恩不言谢,顾江阔胸中哽咽,即便只是在心里想想,也只憋出这几个字来。 其实他并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唯独对姜糯,总觉得任何言语都苍白,只用行动来做便罢了。 姜糯忽然朝他勾勾手, 指挥:“低头。” 顾江阔不明所以, 但不耽误令行禁止, 而后就感到额头被一只因养尊处优而稍显细嫩的手抚摸一遍。 “还疼吗?”姜少爷忧心地问。 “不疼。”顾江阔老实说,“早好了。” 的确是结痂了,挺长的一道疤, 从额头一直延伸到眉骨, 让他本就不柔和的五官, 看起来更加凌厉凶恶, 哪里像个燕大的高材生?怎么看都是职业贴身保镖。 “顾保镖,”姜总不自觉地带上一点浅笑,“你从前是不是也做过保镖?” “没有。”顾江阔回答,同时一心二用地感受着抚摸着自己额头的柔嫩指腹,维持着半蹲低头的高难度姿势一动不动,以期望姜少爷忘记收回手。 “那怎么我差点从台阶上摔下去,你第一反应就是奋不顾身救我?难道不是职业素养吗?” “不算吧,我只是,”顾江阔顿了顿,才说,“只是因为你对我很好,想要报答你。” 知恩图报好啊!他要的就是知恩图报! 姜总露出满意神色,旋即想起什么似的,从抽屉里翻找出一支药膏,关切地递给自家保镖:“这是祛疤的药膏,本来想去学校的时候带给你,正好想起来,先拿着。” 顾江阔收下药膏,站直身体,目光却仍留在姜少爷方才抚摸过他额头的手指上,心里滑过一丝失落,然后默默更正刚才的假话:不是想要报答你,而是我超越职权,擅自喜欢你。 只有如此喜欢一个人,才能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先做出保护的反应。 这是爱一个人的本能吧,‘尽忠职守’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呢? 姜糯:“不过要等血痂掉了再用,我专门让家庭医生推荐的,说是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么?顾江阔下意识摸了下额头的伤疤,有点舍不得这条为保护少爷而留下的‘勋章’。 嘴上却乖巧答应:“谢谢少爷,我会用的。” 姜糯便又趴回实木办公桌上做数学题,无缝切换回愁眉苦脸模式,不到半小时的工夫,就愁得头顶呆毛都翘起来了——大概是因为每当不会就挠头的缘故。 直到秘书小王进来提醒:“姜总,还有十分钟开会。” 姜糯才如获大赦地从题海中挣扎出来,又搔了搔头,“走吧,回来再说。” “等等。”顾江阔忽然出声,同时借由身高优势,很自然伸出大手在自家老板头顶揉了一把,面不改色地说,“你头发乱了。” 小王:“!”嘶! “哦。”姜糯倒没什么反应,叹息一声,“考试早晚会让我秃顶。” 顾江阔又扫了眼小王,说,“姜总,既然我回来了,开会我陪你去吧,小王姐肚子大了,走起来也不方便。” 特意穿了遮肉孕妇装而不显怀的小王:“……” 小王:“是的,我好像真的突然有点不舒服。” “是么?”姜糯担忧道,“不行你下午就回家休息,工作跟实习生交代清楚就好,江阔跟我去开会吧。” 出门时,顾江阔向小王投去感激的目光,小王姐把头一低,深藏功与名,关于老板的隐私,她什么都不知道!作为一个合格的秘书,除了业务能力之外,也得学会不好奇,且守口如瓶! 经过顾助理见缝插针的不懈努力,姜总在工作之余,还真把线性代数的定理全过了一遍,想起了些上辈子学过的知识,短短两天的时间内,完成了质的飞跃。 两天后,姜糯终于挤出时间,准备跟顾江阔回学校。 而顾江阔又给了他一个新惊喜。 “少爷,我的驾照下来了,我开车载你去学校吧?” 姜糯:“真的?这么快?” 好家伙,大佬不愧是大佬,说两个月就是两个月,还真用最快的速度拿下了驾照!不过让一个新手司机,开两个小时车,送自己去学校?这跟玩命有什么区别?姜少爷觉得,再信任一个人也是有限度的,说什么也不能真让他做司机,必须得婉拒。 半小时后,还是那辆银灰色卡宴,姜糯面无表情地坐在副驾驶上,右手微微悬空,准备一旦有危险,就立即紧紧抓住车门上方的扶手。 罢了罢了,他还是舍不得打击顾江阔的自信心。 姜总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给了顾江阔多少“例外”,且不说他从不坐副驾驶,只说若换做其他人,在刚拿驾照的时候敢提出载他的提议,姜总会不带脏字地羞辱到他这辈子都不敢碰机动车。 然而,顾司机的车,开得意外地稳,别说没有任何交通事故,就连急刹车都没有,一直以油门控制速度,平稳又舒适,甚至还有几次漂亮的并线超车。 姜糯也慢慢放松下来,最后甚至放心地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王卫国再给顾江阔打电话时,发现自己已经被拉黑了,气得他直接把电话打到了拆迁办和居委会,试图问出自家外甥的下落。 倒不是多想再威胁辱骂顾江阔,而是拆迁款发放前,需要确认签字,而王卫国去查了一下才发现,王老太根本没去签字!他倒想替老太太签字,可拆迁办又不认,顾江阔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大的事儿还能拖? 相较于王卫国这么着急,王舅妈倒是镇定得多:“大江又不傻,可能有事情忙呗。” 王卫国:“我看他不怎么聪明!高中都没念完就辍学,就跟他爸一样,会来事儿讨人喜欢而已,其实啥也不会!我妈真是老糊涂了,怎么铁了心非要跟着他?” “说起姐夫,”王舅妈说,“你总说姐夫来路不明,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王卫国卡住,敷衍道,“就是个臭要饭的,我妈拎不清把他当个宝,你别问那么多!” 王舅妈哼一声,嘟囔:“有什么不能说的,一提他你就这样,我还懒得问呢!对了,明天把这衣服给儿子送学校去。” “明天周四,周五他不就回来了?还送什么?” “让你送你就送!开车不就半小时?周五降温,孩子一天也不能冻着,感冒了你负责?” “行行行,我去送。” 周四是线性代数结业考试的日子,顾江阔停好车,连带着今天的课也一并翘掉,一心陪姜糯突击复习。 他们没急着回宿舍,而是先找了间空的自习室,目前还不到考试月,偌大的自习室里稀稀落落地坐着十来个学生,大多是隔着一个座位,有看书的,有玩手机的,也有头挨着头的小情侣。 ——只有小情侣之间不隔着空座。 顾江阔找了个角落,想了想,紧挨着姜糯坐下,小声说:“我坐这儿给你讲题。” 第四十章 姜同学现在一心扑在学习上, 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展开书本就开始刷题。 “deadle是第一生产力”果不其然是句至理名言,因为明天就要考试, 姜糯今天刷题刷得心无旁骛,根本不留意周遭。 便也没注意到身边的顾同学, 眼神一直没离开他的脸, 没注意到门口有两个女生隔着玻璃叽叽喳喳地对着他张望,没注意到自习室内还有一个男同学频频看过来。 姜糯把一本书从头至尾全过了一遍, 心算着基础分应该能拿个差不多,至于更高深的附加题, 不用强求,毕竟他的目标只是及格。 姜总活了两辈子, 知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如果考得太拔尖儿,有拿奖学金的可能,肯定会遭人嫉妒,而他又日常翘课,若是闹大了,这一点肯定会被拉出去大做文章。他实在懒得为这事儿牵扯精力。 “收工。”姜糯做完最后一道题, 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都十二点啦!难怪饿了, 吃饭不?” 顾江阔起身:“走,吃饭。” 燕林大学的教室白天统统对学生开放,门口贴着课程表, 只要没课, 就可以当做自习室用, 很巧的是, 这一间教室只有早上一二节课和下午三四节课被征用,所以暂时不用收拾书包,书本仍旧放在桌子上占座。 校园的氛围和外边很不一样,好像哪儿哪儿都洋溢着青春的朝气,哪儿哪儿都酝酿着恋爱的甜蜜,背着书包抱着煎饼果子的女生成群结队,手拉着手的小情侣随处可见,向篮球场狂奔占位的男生跑得一身热汗。 顾江阔忽然问:“吃雪糕吗?” 姜糯被拉回思绪,答应:“好啊。” 然后俩人就在报刊亭前的冰柜里挑了两只可爱多,这一年还没有几十块的离谱网红雪糕,可爱多和梦龙都算高端品牌,午后阳光还是很暖,一根雪糕刚好可以慢慢舔到食堂。 仿佛回到校园,姜总“对便宜食物过敏”的症状就会立竿见影地减轻不少,两人像所有普通的大学生一样,打了免费汤和几块钱一份的小菜,吃完之后,端着餐盘排队放回剩饭回收台,又慢慢地踱出食堂。 好像时间虽紧张,时光却漫长,可以慢慢蹉跎岁月,不用担心前路渺茫。 半天功夫,姜糯就爱上了回到校园的生活,忍不住感叹:“如果真能什么都不想,无忧无虑地在这儿上学就好了。” 可惜公司有那么大一摊子事情等着他处理,数不清的员工家庭等着姜氏发工资养活,姜家除了卧病不醒的老父亲,就是还不懂事的幼弟,姜糯根本逃无可逃,只能扛起这个担子,别无选择。 顾江阔似乎很想安慰他几句,但也知道姜少爷根本没可能真在这里上学,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如果觉得累,我肩膀可以借你靠。” 姜糯:“不行。” 顾江阔顿时有点后悔,“我不是嘲笑你软弱,再强的人都有累的时候……” “不行啊,”姜糯打断他,“你肩膀有点高,靠不舒服。” 然后便见姜少爷一头磕上他的胸口。 顾江阔:“!!” 姜糯以头抵他胸的姿势,和暧昧搭不上边儿,更像是单纯地把他当做一面可供发泄情绪的墙,然而,墙君的心跳咚咚咚地吵,整面墙的温度都在持续升高。 好……好可爱。 顾江阔低头看着姜糯同学,迟疑地伸出手,想再次摸摸他看起来毛绒绒的脑袋。 “……”就在顾江阔犹豫的时候,姜少爷已经从他怀里离开。 “走走走,回去复习!”姜糯像是被刚刚那个短暂的依靠动作充满了电,满血复活,“找到感觉了,明天考试必及格!” “嗯,好。”顾江阔应。 两人回到自习室时,却发现桌子上多了两瓶可乐。 姜糯:“?” 姜糯:“谁放错了?” 顾江阔倒是眼尖,从一瓶可乐底下掏出一张纸来,上边工工整整地写着:“同学,我注意你一上午了,你学习好认真,可以加个好友吗?以后一起上自习_ 我的手机号是158xxx。” 姜糯:“………………”敢情是情书,不过是写给谁的? 顾同学磨了磨后槽牙:“想加他吗?” 当然不想,姜糯摇头。 顾江阔神色立即柔和了些,“那可乐也不该收,还回去吧。” 姜糯:“是不应该收,但往哪儿还?给这个号码打电话吗?”总觉得这样也不太好。 就见顾江阔一只大手拎起两瓶可乐,绕过课桌,径直往斜后排走去,把两瓶可乐都放在一个空桌子上,便大步流星地折回来。 “?”姜糯奇道,“你怎么知道是谁的?” 顾江阔心道:那男生已经盯着你看了整整一上午了,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我当然知道这两瓶破可乐是哪个傻逼送的。 但对自家少爷说出的话仍然很文明:“我猜的,应该没错,对了,你复习到哪里了?” 姜糯:“!” 对哦,还要复习!管他谁送的可乐呢,明天要考试了! 他继续埋头刷题,且越刷越有感觉,姜糯其实基础不错,从小名师一对一辅导,还参加过各种竞赛夏令营,一半靠脑子聪明,一半靠老姜砸钱,高中以前的知识相当扎实,理科思维其实都一脉相承,经过两三天的复习和顾同学的倾情辅导,上辈子的大学知识也想起来七七八八。 而做题就是这样,越会,越做得上瘾。 姜同学很快又坠入知识的海洋遨游,没注意到有个穿白色t恤和牛仔裤的男生一回来就往他这里张望,那男生看了看奋笔疾书的姜糯,又看了看自己座位上多出来的两瓶可乐,以及被可乐上水汽氤湿了的书本,不由得皱起眉,脸上像是浮现出愠色,抿了抿唇,便往姜糯这里走,却对上了顾江阔的视线。 顾同学人高马大,肩膀很宽,比一旁的漂亮男生大上一圈,额头上有条延到眉骨的血痂,自带煞气,与他对上视线时,身体微微向后仰,一只结实有力的大手,有节奏地以手指轮流敲击桌面,平静的目光透着凶恶。 那男生脚步一顿,试图接住这个对视,但气场不足败下阵来,忍气吞声地折了回去,也不再自习,收拾了书包就走。 出了门,那男生还是觉得不爽,给宿舍群发微信吐槽:“金融五班的顾江阔怎么那么能装逼?” 那男生是财会2班的李方宙,财会跟金融有时候会一起上公共课,譬如大学生健康教育这一类的超级大课,李方宙认识风云人物顾江阔,可惜顾江阔对他没印象。 群里的小伙伴立即响应: “顾班长?怎么了?” “不会是你喜欢的女孩子向他表白了吧?放心,他不近女色的,哦对,也不近男色。” 深柜的李方宙:…… 不是不近男色,而是有了那么高质量的目标,看不上其他人吧。但李方宙能确定,他们俩绝对还没成,只是顾江阔单相思而已,不然哪会那么规矩,一整个上午都只学习,连手都没牵一下? 说话间,群里已经换了话题: “线性代数好难,明天就考试,杀了我吧。” “柯南jpg。把这张图打印出来挂门上,挂科难。” “预定倒数第一。” “预定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你们都别争,已经有人预定了,我认真的。” “谁?好奇。” “五班有个神秘人,从开学到现在一面都没露过,倒数第一铁定是他。对了,顾班长每天都帮他答到,神奇吧。” 李方宙忍不住发言:“顾江阔不会是靠这个赚钱吧?兼职群就有这种,帮人上课答道,甚至替考试,一门能赚好几千。” “?不应该吧,顾班长家境好像还不错,穿得都是名牌,那双鞋就七八千。” 李方宙:“肯定是a货,如果真穿得起,他怎么会搭配地摊货t恤?怎么连个像样的书包都没有?他的东西除了地摊货就是大牌,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高仿,你们看着吧,说不定他还会替考。如果五班那个神秘人及格了,肯定是他的手笔。”一举报一个准。 “……好奇老李到底和顾班长什么仇什么怨?” 李方宙:“没什么,就是单纯看不惯他装逼。” “……” 经过一天充实的学习,“五班神秘人姜同学”已经有了八成及格的把握,回宿舍的路上都念念有词,念经似的念各种定理。 手机这时候突然响起,姜糯眉角一跳,咕哝:“不是吩咐他们了今天不能打扰我……” 然而那并不是公务,而是家事。 来电赫然显示‘劳美琴’。 说实话,换做别人,姜糯铁定不会接听,可他这位小妈的事,姜总实在很有兴趣。 “喂,劳女士。”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姜糯,你对我直呼其名我不计较,但我儿子,你得还给我!” “姜粟?你指他离家出走的事?”姜糯笑道,“我还想找你,你儿子住在我这里怎么都不肯回家,有时间请你把他接回去,我又要工作又要照顾他,实在分身乏术,你知道你给我添了多少麻烦吗?” 劳美琴:“…………” 劳美琴:“斗嘴我斗不过你!我去公司找你你不在,是不是在躲着我?” 姜糯:“什么事,电话里说吧。” 劳美琴:“我要把股份卖给你。” 姜糯挑眉,这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依着上一世的发展情况,应该是劳美琴哄骗了姜粟,他们母子俩合伙把股权非法倒卖了出去,那次的事闹得挺大,导致姜氏股票暴跌,而且险些令姜糯失去了控股权。 当年他花了大价钱、连房子都抵押给银行,联合其他股东大面积回购,才勉强稳住了局面,但这个操作也给后来他被丁凭舟陷害以至破产埋下了巨大的隐患和伏笔。 现在是怎么了?劳美琴怎么直接开口把股份卖给自己?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这一世,姜粟没有配合她。 想到这个可能性,姜糯心里稍稍舒畅了些:“为什么?股权拿在手里不好吗?” “这些你别管,我要以市场价卖给你,”劳美琴说,“别说不可以,当初签的股权转让协议,‘只能卖给姜氏直系’的条款,这白纸黑字是你让我签的,现在卖给你,你若不买,我就让媒体曝光你!你总不能让我们孤儿寡母喝西北风吧!” 12的股份折现是一笔天文数字,姜糯一时拿不出这么多现金,也不想拿。 “孤儿寡母?”姜糯冷笑,“我爸还活着呢。再说,别口口声声说股权是你们的,那不是‘你们’,而是我弟弟一个人的。” “我儿子的就是我的!有什么区别!别以为你做了董事长,就能一手遮天!我才是他的监护人。”劳美琴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刺耳。 姜糯不由得把手机挪得离耳朵远些,但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入夜之后,就有些变天,现在至少跟白天差了七八度。 姜糯有些后悔没看天气预报,没有加衣服,又有点担心今晚怎么入睡,他选的那间宿舍靠边,虽然安静,却不保暖,当初搬的被子又都是夏被,晚上可怎么过? 走神的工夫,就感到一件薄外套落到身上,不由得看向身边人。 顾江阔又替他紧了紧衣服,低声说:“马上到宿舍了,再坚持一下。” 顾江阔的外套带着体温,姜糯瞬间暖和起来,说话也带上底气:“我答应过老爸,养姜粟一辈子,他的股份我不会动,他可以拿一辈子分红。” “至于监护人,谁说只能是你?难道成年的哥哥不能做他的监护人?” 第四十一章 夜里果然降了温, 这个时候还没供暖,好在有空调,把暖风开到最大, 瞬间暖和不少,顾江阔还真像姜少爷雇的长工, 一会儿去打热水, 一会儿给披衣服,半夜十一点的时候, 还顶着寒风出去买了夜宵,任劳任怨, 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 然而姜少爷的体力有限,终于在凌晨两点的时候耗尽精神, 发出“就这样吧爱过不过”的呐喊,准备睡觉。 可是精神高度紧绷久了,不容易放松,姜糯困极了累极了,却怎么也睡不着。 宿舍的两张床离得极近,隔着小小的床头柜,顾江阔能看清姜糯翻来覆去的动作, 轻声问:“还冷吗?” “还好, ”姜糯, “可能换了地方睡不着,这床也太硬了。”不知道顾江阔平时怎么睡的,明天考完试就买两张新床垫。 “……”顾江阔试探着说, “不舒服的话, 我给你捏捏?放松放松。” 按摩吗?还有这种好事! 姜糯眼睛一亮, 矜持地说:“那好吧。” 顾江阔便挪过来, 也没开灯,轻轻拍了拍姜总的腰,姜糯裹着被子,蚕宝宝似的,往里蠕动了半圈,给顾同学让出位置。 顾江阔摸着黑,隔着被子,大手按上肩膀,姜少爷的肩膀不宽,还有些瘦,一只手就握得住,顾江阔力气大,按摩很持久,反复在同一处揉按,肩膀很快就发痒发烫,姜糯哼唧一声:“不按了,给挠挠。” 顾江阔便掀开被子,隔着睡衣很轻很轻地挠了两下,隔靴搔痒反而更痒,姜少爷不干了,一把抓住顾江阔的手,直接塞进自己衣服里,命令:“进去挠!用力!” 猝不及防碰到一手滑。。腻,顾江阔连手都不会动了,僵持片刻,才依着命令挠下去,姜糯发出舒服的叹息:“就是这样,再给挠挠后背吧。” 天知道,顾江阔用了多大的定力才能控制好力道,而不是失手把娇贵的少爷给撕碎。所以还要伸手进去给挠背的时候,他差点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姜少爷倒是无知无觉,被伺候得舒服,心满意足地困意上涌,很快呼吸也均匀了。 为了不惊动他,顾江阔以最轻柔的动作把手抽出来,却没舍得立即离开,他下了床,半跪在地上,借着窗帘缝隙透进的月光,看姜少爷的脸庞。 修长的睫毛尽数拢在下眼睑处,是很甜美娇憨的睡相,鼻梁窄挺,嘴唇偏薄,而唇珠圆润,看上去很好亲。 在那点月光之下,每一寸皮肤都呈现出牛奶的质地和光泽,没有一处不诱人。 顾江阔呼吸急促,觉得自己像个守着罂粟花的瘾君子,很难不监守自盗。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能放肆,又一次次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破防,他还能坚持多久?顾江阔自己都觉得害怕,生怕某一天终于忍耐不住,原形毕露,把养尊处优的胆小少爷给吓跑。 不知盯着他的睡颜看了多久,对着那张一看就很好亲,恨不得啃烂的嘴巴肖想了多久,顾江阔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煎熬,俯下身。 亲吻了姜糯露在被子外的手指。 即便亲吻手指,也是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 顾江阔不敢再留,转身出了卧室,在骤然降温的夜晚里,洗了一个长长的冷水澡。冰冷的水冲刷在头顶,才稍稍浇灭发热的头脑,顾江阔虽然冷静下来,心里却也清楚,某些情绪越是压抑,某一天压不住的时候,反而会爆发得更激烈。 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相较于顾江阔的茫然无措,姜糯倒是美滋滋地睡了一觉。 考试时间是早上九点,八点整被闹钟叫醒,竟发现顾江阔还睡得沉沉的,没有醒来的迹象,姜糯“啧”一声,“还说叫我起床呢,怎么比我还能睡。” 姜少爷爬下床,对着顾江阔就是不客气地一顿乱晃:“起床啦!考试了!” 顾江阔一个激灵爬起来,不知怎么,看到姜糯那张因为离得太近而放大的脸,他耳朵“刷”一下子就红了,然后很可疑地夹住腿,裹紧被子。 姜糯也震惊:“你昨晚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这样大?” “……”顾江阔又把被子紧了紧,含糊道,“你、你先去洗漱吧,我马上就来。” 这间宿舍只有一个卫生间、一个洗漱台,姜糯不疑有他,先独自去洗漱,然而直到他洗漱完,把考试带的笔都检查一遍,顾江阔才姗姗来迟。 虽然他起得晚,但好在动作很快,洗脸刷牙穿衣服加起来不过五分钟,训练有素到就差没把被子也叠成豆腐块。 所以丝毫没耽搁时间,俩人还是从容地赶在铃声拉响之前进了考场。 今天监考的是有名的“四大名补”之一,孙老师。 所谓四大名补,展开说就是“四位监考最严格、抓补考最多”的老师,见到孙老师之后,整个考场都发出一片哀嚎。 “叫唤什么?都安静!”孙老师果然很严厉,把黑板擦拍得啪啪直响,“现在宣读考试纪律!所有人把学生证和考号放桌面上,我一个个检查!手机都关机或者调成静音,放书包里全部上缴!” …… 一场考试过后,有人欢喜有人愁,出门有对答案的,也有心如死灰开始准备攒补考费的,不过都跟考试有关,随便听几耳朵都是在聊: “怎么咱们那么倒霉遇上‘孙捕头’,监考监得那么认真!” “羡慕隔壁考场,赵老师不是高度近视么?发完卷子第一件事是把眼镜给摘了!” “完蛋了,这次考试好难啊,我觉得复习得还行,结果好多题不会,最后一道大题你们算出来的答案是几?” “太难了,我根本没算出来。” “我也是!这次肯定好多人挂科!” “……” 顾江阔人缘儿意外地不错,一路上好几波人跟他打招呼、问考试、约饭、约球,都被一一婉拒。 也有不少人好奇地看向姜糯,姜总是见过大场面的,一一大方地回视过去,甚至偶尔点头致意,倒让那些学生不好意思,不再探究地看他。 姜糯原本也不打算隐瞒身份,他知道自己从来不上课这事儿是瞒不住的,肯定会有人议论、不服。这次考试之所以这么用功,也是为了等成绩出来后,稍微运作一下,借此堵住所有人的嘴,最好一劳永逸,一次考试就换来一个平安的大学生活。 没人知道,孙老师的考场是他事先跟校领导打招呼安排的。 “终于考完了,下午什么安排?”姜糯问。 顾江阔心中一动,面不改色地说:“其实也没什么事,下午好像没课。” 其实是有课的。 姜糯倒也没多想,在他看来,下午没课这件事的概率很大,因为“大学生健康教育”、“电影赏析”、“健美操、跆拳道”一类凑学分的选修课,根本就不算课。 姜糯便安排道:“那去开车吧。” 顾江阔瞬间低落,“下午公司有事?” “没。”姜总好不容易出来考试,很大方地给自己批了一整天的假期,“下午带你去逛街,买张像样的床垫,江阔,我得批评你,怎么不知道要东西?床垫那么硬,你是怎么睡这么久的?” “我知道了,以后注意。”顾江阔嘴角忍不住上扬,“停车场太远,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把车开过来。” “好。”姜少爷对自家贴心的保镖很是满意。 可顾江阔刚到停车场,却碰到一个在校园里绝不应该碰见的人。 王卫国也很诧异:“大江?你怎么跑燕林大学来了?改成到这儿打工了?” 第四十二章 “……”打工?他当年辍学的时候, 跑到舅舅家里借钱,吃了闭门羹,也许从那时候起, 王卫国就笃定,他绝对不会有上大学的可能。 然而顾江阔根本懒得搭理他, 连解释也吝啬, 只当没看见王卫国。 “哎!”王卫国却不依不饶,快跑几步拦上去, “大江,我正找你呢!你怎么回事, 电话把我拉黑了?你姥姥的房子拆迁款下来了,你知道不?” 顾江阔捏着车钥匙, 环视周围来来往往的学生,心里盘算着把王卫国撂倒但不会惊动别人的可能性。 “赶紧去签字!你小子打什么主意我能不知道?你是觉得自己拿不到钱了,索性不去领,你没有,也不让我拿!够坏的你!” “我没有故意不去领。”顾江阔面无表情道,“只是忙。” “忙??”王卫国嗤笑,“你能有多忙?怎么, 跑到大学当保安, 就真以为自己身价抬起来了?你在这儿打工, 又不是在这儿上学,不是我说,真应该学学你哥, 我家轩慧, 从小就乖, 所以才考上燕林大学, 不像你,从小就混!……说起来,你到这儿打工多长时间了,见过你表哥没?” “顾班长!”这时候,有人高声喊,然后越跑越近,怎么看都是来找顾江阔的。 王卫国心道:保安班班长?自家外甥倒是有这个本事,人混手黑,混个小头目不奇怪,就是没什么出息,保安班长,比普通保安多赚多少,一个月能多200块? 可看仔细了,却发现,那小跑过来的人,分明是学生样子,不像保安啊? 王卫国满心疑惑,看着那学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就听学生说:“班长!你是不是考完试,手机静音忘了调回来?辅导员给你打电话没接。” “哦,”顾江阔掏出手机,划开屏幕确认了一眼,“还真是,谢谢你告诉我。” “没事儿没事儿,”学生说,“刚碰见导员,正好看到你,就跟你说一声,对了,考得怎么样?听说你们考场是‘四大名补’的‘孙补头’监考,是不是贼严?” “还行,”顾江阔说,“不过这次题目确实有点难。” “哎,是啊,我都准备补考了。不说了,我还有事,先走啦,你别忘了给导员回电话!拜拜!”学生说完,又风风火火地跑了。 留下王卫国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啥啥啥? 他听到了什么?顾江阔是班长,还导员找他?那应该是……学生班长吧?他考上燕林大学了?怎么可能呢?还是班长?连他儿子王轩慧都没当上班长啊! “你、你考上燕林大学了?”王卫国老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怎么可能啊,你不是辍学了吗?” 看他这幅震惊模样,顾江阔才终于生出一丝兴趣:“这很难吗,高三的时候又回去了,我复习了两三个月,就考上了。” “只复习了两三个月!?”王卫国都不知道这事儿。 而且、而且燕林大学多难考啊!当时王轩慧考上的时候,他不惜血本,前前后后请了好几次升学宴,请客的钱都要花上万把块了,当时他多骄傲啊,觉得老王家祖坟冒青烟,觉得自己教子有方,才培养出这么有出息的儿子。 可现在,他一直看不上的外甥,一边打工、一边照顾老年痴呆的姥姥,一边还能轻轻松松考上燕林大学,这让王卫国觉得脸上挂不住,觉得这么一比,自家儿子就成了废物,而自己当年大宴宾客的事,也像个笑话。 王卫国心里憋了一股火,不知该往哪儿发泄,就听顾江阔继续加码:“对了,我现在也还是半工半读。” “就在姜氏集团——王轩慧被开除的那个姜氏——做董事长助理,最近还接了一个项目,也许咱们以后还会碰到。” 说着,顾江阔甩了甩手里的保时捷钥匙,不再跟王卫国废话,径直走到停车区。 王卫国眼睁睁看着顾江阔解锁了一辆卡宴,目送他把车开走,人都麻了。怔怔在原地站了半天,才脸色极其不好地打开了自己那辆新车的后备箱,将老婆给儿子带的厚衣服全都扔到地上,还泄愤似的踢了一脚。 周遭学生都被吓了一跳,纷纷躲这位疯大叔远了些。 而好巧不巧,王轩慧就是这时候过来的,“爸,我刚下课,衣服呢?” 原来,王卫国也是翘班过来,掐着儿子下课的时间,打算送过来就走,也不进宿舍,几分钟前还催王轩慧快点呢。 “爸?怎么回事?”王轩慧注意到地上的衣服。 “啪!” 王轩慧猝不及防地挨了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打懵了。“爸,你干什么?” “干什么?”王卫国没控制住情绪,顾不得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大声吼道,“你这没出息的东西!说!顾江阔在这儿上学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你跟他一个学校,怎么可能不知道!” 王轩慧心一沉。 其实按理来说,一个综合性大学,林林总总的专业无数,他们连一个学院都不是,又差了几届,不认识很正常。 可偏偏顾江阔这人到哪儿都那么突出,从军训的时候就以过人的身体素质和体能,大出风头,瞬间成了校园的风云人物,连大三大四的学长学姐都在讨论他,他想不知道都难。 知子莫若父,王卫国一眼就看出王轩慧的默认,更气不打一处来,嗓门更大:“你大学怎么混的,连个班干部都没混上?就让我丢脸!” 王轩慧看着周遭频频望过来的同学和老师,顿时觉得无地自容,脸都涨红了,“爸,这是公共场所,你小声点。” “让我小声?嫌我没素质是吧?”王卫国反倒来了劲,“你让大家评评理!我花这么多钱,这么多心血,培养你,结果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一点都不争气!还让我给你送衣服?送个屁!” 王卫国骂着骂着,一脚狠狠踩在那厚毛衣上。 周围的议论声嗡嗡嗡,王轩慧听不清楚,只愈发觉得无地自容,踩在厚毛衣上的那一脚,像是踩断了他最后的尊严底线。 王轩慧忽然不想再忍了,从小到大受过的委屈同时涌上心头,他忽然一把推向王卫国,绝望而愤怒地吼:“闭嘴!” 王卫国一屁股摔倒,尾骨结结实实磕在水泥地面上,俩人都懵了。 王轩慧愣住,他没想到,自己说一不二、打人特别疼的父亲,居然一把就给推到了!而王卫国在短暂的懵逼后,也意识到自己作为父亲的尊严被打碎,这是他不能容忍的,王卫国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恼羞成怒地扑过去还击!且边还击边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打骂羞辱,而这愈发激怒了王轩慧。 父子俩扭成一团,场面难看极了,最后甚至惊动了门口执勤的保安。 转眼便是周末。 且是个难得休闲的周末,没有应酬也不用加班。 姜少爷在柔软雪白的昂贵地毯上支了个小茶几,颇有兴趣地磨咖啡豆——只磨了几下,就嫌手疼,剩下全都交给顾江阔。 顾保镖有的是力气,把精细的研磨器也磨出石磨的架势。 看得姜粟心里直呼大材小用,恨不得给他一台货真价实的石磨,再舀上十斤黄豆,瞧他那身腱子肉,保准比骡子磨得还好。 然而姜粟只敢在心里想想,万万不敢真把吐槽说出口,不然他那护犊子的哥,肯定会扣他生活费。 况且他们正在说正事,也不该走神。 姜糯:“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别抠了,那块地毯合人民币6万多。” 姜粟撇撇嘴,停止了抠地毯:“反正我不想跟她说话,她提什么要求我都不同意。” “哎。”姜糯叹口气,如今姜粟还是太小,小孩子脾气,饶是他摆事实讲道理,说明留住股权的利害关系,姜粟还是听不懂,只知道跟劳美琴置气。 姜大少爷于是又通俗易懂地解释了一遍:“如果股权永远不变现,就意味着,名义上是你的,但实际上还是由我控股——当然我也不会变现——你一辈子只能拿分红,相当于一辈子从我这儿拿零花钱。” 这也是为什么劳美琴那么想把股权变现,说白了,是她不相信姜糯。 “那你会克扣我的零花钱吗?”姜粟忽然问。 “……”姜糯谨慎地说,“你成年之后不会,但现在得看你表现。” “哦。”姜粟很失望似的,但eo了一会儿,就又说,“那你答应我不要克扣太多。” 姜糯:“?” 姜糯试探地问:“你是说?” 姜粟矜持地说:“我回学校就把监护人的联系方式改成你的。” “!” 这是答应跟姜糯站在统一战线了。 其实改不改监护人不过是个形式,毕竟老姜还活着,重要的是姜粟的态度,尤其姜糯把事情利害揉碎了讲给他听之后,姜粟还是选择了相信自己,这让姜糯心中畅快。 然后,姜大少爷愉快地吩咐顾江阔:“磨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交给我,今天本总裁高兴,亲自给你们做手冲咖啡。” 顾江阔便乖乖把刚磨好的espresso交出去,然后大型犬似的守在身边,等着姜糯分配下一个体力活儿,姜少爷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你休息一会儿,等着喝就行了,像姜粟一样,玩会儿手机。” 因为谈股权的事,姜粟暂时可以光明正大地不学习,刚谈完就抓住机会争分夺秒地玩游戏,闻言抬了抬眼皮说,“对啊顾大哥,你手机闪了半天,肯定好多未读消息。” 顾江阔这才注意到,果不其然未读已经99 。 “是班群消息,忘了调免打扰。”顾江阔说。 “喔,班群啊?”姜糯一心二用地问,“有什么事吗?成绩出来了?” 顾江阔便从头开始翻,然后发现,并不是成绩,而是一件大八卦。 “真的打起来了!是亲父子!是大四学长,叫做王轩慧,跟亲爹在学校打起来,保安都差点没拉住。” “刺激!帖子里只有图片,谁有视频连接发一下?谢谢!” “谁知道为什么打架?你要是说这个我可不困了jpg。” “不管因为什么都不能对亲爸爸大打出手吧,这个王轩慧学长人品有点问题。” “他爸爸也不是什么好人,专门挑刺激他的话说,换做是谁都受不了,我倒是挺同情他的,在那样的环境里长大,应该是忍无可忍了吧。” “教务处老师、班主任、辅导员,挨个找他谈话,反正挺惨的,那会儿正好下课人多,闹这么大,还在校门口,影响多恶劣,要是因为这件事拿不到毕业证,那可完蛋了。” “他已经完蛋了,现在谁不知道?王轩慧学长一战成名,算社会性死亡吧,换做是我,我可能都不敢来上学了。” “……” “所以是什么事?”姜糯问。 顾江阔摇摇头,“没什么。”他看到表哥沦为所有人议论的对象,并不觉得有多开心。 当然,也不至于到想为他打抱不平的地步——他和王轩慧从小到大都没怎么一起玩过,基本没什么感情。 他只是讨厌王卫国而已,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王轩慧因此觉醒,从此和他那个差劲的父亲决裂,让王卫国也尝尝明明有亲人在、却孤立无援的感觉。 顾江阔继续翻聊天记录,说:“成绩周一出。” 姜糯来了兴趣:“这么快?” “其实周五卷子就已经批改完了,”顾江阔,“周一肯定能录入校园网。” “效率真不错。”姜少爷满意道,“江阔,盯着点,有成绩第一时间通知我。” 一旁玩手机的姜粟终于忍不住吐槽的欲望:“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怎么出成绩你这么开心?”这也太残暴了吧!他都是恨不得考完试永远不要出成绩! 然后就听他亲哥又给出更让他费解的回答:“成绩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可能会有人举报我,我在期待这个。” 姜粟:“???” 学霸的世界太扭曲了,他不想去理解了! 而姜糯显然也没有给他解释的意思,而是忽然注意到顾江阔额头上的伤疤,血痂已经掉了,变成一条细长的疤痕,稍稍割裂了粗长的眉毛,显得整个人更凶了。 姜糯皱眉:“你的伤疤怎么有点增生?那个药膏涂了吗?” 顾江阔摸了摸眉骨上的疤,面不改色地撒谎:“涂了。” 其实没有,他想留着这条疤,这是他第一次保护小糯的纪念,而且,若是长长久久地留着,小糯每次看到自己,都会想起自己的好吧。 第四十三章 姜总是在会议室上收到自己被举报的消息的。 这个举报和想象中稍有不同, 并不是单纯举报他从来不上课却在难度超常的考试中顺利及格,而是……举报顾江阔替考,且举例说明替考的市场价是一千五百块一门。 这让姜总陷入了深深的疑惑里, 因为彼时他正在听下属们汇报一项投资的进度,最近一季度的盈利恰好是一千五百万。 “我花这么便宜的价格找替考?顾江阔冒着背处分的风险就为了赚1500?”姜总还是无法释怀, 是他钱没花到位,所以让顾江阔看起来很寒酸? “继续追加投资!”姜总拍板。 负责汇报的项目主管喜笑颜开,“谢谢老板!” 姜糯微微点头, 面上看不出喜怒, 愈发有上位者的气场,底下人不由得更加正襟危坐, 汇报得愈发严谨。 没人知道看起来深不可测的姜总,私底下正给顾江阔回消息:“这两天都没时间,我今天晚上过去吧。” “[转账]” 顾江阔:“?” 姜糯:“没时间陪你, 你自己给自己买两件衣服。” 顾江阔:“其实我衣服够多了,你给我买了不少……” 然而姜总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会议上, 没再回复。 “顾江阔同学,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辅导员温和地问。 顾江阔摇摇头,“我没做过的事,没话可说,但我想知道谁举报我?” “抱歉, 举报人的资料要保密的。不过他空口污蔑, 学校也会给相应的惩罚。老师相信你,这件事绝对子虚乌有, 就连监考的孙老师都愿意作证。”事实上, 孙老师气坏了, 有人质疑他的考场上有学生作弊, 就是质疑他四大名补的地位浪得虚名,简直和当面骂他老糊涂没什么区别。 见问不出什么,顾江阔暂时应:“好的,谢谢老师。” 不过,离开办公室之前,顾江阔忽然问:“老师,我想请教你些别的,您的人生经验比较丰富……就是,如果一个人动不动就给你打钱,是什么意思呢?也不求回报的那种。” 辅导员警惕起来:“哪有人会无缘无故给你打钱?你不会遇到什么诈骗集团了吧?先给点甜头,然后再诈骗一笔大的。……一定是这样,说不定背了债后半生都搭进去了!顾同学,千万不要贪小便宜,无缘无故的馈赠不能收啊!” ……后半辈子都会搭进去吗?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顾江阔谢过辅导员,出门时,就痛快地点了接收转账。 今天中午挑了半小时空当,金融五班借了多媒体教室,召开开学以来的第二次班会。 其实大学很少开班会,上一次还是刚入学的时候,第一次班会的主要内容还是大家互相做自我介绍,选一批班干部,再然后同学们就没见过班主任的影子。 今天的第二次班会,竟然仍旧不见班主任。而是由班长顾江阔全权主持。 “同学们,很抱歉临时通知大家来开会,也感谢你们的到来,今天开这个班会,是因为咱班发生了一件很严肃的事,相信大家也注意到,这次班会,仍旧少了一个人……” 顾江阔讲话条分缕析,带着读书人应有的教养,却也有不容置疑的味道,将三尺讲台站出了些许匪气。 一边讲,投影仪上一边放出中午匆匆准备好的ppt,有这次考试全班同学的成绩,也有他和姜糯被举报的截图,以及姜糯的考试成绩与平时成绩明细。 导员办公室里,现在轮到财会2班的李方宙被训话。 “你知不知道,没有证据就是污蔑?”面对李方宙,辅导员显然没有那么好的耐心,神情格外严肃。 然而李方宙丝毫不怕,“即便我没有证据证明顾江阔替人考试,那也不能证明他们俩没有联合作弊,那个姜糯肯定是抄他的!不然怎么可能及格?这次考试这么难!老师你不信可以去问金融5班的同学,姜糯根本没来过学校上课!事实胜于雄辩,我不是污蔑!” 辅导员简直头疼,“本来你道个歉,事情也就过去了,如果一定要跟他们对峙,老师也没办法替你保密了。” “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用不着保密,”李方宙说,“我要求跟他们对峙!” “……你想清楚,作弊这件事根本不可能,连孙老师都愿意为他们作证,孙老师的严厉我们是有目共睹的。……你跟顾江阔是不是有什么私人恩怨?” 这话猜得一语中的,但李方宙才不怕被猜中,他举报的时候,并不知道顾江阔他们由出了名严格的孙老师监考,但有一点他能确定,那个叫姜糯的神秘人的确没上过课,全是由顾江阔代答到。 而这次考试这么难,连这样的人都混了个及格,难免就有金融5班的学生心生嫉妒,尤其是挂科的,心里肯定不平衡。 就算他不举报,说不定金融5的学生自己都会举报。他笃定5班绝对有人站出来戳穿那个姜糯不上课的事,也就间接地为他证明了。 “老师,您不用劝我,事已至此,如果我不坚持举报,反而要背个污蔑同学的处分,我决定还是跟他们对峙,老师您把五班的学生叫过来,当面问问那个姜糯是不是从来没上过课就行了。” 辅导员:“……行吧,既然你坚持。” 看起来这件事压不下去,索性趁着下午上课之前一起解决。只是,李方宙和辅导员都不知道,一个电话把金融5的学生叫过来的时候,他们才刚刚开完一场主题为‘团结’的班会,个个情绪激动,热血沸腾。 第四十四章 李方宙看到人群里的顾江阔时, 下意识往辅导员身后挪了挪,心里有些埋怨老师为什么把他这个当事人也叫过来了,但转念一想, 这么多人,他怕什么呢?那顾班长不就是仗着长得壮么?那个王轩慧学长的教训还历历在目呢, 现在谁敢当众动手? 于是李方宙稳了稳心神,一鼓作气把准备好的说辞全吐露了出来。 “所以李方宙同学提出的情况,是不是属实?”辅导员按着流程问, “大家不用紧张, 事实就是就行,如果不方便当面说, 给你们每人发一张纸,不记名写下来也可以……” “不用发纸条!”一个女生率先站出来,“我和我们班姜糯一起上过课。” “我也在课堂上见过姜糯!” “我也是!我不明白这位同学为什么出口污蔑我们班同学, 怎么可能有人从来不上课,还考得那么好呢?” “老师, 谁没有翘课的时候啊?大学了啊!这位李同学, 你能保证你每节课都去上的吗?我们不仅仅学习知识,还培养学习的能力,有些人就是天赋异禀,只要学习的目的能达到, 合理利用时间, 有什么不对呢?” 五班的同学踊跃发言,一个比一个信誓旦旦, 连辅导员都信了, 听起来, 这位姜同学好像真的是位好学生? 这时候, 另一位“被告”顾江阔却站出来,说:“老师,其实姜糯的确因为客观原因不得不偶尔翘课,我们都是一个班级的同学,会劝说他尽量端正学习态度,但这不是李方宙同学污蔑我们金融5班的理由。老师您看,这是姜糯同学的成绩明细,他的平时成绩很低,并没有妨碍到考试的公平性。” 辅导员接过成绩单,看过之后,便递给了李方宙。 成绩单其实很简单,一共分为两条,一条是卷面考试成绩,一条是平时成绩,各占70和30,有时候老师为了给学生及格,会把平时成绩拉满,所以才有“你的60分,不是你努力了,而是你老师在努力”的江湖传闻。 而姜糯的平时成绩竟然只有个位数! “这,这怎么可能?!”李方宙震惊不已,这次考试特别难,他最终只有57分,还是挂科了,李方宙还为此找到老师办公室,苦苦哀求老师高抬贵手,然而老师无奈地亮出成绩明细,他才知道,自己平时成绩已经拉满了,因为卷面太低,所以还是无法及格。 而这个姜糯,光卷面分就有84?!他不是从来都不上课的吗?难不成自己真的弄错了,“五班神秘人”是个离谱的传言?人家只是偶尔翘课而已? 亦或者是,那个姜糯是个学神?人家根本用不着上课! 不管怎么说,这张成绩单是板上钉钉的打脸证据,是无法在他翘课的事情上作文章了,更何况,全班同学都给那个姜糯作证…… “所以,李方宙同学,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辅导员用“我劝你就是不听现在完蛋了吧”的眼神望着他。 李方宙一阵绝望,觉得自己真是百口莫辩,这回“污蔑同学”的罪名坐实,肯定要背个处分了。 五班人浩浩荡荡地出了教一楼后,顾班长豪气地说:“今天辛苦大家了,回头我请客。” 大家立即一阵欢呼,少年人并不知道矜持为何物,已经有人起哄:“还回头干什么?今晚就请客!” “吃鸿宾楼!” “海底捞!” “你们要不要脸?干嘛点那么贵的?”也有女生笑着制止,“咱班同学被人欺负了,咱们站出来帮忙不是正常的吗?干嘛要宰班长!” 顾江阔倒是很大方,“吃什么都行,我看看今晚有没有时间,稍后在班群里回复大家,现在先去上课吧。” 下午第一节 是必修的大学英语,这是少有的小课,因为每人配备一台电脑,座位有限,所以一次只有一个班上。 一行人便又热热闹闹地结伴往英语教室去。 大家像是打了场胜仗般情绪高昂,一路嘻嘻哈哈,仍旧忍不住三三两两地讨论那位神秘的姜糯同学。 “他肯定是个学神,根本不来上课,还能拿那么高的分数,可惜平时成绩太低,最后总分才62,将将及格。……哪怕来上两次课,平时成绩混个20分,总分也能进优秀了吧?” “班长不是说,姜糯很忙很忙,以后也够呛能来上课,可惜这位学神,估计永远跟奖学金或者评三好都无缘了。” “羡慕啊,我要是能及格就好了,哎,我高中也是学霸,怎么沦落到补考的地步!” “别沮丧,化悲愤为食量,好好吃班长一顿!” “对哦!期待嘿嘿嘿!” “……” 顾江阔一路默默听着,心里愈发放心,心想:小糯说得没错,有足够优秀的实力,能堵住小人的嘴,而表明不争不抢的态度,则能一劳永逸。 不是他们小人之心,而是倘若姜糯总分拿了个优秀,这些同学还真的全部都愿意站出来帮他演这场戏吗? 或许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但一旦成为竞争对手,牵扯了自身的利益,事情就变得复杂起来,还不如一开始就表明立场,再拿举报人杀一儆百,那么以后应该就再没人敢贸然这样做了。 而小糯他,日后或许也不用这么辛苦地挑灯夜读拼命拿高分,考试成绩差不多就行——从今天以后,他总分再考60分,也不会有人追究。毕竟,如果不去老师办公室死缠烂打,老师通常是不会给别人看成绩明细的。 英语教室在教三楼,步行十几分钟才到。 英语老师大约很早就被校领导交代过,即便是小课,也从来没点名提问过姜糯。而且这位老师酷爱放英文恐怖电影,每节课都要花十几分钟,用恐怖的丧尸和怪兽来培养同学们的语感。 顾江阔便趁着看电影的时候,给姜糯发消息问:“今晚全班聚餐的话,你愿意来吗?如果不想去,我就改期。” 姜总大约在忙,直到下课的时候,才回复:“可以啊。” 顾江阔便立即订了燕林大学附近最有名的一家海鲜自助小火锅。 这家自助算得上燕林大学附近最高档——没有之一——的餐厅,把这消息发布在群里之后,整个班群都炸锅了。 纷纷排队发“谢谢老板”的表情包,刷屏刷到顾江阔不得不艾特所有人,“今晚姜糯也到,是我们一起请客。” 当然算是一起请客,顾江阔预定饭店的钱,就用的姜总白天给发的转账红包。 转眼便到了晚上,所谓聚餐,就讲究大家一起集体活动,女生们化妆选衣服比较慢,但很嘴硬,在班群里信誓旦旦地发誓“还有五分钟就出发”,发誓发到第三遍的时候,男生们忍无可忍,一窝蜂跑到宿舍楼下去等,用实际行动给她们精神上的压力。 ——刚好女生住的11栋和男生住的20栋楼挨着楼,非常近。 只有顾江阔一个人是住在留学生宿舍,并且早早跑到停车场去等。 姜总抵达燕林大学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很接近预定的聚餐时间,但好在其他人更磨蹭,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还算充裕。 顾江阔便带着他慢慢地去宿舍楼下,跟同学们汇合,再一起打车出发。 姜总当然不习惯坐廉价的出租车,可是今天带着目的,还是应该努力跟同学们打成一片——他今天有空的时候,就在思考战术。 其实已经铺垫得很好了,安排了传说中最严厉的监考老师,并且特意打了招呼,在保证及格的前提下,把平时成绩降到最低。 现在难点在于,应该怎么让同学们相信,自己本质上是条咸鱼,不会争抢任何优等生名额,还要笼络他们,让他们站在自己这一边,这就需要很多技巧和时间。……今晚这顿饭,看来也是一场硬仗,姜总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已经做好了被灌醉的准备。 然而,在校园柔软的晚风里,顾江阔柔声细语问候一遍今天累不累、中午有没有好好午睡之类儿女情长的废话之后,忽然又轻描淡写地说:“其实今天白天我已经把举报的事处理了。” 姜糯:“?” 什么?? 姜总一开始以为顾江阔是“开始处理”,听完全程,才恍然明白过来,他是“处理完毕”,而且……处理得好漂亮! 这事儿即便是姜糯自己做也不会做得更好了! “对不起,我是觉得你每天处理公务太累,你的时间那么宝贵,不应该浪费在这些小事上,既然我在学校,就擅自做主张了。”顾江阔窥着姜糯的神色,状似漫不经心地说。 果不其然看到姜少爷眼睛都亮了,都说眼睛是人心灵的窗户,那姜少爷这两扇窗户必定是豪华版的落地窗,够大够亮,情绪外露的时候,仿佛其中盛满细碎璀璨的星光。 顾江阔又双叒叕不争气地看呆了。 直到有眼尖的同学高声喊:“班长!这儿呢!来跟我们一起喊,一二三,让女生下楼!” 顾江阔自然没有这么幼稚,但还是嘱咐姜糯:“我先过去让他们别闹,然后好跟他们介绍你。” 姜少爷微微点头,对这安排并没有什么不满意。 想来,他好像真有点过分,这都开学俩月了,竟然还没跟同班同学认识,今天的确该他请客。不过这俩月也的确太忙,事情太多太杂,一边要防着劳美琴作妖,一边要盯着丁氏投资金创大厦的进度,一边继续忙着联系新的理财项目,一边旧城区那块拆迁的地也该办理承建手续。 虽不用亲力亲为,但每天等着他拍板的事情多如牛毛,姜总就算有三头六臂,恐怕也没办法按时到燕大好好上学。 这回顾江阔替自己解决了学校的事,真是大功一件。 要不然怎么说,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是包子到哪里都挨打,是大佬到哪儿都呼风唤雨。 姜少爷心情好,脚步也轻快些,远远地看着顾江阔给同学们指着自己介绍,便继续朝他们走过去,然而还没跟大部队汇合,就忽然被人拦住。 “同学,你还记得我吗?”说话的人有点激动,还有点期待,眼巴巴地看着姜糯。 姜糯:“?” “不好意思,你认错人了吧。”姜少爷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只要他认不出的人,一定是没见过的,况且他不大愿意跟个学生浪费时间,侧过身就要走。 然而李方宙哪里肯让他就这么走了,伸手继续拦:“哎同学,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我见过你,听我说完好吗?” “班长,那是李方宙吧?我没看错吧,就是举报你和姜糯那人!” “真是他!他干嘛拦着人家姜糯啊?” 这时候顾江阔刚给同学们介绍了哪个是姜糯,结果就看到姜糯被人拦住,还是那个举报他的家伙,这可一下子就拨动了大伙敏感的神经。 “这还用问吗?肯定这人跟咱班姜糯有私人恩怨,所以才恶意举报的,现在倒好,欺负人欺负到咱们眼皮子底下了,走!去看看!” 不用顾江阔吩咐,大家已经声势赫赫地跑了过去。 正好听到李方宙解释:“同学,是我呀,那天在自习室,我还请了你一瓶可乐!”李方宙从来没见过像姜糯这样的男生,干净漂亮、白皙贵气,他至今还记得在自习室内,阳光洒在姜糯身上和书本上的模样,以至于见过一面之后,就念念不忘。 “喔……”姜糯好像想起来了,兴致缺缺地拒绝,“我不喝可乐,谢谢你,再见。” 然而李方宙还是拦着他,热切地说:“你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只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姜少爷一个白眼没翻完,就听到七嘴八舌的义愤填膺:“原来是这么回事!” “李方宙,你举报姜糯是因为爱而不得!” “破案了,艹,太狗血、太下头了!” “滚啊,离我班同学远一点!你好恶心!” 李方宙:“?”他就是那个姜糯??? 姜糯:“?”就是这货举报了我?? 身份突然被揭开,气氛忽然就变得尴尬起来,尤其是李方宙,他以为中午在辅导员办公室里,那次的百口莫辩已经登峰造极,万万没想到,尴尬还能更进一步。 他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就是被举报人,而且,他藏了多年的性取向,突然在这种时候、这么多人面前被曝光,李方宙想死的心都有。 然后就见他的白月光,望向自己的漂亮眼睛里,迅速盛满厌恶,而后脚步不停地奔向了那个顾江阔。 第四十五章 李方宙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如果时光能倒流,他绝对不去举报顾江阔和姜糯,今天真是他人生中最难挨的一天,先是背了个处分,后又在众人面前暴露了深藏多年的取向。 然而,难堪还不止于此,今天不过是个开头罢了,从明天起,“财会2班的李方宙是个gay,追求男生没成功,因爱生恨恶意举报”的消息就会不胫而走,传遍校园,走到哪里都被指指点点,其社死程度不亚于之前的王轩慧。 以至于才大一的李方宙多次萌生退学的念头。 伴随着李方宙的社死八卦,还额外附加了条更离谱的传闻:“金融系有个学神,非常有性格,不屑于拿高分,所以从来不去上课”。 而“学神”姜同学现在正第一次正式和同班同学见面。 姜总自认心理年龄太大,灵魂已经是个三十岁的老男人,跟年轻人相处肯定有代沟,没想到一切都意外地顺利,甚至有点顺利地过了头——顾班长开始后悔组织这场聚餐了。 最开始顾江阔还能挨着姜糯照顾少爷吃菜,没过多久,他就眼看着班里的女生们越聚越多,把小糯包裹得严严实实。 偏偏班里的女生都是学霸级别,普遍很有素质,搭讪、开玩笑都进退有度,让人无法拒绝,顾江阔半天插不上话,还被同班男同学拉去喝酒。 几个男生拉着顾江阔,酸溜溜地吐槽:“现在的审美多畸形!女生全都喜欢小白脸,为什么没人欣赏男子气概?” “班长,你之前怎么没说姜糯长这样啊,早知道……聚餐不带他多好。” “……” 顾江阔何尝不后悔?但还是反驳:“长得好不好看,跟有没有男子气概没关系,你跟他接触久了,就会知道他多有担当。” 这一顿吃得宾主尽欢,直到散场的时候,还有人很没出息地感叹:“太满足了,活的鲍鱼啊!吸在盘子上,抠都抠不下来,谢谢班长!谢谢姜糯!” 姜糯也喝得有点高,一边笑嘻嘻地说“不客气,这算什么”,一边往顾江阔身上靠,俨然把班长当成了人肉拐棍。 大家合着打了几辆出租车拼着回学校,顾江阔借故宿舍不顺路,没跟他们拼车,一个人把姜少爷送回留学生宿舍。 醉鬼很缠人,连在车上的时候都要贴着自家保镖,咕咕哝哝地一会儿抱怨冷,一会儿嫌弃饭店的鲍鱼太小、海胆不够新鲜,顾江阔很有经验地哄着,中途还买了两瓶依云,以防止大少爷吐了没水漱口。 可姜少爷这次很乖,没吐也没太闹,只是碎碎念吐槽,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昏昏欲睡。 十月的燕林早晚温差大,入夜时格外冷,空调暖风的热度需要过一会儿才上得来,若是平时,姜糯或许能忍耐,可姜总和别人不太一样,一般人喝多了浑身燥热,他正好相反,摄入过量酒精之后,手脚冰凉,冷得发抖,还容易上脸,像发烧一样。 以往在家的时候,顾江阔会在酒局上就提前给梅姨发消息,回家时,梅姨便会准备好热腾腾的醒酒汤和泡澡水。 姜糯便习惯性闹着洗澡。 “……”顾江阔劝,“这里不比家里,只有很小的淋浴间,你一个人摔倒了怎么办?” “那你帮我洗。”脑子不大清楚的姜大少爷提议。 “不行!”顾江阔断然拒绝。 “你敢拒绝我?”姜糯瞪眼,因为小脸喝出潮红,所以显得没什么气势。 可顾江阔却怕似的,更加不敢看他,强词夺理:“因为温度不够,淋浴容易感冒,小糯,你……听话。别再这样看我了。” 好在姜糯最终还是听进去,缩缩脖子,“是太冷,算了算了那不洗。”却又吩咐:“顾江阔,你过来,给我暖手暖脚。” 说罢,也不管顾江阔答不答应,就自顾自地掀开对方的衣摆,把脚伸进衣服里,冰凉细腻的脚心不由分说地踩在他肚子上。 然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顾江阔的腹肌很结实,被踩上那一刻,也不知是冰得还是如何,一下子紧绷起来,姜糯几乎能用脚趾刻画出他块垒分明的核心肌群。 “硬邦邦。”姜少爷嫌弃道,“不舒服。” 又吩咐:“躺下帮我暖暖被窝,好冷。” 顾江阔:“………………” “怎么不动?”姜少爷微微撑起上半身,长眉微挑,一双醉气滟潋的眼睛斜乜着他,满眼责怪,“我支使不动你了?” 顾江阔:“…………” 至此,顾江阔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姜少爷是真的醉了,都怪他,当时没有紧跟着姜糯,没替他挡酒。 顾江阔在心里叹口气,老老实实地挪过去躺下:“这样行吗?” 哪知姜糯反而更加嫌弃:“太挤了,你怎么这么占地方?” “……要不,我还是下去吧。” “不要。把那张床挪过来。”姜糯随口吩咐,好像搬开两个床头柜、地毯、再挪一张死沉死沉的板式单人床,是件多么轻松的事似的。 然而顾江阔最不缺的就是力气,还真的照做了,甚至贴心地冲了个战斗澡,把因为干活而出的一层薄汗冲掉。 半小时后,姜总心满意足地收获‘人形暖水袋’一枚,伸手抚上暖水袋的眉骨,“伤疤好像淡了些,但还是在。” 他又往顾江阔怀里贴了贴,撑着沉重的眼皮,打着呵欠说出了睡前最后的碎碎念:“我要投诉那管疤痕膏,八百多15ml,涂了个寂寞。” 然后便因为酒意上涌,直接秒睡。 顾江阔的体温很高怀抱很舒服,这一觉姜总睡得格外安逸,甚至忘记了在睡前定闹钟,所以一直睡到自然醒。 于是,第二天等他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身边躺着个持续散发热量的高大人类,而自己还枕着他的结实粗壮的胳膊时。 姜总整个人都斯巴达了。 “……操。” 什么情况? 姜糯觉得可能是自己起床姿势不对,重新闭上眼睛。 然而,眼睛闭上了,脑子却更清楚——这点酒还不至于断片儿,所以昨晚的记忆渐渐清晰。 很好,是他撒酒疯,非让顾江阔配自己睡,不惜命令他挪床。 “……操。”姜糯连动也不敢动了,他现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顾江阔,顾江阔是知道自己取向的,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在借酒装疯勾引他吧? 姜总思来想去,决定悄无声息地爬起来,开车撤回公司,躲回去再说。 然而,刚蹑手蹑脚记爬起来,还没找到手机看时间,就听枕边那个高大的人类哑声问:“醒了?” 第四十六章 姜糯:“!!!” 姜糯立即装醉,按着太阳穴:“啊,嗯,头好疼,我怎么睡在这儿?” 肯定没人告诉姜总他的演技很浮夸,不过顾江阔还是配合地说:“……你昨晚喝多了,有点撒酒疯,现在怎么样,头疼不疼?” 姜糯赶紧顺着台阶下:“我撒酒疯了是么,真对不住,难怪头有点疼,没关系,几点了?我得走了,上午还有事。” 然而姜总还没溜下床,人就被顾江阔按住,一双大手不由分说地覆在他太阳穴上,揉按起来,“现在好点了吗?” 别说,他指腹上一层薄茧,轻轻刮在皮肤上,还怪舒服的。 可姜糯一动不敢动,笔直笔直地僵坐着,心虚地问:“那个,昨晚我撒酒疯都干什么了?” 现在回忆起来,昨晚干的那点缺德事儿——又是要求同床、又摸人家眉骨的——怎么都像勾引!他真的没脸面对自家保镖了。 可顾江阔态度一切如常:“没干什么,就是一直喊冷,可能因为你对酒精比较敏感,毛细血管扩张,就容易失温,有的人就是这样,很正常。我从前在工地干活的时候,认识一个大哥,四十多岁的糙汉子,喝了酒也是冷得打颤,得让工友们给捂手,你这不算什么。” “真的?”姜糯果然被勾起兴趣。 连四十多岁的工地大哥都这样,那他……好像也不算丢人? 顾江阔给他按太阳穴的动作没停,“当然是真的,喝多了让人给暖身子不是很正常的事么,如果,以后应酬过后,再这样难受,你尽管找我。” 姜糯被说得有点心动,现在想起昨晚睡得那一觉,还是觉得很暖和很舒服。但这样真的合适吗? “别人不知道,”顾江阔说,“反正我是不会笑话你的,也不会说出去。” ……妈的更心动了! 不过姜总说话做事总是习惯地留一线,矜持地说:“再说吧。” 顾江阔知道这就是答应了,在姜总看不见的高度,放肆地无声地笑起来。罢了,他想开了,何必一味地压抑自己,能离他近一些,就尽量近一些,就像困于沙漠中的旅人,守着甘泉醴醪而不能碰,这太痛苦,他实在控制不住想给自己一点甜头。 至于会不会失控……再说吧。 校园生活仍旧平静而充实,顾江阔每天定时晨跑,几乎不参加没必要的娱乐活动,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拿来预习和背书,还看了不少课业以外的专业书,以便为兼职旧城区改建项目的项目经理做准备。 所谓‘旧城区’便是顾江阔姥姥拆迁的那套房子的所在地,目前拆迁已经基本结束,接下来就是姜氏集团旗下的房地产公司负责开发。 而姜总亲自认命顾江阔作为项目经理之一,参与这块地的开发改建。 期间,顾江阔已经带着姥姥去有关部门签了字,又专门给老太太办了一张银行卡,顺利领取了拆迁款。 一切都按部就班,易如拾芥。 就因为太过平顺,顾江阔反而觉得心里吊着一块石头,迟迟无法落地,直到这一天,他收到一张法院传票。 这不是顾江阔第一次见这玩意,从前那个叫李清的混混,去姜氏集团总记部闹事的时候,他就曾见过真的传票,所以现在一眼便认出来手里这张是个赝品。 红章是假的,格式倒是对的,传唤事由只写了“开庭审理”四个字,案由也是简单一句话:“房屋继承纠纷”。 但这些就足够了,顾江阔几乎不用询问,就判断出,这是王卫国在威胁他。 原来他真要走法律程序吗?顾江阔心里甚至生出一种‘果然来了’的感觉,那柄悬在头顶多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于落下,反而让他感到一阵踏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大不了就和他法庭上见,顾江阔当然不想失去这笔‘巨额’拆迁款,可从继承法的规定上讲,这一场自己大概率是要败诉的。 可王卫国为什么要再次威胁自己,而不是直接告自己呢?难不成他忽然顾念起亲情,不愿意把事情做得太绝? 可顾江阔很快便没时间思考这些问题——比开庭更早的是开工。 早已搬空的旧城区,四周全都围上尺寸标准的蓝色铁皮围挡,写着“姜氏房地产公司”的logo。 算上周末,顾江阔每周基本有三天的时间都泡在工地,戴着管理人员才能戴的红色安全帽,巡视、处理现场,因为上学而刚养白一点的皮肤再次沦陷。 顾江阔不怕吃苦,但在工地上忙起来,已经一连两个星期没见到姜糯,心情便一直有些低落。 “顾经理,抽支烟?”工头点头哈腰地给他递烟。 跟现场是很累的,抽一支烟的确有助于解乏,但顾江阔还是没接——姜糯不喜欢烟味——他摇摇头,问:“有事?” 工头讪讪的收回烟,笑道:“有件小事,我不敢做主,跟您汇报一下,是这样,我有一哥们儿,家就住这里,这两天在家大扫除,发现丢了一样挺重要的东西,想着也许是搬家的时候忘了拿,落在老房子里,所以想来找找,可是现在围挡全封上了,按着规定外人都不能进。” 顾江阔在工地干过,也大概知道工头和甲方、监理等等几方之间的关系,关系处好了,合作会更有裨益,所以无伤大雅的小忙,他自然愿意帮,“可以,让他进来吧,别忘了找顶安全帽给你朋友戴上。” “好嘞!”工头高兴地说,“谢谢顾经理!” 王卫国在围挡外等了半天,心里七上八下的难捱。 他其实不认识工头,是通过单位领导,拐弯抹角地找了好几层关系,才终于跟人家说上话,没想到那工头挺黑的,不过是举手之劳,竟然狮子大开口要了他一条中华,不过为了进老房子找东西,王卫国还是咬牙给了。 “一定要找到啊。”王卫国小声说,还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一条中华挺贵的,希望这钱别白花!” “哥们儿,念叨什么呢?”工头忽然出现,揶揄道,“走吧,都跟我们领导说好了,不能让你白花钱!” 被这样直白地拆穿,王卫国脸上有点挂不住,讪讪地跟上去,“麻烦您了。” 大约是为了证明他那条中华没白收,工头强调:“按着规定,外人是不能进的,甲方天天给我们开安全生产会,你不知道我冒了多大的风险,跟领导磨破了嘴皮子,才争取了这个机会。” “是是是,您辛苦了。”王卫国说,记“多亏了您,不然我可一点办法都没有。” 工头:“说起来,你要拿什么东西?如果是什么值钱的物件,恐怕要白跑一趟,这里封围挡之前,还空了好长一段时间,有什么好东西,早就让人捡走了。” “倒不值钱,就是个破盒子,我家老太太嘴里总念叨,哎,也不知到底有没有那东西,忽然想起来,就索性过来找找吧。”这场地还挺大,离王老太的旧房子还有一段距离,王卫国边走边吐槽,“大哥你不知道,我家里情况太复杂,我外甥就是个混蛋,想霸占我家房子不还,我这也是没办法。” 工头没弄明白,外甥霸占房子和破盒子有什么关系,有点好奇地问:“外甥是外姓人,怎么会霸占你家房子?” 王卫国愤愤地说:“就耍混蛋呗!我那外甥从小就是少年犯预备役,抽烟打架样样不落,自从我姐姐姐夫没了,他更嚣张,还敢对我这个长辈动手,简直无法无天!——不就是没借给他钱吗?你说我有什么义务养着他?我又不是他爹妈!” 因为王卫国省去了顾江阔当年借钱是为了给姥姥看病的细节,听得工头也连连摇头:“那确实不应该,这种事帮是情分,不帮也不应该道德绑架。你外甥真不讲理,不过哥们儿你也够窝囊的,明明占理,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还让孩子给打了?” 没想到闲聊天被冠了个‘窝囊’的帽子,王卫国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地辩解:“但我也没吃亏,我家老太太脑子还清楚的时候,曾经勒令我出钱养他,但她不知道,我帮忙卖我姐房子的时候,吃了不少回扣,算起来还是我赚。” 工头:“…………” 王卫国:“可惜老天不长眼,这样的小杂种,竟然攀上高枝了。……哎不说这些,如果能找到那东西,我就让那小兔崽子一毛钱也拿不到!拆迁一夜暴富?他也配!呸!他那样的小杂种,活该一辈子劳碌命!” 工头:“哥们儿你消消气。这里拆得乱七八糟,你还能认出来不,前边就是你家房子!哎呦,你看巧了,我们领导也在,诺,就是那位带红色安全帽的。” “不愧是领导,”王卫国顺嘴夸,“高大挺拔,一看就很有气质,还挺年轻……嗯???” “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工头奇道。 王卫国整个人都愣在当场,完全懵了,那个戴红色安全帽的领导,闻声转过身来,不就是……“大江??!” 顾江阔也很惊讶,却是看向工头:“他就是你那位朋友?” 除了震惊,他更多的还是好奇,都已经拆迁了,王卫国现在又要找什么东西? 工头:“是是是,怎么,顾经理,你们认识?” 顾江阔定定地看着自家舅舅,对方却是眼神闪躲,这就很有意思,顾经理勾唇一笑,“认识,你去忙吧,我亲自带他找东西。” 姜糯连续两个星期没见到顾江阔,也有些不习惯,白天院子里没人浇花,晚上没人给捏腿按摩,应酬过后没人给暖被窝,连狗子都因为没人消耗精力,在花园里刨地拆家。 以至于,王老太在花园里跟旺财吵架。 王老太因为罹患阿尔兹海默症,经常会像小孩子般固执,而旺财作为一只阿拉斯加——传说中的‘雪橇三傻’之首——那是又固执又傻。 旺财仰着脑袋,用充满智慧的眼神望着老太太,尾巴狂摇,嘴里“嗷呜嗷呜嗷呜”地乱叫,而王老太也严肃地晓之以理:“再捣乱让我孙媳妇把你炖了!” 路过的姜糯差记点没让口水呛死:“咳咳咳咳……” “姥姥,您怎么又跟狗吵架?”姜糯无奈地说。 这位老太太犯起病来,不分青红皂白,张口就骂人,连那位专业护工都差点想辞职,还是姜总给加了薪,才重新留下来。 可这么一位见谁怼谁的老太太,却双标得厉害,只对姜少爷一个人永远和颜悦色,她见到姜糯,果然一把攥住他的手,笑呵呵地摩挲:“孙媳妇,你回来啦?走走,姥姥给你留着好东西呢。” 姜糯:“……姥姥,我不吃糖了。” 因为姜总一直想从王老太身上问出点有关顾江阔父亲的事,所以,上回老太太神神秘秘地领着他上楼时,姜糯便一直配合,结果她竟翻箱倒柜地找出一块糖来,当宝贝似的给了他。 那是块不知过期了多少年的大白兔,姜少爷至今想起来还是很无奈。 “不是糖,姥姥把房子给你,你和大江好好过日子。”老太太坚持,姜糯心道:上回给我大白兔的时候,您老人家也说是‘大房子’。 所以他怀疑‘大房子’只是老太太的口头禅。 不过即便这样,姜糯还是顺从地跟了上去——明知老太太糊涂,但他还是不忍伤她的心。 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善举,竟帮了大忙。 第四十七章 王老太翻箱倒柜地找出个破布袋子, 然后一层层剥开布袋,露出里边精巧的小方盒。 盒子古色古香,一看就是老物件,姜糯也凝神屏气, 忽然生出种预感:说不定老太太这回没糊涂。 然后就见王老太小心翼翼地掀开盒盖, 赫然亮出一盒子的过期大白兔奶糖。 姜糯:“…………” 姜少爷揉了揉太阳穴, 吩咐护工:“赵姐,叫梅姨过来, 给姥姥买两斤最佳赏味期内的手工奶糖。姥姥我有事先走了。” 可到底没走成, 老太太攥住他的手腕, “还没看完呢。” “姥姥我真的不吃……”拒绝的话没说完,姜糯忽然停住, 渐渐认真起来,“这是什么?” 王老太从奶糖盒子底下,翻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信纸, 笑眯眯交给姜糯:“孙媳妇, 姥姥把房子给你俩。” “……”姜糯接过,展开, 发现里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整篇字, 标题赫然是“遗嘱”。 内容是把名下房产赠与外孙顾江阔, 有签名, 有按的手印,甚至还有见证人的签字, 日期是五年前。 姜糯:“姥姥,这是你写的?” 王老太:“都给你都给你, 糖也拿着。全给你和大江。” 姜糯:“姥姥……” 王老太摸上姜糯的头, 端详不够似的, 开心地说:“真俊,咱家大江真是走了狗屎运。” 姜糯:“………………” 王老太文化程度不高,经常会词不达意。 以至于,他一直以为王老太根本不识字,这遗嘱真是她自己写的? 不管怎么说,姜糯郑重地把那份遗嘱收起来,“姥姥,谢谢。我会收好的。” “大江不容易啊,没爹没妈,小小年纪,钱又被卫国骗,这房子是我给他娶媳妇用的……是我老太婆没教好儿子,卫国太贪心,连死去姐姐的钱也贪污,害得大江一分不剩,还说我偏心,大江可怜呐,没有房子不行,娶不上媳妇的呀……顾旻也是个好孩子,我那可怜的闺女……”老太太似乎又糊涂了,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情绪也逐渐低落,眼看就落下泪来。 “都过去了,姥姥,”姜糯握住王老太的手,“我答应你,会照顾好大江。” 王老太日常嘱咐俩人好好过日子,以至于姜糯也习惯性接受了和顾江阔互相照顾共同扶持的设定,安慰老太太的时候,没经过大脑思考,直接脱口而出。 老太太也是一秒接梗:“你们小两口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姜糯:“……”行吧。 姜糯觉得自己应该立即把顾江阔叫回来,这遗嘱的分量,比姜氏养的那些律师团还要重,如果没记错的话,四年前老太太应该还没患病,也就是说,遗嘱是有法律效益的。 王老太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又忘了去世的女儿,笑眯眯地继续翻,“这个也给你,这是大江爸爸的传家宝。” 顾江阔接到姜糯电话的时候,人还在旧房子里,王卫国在他的盯视下,草草翻了一遍老房子,不出意外地什么也没翻到。 “我还有事,让我走吧。”王卫国抹了把汗,说。 “舅舅,急什么?”顾江阔,“你之前不是给我寄了张假的法院传票?到底想干什么,借这个机会,咱们舅甥俩好好聊聊?” “这是你的地盘,我不跟你聊!”王卫国声音都有点发抖,他是真的怵这位‘有点混’的外甥。 “你也说,这是我的地盘。”顾江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所以,聊不聊,不由你说了算。” 王卫国从王老太那拆了一半的旧房子里出来的时候,用领带卷上去捂着嘴,依旧能看到嘴角有一点淤青。 可王卫国没敢放慢脚步,跌跌撞撞地一路小跑,溜出工地,连工头借给他的安全帽都忘了摘。 以至于出门的时候,正好被一伙流里流气的社会青年撞个正着。 “抓住他!” 王卫国:“?” 没等王卫国反应过来,就被小流氓们七手八脚地按住,并且先发制人地在肚子上踢了一脚。 “!”王卫国疼得弯下腰,“咳咳咳,救命!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认错人了!” “认不错,”为首的黄毛说,“看你这一身西装人模狗样的,肯定是甲方的领导,姜氏集团的吧?” 王卫国:“没有!我就是路过的。” “还狡辩,把他嘴堵上!”黄毛顺便又踢了王卫国一脚,“这工地管得可严了,兄弟们在这儿蹲了俩星期,愣是没混进去!路过的你能戴着安全帽随意进出?骗谁呢!” “大哥,怎么处理他?” 黄毛摸摸下巴,“先押着吧,等我请示李清哥,看他怎么吩咐,妈的,终于抓住个有分量的,这回能交差了。” 顾江阔接到姜糯的电话,就暂时先放过王卫国。 他其实早就想回去,可姜糯不准他耽误课程,他自己又不愿在工作上偷懒——毕竟这是姜少爷给他的第一个工作,顾江阔不敢怠慢。 所以一直没正当理由回去探望姜糯。 现在,得了召唤,顾江阔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简单跟手底下人交代了工作,便大步流星地奔出了工地,发动了那辆公司给配的皮卡。 油门哄然响动,皮卡便吵吵嚷嚷驶入土路。 顾江阔有时候觉得,‘物似主人型’这话没错,自己就适合这种便宜抗造的破车,就像小糯天生适合开、不,适合坐精美漂亮的昂贵豪车。 想到两个星期没见的姜少爷,顾江阔心里愈发热切,一路超车,在没什么人的开发区公路上,真把皮卡开出了飞翔的感觉。 等回到别墅,大狗狗旺财照例第一个热情迎接,顾江阔敷衍地揉了把狗头,就穿过前院直奔房门,也不叫梅姨,直接掏出钥匙自己开门,“少爷,我回来了!” 顾江阔急匆匆地换好鞋,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刚从工地回来,满身都是泥土和灰尘,刚才还沾了一身狗毛,小糯一定会嫌弃,还是先去换身衣服、洗个澡,才好见他。 而就在他踟蹰的工夫,二楼的楼梯上已经探出姜少爷的半个身子,朝他招手:“江阔!你回来了?” 顾江阔有些局促地抹了抹手心,“我去洗个手……” 姜糯:“等会儿再洗,快上来,有重要的是跟你说!” 这时候,姜糯手里还捏着王老太交给他的‘传家宝’,说传家宝其实也不准确,那东西并不值钱,但有价值的不是东西本身,而是东西上印着的‘顾’字。 第四十八章 顾江阔还是悄悄抽了张纸巾擦手, 才上楼。 王老太的房间宽敞明亮,很贴心地重新布置过,连床都换成疗养院的升降床,给老人家提供了最大化的便利。 姜少爷就是这样, 财大气粗又心细如发, 也许不熟悉的人会觉得他娇气难搞, 可越是相处,顾江阔越觉得, 姜糯便是这世上最好的, 无人能出其右。 “看看这个。”姜糯把手帕递给顾江阔, 递到中途又收回,“怎么弄得这么脏, 还是先去洗手吧!” “好。”顾江阔丝毫没在意姜大少爷的朝令夕改,唯命是从地跑步进卫生间,用洗手液搓了两遍, 差点搓掉一层皮, 把一双因覆着薄茧而略显粗糙的大手搓得香喷喷,才折回来。 姜糯这才把手帕交给他, 问:“见过吗?” 这是条真丝手帕, 上面绣着两朵颜色深浅不一的格桑花, 绣工精细素雅, 左上角一个小小的“顾”字。 顾江阔看到自己的姓氏,努力搜刮记忆, 却最终摇摇头:“没见过。” “这是姥姥替你保留的传家宝,可惜再问她就想不起别的了。”姜糯说。 顾江阔没觉得这手帕配得上“传家宝”三个字, 做工是精细, 料子是柔软, 但一个手帕,再贵能有多少钱?几十块?还是几百块? “想不起也没关系,”顾江阔不在意地说,“姥姥她没生病的时候,也没提起过,应该不太重要。” 姜糯:“不,这是你爸爸留下的,你知道绣着格桑花,和‘顾’字的手帕,代表着什么吗?” 顾江阔茫然摇头。 姜糯心道:不知道就对了!这是南洋顾家的隐秘传统,非顶级上流人士都不知道的,我能知道也是因为‘重生’时,窥探到了天机。 姜糯:“知道南洋顾家吗?” 顾江阔:“经营狮城赌场的顾家?” 提起南洋顾家没人不知道,赌场在狮国是合法的,世界各地的富豪名流,都愿意不远万里去那里豪掷千金,单单赌场的营收,就足够顾家富可敌国,更别提这么多年,顾家的生意已经涉猎海内外,遍布全球。 难怪,顾江阔一个一贫如洗的穷小子,就算个人能力再强,也需要一步步往上爬,不可能在三十岁的时候,便能达到黑白两道通吃,在商界呼风唤雨的地步。 可如果他有这样的背景,那么成为深不可测的幕后大佬,碾压本书中的其他主角攻,就合情合理了——当然,没办法碾压正牌攻,因为这个世界的正牌攻乃是顾家正儿八经的长孙,正牌攻这样的家世,堪称顶级玛丽苏配置。 没想到,顾江阔竟然也和那个顾家有关系。 姜糯:“就是狮城的顾家,你父亲可能是顾家后人。” 顾江阔断然说:“这不可能。王卫国从小就跟我说,我爸是要饭的,是我姥姥可怜他,才收留了他。” 南洋的少爷,怎么可能跑到华国来要饭呢? 姜糯:“那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你舅舅似乎知道些内情,倒可以问问他。” “没用的,”顾江阔说,“我问过他多少次,他都咬死不肯透露一个字,坚称我爸是……”是臭要饭的。 姜糯:“那不一样,你一个小孩子,又不知内情,顶多用拳头威胁他,他怎么会说呢?回头我亲自和他聊聊。” 顾江阔心道:你难道不是小孩子?还比我小三个月呢。 就见姜糯忽然一拍脑门:“忘了!还有件小事,关于那栋房子,我去把姥姥的遗嘱找来给你。” “?”什么遗嘱?还有,房子? 等顾江阔亲眼看到那份遗嘱的时候,震惊和欣喜之外,不由得五味杂陈,姥姥竟然在几年前就立下了遗嘱,算起来,就是他父母去世的那年。 姥姥从那么早的时候,就给他做好了打算。 同时,也发自内心地反驳:这是小事?有了姥姥的遗嘱,拆迁款就是他的合法财产了!一百多万啊! 他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比如还上他们祖孙俩在姜宅的花销、比如给姥姥存上足够的傍身养老钱、比如精心给姜糯选一件配得上他的礼物……这一年的一百多万,对普通人来说,是一夜暴富的巨款啊! 怎么能是小事呢? 顾江阔郑重地说:“我会收好的,少爷,多亏你,我才……” “跟我没什么关系,都是姥姥为你计深远,”姜糯打断他,不怎么在意地说,“上面的见证人你认识吗?有空的时候,跟他联系一下,把遗嘱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免得你那个舅舅再叫嚣走什么法律程序。” 顾江阔:“我会的。” 姜糯:“其实这些都是小事……重要的是,尽快找个时间,把你舅舅约出来,我替你和他聊聊,聊聊令尊的事。” 顾江阔其实觉得什么‘南洋顾家’顶多跟自己撞了姓氏,那样的巨富家族,只是存在于新闻里,对他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来说,遥不可及。 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呢? 不过顾江阔一向是,姜糯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于是认真点头:“我会尽快把他约出来的。” 这时候的顾江阔,还不知道自家舅舅王卫国王先生,正被一群小流氓,关在小黑屋里,连晚饭都没得吃。 “那就好,”姜糯满意道,“去洗个澡,休息会儿吃晚饭,好久没回来,有没有馋梅姨做的炸酱面?” 顾江阔看着他,一脸老实相地点头。 心里却想:馋是馋了,但并不是馋炸酱面。 一夜无话。 顾江阔难得回别墅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被姜糯赶去找王卫国。 然而,王卫国的手机打了几次才打通,且接听电话的并不是他本人,乃是个流里流气的陌生年轻人。 对方劈头盖脸地问:“你是他什么人?亲戚朋友免谈,哥几个只跟姜氏集团工地的说话。” 顾江阔:“……我就是。” 几乎是对方确认身份的同时,顾江阔便想明白,王卫国是被什么人、什么原因绑架了。其实自打他接手工程,工地周围就一直不太平。 其他老资历的项目经理,判断出工地附近那些蠢蠢欲动的混混们,不像小打小闹,应该是专门找茬闹事的,这种事换做本本分分的社畜,第一反应或许是报警处理,可顾江阔不想这么做。 没有经济损失的时候报警,对方不会受到多重的处罚,不疼不痒,而来一招钓鱼执法,放任他们搞破坏,又舍不得姜氏的投资受损。 所以顾江阔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应对,严防死守,倘若守不住,再用‘江湖规矩’说话。 说到底,顾江阔和那些西装革履的项目经理还是不一样,他骨子里是带着些匪气的,行事作风都脱不开从小混迹市井时的影子。 可干工程,跟工头、农民工、地痞流氓这些底层人打交道,这股子匪气却是最有用的。 因而,顾江阔管理的这两个星期,那些小混混愣是没有找到突破口,一次闹事也没成。 “江阔,出什么事了吗?”还在吃早餐的姜糯含糊地问。 顾江阔平静地挂断手机,三两口把一碗瘦肉粥扒进肚子,说:“王卫国出了一点小差错,问题不大,我这就去找他。” 姜糯知道,顾江阔说‘问题不大’,多大的事也没事,便没深究,很放心地说:“好,用不用捎你一段?” “不用,”顾江阔撕了张纸巾擦嘴,便起身,“我开了工地的车,正好开回去。” 目送顾江阔离开,姜糯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小半碗粥,便没了胃口。 奇怪了,从前看别人狼吞虎咽吃饭,姜少爷总会发自内心地嫌弃,觉得对方没教养,难登大雅之堂,可看顾江阔这样吃东西,他竟觉得香甜,连带着也被勾起食欲,人走了,反而连胃口都丧失。 “哥?你怎么吃饭还走神?想顾大哥呢?”姜粟突然插嘴。 “咳咳咳!”这句无忌的童言,差点没给姜大少爷送走。 “别激动,”姜粟放下碗筷凑过来,殷勤地给自家哥哥拍后背,“你瞧你,呛着怎么办?哥你可是咱们姜家的顶梁柱,千万要注意身体。”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糯警惕地问:“……你到底要说什么?” 姜二少爷这才支支吾吾地说:“那个,最近可能会开家长会,你去行不行啊?” 一般姜二同学的家长会,都是劳美琴去开,因为他不太争气,跟品学兼优的哥哥差得实在太多,所以每次考完试,都要受到劳美琴的冷热混合暴力。 说起来,劳美琴这妈也当得不合格,平时从来不辅导作业,对儿子的学习情况不闻不问,只有考试出成绩那几天,才会行使当妈的权利。 以至于姜粟对‘家长会’ptsd。 但谁去开家长会,放在现在,还真是个敏感话题——半个月前,姜总才就监护人的问题,和自家弟弟认真地长谈过一次。 这是长谈过后的第一个家长会,仿佛让谁去开,谁日后就更有可能做姜粟的法定监护人。 “我可以去吗?”姜糯郑重地问。 然后就见姜二少爷垮起个批脸,“求你了。我这次又没考好。” 姜糯:“………………” 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他就不该那么郑重其事地征求姜粟的意见,那熊孩子不过是考砸了害怕挨骂而已。 “凭什么你没考好就得让我去?”姜大少爷也学他弟垮起脸,冷酷地说。 姜粟马上找补:“也没有特别不好,就正常发挥,可能还是会保持在后几名……不对!”他忽然激动起来,“说不定会进步的!因为我班来了一个转学生,他好像学习很一般,有他在,我可能就不是倒数第十了!” “……”姜糯对自家没出息的弟弟实在没眼看,也暂时没有一口答应,顺势说:“既然可能有进步,那你再思考一下,家长会到底由谁来开。” 他颇有深意地说:“不急,好好想想,如果你最后选定了我,那么当天有什么重要的日程安排,我都会推掉,以你的家长会为主。” 姜粟一脸感动:“谢谢哥!” 这时候,兄弟俩还都不知道,那位转学生到底有多大来头。 倘若姜总真的亲自去开了这个家长会,会引起怎样的蝴蝶效应。 姜糯仍惦记着盘问王卫国的事,吃好饭,去漱了口,便催促姜粟:“吃完就拿上书包,准备出发。” 燕林一中和姜氏集团总部在同一方向,勉强算顺路,姜总没事的时候,都会载姜粟一段。今天也不例外。 姜粟又因为磨蹭,吃完饭没来得及再次漱口,姜大少爷便嫌弃地把他推远了一点。然而姜粟今天话格外多,只安静玩了一会儿手机,就又期期艾艾地凑过来,“哥,我想起来,昨晚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姜糯:“放。” “……”姜粟,“我梦到我的牙齿掉了。” 姜糯冷笑:“如果你再不注意口腔卫生,牙齿掉光是早晚的事。” “不是这样的,”姜粟低落地说,“我早上起来就觉得心神不宁,刚才查了一下周公解梦,上面说,如果梦到牙齿掉落,意味着至亲之人会遭遇不幸。……哥,你说,咱爸不会有事吧?” 听到这话,姜糯心里也是一紧,他忽然想起来,每天报备老姜总身体情况的医生,今天并没有按时发来消息。某些坏情绪一旦起了头,就会克制不住地野蛮生长。 可他作为长兄,绝对不能露怯,姜大少爷于是不屑地嗤道:“整天看这种东西,难怪你成绩提不上去。” 但看着蔫蔫的姜粟,姜总又不忍心,生硬地揉了一把弟弟的头,“梦都是反的。你要是想爸,再挑个有空的时间,带你去看他。” 第四十九章 “梦真是反的?”姜粟打起精神。 “当然。”姜大少爷笃定地说,“别乱想,好好上课,你现在高一,还有两年时间,好好努力,如果能考上一本,老头子说不定一高兴病就好了。” 果然提到学习,姜粟就陷入另一种低落:“我考不上的……老爸白砸那么多钱给我补课……” 一般在他自暴自弃的时候,姜大少爷总会出言嘲讽,可这一回,姜糯少见地没心情人身攻击自家弟弟,反而心不在焉地鼓励了几句。 宾利停在校门口,看着姜粟下了车,姜糯便马不停蹄地把电话打到医生那里。 结果对方给出的回答是一切正常,因为别的事情稍微耽搁了汇报,姜糯这才放下悬着的心,慢慢地靠在真皮椅背上,缓缓地松了口气。 他就知道,如果老姜真的不行了,怎么可能只有姜粟梦到?他这个老姜最疼爱的大儿子才应该第一个感知到才对。 不过终究还是不放心,姜糯进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让小王查日程表,给自己预定了最近一班飞往a市的机票。 上午依旧是例会,午休之前还见缝插针地安排了本地财经杂志的专访,这一年纸媒还没有彻底没落,尤其是一些年纪比较大的投资者颇为信奉它们,如今这些本地记者乃是对信息最灵通的一批人。 姜总本来打算利用采访之便,多了解了解金创大厦的近况,然而一直提不起精神,勉强应付了采访,就把记者小姐交给秘书招待,他自己则因为太过困倦,回到休息室里睡了个午觉。 这间休息室原本就是为姜糯打造的。 老姜没有午睡的习惯,可小姜糯两岁就没了妈妈,小孩子总是贪睡的。老姜那会儿只有三十多岁,刚丧妻,根本没什么耐心带孩子,最开始是把小糯糯扔给保姆,便整天整天不回家,一个人在外边喝闷酒,直到有一回回家早,意外撞见保姆大声呵斥儿子,这才引起重视。 辞退了保姆,也不再喝酒,那段时间姜氏还不是集团,只是个营收不错蒸蒸日上的小公司,也没涉及金融,做实业起家,工厂的机器轰隆隆响,老姜就带着新保姆和小糯糯一起上班。 办公室里第一次多了张行军床。 后来企业做大,只要有条件,办公室里就要放张够长够软的沙发,或是一张舒服的折叠床,以供幼子睡午觉,再后来,姜氏做成了集团,姜糯也长大了,不再需要黏着父亲睡觉,老姜却还是依着习惯,在办公室里留了一间休息室。 姜糯躺在休息室内宽大柔软的床上,不大安稳地陷入梦乡。 梦中,他变成小孩子,大约三四岁的模样,短手短脚,粉雕玉琢,一张口也是奶声奶气:“爸爸!” 姜糯被自己的小奶音吓了一跳,什么情况?可梦里一切都顺理成章,老爸还是年轻时的模样,三十多岁的壮年,一头浓密黑发,也没发福,怎么看都是英俊多金的钻石王老五。 老姜轻而易举把小糯糯举过头顶,姜糯听到自己咯咯咯的兴奋笑声。 “儿子,爸不找美琴阿姨了,就宠你一个好不好?” 小糯糯歪了歪脑袋,开心拍短短的小肉手:“好!”然后又眼巴巴地望着桌子,“爸爸,糯糯想吃记糖。” 老姜单手抱着小糯糯,另一只手伸去抓水果糖,却又嫌弃地收回来,“这种糖不好,全是色素。”然后从衣柜上挂着的西装兜里翻出一颗很贵的进口奶糖,“吃这个。” 姜糯在梦里一心二用地想:他这骄奢淫逸的性格,大概是从这么小的时候,被他老爸亲自养出来的。 就见小糯糯乖乖“啊”张嘴,吧唧一口吃了奶糖,小时候的奶糖个大奶味足,吃一口就把腮帮子塞得鼓鼓的。 老姜戳了戳儿子肥嘟嘟的小肉脸,“爸爸要走了,你一个人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 小糯糯吧唧吧唧啃奶糖的动作停住,嘴巴一扁,眼泪毫无预兆地流出来,“不要!” “不哭不哭。”老姜手忙脚乱地找纸巾,最后也没找到,干脆用手给他擦脸,“爸爸其实早就该走了,多亏了你,强留了这么久,还多见了你和弟弟一面,老爸知足了。” 然而小糯糯根本听不进去,短短的小肉手费力地环住老姜的脖子,哭得一抽一抽,“不要不要!不准你走!妈妈早早走了,你再走,就没人爱我了!” “怎么会,你还有弟弟。虽然劳美琴那女人……”老姜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闪而过的恨意,又柔声说,“你弟还是好的。” 可小糯糯完全没注意到,因为哭得很大声,嘴巴张得太大,不小心吧唧一下把奶糖掉到地上。 小糯糯哭声突然止住:“……” 老姜被逗得哈哈笑,又返回衣柜里,再翻出第二颗糖,重新塞回儿子嘴里,“这是最后一颗,再弄掉就没了哦,所以不可以再哭啦。” 小糯糯吸吸鼻子,紧紧抿住肉嘟嘟的小嘴,腮帮子被奶糖撑得鼓鼓囊囊,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因为含着两泡泪,水汪汪的愈发显得大,比奶粉广告里的混血宝宝还漂亮。 老姜盯着儿子过于可爱的脸,微微叹了口气,忧愁地说:“爱你的人不会少的。” “老爸卧床这些日子,思维到处飘散,看了不少人和事,看到你远离姓丁的小人,这点很好。不过姓顾的也要注意,那小子满身煞气,而且对你执念很深,像是惦记了很多很多年,奇怪,他本身才不到二十……” “不说了,爸爸要走了,糯糯,老爸相信,你一定能撑得起姜氏,养得好弟弟,但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达则兼济天下,撑不下去就做个富贵闲人。” 老姜的声音越来越缥缈,最后捧起小糯糯肥噜噜的小脸蛋,亲了一口。 小糯糯张开双臂,想要紧紧地抱回去,却扑了个空。 “爸爸,爸爸!”姜总是被自己喊醒的,等彻底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睡了一觉,竟不知不觉满脸泪痕。 醒来梦就忘得差不多,只隐约记得,似乎梦到了年轻时候的老姜。姜糯怔怔地抹掉眼泪,心里那股不祥的感觉越来越重。 不知呆坐了多久,手机突然响起,来电显示‘a市医院周院长’,姜总心里无声地祈祷,任由那铃声响了七八声,才颤抖着接起来,可接起电话,果然听到的还是噩耗。 姜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休息室出去的,也不记得怎么吩咐小王推掉下午所有日程,不记得怎么吩咐司机老刘载他去学记校接姜粟,等他机械地做完这一切,人已经无力地靠在宾利的后座上。 其实,对于老姜的事,他多多少少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昏迷了那么久,毕竟医生都说上次醒来是奇迹,像极了回光返照。 其实这一世,他能再多留老姜一段时间,多见老爸几面,也算是偷来的幸福了,只不过是,偷到了幸福,得到了希望之后,再失去,未免更加残忍。 而巨大的悲伤过后,姜糯又生出些许宿命般的挫败感。 他费了多少人脉关系、砸了多少金钱,才找到国内顶级名医,又担了多大风险,承受多少心理负担,办理长途跋涉的转院,竟然还是不行。 该留不住的人还是留不住,费尽周折,老姜还是撒手人寰,和上辈子的命运别无二致。那么别的呢?姜糯忽然生出惶恐之感,会不会宿命就是既定的,无论他怎么努力,姜氏还是要破产,他还是要流落街头?最后也因承受不住巨大的落差,一死了之,一场重生不过是一场笑话? 就在这时,顾江阔的电话打了过来,熟悉的声音,让姜糯停止了胡思乱想,稍稍安下了心。 “少爷,找到王卫国了。”顾江阔有些喘,“遇到一点小问题,已经解决了。” 姜糯因为刚哭过,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鼻音:“那就好,你没事吧?” 顾江阔却敏锐地发现不对劲:“小糯,你怎么了?倒是你,没事吧?” 这句简单的问候,让姜少爷本来已经镇定下来的情绪忽然又起波澜,好像终于找到了,可以让他不那么佯装坚强的人,那人就在电话另一头,姜糯多想找个不会笑话自己、又足够亲密、能信任的人,找个安全舒适又没人打扰的地方,不顾体面地恸哭一场,释放所有翻滚的、压抑的情绪,释放沉重的悲伤和彷徨。 “小糯?” 姜总看着司机的背影,强行把眼泪憋回去,最后嘴巴一扁,小声说:“有事,你过来一趟吧。” “好。” “等等,别挂电话,”姜糯,“你还没说发生了什么?遇上了什么问题?” 顾江阔简明扼要地汇报:“工地附近有人试图捣乱,应该跟之前那个李清有关,电话里不方便说,等见面我再跟你详细汇报。” “你又遇到那帮混混了?”姜糯骤然紧张起来,那股无力的宿命感再次袭来,如果他判断得没错,上辈子,顾江阔就是因为那伙混混落下了终身残疾。 “你的叽……”姜总几乎脱口而出,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种场合问这种问题并不合适。 “什么?”顾江阔,“小糯,怎么了?” “没什么,”姜糯无声地吐出一口气,尽量冷静地问,“你身体没事吧,遇到那些穷凶极恶的小流氓,你自己有没有受伤?” 第五十章 “没事。”感受到姜糯的紧张,顾江阔忍不住心中一暖,顿了顿,又说,“只是受了点皮外伤。”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一点擦伤而已,这双手常年从事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冷的时候生冻疮,热的时候磨水泡,那点擦伤根本就不算伤。 可他莫名贪恋姜糯的紧张。 忽然想撒娇。 顾江阔还不知道自己这一娇,险些给姜糯撒出心理阴影。 他处理好王卫国,便按着姜总报的地址,直接开去燕林一中,他开得又快又稳,一点也不像新手,一路风驰电掣,竟然和姜少爷的宾利同时抵达校门口。 顾江阔惦念着姜糯那句“有事”,丢下皮卡,急切地大步迈过去。 而姜少爷竟比他还急,没等司机,自己开门下车,一把拉过顾江阔,上下打量,只见他衣服裤子上都是尘土,也的确有打斗的痕迹,姜糯心一沉,命运真的无法改变吗? “你伤在哪儿了?”虽然是句问话,但姜糯的视线直勾勾地落在某个地方,足足看了几秒钟,才回到顾江阔脸上,“伤得严重吗?” 顾江阔不大确定地说:“……就擦破了点皮。” 姜糯:“!” 都擦破皮了!这么严重!若是感染了,肯定会影响功能,落下残疾! “赶紧去医院。”姜糯不由分说道,“让老刘送你,我在这等着姜粟。” “不用吧,”虽然让姜糯担心,他有点窃喜,可这不至于。顾江阔迟疑地伸出手,“就一点点擦伤,都快好了。” 姜糯拉过他的手,端详片刻,“就只有这里受伤?” 顾江阔不大好意思地点点头,说实话,他现在有点后悔,借故要他心疼的小算盘打就打了,但深究起来,还是难为情的。 他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还管这点破皮,叫做‘受伤’,小糯会不会笑话他? 姜糯也觉得这伤不对劲,并不是说伤得不严重——皮肉都外翻了,若自己伤成这样,怕是得惊动私人医生,带上两三个外科护士、并疤痕修复团队一起精心养护上几个月。 可顾江阔不一样,这种程度对他来说,犯不上特意提起。 姜糯还是怀疑,顾江阔是不是真伤到了那里,却不好意思在大马路上说。 然而不等姜糯仔细探究,姜粟就冲到了校门口,急切地大声和保安大爷争执,似乎是跑得太急,没来得及跟老师要请假条。 眼看着保安大爷真和他吵起来,姜糯和顾江阔忙赶过去,姜粟看到自家哥哥,眼圈直接红了,声音也发颤,“哥,是真的吗?爸他真的……走了?” 顾江阔一怔,看向姜糯。 姜糯紧紧咬住后槽牙,才没让自己太过失态,轻轻点头,跟保安说清楚,把姜粟带上了车。 顾江阔干脆把那辆皮卡扔在校门口的临时停车位里,一言不发地跟姜糯上了宾利,没坐副驾驶,就那么挨着姜糯。 即便后座很宽敞,可顾江阔身高腿长,很占地方,姜少爷少见地没觉得挤,也不嫌弃他一身刚跟人打斗过的痕迹会脏,意外地觉得,紧紧挨着这么个高大的家伙,竟有安抚人心的作用。 幼弟还没成年,听闻噩耗只知道哭,眼泪抹了姜糯一肩膀,姜大少爷不好再哭,所有沉痛的情绪都只好默默记咬牙忍住,吩咐司机,直接开去机场。 姜糯觉得疲惫,直到姜粟哭累了、也陷入沉默,才忽然感到一只大手,略粗糙的手心沉沉压上自己的手背,又稳稳攥住,姜糯不由得转过去,见顾江阔轻声说:“机场还远,累了就靠我一会儿。” 买了最近一搬飞往a市的航班,一行三人,一起赶去瞻仰了老爷子的遗体。 按着燕林的风俗,遗体需要回来停放,过了头七再火化,因为有上一世的经验,这些繁文缛节姜糯依稀记得,与上一世不同的是,这次陪在他身边的人换成顾江阔,顾江阔沉默而可靠,很多事不用姜糯吩咐,就已经办得妥妥帖帖,在别人眼里,他俨然成了姜总的发言人,比吴铜还红的头号红人。 只有姜少爷自己知道,多亏有顾江阔陪着、支撑着,他才能看似体面地办好老爷子的后世。 天知道他私底下崩溃了多少次。 譬如刚把老姜接回来的第一天,刚安置好遗体,姜粟就不见了踪影,姜糯也懒懒的,没精力去找他,怔怔地坐在殡仪馆大厅里,听着窗外呼啸的夜风,自言自语似的问顾江阔:“是不是老姜在说话?” “你相信这世上有鬼吗?” 现在老姜总去世的消息还没通知别人,偌大的大厅里只有他们两个守灵,不知为什么,殡仪馆的温度都仿佛比别处更冷些,顾江阔去值班的工作人员那里,借了一件军大衣,给姜糯紧紧裹上,“如果有,他一定在说‘小糯别难过,我有你这样的儿子,此生没有遗憾了’。” “不,”姜糯吸了吸鼻子,“他叫我‘糯糯’。” “糯糯。”顾江阔用哄孩子般的语气,低声说,连衣服带人全都揽进怀里,“都说‘子欲养而亲不待’,但你已经做到最好了,没有遗憾,只是舍不得老姜总。……明天开始,吊唁的人会很多,你得撑下去,先睡吧,香炉我来看着,不会让它灭的。” 姜糯开始并不肯睡,可这一天情绪起伏实在太大,姜少爷身子又弱,终究没撑到后半夜,沉沉睡了过去。 这时候连殡仪馆值班的工作人员也睡了,顾江阔怕他冻着,干脆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姜糯厚厚的又盖一层,才轻手轻脚放下人,走到灵台前,恭恭敬敬续上了三柱香,自我介绍般,说:“老姜总,姜叔叔,我叫顾江阔,马上二十岁了,就读于燕林大学金融系……” 明明大门关着,可不知哪里来了一股阴风,把刚续上的香给吹出了明火,哔哔啵啵地烧起来。 顾江阔下意识看向姜糯,发现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姜少爷并没被吹醒,但眉头微皱,睡得也不大安稳。 “这算同意还是反对?”顾江阔自言自语地说,然后郑重地双膝跪在蒲团上,以头贴地,行了三个标准的叩头礼,“姜叔叔,我对着您的牌位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照顾糯糯,有我在,他不会受半点委屈,只要他需要,上刀山下油锅,我顾江阔不会迟疑一步。我说到做到,有我在他身边,请您老人家放心。” 狂躁的阴风平复下去,那香火也慢慢恢复平静,缓缓地燃出三条幽微细长的轻烟。 与此同时,姜粟独自一人打车回了家。 是老姜总住记的那套别墅、他和爸爸妈妈住了多年的那个家。 一转眼,姜粟和劳美琴冷战了将近两个月,可她到底是自己的亲妈,从上午听到老爸去世的消息,直到现在,他哭够了,也想起来,这件事应该去告诉妈妈。 大约是失去爸爸,让姜粟那颗倔强的心也柔软下来,到底是一家人,到底她也是老爸的妻子,她有权第一时间知道。 姜粟知道劳美琴和姜糯并不对付,所以也没声张,只悄悄地回来。 并不是姜粟想选择站在亲妈这一边对付哥哥,只是,觉得自己尚且能扑在妈妈怀里尽情痛哭,可如今哥哥什么都没有了,他不忍心让姜糯再受刺激,再者,姜粟也不是不想借这个机会和妈妈冰释前嫌。 毕竟是亲母子,有什么不能化解的呢? 爸爸的在天之灵,也不想看到他走后,家庭就不和睦了吧? 然而,姜粟依旧是孩子心性,做事不周到,回家之前没打招呼,大晚上的,悄无声息开了门,就直往楼上卧房走。 这个时间,劳美琴应该还没睡,通常会看直播购物,果然发现灯没有关。 姜粟抬手想敲门,却听到门里发出的声音……怎么都不像直播购物。姜粟抬起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该看过的,早就偷偷蒙着被子看过了,没什么不懂的,那声音代表着什么,他不用再仔细分辨,也不想仔细分辨,几乎想直接一脚踹开门,让他们的丑态尽数暴露。 但姜粟最终没有踹,只重重地砸门。 “谁啊!他妈的干什么?” 里边传出男人的声音,是那个潘奕安。 虽然换成了咒骂,其他的声音倒是戛然而止,姜粟咬合肌绷得极紧,粗粗地喘了几口气,才猛然大吼:“劳美琴!我爸走了!你满意了吗?” “就是通知你一声,不用去吊唁,不然别怪我大庭广众的说出什么、做出什么来!”姜粟泄愤似的,终于还是一脚踹开那扇门,却一眼也没看门里的人,逃也似的转身离去时,眼里的泪水早就模糊了视线。 老姜总的葬礼办得风风光光,几乎整个燕林商圈数得上的商人都前来道别,就连一些相关部门的领导也来送上花圈——毕竟姜氏集团是纳税大户,尤其如今在姜糯的带领下,更有蒸蒸日上的趋势。 人流如织,肃穆庄严。 姜糯和姜粟两兄弟全都披麻戴孝,一些关系比较近的亲戚,也跟着穿白衣,其余人几乎都是庄穆有礼的黑色。 唯有顾江阔,悄悄在黑西装里,扎了一条亲属才戴的白腰带。 姜粟一直有些魂不守舍,总是欲言又止,像是有话要对姜糯说,可姜糯作为长子一直忙着,他便抿着唇跟在身后,时不时望向门外,果然还没有见到劳美琴。 而这种场合,半个商圈都见到,自然不可能见不到丁家人。丁氏很给面子,家主丁燕生带着两个儿子,全都到场,花圈、挽联、鞠躬道别,礼数周到,就连丁燕生那老狐狸本人,也真情实感地红了眼圈,扶棺抹眼泪,“咱俩斗了这么多年,没想到胜负还没分,竟然先参加了你的葬礼。” 老丁总和老姜总都是同期的老企业家,三不五时被媒体拿来比较,是竞争对手,又何曾没有惺惺相惜过? 见他如此,在场不少人也跟着叹息,连姜糯都不由得动容,可动容归动容,姜糯心里也明白,人最是复杂的东西,老友去世的惋惜悲痛是真的,也不耽误丁家日后想方设法吞并姜氏。 姜糯走过去扶住丁燕生,“丁伯伯,谢谢你专程来送我父亲。” “好孩子,老姜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走也走得瞑目了。”丁燕生擦干眼泪,给丁凭舟使了个眼色,“凭舟,你和小糯一起长大,感情最深厚,这种时候,应该多劝劝他节哀才是,怎么跟个木头桩子似的,干站在那里?” 其实丁凭舟哪里像木头桩子,他打从进门起,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姜糯。 俗话说,“要想俏,一身孝”,姜糯从头至脚一身白,唯有眼圈泛红,愈发显得楚楚可怜,丁凭舟跟丁燕生不同,同老姜总差着辈儿,没有那么多交集,老爷子去世,他心里其实没多少感觉,甚至有点高兴能有这么个机会,再光明正大地见姜糯一面。 多日不见,他只觉小糯越来越好看,那一身素白,衬得人漂亮得晃眼,恨不得凑过去好好安慰,正愁没有机会,立即就着台阶下,“小糯,你别太难过——” “哪里,”姜糯看都没看丁凭舟一眼,“我年纪还轻,以后经营姜氏,还要多请教丁伯伯您这样的前辈,江阔,送贵客去休息。” 顾江阔应声站出来,高高大大挡在丁凭舟面前,不由分说把人往后一推,嘴上却没失了礼数,“辛苦贵客专程凭吊,前厅人多,招待不周,请您几位后厅喝茶。” 第五十一章 随着顾江阔抬手的动作,丁凭舟很眼尖地看到他黑西装里一抹白色,心念电转,冒出个大胆的猜测,瞬间生出怒火,又想到这大高个隔三差五阻拦自己接近小糯,愈发怨愤,反手推回去,嘴上也冷笑:“不客气,我和你们老板还有话说。” 顾江阔哪里肯让他?也暗暗使劲,“有什么话,等姜总忙完了再说,希望你能体谅。” 顾江阔的手臂粗悍结实,绷紧了钢铁一般坚硬有力,丁凭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只是顾江阔碍于场合,没有进攻,只是防守,导致丁凭舟久攻不下,陷入僵持。 俩人之间敌对的气场太难以忽视,以至于周围的人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不对劲,丁燕生也皱起眉,看向姜糯,而姜糯这个主人家,反而什么也没注意到似的,脸上维持着一如既往的悲伤。 “……”丁燕生无声地叹口气,低声呵斥丁凭舟,“人家不愿意便罢了,在这儿丢什么人?还不快走!” 丁凭舟其实不想罢休,可力气抵不过顾江阔,父亲又声严厉色地发了话,只得憋着气收回力道,恶狠狠瞪了顾江阔一眼,跟着丁燕生离开,丁家大哥目睹这一切,露出不加掩饰的鄙夷,嫌自家弟弟丢人似的,加快了脚步。 终于送走了人,姜糯却不放心,低声对顾江阔耳语,“跟过去看看。”他不想看到丁凭舟那混蛋闹出什么动静,扰乱了老姜的告别仪式。 他希望能体体面面,风风光光地送父亲最后一程,容不得半点差错。 顾江阔微微点头,转身离开。 顾江阔今天依旧是标准的保镖打扮,耳朵上挂着透明螺旋的战术耳机,黑西装将身材衬得宽肩窄腰,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预备着随时出手,解决胆敢在姜糯地盘惹麻烦的家伙。 他没跟丁凭舟正面交锋,只是隐在暗处,默默观察,若姓丁的能识相,老老实实离开,便用不上他。 可姓丁的果然很不识相,丁燕生和丁家大哥都已经出了门,他却独自折返回来,且直奔顾江阔。 “……” 他毫不客气地去掀顾江阔的西装,但没得逞,被顾江阔反手拧住。 “你们姜家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放手!”丁凭舟被弄疼了,陡然提高嗓门,惹得后厅稀稀落落的吊唁宾客们齐刷刷望过来。 顾江阔自然不想让他借题发挥,让人误以为姜糯的手下没规矩,于是松开了手。 丁凭舟得意地环视一圈,见众人的视线还没散开,便没急着发作,贴着顾江阔的耳朵低声说,“你瞧,空有一身力气有什么用?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个保镖,放在古代就叫‘下人’,还不是不敢碰我?” 说着,又大摇大摆地去掀顾江阔的西装,果不其然是一条白色的腰带,丁凭舟脸色沉下去,“啪”一下将掀起的衣摆甩回去,恶狠狠道:“这是他让你穿的?还是你自作主张?” 顾江阔没回答,只不卑不亢地说:“丁先生,这是我们家老爷子的告别仪式,作为客人,请你自重。” “你们家?”丁凭舟怒极反笑,“你以为给他当几天跟班,就能和他成为‘我们’?永远不可能!顾江阔我告诉你,你和小糯天差地别,他是金尊玉贵的大少爷记,而你,你是贫民窟里钻出来的小混混,浑身散发着穷酸气,穷山恶水出刁民,你算算,你从他身上刮走多少钱了?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见小糯单纯漂亮又有钱,就不择手段地接近他,想色利双收!呸!” 最后一口直接啐在顾江阔脸上。 顾江阔一双拳头骤然攥紧,蹦出条条青筋! 丁凭舟却愈发嚣张:“这么多人,你不敢打我。” “你瞧,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说到底你是个下人,有多少事是因为没底气没背景不敢做的?就算你骗得小糯一时,也骗不了他一世,他早晚会明白,一个空有一对拳头的傻大个有用,还是手握巨额资本的企业继承人更有用。” “你从一开始就输了,姓顾的,收起你的妄念吧,悄悄把家属才能戴的白腰带系上有什么用?若真想做我的竞争对手,下辈子投个好胎。” 丁凭舟痛快地羞辱完,嗤笑一声,转身就走。 “等等。”顾江阔却叫住他。 “怎么?”丁凭舟挑衅地看着他,“想动手?” 顾江阔终究死死忍住,忍到拳头青筋崩起,也没在老姜总的葬礼上动手,只克制地低声说:“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也不是。” 他赤城坦荡,没有那么功利,而我,我是穷小子也好,富商巨贾也罢,喜欢的是小糯这个人,并非他名下的资产,这一点永远不变。 姜糯和姜粟作为孝子,要时时刻刻守在灵堂,接待来吊唁的宾客,一连三天,姜糯觉得精力不济,见自家弟弟也愈发沉默。 “累了就回去休息。”姜糯趁着暂时没人,低声说,“我在这儿就行。” 姜粟却摇摇头,答非所问地喃喃道:“我妈真没来。” 其实劳美琴从头至尾没露面,也有些出乎姜糯的意料,姜糯并不是没去请,这种场合,没有妻子在,会遭人议论的。 可姜糯也只是象征性请了一次,他吩咐吴铜派人盯着劳美琴之后,就对她最近干的事情大致有了了解,说心里不反感是假的。 如果老姜在天有灵,看到那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假惺惺地出现在灵堂上,肯定也会愤怒,最后一程也走得不安心吧。 但姜糯对劳美琴为什么不肯来,还是不明缘由——即便老姜早早安排了后事,来不来也不影响她拿那点微不足道的遗产,可面子工程还是要做的呀。 就听自家弟弟说:“我知道她为什么没来。” “是我亲口跟她说,如果敢来、如果敢来,我就把什么都说出去!”姜粟犹豫片刻,还是自暴自弃似的,脱口而出。 如果哥哥想问,那他就全说出来吧,他憋得太久了,父亲去世的那一晚,撞见劳美琴和情人……已经突破了他的心理防线,姜粟不想再遮遮掩掩地、替劳美琴粉饰太平了! 然而,他没等来姜糯的刨根问底,反倒等来一个意料之外的拥抱。 姜大少爷抱住已经比自己高一些的未成年弟弟,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拍拍他的背,“没事,不来就不来,她是她你是你,不要胡思乱想。” 姜粟:“……!”所以,哥哥早就知道了? “好了,”姜糯低声说,“你还有哥哥,哥哥在,什么都不记用怕。” 姜粟的眼泪夺眶而出。 他心里感激姜糯的不说破,哽咽片刻,抽抽鼻子,说:“哥,现在爸走了,我想正式把监护权转到你名下,以后你做我的监护人好吗?” 新来吊唁的宾客,看到这一幕,都没急着上前打扰,静静地站在灵堂大厅门口,悄声耳语:“看起来他们兄弟俩感情不错啊?姜家老二不是小妈生的吗?不是说老姜总一走,他们两兄弟斗得你死我活,连老姜那小媳妇都没出现吗?” “可见谣传不可信。” “不算谣传吧,姜夫人的确没来啊,你们想想,老姜总的葬礼,她都不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有问题,也是姜夫人的问题,反正两兄弟倒是挺和睦的,说真的,据可靠消息,老姜总还在的时候,姜糯就把12的股份都给弟弟了,这是多大的心胸?他弟还未成年,以他的心智手段,要是想糊弄小孩子,不是降维打击吗?可人家没那么干!这才能说明问题!” “……” 告别仪式总算按部就班结束,此后的火化、安葬,也是极尽隆重奢华,老姜在商场驰骋了一辈子,如今寿终正寝,也算风光大葬,生前身后该享受的一样不少。只是这一通折腾,在精神和体力上,都给身娇体弱的小姜总造成了巨大的冲击。 等一切程序办完之后,姜糯体内绷紧的那根玄忽然松掉,整个人便终于撑不住,直接累到病倒。 姜少爷是最会心疼自己的,不肖别人劝,就立即给自己放了假,把公司事务都推给吴铜等心腹,什么收拾劳美琴、法定监护人更改、询问王卫国有关南洋顾家消息……等等一切正事全都延后。 姜糯请了私人医生、营养师,换着花样给自己做药膳,坐月子般在家躺着,当然,少爷病成这样,‘伺候月子’的阵容当然少不了顾江阔。 第五十二章 如果放在半年前,票选一个“世界上最关心姜糯的人”大赛,那么冠军得主一定是姜糯自己。 可现在,这项殊荣大约要让位给顾江阔——姜粟同学如是想。 自打老姜总的葬礼结束之后,姜大少爷因伤心过度和操劳过度而病倒,顾江阔便把工地和学业都推到一边,重心全放在姜糯身上。 姜粟经常见到顾江阔抱着电话遥控指挥工地,或是抓紧一切零散时间温书学习,且在两样兼顾的前提下,对姜大少爷的要求随叫随到。 二十四孝大孝子都没有他这么孝。 譬如这天半夜,姜粟正唉声叹气地温书,为考试临时抱佛脚,就见顾江阔匆匆下楼,边走边穿外套。 “顾大哥,这么晚了,你干什么去啊?” “买芋泥蛋糕。”顾江阔仓促应了一声,便一阵风似的刮出了门。 姜粟:“……” 姜粟丢下书本,好奇地爬上楼,敲开他哥的房门,探进个脑袋:“大半夜的吃蛋糕,你不怕胖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蛋糕?”姜糯闲闲地从手机屏幕上掀起眼皮。 “……顾大哥那么着急去买,肯定是因为你想吃啊。”姜粟干脆钻进来,嬉皮笑脸地说,“买的哪家蛋糕啊?哥你给他打个电话,再带杯奶茶呗。” “那家没奶茶,”姜大少爷很小气地说,“大半夜的别折腾他。” 姜粟心道:到底是谁折腾他? 姜粟又瞄了眼自家哥哥的手机,原来是微博界面,某个美食博主晒的芋泥蛋糕,看起来十分香甜诱人,那家蛋糕店姜粟恰好知道,的确是单卖蛋糕,没有奶茶,而且只此一家没有分店,离家大约二十公里。 更重要的是…… “这个时间,早关门了吧,他去了也买不到啊。”姜粟吐槽。 姜糯忧愁地说:“是啊,应该买不到,但他非要去,我只是提了一嘴而已。”说起来,这一年外卖还没兴起,什么某团、某饿都还没成立,外卖全靠自家店铺送,不成体系,不像几年之后,只要有钱,不管多远、不管几点都能吃到想吃的美食。 如果提前投资相关企业,会不会有发展前景?似乎也不行,像那种大型企业,前期为了获客,送海量优惠券、补贴商家、补贴客户……投入太多,姜氏体量太小,应该砸不起那个钱…… 姜粟不知道自家哥哥发散的商业思维,重点都在后半句上,觉得莫名被秀了一脸,受不了地说:“哥,你没病得那么严重吧?” 姜总的思维被打断,回过神:“啊?” “我是说,你面色红润,能吃能喝,还能熬夜刷微博,精神这么足,一点也不像病人。”姜粟无情吐槽,说起来,他哥专门请了营养师调养身体,这段时间除了吃就是睡,竟然一点也没养胖,倒是脸色愈发好看,皮肤也越养越嫩,真像是坐月子。 “都恢复得差不多了,为什么还不去上班?”姜粟面无表情地把后半句补全。该不会是被顾江阔伺候上瘾,从此君王不早朝吧? 然而姜总即便病着,也能留出八百个心眼子去殚精竭虑:“你不懂,几天不在,公司照样运转,才是真正会用人的领导,你不会以为我每天闲着,真什么都不干吧?” “……” 从姜粟痴呆的表情里,姜总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顿时回给自家弟弟记一个鄙夷的白眼:“除了例行汇报之外,每天我都要指定几个人,向我汇报同样一件事,看他们的说辞如何……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判定一件事,也能看出这些人之间的关系,姜氏刚经历过一次大换血,还是需要磨合……算了,看你也听不懂这些,另外还有两件事,最好趁着我‘生病’的时候,有精力去做。” “小粟,”姜糯话锋一转,“第一件,就是你在老爸告别仪式上,跟我提的,你真的愿意让我做你的法定监护人?想好了?” 听到这个问题,姜粟也严肃起来。 他跟着姜糯住了这么久,耳濡目染的,也懂了一些事,监护权不仅仅是谁去开家长会这一类芝麻绿豆的小事,更重要的是会涉及到股权。 姜氏集团12的股权是一笔天文数字,难保劳美琴,或者说,她身边那个小白脸不会心动。自己还没有成年,作为法定监护人,通过运作,把这一份巨额财产转移、转卖,都是有可能的。 其实太复杂的东西姜粟也不懂,他现在只知道,劳美琴和姜糯,这两个至亲之人,选哪一个来信任。 现在他的答案有了。 “想好了,哥,我是认真的。”姜粟说。 “好,”姜糯,“你母亲也知道你的监护权意味着什么,那是一笔庞大的财富,不会轻易放手。但既然咱们决定了,那我尽量快刀斩乱麻,不伤和气,免得你难做。……这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许会用一些非常手段,你会信任我,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我、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干涉吗?” 姜糯鲜少这样严肃地跟他说话,姜粟抿抿唇,郑重地说:“好。” 正好他也不愿意再见到劳美琴——仿佛和她亲近,就像背叛了父亲一样——不如全权交给哥哥,自己什么都不管,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很多时候,姜粟都会觉得,自家哥哥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比女孩子还软嫩娇气,但骨子里却极有担当,遇到麻烦事,不是逃避,而是一马当先冲到前面,既有勇气,又有能力,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顶梁柱。 “很好,”姜糯摸摸自家弟弟的头,“看在你这么乖的份儿上,一会儿奖励你一块芋泥蛋糕。” “嗯,谢谢哥。” 姜粟心里想:这位顶梁柱还很温柔。 姜糯补充:“不过只能吃一块,这是江阔大半夜专程给我买的,而且你不像我,怎么吃都不胖。你老大不小了,也该注意身材管理,不然找不到女朋友的。” 姜粟:“………………” 刚才的赞誉全都收回,毁灭吧。 姜粟面无表情地说:“这么晚了,蛋糕店早就关门,去了也买不到,别想了。”一起饿着吧! 可打脸打得非常快,又五分钟后,顾江阔便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外套还没脱,带着外边寒冷的露水湿气,短发也被风吹得有点乱,手里的蛋糕倒是稳稳当当,没被颠坏一点,且不止一个口味,除了姜糯要的芋泥之外,还有他家的招牌榴莲和栗子蛋糕。 姜粟狠狠震惊了:“大半夜的,他家还营业?” 顾江阔轻描淡写地说:“歇业了,不过少爷想吃,就联系上老板,让他们赶过来加了个班。” 记姜粟:……牛逼! 因为买了不少,而过了最佳赏味期的食物,姜大少爷是绝对不碰的,所以最后,姜粟还是幸运地蹭到了不少蛋糕。 等他吃得肚子圆鼓鼓时,才不大好意思地跟顾江阔说:“顾大哥,不好意思我把剩下的都吃完了,忘了给你留。” “没关系,”顾江阔说,“我不吃甜食。” 姜粟:“你不爱吃甜的吗?”这倒很符合顾大哥的人设,像他这种冷面酷哥,应该不碰小甜点,而偏爱威士忌和伏特加的。 “不是,”就听顾江阔诚实地说,“吃了甜食会发胖。” 姜粟:“????” 很好,闹了半天只有他一个人发胖,姜粟心里流着宽面条泪,愤然离去。 留下顾江阔认真地自我分析:他知道自己长相一般,无法靠脸吸引人,如果身材也保持不住,那一定更无法获得小糯的青睐。 姜大少爷得到自己弟弟的授权后,便着手行动,挑了一天空气很好的雨后黄昏出门。 城市尽头、天空与高楼接壤的地方,长长地挂着一弯彩虹,顾江阔充当司机,载姜糯去一家私房茶馆。 这地方名字叫做“茶馆”,实际读作“秘谈的地方”,毕竟没人会真在这地方花1888喝一壶铁观音。 理所当然的,这家茶馆最为人称道的并不是茶,而是其私密性。 姜总故意晚了十五分钟,等他赴约的时候,对方已经等得起身踱步。那是个长相帅气,举止却有点油的男人。 正是劳美琴的情人,潘奕安,也就是绿了老姜的那位小白脸。 “潘先生,你好。”见到他,姜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还是极有风度地与那人握了手,“抱歉来迟了。” “怎么会,”刚才还等得焦急的潘奕安搓了搓手,“请坐。” “对了,这位是我的助手,”姜糯介绍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现在潘先生可以说说,你约我到底有什么事?” 顾江阔闻言一愣,他隐约知道这个姓潘的是劳美琴的情人,也知道姜糯打算就姜粟监护权——也就是股权——的事,约他出来聊聊,却没想到竟然是潘奕安主动约的姜糯!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潘奕安从皮包里翻出一份企划书,“其实是想跟姜总谈一桩生意,是个很好的项目,万事俱备,只是需要一笔投资作为启动资金。” 然而,姜总连接都没接,端起茶吹了一口,“什么投资,竟然需要劳动我亲自谈。” 潘奕安没想到姜糯竟然这么大的谱,一份企划书僵在空中,递出也不是,收回也不是,尴尬得不行。顾江阔看在眼里,默了默,倒是自作主张地替姜糯接了过来,又对潘奕安解释:“姜总从来不亲自过目,都是我们做助理的替他看好了,再捡重点汇报。” 潘奕安立即感激地向顾江阔连连点头:“麻烦你了。” 紧接着便借故出去打电话。 隔音包间里只剩下两人时,姜糯便毫不掩饰地向顾江阔投去赞许的目光,“江阔,你这领悟力可以。”他还没使眼色,他就把事情办好了,还办得那么自然。 “其实不难猜,”顾江阔妥帖地给姜糯添了杯新茶,说,“如果你不想理会记他,根本不会来这一趟,应该只是先敲打他。敲打最讲究火候,少爷你唱白脸,当然还需要一个人唱红脸来配合。” 真不愧是未来的顾总!姜糯想,有这么聪明的脑子,即便他跟南洋顾家那样的顶级豪门没关系,单凭自己奋斗,也不会差的! 就听顾江阔问:“但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变成他找你?而不是你找他?” 姜糯端起顾江阔亲自添的茶,放心地呷了一口,笑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高端的猎手会以猎物的形式出现’?” “……”顾江阔没听过这句多年后的网络用语,倒是被眼前侃侃而谈的人吸引住目光,高颜值的人笑起来真的犯规,尤其是狡黠的坏笑。 顾江阔悄悄红了耳朵,有点走神。 姜糯没等到对方猜测答案,干脆自问自答:“其实征得姜粟同意之前——大概两个月之前,我就已经派人暗中盯着这个潘奕安,把他祖孙三代都调查得清清楚楚,早知道他想要的底价是多少,又不断派人在他耳边旁敲侧击地提建议,让他明白,与其靠劳美琴那个蠢女人,没什么希望地争夺家产,还不如直接带着筹码,来和我谈判。” 顾江阔:“他的筹码就是,劳美琴的监护权?” “不错。”姜糯说,“这是他唯一的筹码,如果猜得不错,他现在正在和劳美琴通话,商量下一步跟咱们开价多少。” 顾江阔恍然:“你的意思是,让他开口求咱们,我们握着主动权,便可以最大限度杀他的价,以最少的价钱,把姜粟的监护权‘买’回来。”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这样做,既不伤和气,不会让场面难看、不会让姜粟夹在中间为难,还能有效预防对方狮子大开口。 不得不说,姜少爷思虑周全,难怪燕林商圈也好、公司上下也好,都夸新任的小姜总心思缜密,是个走一步看五步的主。 只是顾江阔没想到,姜糯竟然这般理智,还能心平气和地跟那个给自己父亲戴绿帽子的小白脸谈判。 然后,就见姜少爷缓缓摇头:“不是最少的价钱,我想要的是,让那姓潘的赔到裤子都穿不起,却还没办法找任何人算账,只能有苦说不出,自认倒霉。” 这时候,门外又响起脚步声,姜糯做了个禁声的手势,重新端起大少爷范儿,朝潘奕安露出个极浅、未达眼底的微笑,“潘先生,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潘奕安大约是重新和劳美琴商量好了价格,也不拿什么企划书拐弯抹角,直说:“姜总,知道您时间宝贵,我就直说了,我是职业经理人,受劳美琴女士所托,约你出来,其实是为了令弟的监护权,劳女士的意思是,如果您答应给我们的项目投资,她愿意放弃监护权,转到您名下。” “我为什么要姜粟的监护权?”姜糯不大感兴趣地说。 潘奕安嗤笑:“姜总,明人不说暗话,您再跟我打哑谜,就没意思了。对监护权不感兴趣,难道对股权也不感兴趣吗?” 姜糯沉下脸:“潘先生,整个燕林都知道,我姜糯的为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话说的没错,潘奕安这些日子以来,也是满耳姜糯,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过后,几乎没人不夸这位小姜总的人品,什么姜总是个大孝子,因为父亲过世伤心过度而病倒啦;什么姜总心胸宽广,收容同父异母的幼弟;什么姜总痛痛快快把自己的股权分给弟弟,令多少兄弟相争的豪门汗颜。 更有甚者,还有传闻说,葬礼上,劳美琴作为遗孀却没有出席,是因为另有新欢,霸占着主宅,又拿着老姜总给的遗产花天酒地,对亲儿子也不管不顾,这才让二少爷无家可归,跑到姜糯家里去住。还有人猜测,劳美琴盯上了未成年亲儿子的股权。 最可怕的是,这些传闻十有八九都是真的,让劳美琴和潘奕安都非常慌乱。 若不是迫于这样的舆论压力,他们也不会这样急切地拿姜粟的监护权作为筹码,来和姜糯换好处。 “我一时口快,说错了。”潘奕安连忙道歉,“姜总别见怪。” “不过,从理论上来讲,劳女士作为监护人,的确有处置儿子财产的权利,”潘奕安说,“就算你们有协议在先,拟定了股权只能卖给你,如果你实在不肯买,走法律程序也好,打舆论战也罢,我们也要讨个说法。” 姜糯放下茶杯,眼神变得锐利,“你这是在威胁我。但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舆论对谁有利?” 潘奕安笑道:“不敢威胁。舆论的确是对我们不利,如果坐实了,一定有不少人骂劳美琴不守妇道,戳她的脊梁骨。” “不是她,是你们。”姜糯像是气急了,冷着脸说。 顾江阔瞄着他的脸色,发现姜糯这段不是演的,而是真的生气。 顾江阔不由得一阵心疼,最敬爱的父亲,被这么一个人挖墙脚……换做是谁,都会生气,何况是这样骄傲的姜少爷? “是,就算是我们,”见姜糯撕破脸皮,潘奕安也不演了,“这件事闹大了,我们固然被骂,抬不起头。但姜总你呢?这种事传出去,你们姜家脸上有光?你亲爹被人戴了绿帽子,传扬得到处都是,你脸上有光?” 这态度实在嚣张,连打定主意跟他文明谈判的姜糯都变了脸色。 “潘、奕、安。”姜糯一字一顿地说。 顾江阔豁然起身,将近一米九的身高,极有压迫感,灯光打在他身上的阴影几乎把潘奕安整个人都罩住。 顾江阔凶狠地瞪着潘奕安,问:“少爷,怎么着?” 潘奕安一个靠女人的小白脸,哪里记见过这等架势?差点没吓尿,连忙求饶:“姜总姜总姜总!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顾江阔迟迟没等到姜糯的命令,片刻后,听到自家少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江阔,坐下,不是现在。” 年轻的姜总给了潘奕安一个“有屁快放”的眼神,这回潘奕安不敢再拿乔,老老实实一口气说完:“这、这件事闹大了,对您的名誉有损,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姜氏的股价也会受到影响。” 这话才算是说到症结上,董事长家内讧、争夺股权,没有什么比这更能影响股价的了。这才是姜糯最忌惮的一点。 潘奕安说:“闹大了对咱们都不好,何必两败俱伤呢?我们只要一点补偿,就愿意把姜粟的监护权双手奉上,大家共赢,姜总,就,就是这样,我说完了。” “你要多少?”姜糯问。 潘奕安咽了口口水,用自己也觉得狮子大张口的语气说:“……一个亿。” “呵。”姜糯看向顾江阔。 但还没说话,潘奕安就连忙说:“别别别!”别叫这位壮士!我报底价不就得了? “五千万。”潘奕安说,“这是劳美琴给的底价。” 姜糯皱眉:“我拿不出这么多现金,也不可能为了这种不入流的事,去银行套现。” …… 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两方最终以九百万的价格达成协议。 “给我三天时间筹款。”姜糯说。 “好,姜总痛快,三天之后,一手交钱,一手交人。”潘奕安心情不错,还抖机灵幽默一把。 然而,姜总极轻地哼一声,浅浅勾起唇,“潘先生,生意谈完了,我们来聊聊私事。” 潘奕安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什么私事?” “你和我父亲的事,”姜糯把茶杯放下,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手,“你好像很骄傲的样子,很喜欢重提?” “不,不是……” “我不善言辞,不太会陪聊,不过我的助理很擅长。”姜糯放下纸巾,冷下脸,“江阔,跟他好好聊聊。” “是。” 姜糯说罢,独自出了包间,潘奕安慌忙想跟出来,却被顾江阔大手一抓,一把捞着脖领子薅了回来。 这家私房茶馆最有名的就是隔音效果,包间的室内软装都用的钢琴房同款吸音材质,号称就算在里边打架子鼓外边都听不到。 而姜糯站在门外,却还是能隐约听到潘奕安要死要活的嚎叫声。 “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负责这一间的服务员小姐小跑过来,礼貌地询问这位站在门口的英俊客人。 姜糯很有绅士风度地微微点头:“是有事,麻烦你带我去结账,我包间里的合作伙伴,一会儿就身体抱恙,可能不大方便付钱。” 服务员:“?” 服务员心道:他说错了吧,什么叫‘一会儿就身体抱恙’?不过他长得好好看,帅哥说病句也意外地动听啊! 结过账,又等了一会儿,顾江阔才姗姗来迟,那身笔挺的西装有些乱,边走边整理袖口,并活动几下砂锅大的拳头。 但走到姜糯身边时,他身上的凶悍记之气便瞬间收敛,好像生怕吓着姜少爷似的,连声音也放柔:“都处理好了,放心,我有轻重。” 姜糯觉得顾江阔的‘轻重’标准,可能跟一般人不一样,不过他不打算深究,让那人多吃点教训也好,就当给老姜出气。 “‘交易’的事,他没反悔吧?”姜糯问。 “没有,”顾江阔说,“还是三天以后,同样的价钱。” “这就好。” “少爷,”顾江阔忍不住吐槽,“真的给他九百万吗?”那么多钱,普通人从清朝开始996也未必能赚到吧。 老邻居们谁家拆迁拆到一百万,都要高兴得合不拢嘴,谁不羡慕他们一夜暴富?现在只是轻飘飘一句威胁,就能拿到九百万?顾江阔发自内心地心疼。 其实,姜总车库里随便两辆车,就值这个价,但说不在意也是假的。 姜糯咬了咬后槽牙,说:“给!三天后如数交付,一分钱也不差他的,就当买姜氏股价稳定,买姜粟一个后顾无忧。” “不过,”姜总又补充,“这九百万,他怎么拿到的,我会让他怎么吐出来,刚刚那份企划书给我,看看是不是‘升宸新能源’。” 顾江阔闻言一愣,脱口:“你怎么知道?” 顾江阔记忆力好,本来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刚刚在茶馆的时候,已经记住这个名字,可他清楚,姜糯并没看一眼。 姜总幽幽道:“因为这是我派人透露给他的。” “是一支非常优秀的股票,你看着吧,不出一个月,就会疯长,连跟对风的股民都能赚得盆满钵满,何况他作为股东进场认购,一定也能一夜暴富,把九百万,瞬间变成几个亿。” 顾江阔才不相信姜糯真有这么好心,于是问:“它有什么问题?” 姜糯却忽然来了兴致,说:“给你三天时间调查,和潘奕安交易的那天,还查不出来,再告诉你答案怎么样?” 顾江阔心知,这是姜糯在考他,欣然应允——看来小糯现在心情已经好转,刚才没白揍潘奕安。 “累了,回家。”姜糯说,“病快养好了,趁着我有精神、又有时间,明天上午吧,安排跟王卫国的见面,我亲自帮你问问。”问问顾江阔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来历。 第五十四章 提起王卫国,姜少爷便不由得想起那次顾江阔受伤的事。 因为做了那么多努力,依然没留住老姜总,姜糯便一直忧心,总担忧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很多结果是人力不能更改的。 所以便担心,顾江阔的命运是不是也不能更改,会不会最终还是落下终身残疾。 可紧接着,去a市接老姜总回燕林,又举办葬礼,而后自己再病倒——中间还错过了姜粟的期中家长会,当然家里出了大事老师也表示理解——拖到如今,也没顾得上再问问顾江阔,伤势到底好了没。 可那种事不大好问,又何况过了这么久,再提起多少有些突兀。 得找个好一些的契机才行。 今晚,姜少爷照例要泡澡,他“坐月子”这段时间,每隔一天就要泡个暖暖和和的热水泡泡澡,以便舒经活络。 一般都是梅姨给放好洗澡水,他自己过来泡。 可今天,姜糯准备借着这个机会,委婉地试探一下顾江阔,有些事如果真有问题,还是要早早解决,总不能讳疾忌医。 姜少爷于是在晚饭过后,故作不经意地溜达到顾江阔房间里,此时顾江阔还没睡,依然在挑灯夜读,书桌上摆着西方经济学、高等数学、工程制图和高中物理。 ——不用说,高中物理肯定是姜粟的,最近顾江阔一直利用业余时间给姜粟补课。 这让姜糯愈发觉得他粗中有细,相当贴心。忍不住更想关心他的身体健康状况,更坚定了约他去沐浴,以便询问其是否有隐疾的决心。 虽然两人房间挨着,可姜糯鲜少来串门,随着时间迈入十一月,天黑得越来越早,才八点多,就给人一种深夜的错觉。 于是,‘深夜’的卧室里,突然进来这么大一个穿着睡衣的姜少爷,顾江阔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脱口叫了声:“小糯。” 姜糯也没在意他的称呼,盘算着说辞,斟酌道:“我还是有点不舒服,听说热水浴洗太久容易晕倒,万一淹死就不好了……晚上你能不能陪我一起泡澡?” 顾江阔:“!!” 姜少爷从来都是命令别人,鲜少这样拐弯抹角地邀请,理由不免编得生硬,说完之后,他自己也意识到问题,有点尴尬地挠挠手指,但还是镇定地做了ending:“走吧。” 然后率先进了浴室。 望着他的背影,顾江阔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小糯到底什么意思?泡澡?还一起?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怎么可能?是不是自己最近日有所思太多,所以夜有所梦了? 顾江阔照着自己的大腿,狠狠掐了一把。 疼。 顾江阔悄悄呼出一口气,还是小心地跟了上去。 . 姜少爷倒不觉得跟人共浴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没接任总裁职位、时间还充裕的时候,经常去霓虹国游玩、购物,每次都要单独留出一整天的时间去泡露天温泉。 尤其是冬天,下着小雪,在围满一圈天然岩石的滚烫温泉里泡汤,实在太惬意。那种露天温泉男女宾客分开,所以都不穿泳衣,每人发一条小毛巾,在岸边的时候,遮住关键部位,等下了水,再把毛巾顶在头上,找个角落靠着大石头闭目听着水声,思考人生,安静得像坐禅一样。 因为去的次数多了,姜糯一直觉得这样泡汤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介于年轻的顾大佬,到现在为止大约还没出过国,也许无法接受和别人坦诚相见,姜少爷很贴心地往足以容纳四五个成年人那么大的椭圆形下沉式浴缸里,一口气扔了两颗泡澡球。 这种小球扔进去会迅速产生大量绵密的泡沫,几乎能把整个水面覆盖。 等顾江阔做足了心理建设,走近浴室时,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姜少爷似乎已经用淋浴简单洗过,现在整个人埋在充满粉色泡泡的浴缸里,只露出白生生的肩膀和湿漉漉的脑袋。 见到顾江阔,姜糯眼睛一亮,朝他招手:“来得正好!”正好他已经换完衣服,而这个角度正正好能观察顾江阔的伤势。 姜糯催促:“换掉衣服!” 顾江阔:“……” “别害羞,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姜糯继续催促,“那里有毛巾,可以像我一样拿一条过来。” 然而,姜少爷还是低估了顾大佬的害羞程度,他磨蹭了很久,才把衣服脱完,而且全程背对着姜糯。 ……失策。 又不能直接说“你转过来我想看看你的叽受伤了没”,于是,姜总默默地看着顾江阔的背影。 不过平心而论,背影倒是也不错。 肩膀宽阔厚实,腰却不粗,是很健康的倒三角,本以为他应该像健美先生似的孔武虬结,没想到整体看起来更偏向修长有力,大约是个子高,比例好的缘故。 手臂比其它地方肤色更深一些,应该是晒的,而其它部分……从脖子一路红到后背,就,一起泡个澡而已,用得着这么害羞么? 再看别处,倒是偏向均匀的小麦色,看得出底色也不白,说他完全是晒黑的,有点冤枉太阳了。 姜糯不由得怀疑,难不成上辈子看到的那张财经杂志封面照,是被小编P过的? 思索的时候,就见顾江阔转了过来。 姜糯立即打起精神,然而还没等视线聚焦,顾江阔就已经用毛巾捂着,飞速冲了过来——捂得非常严实,丝毫没走光——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充满绵密泡沫的宽大浴缸里。 姜糯:“……”他这也太害羞了吧?? 顾江阔个子高、体积大,跳进来之后,把水面都给拉高了,盛满泡泡的热水,忽然涌出去,又涌入四周的排水口,发出不小的动静,顾江阔的脸更红了,像只巨大的小龙虾,讷讷地不敢看人,“对不起。” “……没关系。”姜糯无奈道,“江阔,你以前没去公共浴池洗过澡吗?” 顾江阔支支吾吾地说:“洗过。” 但那不一样,别人怎么能和姜糯一样呢?至少他没见过哪个男孩子皮肤嫩得像白豆腐一样,顾江阔甚至不敢看一下姜糯那双湿漉漉的眼睛,生怕一对视就全都露馅了。 事实上,自打方才他一进门,看到泡在泡泡浴的姜少爷,他便难以自控地失了态。 所以不敢正面对着他,所以紧紧用毛巾遮掩着。 现在也是,只要稍微想一想他们共处一池这件事,顾江阔就觉得浑身血液都要烧起来了,他甚至不敢靠近姜糯,生怕自己一个没控制住,活活把人吞了。 姜少爷倒是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甚至苦恼于顾江阔是不是太老实害羞,泡个汤而已,怎么把他臊成这样。 现在如果问他“你到底有没有受伤”恐怕要把人吓跑了。 算了算了,不行就等出来的时候再看,到时候他们一起出去,总不能什么都看不见吧。姜糯打定主意便放心地转移了话题:“所以,约好你舅舅了吗?” 顾江阔像一条熟透了的大龙虾,视线无处安放,垂着头说:“约好了。上回是我把他从李清那群混混手里救出来的,他欠我的,好约。” “那就好。”姜糯满意道。 李清那混账竟然还对当初开除他的事怀恨在心,不过,姜氏现在越做越大,倒不怕这种小喽啰。 “可是,应该也问不出来什么,救出他的当天我就问过了,他还是坚称我爸就是逃荒过来的孤儿。我想也是,我爸的确不像有钱人家的少爷。” “你问不出来,未必我也问不出。”姜糯莫名坚持,“明天我去会会他。忘了问,姥姥的遗嘱你去核实了吗?” “电话核实过。”顾江阔低声说,“见证人就是我们的老邻居,是个小学老师,遗嘱上的字也是她老人家一个字一个字照着描的。” 原来,王老太在顾父顾母意外离世之后不久,就决定把自己名下的这套房子过户给外孙,可惜那时候顾江阔还没成年,没办法办理过户,她便生出立遗嘱的念头,老太太其实文化水平不高,只会写自己的名字,专门去找邻居里最有学问的老师,老师帮忙在网上查出,遗嘱要自己亲笔写,要有见证人,才有效。 所以一辈子没学过写字的老太太,请老师草拟了一份遗嘱,愣是一个字一个字地抄了下来。 听说抄了好多天,抄废了整整一本信纸,才终于写出一版合格的。 立遗嘱这件事,老人家总是忌讳的,便没张扬。也没急着告诉顾江阔,谁能想到,第二年,她就不幸患病,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有时候会忘记家里人的名字,有时候会把顾江阔认错,有时候会像小孩子一样胡乱发脾气,可老太太一直记得大外孙最爱吃奶糖,一直都记得“这房子给大江娶媳妇”。 她没忘记爱自己的孩子。 提起这些,顾江阔总算不那么紧张,脸上和身上发烧一般的红总算退了下去。姜少爷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于是从水里起身,慢慢地游泳一般划过来。 他手上、身上都沾着泡沫,只有始终露在外边的肩膀干净光滑,一双眼睛乌溜溜望过来,端的凝脂点漆。 “……”顾江阔刚消散的热度,迅速又有了升温的趋势。 姜少爷还在神色自若地继续话题:“虽然已经电话确认过,但遗嘱这种大事,还是应该再仔细些,明天我让法务部派个人跟你一起去找一趟那位老师,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一次解决清楚,以免你舅舅再闹事。” 姜糯把问题分析得历历可见,顾江阔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大脑再次宕机,浑身肌肉不自觉地紧绷起来,然后就猝不及防被拍了一下肩膀。 再抬头时,白晃晃的姜少爷已经近在咫尺。 姜糯笑道:“要不要帮忙搓背?从前都是你给我按摩,多亏你照顾,我的病才好得这么快,应该投桃报李。” 顾江阔:“……” 他的视线落在姜糯手上,那双手搭在自己稍显黝黑的皮肤上,简直白得晃眼。 就听姜少爷略带狡黠地吩咐:“你去把搓澡巾拿来。” 第五十五章 “!”顾江阔讷讷道,“不用。” 他哪里敢出水?刚刚因为聊起遗嘱的事情,才冷静下些许,但只消看他一眼,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顾江阔便又无法自持。 现在的自己一定狰狞又丑陋。 他恨不得永远把自己藏在泡沫里,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丑态。 “我不是在跟你客气,”姜少爷带上点命令的口吻,“去拿来。” 然而,顾江阔生平第一次违背了他的命令,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度红起来,然后逃也似的一个猛子飞出老远,他手长脚长,动作间溅出的水,相当可观。 姜糯猝不及防地被扑了一头一脸的水。 “…………” 等他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看到顾江阔已经远远躲到超大浴缸的另一边,中间和他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姜少爷面无表情地又抹了把脸: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他怎么跟躲洪水猛兽似的? 顾江阔觉得要忍耐到极限了,只消再一点,他再靠近一次,他就控制不住压抑太久的妄念,做下错事。 倘若现在不管不顾地去遵从心意,那他会面临什么?肯定没办法再像现在一般,形影不离地跟在小糯身边,小糯或许会自此厌恶他,也或许……不,不行。顾江阔狠狠地掐自己一把,以维持清醒,即便小糯不会因此讨厌他,也不可以。 他想要的不是一场没名没分的欢愉,倘若他们俩之间,真的有可能,他希望先征得同意,希望两情相悦,希望他能有足够的实力、有相匹配的社会地位,有底气站在小糯身边,希望确定了就是一生一世,而不是仅凭荷尔蒙的冲动,靠着压倒性的体力,在这一汪水池里…… 少爷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不想给他这样不体面的开头。 然而,此时的姜小糯,因为被扑了一身的水,脸上虽擦干净了,可此时脑袋上、肩膀上,都沾上绵密的粉色泡泡,连睫毛和唇珠上也挂着水汽,显得整个人无辜又绵软,像一块可口的甜点。 “……”顾江阔的喉结狠狠滚了滚。 眼前的景象,一寸寸地蚕食他越来越脆弱的理智,偏偏他又不敢在他面前出水,根本无法夺路而逃。 顾江阔快把自己的腿掐青了。 “算了。”这时候,姜大少爷突然妥协,“不搓背就不搓。” 他在心里无声地咕哝:干嘛摆出那副模样,好像我想强煎你似的。 听到这话,顾江阔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弛,连肌肉也放松了些,只是仍旧不敢看姜糯。 从姜少爷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立体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发红的耳朵和陡然放松的肩膀。 不让他上岸,就松这么大一口气? 姜糯突然灵光一现,心也慢慢地沉下去:他懂了! 顾江阔他果然,果然是那里出了问题!他就不是害羞,而是不敢给人看!不敢给人看他残缺记的身体! 此时,姜少爷还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还在认真思考,是不是要悄悄找个老中医,不动声色地推荐给顾江阔? 毕竟,一个男人,如果有那方面的残疾,也太可怜了。就算富可敌国,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呢? 整个下半场,姜糯都陷入沉思,陷入对顾江阔的怜悯中,以至于,等他洗完了,只象征性地问顾江阔要不要一起出来,果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顾江阔连头也不敢抬,闷声闷气地说:“我再泡一会儿。” “好。”姜糯在心里叹口气,兀自起身,从下沉式浴缸里爬出来,浴缸上方就是星空顶,漆黑天幕上,可见皓月皎皎。顾江阔不由自主地随着水声悄悄抬起头,他强迫自己去看白晃晃的明月,可视线最终落在他心里的月亮上。 月亮白皙云亭,玲珑修长。 姜糯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完美妖冶得快堪比嫦娥,啪嗒啪嗒踩出一串脚印,拎了条浴巾,就关上隔断门。 擦干吹干之后,隔着那扇磨砂玻璃,贴心地嘱咐顾江阔:“我先去睡了,你想泡多久泡多久,不着急!” 顾江阔一定是因为自己在,所以不好意思出来。 姜糯如是想,并为自己的贴心而感动。然后带着一身被泡出来的、香喷喷的玫瑰水蜜桃味,踩着柔软的地毯,上了自己的床。 姜少爷记得自己玩了半天手机,还查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中医土方,才放下手机睡觉,饶是这样,也直到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浴室的动静。 啧,那么晚了,顾江阔才敢从水里出来,他到底自卑到了什么地步?真是可怜。 第二天一早,姜少爷被生物钟叫醒,却没急着下楼吃早饭。 现在离约定见王卫国的时间还早,他思考片刻,还是给私人医生打了电话。姜家的私人医生,会负责感冒发烧、胃肠不适、以及不严重的意外皮外伤等等一些用不着去三甲医院的小病。 虽然只看小病,但其实是位中西医都有涉猎的牛人,姜总简单叙述了病情——还没忘记强调,是他一个朋友——就听医生说:“您最好,不,您的朋友最好还是来面诊,我才好对症下药。” 姜糯发愁地说:“就是他自尊心太强,不愿意让人知道,所以不好办,有没有那种能直接开的、没有副作用的药方?” “是药三分毒,如果看不到人,哪个医生都不敢用药,您最好还是,呃,劝您朋友正经去看病,不要有心理负担。”私人医生说,“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去,那也可以试试食补。我给您说几样固本培元的食物,平时多吃,不用担心副作用。就算没病的人,吃了也没问题,几个月下来,肯定龙精虎猛。”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姜糯:“把你说的那些列出单子,发我邮箱吧。” “好的,姜总。”医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食疗毕竟只是锦上添花的办法,治病效果有效,姜总您要是有空,最好还是亲自过来一趟。” “……不是我!真是我朋友!” “对不起姜总,我明白,我明白。” 姜糯:“……”你明白个溜溜球! 终于收到私人医生发来的食物列表,姜糯记稍微修改,将所有跟‘阳’,跟‘病’有关的字眼都删掉,转发梅姨,才下楼,当面嘱咐她,谎称自己最近想吃这些食物,做饭的时候多买。 直到坐上车,姜糯才幽幽地望了一眼顾江阔,心道:等你日后发达了,真该好好报答我,你都不知道我为你牺牲了什么!为你背负了什么!倘若那医生是个大嘴巴,这事儿传出去,我日后连男朋友都难找! 顾江阔注意到姜糯的视线,还没说话,耳朵先红了,小声说:“小糯,怎么了?” “没什么,”姜糯说,“以后你只要有空,就尽量回家吃饭吧。” “……好!”顾江阔愣了半秒,就像是回答长官命令似的,大声说,嘴角也翘起来。 “……”姜糯开始怀疑,他真的会跟南洋顾家有关系吧?怎么一点也不像豪门贵族流落在外的公子,倒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顾江阔先把姜糯送去和王卫国约好的指定地点——还是昨天那家私房茶馆。 那家茶馆服务好,环境好,价格也同样美丽,总之一点也不像是审问人的地方。饶是这样,顾江阔还是不放心,再三问:“真不用我陪你一起?” “不用,”姜糯断然说,“你去忙你的,我已经交代法务部,派律师跟着你,趁着今天有时间,一起办妥。” 顾江阔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停车场,听话地发动了卡宴。 王卫国正在大厅里等,茶馆的大厅也古色古香,又处处透着昂贵奢华,明显不是王卫国这种工薪阶层会消费的地方。 这里的服务生们早练就了火眼金睛,打眼一看客人的穿着,就知道对方是不是他们的目标客户,因而除了最开始有服务员例行给倒了杯免费的白水,就再没人理他,王卫国越等越局促。 直到姜少爷姗姗来迟,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不带什么感情地说:“王先生,又见面了。” 顾江阔一直担心自家那位蛮不讲理的舅舅,会欺负姜糯,却不知道,姜少爷一出场,就用‘有钱人的气场’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实力碾压。 以至于,他们进了包厢,谈起正题时,王卫国都还正襟危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而是他们单位的大领导。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然对社会地位更高的人,产生畏惧心理。 而姜糯作为一个投胎小能手,很早就会利用这一点。所以自信,顾江阔这个亲外甥问不出来的,他或许可以。 “顾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真不知道,”王卫国有些局促地捏着姜总的名片,“你真的是,是姜氏集团的总裁?” “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拿手机查,”姜糯报出几个财经杂志,和从前一档民生节目的名字,“镜头不多,但足够确认。” 其实也不用确认。 当时他当着这位姜少爷的面,和大江吵架动手,紧接着他儿子就被姜氏开除了。当时他就猜测,这位姓姜的半大孩子,也许跟姜氏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是总裁的亲戚也说不定。 现在想来,得多亲近的亲戚,才能一句话就开除一个已经签约的员工? 虽然这样想,王卫国还是悄悄地打开网页查了下。 姜总很有耐心,趁着他查询的工夫,慢条斯理地说,“王舅舅,你是在xx局工作吧,你们一把手胡局长酒量不错,乒乓球打得也好,前几天我们还在饭局上一起喝过,听说你们单位在抓考勤?” 王卫国一个没拿稳,手机差点掉了,屏幕上恰好是姜糯之前接受采访的照片。他抹了把汗,比出大拇指:“姜总,人脉真广,不愧是大公司的老总。” “不算什么,就是年年纳税大户,经常得到表彰,所以认识的体制内领导多一些,也跟我爱交朋友有关。这不,今天又认识了舅舅你,回头再约胡局吃饭的时候,咱们一起,”姜糯说,“对了,刚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王卫国咽了口口水,低声说:“其实,顾旻来我家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我母亲说他是家乡遭灾,从南方逃难来的,但其实他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 第五十六章 “你觉得像哪里的口音?”姜总追问。 “也说不好,”王卫国,“口音挺奇怪的,不像任何地方的方言,其实现在想起来……” 他紧张地搓搓手,“有点像外国人。但我也说不好,我就是瞎猜。” 姜糯心中一动,“你继续,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王卫国:“像是东南亚的口音,有点像我在网上关注的一个狮国博主,他们也说华国话,就是口音奇怪,但顾旻他穿得破破烂烂,瘦高瘦高的,那营养不良的样子,哪里像外国人?那是三十年前的事儿,他来的时候可能有十四五了,我才十二,我姐十六。” “其实这事儿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我家老太太,总是三令五申不让我们出去乱说,好像谁能害他似的,她越这样,我反而越怀疑顾旻来历不明,说不定是个在逃的少年犯!” 姜糯不由得皱起眉,他很反感王卫国这样说话,这让他想起当初王卫国一口一个‘少年犯’地骂顾江阔。 可姜糯到底忍住,没表现出来,“继续。” 王卫国的话匣子被打开,似乎也不用人劝,就开始大倒苦水:“当时我年纪还小,把这个怀疑说给朋友听,不知怎么,传到了我妈耳朵里,老太太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还勒令我以后不准再对任何人说顾旻的身世,问就说他是我妈干儿子,要说他原本是无父无母的孤儿,闹饥荒逃过来的。” “后来,我们搬了一次家,现在旧城区那些老邻居们,都当他是我家上门女婿,是我妈给我姐养的‘童养夫’,还夸我家老太太有眼光,选的女婿如何优秀。” 王卫国愤愤的,“其实不然!她就是拎不清,自己亲儿子不怎么管,反而把顾旻当个宝,你说说,哪有嫁女儿不要彩礼的?我们那个年代,不都是女儿的彩礼,给儿子娶媳妇用吗?老太太就是偏心眼!” 与此同时,顾江阔也找到了帮王老太写遗嘱的那位老师。 老师其实很早就搬去其他区的楼房住,旧房子一直空着,直到拆迁时才回去办手续。多年不见,她倒是一眼就认出了顾江阔,见到人第一句先问:“大江后来考哪所大学了?” 顾江阔如实道:“燕林大学。” 闻言,老师有些惊讶,旋即感叹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不过你能在那种环境下,仍然沉下心学习,真难得,没辜负王婶儿的付出。” “我一个人也坚持不下去。”顾江阔眼底染上温柔,“是遇到一位很好很好的贵人,资助我上学。……赵老师,今天冒昧打扰您,主要是为了我姥姥遗嘱的事,麻烦您再签一份证明,证明她老人家写遗嘱的时候,精神状态正常,有完全行为能力,遗嘱才能生效。” 私房茶馆内,王卫国继续吐苦水:“我家那时候也不宽裕,但顾旻非常不懂事,有一回进小卖店,竟然点名要一种进口糖。我记得很清楚,那糖上全是外国字,连老板也不怎么认识,他竟然脱口说出那种糖的英文名。当时我就觉得奇怪,你猜更奇怪的是什么?” 姜糯被引起兴趣:“是什么?” 王卫国:“那么贵当时肯定没买,可是没过一个月,我那个铁公鸡一样的妈,竟然拔毛了!给他买了那块糖!还嘱咐不让我知道!可我还是看见了!你说这事儿是不是有问题?他别是我妈在外头的私生子吧!” 姜糯:“………………” 王卫国愤愤的:“要不然,哪有人对外人好,而苛待亲儿子的?” “你姥姥真不容易,虽然不识字,但是特别明理。”赵老师一边找老花镜,一边说,“我记得当年,你爸爸和你舅舅一起给家里干活——那会儿他们也还是半大孩子——你舅舅偷奸耍滑,出去就玩得没影儿,只有你爸爸一个人默默把活儿全干了,正好让我和你姥姥撞见,你姥姥当时没声张,回头就去小卖部买了两块特别贵的进口糖,我还以为会给你爸和你舅舅一人一块儿,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样?”顾江阔很配合地问。 他十四那年,就没了双亲,说不想念是假的,其实很愿意听人说说有关他父母的事。 赵老师:“两块儿全给你爸爸了!你猜猜,你爸是怎么分的?” 顾江阔回忆着父亲的为人处世习惯,说:“分给我舅舅,他们一人一块儿?” 顾旻是那种很有眼色,情商很高的人,所以工作也做得不错,年纪轻轻就评上高级工程师,家里不富裕,但也在平均线以上,其实顾江阔14岁之前,生活很算得上幸福。 赵老师笑着摇头:“你爸爸,把两块儿糖,全都给了你妈妈!” 顾江阔:“……” 赵老师:“这点你要学学你爸爸,要不是事事都想着喜欢的人,他怎么能追到你妈妈?你爸爸划算哦,连彩礼都没出!这省了多大一笔钱?因为这事儿,你舅舅一直耿耿于怀。有的人就是这样,觉得自己是家中的儿子,那这一大家子什么都合该是他的。” 顾江阔也是头一次听说这一桩内情,他以前年纪小,一度单纯地以为他家和舅舅家就是天生的气场不和,没想到还有这么多往事。 “要不怎么说,你姥姥真不简单。”赵老师翻出老花镜,见顾江阔没催促,便也没急着戴上,继续说,“你姥姥不像有些老太太,只图彩礼,一味催婚,她更看中人品,觉得小顾是个好孩子,踏实肯干,又真心对你妈妈,所以不顾你姥爷和你舅舅的反对,硬是同意了这门婚事。” “但你爸爸也是好样的,真抵得上半个儿子,家里大事小情出力气的活儿全包,逢年过节有礼物,后来年年涨工资,每年给你姥姥的红包,早就超过彩礼啦,反观你舅舅呢,工作了也不交家用,还懒,什么也不干——我也是从前听你姥姥抱怨的。” “我猜,这是你姥姥为什么把房子全留给你一个人的缘故。人心换人心,八两换半斤,你爸爸妈妈都孝顺,可惜……哎,”赵老师意识到说错了话,有些尴尬地把老花镜戴上,歉意道,“上了年纪,话就多,总喜欢忆往昔,大江别见怪。” “怎么会。”顾江阔,“我很多年没听人提起过他们了,自从姥姥病了之后,就更……赵老师,我一会儿还要回去接人,您看看这份证明,没问题的话,帮我签个字吧?” 等在一旁的律师闻言,连忙把准备好的证明书递过去。 “好好好,”赵老师大致扫一眼便痛快签了字,“这样行吗?” 私房茶馆里,王卫国忽然一拍大腿:“我还知道一个秘密!”记 然而姜总已经有点听烦了,这个王卫国的确知道一点事情,但不多。目前为止,除了“顾旻很可能是狮国人”这一点,同南洋顾家吻合,是有效信息之外,姜糯满耳全是这个中年男人喋喋不休的抱怨。 姜总甚至有点想走。 就听王卫国说:“这件事,恐怕我家老太太都不知道,姜总您是替大江打听的吧?你们是什么关系啊,我们大江没给您添麻烦吧?” “你要是不想说,就请回吧。”姜糯不耐烦道,“今天就到这里。” 他已经听够了王卫国所谓的“秘密”,不是姐姐的彩礼没给他花,就是王老太不给他看孩子,反而对异性的外孙子掏心掏肺。 要不是念在他岁数大可能听不懂网络语言,姜糯都想对这位大叔说“大清已经亡了你老人家醒醒”,凭什么因为性别是男的,就心安理得地想霸占家里所有资源,让家里人,包括姐姐全都为他付出? “别啊。”这回倒是王卫国拦住姜糯,“其实大江从前问过我,他是不是怀疑他爸其实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他是想认祖归宗的?” “当时没想起来,就在刚刚,咱俩聊着天儿我倒是想起,多年前有一回顾旻说漏了嘴,说他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姜糯:“!” 王卫国有些得意地说:“顾旻的爸爸可能是有点小钱,要不那个年代,他能认识那些进口玩意?但是,当初那老头能狠心把顾旻赶出去,现在也不会认顾旻的儿子,所以啊,大江想认祖归宗,恐怕是难。” 还是死了这条心吧。——王卫国恶劣地想。 大江是走运,认识了姜总这样重量级的上流人士,但他的命怎么可能那么好,还能再找到个有钱的爷爷? 王卫国想,顾旻和顾江阔这对父子,一个来历不明,一个喜欢逞凶斗狠,活脱脱的少年犯预备役。全都不是好东西,全扒着他们王家吸血,俩人都不配过上好日子。 他顾江阔能搭上姜总又怎么样?姜总再厉害,顶多认识自己单位的领导,最多给自己穿穿小鞋。 等他把拆迁款要回来,他也用不着多努力工作了啊!有那么多存款,混到退休就行了! 而且,他那天在老宅没找到什么‘遗嘱’,看顾江阔的样子,似乎也不知道遗嘱的事儿,说不定是赵老师忽悠自己呢,根本没这档子事儿。 这样想着,王卫国连腰杆儿都挺直了些,面对姜总这样的“权贵”,忽然也不那么怕了,鼓起勇气说:“姜总,我想不起来别的了,您转告顾江阔吧,就如实说,说他找有钱亲爷爷的事儿恐怕没戏了。” “好,那我也不留你,慢走。”姜总听了这番话,竟然没生气,反而心情不错。 姜糯自然心情不错,“被赶出来”是个重要信息,如果说,之前他还拿不准,顾江阔和超级聚富的豪门南洋顾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会不会是比较亲近的旁□□么现在,他已经可以确定: 顾江阔才是南洋顾家最根正苗红的长子长孙。 有他在,就连这个世界的正牌主角攻,都要靠边儿站。 顾江阔的父亲顾旻,应该就是顾家那位嫡出的长子,但因为什么被赶出去,姜糯却是不得而知。 不过,既然上辈子顾江阔被顾家认了回去,记那么这一世应该也没问题。只是,上一世顾江阔为什么始终低调,他没有对外公开身份、没继承家业的原因是什么?该不会是……因为身体的残缺吧? ……很有可能啊! 恰在此时,顾江阔的消息发过来: 【到楼下了,什么时候结束,我上去接你。】 姜糯现在看“顾江阔”三个字,都觉得它仿佛发着金光,顾氏集团的长、子、长、孙! 这是什么身价?给自己当司机?我也太奢侈了吧! “江阔,等我带你去认祖归宗。”这辈子遇上我,算你走了螺旋彩虹运,有我姜大少爷的运作,必定让你提前几年过上无忧无虑、挥金如土的大少爷生活,所有生活的苦难全都别来烦扰你,你不用像上一世那般,吃到那么多苦,才熬到苦尽甘来。 姜糯自己都没注意到,他推测出顾江阔身份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得意于自己抱对了大腿,抢了丁凭舟的‘保护伞’,日后可以为所欲为。 而是真心实意地为顾江阔高兴,并且迫不及待地开始规划顾总的认祖归宗之路,全是为了他着想。 不过,姜少爷还是很快想起一件更严肃正经的事: 【已经结束了,中午我们一起出去吃,边吃边说。我知道一家药膳,特别补,一会儿你务必多吃点。】 第五十七章 顾江阔以为只是吃个便饭, 没想到第一道菜就是佛跳墙。 鲍鱼、海参、干贝、鹿筋,泡在金汤汁里,软滑劲道, 香气扑鼻,还有海马汤、黑松露蛋羹……就很补。 不过,顾江阔倒没怀疑,毕竟这半个月来, 姜少爷一直在家“坐月子”, 山珍海味都当家常便饭。 他只是有些担心地说:“这些东西吃太多会不会上火?” 姜糯给他夹了一只巴掌那么大的蒜蓉生蚝, “怎么会, 都是优质蛋白, 你多吃一点。” 少爷亲自夹的菜,顾江阔自然乖乖接过, 在他满心幸福吃饭时,姜糯把今天问出的结果和自己的怀疑说了出来。 然而顾江阔连筷子都没停,“我不可能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少爷你想太多了。” 其实也不怪他,从小在燕林长大,还跟着姥姥住了那么多年的贫民窟, 不相信也情有可原。 不过姜糯还是纠正, “那不是普通的有钱人,是豪门。” “跟姜家比呢?”顾江阔问。 姜糯幽幽道:“姜家跟那个顾家相比,只能算中产吧。” 顾江阔:“那就更不可能了。”又问,“少爷, 你最近是不是在家闲着追电视剧了?” 姜糯:“………………” 我不是那种看个电视剧然后就瞎幻想的未成年小女生啊! 姜糯有点炸毛:“那块手帕就是证据, 那是顾家的信物!”其实退一万步, 就算没有手帕, 只要验dna也可以证明亲缘关系,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跟南洋顾家取得联系,毕竟那种级别的豪门,不是随便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 像姜氏这种家族企业,在燕林称得上‘杰出企业家’,可在真正的商界巨鳄面前,根本不够看,人家不会给面子的。 “好的好的。”顾江阔妥协道,给姜糯夹了一片炭烤松茸,“少爷你也吃。” ……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呢。 姜糯愤愤地咀嚼松茸,心道:你以后会相信的! 转眼就是三日之期,到了和劳美琴、潘奕安“一手交钱一手交人”的日子。 毕竟劳美琴和潘奕安的事算“家丑”,不宜外扬,姜总便没带秘书,只带了顾江阔一个助理,以及姜粟本人,约在公证处见面。 姜糯本以为这个过程会比较难堪,以为姜粟会闹、会和潘奕安打一架,以为劳美琴会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表现出依依不舍。 然而,一切都意外地顺利平稳。 姜粟这一向聒噪的熊孩子,成了锯嘴的葫芦,全程看都没看劳美琴一眼,而劳美琴几次欲言又止,却没说出话,还刻意和潘奕安保持距离。 姜糯倒没管她这些欲盖弥彰,一分不差地打了900万现金,而后顺利地办理了手续。 不到十分钟,便拿到了自家弟弟的监护权。然后各回各家,各坐各车,依旧是顾江阔开车,为了表示没把顾大佬真当司机,姜总还是坐在副驾驶,车内太安静,他开了个玩笑缓解气氛:“姜老二,你身价够贵的,把我的私房钱全掏空了。” “……” 姜粟半天没回答,姜总怀疑自己玩笑开得太冷,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就听姜粟闷声说:“要不然不要监护权了,咱们把钱要回来。反正没几年我就成年了。” 姜总对“咱们”俩字很满意,笑骂了句“熊孩子没白疼你”,然后说:“逗你的。九百万而已,不算什么,反正是给你妈的,她还是姜家人。” “不一样。”姜粟瓮声瓮气的,“那钱不是给她的,她会给那个男人花。” 姜糯叹口气,但到底没把所有计划都告诉自家弟弟。 有时候就是为了维系亲情,才不能什么都和盘托出。 最后他只说:“姜粟你记得,不是什么人都能像咱们老爸一样做企业家,超出他认知范围的钱,就算拥有了,也留不住。” 以为搭上富婆,再跟富婆的儿子讹一笔钱,就能实现阶级跃迁?笑话,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姜粟似懂非懂地点头:“嗯。” 姜大少爷又说:“劳美琴是你亲妈,这一点谁也改变不了,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你都可以去孝顺她,尤其是她老了,你还有赡养她的责任。但有一点,你也是父亲的儿子,别忘记了。” “所以这个度,由你自己把握。” 姜粟重重点头:“嗯!我心里有数!” 姜大少爷便露出满意之色。 然后又听姜粟期期艾艾地说:“哥,现在你是我监护人了,有件事你必须得出面。” 姜糯:“什么?” 姜粟视死如归地说:“月考成绩出来了,周五下午家长会。” “可以。”姜糯痛快答应,家长会而已,他不觉得有什么难的,也就是提前空出一个下午的时间,何况他最近正在休假,本来也没什么事。 当年老姜不也是这样给他开家长会?而且每次回来心情都很好,总能顺路给他带点小零食。 这时候,天真的姜总还不知道,家长会这种事,从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于优等生和差生来说,简直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姜粟不放心地问:“你开完家长会,不会打我吧?” “怎么会,我是那种粗鲁的人?”姜糯鄙夷,“你大哥我一向以德服人。” 把姜粟送回学校,姜大少爷才问顾江阔:“那天考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这是在问,有关潘奕安入股投资的事儿。 顾江阔先是下车,替姜糯开车门,还有模有样地在他头顶上方用手掌一挡,才说:“潘奕安准备入股的那家公司叫做升宸新能源,主营电动车的锂电池,算是一个新兴行业。” 姜糯:“你觉得它前景怎么样?” “新能源是发展趋势,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看政策,可是这家企业……”顾江阔摇摇头,“连年亏损,全靠拿有关部门给的清洁能源补助勉强维持,已经有退市的风险。” 短短三天时间,调查得还挺清楚,姜总心里赞许,却问:“那为什么潘奕安还急着找钱去投资入股?” 顾江阔不由得看了姜糯一眼。 那眼神分明在说:还不是因为你煞费苦心给他递消息? 姜总轻咳一声,“说说客观原因。” 顾江阔:“……因为这个升宸新能源被人看中,有人要拿它借壳上市。而且这背后的资本很有来头,几乎可以预见,一旦投资就是一呼百应,一定会有人挤破头跟风投资。” “何以见得?”姜糯听得饶有兴趣,接着明知故问。 “因为背后的资本,是个当红明星。” “!”姜糯,“这你都打听到了?” 这回姜总是着实惊讶了,他原本的预期是,顾江阔能从有限的公开资料里,查到背后参与的大佬是赫赫有名的博约股份,没想到,连明星参股这么深的料都被他扒出来。 姜糯看顾江阔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一丝膜拜。 真不愧是十年后的商界巨鳄!现在就能有这样的眼力和见识,日后继承了顾家的财富和人脉,那还得了? 顾江阔倒没觉得有什么,进了家门之后,没急着回答,反而按着姜糯的习惯,先去给大少爷泡了一杯冰咖啡,多加牛奶和糖浆,端过来的时候还问,“今天累了吧,要不要揉揉脚?” 姜总心道:让南洋顾家未来的掌门人给我按脚?这是什么魔幻的帝王级享受? 然后说:“要。” 他迅速换了居家服,开了空调,往沙发上一躺,把两条腿伸出来,才催促:“继续说。” 顾江阔将他的裤腿挽起,熟练地用大手揉按姜总两条修长白皙的小腿,不疾不徐地说:“这不难猜,其实这个玩法不新鲜,早就有好莱坞巨星在米国这样割过韭菜,而且屡试不爽。……我查到现在国内投资界那家鼎鼎有名的博约股份有参与,然后又顺藤摸瓜,找最近跟博约有合作的公司,一一筛选。” “发现有一家公司很有意思,一百五十万注册资金,最近一个月才成立,主营业务和账目都不对劲,一看就是准备空手套白狼的皮包公司,而它背后的实际控股人是个大明星,就是最近很火的那个晋霖。” 即便姜糯对娱乐圈不怎么了解,也听说过晋霖的名字,实在是太红了,官方年纪28,演过好几部大火的电视剧,随便换个台都能看到他,人气更是高得不得了,社交媒体上经常见到吹他盛世美颜的营销号和粉丝。 不过姜总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他被按得很舒服,半阖着眼睛,夸顾江阔:“分析得不错。” 顾江阔看到自家少爷这幅舒爽的小模样,愈发觉得他像只被撸舒服了的娇贵布偶猫,不知道若是摸摸他的脑袋,会不会也像猫咪一样,顺势蹭蹭手掌? 顾江阔喉结滚了滚,一脸老实相地说:“再揉揉肩膀?” 姜少爷眼皮都没抬,在沙发里蹭了蹭,含糊地“嗯”,感到那双略带薄茧的大手擦上后颈,才微微打了个寒颤,说,“我在想,我们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把花出去的九百万赚回来?” “如果能把握好时机,也许可以分一杯羹。”顾江阔按着肩膀,大手不着痕迹地在姜少爷脑袋上轻揉了一把,他的发丝果然如想象中一样柔软顺滑。 “但不想割股民的韭菜,”姜糯忽然抬起浓长的眼睫,一双转盼流光的眼睛望着他,说出资本家般的无情发言,“我只想割潘奕安的韭菜,让他把900万怎么拿的,怎么给我吐出来。” 第五十八章 “九百万全赚回来?”顾江阔提醒道, “这不是一笔小数目,会引起博约股份注意的吧。” 姜糯没直接回答,歪了歪脑袋, 直视顾江阔的眼睛:“你查到了博约股份,知道这家公司的背景吗?” 顾江阔果然对答如流:“是投资界新锐,自己却不上市,总裁喻闵是从华尔街回来的, 在国外的时候, 他就职于米国最负盛名的投资公司, 带领的团队做过好几次很有名的做空案例, 这个人能力有, 但品行……” “是骂他洋鬼子吧?” “对。”顾江阔说,其实他查到的网友评论, 骂得比“洋鬼子”难听多了。因为这人搞垮了一家国内很有名的上市公司,查出其财务造假,消息放出去, 那家公司股价大跌,他们因为做空,赚得盆满钵满, 而那家公司却因为这件事, 被迫清算退市,引得国内也不得不大量裁员。 但财务造假也是真实存在的。 所以大家对喻闵看法不一,大部分人骂他吃人血馒头,也有少部分人说那家公司本身若是没问题, 还怕什么? 不过姜糯对喻闵最深的印象, 并不是这些案例, 而是喻闵的侄子喻文聪。他那位侄子, 日后会成为喻闵唯一指定的继承人,以超级富二代的身份,成功跻身主角受的‘买股攻’——也就是主要追求者、这个世界的主角——之一。 所以,抛去人品不谈,姜糯倒挺想见识一下这位操盘鬼才喻闵喻总的 如今事情都办得差不多,姜总没有理由再拖着养病,终于决定明早回去上班,遥控指挥秘书小王把他近期的日程安排出来,没忘记强调,预留出周五下午的家长会时间。 姜糯回归公司,顾江阔便没理由再留在别墅里贴身照顾,朝夕相处。 大约是离别的愁绪,让顾江阔很晚才睡。 可等真躺到床上,顾江阔才意识到,那并不是简单的愁绪,他合理怀疑这几天吃得太补,给补得过于上火。 顾江阔的青春期过得颠沛流离,精力几乎都在工地上的重体力活里尽数消耗。每每再骑上四十分钟的单车回家,人早就精疲力竭,什么绮念都没有,偶尔大早上需要洗内裤,甚至连昨晚梦到了什么都不记得。 但现在不同了。 现在他生活无忧,自从遇到姜糯、被姜少爷捡回家住之后,顾江阔做过最重的体力活就是遛狗,原本旺盛的精力就无从发泄,更何况这几天又吃了这么多大补之物。 他甚至不太敢入睡。 顾江阔几乎能预见到,自己晚上会梦到什么。 他不敢深想,脸红耳热地准备去洗个冷水澡,而且不敢在姜糯的浴室,而是抱着浴巾,跑到二楼,比较靠近姜粟房间的那间盥洗室 时间越靠近家长会,姜粟就越忧愁,导致整个人连行动都慢吞吞,以至于他刚抱着衣物走到浴室门口,就被健步如飞的顾江阔抢了先。 姜粟:“……” 顾大哥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尿急,洗个澡而已,至于这么风风火火的? 姜粟没大在意,抱着换洗衣物又慢吞吞地回了卧室,然而,十五分钟后、半小时后,浴室仍然紧闭,哗啦啦的水声不断。……直到一个小时零十分钟之后,那扇门才终于再次打开,等了半天的姜粟连忙冲过去,就见顾江阔赤裸着上半身,腰间围着一条浴巾,终于走了出来。 姜粟“豁”一声,“顾大哥,知道你身材好,没想到这么好,肌肉怎么练的啊?” 大约是被水汽熏的,顾江阔浑身都有点红,含糊地应了一句,就急匆匆上了楼。 姜粟:“……” 好在姜粟这孩子心比较大,被敷衍了也不怎么在意,仍旧忧愁自己的家长会,带着上坟的心情去洗澡,因为浴室刚被用完,水汽太重,他便把自己的换洗衣物暂时放在外面隔间,然后就看到,置物架上晾着一条内裤。 “咦?” 姜粟凑近了些看,这尺寸,除了顾大哥没别人。 但家里有专门洗内衣裤的洗衣机呀!因为梅姨到底是女性,他哥便不好意思让她洗内裤,又不想自己洗,所以专门买了杀菌除螨的迷你洗衣机,还带烘干功能,只要丢进去就好,梅姨每天打扫卫生的时候,就会顺水启动那个洗衣机,再帮忙收好。 顾大哥为什么不用那个?干嘛要手洗? 上课、考试都两眼一抹黑的姜粟同学,在闲事上如同柯南附体,眼镜一推,真相只有一个! 那肯定是弄脏了不太方便,不好意思放进去!因为这种事他自己也干过! 姜粟嘿嘿坏笑两声,“顾大哥火气蛮大的嘛,嗨呀。” 然而,等姜粟第二天清早,被闹钟叫醒后,迷迷糊糊去卫生间上厕所,结果又看到一条新内裤!还是顾江阔的,并排挂在同一个位置。 “!”姜粟立即清醒,震惊地感叹,“好家伙,大早上的,又来!” 不愧是我顾大哥,那身肌肉是真没白练,真的猛! 今天是姜总痊愈后第一天上班,生物钟还没大调回来,等打着呵欠下楼的时候,已经七点四十,连姜粟都吃完早饭,看到他便激动地说:“哥你可算醒了,我上学都快迟到了!” 姜总奇道:“你等我干什么?让老刘送你啊。” 姜粟同学小嘴叭叭:“不行呀,顾大哥一大清早就去工地了,老刘送我就没人送你啦。” “顾江阔走了?”姜糯皱眉,昨天还依依不舍的不愿意让自己回去上班,怎么今天连招呼都不打,就早早走了?莫非工地有什么急事? 李清又带人闹事了?说起来,的确应该加强防范,如果没记错的话,最近燕林的政策马上就会下来,新商圈正好覆盖了那片地,上一世,那块地就是姜氏十年来最盈利的投资之一,可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 “哥?”姜粟同学伸出一只爪子,在自家哥哥眼前晃了晃,“怎么提到顾大哥你就走神,哥我劝你还是少想他。” 姜总嫌弃地拨开眼前的爪子,边往饭桌边走,边说:“为什么少想他?他是出什么事了?” “那倒不是,主要是你太娇弱。”姜粟悄悄在心里补充:我怕他把你凿飞。 姜总:“?” 莫名被嫌弃弱的姜总,决定拿出身为哥哥的威严,“给你转了三十块,自己打车上学去。” 姜粟同学震惊:“???为什么?这里很不好打车的!”而且三十块?他哥发红包什么时候低于过四位数!三十块是什么情况! 姜总心道:当然是公报私仇。 “当然是因为你快迟到了,难道还要等我吃完饭吗?” 姜粟同学一想也是,认命地背起书包,吭哧吭哧出了大门,穿过院子,再沿着长长的小区内部行车道一路小跑——不载着业主,出租车是不能擅自入内的,必须得步行走到小区外边,才能打到车。 姜总看着孩子狼狈的背影,心情这才稍稍愉快了些。 可早上起来没见到顾江阔,还是不大习惯,最终仍是忍不住给他发了条微信:【工地有事?一切正常吗?】 顾江阔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人已经一路飙车抵达了建筑工地。 他看着手机上自己悄悄备注的“糯糯”两个字,就一阵心虚。顾江阔何尝不想送姜糯上班,不想跟他多相处一会儿?哪怕几分钟也好。 可是,他实在是……心虚。 昨晚洗了个长长的冷水澡之后,本以为没事了,谁知道,晚上竟然又梦到小糯,而且……这一次比以往的所有梦都要更过分。 若是一大清早再见到他,顾江阔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再露出什么丑态,会不会被他发现,干脆逃到工地先躲一躲。 不知盯着手机看了多久,顾江阔才终于回复:【没什么大事,已经处理好了。】 很快又收到姜总的回复:【工作量力而行,人身安全第一。】 虽然半个月以来都有遥控指挥公司,然而积压的事情还是相当惊人,姜总甫一进公司,就被迫一头扎进公务里,一天眨眼便过去。 接下来没有顾江阔的日子,也因忙碌而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周五。 姜总原本觉得,周五下午腾出时间给小屁孩开家长会,是件很无聊的事,现在倒是有些庆幸,能借着这个机会喘口气,而且,周五晚上,顾江阔也会照例回家吃饭。 有这样的盼头,上午的公务和会议也显得不那么难捱,只是没想到,有时候喜事也会扎堆而来。 “姜总!”吴铜是第一个冲进来报喜的,“官方刚发布的红头文件!还热乎着!咱们燕林一直传的那个商圈开发,现在定了,您猜定在哪里?” 姜糯心中一动,默默回答:原旧城区,咱们拍下的那块地。 面上却不显,配合地问:“定在哪里?” “原旧城区!就是咱们拍下的那块地!顾助理现在正负责的那块!”吴铜眉飞色舞地说,“这个政策下来,那块地价值坐地就能翻三四倍!更别提以后开发了,老板,咱们赚大了!什么都不用做,就是几个亿的利润!” 姜总也笑:“是啊,赚大了。” 这块地赚翻了,他固然高兴,然而,此时姜糯更想知道的是,丁凭舟现在是什么感觉?他自以为拿到了靠谱的‘内部消息’,他们丁氏集团可是花了市场价几倍的价格,才拍下金创大厦,而现在,商圈却定在了别处,也就意味着,丁氏之前花的天价,后续砸进去的软装、宣传,全都打了水漂。 姜糯实在太想亲眼看看丁凭舟现在的表情了,一定很精彩 丁家现在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丁燕生甚至没工夫把自家不肖的儿子,拉过来臭骂一句,现在丁氏的总裁办公室里里外外都挤满了人,有银行、有私募、有信托、有各种他们之前融过资的金融机构。 因为当初拍金创大厦时,价格超出了预期太多,丁氏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现金,只能找银行贷款。 其实现在哪家房地产公司不找银行贷款?整个行业全都在借鸡生蛋,只是,像丁氏负债率这么高的,还是相当罕见。 没办法,他们当初以为有政策加持,这个项目肯定稳赚不赔,在明知道成交价过高的情况下,还义无反顾地跟姜氏抢拍,最后付尾款的时候,就只能一次次硬着头皮拉高杠杆。 其实如果政策如他们预期的一样,最后金创还是会大赚一笔。 谁能想到天不遂人愿,他们费尽心机打听的消息全是假的! “我这是被姜糯那小兔崽子给涮了!”丁燕生咬着牙,但连这句心里话也不敢说出口,连一个茶杯也不敢砸——债主们把他办公室堵得水泄不通,如果安抚不好这帮人,他们随时会去起诉! 而丁凭舟本人,听到这消息的时候,如五雷轰顶一般,人都傻了。 “怎么可能?”丁凭舟喃喃,“一定是你们看错了,我去找爸,问问清楚!” “哎呀,儿子,千万别去!”丁母拦住他,“你爸正在气头上,早上还说要打死你!你是回来的晚,没碰上他,不然……” 丁母抹着眼泪,“听你爸说,这次的损失可不止当初拍下花的两个多亿,还有什么杠杆的,我也不懂,反正是一笔天文数字,你也是的,不懂就不要瞎掺和,安心让你爸和你哥打理公司多好,现在倒好……哎干嘛去?你爸血压高,你可别再去刺激他了!” 第五十九章 丁凭舟还是不敢相信,仍旧想亲眼确认一下,不过,还不用见到父亲的面,他刚进公司,就清晰地意识到,这事不是假的。 所有员工看到他的时候,神情都不对劲,到后来已经有人不愿意掩饰,议论声大到他都能听到。 “就是他把公司搞成这样。” “二少爷想夺权想疯了,什么都不懂就不要出来害人,草包一个为什么非要强出头拉项目?” “小点声。” “我不怕他听见,反正我要被裁员了!我们刚收到通知,因为经费不足,整个部门都要被裁掉!本来干得好好的,也许还有奖金。我老婆在家带孩子,全指着我上班赚钱!……就是因为他,草包,败家子,呸!” 丁凭舟还是头一次尝试这种滋味儿——被自家员工群起而攻之,骂得狗血淋头。 而硬着头皮上楼,顶着别人异样的眼光,终于走到丁燕生办公室的时候,丁凭舟更怕了:里里外外全是要债的!他们说话虽然还没带上脏字,但情绪激动,句句直戳要害,里边忽然有人喊:“别吵了!救护车!谁打个120?丁董事长晕过去了!” 丁凭舟:“!” 丁凭舟吓坏了,本能地想拨开人群去看看父亲怎么样了,但紧接着就听到好几个人都在拨120,还有人低声国骂,国骂里还夹杂着他丁凭舟的名字。 ……丁凭舟怕了。 他咬咬牙,最终还是没敢站出来,自始至终躲在楼梯间里,等120把丁燕生拉走,讨债的都散开,才魂不守舍地出来,一屁股坐在楼梯上。 怎么会这样?明明是大赚的项目,明明是他抢了姜糯的风水宝地,怎么现在变成……自己血亏?而姜氏之前投资的那片地反倒成了政府重点扶持的地区? 从前的事,如同过电影一般,在丁凭舟脑海里一一重现,越想,他就越心惊,其实有一种可能是最合理的解释:他中了姜糯的圈套! 人在做错事之后,鲜少会反思,通常倾向于把错误推到别人身上。 譬如丁凭舟就没有后悔自己为什么贪心,去抢姜糯的项目,而是把全部怨愤都加诸于姜糯身上,姜糯好歹毒的心!他为什么要坑害自己? 丁凭舟气得发抖,一心想要去找姜糯算账,霍然起身,可很快又停下来,他唯一的靠山就是丁家,而现在丁家背上这样巨大的债务,或许会破产也说不定,自己哪里还有什么底牌,怎么去找姜糯的麻烦? 姜氏集团总部。 下属们眼见着自家董事长心情好,都凑趣着起哄:“姜总,地产项目赚大了,有没有红包发?” “老板吉星高照!您一上任,咱们姜氏的好运就来了!” 姜糯也笑起来:“地产项目所有人,管理层每人加10季度奖金,基层人员每人发1000块现金红包,明天在公司门口,大家排队领。” 老板话音刚落,大家就很捧场地鼓掌,还有几个项目部的年轻人,夸张地欢呼。 这些奖金加起来,跟那块地的升值相比,也不过九牛一毛,但能提升士气,也能起到一定的宣传效果——在公司大门口发现金,多张扬?别人能看不到么?再者,员工收到现金红包,多半会发个朋友圈显摆。 记毕竟现金和打到卡里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而且,姜总还有一点点不为人道的坏心思:他有点想让这件事传到丁凭舟耳朵里。 姜总是个记仇的人,上辈子丁凭舟偷他的股份,把他搞到破产,让他一夜之间从大少爷沦为负债的穷鬼,那种感觉,真比杀了他还难受。 如今,风水轮流转,两相对比,丁凭舟肯定不好受。能多让丁凭舟痛苦一点,姜糯的心情就更舒爽一分。 整个姜氏都喜气洋洋,现在,总裁办公室内,秘书小王正挺着大肚子,认真地给姜总挑衣服。 休息室内除了一张床,还有一面大衣柜、全身镜。和普通家庭的卧室也差不多,一应俱全。 大衣柜里有手工定制的商务套装,有参与晚宴的大牌正装、也有可供高尔夫球社交的运动装,以及两套休闲装。 “开家长会是不是别穿得太商务?”姜糯虚心求教。 因为他记得,老姜从前给他开家长会的时候,都会刻意换上休闲装。 “我也觉得,穿得西装革履,可能会让别的家长感觉太装。”小王附和,“这套就不错,完全没有logo,够低调。” 小王的工作能力还是相当不错,即便怀着孕,也能把事情处理得井井有条,只是有时候不得不去产检,需要请假,所以借调了一个新来的大学生员工打下手。 但工作能力强不意味着审美真的在线。 俩人也是一个敢建议,一个敢听。 姜总依着小王的建议,穿了那套不怎么被宠幸的休闲装,照着镜子,狐疑地问:“这件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不够有威严?” 他因为年纪轻,加上皮肤好脸蛋嫩,感觉压不住人,所以平时上班,都是尽量老气地打扮自己。 这件休闲装风格颇时尚活泼,把姜总平时刻意隐藏的青春气息一下子激发出来,衬得人眉目如画,皓齿明眸,少年气十足。 小王不由得看得脸都有些发烫,眼神亮晶晶地说:“超级帅!相信我!!” 姜糯:“……真的?那行吧。” 第一次去开家长会,他也想给老师留个好印象,帅一点挺好。姜总这样想着,换好衣服,吃过午饭,早早就让老刘开车出发,结果到学校的时间,早了整整半小时。 不过,他也不算最早的,现在校园里已经有零零星星的家长,这时候午休还没结束,校门口最热闹,有学生拎着饮料、小吃进出,也陆陆续续有家长进大门,门卫拿着签到表,见一个拦一个,在表格上签了联系方式才让进,以免混进校外无关人员。 ‘应该是整个年级都开家长会,人还不少。’姜糯如是想,也跟着走进去。 然而,门卫像没看见他似的,根本没拦。 姜总这时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乐得免去签到的麻烦,跟着学生们大摇大摆地进了校园,高一的教室不难找,跟着家长们进去就是,每个班级门口都有班牌,姜糯顺着找到高一(8)班的教室,并没急着告诉自家弟弟他已经到了,而是抱臂在门口看着,看能不能找到姜粟的身影,打算悄悄瞧瞧这小崽子平时的学习状态。 可惜这会儿是午休,班级里的学生剩一半还记不到,并没有姜粟的身影。 留下的大部分在打闹,有几个趴桌子上睡觉,只有一个男生认真写作业,姜糯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不知为什么,他的侧脸看着有点眼熟。 而讲台上,两个女生正画黑板报,一个字写得很漂亮,一个应该有绘画功底,用粉笔画出了海报的效果。 她们边做黑板报边聊天,因为离得近,姜糯被迫听了全程。 “晋霖的演唱会你去不去呀?” “啊啊啊我好想去!他竟然把演唱会开到了燕林!太惊喜了!可是票太贵,我妈不会给我那么多钱,哎。” “是啊,全是被黄牛炒的,哥哥太火了,官网放出来一秒没,真的是一秒没!咱们根本抢不到,哎你说,为啥黄牛就能抢到啊?” 晋霖?他要来燕林开演唱会?这么说,他跟那家借壳上市的新能源公司签约的事,也应该提上日程了。姜总默默又复盘一遍,打时间差,让潘奕安把那900万吐出来,还是应该可以,战略上没有问题。 这时候有四五个小女生结伴进班级,其中一个故意在讲台前停下,明知故问地大声说:“你们也喜欢晋霖呀?我刚好买了黄牛票,回头拍现场,借你们看哦。” “哇!你买到票了?”其他同伴女生附和。 “黄牛票肯定很贵吧,真羡慕你。” 看起来,能搞到一张晋霖的演唱会票,就能跻身高中生的鄙视链顶端,姜糯看小女孩们有点幼稚的炫耀,觉得有点好笑,目送那个买到票的女孩子众星捧月地进了门,就见两个画板报的女生互相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还用口型夸张地模仿:“借你们看哦!看把她嘚瑟的!” 姜糯这回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 俩女生警惕地看过去,其中一个凶一点,还瞪着眼睛:“谁啊?偷听人说话!” 姜糯:“……” 被抓包的姜总只好站出来,“不好意思,我在看你们画板报。” 刚刚凶巴巴的女生,看愣了一瞬,态度一下子软下去,脸还有点可疑的红,好脾气地小声说:“没关系。”想了想,又补充:“你随便看。” 姜糯其实真挺感兴趣,借机问:“那些名字是什么意思?” 黑板上画出了十朵小红花,花心是空的,另一个写字好的女生正在花心中填上学生的名字,不过还没看到姜粟的。 “这是月考前十名的名字。”回答他的却是个男声。 啧,是么?那估计没有姜粟了,姜总遗憾地想,然后才寻声望过去,发现竟是刚刚那个唯一认真写作业的男生,男生瘦瘦高高,文质彬彬的,脸蛋很清秀俊雅,虽然不是那种一眼惊艳,却是越看越舒服的类型,相当耐看。 而且……姜总知道为什么看他的侧脸眼熟了! 男生也看着姜糯,唇角含笑,友善地问:“你是哪个班的?以前怎么没见过,抱歉我是转学生,很多人都不认识。” 姜糯只是愣愣地看着他,并没回答。 男生回视了一会儿姜糯直勾勾的眼神,不知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算了,麻烦借过。” 他侧身躲开姜糯,从姜总身边出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记他就是荣奕,”画板报的女生指了指黑板上最高的一朵小红花,里边赫然写着荣奕的名字,“新来的转学生,第一次考试就考了年级第一。” 啧。 姜糯怎么会不知道这人叫荣奕?这人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啊!是日后丁凭舟的出轨对象,可是,现在距离所有剧情发生,还有几年时间,所以现在荣奕还是个普通的学生。 但姜总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离自己这样近?跟自家弟弟一个班?原来姜粟口中的转学生就是他! 可话说回来,其实上一世,姜糯就没怨过荣奕,自始至终,他只恨丁凭舟一个人罢了,恨他偷了自己的股份,让自己潦倒破产。 争风吃醋什么的,大可不必,丁凭舟还不配。 面对荣奕,姜糯只是过于惊讶,毕竟在他的印象里,这一年的主角团们,除了丁凭舟之外,还都是小屁孩。 “荣奕有点孤僻,很少主动跟别人搭讪的。”那女生又小声说,“今天是怎么了?搭讪一句还跑了?” 姜总对这些不大在意,是主角受又怎么样,他早就跟丁凭舟断了关系,应该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和荣奕有什么交集。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姜粟的家长会。 时间过得很快,老师提前十分钟进班级,班主任是个十分干练的中年女教师,一边催促两个女生快一些画板报,一边清场,一边大着嗓门请等在门口的家长们入座。 “座位表就贴在这里,请大家对号入座!……诶?同学,你是哪个班的?找谁?” 被拦住的姜糯:“……我是家长。” 班主任狐疑地问:“家长?你今年几岁?是谁的家长?” 姜糯:“…………” 姜糯如实回答:“我是姜粟的哥哥。” 这时候,一向倡导以德服人、坚决不打孩子的姜总还不知道,作为差生的家长,会遭受怎样的精神摧残。 就听老师冷笑一声:“原来是姜粟,难怪。”行啊,考得不好,找他哥来糊弄我! 但眼看家长会就要开始,班主任到底没给姜总难堪,只沉着脸,严肃地说:“姜粟同学家里上个月发生那样的事,不能参加期中考试的家长会,老师表示理解,但是……” 姜总立即明白,大约是自己这身打扮,看起来太年轻浮躁,让老师误会了。 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他从容地说:“陶老师,抱歉,并不是我们不重视姜粟的学习,我现在是姜粟的法定监护人,只有我能给他开家长会。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作为哥哥,也有管教他的责任,只要您提出要求,我们家长都一定全力配合。” 没想到这漂亮青年看着年纪小,倒很会说话办事,意外地稳重。班主任叹口气:“这样吧,姜粟哥哥,你在家长会之后,留下来,我的确得单独跟你聊聊。” 第六十章 姜糯其实并不是第一次参加家长会。 依稀记得,从前上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在多媒体大教室,学生和家长一起开会,他作为学生代表,在讲台上向其他家长和同学们分享自己的学习方法。 那次家长会结束后,老姜直接开车带他去燕林最高端的商场,逼着他挑了总价超过五位数的礼物作为奖励。 所以,在姜总的记忆中,家长会一直是愉快的、荣耀而闪着光的。 然而,这一次,姜糯第一次体会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这一年教育风气不如以后那么温和,分数排名是可以公布的,老师说话也比较直接,会点名表扬也会点名批评,当然有时候也会稍微含蓄一些,用些比喻作为指代,但指代的时候,十次有八次,都目光炯炯地看着姜糯。 在这样的明示下,姜总不难明白,班主任嘴里的“某些人”、“老鼠屎”、“一些臭鱼烂虾”全是指他那位宝贝弟弟。 很好。 他目前为止还可以忍,孩子嘛,学习态度不认真,调皮一点,问题不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在这样的自我洗脑中,好不容易捱到家长会结束,陶老师就点了三个学生的名,“请这三位学生家长先留下来,再开个小会。” “麻烦移步到办公室吧,我们慢慢说。” 另外两位家长一男一女,都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听到被点名后,全都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以至于看到另一位姜家长如此年轻,都提不起兴趣多问一句,垂头丧气地跟到了老师办公室。 老师办公室分里外间,应该是和多位老师共用的,里间的门关着,外间则有两张并在一起的桌子,现在对面的老师不在,班主任陶老师便安排一位家长坐在对面,又额外搬了两把椅子,开始开小会。 小会的第一项内容就非常刺激,陶老师把一本封面相当露骨的漫画书拍到桌子上,点名:“姜粟哥哥,这是从你弟弟书桌里搜出来的课外书!上课时间,看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把心思用在学习上?!” 姜糯一边道歉,一边接过书,看到封面,心脏就是一抖。 封面上是两个男人,一个皮肤黝黑,浑身肌肉,脑袋上长着恶魔犄角,怀里抱着个白糯如玉的漂亮男孩。 “!!!” 而与此同时,一门之隔的姜粟,也是狠狠一抖。 “老陶说话不算数!!!”姜粟气呼呼地压着嗓子说,“她答应我不跟家长说!而且,那漫画书是刘淼淼的,是她下课串座落在我这儿的!” “那你出去,跟老师说清楚。”荣奕眼皮也没抬,慢条斯理地说。 “嘘嘘嘘!小点声!”姜粟做求饶状,“千万不能让我哥知道我也在这儿!” 荣奕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原来,里间是化学老师的办公室,荣奕作为化学课代表,过来帮老师批改随堂测验的小考卷子,而姜粟则是因为月考化学全班垫底,被老师罚做题,配不平100道化学反应方程式不许走。 “我都答应刘淼淼帮她顶缸了,答应的事怎么能反悔呢?”姜粟压低声音解释。 然而荣奕好像压根没听见,落笔如飞地批改卷子,记里屋太安静,愈发听得清外边班主任越来越高的嗓门,那是连着家长一起数落。 姜粟越听脸越白,等她一阵输出之后,又听到自家哥哥卑微道歉的声音。 “我完了。”姜粟绝望地嘟囔,“老陶干什么这么骂他啊,他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受过委屈,哪里挨过这样的骂,这不都要反噬到我身上,我完了。” 一直不搭理人的荣奕却忽然起身,走到门边,微微踮脚,透过门上方的副窗向外看。片刻后折回来,问姜粟:“那个是你哥哥?他是来给你开家长会的?” 姜粟没精打采地应:“对啊。” “咦?”姜粟,“你不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吗?怎么关心起别人的家事来了?” 荣奕开口就能噎死人:“我只是奇怪,你这么普通,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哥哥。” “……”姜粟捂着心脏,不想说话了。 荣奕重新低头批改试卷,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听外边的声音,那个人连道歉也很好听。 荣奕作为《万人迷之躺赢人生》这个世界的主角,是有些超能力在身上的。他总是莫名接受到身边人的好感,明明自己也不算超级帅哥,却总有人傻乎乎盯着他的脸看。 荣奕觉得很厌烦,但好像冥冥之中,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推波助澜,诱惑着他,恶魔般在他耳边低语:找个男人嫁了算了,不要再努力了。 他其实很怕自己真的禁不住诱惑,真的放弃努力,真的做一条依靠有钱男人的咸鱼,毕竟做咸鱼比悬梁刺股地读书要轻松得多。 然而没人知道,他这个世界主角,心里其实讨厌大部分男人,尤其讨厌他们盯着自己的脸,像个色狼一样,看个没完。 今天难得看到一个不那么讨厌的男生,穿了件配色简单但剪裁很好看的休闲服,双臂交叠、闲散地靠在班级门口,笑起来尤其有味道,有种青涩和成熟交叠的矛盾气质,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是他第一次生出主动跟人搭讪的欲望。 然而,结果非常令他失望,那漂亮男生,像之前所有男人一样,丢了魂一样盯着他的脸看。 真是无趣。 姜糯这时候已经和另外两位家长一起,被班主任开了将近一个小时的“小会”,他紧紧捏着那本不堪入目的小皇漫,一边悄悄拼凑被震碎的三观,一边听班主任数落,目光逐渐涣散。 终于有人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局面——化学老师推门走了进来。 化学老师是个戴茶色眼镜的中年男子,大约有很严重的咽炎,说话之前先清嗓子,“咳咳,陶老师开小会呢?咳咳,不用理我,你们继续。” 然后他推开里屋的办公室门,大声说:“咳,姜粟!你做完题了吗?” 姜糯:“?!” 姜总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目光炯炯地瞪过去。 然后就听化学老师说:“全做完了?荣奕,是他自己做的吗?抄答案了没?……那行吧,咳咳,卷子留下,今天下午放假,你们俩都先回家吧。” 几乎是同时,班主任也看了眼表,“都这么晚了,今天小会就开到这里,几位也请回吧,以后再记有什么问题,我们及时沟通。” 姜总用仅存的理智,向陶老师寒暄了几句,然后才把视线转向从里屋办公室里刚放出来的姜粟。 于是,姜粟同学一出门就对上自家哥哥的死亡凝视。 “…………” “回家。”姜总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心里升腾的怒火,让他都没在意姜粟同学身后的主角受荣奕——虽然他们俩结结实实地四目相对了。 这也不怪姜总,他两辈子都是做上位者,在公司里说一不二,整个燕林谁不给几分薄面?他多少年没被人这样当孙子一样数落了? 偏偏人家老师说得没错,让他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全程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姜粟同学还是头一次见自家哥哥这般失态,鹌鹑似的跟上去,注意力全在哥哥身上,根本没察觉身后默默跟着的荣奕。 姜粟同学因为心虚,努力想找别的话题,来缓解一下气氛,脱口:“哥,你认识荣奕吗?” 姜总竟果然被这个问题暂时吸引了注意力,顿了顿,问:“怎么?” “哦,”姜粟,“他说他在家长会之前见过你。” “不认识,只是他长得像我从前的一个故人,所以多看了两眼。”姜糯敷衍道。其实即便上辈子,他和荣奕也不熟,“故人”都算不上。 “哦……”姜粟心里奇怪,那荣奕干嘛问那么多关于他哥的问题。 而身后的荣奕也停住脚步,所以,都是他会错意了吗?一种自作多情的尴尬缓缓升起,而越来越浓烈的尴尬之外,还有一丝新奇:这还是头一次,在他释放善意之后,对方还能对他不闻不问。 前方的姜总倒是步履不停,对自家弟弟冷笑:“就算以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人家是班级第一!名字画在黑板报上的小红花里!你呢?你考倒数第几?上课听课吗你?说话、传纸条、玩手机、还看课外书!你们陶老师给我单独开了一个小时的会!” “走快点!回家跟你好好聊聊!” 周五晚上,是顾江阔雷打不动回家吃饭的日子,可一进别墅,就感到气愤有些诡异,没有香喷喷的饭菜,没有嗷呜嗷呜溜进客厅撒娇的旺财,只有姥姥照例在护工的陪伴下,略有些焦急地等在客厅,见到顾江阔,王老太就急忙走过去,指着楼上:“怎么才回来!你媳妇跟人打架呢!快去帮忙!” 顾江阔:“?!” 护工连忙说:“不是——” 然而,关心则乱的顾江阔,根本没等解释,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上了楼。即便书房的门关着,也传出呜呜呜的哭声。 “!”顾江阔一把推开门,就看到姜少爷手里举着一把鸡毛掸子,绕着桌子追姜粟。 大约是剧烈奔跑的缘故,姜糯本来白生生的脸,漾出浅浅的红晕,平日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点乱,翘起一撮呆毛。 见顾江阔闯进来,一追一赶的俩人都暂时停下来,姜大少爷喘着粗气,头顶呆毛一晃一晃,命令:“给我抓住他!” 姜粟哭得很大声:“顾大哥!救命!快抱住我哥!” 第六十一章 顾江阔自然是要听姜大少爷的,然而,姜粟那句‘抱住我哥’,让他陷入短暂的犹豫,就在这工夫,姜粟猴子似的,一溜烟跑到顾江阔身后,呜呜呜地哭:“哥我知道错了!你不是说无论如何都不打孩子吗?” 姜糯举着鸡毛掸子:“你还好意思说?你在学校都干了什么!” 姜粟一直往顾江阔宽厚的后背后边躲,抱着脑袋认错:“以后我会认真听课、好好学习的!再也不玩手机了!但那漫画书真不是我的!” “还撒谎!”姜大少爷暂时收了鸡毛掸子,转身从桌子上拿起那本漫画,直接往姜粟脸上摔,“还写着你的名字呢!” 姜粟躲得快,倒是顾江阔见那书快掉了,下意识接住,漫画被摔开,正好停在扉页,扉页与封面图案差不多,只是多了个签名,赫然是“姜小米”。 姜糯三岁之前,本来有个正经名字,因为老姜每天“糯糯”、“糯糯”叫习惯了,干脆给大名也改成姜糯,姜粟出生时,就沿用了这个意思,也以“米”字边取名,粟就是小米,从小学起,他在学校的外号就叫姜小米。 可这事儿真是冤枉,漫画书是刘淼淼的,姜小米的签名是姜粟同桌捣蛋乱写的,姜粟活脱脱一个背锅侠,现在根本解释不清楚,那张口结舌的样子,落在姜糯眼中,就是事实摆在眼前,无法狡辩。 姜总更气了。 举起鸡毛掸子,绕过顾江阔就打,这下一击即中,一掸子下去,姜小米同学嗷呜一声疼得一蹦三尺高,愈发跑得快,姜糯还在气头上,当然紧追,于是,姜家两兄弟,绕着顾江阔,一个追一个跑。 顾江阔被夹在中间,走也不是,帮忙也不是。 他怕姜糯真气坏了,其实挺想帮着揍姜小米同学一顿,然而,姜大少爷忙着亲自打孩子,没发话,他不好贸然动手,这样胶着片刻,倒是姜粟先发制人:“顾大哥!你别干看着呀!赶紧抱住我哥阻止他,家庭暴力你不管吗?” “……”顾江阔灵活躲过险些误伤他的鸡毛掸子,“我没法管……”这是他们兄弟俩的事,若大少爷不发话,他也没有立场管呀! “谁说你没法管?”姜小米同学一边嗷嗷嗷地躲,一边呜呜呜地哭着说,“我早就把你当一家人了!你要是在危难时刻见死不救,以后你需要认同的时候,我也不认你!” 碍于自家哥哥在场,这话说得相当含蓄,可顾江阔竟瞬间抓住其中深意,这时候,姜糯正好从正面追过来,如果忽略躲在后边鬼哭狼嚎的姜小米不计,那就是姜大少爷正面扑向顾江阔。 顾江阔犹豫了001秒,忽然一个俯身,一把将姜少爷拦腰抱起,嘴里说:“算了算了!” 双脚忽然腾空的姜糯:“??” “谢谢顾大哥!” 不肖吩咐,姜小米同学拔腿就跑,姜糯气结:“放我下来!” 顾江阔自然不放,和事老似的说:“算了少爷,他还是个孩子。”劝架劝得和缓,抱住姜少爷腰肢的手却格外有力。 无论姜糯怎么扭动挣扎,也紧紧箍住不放,眼看着姜小米要跑得没影儿,姜大少爷两条腾空的腿开始乱踢,为避免误伤‘和事老’,举着鸡毛掸子的手倒是没动,用另一只空闲的手去锤顾江阔的背。 姜少爷那点力气,记0;天气,也不适合手洗内裤,所以干脆躺在床上慢慢平复心情。 而姜小米同学就没那么安逸了,他一大早便被梅姨叫醒——梅姨得了少爷的吩咐,做早饭时就顺便把二少爷叫起来——现在正在头悬梁锥刺股。 如果不把这些已经撕掉答案的两大本练习册做完,并且保证一定的准确率,今天就不准吃饭,还要喜提顾大哥亲自执行的打手板。 姜粟开始后悔了:早知道昨天老老实实挨哥哥一顿打得了qaq,顾大哥的巴掌看着就很疼,一个没控制住就能给他打骨折,而且,这题也太多了qaq 姜总本人就更惬意,赤脚搭在沙发扶手上,一边懒洋洋地看电视剧,一边把小球球扔到宽大的客厅另一头,旺财哈赤哈赤地把球叼回来,送到他手里,再兴奋地甩着尾巴原地打圈圈,嗷呜嗷呜催促主人继续扔球,姜少爷就懒洋洋地再一扔,狗子随着球球起飞,噗通噗通地追上去。……如此反复,慢慢消磨时间,享受难得的休息。 同样的暴雨天,丁凭舟却丝毫和‘安逸’沾不上边儿,整个丁家都愁云惨淡。 丁燕生自从那天急火攻心晕过去,就只出过一次家门儿——去找甄局要说法,质问他为什么欺骗自己。 倒是给甄局弄懵了,甄局长先是一脸无辜地说:“我没有骗你,本来就说那片地不可能是新商圈选址。” 一句话就把丁燕生给怼得哑口无言,而后甄局又严肃警告:丁氏集团高价拍下金创大厦的行为,涉嫌共抬物价,如果再敢来胡搅蛮缠,一定会追究责任。 经过这次上门质问不成反又被威胁,丁燕生病得更重了。 他在卧榻上,事后想起来,越发明白过来:这全是姜糯挖的坑。姜糯那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竟然有这般心计!而且细究的话,全是阳谋,他不是暗搓搓使坏,而是把所有的计谋都摆在明面上,让你一步错,步步错! 就比如竞拍金创最后一层时,明知道他在抬价,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拍,再比如丁家想找劳美琴做冤大头,用姜氏的股权折现,给金创的投资续命时,姜糯直接一招釜底抽薪,竟剑走偏锋地夺了弟弟的监护权。 同样是下一代,自家儿子丁凭舟就差得远,屡次中计,轻信、冲动,根本没法儿和姜糯比! 丁燕生这几天即便病着,也没忘记羞辱儿子,譬如现在,把人叫到床前,已经骂了一个小时,喝了口中药,继续骂:“蠢货!竟然还妄图对姜糯使美人计,也不看看人家姜糯长什么样子,再看看你长什么样儿!你哪来的自信?” 最近丁凭舟都被骂得麻木了,可听到这话,还是忍不住心里的烦躁,他忽然不想再听父亲的羞辱,起身就走。 “你上哪儿去?想耍脾气,就别在我的房子里待着,也别开用你老子的钱买的车!”丁燕生老爷子在他身后喊。 走就走。 丁凭舟受够了。 明明他们父子俩都受了姜糯的蒙蔽,怎么现在亏损,就成了他一个人的错?丁凭舟果真没开车,只身冲进大雨里。 即便是白天,也阴沉沉的,雨幕像没有尽头一般灰蒙蒙,他扎进这片灰色里,发泄似的跑了一阵子,又漫无目的地慢下来。 路上连车也不多,丁凭舟独自躲到人行道上的一排树下,行尸走肉般地走,心里想起这些日子、如同从天堂坠到地狱一般的挫折:金创大厦的地价狂跌,比当时买入的正常市价还要低一些,而为了做这个项目,他们做了大量的融资,现在直接入不敷出。而这个消息传出去,丁氏集团的股价也跟着狂跌。 这就导致一系列的恶性循环,受其影响,很多抵押给银行的不动产都被冻结,连带着丁氏很多其他项目都要停滞,这样反过来又会影响股价。 如果无法扭转局面的话,快则几个月,丁氏也许就会被扔到老三板,最终面临强行退市。 其实那些债主,比任何人都更不希望丁氏出事,他们盼着丁燕生身体健康,丁家的两个儿子有出息,能扭转乾坤,起死回生,但现在看来,全都是奢望。 现在他们就只好逼着丁氏赶紧决算有盈利的其他项目,优先还钱,能让他们回多少血算多少。 可如果逼急了,丁氏干脆摆烂,宣布破产,那些债主损失更惨重,所以大家谁也不敢轻举妄动,陷入了暂时的胶着。 丁凭舟越是梳理,心里越恨姜糯,他纵使知道自己技不如人,但还是止不住地想去恨他,为什么他要这样对待自己?为什么他就不能答应自己的求爱,一定要跟自己站在对立面呢? 说来说去,全都怪他! 丁凭舟浑浑噩噩地恨着,就隐约听手机响起。 手机铃声不知响了多少遍,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也没看是谁,直接接起,话筒里响起一个久违的声音。 “李清?” 李清呵呵笑两声,“凭舟哥,别来无恙?” 丁凭舟:“……” 李清:“现在都传遍了,你也着了姜小糯的道儿,他倒是出息,小时候小尾巴似的跟在咱们屁股后头,一条虫子都能给吓哭,现在长本事了,敢欺负咱们这些哥哥,怎么样,要不要联手?” 丁凭舟:“联手什么?” 李清恶狠狠地说:“自然是联手给他点教训,我手下的兄弟们,什么都敢干,就苦恼一点,姜小糯跟他妈大家闺秀似的,人均消费低于四位数的地方根本不去,那种地方安保那么严格……就算偶尔出个门,也还要带着那个五大三粗的保镖,那保镖身手了得,所以就很麻烦,如果有你联手就不一样了,你们那么多年交情,你可以把他引出来——” 然而,李清话音没落,就被丁凭舟挂了电话。 丁凭舟对着手机呸了一声,“我丁家就算再落魄,也不至于跟你这种地痞流氓狼狈为奸。” 丁凭舟就这样冒着大雨走回了自己的房子,可惜还没到单元楼门口,就晕了过去,好像感到好心人拍他的脸,好像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但他还是陷入了昏睡。 睡梦中,丁凭舟再次梦到那个熟悉的场景,梦到他垂垂老矣,跪在一块墓碑前,墓碑上是姜糯29岁时的照片,岁月从不败美人,29岁的小糯,仍旧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睛,可他老眼昏花,满心愧疚,哭得视线都模糊。 又梦到多年相伴的风风雨雨,梦里的小糯没有同他针锋相对,没有蓄意搞垮丁氏,而是跟他并肩作战,又兼红袖添香。甚至在有竞争对手雇佣的混混,来刺伤他的时候,义无反顾挡在他前面,从锁记骨到胸口,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疤。 小糯竟然那么爱他。 梦里的日子比童话故事还逍遥自在。 可最后,他出轨了。他爱上了一个叫荣奕的青年,只看一眼就不可自拔,为了变回单身,光明正大地去追求荣奕,他伙同仍然在姜氏任职的李清,一起步步为营,偷走了小糯的股权,把他赶出姜氏,害得他几乎破产,差点流落街头。 所有细节如同走马灯一般,历历在目。丁凭舟猛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床头站着自家大哥,面露不愿地哼道:“没死吗?那我走了。” 大哥走得干脆利落,倒是护士小姐不太忍心,过来安慰:“你的家属已经垫付了医药费,不在这儿陪着你也没关系,这里有护工,你就别哭了。” 丁凭舟抹了把眼睛,抹到一手的泪水,可目光却有些呆滞,“这绝对不是梦,绝对不是梦。” 如果是梦,那种因失去小糯而痛彻心扉的感觉怎么会那么清晰?甚至、甚至对荣奕的悸动,对荣奕的求而不得,好像直到如今也还存在。 他不过是个同时爱上两个人的普通男人罢了。但现在,丁凭舟确定了,他最受不了的还是失去姜糯。 是的,如果是梦,这辈子,小糯为什么会突然变脸,疾言厉色地跟他划清界限,继而针锋相对呢? 原来小糯曾经那么深刻地爱过他,原来他本来可以拥有他,拥有那么美好的一段感情,那么完美的一个恋人,那么光明的未来。 都怪自己,是自己亲手把这一切都给弄丢了。 “不行,”丁凭舟喃喃道,挣扎着起身,却不小心拉掉了输液的瓶子,针管扎在皮肤里,滚出个紫色的大包,他也顾不上,忍着疼,一把扯掉,血流了一手背。 “哎呀,这位病人,快停下,你这是要干什么?” 丁凭舟捂住手下了病床,急急地说:“我得去找他道歉,还得告诉他,顾总那人有多可怕,危险,要远离!” 第六十二章 丁凭舟急不可耐地想打车,直奔姜糯的别墅,可惜今天暴雨预警,车子并不好打,而且,他并非那栋别墅区的业主,出租车轻易也进不去,可他现在急迫地想见到姜糯,一分钟也等不了,还是不顾护士的劝阻,逃出了医院。 出医院大门才想起来,他忘了穿外套,裹着一件薄薄的病号服就出来了,风雨一吹,就冻得他脸色发僵。 滂沱大雨持续了一整天,直到晚饭过后也没有停下的意思,外边潮湿阴冷,屋子里则开了暖暖的空调,饶是这样,姜糯还是怕冷,用毯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然而刚收拾停当,手机就响起来,来电显示是吴铜。 吴总助办事一向牢靠,在周末晚上打扰老板,一定有重要的事情,姜总立即又拨开毛毯,正襟危坐地接了电话。 “赶出来了?太好了,可以,融资2000万。干得不错,可以。……不行,是急用,一周太慢了,需要下周一开始,最早下周一,手续才能办下来。……三天能做到吗?好的,提前发布,对,现在就发布,辛苦。” 这通电话打得非常简短,换做别人肯定听得一头雾水,譬如姜小米同学,狐疑地探出脑袋,有些担忧地说:“什么急用?哥,你是不是花900万把我买回来之后,就没钱了呀?” 然而姜总现在还没从家长会的暴击中恢复过来,暂时没办法做慈祥的兄长,虎着脸说:“大人的事儿跟你没关系,赶紧写作业去!” 姜小米同学收回脑袋,垂头丧气地爬上楼。 倒是顾江阔立即反应过来:“这么着急融资,是在和劳美琴他们抢时间?” “也不只是抢时间,一箭双雕吧。”姜糯说,“那位大明星下周六就要来燕林开演唱会,我猜大明星行程这么忙,不可能千里迢迢来趟燕林只办一件事。” “他会顺便把入股升宸新能源的事情办好。”顾江阔说。 姜糯:“没错,如果猜得不错,他和他背后的资本,会融资不下20亿,直接跻身升宸新能源的实际控股人,然后再进行运作。” 顾江阔:“那我们只融两千万,会不会太少了?” “不少,”姜糯说,“我只想要回他们从我这儿要走的900万,这种事风险太大,不宜贪心……” 他没说完,话锋一转,故作忧愁地叹气:“毕竟我的私房钱都没了,都快养不起我自己,我如果没钱给你发工资,你会怎么办?” 姜糯开玩笑的时候,喜欢声情并茂地演出来,但演技非常浮夸,忧愁竟演出了眼波流转的味道,顾江阔看着他,抿了抿唇,也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真心话:“那我养你。” 姜少爷哈哈笑起来:“你拿什么养我?我很贵,很难养的。” “我有一百多万拆迁款,现在遗嘱也生效了,那是我的合法财产。” 看到顾江阔渐渐认真的神色,姜糯也陷入沉思,咕哝:“我怎么没想到,你那一百多万,也许正可以解燃眉之急。” “什么燃眉之急?我现在就把钱打给你!”顾江阔想也不想地说。 看他这幅急着掏钱的样子,姜糯心里生出一阵动容,连忙阻止:“现在还不用,等周一看看吧。” “好,那些钱还是活期,随时都能取。记”顾江阔强调,“不用跟我客气。” 顾江阔的鼻梁很高,单眼皮,小麦色皮肤,相貌是偏粗犷男人味的,和现在流行的小鲜肉型帅哥相去甚远。 可姜糯却越看他越觉得顺眼,越看越觉得英俊。 其实也不难理解,一个人连原因都不问,就愿意掏出全副身家送给你,换做谁也会觉得那人帅得掉渣。 不行,再这么下去,恐怕真要对顾大佬产生非分之想了。姜少爷连忙收回目光,借口说冷,再次把自己裹进小毯子里。 不知不觉已经八点多,现在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他们两人——姜小米同学在楼上苦哈哈地做题,王老太早就睡了,梅姨也收工回房休息,连旺财都趴在假壁炉前小憩。 正事办完,客厅就显得太过安静,现在上楼睡觉又太早,姜糯吩咐:“把那本我没看完的闲书拿过来吧。” 顾江阔把书取回来时,姜少爷却又变卦,不愿意把手伸到毯子外边去,皱着脸说:“算了,太冷,冻手。” “那我给你念吧。”没想到顾江阔主动接下这个光荣的任务。 姜糯把缩在毯子里的手手又揣了揣:“也行。” 事实证明,这样消磨时间效果相当不错,那是一本古代志怪小说《酉阳杂俎》,每一篇故事都不长,而且都是精炼的古文,基本读完一篇,俩人就要展开想象力讨论一番,讨论内容全是没有营养的废话,可越是这样,越让人感到放松。 “你有没有听过,”裹成蚕宝宝的姜少爷说,“专家研究,说,一个人每天说废话的比例越大,幸福指数就越高?” 顾江阔:“专家还研究这种事?” 姜糯心道:这里的专家,写作‘专家’,读作‘营销号’,谁知道真假呢?不过听起来还蛮有道理的。 于是问:“那你觉得现在幸福吗?” “幸福!”顾江阔斩钉截铁地说。 “我也觉得,”姜少爷放松道,“因为不可抗力而休息,心安理得躺在家里,什么都不用操心,说一些不经过大脑思考的废话,真是太幸福了。” “我不是因为这个。”顾江阔却反驳。 姜糯:“?” 顾江阔:“我幸福是因为……” “咣咣咣!” 俩人身后的玻璃忽然被人敲响,姜糯吓了一跳,顾江阔后半截话自然也没说完,面露不悦地皱起眉,俩人同时看向窗外。 外边雨势仍旧不减,屋子里的灯光打出去,恰能看到窗外贴着一张因病骨支离而苍白的脸,近在咫尺。 “卧槽!”姜少爷脱口,他刚听了好几篇鬼啊怪啊的古代小说,冷不丁看到这么一张人脸,受惊不小,国骂脱口而出的同时,就连人带毯子,一起滚进离他最近的顾江阔怀里。 顾江阔:“!” 窗外的丁凭舟:“……” 始料未及地把香香软软的大少爷抱满怀,顾江阔心里那点因为被打断而产生的不悦,登时消散了不少。 他把姜糯抱得更紧了些,低声安抚:“没事,有我呢。”又瞪向窗外,连语调也严厉而富有压迫感:“谁?干什么的?” 因为想起前世往事,不顾发烧的身体,毅然决然冒雨找过来的丁凭舟:“…………” 丁凭舟差点又气晕过记去,脸色愈发难看,“邦邦邦”把窗户敲得震天响,甚至惊醒了旺财,怂狗也冲过来,凶巴巴地朝丁凭舟大叫。 “……等等,旺财别叫了。”姜糯狐疑地说,“丁凭舟?是丁凭舟吗?” 五分钟后,受到惊吓的姜少爷,才慢吞吞地挪到玄关,给丁凭舟开了门,且并没有让对方进来,而是拦在门口,皱着眉问:“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小糯!”丁凭舟才不管姜糯愿不愿意让他进门,直接就往里冲。 他现在太激动,因为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所以在他眼里,姜糯并不是个没有追上的爱慕对象,而是他的恋人,是他失而复得的恋人。 “小糯!我终于找到你了!从前都是我不对,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丁凭舟双手张开,就是一个熊抱。 姜糯没想到多日不见,姓丁的变得这么不要脸,连基本的社交距离也不顾,他受惊不小,连连后退,却退进一个结实宽厚的胸膛里。 后背撞上顾江阔的那一刻,姜少爷生出一丝绝望:妈的,跑不掉,要被丁凭舟抱上了,一想到和他肢体接触,今晚的晚饭都能吐出来。 姜糯努力往后缩啊缩,却没等到丁凭舟的拥抱——他眼睁睁看着丁凭舟扑过来,又被一拳砸了出去。 “啊!” 跌在花园的石子路上应该相当疼,丁凭舟的叫声都变了调。 姜少爷不忍直视地砸了咂嘴,在丁凭舟跌跌撞撞杀回来,开骂之前,很没诚意地数落:“江阔,你怎么能这么粗鲁?这位是客人。” 顾江阔站在姜糯身后,还保持着一只手环住自家少爷腰肢的姿势,略挑衅地看着丁凭舟,微微拉了长音说:“原来是客人,怎么这般举止打扮,真是没看出来。对不起少爷,以为他要袭击你,刚才情急之下就动了手。” “算了,你也是为了保护我,下不为例。相信丁先生也不会怪你的无心之失,是不是?丁先生?” 听俩人如此一唱一和,要放在从前,丁凭舟非得当面发脾气找回面子,再尽量找机会私底下羞辱顾江阔不可。 然而现在,丁凭舟有些忌惮地看了眼顾江阔,低声说,“刚才是我糊涂了,小糯,我有很重要的事想跟你单独谈谈。” “不好意思,现在是私人时间,”姜糯无情道,“有事跟我的秘书预约。”又向顾江阔抱怨:“别墅区的保安下雨天也休息吗?” 这时候顾江阔的手已经规规矩矩收了回去,唇角带上一丝笑意,“是,少爷,明天就跟物业聊聊,怎么能把闲杂人等放进来。” 说着,就要关上大门。 “等等!”闲杂人等丁凭舟连忙把一只手伸进门缝里,试图阻止。 顾江阔眸子眯了眯,似乎很想顺势把那只手给夹断——这对他来说,不算难事——但最终还是没在小糯面前做这么血腥的事。 丁凭舟借机又挤进半个身子——这会儿姜糯才看清他穿着病号服——说:“不是公事,是私事!” “我跟你能有什么私事?”姜少爷不耐烦地说,“关门。” 丁凭舟忽然道:“荣奕的事,对不起!” 姜糯神情一顿,“等等。” 顾江阔应声停下关门的动作。 就听丁凭舟急促地说:“小糯,我们单独聊聊吧,有些事不能对外人说。我都想起来了,从记前全是我不对,我都明白了,明白你为什么忽然之间就对我冷淡,明白你怎么一夜之间就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有这样的经商天赋……” “好了!”姜糯阻止他继续往下说,终究还是吩咐:“江阔,你先上楼。” 丁凭舟神色一松,却没像往常一样,借机暗搓搓向顾江阔耀武扬威一下,而是自始至终都躲着顾江阔的眼神,等他听了姜糯的吩咐,上了楼,才小心翼翼地跟着进了别墅。 姜糯看着他那身因为淋了雨而脏兮兮的病号服,到底还是没把人带上楼,只让他坐在比较好收拾的木质餐椅上,自己也挨着坐下,低声道:“说吧。” 丁凭舟激动地说:“小糯,你跟我想得一样,你也是……你也有以前的记忆对不对?” 姜糯不置可否,只冷淡地问:“你支走别人,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疯话?丁家和我姜家相交一场,我不介意做个好人,替丁伯伯把你送到精神病院去。” “小糯,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丁凭舟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然而,没得到回应,他又沮丧地叹口气,“好吧,你不承认也行,反正我能确定的事,再问你也是多此一举。我专程来这儿,是为了告诉你,一定要远离顾江阔!这个人非常危险!” 姜少爷挑眉:“怎么?就因为他打过你?” 如果是谈顾江阔,姜糯丝毫不怕露马脚,毕竟他死的时候,顾总还没正儿八经地高调亮过相,他咬死说不认识、没印象也正常。 而丁凭舟显然也没怀疑,“你记不记得,顾总……顾江阔从前还上过财经杂志?我们一起看过的。” 当然记得,最开始就是因为财经杂志上的那张照片,才在工地上认出的顾大佬。 “不记得。”姜糯说,“你管他叫顾总?他一个保镖怎么可能当什么‘总’,又口口声声说他危险,你不会是来挑拨离间的吧。” 丁凭舟:“真的不是!小糯你相信我,我不知道你怎么会突然认识他,可是,这个人的的确确很危险,他心狠手辣,听我的……” “行了,”姜糯露出厌烦神色,“如果只是来跟我讲废话的,那你请回吧。”然后作势就要叫顾江阔下来赶人。 “别!”丁凭舟,“我说!你知道吗,顾江阔的来历不简单,他和南洋顾家有关系,就是那个鼎鼎有名的顾家!” 姜糯:“……” “怎么可能。”话虽这样说,姜糯却重新坐下来,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丁凭舟还以为姜糯什么都不知道,生怕他不相信,讲得事无巨细:“顾家老爷子的儿子顾旻,十几岁的时候逃难跑出了狮城,来到华国,流浪到燕林,差点饿死,结果被王芝兰老人收养,后来又和老人的女儿结婚,才生下顾江阔。” 姜糯最近也查了不少顾家的资料,听到这些并不意外,甚至,丁凭舟提供的信息,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测。 可嘴上却问:“顾家家主的儿子,不是好好的还在狮城,怎么可能逃难到华国?” “不,现在的长房长子,其实是二夫人上位之后扶正的,因为两个儿子年纪相仿,所以对外没宣布换人,其实这是狮城上层商圈都知道的、公开的秘密。 姜糯:“也就是说,顾江阔的父亲其实是顾家本来的长房长子,被顾老爷子逼得逃离狮城,他走后,顾家直接用顾老爷子那位小三的儿子顶替了他的身份?” 丁凭舟:“没错。” 姜糯:“不可能!顾江阔怎么可能是那种超级豪门的后人……退一万步,就算你说的是真的,跟顾江阔此人危险有什么关系?” 丁凭舟正色道:“你不知道,后来顾江阔他亲手送他爷爷……去见上帝了。” 姜糯:“??!”什么玩意?那本书里可没写啊!竟然还有他不知道的情节? 可是话说回来,那本书就写到主角攻受过上了幸福的生活,连丁凭舟孤老一生这种事都是一笔带过,有他不知道的后续好像也正常。 丁凭舟紧张兮兮地说:“这个人虽然经商,但一身江湖气,黑白两道都得给面子。狮城那种地方,赌场都合法,鱼龙混杂。所以你还是远离他,他跟咱们本来不是一路人。” “不会,”姜糯说,“至少我认识的顾江阔遵纪守法,老实可靠,有我在,他不会走上歧途。” 更何况,顾家的豪门狗血戏码总结起来就是,顾家老爷子原配的孩子被家主和小三联手坑害,顾江阔去报仇又有什么不对呢?虽然听着吓人,可这一身血性,姜糯竟觉得他更帅了是怎么回事? 第六十三章 “小糯,你是不是还没有相信我的话?我发誓,刚才那番话句句都是真的!”丁凭舟说,“顾总他心狠手辣,一辈子也从未听说他喜欢过任何人,他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不要被他蒙骗了,他不过是看重你的钱,等他认祖归宗之后,你就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他父亲不是被顾家赶出来了吗?顾家怎么还会让他认祖归宗?”姜糯打断他。 丁凭舟语塞:“这我倒不知道内情,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拿到顾家的资助,以顾家人的身份回国了。” “那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姜糯继续追问,他其实对丁凭舟上辈子怎么搭上顾总,很感兴趣。 然而丁凭舟支支吾吾的:“就是普通的商业合作,顾总他回国需要跟本地的公司合作,不然团队都是外国人,也会水土不服。” 说谎。姜糯想。 姜糯:“什么样的商业合作?” “就是开发区那片地……他有资金,我有人脉,就水到渠成。”丁凭舟转移话题,“小糯,不说这些,你真的要相信我,明天就把那尊瘟神送走,而且要好声好气地送。” “不想说就算了。”姜糯道,“除了专程来骂他是瘟神,丁先生,你还有别的事吗?” 丁凭舟不可置信地说:“你还要赶我走?” 姜糯:“不然呢?问你的问题,你又不肯说,又没完没了地骂我的人是瘟神。你觉得你这样,应该受到欢迎吗?” 可即便话聊到这个份儿上,丁凭舟竟然也没有坦白他上辈子到底如何打动顾大佬,让他救他于危难。 这倒让姜糯更好奇了。 丁凭舟开始卖惨装可怜:“小糯,我们毕竟好过一场,你看我,病号服都没来得及换,就从医院逃出来,就为了见你一面,你真的忍心把我再赶出去吗?” “对哦。”姜糯严肃起来,“你生了什么病?有多严重,怎么还住院了?” 丁凭舟以为有戏,连忙说:“我淋雨发烧了!高烧不止,不信你摸摸我的额头,现在还滚烫。” 姜糯:“…………” “瞧你,脸色都变了,”丁凭舟欣慰地说,“我就知道你还心疼我,你会像从前一样照顾我吗?会特意吩咐阿姨给我熬一碗姜汤吗?小糯,收留我吧,一个晚上就好。” “顾江阔!”姜糯忽然起身,朝楼上喊。 丁凭舟:“?” 顾保镖像是待命许久似的,几乎姜少爷话音一落,就在楼梯口现身,登登登下楼,“少爷,什么吩咐?” 姜糯一指丁凭舟:“快快,把他赶走!” 丁凭舟:“??” 姜糯像躲瘟疫似的,躲了老远:“戴上口罩,他感冒了,别传染你。” 丁凭舟:……艹? 顾江阔像是等这个命令等了太久,根本不容丁凭舟再多说一句话,拎小鸡崽子似的,把一米八几的丁凭舟,一把拎到门外,一路拖出别墅前院大门。 顾江阔一手撑着黑伞,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把丁凭舟推进雨幕,“丁先生,慢走。” 丁凭舟:“…………” 偏偏丁凭舟因为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如今见到顾江阔,连一个屁都不敢放,他用手遮着头,最终只忍不住说:“顾、顾先生,上回的事,您别介意。” 顾江阔:“?” 丁凭舟低三下四地道歉:“上回在姜老董事长的葬礼上,我言语冲撞了你,都怪我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 上次葬礼上,丁凭舟还自诩自己家境优渥,劝顾江阔这穷酸离姜糯远一些,好像当面啐了顾江阔一口。 现在想起来,丁凭舟仍觉肉颤心惊。 “顾先生,我就先走了。” 目送着丁凭舟点头哈腰地、毫无怨言地钻进更幽深的雨夜里,顾江阔满腹狐疑地回了房间。 “少爷,你都跟他说什么了?”顾江阔好奇地问,“丁先生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他怀疑,自家少爷是不是威胁了丁凭舟什么,又在背地里给自己撑腰了。 姜糯含糊道:“一些他觉得很重要,但我早就知道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了,他竟然重感冒!”姜糯难掩嫌弃,“真是晦气,早知道我绝对不给他开门的,跟他面对面坐了那么久,千万别给我传染了!” “我去给你熬姜汤。”顾江阔也忘了追问,忙道。 “熬两碗,你也喝一碗!”姜少爷吩咐。 大雨又下了一夜,丁凭舟拖着沉重的病体,再次徒步走出别墅区,又在路边不知等了多久也没打到车,最后还是撑着尚未烧糊涂的脑袋,用最后一丝清明,想起来应该叫救护车,才成功离开阴冷潮湿的马路边,再次惨兮兮住进医院。 而姜家别墅内,姜大少爷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刚被顾保镖伺候着喝了一大碗热腾腾的红糖姜汤,手脚都暖和起来,靠在蓬松柔软的枕头上,半合着眼睛,听睡前故事。 顾总俨然是把《酉阳杂俎》当成睡前故事,不过一个晚上的工夫,就能看着文言文,自动翻译成白话,再加一点自己的创新,添油加醋地讲得声情并茂。 姜少爷开始被逗得不行,扭着被子锤床,笑得忘了形象,后来渐渐困了,便命令自家保镖不准再乱讲,书上写什么念什么。 顾江阔令行禁止,依着少爷的吩咐,刚念了两篇,就听不见姜糯的回应,这会儿只有床头亮着一盏暖色铃兰灯,借着柔光,可以看到床上青年的睡颜,浓长睫毛,淡色薄唇,软玉一般的脸颊,和露在被子外的一条长腿。 顾江阔合上书本,轻手轻脚地给姜糯盖好被子,关灯之前,却不住用指腹在少爷脸上流连地摩挲一回。 今天也是顾总拼命克制内心猛兽,强行忍耐的一天。 只是,顾江阔不知道,等他关好门离开后,本该睡熟的姜少爷,竟缓缓睁开眼睛,黑暗中,眸子清澈程亮,连之前的那点睡意都消散了。 姜糯无声地叹口气,觉得脸颊上残留着粗糙指腹的触感,顾总的手和人一样糙,起先摩得他有些疼,现在疼度过去,那一小块皮肤就开始缓缓发烫。 “哎。” 这可怎么是好? 现在顾江阔对他的好感,连姜糯本人都无法忽视了。其实,顾江阔这人真的哪里都好,尤其是一片赤诚对他,可是,倘若真的捅破那层窗户纸,等他从“顾保镖”变成“顾总”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像现在一般吗? 有丁凭舟的前车之鉴,姜糯不大敢再谈记恋爱,他深知自己的少爷脾气,亲密关系里,他总是任性的一方,也是因此,丁凭舟后来才厌弃他,甚至为了出轨,无所不用其极,不但感情上伤害他,还夺走了姜氏。 重来一次的机会不易,姜少爷无论哪方面都不想再失去。 他抱着被子闷闷地想:等顾江阔变成高贵富有的豪门公子,怎么可能还像现在一般无条件迁就、伺候自己? 与其以后等他变成第二个丁凭舟,跟自己翻脸,甚至连累到姜氏,还不如干脆不要开始,假装什么都没察觉出来。 “哎。” 假装什么都察觉不出来,也好难。 姜糯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享受和顾江阔在一起的感觉,不知不觉就跟他亲近。 姜少爷最终把脑袋埋进被子里,用脸蹭被子,试图把顾江阔揉过的那块皮肤,热度给蹭下去。 整个人缩成一只蚕宝宝,只露出头顶一撮呆毛。 第六十四章 大雨持续了整个周末,直到周一,才终于放晴。 不过一场秋雨一场凉,气温也降低了不少,姜糯怕冷,梅姨早早给准备了围巾,出门时还不忘叮嘱戴上,驼色绒绒款,围在奶白色的毛呢外套上头,显得姜少爷整个人都糯糯软软,可爱度爆表。 “你就穿这套?”顾江阔不确定地问。 姜糯也觉得自己裹得跟个棉花包似的,有失作为董事长的威严,不过,“没关系,今天不去公司,你也别急着回学校。” 顾江阔:“好。” 每周一的例会,姜总从来不缺席,今天肯定是有重要的事。 果然,姜糯接着说:“你昨天说的拆迁款,真的可以借给我随便用?” “当然!”顾江阔说,“今天要用吗?我现在就去拿卡。” 姜少爷看着他毫不拖泥带水的背影,没说话,就安静地等在玄关,眸中神色复杂不明。 今天照例是顾江阔开车,姜糯报了目的地。 直到俩人抵达市场监督管理局,顾江阔也没问一个字。 姜糯终于忍不住:“你就不想问问,我拿你的全部身家去干什么?” 哪知,顾江阔勾唇笑起来:“我相信你肯定有急用。退一万步,就算你拿去赌,全赔光,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心就好。” 姜糯:“……” 姜糯:“你就不怕姥姥没有钱安享晚年?” “我留了十万,”顾江阔诚实道,“而且我有手有脚的,能赚钱养她。”其实还想养你。 但这后半句话,顾江阔没说出来——他心里明白,姜少爷从小出生在钟鼎之家,堆金积玉地长大,非常难养,以他如今的财力,根本想都不敢想。 所以偶尔,顾江阔也会悄悄在心里幻想,如果自己真是什么豪门流落在外的公子就好了,倘若能让他拿到一笔可观的启动资金,他也想搏一搏,闯出些名堂来,积攒足够的财富,好把金尊玉贵的姜大少爷,好好地娇养起来。 “你怎么总这样无条件相信我,”姜糯认命摇头,“行吧,我对得起你的信任,不会赔光的。也许还能让你赚一笔。” 顾江阔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姜糯眸光含笑:“想不想试试一夜暴富的滋味儿?用一两个月的时间,赚十倍收益,把一百万变成一千万?” “你是说……” “走吧,别在门口站着,太冷。” ‘姜棉花包’紧了紧他的驼绒围巾,率先进门。 姜总在燕林很有几分薄面,管理局早安排了人接待,省去了排队拿号的麻烦,直接进入最终环节,注资。 实缴100万,公司的实际控股人就变成顾江阔。 直到这会儿,顾江阔才第一次犹豫着不肯拿出银.行.卡,“为什么把公司放在我名下?” 姜糯笑着反问:“放在你名下还不好?本来就是你的钱。” 见帮他们办理业务的工作人员还在,顾江阔抿抿唇,道了句抱歉,拉着姜糯出门,才低声说:“这是准备入股升宸新能源的空壳公司,你不是准备从劳美琴和潘奕安手里把那900万再夺回来吗?如果公司放到我名下,赚的钱不就成了我的?” 看来顾总就是顾总,并不好糊弄,一眼就看出背后的猫腻。 但越是这样,姜糯越忍不住想对他更好。 姜少爷无声叹气:“你怎么知道,肯定稳赚不赔呢?做生意都有风险,如果赔掉,你不就分文没有了?再者,我是真的手头紧,刚被我那位小妈和她情人敲诈,一时之间拿不出现金,这才找上你。” 顾江阔狐疑道:“真的?” 姜糯便把他往里推:“真的真的,时间就是金钱,再不办好手续,会耽误融资,那款理财产品今天就已经在售了。” “理财产品?”顾江阔忽然觉得信息量好大,“是姜氏推出的理财产品?以这家新公司的名义融资?” 姜总还真是把能利用的资源,利用得淋漓尽致,是啊,姜氏本身就涉及金融产品,又因为之前的‘挽救暴雷事件’,赢得了客户信心,让公司信誉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如今不管发售什么理财,都会被一抢而空。 这样看来,周六傍晚那一通电话,说的2000w融资额度,应该就是指这一款产品。这样,用区区100w,就能撬动2000w的资金,再去投即将股价飞涨的升宸,这么算的话,用100w,去赚1000w好像也不难,而且所有的运作,全靠别人,他不过是搭顺风车,不得不说,姜糯这一手玩得够险,但也够漂亮! 可是,这家公司今天才注册完毕,周六就已经开始预售,真的没问题吗? “不会违规吗?”顾江阔忍不住问。 “法律意义上不会,因为我还有planb,”姜糯说,“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启动planb,我认亏不到两百万的利息,客户的权益和姜氏的信用都不会受到损害,但如果赌赢了,就是我们个人赚一大笔。” “这笔钱,没有记在公司账上,是咱们的私产。”姜总一不小心又露出资本家的邪恶嘴脸,语气有些狡黠的嚣张,连眉眼都愈发生动起来。 顾总不小心再次被漂亮资本家的皮囊迷惑,被推着进了门,稀里糊涂地交了钱,签下大名。 姜少爷在一旁看着,心里颇有成就感。 糊弄过去了,成功! 其实他哪里就到了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的境地,即便家里现金不够,随便去哪里都能弄出区区100万,只是,姜糯想借着这个由头,给顾江阔一笔初始资金。 不管赚多少,到时候都给他。 给劳美琴和她养的情人900万,姜少爷心疼得几天睡不好觉,可若是给顾江阔,即便9000万、上亿,他竟也不觉得心疼。 “这叫投资,跟男欢女爱那种低级趣味不同,”姜总给自己洗脑,“上一世顾总的第一笔天使投是顾家给的,这辈子换成我,他肯定对我感恩戴德啊,以后发达了,也总不会亏待了姜氏。” 这边自我洗脑完毕,另一边顾江阔也办好了手续,出来时,第一句就说:“收益我不能要。” “还不一定有没有收益呢。”姜糯打断他,“先不提这个。” “……那还有一件事。”顾江阔老实交代,“既然是我的公司,我刚才提交了改名申请。” 姜糯一愣,但没阻止,“当然可以,这公司本来没想经营,所以名字是随便起的。你想继续用它创业,那最好不过,先提交申请,审核还需要时间,正好等融资过了改名。” “嗯,”顾江阔,“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怎么会,你的公司,当然你做主,想叫什么都行,”姜糯倒还有些好奇,“想改成什么名字?” 顾江阔深深看着姜糯,说:“叫白米。” 姜糯:“?” 姜糯顺着顾江阔的目光,不由得往自己身上看,他今天穿一身白,围着浅驼色毛绒绒围巾,整个人都是白色系,早上出门照镜子的时候,梅姨还打趣他‘少爷本来就白,穿一身厚厚的白衣,更像糯米团子了。’ 但要说公司名字跟自己有关,好像也有点自作多情,毕竟姜粟的外号叫‘姜小米’,但这个世界上还没有活着的碳基生物胆敢当面叫他一声‘姜大米’。 “怎么叫这个名字,跟农业公司似的。” “全称叫白米科技有限公司,”顾江阔,“现在科技公司好像都这样,做手机的也流行叫什么米。” “这样哦。”姜糯接受了这个解释,并觉得自己果然自作多情了,有点庆幸没多说话。 顾江阔却在心里轻声补充:其实不是的。 夏目漱石说,今晚月色真美,就是我爱你的意思,皎白的月光,落在糯糯身上,不就是白米? 第六十五章 最终,姜糯以顾江阔名下的白米科技名义,成功在姜氏集团自家发布的理财产品上筹集了2000w资金。 因为姜氏的信誉好,这款产品的利率又比同期更高一些,所以和吴铜预期得分毫不差,周三的时候,正正好售罄,资金如期到位。 姜糯也没浪费一分钟,赶在周四早上九点,公对公账户能提取的时候,便第一时间把钱打进百米科技的账户,然后当天便着手操作,把所有款项全部买入升宸新能源的股票,把自己买成了小股东。 因为大量购入,还影响了当天的股价,时时关注这支股票的潘奕安顿时有些心动,和劳美琴商量:“涨了!你瞧瞧,突然大涨,看来是博约股份下场了!” 然而劳美琴还是比较保守,她之前就是听潘奕安的,搞什么期货,以至于这些年攒的那些私房钱,全都赔光了,现在好不容易从继子手里拿了900万,其实如果省着点花,也够她逍遥几年。 “再等等吧,”劳美琴谨慎地说,“万一只是正常涨呢?股票本来不就是涨涨跌跌的。” 潘奕安急道:“关键是,等它涨起来,就不是这个价钱了!咱们的本金不多,只有九百万,不可能像博约股份那样,直接找升宸去谈入股。买卖都要按当时的股价,等它涨起来,打个比方,本来能买一百万股的钱,只能买五十万,甚至更少,我们就亏了呀。” 然而劳美琴之前被他坑了几次,现在非常谨慎,“再等等吧,再等等,连续涨个几天,咱们再买。” 当初姜糯的钱是打在劳美琴账户上的,潘奕安作为傍富婆的小白脸,只能建议,并不能做主。 然而,周五股市一片平静,劳美琴愈发不想冒险,潘奕安明知一旦涨起来,他们的钱就会缩水,但钱由劳美琴把着,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焦急地等着。 他们不知道的是,博约股份早就已经和升宸新能源达成协议,周五这天,博约的董事长喻闵,甚至亲自现身,陪他们的大客户、大明星晋霖,一同来到燕林,与升宸签订股权收购协议。 等协议达成的消息传出去,加上明星效应,这支股票就会连番大涨,他们的九百万,那个时候再砸进去,就当真不算什么了。 而姜大少爷的消息可要比他那位小妈灵通得多。 他临时调整了日程,周五这天,带着顾江阔特意去了趟升宸,升宸新能源是家濒临退市的小公司,办公地点颇为寒酸,在燕林郊区,不过,到底是上市公司,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租了一整栋办公楼。 因为提前亮出股东身份,打过招呼,门口保安经过简单的核实,就放两人进了门,并且被人领进vip休息室。 一般这些小股东,只有每年分红之前开股东大会时,才会出现,甚至有的连股东大会都不参加,就把入股这件事当做长期的投资理财,还是头一次有小股东提出要来公司看看。接待人员不明所以,但还是客客气气问名义上的股东顾江阔:“请问顾总,今天来有什么事?” 顾江阔头一回被人叫顾总,有点不知所措,但看了看身边的姜糯,还是稳住气场,说:“随便记看看,你先去忙吧。” 接待人员:“好的,那您自便,有事的话可以叫我。” 休息室内只剩下两人时,姜糯揶揄地也跟着叫了声“顾总”。 顾江阔:“……” “顾总,请坐呀。”姜糯眉眼弯弯,因为今天不上班,依旧穿得很休闲,还是白白软软的棉花包,只不过进了室内,就把围巾摘掉,让顾江阔替他拿着。 顾江阔看着漂亮的棉花包,耳朵悄悄红了,“少爷,别开玩笑。” “好了不逗你,今天咱们就是买个安心,亲眼确认一下升宸和博约、不,是博约股份扶持的、大明星的空壳公司签约,这个房间视野还不错,进来什么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姜少爷又嫌弃地“啧”一声,抱怨:“难怪你不坐呢,这椅子还真的没法坐,怎么这样脏。” 然后就见大少爷转着圈,视察了一遍vip休息室的座椅。 “这不是脏,是旧了,表面人造革纹理裂开,就会变成这样。”虽然这样说着,顾江阔还是任劳任怨地从茶几上抽了几张纸,弯下腰,认认真真替少爷擦椅子,从椅面,到椅背再到扶手,没有一处放过。 还真像个任劳任怨的长工。 如果让熟知顾总身份、也见识过顾总手段的丁凭舟看见,非得吓晕过去不可。 然而顾江阔本人和姜糯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姜少爷坐下后,也没闲着,在这间比较破旧的休息室里,不负所望地犯了少爷病,嫌弃这,嫌弃那,把顾江阔支使得团团转。 不过顾总没被折腾多久,就眼尖地发现:“少爷,你看,这会不会是博约的人?” 姜糯立即跟过去,果然看到好几辆豪车,几个助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位西装男。 “走,出去看看。”姜糯说。 姜糯本想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这是谁,今天有什么商务活动,毕竟这种大事对小股东应该也不会隐瞒,然而,不等他问,竟先结结实实跟西装男打了个照面。 !! 西装男也多看了姜糯一眼,但没有多问,很快就被接待人员领去了会议室。 姜糯悄声对顾江阔说:“不用再等,已经确定了。刚才那个人就是喻闵,博约股份的老总。”也就是其中一个主角攻的小叔叔,华尔街归来的天才投资人、现在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喻家家主喻闵。 顾江阔回忆起刚才喻闵看姜糯的眼神,心里不大舒服,问:“你和他认识?” 姜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他从前查过博约股份的资料,也专门查过喻闵,喻总的照片、视频网上就有不少,并不难认,不过喻闵肯定没见过他。 “那我们现在走吗?”顾江阔问。 “再等等也行,”姜少爷祭出华国人四大杀招之首,“来都来了。” 很好,很有说服力,顾总深以为然。 “喻总都亲自到了,升宸肯定不会怠慢,中午之前,就能签完合同,说不定还能见到大明星。查查附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听说这儿有家烤乳鸽特别有名。”姜糯又轻松地吩咐,俨然把这次‘考察’当度假了。 然而,不到十分钟,vip休息室的门就再次被推开,还是那位接待人员,竟是把喻闵引了进来。 姜糯:“?” 喻闵:“……” 记接待人员讪笑:“不好意思,公司一共就一个vip休息室。” 姜糯:……很好,感受到你们的穷酸了。 “没关系,”开口的却是喻闵,他吩咐接待人员,并自己几个助理,“你们先出去吧。” 本来还想暗示‘顾总’和姜糯没什么事儿赶紧走的接待人员:…… 这样,接待室里就只剩下顾江阔、姜糯,和喻闵。 喻闵看着三十来岁,戴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拿顾江阔做对比,能猜出他个子大概有183左右,又高又富,难怪业内不少人喊他做黄金单身汉,都想把女儿嫁给他。可惜一切联姻都算把媚眼抛给瞎子看,因为这位喻家家主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喻总不愧是华尔街混过的人,做派洋腔洋调的,朝姜糯绅士地点点头,说:“你们到的够早的。” 姜糯:“?” 喻闵又瞧着顾江阔,问:“这位是?” 姜糯本来想介绍说这是顾总,可被顾江阔抢先一步,“我是他的保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不善,满眼戒备,好像生怕文质彬彬的喻总会化身大灰狼,把他的漂亮棉花包给抢走。 而喻闵得到这个答案,倒是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你就只带了一个保镖?”喻闵直接忽略了顾江阔,柔声问姜糯,“没带助理吗?” 姜糯:“???”我跟你很熟吗? 姜少爷都有点含糊,怀疑自己是不是曾经和喻闵有过交情了,不然他怎么会这么聊天? 姜糯不大确定地整了句废话文学:“……今天没带助理。” “哦。”喻闵竟然笑起来,“你真可爱。” “?!” 卧槽? 这回姜糯能忍,顾江阔也不能忍了,他一步挡在两人之间,沉声质问:“你什么意思?”他人高马大,气场极强,话一出口就是满满的压迫感。 倘若这是动物之间的荷尔蒙世界,喻闵肯定要被顾江阔强大的信息素给压趴下。 喻总下意识后退好几步,等反应过来,才不悦地皱了皱眉,“晋霖就是这么招员工的?怎么保镖一点规矩也不懂。” “晋霖?” “是啊,”喻闵说,“你不是晋霖工作室旗下的艺人吗?” 原来,晋霖某度百科上的年纪是28,其实已经30多,这几年愈发感到年龄焦虑,他是偶像派演员,虽然火得一塌糊涂,但戏路其实挺窄,从十几岁出道至今,一直演小鲜肉,晋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会再在荧幕上活跃多久。 随着这几年影视界寒冬,他的危机感就更重,托了不少关系,才找到号称国内投资界头把交椅的喻闵。 并说服其答应帮自己在资本市场捞一笔大的。 晋霖这些年积的人气,就是他最大的资源,也是喻总最看中的,而喻闵为了赚钱,已经从字典里删除了“底线”俩字,俩人可谓一拍即合。 晋霖为了维系和这位投资界大佬的关系,也下了不少功夫,打听到大佬喜欢男人,当机立断从旗下签的小艺人里,选了一位形象好气质佳的,作为见面礼,一起打包送过来。 不过,小艺人有别的通告,和晋霖不在一个城市,俩人分别坐两班飞机前往燕林。 记今天早上,晋霖登机之前,还专门给喻总发消息,说小艺人会比自己早到一些,到时候大家一起在升宸新能源的办公楼集合,先办正事,再娱乐。 误会就这样产生了。 喻闵这种级别的老总,其实见过不少明星,但很少看到像姜糯这样,漂亮到能让他眼前一亮的。几乎见姜糯第一眼,喻闵就笃定他绝对不是素人,肯定也是个小明星。 脸蛋漂亮,身段姣好,这时候出现在升宸办公楼,还带着保镖,不是晋霖给他选的小艺人,又会是谁? “不是。”姜糯哭笑不得地说。 喻闵愣住,“那你是?” 姜糯思忖片刻,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无论作为博约股份的老总,还是喻家家主,他都想结交喻闵,做生意多结识企业家是没错的。 他示意顾江阔拿名片,自我介绍:“我是燕林姜氏集团的董事长兼总经理姜糯,这位是我的……保镖,兼助理,也是升宸的小股东。” 顾江阔虽神色不愉,但还是听从姜糯的吩咐,递出名片。 搞出这么个大乌龙,喻闵也有些尴尬,尤其是对上顾江阔那颇为凶狠的眼神,喻总的气势一下子就弱了下去。 尴尬在房间内蔓延,好在这时候,休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蜂拥而入,他们簇拥着一位戴着墨镜、口罩、鸭舌帽全副武装的男人。 不过,即便他被包裹得看不见脸,一开口,那国民度极高的声音,就让人很难认不出:“喻总!抱歉来晚了。” 晋霖热情地把一个白白净净的男孩子推到喻闵眼前,“这就是我介绍过的艺人,才19。小然,快叫人!” 叫小然的男孩子,倒是很大方,甜甜地叫了一声喻总。 可喻总却没有晋霖预想中的热情,只看了那男孩一眼,就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晋霖这时候才注意到,喻闵身后还有个容貌极为出色的青年人,这是谁? 晋霖也不知误会了什么,不由得有点急,愈发往前推小然:“怎么教你的?热情一点啊。” 小然被推得一个趔趄,抿了抿唇,似乎想顺势往喻闵身上贴,哪知,斯斯文文的喻总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一个急闪,躲开了。 小然:“……” 晋霖:“……” 众人:“……” 喻闵轻咳一声,在晋霖做出更出格举动之前,忙说:“介绍一下,这位是燕林姜氏集团的姜总,这位,”他大约忘了顾江阔的名字,干脆说,“姜总的这位保镖也是升宸的股东之一。” 连保镖都是股东吗? 晋霖不愧是浸淫娱乐圈多年的人精,立即变脸,摘掉墨镜,热情伸出手:“原来是姜总!” 第六十六章 “今天本来是陪顾总到升宸看看,没想到这么巧,遇上喻总和大明星,真是幸会。”姜糯睁着眼睛说瞎话。 晋霖还不大清楚顾江阔的身份到底如何,听说姜糯叫他“顾总”,当即也不敢怠慢,热情地打招呼。 在娱乐圈能混出名头的人,总是更精明些,谁知道哪天哪位老板会成为投资人呢,礼数周到些总没错的。 不过顾江阔对外人有种天然的冷淡,遇上红到发紫的大明星也毫无波澜,却在跟这些人寒暄过后,悄悄向姜糯投去更炙热的目光。 他怎么会不懂,糯糯这是在给他抬身价,怕他在一群有头有脸的老总里,受了冷落。 出于礼貌,姜总提出尽地主之谊,中午请一顿便饭。 按理来说,他们还有正事,肯定客套一番也就罢了,没想到喻闵竟然一口答应,晋霖诧异地看向喻闵,但碍于姜糯他们在场,也没好意思再多问。 而姜总话已出口,倒不好再反悔,便和顾江阔一起等到他们签完合同,结果饭局不仅仅是喻闵、晋霖一行人,还有升宸新能源原本的老总赵总并几位高管。 就请在那家很有名的烤乳鸽。 席间,赵总试图对新东家晋霖汇报公司近况,而晋霖连一句“休息时间不谈工作”的客套都不肯说,直接大喇喇地表示:“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一个唱歌跳舞的,懂什么呢?你们经营就好了。” 新东家只砸钱,愿意放权是好的,可赵总听了这话,脸色却不大好。 姜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顿饭请得值。 喻闵则根本不搭理那位小然,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姜糯身上,因为都是生意人,话题竟意外聊得来,有时候说一些行业黑话,把一桌子晋霖工作室的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姜总和喻总其实并没有在闲聊天,俩人推杯换盏之间,也在互相试探,姜糯问到了自己想知道的答案,便没打算藏着掖着,大方地承认自家保镖昨天才成为升宸的‘顾总’,也就变相承认了,他就是来分一杯羹的。 喻闵丝毫没生气,反而眸光中更添了敬佩,举杯含笑说:“刚才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冒犯了,这杯敬姜总。” “喻总,”顾江阔却忽然插嘴,“姜总不胜酒力,不能再喝,这样,我陪您。” 说罢也不等别人反应,直接干了一满杯白酒。 喻闵:“……” 喻闵没办法,只得陪着顾江阔,也硬着头皮干了一整杯。 53度的高度茅台,小口抿慢慢喝甘醇绵香,大口喝就烧得从喉管到胃一路火辣,呛得人五脏六腑都难受,喻闵本能地想吃口菜压一压,可见到顾江阔波澜不惊的模样,不知怎么想的,硬是忍着没去夹菜,反倒又倒了杯酒,主动说:“顾总,酒量不错,来,再喝一杯。” 其实顾江阔喉咙里烧得难受,但面上强撑着丝毫不显,还把酒杯推过去,略挑衅地说:“满上,谢谢。” 喻闵一愣,笑起来,“好,好酒量。” 俩人莫名其妙就开始拼酒。 然而姜糯虽有心阻止,却没工夫,现在升宸的赵总正拉着他一顿吹彩虹屁,其实也不算彩虹屁,赵总恐怕有七八分真心,他喝得有点高,有点酒后吐真言的意思:“干实业难记而荣奕冷冷淡淡的,根本连头都没抬,“不去。” 姜粟:“你这人怎么这样哦,好像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真的不去吗?是前排vip啊!特别近,都能看清明星有没有贴假睫毛的距离!” 荣奕还是不搭理他,自顾自刷刷刷做题。 姜粟失望了,他本来还想用演唱会门票贿赂荣奕,让对方在下次随堂小考的时候放放水,给他传传纸条什么的。 可姜小米的同桌很激动,摇晃着姜粟的肩膀,“什么票?给我啊!给我啊操!你哪儿来的票?” “你想得美!往那几把小黄漫上乱写我名字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别摇了,衣服要让你拽掉了草,”姜粟一边扯自己的校服,一边说,“是我哥给弄的,好几张呢,到时候我哥估计也去,你要想去的话……” “我去。”荣奕突然回过头,说,“给我留一张票谢谢。” 姜粟:“?” 姜粟同桌:“?” 姜粟没搭理同桌的鬼哭狼嚎,美滋滋地发了个朋友圈,想了想,还设置了“老师以及姜糯不可见”,才发布: 【开心!明天晚上跟我哥去看演唱会,嘿嘿嘿】 配图是姜糯发来的那张照片,一共四张前排vip门票,相当拉风。发布没一会儿就好几十条点赞评论,评论区基本都是‘啊啊啊啊啊’的尖叫鸡,极大地满足了姜小米同学的虚荣心。 啊,有个有钱还疼我的哥哥真好。 而他没注意到,这几十个点赞里,有个人比较突兀,竟然是丁凭舟。 丁凭舟和姜糯是发小,自然也有姜粟的微信,不过,从前丁凭舟一直把姜粟当小孩子,有微信也躺列,基本没有什么交集。 今天,丁凭舟随便划手机,正好看到这一条朋友圈,姜糯居然要去看演唱会吗? 自从恢复了上辈子得记忆,丁凭舟就愈发不死心,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姜糯,都会觉得痛彻心扉。 悔意几乎把他折磨得夜不能寐,丁凭舟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把姜糯追回来的机会。 演唱会吗? 丁凭舟立即给助理打电话,“刚才发了你一张照片,给我买一张周六晚上晋霖的演唱会门票,要跟照片上位置挨着的。” 自从丁氏集团出事,丁凭舟就一直消沉,助理已经很久没接到过他的电话,还以为有什么要紧的事,没想到,丁氏都这样了,丁二公子还有心情去看演唱会。 若是从前,助理肯定二话不说,找尽各种门路,都要把事情办好,可现在,他却找借口说:“丁总,晋霖的演唱会票非常难买,几个月前就售空了,临时买,还是前排vip,就算买得到也肯定是天价。” “……”丁凭舟很快明白过来,现在连助理都看不起他! 丁凭舟忍着摔手机的冲动,冷冷地说:“多少钱都买,不用你垫付!我现在就给你转钱!” “丁总,我不是这个意思……”助理没想到丁凭舟会这样直白,也有些尴尬。 然而丁凭舟已经挂了电话,并且赌气似的,一口气给助理转了两万块,他不大了解行情,但是这些钱,买一张什么破门票,怎么也应该够了吧?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也只能拿得出这么多,记因为丁家账目上已经有逾期不还的欠款,所以他也被冻结了一部分资产。 谁能想到,他丁凭舟有一天竟然会落魄至此?卡里的余额只剩下五位数,还不够他从前在夜店买一瓶酒的呢。 不过没关系,丁凭舟想,他现在拥有了上辈子的记忆,知道了很多别人不知道的商机,一定能东山再起。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追回小糯。这次演唱会就是最好的机会,而他还不知道,去听演唱会的不仅仅有姜糯,还有顾江阔,以及上辈子他爱而不得的荣奕。 第六十七章 顾江阔是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接到同去演唱会的邀请的。 ——前一天他和喻闵拼酒拼得太凶,直接喝到断片儿,以至于根本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是谁给换的睡衣……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喻闵败下阵来,率先去卫生间吐。 宿醉的感觉并不好,等顾江阔醒来,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就见正在挑衣服的姜少爷朝他招手:“醒了?醒得正好,看看你想穿哪套?” “?”顾江阔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断片儿断得太厉害,问,“今天要出门吗?”他怎么完全没印象? 姜糯这才一拍脑门,想起来,“忘了问你,想不想去看演唱会?” “晋霖的演唱会?”顾江阔隐约记得,晋霖好像亲自送了姜糯票,那人似乎非常自来熟,不但和糯糯勾肩搭背,还带着个什么小然,一起腻腻歪歪地贴着他家少爷。 他才不想去看晋霖的演唱会,晋霖再红,他也不稀罕。 “是啊。”姜糯说,“不过谁的演唱会不重要,主要是气氛,趁着年轻,去现场感受一下是很好的,怎么样,想去吗?” “演唱会最适合谈恋爱了!嘿嘿。”蹲在一边玩狗的姜小米同学突然插嘴。 顾江阔:“……想。” 姜糯成功被勾起兴趣,问自家弟弟:“你邀请了谁一起去?是女朋友吗?” 自打上次家长会,班主任亲自交给姜糯那本漫画书,姜少爷就忧心忡忡,生怕自家弟弟被带歪了,如果他们兄弟俩全是gay……也不是不行,但是,姜家这么丰厚的财产,给谁继承?不就浪费了? 奈何上辈子,姜糯也没怎么关心过这个弟弟,并不知道他到底交往过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反正直到姜糯死之前,姜粟也没结婚。 就听姜小米同学一撇嘴:“我没有女朋友,谈恋爱多影响学习,是请了好兄弟。” 姜糯嘴角一抽:“你那学习成绩,还用影响?” 罢了,今晚就看看,他到底邀请的哪个兄弟,如果是个小直男,那问题就不大。 最终,姜大少爷给顾江阔、姜粟和自己统一挑了一样的‘家庭装’,从外套到毛衣、再到围巾,都是同一品牌、同色系的搭配。 主要是姜总买衣服总喜欢成套地买,而家里一大一小两个男性,没一个有审美,所以,姜总经常财大气粗地一口气买上三套,这就导致家庭装还挺多。 既然集体出门娱乐,自然要穿家庭装,只是姜少爷还没意识到,三个人一起是家庭装,一旦和姜小米走散,剩下他们俩,在外人眼里,就会变成情侣装。 演唱会八点开始,七点半入场时,场外就全是成群结队的年轻人,间或夹杂着黄牛嘶声力竭的叫卖,还有卖发光手环、荧光棒、贴画的,姜糯作为一个三十岁灵魂的老男人,也被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息给震撼住了。 进了体育馆,更发现座无虚席,分明离正式开始还有半个小时,但现在已经有暖场主持出来跟大家互动,粉丝们都非常配合,声浪一浪高过一浪,姜糯觉得自己这颗老心脏有点受不了冲击,下意识往人高马大的顾江阔身边贴了贴。 贴过去才发现,原来顾江阔一直用手虚虚地挡在自己后腰,仿佛生怕他被人挤着。 这时候感受到姜糯靠过记来,顾江阔干脆也不虚挡,直接把人搂进怀里,动作有些暧昧,但理由非常正直:“人多,少爷小心,别碰着你。” 将近十一月的燕林,已经非常冷,而顾江阔身量高大,体温偏高,像只忠心耿耿的大型犬,兼顾取暖和安保功能。 这怀抱太温暖,姜少爷不愿意离开,像是为了粉饰这很正常,而麻痹自己似的,转移话题:“也不知道姜粟跑哪儿去了,一进门就没影儿了。” “可能去找同学了吧。”顾江阔的声音贴着耳朵上方传过来,现场太嘈杂,显得那声音有些低沉发紧,好像也很紧张似的。 莫名弄得人脸红心跳。 姜总忽然想起,出发前,姜小米同学那句“演唱会最适合谈恋爱”,啧,是气氛太暧昧的缘故吗? “到了,应该就是这一排。”顾江阔说。 姜糯回过神,轻咳一声:“好。” “那你放开,”姜糯说,“咱们入座吧。” vip并没有想象中的豪华,只不过是位置离舞台更近,椅子跟别处一样,都是硬邦邦的塑料联排椅,按着上面贴的座位号,一路往里,应该是比较靠近中间的位置,说不定是全场最贵的地方,从这一点来说,晋霖还真的蛮大方。 “借过,不好意思,借过。” 俩人都没想到现场这么火爆,还没开场就座无隙地,只好一路麻烦别人收脚,才能顺利抵达,“16号,就在前边了。” “太好了,我要累死了。”姜糯忽然觉得这一趟可能有点草率,他二十岁的身体,三十岁的灵魂,八十岁的身体素质,就应该去音乐厅听一场曲高和寡的交响乐,而不是跟年轻人在这里挤。 “借过。”姜总连这两字都说累了,奈何,坐在15号位置上的人,竟然没动。 姜少爷有点烦了,加重语气,重复道:“麻烦借过。” “……” 他不耐烦地看过去,结果正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姜糯:“…………” 姜糯:这到底是什么阴魂不散的玩意?为什么在这里还能看到你? 而丁凭舟受到的打击更大,他昨天信誓旦旦地豪掷了两万块给助理,本来想豪气地说:“剩下的你留着”,没想到,竟然不够。 因为是巨星演唱会,而且只提前一天,几千块的原价,被炒出十倍不止,但丁凭舟还是咬咬牙,又追加了一笔钱,这才买下这个位置。 濒临破产的他,心都在滴血。 本以为付出这么多代价,总能有机会和姜糯好好聊聊,却没想到,他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大个子护着姜糯走来,俩人还穿着情侣装。 “丁凭舟?”姜糯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你怎么来了?” 丁凭舟心说:现在看来,我可能是专程来犯贱的。 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姜粟发的朋友圈里,一共有四张票,不可能只有他们兄弟俩来。不过现在来都来了,丁凭舟也不想放过这个机会,“小糯,我是为了你,才专程……”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姜糯不耐烦地打断:“让开。” “小糯,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咱们有那么多回忆,相濡以沫了十年,怎么可能说断就——唔!” 这回他直接被记物理方式挪开,顾江阔上前一步,一把按开丁凭舟的腿,护着姜糯走过去,路过丁凭舟时,还不忘低声说了“抱歉”。 ……还不如不道歉! 丁凭舟捂着腿,心中一片荒凉,觉得这次血本白下了,而且,很可能没办法挨着小糯,俩人中间势必要隔着一个顾总。 然而,事实比预想的还要残酷。 姜糯脚步没停,越过中间两个空位,和顾江阔坐到另一头去了。 “让姜粟和他同学坐那儿吧,”姜少爷嫌弃道,“看见姓丁的就觉得晦气。” “好。”顾江阔自然没有异议,并且很贴心地把靠近中间的位置留给姜糯,自己坐在联排四个vip的最右边。 眼看着隔了两个空位的丁凭舟:“……” 演唱会正式开始的前十分钟,姜粟终于带着同学回来,而还没死心的丁凭舟立即抓住这个机会,说:“小粟!我是凭舟哥,你还记得我吧?咱们能不能换个位……” 然而话还没说完,丁凭舟就硬生生噎住,一瞬不瞬地盯着姜粟的同学看。 荣奕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里就是一阵厌烦,啧啧,又来一个!看到他就像失了智一样,这种傻不拉几的男人,为什么随处可见? “你……”丁凭舟心情激荡不已,“你是……” □□奕的台词竟然跟姜糯一模一样,语气也一样冷淡,“让开,谢谢。” “凭舟哥,没想到你也追星呀?好巧你怎么坐这儿了,也是我哥请的票吗?”姜粟从后边凑过脑袋,天真地说,“应该是的吧,我哥一直这样,有什么好事儿都想着你。” 如果举办一个‘哪壶不开提哪壶’大赛,姜小米同学一定能蟾宫折桂,丁凭舟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刀,然后抓住重点:“荣奕的票也是你哥请的?” 荣奕瞬间看过来,满眼戒备,姜粟则傻乎乎地说:“咦?你也认识我同学啊?算是我哥请的吧嘿嘿,毕竟是他搞的票。本来我们都到了,□□奕太客气,非要出去给我哥买杯奶茶。” “哥!快接一下,荣奕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的。”姜粟喊,“啧,人太多听不到,凭舟哥还是麻烦你让一下。姜——!糯——!糯——!” 姜糯终于注意到那边的动静,可一眼就看清姜粟带来的同学竟然是荣奕,心情登时复杂起来。荣奕可不是什么直男,不过,这时候姜小米的取向究竟如何,都不显得那么重要——更精彩的是丁凭舟。 丁凭舟可是恢复了上一世的记忆,现在提前碰到上辈子求而不得的白月光荣奕,还在这种场合,简直天时地利,他想必开心坏了吧? 但姜糯才懒得管他,他发现,现在自己对丁凭舟的感觉越来越淡,似乎连恨意都没那么重了,这个上一世陪了他整整十年,曾在生命中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男人,好像渐渐模糊了面目,几乎快到相见不相识的地步。 姜糯已经懒得去在意他,自然也没注意到,等几人落座后,丁凭舟想第二次跟荣奕搭讪,得到的回复是:“大叔,我还未成年,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姜少爷的注意力都在荣奕给买的奶茶上。 虽说这孩子挺有心,奶茶不贵,也是一份心记意,可是……大冷天的,这熊孩子竟然买冰奶茶。 姜少爷碰到杯子,就打了个精神抖擞的寒战,然后赶紧放下,顺势把一只手放在顾江阔腿上,吩咐:“冷,快给捂捂。” 紧接着,一双温暖而有力的大手便覆上来,暖意立即传递过来,“好点了么?” “嗯。”姜糯扬起脑袋,看着缓缓升起的舞台,没去观察丁凭舟或是荣奕到底有没有擦出火花,他眸光再没往别处偏一下,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捡起荧光棒,像在场所有的年轻人一样,挥了挥,说,“你的手很暖,好多了。” 第六十八章 随着舞台缓缓升起,演唱会正式开始,追光打在晋霖身上,身后的大屏幕映出他高清的脸,整个体育场都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 姜糯离得最近,感受也最直观,觉得舞台上的晋霖和酒桌上那个有点市侩、甚至谄媚的晋霖完全不一样。 在舞台上,这人就自带着万丈光芒,那种自信、潇洒,仿佛与生俱来,每一句唱词,每一个动作,都星光熠熠,让台下的人跟着疯狂。 姜总不由得感叹:“他本职工作干得不错,就凭这股劲儿,唱到五十岁也没问题,真正喜欢他的歌迷,不会介意的。为什么一定要去资本市场里搅和呢?干实业的公司是需要钱,但不是这种捞一笔就走的快钱。” 一旁挨着他坐的姜小米同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贴着他哥的耳朵喊:“哥你能不能不在这种时候犯职业病?好扫兴啊!” “……”姜总忽然被年轻人嫌弃,却听另一边顾江阔大声说:“你说得对!他应该做本职工作!” ——不大声也没办法,音响和歌迷的合唱都太响了,每个人都要扯着嗓子。 姜糯也贴过去喊:“你不嫌我提这个扫兴吗?” “怎么会?”顾江阔,“这才是成年人的话题!” 听到这个牵强的解释,姜糯心情莫名愉悦,哈哈笑起来。 姜总到底没再在这种场合提生意上的事,专心欣赏起演唱会,晋霖不但舞台表现力非常好,酣畅淋漓又赏心悦目,而且请了不少大咖做嘉宾,阵容豪华程度堪比燕林卫视官方举办的大型晚会。 让人看得直呼过瘾。 嘉宾退下休息,又换成晋霖出来独唱,这是首全国观众都耳熟能详的老歌,全场都跟着哼唱,镜头不知怎么,没继续拍晋霖的脸,而是在观众席缓缓扫过,副歌间奏的部分,晋霖便对着麦克风说:“大家跟着一起唱,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看到你们的脸好吗?” 粉丝们跟唱的声音立即放大,大屏幕上划过一张张青春洋溢的热情的脸,然后忽然爆发出一阵尖叫! 原来,高清镜头扫到了姜糯和顾江阔……拉着的手。 姜糯:“!”刚才让顾江阔给捂手,俩人都忘了松开! 镜头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在听到粉丝尖叫之后,没有挪开,反而继续拉近,给了俩人的手一个特写。 姜糯:“………………” 姜总老脸挂不住,连忙抽回手,可摄影师也够调皮的,紧接着就把镜头对准姜糯的脸拍,三块大屏幕上,全都显示了姜少爷有些无措的高清脸。 这下全场再次沸腾,连跟唱的声音都小了,换成一阵嗡嗡嗡的议论,和不明意义的尖叫。 “啊啊啊啊好帅!” “小帅哥害羞了哈哈哈哈!” “他懵逼的样子好可爱啊!” “这算被迫出柜吗?” “啊啊啊啊啊!!!” 好在摄影师到底还记得这是晋霖的演唱会,镜头没停留多久,就又回到晋霖身上,不过,这小插曲并没记有过去,因为接下来就是早早安排好的互动环节,音乐还在继续,晋霖拿着麦克风,跳下舞台,随机找歌迷独唱。 前几排的vip自然首当其冲,大明星走到哪里,哪里一片高高举手的疯狂,而晋霖的耳返里却响起导播的提示:“霖哥,去找刚刚那个牵手的小帅哥唱歌!刚才反响很好,歌迷肯定爱看,会爆的!” 晋霖何尝不知道,但他不大敢,那个小帅哥不是一般人,是大集团的老板啊! 刚才被拍到跟人牵手的事,还不知道人家怎么想,现在贸然再给他镜头,姜总会不会生气呀? 然而导播一直在催:“去啊霖哥!抓紧时间!还能当片花剪下来,做素材宣传!” 晋霖咬咬牙,示意摄影先别给自己镜头,趁着间奏的时候,跑到姜糯身边,低声迅速问:“姜总,你想一起唱句歌吗?” 姜糯几乎立即明白,这是问他能不能再拍一个镜头,他自然不愿意,甚至刚刚那个猝不及防的镜头都有些介意,但是…… 方才慌乱之下,抽手抽得很急,以至于顾江阔自打那会儿起,就没再看自己一眼。想想也可以理解,就好像自己嫌弃他、不愿意让他见光似的。 但他们分明就还没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姜少爷还是莫名有点心虚,于是硬着头皮说:“可以。” 顾江阔忽然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姜糯。 姜糯梗着脖子没敢看他。 晋霖欢喜道:“太好了!” 紧接着,镜头又切回来,晋霖唱了上半句,便把话筒递到姜糯嘴边,大屏幕上重新出现怼脸拍姜总的画面。 “……”姜总被赶鸭子上架,也只好硬着头皮唱。 他知道自己五音不怎么全,其实很少唱歌,好在这首歌国民度太高,调子闭着眼睛都能捋顺,姜糯僵硬地跟了一句,应该没有跑掉——其实听不大清跑调了没有,因为全场都在尖叫,好像比晋霖自己唱歌的时候,叫得还要厉害。 唱过一句之后,姜少爷就尴尬得不想再唱,可晋霖看现场效果太好,舍不得放手,坚持没收话筒,这样推脱了大概一两秒,忽然一只大手夺过麦克风,低沉好听的男声响彻全场。 竟是顾江阔。 顾江阔唱歌意外地好听,乐感很强,每个字都跟曲调完美契合,但又和晋霖的原唱感觉完全不同,他中气足极富力量感,一首婉约软绵的情歌,被他唱出铿锵的激昂,把离别的愁绪,都唱成了等待重逢的希望。 就这样唱出了演唱会的名场面。 姜总和顾保镖还不知道,他们这段接龙合唱,会在不久的将来,在视频网站上爆火,被人反复引用播放。 倒是隔着两个座位的丁凭舟,心情愈发复杂。 他现在不过是一遍遍地见证姜糯有多好,有多少人喜欢他,这愈发让他难受,看着大屏幕上那张昳丽俊秀的脸,甫一出现,就引得全场尖叫,丁凭舟忽然有点不能理解自己,上辈子的自己,看着这么一张脸,竟然还能看腻? 而不止如此,他身边的荣奕,也直直地看着大屏幕,散射出来的舞台光,映出他灼灼的视线,眼神亮晶晶的,衬出丁凭舟不想看到的情绪。 丁凭舟心里生出层层酸记意。 忽然觉得积攒了两辈子的、对荣奕的求而不得变了味道。 剩下的半程演唱会,丁凭舟再没试图跟荣奕搭讪,一直熬到结束,他才起身,听到姜小米同学兴高采烈地跟荣奕叨叨叨:“我录了好多小视频!还发了朋友圈,你记得帮我点赞啊!” 荣奕还是酷酷的:“你是不是朋友圈刷屏了?只能点赞一条。” “?”姜小米同学如遭雷击,“你还是人吗?投桃报李懂不懂,我请你看演唱会,点个赞支持一下都不行?” “票是姜大哥搞到的。”荣奕催促,“快走,你哥哥已经离席了。” 原来姜总已经在顾江阔的护送下,随着人流离场,看来并没注意到自家弟弟还没跟上。奈何人太多,眨眼的工夫,姜糯就被人流淹没了。 姜小米同学瞬间放弃追赶:“……人好多,咱们直接去停车场吧。” 荣奕还是想追,一手扯着姜粟的胳膊,一边往前挤,却忽然被人拦住。 气场这种事,真的说不准,也不知怎么回事,火药味忽然在俩人之间弥漫开来,姜小米都被吓得不敢说话,仿佛满场的嘈杂都听不到了,荣奕眼前只剩下一个丁凭舟,而丁凭舟眼前也只剩下一个荣奕。 分明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见面,却像仇敌似的。 荣奕率先开口:“大叔,你到底怎么回事?” 丁凭舟也不顾体面,直接口气很冲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姜糯?” 荣奕:“……?” 然而荣奕反应很快,勾唇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又直视着丁凭舟的眼睛,高声说:“是啊,我喜欢他。” “噗!”姜小米同学的奶茶直接喷了。 得到这个答案,丁凭舟忽然觉得在他二人之间摇摆了两辈子的自己像个笑话,怒火攻心:“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荣奕嗤笑,“请问你是哪位,凭什么管他的事?我早就怀疑你了,没有朋友,一个人来听演唱会,整场都走神,根本不喜欢晋霖的歌,还要买vip前排,时不时就往姜大哥那边看……你就是为了他才来的吧?” 丁凭舟被戳中心事,没说话,但脸色难看极了。 姜小米同学紧张坏了,抱着半杯奶茶陷入纠结:怎么办?两个都是认识的人,一会儿打起来帮谁啊?哎呀我哥真是红颜祸水,也不对,红颜祸水是贬义词,不能用来形容我哥…… 就见荣奕上前一步,贴着丁凭舟讽刺:“如果你是为了他才来,为什么还要那样直勾勾地看着我?” “真是恶心。” “……” “愣着干什么,走了。”荣奕一拍姜粟肩膀,姜小米同学傻乎乎地瞅了一眼僵硬站在原地的丁凭舟,满腹狐疑地跟上,“荣奕,你跟他说啥了?我以为你们要打起来了!” “没什么,就一句实话。”荣奕酷酷地说。 姜小米挠挠头,小跑着跟上,又问:“你真喜欢我哥啊?” 荣奕没说话。 姜小米震惊:“你不是吧你!真想追我哥,你也看到了,他俩都牵手了,从顾大哥手里抢人,你抗揍吗?” 荣奕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我刚才是故意气那个大叔,你看不出?” “哦,”姜小米同学松口气,“吓我一跳,还以为你真喜欢男人。” 荣奕脚步一顿,“喜欢男人怎么了,你记歧视?” “不是不是!”姜粟小声说,“我是拿你当朋友,怕你被顾大哥打死。” “……” 俩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荣奕却忽然说,“其实我也说不好,你哥长相太出众了,见到他的第一眼,我的确有点动心,但是,我在网上查了很多他的相关新闻。” 荣奕正色说:“他有手段有能力,是年轻的企业家,却也有原则,从来不坑老百姓的钱,跟那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不一样。你知道他定期给大山里的失学女童捐款吗?” 姜小米万万没想到话题能从风花雪月的八卦,最后拔到这种高度,愣愣地摇头。 “你有个好哥哥,”荣奕说,“我很羡慕你,有他这样的哥哥庇护,你才能这样无忧无虑地保持纯真吧。” 什么叫保持纯真? 姜小米同学觉得荣奕在内涵他缺心眼,但他没有证据。 荣奕今天的话格外多:“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我也想成为那样的人。”有多少次,他都快要屈服于脑海里那个声音,那声音劝他放弃努力,学习多累,养家多累,日后做社畜多累,找个有钱男人嫁了,躺平什么都不想,被人宠着,过躺赢人生多好! 有多少次,荣奕都快屈服了。 可随着他对姜糯产生兴趣,越来越了解姜糯,荣奕心里那根快绷断的弦,又重新坚韧起来,“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靠自己的双手努力,去获得幸福,用自己的财富,去兼济他人。” “走吧,快去停车场,别让你哥哥等久了。” □□奕和姜粟抵达停车场,却没见到姜糯的人影。 原来,因为那两个镜头太火爆,姜大少爷一出体育馆的门,就被眼尖的记者给堵住。 姜总接受过财经杂志、地方电台的采访,但那都基于他是企业家、杰出青年,采访高端大气上档次,内容也正式严肃,这还是他头一回见识娱记。 好几个麦克风差点怼到脸上,张口就问:“帅哥!请问你是同性恋吗?” ……给姜总吓傻了都。 这种采访当然不愿意配合,姜糯只给了自家保镖一个眼神,顾江阔当即会意,拉起他,拔腿就跑。 这回换成娱记懵逼。 然而顾江阔身高腿长,跑得特别快,姜糯竟也勉强跟上,记者扛着各种设备,负重自然追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俩,三两步跑到体育馆侧门的台阶上。 记者们来了精神:侧门没开!那是条死路!两侧都是栏杆,离地有一米多高呢。 然而,刚扛着摄像头追过去,就见那个身量高大的青年,一个利落矫健地单手撑跳,翻出了栏杆,然后双臂一伸,做出抱的姿势。 那个帅到全场尖叫的小帅哥,只犹豫了一秒,就附身配合,被高大青年轻轻松松抱了下去,后面就是小路,俩人很快隐没在黑暗里,双双消失不见。 第六十九章 虽说俩人都在燕林长大,可姜少爷被养得比女孩子还金贵,不像顾江阔从小就野小子似的乱跑,对哪里都熟悉。 顾江阔轻车熟路地带着姜糯在小路里钻来钻去,果然很快便抵达了停车场。 顾江阔:“到了。” 姜少爷刚到目的地,就一步也不肯再多走,直喘粗气,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会儿记者肯定追不上,有什么也拍不下来,”顾江阔一边给大少爷抚背,一边说,“要是走不动,我抱你一段?” 姜糯还是说不出话,但伸出一只手,软软地摆了摆。 记者拍不下来,但还有姜小米和他同学呢。 姜总可不想在两个小孩子面前丢脸。 又喘了七八分钟,姜糯才勉强缓过来些,吩咐顾江阔:“走吧。” 姜小米同学和荣奕早已等在车子旁了,见到姜糯他们,姜小米就高高兴兴地挥手:“哥你可算回来了!怎么先走的还那么慢?” 相较之下,荣奕就贴心得多:“姜大哥,你怎么喘成这样?顾大哥,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是顾江阔第一次见荣奕。 因为有大型活动,停车场也灯火通明,能清清楚楚看到荣奕的模样,这男孩年纪不大,却有种特别的气质,面容清秀,有种别样的吸引力。 顾江阔也看得一愣。 不过,他的怔愣只是片刻,再特别的男孩子,在他心里,也比不上姜少爷。他只有一双眼睛,看姜糯还嫌不够用呢。 顾江阔应了一声“没什么”,便收回视线,去替姜少爷开副驾驶的车门。 姜糯累坏了,回家倒头就睡,连周日的应酬也推了一个,懒洋洋地在家躺一天,但身体休息,大脑却没停止运转,即便在沙发上葛优瘫,也在刷财经新闻。 “哥!哥哥哥!!”姜小米同学母鸡似的从楼上冲下来,“哥你在上网吗?看到新闻了吗?有关晋霖的!” 姜糯很嫌弃地瞥了自家弟弟一眼,“作业写完了吗你就上网?——当然在看新闻,晋霖的融资发布会出来了,他动作倒快,明天开盘,连一天也不愿意等。不愧是明星,直接头版头条。” 姜小米:“?” “哥你跟我说的是一个事儿吗?”姜粟同学把自己的手机推到姜大少爷眼前,“我说的是娱乐新闻,晋霖演唱会,你和顾大哥火了!” 姜糯:“??” 顾江阔也放下手里的手提电脑,暂停办公,走过来问:“什么?” 于是三个人凑在一起,看微博热搜。 昨天那场演唱会一共买了三条热搜,一条是晋霖唱功稳造型美,一条是晋霖宣布投身股票市场搞副业,一条就是手牵手去看演唱会的情侣能有多甜。 这个词条点赞最高的是个五分钟的剪辑视频。 视频分为几段,第一段是开场拍到姜糯和顾江阔牵手,然后姜糯抽手,一脸无措地看镜头。第二段是姜糯和顾江阔接龙唱同一首歌,第三段是被记者围追堵截,俩人跑到此路不通的台阶上,顾江阔一把将姜糯抱下去。 如今已经20几万赞,五万多评论。 评论区高赞基本都是在尖叫鸡吃糖: “小哥哥好帅啊啊啊!手牵手什么的太甜了吧,男朋友好高大,这个体型差真好吃!” “最后那一抱!男友力max!救命救命,这是我不花钱能看的吗?[色][色][色]” “小哥哥的颜太能打了,可惜唱歌一般哈哈哈哈,这大白嗓!不过他男朋友声音好好听。” “他男朋友气质太man了,把悲伤的情歌唱出一种‘妹子有我在你他妈什么都不用怕’的感觉[doge]。” “一人血书求小哥哥出道!” “五分钟,我要这两个男人的全部信息[推眼镜]。” “小哥哥的颜值太!可!了!高清镜头就那么怼脸拍,一般明星都不敢这么干吧?出道吧,求求了,我不想再看古偶丑男了。” “帅得我直流哈喇子[色][色][色]” “我哈喇子直接飞流直下三千尺!” “小哥哥一脸懵逼看镜头那个片段一点也不好看,我也就刷了500遍[猫猫流泪]。” “只有我发现,小哥哥抽手之后,男朋友脸啪嗒就黑了?多委屈啊哈哈哈哈,反差萌诶,他得有一米九吧?一米九的犬系男友,斯哈斯哈。” “啪嗒这个词就很灵性[doge]” 姜糯觉得实在看不下去评论区这些虎狼之词,也“啪嗒”一声锁上姜小米同学的手机屏幕。 “哥你干嘛啊?”姜粟控诉,“你不看我们还看呢!是吧顾大哥?” 至少姜小米同学就觉得顾大哥看得津津有味,然而姜大少爷根本不敢去看顾江阔的表情,有点恼羞成怒地迁怒自家弟弟:“难怪你就考那几分儿!心思用在学习上了吗?手机没收!写作业去!” “啊……”姜小米同学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 最后,手机还是被没收,姜小米和顾江阔都被赶走,等离开姜大少爷的攻击范围后,姜粟同学悄悄拉着顾江阔吐槽:“我哥害羞起来怎么这样啊,凶巴巴一点都不可爱。” 一路都没发表意见的顾江阔却忽然纠正他:“不,是可爱的。” “……”姜小米一脸被狗粮噎到的表情:⊙▽⊙ 晋霖发布的那条投身股市的公告,在微博上反响不算大——还不如姜糯和顾江阔的牵手出圈——而在各大炒股论坛,炒股app上,则正好相反,热度全部登顶。 这一年,国内这样玩的还没有先例,股民们没吃过亏,都比较单纯,自然而然地把明星和资本划等号。 这个消息一出,声音较大的说法就是:晋霖那样的国民级大明星都看到的股票,肯定得涨啊!大明星是绝对有内幕消息的!他都持那么多股,咱们还怕什么?冲就完了! 数以万计的股民都跃跃欲试,准备周一一开盘,就直接买进。 而这时候潘奕安也急了,拉着劳美琴看评论,“你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肯定要涨!我说之前就买,你非不听,现在倒好!” 劳美琴看着论坛,还是有些犹豫:“他们说得能是真的吗?周一再看看,看看是不是真的会涨?” “周一,周一就晚了!”潘奕安气得直嚷嚷,“你以为想买就能买到吗?一旦涨停,当天就买不到啦!第二天就又是高价!” 劳美琴跟了老姜总那么久,多少也懂一点:“你之前不是跟升宸的记小股东说好了吗?为什么要去股市交易?跟他们买呗。” “跟他们买?现在眼看着股票猛涨,哪个小股东缺心眼,才能按原价卖给我!”潘奕安怒道,“肯定要涨价!——涨价人家还未必肯卖呢。九百万一下子缩水!哎呀!” 话里话外都是在责怪劳美琴,劳美琴也知道这事儿怪她,也觉得肉疼,但还是忍不住生气,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拍,带上哭腔,“你这是在怪我?你怎么不想想,从前你让我亏了多少钱!我这才加倍小心!我一个寡妇,攒那么多钱容易吗?” 潘奕安心里一阵厌烦,心道:你也知道你是寡妇,而不是妙龄少女,一把年纪,整天跟我耍什么小姐脾气呢?等我借你的钱发了横财,看老子还搭不搭理你! 虽是这样想,可潘奕安还是压着脾气、耐着性子,搂上劳美琴的腰,“我这不是着急吗,没有怪你的意思,好了不生气。这样,咱们现在就去找之前那几个谈好的小股东,跟他们重新谈价,看看他们卖不卖?总要比日后真在股市上买划算的。” 最终,潘奕安和劳美琴又东拼西凑用其他家当折现,加上从姜糯那里要的900w,凑了个整数1000w,跟两个小股东,全部买成升宸新能源股票,摇身一变,也成了升宸的小股东。 只不过,因为周日的消息,那两个原本就急着用钱、套现的小股东借机抬价,生生比原价抬高了30才达成交易,也就是说,劳美琴他们坐地赔了30。 不过,周一开盘当天,就是个涨停板。 这极大地安抚了劳美琴因亏损而焦躁的情绪,也给潘奕安一剂强心针,现在这对情人,还不知道涨幅只是暂时的,都盲目地陷入对未来一夜暴富的憧憬中。 姜总自然也在留意这支股票,不过结果和他预料得一模一样,暂时还没必要耗费太多精神,而且,还有其它更令他在意的事。 ——自打早会开始,公司从上到下有一个算一个,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姜总没疑惑多久,就反应过来,这绝壁跟那天的热搜有关系。 其实姜糯有想过去花钱撤热搜,但一来他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撤掉也没用,二来关于晋霖的热搜,都有助于升宸新能源的股价变动,姜总是乐见其成的。 他现在虽然只让顾江阔投了区区两千万(以一百万撬动的杠杆),可姜总并不仅仅只在乎那点收益,只为顾江阔赢得一笔启动资金就罢了,他的野心更大,准备用升宸下一盘很大的棋。 当然,前提是不坑普通股民,不做资本收割机。既然老天让他重生一次,姜糯便想抓住机会,保护姜氏不破产、保住自己一辈子荣华富贵是底线,但他也有更高的追求,赚钱这事儿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不想也不屑于借着预知日后消息的优势,去资本市场捞金,而是想做些实事,说得高大上一些,想为民营企业的发展出一份力。 不过,心怀天下的姜总,现在遇到的问题有些微妙。 明知道全公司都在议论他,但公司上下没有一个有胆子敢跟姜总挑明,问一句“老板,你真跟顾保镖好了?” 这种事对姜糯的影响其实有限,他十八岁那年就跟老姜出柜了,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架早就吵过。 现在父母双亡,他又顺利继承家业,在姜氏有股份的那些亲戚也都要靠着他吃饭,更没人充长辈,胆敢管他的私生活。 可没人敢正面问,也不大合理。 毕竟没人问,就没办法澄清。 这事儿对姜总来说问题不大,别人爱说就说去,可是对顾江阔呢?顾江阔是他的下属,本来公司以前就隐约有顾保镖被包养的传闻,现在倒好,那条视频那么火,直接实锤了。 这对顾江阔影响有多大?没人敢当面说他这个老板,也没人敢议论顾江阔吗?这得给他造成多少困扰。 姜总有心找个契机,替自家保镖澄清,却又有一层犹豫:这事儿必须要澄清吗?顺水推舟更进一步坐实这层关系行不行? 姜总思虑再三,最终得出结论:还是得澄清! 不管以后如何,现在他们又没在一起,若任由公司里的人继续议论,岂不是平白玷污顾江阔的清白。 他得发声! 然而,姜总还是小看了自己的威严,无论他怎么暗示和引起话题,愣是没有一个活人敢当着他的面把那个八卦问出来。 姜糯很沮丧。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三,顾江阔那天下午没课,恰好旧城区改建工程有个文件需要回公司办手续。 找姜总亲自签了字后,顾江阔没急着走,习惯性开始伺候大少爷,像往常一样,拿着姜糯的杯子,准备去接热水,想亲手给他泡一杯咖啡再离开。 而姜总记挂着公司里的流言,生怕顾江阔独自出去会因被人议论而受委屈,想了想还是悄悄跟了过去。 茶水间永远是聊八卦的好地方,果不其然,顾江阔人还没进门,就先听到别人的议论。 “我也看了我也看了!哎呀嘿嘿。” “咳咳!别说了,正主来了!” 顾江阔还以为这群人会像上次一样,见到自己就一个字也不敢再说,没想到,这回倒是有几个眼神亮晶晶的女员工大大方方地问:“顾助理,那热搜是不是真的呀?你真的和董事长在一起了?” 刚赶来的姜总正好听到这一句,脚步一顿。心想:也好,由他亲口否认也行吧。 不出所料,顾江阔说:“不是。” 不知怎么,分明姜糯也想澄清,真真切切听到顾江阔否认,心里却生出一阵失落。 就听顾江阔继续说:“现在还没追上呢!” 第七十章 “哇!!”听八卦的员工们集体发出一阵喜闻乐见的轻呼。 这跟上一次的待遇简直大相径庭,顾江阔还记得上一回公司传出关于他和姜糯的花边新闻时,大家都把他当做靠身体上位的心机男,言语中全是鄙夷。 可现在,尤其是小姑娘们一个接一个地兴奋问:“姜总私底下那么可爱的吗?” “他真的让人抱啊?” “姜总平时好严肃的,我们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工作狂,竟然会陪你去看演唱会,太甜了啊!” 顾江阔心想:原来是这样吗?原来这些人见过他们是怎么相处的,就改变看法了? 可这算什么啊,看一场演唱会就算甜?姜糯对他的好,哪里是一段视频就能表达清楚的,那几个简单的镜头,连糯糯的万分之一可爱都没表现出来。 顾江阔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可很快又努力压下去——他了解姜糯,姜总要面子,一定不乐意让手下的员工们知道他不正经严肃的一面。 而且顾江阔也有私心,他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糯糯究竟有多好,他像只守护珍宝的恶龙,想把甜甜软软的糯糯珍宝藏起来,藏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程度,最好别人面前,姜糯就只是姜总,别人尊重他、畏惧他就好,用不着这样闪着一双双兴奋、欢喜、甚至心动的眼神,问他是不是真的那么可爱。 于是顾江阔严肃地说:“姜总私底下其实非常稳重正经,不苟言笑。” 众人:“……?”你确定你说的,跟我们问的是同一个人?视频里的姜总,可是在你张开双手时,就乖乖跳进你怀里了啊? 而姜总本人,早就借着她们第一次“哇”的时候,脚底抹油溜走了。 姜糯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听到那句“还没追上”,心里并不讨厌,可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干脆发挥鸵鸟精神,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赶紧逃回办公室。 姜总一度以为,热搜这种东西,大家讨论个一两天,肯定就没人再记得,毕竟网络上的新鲜事层出不穷,网友的注意力不会一直集中在某一件事情上。 却没想到,那段五分钟的短视频,不但播放量持续走高,还被网友翻墙搬到了油管上,一路火到国外去。 南洋狮城。 作为亚太经济中心之一的狮城寸土寸金,多少顶级富豪在这里置办的房产都是豪华公寓大厦,而顾家作为老牌豪门,竟闹中取静,在市中心坐拥一套城中别墅,不但配备游泳池、花园等标准配置,甚至还有网球场,车展馆和健身疗养中心,可见其壕无人性。 年近七十的家主顾仲鸿老爷子,富可敌国,妥妥的人生赢家。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不过是表面风光,其实他连个囫囵觉都睡不好,有件存在心中多年的糟心事,近几年来愈发频繁地扰乱他的心神。 顾老爷子最近总是做噩梦。 总是梦到他年轻时抛弃的第一个妻子。 原来,别看顾仲鸿现在风光无两,可年轻的时候不过是个落魄的穷小子,他人生的第一桶金,乃至于开办的第一个公司,都是靠着岳丈。 妻子方婉是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但相貌普通,顾仲鸿压根没看上,却为了她的家财,硬是极尽所能地热烈追求,结果结婚之后没多久,就在外边悄悄找了情人,以至于妻子给生的儿子,与情人所生的儿子,同年出生,生日只差了一个月。 方婉所生的儿子,就是顾江阔的父亲顾旻。 顾仲鸿韬光养晦十五年,渐渐赢得岳父一家的信任,终于在顾旻十四岁那年,把方家的全部产业,掌握在自己手中。 也是从那一年,顾仲鸿开始露出真面目,一开始他没想把亲儿子顾旻逼走,可妻子方婉怎么也不肯让小三进门,甚至要去登报曝光丈夫的狼子野心,眼看着事情要闹大,顾仲鸿一不做二不休,设计了一场交通事故。 他对妻子没感情,但顾旻到底是亲生骨血,顾仲鸿一时心软犹豫,没有赶尽杀绝,倒是小小年纪的顾旻,无意中听见了父亲的密谋,这才惊觉母亲的死不是意外,怀疑父亲下一个要杀的就是自己。惊慌之下,居然一个人跑到了华国。 在情人的枕边风攻势下,顾仲鸿到底没去找顾旻,只当没有这个儿子,反而把情人的儿子‘二少爷’接到家里来,干脆对外宣称,他就是大少爷顾旻。 顾旻生得高大健康,而二少爷白净瘦弱,只要不瞎都看得出此顾旻非彼顾旻,然而,碍于顾家势大,南洋的黑白两道,都不敢造次,配合顾家家主演这一场指鹿为马的戏码。 本来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可随着年纪渐长,顾仲鸿渐渐频繁地想起年轻时的往事,并非泯灭许久的良心忽然被唤醒,而是人老了,愈发相信因果报应,因为做了亏心事,而害怕鬼敲门。 自打四五年前起,他就常常梦到死去的妻子找他索命,怪他薄情寡义,连亲儿子的死活也不管。 顾仲鸿被这怪梦折磨了四五年,找过不少大师,可给方婉迁了坟墓也没用,他的噩梦反而愈演愈烈,风水大师换了几波,全都不管用,最后他花重金疏通关系,终于联系到一位号称活佛的泰国法师,结果亲自登门,对方却闭门不见,说不跟将死之人浪费时间。 顾仲鸿压着怒火,再三说好话,大师才终于让弟子递了句话:“如果想免受噩梦折磨,就该了却逝者放不下的心事。” 顾仲鸿思索再三,觉得自己那位死了几十年的老妻,放不下的应该只有儿子,但顾旻离家出走的时候,只有十四岁,那么大的毛孩子,背井离乡都未必能活下来,就算活下来,过去这么多年再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他自然也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找,倘若太高调,不就是自己亲手撕开三十年前的那层遮羞布,向世人宣告,他是个薄情寡义的人渣吗? 这绝不可能。 就在顾老爷子以为自己的晚年再也摆脱不了前妻的梦魇时,转机猝不及防地来了。 这天顾仲鸿又一次彻夜难眠,因为长久地睡不好,精神也容易恍惚,大清早的,不知不觉就走到孙子的房门口。 顾辛竟然也没睡,见房门突然被打开,做贼似的把ipad关上,才说:“爷爷,您脸色这么差,又做噩梦了?” 顾辛是顾仲鸿最看重的长子长孙,那位抢了顾旻名字的儿子,体弱多病,不堪大用,不知是不是报应,其余的儿女死的死,病的病,顾家人丁稀薄,也就这个孙子,健康长大,且聪明好学,一表人才,老爷子已经打算把家族产业全都交到这个长孙手里,将他当继承人培养。 “是啊,人老了,不中用。”顾仲鸿慈爱地说,“看什么呢?不敢让我发现?” “没有……”虽然这样说,但顾辛不敢忤逆老爷子,还是老老实实把ipad解锁,里边正播放一段来自华国的视频。 顾辛有点心虚,他不敢让老爷子知道自己喜欢男人的事。所以看帅哥也习惯了偷偷摸摸。 “就是随便看看,是演唱会现场。”顾辛试图糊弄过去。 其实是一对同性情侣的甜蜜剪辑,因为高颜值高糖,火得一塌糊涂。 但的的确确在演唱会上,应该能糊弄过去的吧? 然而,顾仲鸿盯着视频,从头看到尾,激动地捂住心脏。 “爷爷,爷爷!你没事吧?” 顾仲鸿:“……这视频是哪儿来的?”为什么里边的高大青年,和他三十年前出走的儿子,长得一模一样? 第七十一章 顾老爷子这些年越来越信命,反复看视频中的高大青年,越看越觉得他和顾旻脱不了干系,这是老天给他指引的明路吗? 那么顾旻在哪里? 如今金钱对顾仲鸿来说,不过是个数字,如果能换回他的健康,他愿意给顾旻以及他的孩子一些钱财。 只是,视频中的顾江阔几乎和顾旻生得一模一样,而顾旻又有三四分肖像他的母亲,譬如过于英气的眉眼,会让顾仲鸿想起被自己害死的妻子。 所以,顾老爷子只是看了两遍,就心虚而厌烦地别开眼睛,吩咐顾辛:“把这段视频发给我。” “为什么啊,爷爷?”顾辛意识到顾老爷子的情绪很不对。 然而顾仲鸿自然没给他解惑,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紧接着便给信任的心腹打去电话,吩咐对方调查视频中的青年。 ——他得先确认,那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到底和顾旻有没有关系。 那段小视频的火爆程度远远超过姜糯的想象,姜总没等到它被网友遗忘,反倒等到它播放量屡创新高,直到有一天,应酬过后,他在停车场被路人认出来,两三个高中模样的小女孩,兴奋地跑过来问他能不能合影。 姜总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决定花钱在网络上封杀自己。 但在他真正付诸行动之前,蒋大小姐再次把他堵在总裁办公室。 这个蒋夏,倒有几分本事,上回从他手里套了一大笔资金,拿去做什么原创美妆品牌,竟然还真做出些名堂来,经营得不错,让姜糯这个背后的大老板看到了前景。 但无事不登三宝殿,突然造访,难不成又来让他追加投资?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 “……能不能提前预约,而不是硬闯,”姜糯无奈道,“哪怕一次呢。” “我问过小王了,你有二十分钟时间!”蒋夏笑嘻嘻地说,“小糯糯,不是我不按规矩来,实在是你太忙了,这次绝对大赚,时间不等人啊。” 姜总被她那句“小糯糯”叫出一身鸡皮疙瘩,提醒似的叫了声“蒋小姐”,问,“什么事,直说吧。” 蒋夏听得出他这话的意思,无非是提醒自己要注意用词,注意社交分寸。 可是,自从看了那视频之后,蒋夏已经没办法再镇定地面对姜糯,她总能透过姜总严肃镇定的表情,脑补出他私底下软软糯糯的可爱模样。 人前是杀伐决断的冷面年轻总裁,人后一把就能让雇保镖抱起来。 这也太犯规了! 有些设定真的一旦接受,就很难走出来,蒋夏忍着掐他脸蛋试试手感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说:“姜总,是这样,你和顾保镖那段视频大火,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受?” 姜糯:“?” 蒋夏:“就现在最想做的事?” 蒋大小姐没有理由、也没有必要专程来调侃他,姜总于是压着狐疑,配合地说:“想找晋霖算账。” 这并不是一句空话。 姜糯虽然不混娱乐圈,但商业运作的基本道理,稍微一想就能明白,那条什么所谓的素人同性情侣剪辑,手法专业,绝不可能是网友心血来潮做出,再那么巧由记间,顾总现在还没有认祖归宗,哪里有钱入股?还是整整两千万! 丁家到底是燕林的地头蛇,即便眼看要败落,人脉还在,丁凭舟不难查到,顾江阔名下的“白米科技”,居然是姜糯亲自带着去注册的。 果不其然! 丁凭舟泛起浓浓的酸意,但又生出一股隐隐的兴奋:姜糯也盯上了这支股票,看来他也是看好的! 上一世和姜糯相处了十年,别人都以为小姜总年纪轻懵懵懂懂,全靠他丁凭舟一路带飞,丁凭舟也喜欢拿这件事标榜自己,借此pua伴侣,可其实他心里清楚,清楚姜糯的才华和抱负,清楚姜糯有多敏锐的商业嗅觉,上一世即便没有自己,小姜总也不会差的。 至于为什么只投了区区两千万,丁凭舟猜测,大约是姜糯只想借机搭顺风车,以个人名义白捞一票,但毕竟是扰乱市场的事情,不敢带上姜氏,所以连出资都不用自己的名义,让顾江阔顶上。 思路捋顺,下一步就是筹集资金。 丁凭舟可不满足于只小小搭个顺风车,他一心想要东山再起,那就需要大量资金,想大赚一笔,自然也需要足够的本金。 然而,现在丁家人——包括父亲和大哥在内,乃至于丁氏上上下下都把他当做草包,根本没人相信他,谁也不肯帮他借哪怕一分钱。 丁凭舟空抱着投资计划,却到处碰壁,几天的工夫不知遭了多少白眼,听了多少冷嘲热讽,可一分钱都没拿到。 眼看着升宸的股价翻着番儿地往上涨,丁凭舟甚至打起了自己名下不动产的主意。 但又有些犹豫,丁氏是有限责任公司,他作为股东,并不用承担无限连带责任,现在被限制消费也是暂时的,一旦公司破产,他虽然做不了富豪,名下四五套房产和投在别处的期权还在,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能做个财富自由的中产。 可倘若真把这些个人财产都抵押出去,万一升宸的股票出点什么问题,他可就真变成穷光蛋了。 丁凭舟陷入前所未有的纠结里。 一周后,周六晚七点。 视频网d站的试运行直播间内,姜糯满脸戒备地往后躲:“这就不用了吧!我是男的,化什么妆?” 是的,打死也不直播带货的姜总,在亲眼看到一线明星广告费报价之后,还是妥协了,答应友情出镜。 “他要是实在不愿意,就简单修修眉毛!”蒋夏哒哒哒踩着高跟鞋,远远地吩咐化妆师,又责令姜糯,“老板你配合一点!八点直播就开始了!” 然后雷厉风行地安排场务们各司其职,才扭过头跟顾江阔继续扯闲篇儿:“我就说咱们姜总,肯定会答应,别看他那么有钱,但商人都这样——我家老爷子就这德行——控制成本是刻进骨子里的本能。这不,听说请明星那么贵,还不是肯牺牲色相了?” 顾江阔:“……” 顾江阔从前一直以为蒋大小姐是那种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谁能想到熟悉之后,满口虎狼之词。 什么就色相啊。 这样想着,顾江阔就忍不住偷眼去看姜糯,这会儿姜少爷正不情不愿地让化妆师给修眉,低气压似乎能凝成实质,却又为了利润而敢怒不敢言。 就很可爱。 “哎呀,记”蒋夏说,“其实你俩都出镜一起带货的话,效果肯定更好。可惜姜总死活不同意,说什么不想给你造成舆论上的困扰,也太护犊子了他。……怎么样?小糯糯这身好看不?衣服都是我亲自选的。” 顾江阔从没见姜糯穿得这样鲜亮活泼过,愈发衬得人艳若桃李,由衷地说:“好看。” “是吧!”蒋夏骄傲道,“我的审美,配上姜总的颜值,绝了!今晚直播肯定爆。小糯糯皮肤真好啊,一掐一汪水,都不用遮瑕,他平时用什么护肤品?” “……” 看顾江阔那傻乎乎的直男样儿,就猜到他可能不认识什么护肤品牌子。“算了算了,”蒋夏凑近了些,八卦兮兮地问:“那手感怎么样?这你总知道吧!” “?”顾江阔,“什么手感?” 蒋夏立即用“你跟我装什么清纯”的眼神谴责他,“就是脸蛋啊什么的,摸起来怎么样?我也喜欢白白净净的弟弟,当初就馋过他,可惜取向不同,哎……所以怎么样,他那么嫩,是不是轻轻一掐,就红一大片?爱哭不——” 眼看着蒋大小姐要开云霄飞车,顾江阔连忙打断:“没有!我们还没有在一起。” “!?”蒋夏瞪大眼睛,“都在全国人民面前公开出柜了,你们竟然还没?” “没有。”顾江阔莫名感到一阵羞臊,低声说,“我还没追上。” 蒋大小姐狐疑地说:“真的?你是怎么追的?” “……” 蒋夏再次露出震惊之色,问:“你不会什么都没做吧?” 顾江阔再次默认。 “……”蒋夏觉得这俩人也够神奇的,竟还没捅破窗户纸,她想逗逗眼前这沉默高大的青年,揶揄道:“你这样怎么可能追得到老婆?想不想跟姐学一些追人的技巧?” 第七十二章 顾江阔:“不是这个原因……”不是不想追,而是不敢追,至少现在,他和姜糯差得太多。 和那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顾江阔多少次都险些控制不住,控制不住想要亲近他,牵他的手,跟他说很多很多情话,24小时形影不离地照看他,拥抱他,甚至占有他,只有顾江阔自己知道,他内心有多少上不得台面的龌龊想法,他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君子。 可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糯糯。 “真的不想学一学吗?”蒋夏说,“我的情史能追溯到初中一年级,经验丰富,从来没有我拿不下的帅哥,过了这个村儿,可就没这个店,不想学是你的损失啊。” “蒋总!时间差不多,可以开始调试了,您来看看?” “来啦!” 有正事儿,蒋夏当即放弃逗顾江阔,应了一声就走,可忽然听到顾江阔叫住她:“蒋小姐!” 蒋夏:“?” 顾江阔把自己的手机递过来,闷声道:“蒋小姐,要不然,咱们加个微信吧。” 蒋夏满脸姨母笑:“可以可以。” 第一次直播,姜糯有点紧张。 好在他只是作为吉祥物,时不时在一旁搭腔就行,主讲人是个口条特别溜的年轻姑娘,说起话来跟机关枪似的哒哒哒哒,把产品吹得天花乱坠的同时,还能把优惠活动讲得分条析理,口齿相当清楚。 听得姜总都生出一点购买欲,有点想给这姑娘加工资。 就听姑娘大胆cue他:“老板,可以帮我们试一下这管唇膏吗?” 姜糯:“……啊?” 但碍于镜头在,姜总还是迟疑地说:“呃……好,怎么试?” 眼前的环形补光灯亮度卓群,差点能把人晃瞎,姜糯看不到弹幕,在镜头外的顾江阔和蒋夏却用备用笔记本电脑瞧得清清楚楚。 原来是网友们的要求: “让姜总试试!好看就买!” “姜总唇色本来就好看,还用得着涂唇膏?” “新来的,专程来围观姜老板,他真是那天的演唱会牵手小哥哥?原来是彩妆品牌老板?太年轻了我还以为是学生!” “哇!老板好乖啊,让涂就真给涂哈哈哈!别说颜色有点好看!” “下单了。” “不止是彩妆品牌老板,我看过科普,他是集团大老板,彩妆品牌只是集团旗下的一个小生意。” “姐妹们冷静,他冷白皮涂什么不好看,死亡芭比粉都能驾驭吧。” “我不管下单了!” “??没货了” “我也没买到qaq” “震惊!这才几分钟抢空了!” “姜总身上的衣服卖不卖?好好看,想给男朋友买一套!” “同问!” “截图搜了一下同款,上衣五位数,贫穷jpg” “换腮红了姐妹们,准备!” 这时候,主播想再次尝试让姜总配合试色腮红,但又不太敢,向场外投去求助的目光,蒋夏一马当先冲过去,二话不说给姜糯脑袋上套上一个小黄鸭发箍,把刘海掀上去,露出光洁的额头。 姜总:“?!” 蒋夏迅速逃离现场,只留下姜总震惊的死亡凝视。 评论区一片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姜总的眼神好像在问‘你是不是活累了’?” “太可爱了哈哈哈哈,谢谢那位女菩萨!” “别说还挺好看。” “好可爱,想rua!” “真男人才敢露额头!五官立体的男孩子把整张脸露出来就是会更好看!因为颜值抗打!” “姜总眼睛好大好亮啊,我现在怀孕六个月,多看看他的直播,对孩子的颜值有帮助没?” “嗨呀现在的男孩子连发箍都不会戴吗?还得别人帮忙?要是生活有困难,可以住到我家里来嘿嘿嘿嘿。” “能不能把姜总放小黄车啊。” “一人血书把姜总放小黄车。” “+1” 顾江阔看着越来越嚣张的弹幕评论区,心情非常复杂,明知道她们是在开玩笑,可就是忍不住发酸,看得非常煎熬。 而蒋夏跟他完全相反,蒋大小姐看着刷刷刷变动的弹幕,看着不断增长的直播间人数,看着后台暴涨的交易量和成交额,放肆上扬的嘴角就没落下过,全程喜气洋洋。 不止她高兴,视频直播平台的相关高管也开心得不行:这次直播算是他们传统视频平台的一次转型尝试。因为姜总上过热搜,有噱头,自带人气,所以品牌推广,网站都没有收费,甚至还很配合地给足了引流和宣传。 大家合作共赢嘛。 没想到第一次尝试就这样成功! “流量爆了!”有员工汇报,“数据超过同期其他直播网站,还在不断增加!” “数据分析也出来了,姜总的直播人气比普通网红都高,可以跟明星媲美了,转化率也很可观。” 高管也很震惊,吩咐:“回头做个详细的比对报告吧,一个素人,直播数据这么逆天,应该有值得我们挖掘的地方。” 但也有清醒的同僚劝他冷静,“你管这叫素人?我觉得没有可比性,哪个素人能长成这样,你知道网上有多少他的颜粉吗?” 彩妆带货直播,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成功,这让业内不少老板,也跃跃欲试,纷纷想试着亲自直播,不过那都是后话。 姜糯直到下了播,心情还无法平静,收工的时候,连头顶的小黄鸭发箍都忘了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顾江阔忙赶过来,半蹲下身,心疼地低声问:“累了?” 姜少爷摇摇头,长吁短叹半晌才说:“省点代言费真不容易,早知道就请明星了。” “对,”顾江阔无比赞同,“以后这钱咱不省了。” 姜糯又不放心地问:“你能看到弹幕吧?有人骂我娘吗?她给我涂的什么玩意像猴屁股似的。” “没有,都在夸你可爱。” “……那不是一个意思。”姜总更沮丧了。 “我替你把脸上的粉擦掉吧。” “对对,来吧。” 其实化妆师是想给姜总卸妆的,可看到顾江阔半蹲着,用拇指替他擦脸,蒋夏就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化妆师。 顾江阔指腹粗糙,擦在嫩生生的脸蛋上有些刺痛,姜少爷皱皱眉,但忍住没躲,眼巴巴地问:“怎么样擦掉了吗?” 记这么一擦,果然刮去薄薄的浮粉,露出白皙底色,但皮肤太娇嫩,很快就泛起红。就像蒋夏问的那句虎狼之词:“是不是一掐就红?他爱哭吗?” 顾江阔看着姜少爷透粉的皮肤,和水汪汪的眼睛,想:应该是爱哭的吧?可如果这点都受不住,那…… 思想到底没守住纪律,他耳朵慢慢发烫,喉结滚了滚。 而蒋夏只能看到他高大坚实的背影,悄悄“啧”一声,“这不是挺会的么,还跟我取什么经?” 自打上回收到老太太的手写遗嘱,和盖着公证处公章的证明文件的复印件和电子版照片,王卫国就彻底放弃了跟顾江阔抢房子。 其实按着法理来说,老太太活一天,房子、拆迁安置费就都是她的,顶多谁给养老,谁能处置这笔钱。可作为子女在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就争夺财产的事情多了去,何况王老太又得了那样的病,生活都不能自理,所以王卫国直到现在,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只是怨恨老太太偏心,提前写了那样的遗嘱罢了。 即便得知大江如今出息了,王卫国放不下身段去巴结,也还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外甥,似乎打断就此和他老死不相往来,但没想到,顾江阔这三个字阴魂不散的,跟他有关的事儿还是能主动找上门来。 这天,王卫国像往常一样,靠到下班时间,就准时拿上手机出门,刚解锁车子,坐进去,就感到副驾驶门被拉开,同时又坐进来一个陌生男人。 “!?”王卫国,“卧槽你谁啊?”刚才藏哪儿了他怎么一点没看见? 男人慢条斯理地掏出一把匕首。 “!!!”王卫国吓疯了,“这可是我们单位停车场,都是熟人,大哥,大哥你别冲动啊!” 男人又掏出一沓崭新的现金,拍在正副驾驶间的储物箱上。 王卫国咽了口口水,小心地问:“大哥,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陌生男人口音有点奇怪,不像华国人,“跟你打听个人。” 说着,打开自己的手机,播放了一条视频,熟悉的演唱会配乐想起,“认识这个男生吗?” 这几天顾江阔的视频哪儿哪儿都刷屏,眼睁睁看着他搭上姜总,气得王卫国听到这音乐就头疼,怎么可能不熟悉?当然认识。 “不急,先开车,”男人吩咐,“边走边说。” 第七十三章 王卫国是个软骨头,被对方一威胁,就什么都愿意抖搂出来,别说顾江阔的父亲顾旻,是哪里来的,有什么疑点,连顾江阔从小到大尿过几回裤子,打过几次群架,都事无巨细、交代得清清楚楚。 甚至,由于他太配合、表达欲太过旺盛,还惹得那位中文不怎么好的“暴徒”心生厌烦,得到需要的消息之后,也还是揍了他两下。 而且那一沓钱最终也没给,被暴徒原封不动地又带走了。 王卫国敢怒不敢言,最终只好用“也还行他没有插我一刀”来安慰自己。 暴徒名字叫做阿卜,全名是阿卜·宾·纳吉,外祖母就是为顾家工作的华裔保姆,已经为顾家服务了几代人,很受顾老爷子的信任。 阿卜嘟囔了一句“遇上个废物真他妈扫兴”,就换了恭谨的语气,向顾仲鸿打国际长途电话汇报,“可以确认,他父亲名字是顾旻,且十四五岁的时候才出现在燕林市。” “那顾旻呢?” “死了,大约五年前,死于车祸。” 顾仲鸿心中一震,五年前,不正是他开始频繁做噩梦、梦到死去妻子跟他索命,为儿子鸣不平的时候吗?难不成,这世上真有鬼神? “老爷,老爷您听得到吗?还需要验顾江阔的dna吗?” “……验。”这是大事,验还是要验的。 远在南洋的顾老爷子心情复杂,破天荒地去了家族墓园。 原本他的原配方婉,并没有葬在这里,是顾仲鸿近几年噩梦不断,才无奈为她迁了墓。 年近七十的顾老爷子,站在妻子的墓前,唏嘘道:“婉姐,当年是我对不住你,你把孙子送回来,是终于想原谅我了吗?你是……打算放过我了吗?” “你放心,如果他真是咱们的孙子,我不会亏待他,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职位,或者给一笔钱,保他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但顾家的产业,太大了,还是要交给我培养了多年的接班人,而不是一个生长在华国小门小户家庭,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孩子。” 顾仲鸿用商量的语气,跟一块墓碑说话,自负又恐惧,场面有些滑稽。 姜总最近又加班加点地忙了起来,并且以公司有事为由,专门把顾江阔提前叫回来。 公司其实也的确有事,旧城区改建工地到了时间节点,顾江阔需要回公司报送工程实物完成量,并核对进度款。 顾江阔平时在工地统筹安排物资、姜氏的员工、施工队人员管理,设备管理……甚至后勤也需要他过问,一般人肯定忙得不可开交,而他竟然能两边跑,学业也完成得不错——小组课题拿了满分,还顺便带躺了姜糯。 两边忙的前提下,每周五还能雷打不动回别墅跟姜少爷共度周末,偶尔还能在应酬的时候替姜糯挡酒,就……精神旺盛到令人发指。 今天,顾江阔依旧发挥着超高的效率,一次性带上四五份资料和文件,该核对的核对,该盖章的盖章,步履如飞地满总部大楼跑,丝毫不见疲态,好像永远有使不完的力气。 姜总则在办公室摆烂。 从上记周开始,他就让秘书小王给自己重新安排日程,为了把周四——也就是明天——的时间空出来,姜总昨天和前天都在加班,一口气开了四五个会,连午休时间都用来应酬。 好累啊。 不过也是值得的。 桌子上的纸质台历,周四(11月15日)的位置上画了个圈。还手写了备注:顾生日。 姜少爷给他准备了生日惊喜。 怎么说,顾江阔也跟他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那么久,感情是深厚的,是该送一份厚礼,可是,姜总思来想去,也没想出该送什么。 ——好像平时随手送的奢侈品太多,生日当天竟不知该再送什么,才能体现出特别。 姜总思来想去,终于想到:自己最贵重的东西,不就是自己本人么!他可是日理万机,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集团总裁,时间多宝贵!生意惊喜就这么定了! 于是,他决定拿出一整天的时间陪顾江阔……花钱! 两辈子的际遇加起来,姜总也算经历过大起大落,深深地悟出一个道理: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 等到明天,挑最高端的商场逛,燕林的不够高级,就打个飞的去其他城市,不论顾江阔看中什么,买就是了! 总裁的关爱就是这么豪! “姜总,可以进来吗?”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姜糯做贼似的把纸质台历塞回抽屉里,轻咳一声,“进!” 是吴总助。 吴铜笑眯眯地拿着一份文件,递过去,“老板,这是蒋小姐递交的财务报表,她想再申请追加一笔研发投资,用来做新产品,给股东会审核之前,先请您过目。” 姜糯接过报表,吴总助说:“上次的直播效果真好,品牌一下子就打响了,有不少有名的研发团队、代工厂都主动投来橄榄枝,寻求合作,这都多亏了您!” 想起上回直播,姜总就脑壳疼,也不知谁那么闲,把他在直播间戴小黄鸭发箍的画面截屏作成表情包,姜小米欠兮兮地给他发了全套,还说全班都在用,在学生之间特别流行。 就……非常社死。 他是连回忆都不想回忆。 不过这期财报是真的漂亮,化妆品也真是暴戾,看着利润那一栏那么多“0”,姜少爷心情总算稍稍愉悦了些。 “姜总,”秘书小王探个脑袋进来,“我来提醒您,距离预定的出发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喔,”姜糯看了眼表,问:“顾助理事情都办好了吗?” 小王:“顾助理在b座,他说直接去停车场等您。” 姜糯点点头,跟吴铜简单交代几句,就出了总裁办公室,门口执勤的实习生连忙跟上,用员工卡替他刷开领导专用的那台电梯,一路陪同姜总到停车场。 顾江阔果然已经在车旁等着。 他们俩早就达成了某种默契,有顾江阔在的时候,就用不着其他司机,而顾江阔开车的时候,姜总也不会坐在后排。 姜少爷主要还是出于对顾总的尊重,若是大喇喇地坐在后排,岂不是把他当司机?这不合适。 而人高马大、一身腱子肉的顾总,其实在某些方面——特指有关姜糯的方面——心思出乎意料记的细腻。 他听信了营销号的口水文章:副驾驶是恋人专座。 所以坚信这个位置意义是不一样的。 顾·一米九·猛男·江阔,一个擅长从缝里抠糖的男人,愈发享受给姜总做司机。 姜糯系好安全带,就靠在真皮椅背上,忍不住说:“这个点恐怕会堵车,车程得一个多小时吧,真的自己开?不累吗?” “不累。”顾江阔兴致高昂地发动了车子,问,“去哪里?” 姜总这会儿才想起来,目的地这么重要的事忘了跟他说,连忙道:“升宸新能源办公楼。” 顾江阔挂挡的动作一顿,似乎方才那跃跃欲试的高兴劲儿消散了不少,可姜糯压根没注意到,说:“那正好跟你聊聊这次去升宸的计划,到时候需要你配合我。” “是,少爷,你说。” “我查了一下升宸新能源这些年的财报,知道他们为什么亏损吗?” “为什么?” “升宸其实是有盈利的,但把大部分利润又投进了研发里,他们在搞两个特别烧钱的新项目,一个是钠离子电池和氢能源的应用,一个是锂电池底盘一体化。研究方向不同,但都旨在降低原料的生产成本。” 顾江阔迟疑地问:“原料的价格很贵?” “目前市场上最普遍的原料是碳酸锂,现在还不贵,”姜糯说,“所以股东们怨声载道,觉得赵总是在拿大家的钱打水漂,做无用功。” 所以升宸从前的股价半死不活,也跟股东们的分歧导致的管理混乱有关。 而这些股东并不知道,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受市场影响,大宗原材料的价格都会上涨,自然包括碳酸锂,而这上涨也不是暂时的,会持续至少十年。 如果赵总的研发能出成果,那么日后升宸的未来不可估量,而不是像上辈子,被大明星晋霖和他背后的资本博约股份一通乱搞,让晋霖和喻闵赚得盆满钵满,却在资本撤离时,只给升宸留下一地鸡毛。 好好一个做实业的民营企业,就这么衰败了,如果姜糯记得没错,上辈子的升宸,在那场股灾之后,没挺过一年,就倒闭了。 姜总决定,伸出援手,救一救升宸,今天特意抽出半天时间前来,就是给升宸这个机会,看它能不能抓住,值不值得自己耗费心神。 “我相信你的判断,”顾江阔说,“会配合的。” 姜糯满意地往真皮座椅里缩了缩,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真的好喜欢顾江阔这一点,总是无条件地信任自己、也信任自己的能力。 就听顾江阔闷声问:“就只是这个原因?” 姜总不明所以:“是啊。” “……”顾江阔默了默,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酸意,粗声粗气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丁凭舟也入股,所以才第一时间跑过来看个究竟。”听说他前两天把日程安排得满满的,这才腾出半天时间来考察升宸。 虽然糯糯多次明确表明厌恶丁凭舟,可到底……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初恋这种事,很难不让人在意。 姜糯倒是比他还诧异:“丁凭舟记入股了?!他哪来的钱入股?” 顾江阔:“?” 顾江阔不动声色地说:“丁凭舟抵押了名下所有房产、又变卖了期权,据小道消息,听说还借了高利贷,这才在短时间内凑了一大笔,急急忙忙入股。” “?!”姜少爷震惊,“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连高利贷这么私密的事都查出来了?消息也太灵通,连他都还不知道丁凭舟入股的事。 “才办好的入股手续,”顾江阔轻描淡写地说,“恰好听说,就查了一下。”其实不是,其实是专门派了兄弟去盯梢。 这顾江阔也要负责工地的安保工作,为了和李清那伙小混混斗智斗勇,不得不培养一些自己的势力,在姜糯不知道的地方,顾江阔已经渐渐有了日后手段毒辣的顾总的影子。 但在姜糯面前,还是那个忠诚腼腆的顾保镖。 “所以,”顾江阔的大手悄悄握紧方向盘,试探地问,“他如果真借了高利贷,你会怎么办?”会担心吗?毕竟这种事,不会紧紧是从富豪变成中产,恐怕要伤筋动骨,说不定真的会一贫如洗,甚至有更可怕的后果。 “既然他撞上门来,那可太好了,”就听姜少爷不怎么在意地说,“正好搂草打兔子。” 顾江阔用余光窥着他的神情,发觉不像说谎,心里那股憋闷的酸涩便骤然荡然无存,握方向盘的手也放松下来。 片刻后,姜糯随口问:“你哼的什么歌?”有点耳熟,但想不起名字,好欢快的曲调啊,这人突然之间高兴什么? “我哼歌了吗?没有吧。”顾江阔却不承认,清了清嗓子,继续酷酷地专注开车。 顾江阔车技不错,四十分钟就提前抵达,而提前了这么多,升宸的赵总竟然也能立即抽身出来接待。 “听说您二位要来,我提前就把下午的事情全推掉了。”赵总热情地说,“快请进。” “您客气了。”姜总表示很满意,看赵总的态度,应该很看重自己的提议,是有诚意的。 姜糯边走边聊:“赵总对我的计划怎么看?” “如果不动心,也不会劳烦您亲自跑一趟,这样,我们进去详谈,一会儿带您看看我们的研发车间。” 而顾江阔落后一步,掏出手机,发现已经有四五条未读消息,全都来自蒋夏。 蒋大小姐没有白加微信,尽心竭力地为他提供爱情咨询服务,一连串地发:“干嘛不主动提一下,明天是你的生日?” “这种事主动提醒,不丢人的!” “让他陪你过生日,借机看电影吃饭逛街三件套,再去个游乐场,玩个刺激的鬼屋什么的,爱情不就来了?” “小顾,相信我!只要按我说的做,感情肯定升温!你也不用太急于报答我,只要说服小糯糯再替我站台直播一次就行!” “……”顾江阔其实有点心动,但还是礼貌回复:“抱歉刚才在开车。姜总他不喜欢直播,这个忙我恐怕帮不了。” 但放下手机,顾江阔又隐隐生出一阵殷殷的期盼,真的可以奢求他给自己过生日吗?这样……会不会僭越了。 算了,顾江阔又克制地想,就算答应,他也挪记不出时间吧,明天可是工作日,糯糯一向很忙的。 第七十四章 姜总没急着直入主题,反而先问赵总的研究方向:“听说赵总本身就是a大的高材生,又出国深造,回来就创办了升宸。您这样的技术型领导,肯定有不一样的想法。” “我那时候还是公派留学生,多少年了,”赵总有点怀念地说,“当年一腔热血,碰了不少壁,才有现在的起色,可是这两年政策收紧……行业补助缩减了很多,哎,股东不看好,股民们也在逐渐流失信心。” “自从晋霖和他背后的博约股份入股,又多番宣传,现在股价可是在飞涨。”姜糯试探道。 “哎,”赵总苦笑,“顾总是股东,姜总也不是外人,我实话跟你们说罢,晋霖拿的是劣后股。” 闻言,姜糯和顾江阔对视一眼,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意思:晋霖他们还玩这一手,可真是笋妈妈给笋开门,笋到家了! 所谓劣后股,与优先股相反,也称后分股,是指持有它的股东在普通股派息之后才享受股息和剩余财产分配权利的股票1。说白了,就是赔钱先赔它的,赚钱也先赚它的,风险大,收益也大。 姜糯:“他们拿的全是劣后股,也就是说……” “没错,等股价做起来之后,他们很可能捞钱就走。”而并不会给升宸留下多少收益,反而还是个烂摊子。 “这是股东会的决定,”赵总唉声叹气地说,“我虽然是总经理,也有股份,但话语权不大,当初我就反对过,这样的融资,无异于杀鸡取卵,但股东会没人听我的,他们可能也是……看不到公司的前景吧,能赚一笔快钱就撤走也划算。” “如果趁着这次机会,换一批股东呢。”姜糯慢条斯理地问。 赵总眼睛一亮,“您的意思是?” 姜糯笑着看了眼顾江阔:“顾总创办的白米科技,对氢能源、钠离子电池、碳酸锂电池的研发都很感兴趣,如果以后的升宸由白米科技控股呢?” 这回不但赵总满脸惊喜,就连顾江阔也不可置信地看向姜糯。 糯糯的意思是……把升宸交给他来管?而并非放在姜氏名下?糯糯竟然愿意把这么一大笔财富也、也送给自己?一家企业的实际控股权,尤其还是上市公司,这可比豪车名表豪宅有价值太多太多! 这…… 而姜糯只向他轻轻挑挑眉,眉眼含笑,矜贵镇定。 姜少爷心道:等着吧,顾大江,看我不花一分钱,为你打下一片江山!全是晋霖、喻闵、丁凭舟、劳美琴和潘奕安他们买单,不用客气! 赵总:“可是,论操纵股价,博约是专业的,您……”您真的可以吗? 姜糯笑道:“这件事不用赵总操心,您只管把关技术就好,如果日后白米科技成为实际控股的大股东,那么,你愿不愿意潜心做研发?” 不出意外的话,很多城市明年开始就会大力推行清洁能源,暂时紧缩的政策还会再度放宽,尤其是一线城市,把电动车和免摇号挂钩,至少七八年的时间内,电车市场还是看好的。 别的不用做,只要保升宸活下来,日后潜力不可限量。 提起专业问题,赵总就很有精神,侃侃而谈:“我们记现在的主攻方向是ctc技术,也就是电池底盘一体化2,我们的构想是取消电池包的箱体和上盖,这样不但能简化制造工艺,还能降低电池零部件的使用。节约成本是一方面,还可以给车身减重,能大幅提高续航能力,增加电池的抗冲击能力,车身扭转刚度……” 姜糯一直颇有耐心地听,时不时还提个问题,问题直击要害,简单却有水准,让人看得出,他是做了功课的,赵总心里也愈发认可这位未来可能的新老板——他倒没在意白米科技是谁名下的,在他看来,顾总是姜总的保镖出身,简而言之,顾总就是姜总的人,他们俩一家子,分什么彼此呢? 总体来说,这次会面圆满达成了目的,姜糯认可了顾总的未来规划,参观了研发工厂,同时,姜总也许下承诺。 给赵总画好了饼,离开时,姜糯还没忘记叮嘱:“为了顺利达成我们的目标,肯定需要您的配合,到时候您一定得站出来。” 赵总这会儿已经对姜糯满心欣赏,对他们合作的未来也充满憧憬,更何况,他晓得利害关系,至少确定晋霖那伙人只是把升宸当跳板,没安什么好心。于是正色保证:“放心,义不容辞。” 回到别墅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餐厅仍然是热热闹闹一大家子,满屋子的烟火气,姜小米又一次偷偷把狗放进来,王老太也时不时假装把菜掉到地上,旺财捡得不亦乐乎,尾巴都快摇出残影。 姜少爷似乎很享受这种热闹的氛围,可顾江阔竟忽然生出别的渴求:如果能跟糯糯独处一整天就好了。 但也只是想想,饭后,他像往常一样帮助护工照顾姥姥,而姥姥也完全忘了明天是他的生日,还反复嘟囔着:“周五了呀。” 哄姥姥入睡后,顾江阔也没再去找姜糯,而是一个人回到卧室,关了灯,仰躺着看天花板。其实是有点失落的,连姥姥也不记得了,这世上没人再记得他的生日。 第二天清晨,顾江阔照例早起,先给自己绑上负重沙袋,才下楼去牵旺财,即便是工作日,他也打算帮糯糯遛了狗再说,顺便也锻炼一下身体。 ——每次回家,吃梅姨做的饭菜,他总是莫名地……热血沸腾,体内积攒了太多亟待消耗的洪荒之力,单纯的跑步已经无法发泄,所以顾江阔就网购了绑腿沙袋。 可怜的顾总,并不知道那些食材都是姜少爷问过医生、精挑细选的壮那啥药膳,补得太过,憋得太厉害,反而促使他把一身肌肉练得愈发紧实有力,跑起步时,肌肉都能呈现清晰的块状,如蛰伏的猛兽般,散发出惊人的力量感。 与此同时,阿卜也在悄悄前往姜家别墅的路上,他不是搞情报的,而是顾老爷子豢养的专业打手,辗转打听到顾江阔的住处,便很自负地只身前来,只是华国规矩太多,过一个安检的时候,匕首被当做管制刀具没收了。 不过没关系,阿卜自信自己的身手,赤手空拳也能制服一个平平无奇、也许还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青年,到时候只要弄到顾江阔一点血样,或是几根头发,就足够拿去做dna检测,算他大功告成了。 而远在记南洋的顾老爷子也抱有同样的想法,甚至还专程叮嘱他:“阿卜,你是我的心腹,也是赌场的上等打手,知道你身手了得,可是出手要记得分寸,不要把人弄伤得太厉害,他有可能也是你的主人,懂吗?” 阿卜觉得这样投鼠忌器地打架有点麻烦,但嘴上还是恭恭敬敬地答应下来,等待猎物的蛇一样,潜伏在了别墅区外,等着顾江阔的出现,准备给他来个出其不意的袭击。 他没有那么多耐心,‘伤的不厉害’在阿卜的理解,就是别弄出人命。 而他蛰伏等待许久,却也没见到顾江阔的人影。 原来,工作日本该回学校上课的顾江阔,却开上了姜总的豪车。 顾江阔握着保时捷的方向盘,仍旧觉得做梦一样幸福和不真实,“你一直记得我的生日,为了陪我,才把日程都排到前几天?”为了他而加班吗? “当然,今天想去哪儿都听你的。” “真的?” “当然。”来吧,花钱去!我的钱包已经饥渴难耐! 于是,赫赫有名的南洋赌场高级打手阿卜,眼睁睁地看着保时捷从眼前疾驰而过,喷了他一脸尾气。 第七十五章 “虽说去哪里玩都听你的,但我有几个小建议。”姜少爷自认为是吃喝玩乐的个中老手,一口气提了好几个高端消费场所。 然而,顾江阔一个都没选中,而是腼腆地问:“能不能去游乐场?” 姜糯:“?” 姜糯问:“是那种有过山车,有4d电影,碰碰车和旋转木马的游乐场吗?” “对,就是那种。” “……燕林最贵的游乐场,一张通票才两百多,这也太寒酸了。”姜总循循善诱,“不想去消费吗?今天不论到哪里,你想买什么,全场都由姜公子买单。” “不寒酸。”顾江阔忍着上扬的唇角说,“姜公子,带我去游乐场吧。” 啧,行吧。 “那就听寿星的。”姜少爷不大甘心地咕哝,“你可真好养活。” “养活”俩字,不知怎么戳中了顾江阔的点,这回实在没忍住笑意,连车子都被开得更轻快些。 而目送保时捷远去的阿卜,才刚刚打到车,心里生出一阵绝望。 这一年环球影城和迪士尼都还没开到国内,游乐场还是欢乐谷的天下,因为一家独大,所以即便工作日,也人流如织。 抵达游乐园的时候,已经快十点,入口还是排着长队,顾江阔登时有些后悔,担心姜大少爷嫌挤,不过姜糯早就做好思想准备,既然是陪过生日,当然寿星开心就好。 结果,入场买票的时候,顾江阔掏出了身份证。 原来游乐场还有活动,生日当天寿星免费,还可以五折带一个同伴。 “……”姜总看着最后付的一百零六快总价,陷入沉思。 这跟他想得完全不一样啊! 因为钱没花到位,所以姜少爷生出种莫名的内疚感,补偿似的说:“想选什么路线,玩什么项目,今天都听你的。”就算坐过山车,他也愿意舍命相陪了!——毕竟姜糯最怕的项目就是过山车,高空中那种失重感可太难受了,他一直不大明白,为什么有人愿意花钱买罪受。 “那就按着路线玩吧。”顾江阔从入口处的彩色卡通架子上抽了张折叠地图。 而在俩人研究地图的工夫,竟有两个女孩子你推我搡地凑过来,意意思思地问:“请问……你们是不是?” 姜糯:“……” 顾江阔:“……” “我们不是!抱歉!”姜糯一把拉住顾江阔的袖子,拉着他迅速逃离现场。啧,他怎么忘了!现在他们俩是‘燕林网红’,如果一直被认出来,那还怎么玩? 而顾江阔看着姜少爷扯着自己袖子的手,默了默,才慢吞吞地说:“我有办法,稍等一下。” 今天预报有雪,虽说现在还是万里晴空,但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姜糯穿了短款羽绒服,可空荡荡的脖子还是有些冷——他原本的计划是直接驶入高端商场,去那种地方,根本接触不到大自然的冷空气,当然也不用戴围巾。 顾江阔回来的时候,递给姜糯一顶雪白的针织兔耳朵帽子,连着长长的兔爪爪形状围脖,看着就暖和,“戴上这个,就没人认得出你了。” 这套充当御寒设备也行,但是…… “会不会太娘了?” 记自打上次直播,戴小黄鸭发箍,被熊孩子们作成表情包之后,姜总就对这种萌兮兮的东西很警惕。 “没关系,游乐场里都是这种。”顾江阔劝道,“每个人都戴的。” 姜糯看看周围,的确看到一大票戴兔耳朵帽子、发光发箍的,其中也有年轻男性,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接过毛绒绒的帽子戴上,就听顾江阔继续安利:“捏捏那个爪子,耳朵还能动。” 姜少爷好奇地捏了一下围巾底部粉色的爪爪垫,然后头顶就“噗叽”一声竖起一只耳朵来,倒是吓了他自己一跳。 茫然无措地瞪大眼睛,冬日阳光将他瞳孔衬出琉璃珠似的浅色,再配上单只竖起、另一只耷拉的耳朵,还真像只呆萌的兔宝宝,顾江阔一颗心都差点被萌化,鼓足勇气,轻轻替他把围巾围好。 然后故作镇定地说:“是不是挺有趣。” 姜少爷这时也回过神,笑道:“还行。”然后挺上瘾似的,又捏了捏,毛绒绒的脑袋上两只耳朵起来又落下。 刚才骤不及防被吓了一跳,现在发现,其实还挺有趣,然后姜总就看到,顾江阔又掏出一个普通的鸭舌帽,给自己戴上。 姜糯:“?” 说好的游乐园周边全是毛绒绒萌物呢? 顾江阔:“你想戴这个吗?也能遮住脸,就是没有围巾。” ……那还是算了叭。 姜少爷缩了缩脖子,“走吧,人还挺多,要去排队了。” 顾江阔自始至终都悄悄观察着姜糯的神情,到底没选任何一个过山车,而姜少爷则意外地发现,顾总跟自己真是默契啊!他全程选的都是自己喜欢的项目! 他们玩了碰碰车、激流勇进、旋转木马,还看了一部4d电影,而当姜糯以为俩人默契度爆表,下一个肯定去看剧场表演时,顾江阔却带着他去排了鬼屋的队。 姜糯:“……”啧,话说早了。 其实顾江阔瞧出了姜少爷不大喜欢这种比较刺激的游乐项目,但是,他揣在口袋里的手,悄悄捏了捏手机。 即便拒绝了蒋夏,但她还是热心地发来“追人攻略”,第一步是如何自然地肢体接触,以达到增进感情的目的。 鬼屋是个不二的选择,当对方害怕的时候,会很自然地钻进你怀里,拥抱啊、拉手啊,都不在话下。 顾江阔虽说心里有诸多顾忌,一直不敢迈出那一步,但攻略都怼到眼前,很难不让人遐想……等他做好思想斗争的时候,人已经在鬼屋的队伍中间。 而且排队的栏杆曲曲折折,四周都是人,这时候想反悔都不行。 “……” 紧接着,就听到幽幽的鬼叫从幽洞似的仿岩石大门里传出来,恐怖气氛拉满,而接着往里排,排进黑黢黢的幽洞之中,队伍中间有东西突然动起来,是一个长相非常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丑巴巴的鬼雕像,两眼冒起绿光,剧烈抖动着往人群里扑。 “啊啊啊啊啊啊!!!!” 游客们的尖叫声热热闹闹响起,而姜糯恰好离那雕像挺近的,一个踉跄后仰就躲进了顾江阔怀里。 顾江阔:“!” 姜记少爷今天穿着蓬蓬的羽绒服,顾江阔只觉有什么暖呼呼的东西扎进来,下巴正好蹭着姜糯的兔耳朵帽子,毛绒绒的。 他僵硬着手,不知该不该顺势把人抱住,这时候,那雕像停了下来,缓缓地退了回去。 “呼……” 他听到姜糯惊魂未定地吁了口气,然后就又闪电般站回了原位,强行挽尊:“鬼什么的一点都不逼真,不吓人,就是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没抱到人,顾江阔有点懊恼地收回手,但也没拆穿姜少爷,附和:“也吓我一跳。” 姜糯继续嘴硬:“没吓着我。” 顾江阔:“……对,我也发现了,你没怕。” 这时候,黑暗里传出工作人员的提示:“各位游客请注意!有心脏病、高血压、未满十四周岁的游客请勿入内!鬼屋内有真人扮演的鬼怪,胆小者误入!不想继续排队的可以在拐弯处示意工作人员!再次提醒,真人扮演的鬼怪较为恐怖!请勿殴打、辱骂演员!” 早就听说“真人鬼怪”,会忽然冒出来吓人一跳,更有甚者还伸出手拍你一把,或是拿血淋淋的道具,捅你一下。配上灯光、造景、音乐营造出来的恐怖氛围,胆小些的人肯定会吓得往同伴怀里钻吧。 顾江阔低头看着前方姜少爷毛绒绒的兔耳朵,想起刚刚被撞满怀的触感,胸腔里一颗心咚咚乱跳,不由自主地生出一阵悸动。 然而,他忽略了一点:真人扮演的鬼跟机器不一样,是有判断力的。 有经验的鬼屋演员都知道,有些游客被吓到产生应激反应,会打人,所以他们一般选择攻击性小、胆子小的,以免自己被伤害,简单来说,就是柿子挑软的捏。 而顾江阔人高马大地往那儿一站,鬼都退避三舍——惹不起惹不起!他们可受不住这位游客的一拳头,社畜而已,犯不着为了工作进医院! 姜少爷全程都紧紧跟在顾江阔身后,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像缩在老鹰身后的小鸡崽,因而也幸免于难! 直到最后一个过道,头顶倒挂着布景人头,两边都是沾染着血渍的铁笼子,顾江阔亲眼看到上一波的一对情侣过去,藏在铁笼子里的鬼拿了把扫帚,欠兮兮地去捅女生,吓得女孩嗷嗷乱叫地扑进男朋友怀里,不过她男朋友胆子好像也不大,俩人一起瑟瑟发抖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顾江阔心生期待,故意在这里停了一会儿。 可十秒钟、二十秒钟过去,也没有鬼拿扫帚吓唬他们。顾江阔狐疑地看向笼子,恰好跟“鬼”来了个四目相对。 然后,鬼往阴影里缩了缩,倒好像害怕顾江阔似的。 顾江阔:“…………” 这时候,他感到后背被人戳了戳,听到姜糯小心翼翼地抖着嗓子问:“怎么不走了?” ……算了。 两人最终有惊无险地出了鬼屋。方才还瑟瑟发抖的姜少爷,重见天日之后,倒是抖起来了,脸上带了点得意之色,膨胀地说:“我发现哎,鬼屋其实没什么可怕的,一点都不吓人。” 这是真心话,姜糯从小就不敢玩这些,可这一回他发现,如果你跟在一大高个身后,尽量把身子缩起来,全程低着头,不往两边看,心里默念‘记自由平等公正法治’,那鬼屋真的很轻松! 俩人从鬼屋出来的时候,阿卜才排队进入园区。 原来,他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对大致的跟踪方向,最后在游乐园的停车场里找到姜总那辆保时捷。 但游乐园人头攒动,阿卜看着人海,觉得脑壳都要疼炸了。 姜少爷现在膨胀得不行,真心实意地觉得自己胆子已经练出来,鬼屋不在话下,没注意到兜里的手机连着振动了两下。 顾江阔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被冻得有些发红透粉的脸蛋,没忍住说:“我看地图上有标注,这里还有一间单独收费的。” “单独收费”这几个字成功引起了姜总的兴趣,就听顾江阔继续说:“刚才的鬼屋人多、扮鬼的演员少,没什么游戏体验,你要还想玩,我们可以再去一次。” 姜糯:“哎?” 倒也不是那个意思。 第七十六章 然而吹出去的牛皮,不好再收回来,姜少爷到底还是硬着头皮跟了过去,这算是限时活动,鬼屋临时搭建的小房间,比刚才那一间大得多,门口写着“聊斋主题”四个大字,售票处写着限量六人进入的说明。 不愧是单独收费的地方,人越少,游戏体验越好,也越吓人。 事到临头,让姜总承认不敢进去是不可能的,不过,一生要强的姜总,灵机一动,指着那边排队的甜品站,打发顾江阔说:“我想吃冰激凌,你先帮我买一支。” 顾江阔自然没有异议,趁着他去买冰激凌的工夫,姜少爷飞速跑到因为单独收费而没什么人的售票处,拍出一沓现金:“包场!但我有个要求。” 甜品站有种自制的网红小爪爪雪糕,是这家游乐园的招牌,人气很高,大冬天的也还是排成一条长队,顾江阔个子高,在队伍里鹤立鸡群。 这时候,阿卜也终于找到了附近,一眼就看到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高大身影,虽然看不清脸,但他已经从视频里反复观察过无数次顾江阔的身形,宽肩窄腰,比例极好,很好认,他心里有了七八分的确认,然后又默默观察,试图看他的五官。 目送着顾江阔拿着两只爪爪雪糕,往鬼屋的方向走,阿卜也默默跟过去,这回终于看清了顾江阔的脸,很好,这回完全确认了。 找的过程废了些时间,但剩下的就手到擒来。 阿卜活动活动脖子和手腕,一身杀气地跟了过去,看着顾江阔把一支爪爪雪糕,递给一戴兔耳朵帽子的漂亮男生,坐在鬼屋门口。 然而漂亮男生没吃几口,就嫌弃凉,顾江阔接过雪糕,很自然地三两口把剩下的部分吃完了,俩人一起并肩进了鬼屋。 鬼屋里黑灯瞎火,是个动手的好地方。 阿卜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售票处,用不大标准的华国话,买了张入场券,结果跟到门口,却被工作人员拦下,“不好意思先生,刚刚那位包场了,您等下一波吧。” 阿卜:“……?” 进入口之前,顾江阔向身后看了眼,阿卜眼疾手快地转身,也压了压自己的鸭舌帽。 顾江阔盯着他的背影皱了皱眉,就听姜糯邀功似的说:“你不是嫌刚刚那场人多吗?我包场了,这样会比较有游戏体验,怎么样,寿星公满意吗?” “满意。”顾江阔松了表情,跟着笑起来。 然而,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古语诚不我欺,姜总花了钱,效果显著,这一场的人扮鬼……特别有礼貌! 宁采臣见面就作揖,画皮的美女面罩从头至尾不摘下来,辛十四娘还用电动狐耳卖萌。 这些鬼比迪士尼的公主还特么可爱! ……就离谱! 保全面子的姜总满意极了,若不是顾江阔在场,都想再给鬼们一人发一沓小费,而顾江阔则相当郁闷,出了门,也没掩住满脸的失望。 出口就是一片森林小径,这边没有其他娱乐项目,只有一圈蓝色围挡,似乎是有没修建好的新项目,算是人山人海记游乐园里的一片净土。 就在这时,一个闪电般的身影从围挡一侧窜出! 犹犹豫豫一整天都不敢碰姜少爷的顾江阔,第一反应就是把姜糯护在怀里,一切都发生得太快,那人像是练家子,拳脚带风,顾江阔护着姜糯躲开一击,那人砸空的一拳,落在铁皮围挡上,就是一个深坑! “!”姜少爷吓呆了,然后就感到一股大力,把自己又推回了鬼屋出口之内,顾江阔吩咐:“不要出来。” 朗朗乾坤,怎么会这样? 可出口的位置是全自动闸机,没有工作人员值守,姜糯知道自己追出去也无济于事,反而添乱,纠结报警还是进去找工作人员求助,犹豫也不过是几十秒之内的事,外边的战局已经发生逆转! 阿卜应该受过专业训练,一招一式都有讲究,招招狠辣,像是想速战速决,而顾江阔是在胡同里打出来的野路子,每一下都讲究实用,且力量上有绝对的优势! 阿卜劲瘦狠辣如豹,行动迅猛,顾江阔则像只糙悍的雄狮,生挨了对方好几下,硬是咬着牙没哼一声,找到对方一个破绽,忽然重拳出击! 砂锅大的拳头直击面门,阿卜一只眼睛直接就青了,暂时的失明让他陷入短暂的迷茫,顾江阔借机又补一拳,然后对着阿卜的小腹,拳拳到肉! 姜糯:“……” 姜糯默默放下了准备报警的手机。 可这时候,终于有工作人员听到动静,闻声赶来。 啧,这会儿来还有什么用?现在变成顾江阔打人,有理也变没理,看他把那人揍的,程度肯定超过正当防卫,最好的结果是防卫过当,大概率是判定为互殴。 顾江阔还在上学,姜糯不大想让他背上任何行政处分,而顾江阔显然也由此疑虑,在两人犹豫的工夫,阿卜忽然暴起,挣脱了顾江阔的束缚,风驰电掣般逃之夭夭。 “……” 这时候工作人员赶到,顾江阔到底忍住了没去追。 见到是姜糯这位大金主,工作人员没怀疑别的,只询问几句有没有遇上麻烦,需不需要帮助,得到否定回答后,便离开了。 姜糯忙去问顾江阔有没有事,顾江阔摇摇头,说:“我们回去吧。” 遇到这样的事,姜糯也没兴致继续玩,俩人一路沉默地往停车场走,姜少爷总觉得顾江阔的态度有点微妙的不对劲,自打从第二个鬼屋里出来,就有些低落的样子,方才遇到那个“歹徒”,明明已经制服了,本来有机会先问一问情况,但他却紧接着把那歹徒揍了一顿,单方面的凶残殴打,更像是发泄无名的情绪。 顾江阔这会儿垂着头,并没说话,整个人都散发着沮丧的气息,姜糯也不知该说什么,便掏出手机化解尴尬。 ——刚才打算报警的时候,似乎看到好几条未读消息,不知是不是公司有什么事。 的确有几条不大着急的工作消息,然后就看到,与蒋夏的对话框里,先是一长串工作内容,后来突兀地发了一条:“小顾,怎么样?鬼屋好玩不?鬼屋是最能增进感情的约会项目,没有之一!成功牵到糯糯的手了没?” 时间显示五分钟后,蒋夏发来第二条:“卧槽发错记了。” 紧接着第三条,蒋夏:“姜总对不起!!!!磕头道歉jpg” 姜糯:“………………” 难怪顾江阔这么热衷玩鬼屋,难怪他这一天都有点怪怪的,难怪一肚子情绪需要发泄。 敢情是舍不得把负面情绪发泄在自己身上,所以全都拿去招呼那个‘歹徒’,姜糯忽然有点可怜那歹徒,这不是撞枪口上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情况,谁派来的、要干什么,招惹谁不好,偏偏要招惹心情正郁闷的顾江阔。 话说回来,顾江阔这是……要追自己? 顾江阔的心思,姜糯早就窥出一二,却因为重重的顾虑,因为上一世遭受过别人的背叛,而不敢敞开心扉。 姜糯一度都想就这样含糊过去,反正公司事情繁杂,他也没有太多心思去风花雪月。 但现在,他忽然懂了顾江阔一整天的筹谋,心里莫名又生出一股甜丝丝的柔软情绪,姜糯试探道:“怎么不说话啊?心情不好,还是因为受伤了难受?” 有时候就是这样,本来没什么期望的妄念,也可以束之高阁,不去碰,不去想,可一旦有了希望,却没达到,不难受是假的。但顾江阔心里郁闷,却不愿意向姜糯宣泄负能量,他强行解释:“没什么,就是在想,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不像抢劫——一般的劫匪也不会挑我。他好像是专门冲着我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隐情。” “你说得有道理,我也觉得这人蹊跷,回头查一查。”姜糯说,“没有不高兴的话,就笑一笑,今天是你的20岁生日。” 看到姜少爷俊秀精致的脸,顾江阔心里愈发难受,默念了一句:他像天上皎洁的月亮,哪是我能够得到的,能陪在他身边,就应该知足。 顾江阔勉强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很灿烂很僵硬的笑容。 姜少爷一阵不忍直视:“笑得好难看。” 顾江阔:“……” 顾江阔无措地收回笑容,却忽然感到一只柔软滑嫩的手,握上自己的。 顾江阔:“!!” 姜糯乱撞的心跳并没比顾江阔和缓一点,声音有点发紧,“愣着干什么,走了。” 第七十七章 姜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顾江阔拉到停车场的, 糊里糊涂到了保时捷旁边,大脑还是有点空白。 这其实并不是他们第一次肢体接触,却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就连从前演唱会上莫名走红的那个镜头, 也是“捂手”而已。 刚刚是一时冲动, 但姜少爷心里也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还是没禁住诱惑, 迈出了第一步。 不过好在顾江阔一向老实隐忍, 不会恃宠而骄。 然而,等走到车子边,姜糯想要抽手时, 却感到一阵巨大的阻力, 顾江阔的大手铁钳似的, 钳住他, 分毫也抽不动。 “……”以前怎么没感觉到顾江阔力气这么大?哦不对,他力气一直不小,刚刚把那练家子歹徒揍得跟孙子似的。只不过他从来不肯对自己动粗罢了。 姜糯抽了几次也抽不动, 无奈地说:“我要上车。” 顾江阔却执拗地握着他:“你为什么牵我手?” 事到临头, 姜少爷有点怂了:“……牵个手而已, 大家都是成年人, 咱俩还一个床睡过呢。” “不一样。”顾江阔固执地说,“那不一样, 少爷,你为什么刚刚突然牵我的手?” 姜糯被追问得有点炸毛, 没好气地反问:“那你觉得呢?” 这回轮到顾江阔沉默, 可沉默中也没放开姜糯,忽然, 顾江阔俯身过来, 自作主张地用两条紧实有力的手臂, 结结实实地环住他。 ……大狗狗造反了! 姜糯只觉自己被勒进一个坚实宽厚的怀抱,因为面对面的姿势,额头能蹭到对方短短的、坚硬的胡茬,扎得他有点疼也有点痒,想挣脱,对方却环得更紧,他听到顾江阔像压抑着什么兴奋的情绪,克制地问:“是这个意思吗?” 姜糯:“……” 姜少爷总觉得,这会儿再否认的话,顾保镖能把自己活活勒死,给自己找了个‘威武能屈’的理由,说:“是吧。” “……!” 姜糯感觉到箍住他的怀抱又紧了些,即便隔着厚厚的两层冬衣,他还是能清晰听到两人的心跳,有点吵。 然后顾江阔闷闷的声音传来:“你别想反悔。” 紧接着又试探着叫了他一声“糯糯”,不是“少爷”,不是“姜总”,甚至不是“小糯”。 “我后悔什么。”姜糯感到无法逾越的体力差,干脆放弃挣扎。 这时候,顾江阔倒是终于大发慈悲,松开他,瞳眸发亮,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以后叫你‘糯糯’行不行?” 又低声补充:“没外人的时候。”嗓音低沉好听,带着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暧昧。 姜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顾江阔也明白。 姜糯犹豫着没回答,那双专注深邃的眼睛,就慢慢失去神采,像只刚得到肉骨头又被主人勒令吐出来的大型犬。 ……算了。 “可以。”姜糯妥协,“没人的时候,随你怎么叫都行。” 直到重新坐上副驾驶,姜糯还是有点恍惚,他承认今天有点冲动了,明明那些顾虑还在,明明顾江阔日后会变成顾总,会见到更多更好的男孩子,不可能永远迁就自己,也许很快就会后悔……就像上辈子的丁凭舟一样。 可姜糯还是主动迈出了那一步,牵住了他的手。 而顾江阔竟也那么强势,不允许自己反悔。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走一步看一步吧,万一以后真有什么,尽量好聚好散,莫要伤了和气。 顾江阔并不知道姜糯心里的隐忧,一颗心仍雀跃得不像样,趁着姜糯不注意,悄悄掐了自己好几下大腿。 不是做梦! “接下来想去哪儿?”姜糯问,“还有半天呢。” 因为阿卜的事,他们只玩了一半,就从游乐场里出来,现在才下午三点多,吃晚饭有点早,回家更有点早。 “饿吗?”顾江阔问。 姜糯摇头,他们在游乐园里虽然没正经吃顿正餐,可嘴巴一直没闲着,每个小吃摊位都要尝一口。 烤鱿鱼、芒果酥、新疆大串已经把姜少爷的肚子给塞满了。 “陪我排了一天队,是不是累了?”顾江阔提议,“我们去看个电影,坐着休息一会儿,散场了正好吃晚饭。” 就……好标准的约会流程。 姜糯:“好吧。” 约会就约会,其实也没什么的,姜糯想,纯纯洁洁地谈一场恋爱,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把控好度,双方都不要太走心,就算分手,也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然而,姜少爷还是天真了。 有些事,一旦答应开头,未必就能按着他的规划走下去,总有无法控制的变量。 就好比—— 停好车,顾江阔绕过来,像往常一样拉开车门,却没等姜糯自己下来,而是不由分说地把人抱出来,并且在姜糯抗议之前,给出充分合理的理由:“地上湿了,别弄脏你的鞋子。” 姜糯低头一看,果然,湿漉漉一片,应该是对面洗车店漏过来的,可不至于到踩一下都不行的程度。 顾江阔一直抱着他走了好几米,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没忘记指着自己的脚印,正义凛然地强调:“你看,湿的。” 姜糯:“……那真是谢谢你了。” 然后就被顾江阔再次一把牵住手,粗糙的大手带着不容质疑的力量感,他怎么这么自然?姜少爷觉得事情开始不受控制,看着顾江阔比自己超前半步的健壮侧影,莫名有点担心,真的要跟这人谈恋爱吗?他会不会过于强壮了……自己遭得住吗? 可那掌心温暖,踏实有力,又有种安抚人心的味道。 姜糯到底没有挣扎。 因为怕再被认出来——那兔耳朵帽子姜总是死活不肯戴进商场的——电影散场后,看完彩蛋,等人走得差不多,他们才出来,选了一家有包间的餐厅,这边点完餐,姜糯就接到电话,简单报出包间位置,没一会儿,便有个穿蛋糕店制服的外送员,提着一盒蛋糕送进来。 顾江阔有些惊喜:“……这是?” 当然是看电影之前订好的,姜总裁霸气十足地问:“喜欢吗?” “嗯。”当然。 等服务员帮他们点好蜡烛,姜糯建议:“许个愿吧。生日当天许的愿望特别灵验,亲测有用,我一般一口气许三个,你可以想想最想要的是什么……”譬如让旧城区那块地顺顺利利,譬如让我们收购升宸的计划成功实现。 可没等姜总的建议出口,顾江阔已经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姜糯:“……” 顾江阔看着他,满眼温柔:“我最想要的愿望,今天已经实现了。” 第七十八章 其实今天实现的事,已经远远超过了顾江阔的预期,他原本的愿望是,生日能跟姜糯独处一天就好。 而事实证明,人永远是贪心的。 是夜,两人回到别墅时,已经是十点多,整个家都静悄悄,只有姜小米同学的房间还亮着灯,不知他是在悬梁刺股,还是偷偷摸鱼玩手机。 不过俩人一点都不感兴趣,姜糯没有一丝一毫去查岗的想法——他跟顾江阔悄咪咪确认了关系,又在这个时间点回来,总感觉像是在偷情。 这让他有点难为情,生怕被别人撞破。 而顾江阔则意外地粘人,一路跟到姜少爷的主卧,也没有要走的意思,没话找话地盘桓了半天,直把姜总烦得炸了毛,宣布:“我要洗澡了!你也赶紧睡觉去!” 顾江阔才磨磨蹭蹭地离开。 但刚确认关系的小情侣——何况又是初恋——哪有这么容易冷静下去?顾江阔冲了个战斗澡,回到房间里,辗转半天,根本睡不着,觉得又攒了一肚子的话,想同姜糯说,便又重新潜入姜少爷的卧房,奈何这时候,姜糯还没洗完澡,隔着浴室门亦能听到动静。 沥沥淅淅的连绵水声,像是打在顾江阔的心坎上,他自然不会去做拉开门缝偷看的下作事,可思想很容易不守纪律,倏然就想起上回和姜糯同在那里面泡澡的情形。 姜糯湿湿软软的头发,沾着绵粉的蜜桃味泡沫,精巧的锁骨上,挂着水珠,白绸子似的光洁皮肤…… 顾江阔不敢再想,起身就想走。 这时候浴室门却被推开,姜少爷吓了一跳:“你怎么还在?” “我……”顾江阔因为心虚而卡了壳。 姜糯这时候穿着整齐停当,连睡衣都是薄绒长款,只有头发半干——据说吹到六七成干对发质最好,上辈子的姜总就是靠这个习惯,到三十岁仍然有一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所以姜糯看到顾江阔耳朵发红,也没多想,反而微微踮起脚,用手心去试了一下他的脑门,“怎么脸那么红,好像是有点烫……” “别是那会儿跟那人打斗,受伤才发烧的吧?” “有可能吧。”顾江阔忙顺着台阶下。 姜糯却担忧起来:“受伤了怎么不早说,我让梅姨找药箱。” “算了,梅姨这会儿都睡了,”顾江阔福至心灵,说,“我去找吧,等拿回来、等拿回来,糯糯你帮我涂行不行?” 姜少爷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活儿,可转念一想,顾江阔这么个大小伙子,也不知道伤到哪里,让梅姨来涂药确实不大好,便点点头答应下来。 顾江阔立即大步出门,身形之矫健,让姜糯一阵恍惚:这不像受伤的样子啊? 然而,等拿回药箱,顾江阔脱了上衣,姜糯就看得倒吸一口凉气:精壮健硕的上半身,就有好几块青紫伤处,即便在小麦色皮肤上,也显得触目惊心。 最上一块是在肩头,最大一块是在块垒分明的腹肌,从腰腹一路延伸向下,隐没在睡裤的松紧带里。 “那王八蛋竟然下手那么狠!”姜总一阵心疼,“我一定把他揪出来,给你报仇!” 姜总忘了顾江阔后来险些把阿卜打残的事儿,现在只觉得愤怒,敢动他姜糯的人,还是在燕林,这王八蛋活腻了? 顾江阔听到姜糯爆粗,心里荡起一阵暖意,很久没人这样心疼他了。 自从父母去世、姥姥生病之后,再也没人了。 顾江阔又怕气坏了姜糯,反过去安慰:“没什么的,我皮糙肉厚,不觉得疼。” “怎么会不疼。” 姜糯还是愤愤的,把医药箱打开,翻出云南白药喷雾,说明书上写,需要搓热了,再借着掌心的热气一点点揉按伤处,才能发挥药效。 姜少爷研究完说明,先在顾江阔的肩头喷了一些,又在自己手心喷了一些,反复搓热,才把掌心按上去,按上去的一刻,就感到顾江阔肌肉绷紧,结实紧悍的肌肉都绷出块状,姜糯忙松手:“我弄疼你了?” 顾江阔红着脸含糊地说:“没有。” “肯定是弄疼了。”姜糯咕哝,“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别让他找到那王八蛋! 他愈发仔细,慢慢地揉按伤药,好不容易把肩膀弄好,顾江阔已经出了一身汗,房间里弥漫出浓浓的药香。 姜少爷虽然没伺候过人,但好在成品药不难操作,而等他给腹肌处上药时,还没揉两下,顾江阔却捂着下腹匆匆躲开,支吾道:“这里我够得到,自己弄就行!” 顾江阔不敢跟姜糯明说,那双小嫩手,哪里是上药?分明是点火。 他一把捞起药箱,留下一句“你也早点睡”,便逃也似的退了出去。 姜糯:“……” 顾江阔走后,房间里的药香久久不散,让姜糯感到一丝不真实的恍惚,他竟然给顾江阔上药了?竟然还给了他一个名分? 虽说这名分目前还没有公开。 第二天仍是工作日,姜总拒绝了顾江阔去公司的请求,打发他回去上课,晚上再回家,而姜糯上班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心腹吴铜,让他试着找到昨天袭击顾江阔的瘪三。 与此同时,阿卜也回到酒店,亦是满房间药味儿,昨天被揍得那么狠,换做普通人,非得在医院躺上一两个月不可。 阿卜骂了句脏话,“真没想到那小子力气那么大、下手那么黑!他别是也混过帮派吧?轻敌了!” 好在阿卜作为□□,很有受伤的经验,给自己上药、包扎,连轻微骨折的地方,也自己接好了,他不敢去医院,他作为拿旅游签证的外来人口,带着一身打斗伤去医院,难免被询问,暴露身份就不好了。 现在任务还没完成,身份绝对不能暴露。 而除了伤情之外,阿卜还面临更大的难题:如何跟家主汇报? 阿卜忐忑许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而顾老爷子竟然没有责怪、或是催促他——顾仲鸿似乎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忙,暂时又顾不上留在华国的这个疑似后代了。 阿卜后来辗转打听到,好像是顾家向华国扩张的生意遇到些阻碍,需要老爷子亲自处理,这段时间根本抽不开身。 “老爷也蛮可怜的。”阿卜仰躺在酒店床上,喃喃道,“那么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辛苦工作,没有一个后人能替他操心。唯一能指望的孙少爷年纪还小……也不知道他拥有那么多财富,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这对阿卜来说,无疑是好事,既然顾仲鸿不催促他,他便可以安心养伤,等养记好了再去找机会弄顾江阔身上能验dna的东西。 姜少爷一度还纠结过,该如何跟变成“男朋友”身份的顾江阔相处,后来发现,他们俩都根本没工夫操心这件事,至少阳历年底之前都够呛。 随着时间迈入12月,公司事情就忙到让姜总分身乏术,年度财报、来年计划、乃至于分红计划,全都要他过目,底下人也忙着赶项目、做总结,年底这段时间,整个姜氏大楼灯光经常亮到深夜九十点钟。 而姜总除了经手这些大大小小事物之外,应酬也多起来,有时候一天三四个饭局,赶场似的跑。 不过也是喜人的,这年姜氏的财报特别漂亮,经过姜糯亲力亲为的努力,坑爹的p2p转型为更靠谱的传统理财,也积攒了更好的口碑;随手投资的蒋夏那个彩妆品牌,竟也做得风生水起;顾江阔负责的那块旧城区地产,建造有条不紊,地价节节攀升;姜氏旗下其他产业也大部分计划达标。 整个姜氏企业蒸蒸日上,以至于股价都跟着稳步上涨。 这是姜糯继承公司之后,即将过的第一个年。 遥想半年前,集团还由黄栋梁等倚老卖老的顽固派把持,没人相信养尊处优的小少爷,真能扛起姜氏这面大旗,如今却没有一个不佩服,没有一个不服气。 姜糯除了关注自身的股价之外,最多的就是去盯升宸的股价。 自打晋霖入股升宸的消息宣布,其股价就连续好几个涨停板,如今一个多月过去,股价仍然居高不下,已经比当初翻了几十倍。 晋霖吃到这份红利,自然不愿意早早放手,依旧隔三差五地买热搜,放消息,股民们也信心爆棚,在股市有句话叫做“买涨不买跌”,越是烧得火红滚烫的热灶,越有人愿意挤破头去烧。 姜总却反其道行之,在股价节节攀升的阳历新年之前,卖掉了一大部分股权。除去还给顾江阔的100w本金、按期还那些买姜氏代售2000w理财的客户本息之外,竟还剩了一大笔巨款。 姜糯暂时没动那笔巨款,而是拨通了升宸赵总的私人电话:“赵总,方便说话吗?……财报做得怎么样了?” 一个短暂的电话过后,姜总便放下一颗悬而未决的心,安心摸鱼玩会儿手机去。 果不其然,一上午下来,微信里塞满了顾江阔发来的消息。 【《项目质量阶段评估》已经发送到主管邮箱里,给你也抄送了一份。】 【工地这边一切顺利,不用担心,现在回学校。】 【图片】 【作业替你写完了,剩下的结业考试都集中在一月份,不用着急。】 【帮你报四级吗?】 【图片】 【想你了】 【食堂后边有好多猫,你看这只猫咪像不像你?】 【图片】 消息就停留在这里,图片里的猫咪通身雪白,蹲在花坛的石柱上,脚下是一盒从食堂打包的清蒸草鱼,鱼身上最好吃的部分已经被它吃干净,鱼尾和鱼头上的肉全留下来,看起来是只挑剔的猫。 猫咪卷着尾巴,坐姿显得它毛绒绒糯叽叽的一小团记,粉色的舌头伸出来,优雅地舔爪爪。 别说,那挑肥拣瘦的龟毛性格和通身的气质,和姜少爷还真有点像。 然而姜总自己并不认同,一个电话拨过去,第一声铃声还没结束,就被接起,话筒里响起顾江阔低沉好听的声音:“喂,糯糯,忙完了?” 就很神奇,顾江阔明明也很忙,但他总能见缝插针地抽出时间给姜糯发消息,总能在第一时间接到糯糯的电话。 “嗯。”姜少爷说,“看到你发的消息,我哪里像流浪猫了?” “对对,你比较像娇生惯养的家猫。”顾江阔从善如流地陪他说废话,“还是那种特别娇贵的品种猫。” 其实姜总也有不少公事需要跟顾江阔谈,譬如白米下一步的计划,譬如工地和学业,但跟喜欢的人一起说废话,会莫名放松。 姜少爷笑起来,“品种猫也不够,如果有条件的话,我想做个人。” 第七十九章 顾江阔也跟着笑起来, “你这都是跟哪儿学的。” 姜糯心道:跟几年后的沙雕网友学的。 他好像说什么,都能戳到顾江阔的点,顾江阔在外人面前高冷, 跟他在一起笑点就会变低, 因为一句‘有条件的话, 我想做个人’笑起来没完,姜糯忍不住打断他:“收到体检通知了吗?别忘了报项目。” 姜氏集团之所以被燕林人当成除体制内铁饭碗之外最光宗耀祖的工作,就是因为福利待遇好,每年都会组织一次全员体检,女员工还多一次专门的妇科体检。 这个体检是需要手动选择提前填报的,因为除了基本体检项目之外,附加套餐不同, 有甲状腺功能套餐、动脉硬化套餐、胰岛素套餐三种可选, 需要提前报备, 以便公司去统一预定。 “已经报好了。”顾江阔说,“我在基层,消息恐怕比你还灵通。” “?”姜糯,“怎么说?” 顾江阔:“譬如现在, 基层员工都在传, 说你会在年会上唱《感恩的心》, 大家都很期待。” “……”姜糯一囧, “是都等着看笑话吧,我五音都不全的。” 不过小道消息的确不是捕风捉影, 没办法, 老总在年会上一展歌喉是传统, 以前老姜总每年都唱精忠报国。负责组织年会事宜的行政办公室负责人, 给姜总几个歌曲备选, 全是这种富有正能量的经典老歌,倒是合时宜,当时姜糯就随便选了《感恩的心》。 节目单八字还没一撇,没想到都已经传到基层去了。 姜糯忽然想起,难怪好几次去底下办公室溜达,都听到又有人在放当初他和顾江阔“出道”的那段小视频。 连网友都评论他大白嗓,说唱歌难听。啧,难怪,底下员工原来是在等着他在台上跑调。 “谁说我唱歌。”姜总黑着脸否认:“没有这回事。” 顾江阔情人眼里出帕瓦罗蒂,认真地说:“你唱歌很好听的。” “总之我不唱,小道消息都是骗人的。我才是老总,你有什么直接问我,问我最准确。” “那我问了,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家?” “……” “我想你了。” 忙碌的日子,俩人每天都要抽时间煲电话粥,话好像怎么也讲不完,直到元旦前夕,集团的事情终于忙得差不多,姜总终于可以暂时抽身,带上顾江阔,约赵总出来密谈。 按理来说,上市公司的年报必须在每年1月1日到4月30日之间公布,所以升宸新能源的年报初步定在四月,采用能拖一天算一天的策略。 “财报公布的时候,估计就是股价大跌的时候。”赵总唉声叹气。 顾江阔作为股东之一,提前看一看并不违反规则,只是旁边多了一个围观的姜总。姜糯凑过去,看得颇为仔细,俩人几乎头挨着头,近到顾江阔能看见他垂眸时,浓密睫毛打下小扇子般的阴影,用了很强的意志力,才没让自己走神。 “账目看起来的确……”姜总看完,收回视线,选了个委婉的说辞,“的确和晋霖在媒体面前吹得不一样。” 何止是不一样,差太多了! 股民看到这财报肯定得连夜扛着火车皮跑。 “虽然盈利不多,但大部分都投在研发里,还是有前景的。”姜总又中肯地说。 “哎。”赵总又是叹气,又是感激,“要是早遇到您这样的伯乐就好了。” “现在也不晚。”顾江阔插话说,“赵总,请务必把数据做准确,有理有据,提前完成。” “一定。”赵总问,“大约什么时候?” “农历新年之前吧。”姜糯定调。他是个记仇的人,不大想让那些人过个好年。 “到时候我们这边也有消息,跟升宸的年报一起发布,到时候赵总别太惊讶,都是计划之内的。”姜总又补充。 与赵总辞别之后,顾江阔没再回学校或是工地,而是先跟着姜糯回公司。 姜少爷懒洋洋靠在副驾驶上,“下午又没什么事,你先回家休息多好。” “一个人回家算什么休息。”顾江阔低声说,“我想多看你一会儿。” 硬汉缱绻起来真的让人扛不住,姜少爷心里暖烘烘甜滋滋的,嘴上还是hold住了:“我有什么好看的。” 特别好看。顾江阔心里想。 然后就把右手从档位杆上挪开,摊开在姜糯面前,还虚虚地抓了抓。 姜糯无奈,只得把手放进他手心里。 这人,自打那次牵手之后,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成了牵手狂魔,这么粘人,搞得姜少爷都不敢跟他更进一步,生怕这人对别的事也这样成瘾,自己这小身板,怎么受得了? 顾江阔一边开车,一边有滋有味地摩挲着糯糯的小嫩手,心情愈发愉悦,幸福得直冒泡泡。 然而比起肌肉男的铁汉柔情,姜总就显得有点对浪漫过敏似的,表现出令人发指的直男属性——这几天好不容易闲下来些,办公室没人打扰,顾江阔一心想和他多独处,姜糯却拉着人家,兴致勃勃地聊了一下午公事。 顾江阔虽然不大情愿,但有经商的天赋,又在姜氏积累了一定的经验,对于姜糯问的事,都能应答如流。 姜糯:“再过一段时间,我打算再用白米科技的名义,借由姜氏的理财平台,进行第二轮融资,这回期限更长,数额更大,当然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你觉得怎么样?” 顾江阔:“为日后收购升宸做准备吗?” 姜总对于顾江阔这一点就透的聪明劲,早就领教过,向他投去满心赞许的目光,“对。但这事儿得经过你的同意……” 就听顾江阔说:“是个好办法,除此之外,还可以用这笔融资进行二次抵押,再向银行贷款,由此再拉一波杠杆。” ……好家伙!不愧是顾总,这么勇的吗? “拉这么高的杠杆,你不怕万一出什么差错,款项回不来?”姜糯否决,“毕竟白米科技的法人是你,一轮融资我兜得住,再加一次杠杆,就算我是姜氏董事长,也没办法保你,董事会……” “不用的,”顾江阔说,“对升宸的收购,咱们势在必得,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现在至少有90的把握,适当的冒进,可以谋取更大的利益。” 姜糯:“可是……” “做生意就是伴随着风险,这点风险我担得住。”顾江阔斩钉截铁地说。 姜糯:“……” 姜糯已经渐渐发现,顾江阔正在悄无声息地变化,与当初那个懵懵懂懂,从工地上捡回来的黝黑高大少年越来越不同,他现在已经初具商人的雏形,还是那种带着些匪气,敢于拼闯的创业者,而不是自己这样的‘守成之君’。 姜总做事讲究步步为营,偏向保守,姜糯知道他们理念不同,提前辩论也辩不出结果,还不如到时候再看情势、再做判断,干脆转移话题说:“对了,我已经把100w本金打回你账户里,别忘了存好。” 顾江阔微微皱起眉,不大情愿地说:“这是给你的,为什么打回来。” 姜糯:“这是姥姥的钱,我们不过是借用。” 顾江阔急道:“我已经给姥姥存了养老钱,工资、分红,还有之前预留的……” “你想上缴家用,可以把工资打给我,”姜糯随口说,“姥姥的钱,你还是存好,最好存成保本的定期,理财都不要买。” “……好!”顾江阔热切地望着他,“那以后我赚的钱都给你存着。” 姜少爷敷衍地笑笑,没怎么当真。 他还不知道那句“上缴家用”瞬间治愈了顾江阔,也并不知道今天这随口一提的要求,日后能给他带来多少身家——算起来比整个姜氏加起来还多。 当然那是后话。 如今‘姜直男’还没聊够工作:“等年后吧,年后咱们抽个时间,我看中了几个锂矿……”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 姜总早就养成职业病,怕有工事,只要听到,都会第一时间看手机,但又懒得动弹,便吩咐顾江阔:“把我手机拿过来,看看是谁。” 顾江阔拿着姜糯的私人手机,再次确认:“我可以看吗?” 姜总的恋商终于回笼,做了件自己都佩服的高情商事,深沉地说:“当然,你和我之间分什么彼此呢?”况且他又没什么不能看的。 顾江阔果然浮现出感动、甜蜜之色,然后,上扬的嘴角慢慢拉直,酸溜溜地说:“喻闵说要来燕林开升宸的股东会,想单独约你吃饭。” “单独”俩字咬得很重。 第八十章 姜糯奇道:“他跟我有什么好谈的?” 至少目前, 姜氏跟升宸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就跟喻家的博约股份更没关系,他来找自己吃什么饭? “那你要去吗?”顾江阔问。 “也行吧。”姜糯向他伸出手, “回头让小王查查日程表。”看看喻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顾江阔却迟迟没把手机递过去, 沉着脸说:“你要去?”还当着我的面答应? 姜糯一脸懵逼:“怎么了?” 顾江阔喘了口气, “你不觉得他对你有企图吗?” 姜糯:“……” 这么说的话,姜糯还真想起来,他跟喻总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似乎有点误会,对方把自己认成了晋霖给他准备的小明星。 倒是挺乌龙的。 所以,顾江阔这是在……吃醋? 姜糯觉得蛮有意思,他多少年没经历‘争风吃醋’这种屁大的小事了?真是够青春气息的。 “你笑什么?”顾江阔愈发不满了。 姜总一愣, 他不小心笑出来了吗? 不过, 姜糯也没觉得不好意思, 不退反进,一步步靠近顾江阔,用指头戳上对方厚实的胸肌,唇角勾得愈发放肆, 仰头直视他:“吃醋了?” 顾江阔:“……” 姜糯顺势摸上顾江阔的脸, 摸到下巴处短短硬硬的胡茬儿根, 捏了捏, 半逗弄半认真地说:“谁让你喜欢上我这么优秀的人?有人惦记不是很正常的?这可不是我的错,我没有主动约他, 也没有给过他任何暗示, 何况现在还不确定人家是什么目的, 也许是正事呢?所以我想答应他, 就答应他。你没有权利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顾江阔忽然一把抓住姜糯摸他脸的那只手, 没有用力去捏,却有不容拒绝的强势。 俩人体型差、力量差都十分悬殊,顾江阔的大手稍微一用力,姜糯那皓白纤细的手腕,都有被折断的风险。 可姜糯丝毫不怕,他知道顾江阔不会对自己怎么样,反倒愈发挑衅地望着他,明眸带着一丝锋利的媚意,端的转盼流光。 顾江阔心脏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哑声说:“你说得没错。”错的是喻闵那登徒子,不,那也是人之常情,姜少爷这样的人,谁能不喜欢呢? 姜糯轻轻松了口气,情侣之间互相有占有欲是正常的,但占有欲也要有度,不能影响对方的正常社交,所以在察觉出顾江阔有这方面的苗头,他就得及时掐灭,有些原则性问题,得在恋爱之初就立好规矩。 “所以,你不会限制我正常的社交?”姜糯仍那样看着他,两人离得那样近,近到可以看清姜少爷脸上细小的绒毛,五官被放大,且每一处都禁得起审美的考究,眸子又大又亮,如含着一汪春水,睫毛根根分明,长而浓黑,鼻梁秀挺,嘴唇是诱人的水红色,唇珠饱满,看着就美味。 “不会限制。”顾江阔喉结滚了滚,他听到自己这样做出妥协。 然后又把视线落到姜糯的唇上,尝起来会像他的人一样软吗? 一时之间俩人都没有说话,暧昧的气氛在办公室里荡开,燥热而甜美,顾江阔还钳着姜糯一只手,另一只手顺势搂住他的后腰,慢慢低下头。 既然气氛都烘到这里了……姜糯也闭上眼睛。 浓长的睫毛,像纤细脆弱的蝴蝶翅膀似的,轻微地颤抖,落在白皙透粉的皮肤上,泄露了一丝其主人的紧张,就是这种又纯又欲的感觉,让顾江阔感到血脉喷张,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欲要吻上那个他朝思暮想了许久的人。 门就是这时候被敲开的。 “姜总!有个很急的公文——” 姜糯倏然睁开眼睛,立即推了顾江阔一把,顾江阔落后一步,不怎么甘心地松了手,徒留僵在门口的小王目瞪口呆。 小王正不知所措,就又触到顾助理那像是想杀人的目光,愈发绝望,都快把辞职报告内容打好腹稿了。 姜总轻咳了一声,“小王,什么事?” 小王凭着强大的职业素养,又复述了一遍公事,然后赶紧滚了。 然而,有些气氛可遇不可求,一旦被打断,短时间内再续是续不上的了,姜总甚至还因为尴尬,刻意和顾江阔拉开了距离。 “两天后就是公司年会,你要来吗?”姜糯强行转移话题。 今年的元旦是周二,按着调休办法,周日、周一、周二休元旦假期,周六是要上班的。姜氏的员工也和广大社畜一样,众志成城地骂那个想出调休办法的大聪明,忘记屏蔽领导的朋友圈也会看到“放不起假可以不放”这样的吐槽。 姜总深以为然,所以直接把年会改到周六下午,相当于变相给大家放了半天假。 “那你会去吗?”顾江阔虽然心里失落,但也配合地问。 姜糯:“当然,我是老板,怎么可能不去。” 会场位置有限,员工本着自愿原则,不是全员参加,不过到现场的就有机会抽奖,奖品会包含冰箱彩电笔记本电脑这样的大件儿,所以大家还是比较踊跃。 顾江阔:“我是说,你会上台表演吗?” 提起这事儿,姜总就满心无奈,为什么小时候过年见亲戚朋友需要才艺表演,现在都成了老板了,还是逃不过这一劫? “会,不过不是唱歌,也别问!我想尽量逃避几天。”姜总可怜兮兮地说,“让我做几天鸵鸟吧。” 顾江阔笑起来,可踟蹰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什么时候跟喻闵吃饭?” 姜糯:“……” 敢情是绕不过这一节了,被提醒有那种‘私人敢情’的可能性,姜总本来都想拒绝喻闵,可俩人刚在一起,有些规矩不得不立,话都说出去了,现在怎么着也得答应。 姜糯:“元旦之后吧,看他什么时候过来,也得我有时间。” 顾江阔脸色明显沉下去,却一个反驳的字都没说出来,好像生怕糯糯生他的气,所以委曲求全地忍着,姜糯看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有点头疼,道:“我刚刚逗你的,我又不是人民币,怎么可能人人都喜欢?你也没必要把我想得太抢手。” 顾江阔心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 姜糯忽然抓过他的手,十指相扣,然后用手机“咔嚓”拍了一张,递到顾江阔面前,“看看拍得怎么样?” “?” 顾江阔看着画面里姜少爷白生生的手,摸不着头脑地说:“好看。” “你觉得没问题的话,那我就发个朋友圈。”姜糯笑道,“给你个名分,怎么样?” 这总不能再吃飞醋了吧? 第八十一章 姜总的朋友圈直接炸了。 他没有屏蔽任何人, 也没有配文,只是很高冷地放上一张十指相扣的牵手照片,照片里的两只手, 一只骨节分明, 修长纤细, 一只粗大有力,肤色略深,在相同的曝光度下,愈发衬得另一只白得发光。 可再怎么白,也瞧得出是男人的手。 姜总这是……公开出柜?也不对,他十八岁那年早就出过柜,这是官宣恋爱。 在半小时之内, 点赞就超过三十个, 这还只是他们的共同好友, 大部分是同学。顾江阔每隔一会儿就悄悄刷一遍,看看喻闵有没有点赞——作为股东之一,在那场饭局上,他也和喻闵互加的微信, 只是从来没说过话。 喻闵是第三十二个点赞的——只点赞, 没有留言。 而顾江阔心满意足等到喻闵的反应, 才想起来自己也该做些什么, 于是立即也把这张牵手照转了一遍,想了想还觉得不够, 把朋友圈的封面也改成这张照片。 他恨不得把这张照片洗出来, 装裱好, 挂在墙上显摆。 顾江阔整个下午都处于极度的亢奋中, 以至于出门遇到秘书小王时, 也并没有因为那会儿的打扰而责怪她,甚至意意思思地主动搭话。 小王灵机一动,配合地问出那个问题:“哎,顾助理,你看到姜总发的朋友圈了吗?好像在官宣诶,你知道是谁吗?” 顾江阔的矜持只维持了一秒钟,然后就如实说:“是我。” 小王笑道:“哎呀竟然是你!我觉得顾助理你和姜总非常般配!祝你们百年好合!永远幸福!” 顾江阔又矜持地一点头,拿着姜总的杯子去茶水间了。 待他走远了,新员工悄悄凑过去问:“小王姐,啥朋友圈?” 小王现在已经六七个月,肚子大了跑来跑去的活儿不方便干,姜总做主给她借调了个新入职的大学生帮忙打下手。 小王调出手机给她看,“姜总发了张照片,诺。” 新员工“哇”一声,“他们终于官宣了耶!我从演唱会就开始嗑这对,小王姐你以前不知道?他俩可出圈了,刚才顾助理问的时候你还那么惊讶。” 小王幽幽道:“这是职场的智慧,问得哪是明知道的答案,问的是人情世故。你看着吧,顾助理这杯水不接一个小时回不来的。” “为什么啊?” “当然因为茶水间人多。”顾助理想多显摆一下他有老婆了。 姜糯的私信倒是比较平静,毕竟熟悉的人都看得出来,另一双手是顾江阔的,无需再问,而不熟的人,也没胆子直接当面八卦姜总。 所以姜少爷只是收到几条恭喜的消息,礼貌回复就好了。 唯一不淡定的是姜小米同学。 【我的冤种弟弟】:图片。 【我的冤种弟弟】:哥你这是啥情况??? ——自打上次月考被班主任约谈,姜糯就把姜小米同学的备注给改了。 【我的冤种弟弟】:你跟顾大哥什么时候好上的?你们俩背着我干了什么?嗯???错亿啊! 【我的冤种弟弟】:你俩发展到哪一步了? 姜糯淡定回复:又被我抓到了,现在应该是上课时间[微笑] 冤种弟弟瞬间消失。 其次就是丁凭舟,丁凭舟直接打了电话过来,被姜糯挂断,然后暂时扔进黑名单——升宸的事情没了(liao),他把丁凭舟留在通讯录里还有用。 顾江阔这天恨不得把整个公司所有办公室都造访一遍,可惜时间有限,没过多久就到了下班时间,他再次取代了司机的位置,送姜糯回家。 一路上顾江阔的嘴角就没撂下过,全程都在哼着歌,哼的正是他俩在演唱会上合唱的那一首,好好的情歌,被他哼得铿锵有力,满满正能量。 姜少爷心想:这人如果能长尾巴,会不会都甩到天上去了? 给个名分而已,至于这么高兴吗? 就听顾江阔说:“今晚我们出去吃吧?” 姜糯:“……七点半还有一个视频会,改天,元旦之后吧。” 这并没有影响顾江阔的好心情:“好。” 今天到家比较早,姥姥正在隔着客厅的玻璃门看旺财在院子里刨坑,它把降温后硕果仅存的紫斑风铃草连根带土全刨了出来,不过姜糯已经习惯了,自打把旺财从主宅接过来,他的别墅基本半个月换一批花。 回家时,姥姥不负众望,一张嘴就是:“大江!孙媳妇!你们回来啦!” “……”虽说是听习惯了,可现在关系坐实,姜糯还是忍不住一阵尴尬,可这也是他早晚要面对的,向所有亲朋好友官宣,自己谈恋爱了,对象是顾江阔。 这是他应该给顾江阔的安全感。 梅姨紧接着出来,用围裙擦着手,招呼道:“少爷,小……顾先生,你们回来了,饭马上就好!” “小顾”改成“顾先生”,看来梅姨也成功破译了那条朋友圈,也好,免得她解释,这样润物细无声地跟他们说清楚,以后大家自然地换种相处模式。 可惜总有傻乎乎的大冤种不让人如愿,非要破坏这种‘不言自明’的愉快模式,咋咋呼呼地冲出来,远远就叫了声“哥!” 姜糯眼皮一跳。 姜小米同学校服都没换,一看就是刚到家,不等姜糯阻止,已经脱口而出:“哥!你真跟顾大哥在一起啦?” 姜糯:“………………” 但也不可能否认,姜总老脸一红,硬着头皮说:“嗯。” “哇!我就知道!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 “姜!粟!”姜总冷冷打断他,“作业写完了吗?” 姜小米同学瞬间怂:“……我才刚到家,还没吃饭呢。” “那就去洗手吃饭!吃完饭赶紧写作业!期末再倒数,我就请十个家教,整个假期你都不用出书房!” “……知道了哥qaq” 整整一顿饭,姜小米同学都没敢吭一声,直到晚饭后姜糯关上书房门开视频会议,姜小米才鬼鬼祟祟地找上顾江阔,贼兮兮地问:“顾大哥,你们什么时候开始的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可以啊,悄没生息地把我哥给追到手了,以后是不是得叫你嫂子?哥夫?” 顾江阔:“……” “叫什么都行。” 被叫‘嫂子’都影响不了顾总的好心情,现在姜小米同学满肚子好奇,而顾江阔则一腔分享欲,俩人一拍即合,竟然聊得非常投入。 姜小米同学一向不靠谱,结果在自家哥哥的感情问题上,表现出非一般的护犊子,“顾大哥,你千万不能辜负我哥,我哥那人,娇生惯养,又怕疼又怕累,得让人哄着、惯着,从小到大,他就是这么被我家惯到大的,现在遇上你,你也得一如既往,心疼他,接着惯他,不能让他吃苦。” “不然,不然他肯定会跟你分手!” 顾江阔:“……我会对他好的。” 姜小米喝酒似的,灌了一口可乐,语重心长地说:“你别不信,你知道我哥从小到大有多少人追吗?” 这话题成功引起顾江阔的兴趣:“谁追过他?是不是丁凭舟?” “丁大哥?有可能啊,”姜小米一拍脑门,“他好像也喜欢男人,而且整天追着我哥屁股后边跑。” “……”顾江阔瞬间觉得小舅子掌握的信息量有限。不过转念一想,丁凭舟好像也不算前男友,他好像没追上糯糯。 但莫名其妙非要以‘前男友’的身份自居,这让顾江阔非常不爽。 姜小米继续:“我哥从小学起就是班花,每年文艺汇演都要派他任务充当门面,偏偏他唱跳都不行,后来——” 他忽然住嘴,强行换话题“……总之,等上初中,大家有男女之别,他才变成校草,收到的情书数都数不过来。” 顾江阔越听,表情越复杂,他为早过去的旧事而吃醋,也隐隐得意——糯糯该是多少人青春期的男神,现在是他的了! 即便俩人确定关系这么久,顾江阔还是觉得跟做梦一样,糯糯竟然真的答应了他。 “你怎么知道情书的事?有多少?都是什么样的人?” “因为我亲眼见过啊。是我哥初三毕业那年,毕业季你懂的,大家会趁着离校之前,疯狂表白,我哥最后一次班会回来,书包都塞满了。”姜小米啧啧有声,“但你知道他多狗吗?一封都没看!全倒在地上,让家里保姆收拾,我就抢在保姆之前拆了……拆了十几封吧。” 姜小米:“你猜怎么着?随机拆封,男女各一半,还有低年级学弟呢,我哥可真是,招蜂引蝶。” 说好不乱吃醋的顾江阔:“……” “说真的,也正常,他长那么好看,家里又有钱,学习还好,怎么可能不招人喜欢?”姜小米同学总结,“所以,你得对我哥好一点,万一有一天把他气跑了,分分钟有人抢着要。” 顾江阔正色:“我会的。” 可想到那些觊觎他老婆的少男少女,顾江阔还是忍不住把拳头攥出“咔哒”的响声,姜小米同学吓了一跳,连忙安抚:“但这么多年,你可是他唯一一个接纳的人,他对你跟对别人都不一样。” “真的?” “当然,一般人谁能把别人家患病的老人接到家里来照顾?” “也是,但他也是心肠好。” “那官宣呢?他可从来没承认过别人,你知道今天有多少人旁敲侧击问我吗?好多商界的叔叔阿姨啊、或者叔叔伯伯的子女,平时都不怎么联系的那种,可见我哥那条朋友圈根本没屏蔽任何人,连商业伙伴都知道,他是真心对你的。” “……”顾江阔再说不出话,一颗心都被酸酸涨涨的情绪填满,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拥抱住糯糯。 “所以啊,”姜粟拍他肩,小大人似的说,“姜夫人,只要真心实意对他,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你的福气在后头呢!” 顾江阔的一腔感动卡在姜小米的虎狼之词上。 不过姜粟同学一脸纯真正直,应该是自己这个成年人思想滑坡,想多了。 顾江阔郑重答应下来:“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他。” 姜小米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留下顾江阔认真地思考,‘把他伺候得舒舒服服’能留住人的可能性,以及,对陈年飞醋的自我消化。 万恶的调休使得连上六天班的社畜都疲惫不堪,好在老板有人性,做主让临时改为工作日的周六放半天假。 报名去年会现场的去看演出,不想去的就地放假回家过元旦。 姜氏的年会一直很有看头,除了各部门出小品、歌舞之外,还会请小明星站台,就连抽奖的奖品也相当豪。 而据小道消息,今年姜氏整体业绩非常优秀,为了庆祝,直接打包请了地方台的主持人、摄影团队,要发到网上造势的。 “咱们公司以前从来没搞过这种噱头,今年头一回,我们部门都想来,要抽签抢参会名额呢。” “我们也是!” “好期待姜总!我还没见过真人,不知道是不是像视频里那么帅!” “诶姜总到底表演什么节目啊?不是唱《感恩的心》么?节目单上怎么没写呀?” “他改节目了。”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响起,“借过,谢谢。” 几个聊得正欢的员工,连忙起身给让座,黑灯瞎火的,看不清那人长相,只能看到他身形高大,一路往中间最好的位置走过去,坐在那儿的应该都是高管。 顾江阔在姜总给预留的好位置坐下,也满心期待,等着闪闪发光的人在舞台上出现。 第八十二章 作为一场公司年会, 水准已经相当不错,除了专业的主持人之外,还请了几位已经过气, 但全国观众都脸熟的明星。 员工们出的节目也意外地出彩, 有借用流行歌曲改歌词吐槽社畜生活、展望公司未来的,有编小品诉说基层业务员工作日常的,也有单纯唱歌好听飙高音的,还有模仿今年最流行的rap综艺, 从头到尾呦呦呦的。 博君一笑, 还蛮有趣。 也能让人看得津津有味, 更何况中间还穿插着抽奖环节, 三等奖都是几百块的小物件, 二等奖更贵一些,一等奖共有五个, 是售价七八千的最新款电子产品。 而有个员工抽到特等奖,是一个月带薪休假,直接引爆全场,有人羡慕到尖叫,也有人大声问如果执意来上班,能不能算三倍工资,社畜的参差体现得淋漓尽致,全场欢声不断。 顾江阔也觉得有趣, 但仍然时不时看时间、数节目——据说姜总的节目被安排在八点左右,第十二个。 而且不止是他一个人眼巴巴盼着,待到第十一个搞笑模仿秀‘姜氏好声音’结束时, 顾江阔都能听到周围人渐渐兴奋的窃窃私语:“该到了吧?” “应该是了, 节目单上说是‘好声音’下一个嘛。” “听说老板不唱《感恩的心》了?那唱啥?跟老董事长一样唱精忠报国?” “姜总的气质应该唱情歌, 他长那么帅,那么白净。” “可是老板唱歌跑调啊哈哈哈哈。” “没事,到时候后期一修,哈哈哈哈,毕竟今年姜氏发展这么好,请百万调音师也小意思。” “嘘!来了来了!” 顾江阔也坐直身子,只见台上灯光全暗,帷幕全部拉上,从燕林电视台请的职业主持人,用标准的播音腔说:“相信接下来是我们全体员工最期盼的节目,他临危受命,却屡创辉煌,攻坚克难,姜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 话没说完,台下已经尖叫声一片,主持人不得不提高音量,笑着说:“古语说‘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他便是这样的谦谦君子,有请姜董事长给我们带来钢琴独奏《月光》,有请——” 是德彪西的《月光》。 帷幕拉开,一束追光打在姜糯身上。 他今天穿剪裁合身的黑色燕尾服,侧面对着观众,坐在三角钢琴前,刚亮相,台下的叫声就几欲把大礼堂的天花板震翻。 不止是员工对领导拍马屁的那种捧场——顾江阔听到有小姑娘嘶声力竭地叫,好像随时会晕厥过去,比那天参加的晋霖演唱会还要疯狂。 姜糯的手抚上钢琴,一串悠扬旋律从指尖流淌,台下便渐渐安静下去。 这是首恬然轻柔的曲子,像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淡雅温柔的琴声,缓缓静静地流出,仿若夜色茫茫,仿若诗人咏月,皎月穿过浮云,银芒洒在平静湖面上,安静而美丽,恬淡柔美的月光打在抚琴人的身上,像一幅名贵优雅的油画。 他还会弹钢琴? 是了,他这样的人,是应该会弹钢琴。 顾江阔既觉得惊喜,又觉得理所当然,目光几乎无法从台上人的身上移开,心中涌起满腔的悸动。 直到琴声停止,台下观众还有一瞬愣愣的怅然若失,随后才响起雷动掌声。 姜糯起身谢幕,举止亦如艺术家般矜贵优雅,引得年轻女员工们差点又喊到缺氧,直到姜总接过主持人递的话筒,开始讲企业精神,大家的理智才稍稍回笼。 顾江阔甚至听到后排的小姑娘吐槽:“啊!重金求哑药,想毒哑我的老板,这会儿为什么要聊工作,多破坏气氛?他是生怕别人喜欢上他吗?” 顾江阔轻声笑起来,她们怎么会知道,他的糯糯,就是这么可爱啊。 然后又听其他员工七嘴八舌地说:“你不觉得这样更帅吗?玩得了音乐,管得了公司,比言情男主角还厉害啊!” “是啊,你们女生不就喜欢这样的吗?多才多艺的霸道总裁?” “呜呜呜好想嫁给他!” 顾江阔的笑容凝固在脸上,表情瞬间垮掉。 年会结束后还有一场庆功宴,姜总请各部门主管,答谢各位一年以来的辛苦付出,因为明天起就是元旦假期,大家都喝得有些放肆,不断有人给姜总敬酒,即便有顾江阔帮着挡酒,姜糯也还是喝多了。 顾江阔喝了酒不能开车,便由御用司机老刘开车,他挨着姜糯坐在后排。 姜少爷有喝了酒发冷的毛病,一个劲儿往顾江阔怀里钻,老刘之所以能给新老两位姜总做御用司机,是有些目不斜视的本领在的。 譬如姜糯现在闹着要拿顾江阔的肚子捂手,他也是充耳不闻。 顾江阔低声哄:“马上到家了。” 奈何姜总喝高了冷得难受,并不肯答应,还是执意掀顾江阔的毛衣,一双冰凉柔软的手刚伸进去,就又咕咕哝哝地抽出来,“腹肌太硬了,干嘛绷着。” 当然是因为你当着司机的面这样热情,搞得我有点紧张。 他顺势握住糯糯作乱的手,安抚:“这样给你捂手行吗?” “好吧。” 顾江阔攥着那双嫩软的手,想起便是这双手在万众瞩目之下弹钢琴,优雅得如同贵族,让人移不开眼睛。 顾江阔轻揉那双手,愈发爱不释手,恨不得马上就到家,奈何车程至少还有半小时,只得耐着性子找些别的话题,安抚住姜糯,也缓解下自身的情绪。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弹钢琴。” “小时候老姜逼我学的,考完级,就把琴送人了。”姜糯一张俊脸都皱起来,像是逃避练琴的小孩子,带着香甜的酒气抱怨,“我最讨厌练琴了,多看那玩意一秒钟都不行。” 顾江阔:“可你弹得很好听。” “没办法嘛,我不想唱歌。”姜糯小声说,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昏昏欲睡。 顾江阔忽然想起姜小米同学的话,问:“你小时候也是这样逃避的吗?” “嗯?” “听说你小学的时候经常被老师拉去充门面,应付登台表演,但又不擅长唱歌跳舞……” “谁说的!”姜少爷忽然腾一下子坐起来,一双明眸炯炯地瞪向顾江阔,如临大敌的样子,瞧着很是紧张。 顾江阔:“……” “是不是姜粟?”姜少爷气呼呼地说,“我饶不了他!” 顾江阔不肯连累姜小米——那孩子再禁不起更多的家教了——连忙安抚,诅咒发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好歹哄住了姜少爷。 喝多了的姜总比平时可爱,但也更闹人,愈发地颐指气使,一会儿指挥顾江阔给倒水漱口,一会儿勒令他不准偷看自己换衣服,一会儿指挥他放水给洗澡,然而,那边水刚放好,姜糯倒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顾江阔看着衣服换到一半的姜总陷入沉思。 外衣裤丢了一地,上身换成软软的薄绒睡衣,下边却大喇喇光着两条笔直雪白的长腿,睡衣一路掀到腰上去,下榻的腰线愈发衬出tun部隆起的弧度。 没有一处不好看。 顾江阔受不了这等刺激,像怕自己反悔似的,赶紧把被子盖在姜糯身上,却没走,盯着人把被子撑起的起伏看了不知多久,才绕到床边,屈膝吻上他的手指。 出了房门,顾江阔就被鬼鬼祟祟的姜小米吓了一跳。 姜小米也同样吓得不轻:“啊——唔!” “小点声,别吵醒他。” 见姜小米疯狂点头,顾江阔捂住他嘴巴的手才松开,姜粟呼出口气,“他睡了,你怎么不陪着?” 顾江阔:“我回自己的房间。” 姜小米同学震惊:“你都抱他回来了,还自己睡啊?哦我懂了!怕我哥醒了觉得你趁人之危,休了你。也是啊好饭不怕晚,顾大哥还得是你!” “……”顾江阔眉角跳了跳,眯起眼睛,“所以你蹲在门口是想干什么?” “没,没啊哈哈哈,我就路过——哎哎哎,哥你干啥?” 顾江阔拎小鸡崽子似的,把姜小米同学拎到二楼书房,“跟你打听个事儿。” 姜小米:“你这是打听事儿的态度?” 顾江阔:“不说就把你今天企图听墙角的事告诉他。” “……”姜小米同学秒怂,“您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经过一番威逼利诱,顾大哥获取了糯糯的童年糗事,他以为姜糯小时候是被逼着唱歌唱到跑掉,或者肢体不协调地跳舞,万万没想到…… 姜小米从云盘里掉出来的他哥黑料竟然是,小学二年级的糯糯,被打扮成白雪公主,演英语话剧选段。 姜小糯同学戴着黑色假发套配大大的红色蝴蝶结,皮肤白得很符合公主人设,两只大眼睛水汪汪,鼻梁却高,带着点混血感一般的精致,脸蛋上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稚气而天真,在一群小屁孩里漂亮得鹤立鸡群,难怪老师非要选他充当门面,难怪姜小米叫他‘班花’。 看得出姜糯从小接受的就是精英教育,一群二年级小豆丁简单的英语对话都不在话下,而小糯糯同学台词不多,主要负责美,除了开场白之外,就是躺在床上装死。 天知道顾江阔把那段开场白看了多少遍,豆丁版糯糯一点也不怯场,奶声奶气地说:“my name is snow white,i am a beautiful princess。” 姜小米在一旁笑喷了:“你看他beautiful不?哈哈哈哈哈哈,我可太喜欢这段了,初一的时候我才知道这段视频。” 姜小米叹气:“可惜不能在他面前放,我以前拿这段录音当过手机铃声,气得我哥连续找了我一个月茬,撺掇我爸揍了我一个月。顾大哥,你说他是不是太小心眼了?” 顾江阔中肯地评价:“你活该。” 然后拷走了全部视频。 姜糯第二天睡到快中午才起,还是因为宿醉而难受,又赖了会儿床才起来,下楼就发觉姜小米和顾江阔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 “?”姜糯摸摸自己的脑袋,“我头发翘起来了?” 姜小米迅速收回视线:“没事!” 顾江阔倒是仍旧望着他,眼神莫名炙热,说:“饿了吧?梅姨一直把粥温着,我替你盛。” 把鲜蔬虾仁粥端过来的时候,顾江阔还趁着没人注意,揉了一把姜糯的脑袋,低声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姜糯:“?” 大早上被恋人悄悄夸奖,是会让人心情愉悦,可是……他怎么可爱了?宿醉起来,懒到连脸都没洗,可爱吗? 顾江阔怕他昨晚喝得太凶伤着胃,又给热了牛奶,姜少爷一边被迫喝奶,一边窝在沙发里刷手机。 倒不是玩,而是搜索自己黄v认证的个人社交账号,发现里边已经转发了一条视频,视频内容正是他弹钢琴的那段,原博配文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姜总一阵牙酸:“这谁写的文案?怎么转这条,显得我太自恋了吧。” 顾江阔也知道这个账号,凑过去看,短短一天粉丝涨幅已经超过十万,“这不是你自己转的?” “当然不是,交给他们弄的,有些‘消息’公司官方不能随便透露,个人账号方便一些。反正都是‘网红’了,不如利用一下。”姜总自嘲地说,又喝了口牛奶,水红的唇上沾了一圈白色奶渍,然后吧牛奶杯推出去,“拿走吧,实在喝不下了。” “嗯。”顾江阔接过杯子,却没拿走,沿着姜糯刚刚喝过的位置,把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 第八十三章 姜糯挑眉看了他一眼, 没说什么,顾江阔便愈发大胆,伸出手, 预备用拇指替他揩掉嘴上的奶渍, 姜少爷却往后一躲,嫌弃道:“洗手了么?” “洗了。” “那也不行。” “……”顾江阔只得遗憾地抽了一张纸巾,但没马上去擦,放到嘴边便停下不动, 等着看大少爷有没有新的指示, 而姜糯没等到服务, 也懒得说话, 直接凑过去就着纸巾, 蹭了蹭。 就,更像小猫咪了。 顾江阔心都快被萌化了。 “你看着我干什么?”姜糯奇怪地问。 顾江阔自然不能直说, 随口道:“你的个人账号涨粉挺快的。” “也许是他们买的粉丝吧。”姜总被成功转移注意力,继续刷评论,连续三天的假期,除了明天有个应酬之外,剩下的时间都是自由的,姜少爷在沙发上躺得挺舒服,就这么打算懒洋洋地消磨一整天。 偷得浮生半日闲么。 现在工地也跟着放假,学校也放假, 顾江阔自然也愿意陪着,姜小米同学在书房里上家教课,王老太有护工陪着在院子里看狗,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两个人。 俩人就这样头凑着头看同一部手机, 也不嫌挤, 姜糯漫不经心地刷相关词条,虽然不到上热搜的程度,可排在前几位的博文也都有上万的点赞评论。 比较出圈的是‘姜氏好声音’小品,因为太过沙雕,吸引了不少网友,还有营销号晒的中奖员工朋友圈,引来一片羡慕,请的那几位明星反倒没有水花。 “推给我干什么啊,推给我老板啊!” “姜氏真豪啊,一等奖发那么多电子产品。” “姜氏是什么公司?没听说呀。” “xxx彩妆知道不?国产彩妆之光,她家卸妆水便宜大瓶!xx彩妆背后的集团就是姜氏,老板超帅[色]” 姜糯猜想,这些朋友圈截图应该都是内部提供给营销号的,没想到企划部还挺会搞事情,效果不错,应该发奖金。 除此之外,人气最高的就要属姜总独奏钢琴的那段。 他的评论区不像明星,没有专业的水军控评,也没开评论精选,可谓五花八门百花齐放,充斥着虎狼之词和鸡笼警告。 “这不比现在的小鲜肉好看?请电视剧选演员的时候按着这个标准谢谢!” “他手好白啊,手指好长!这个特写我没了![色][色][色]” “阿姨年轻的时候就是大sai迷,阿姨现在就处在年轻的时候!” “还是弟弟好啊!哪有这么嫩的总裁,骗我的吧?” “想要超市他[狗头]” “鸡笼警告!” “姐妹,这位小哥哥有男朋友了,要超也是男朋友超市他[狗头]” 姜糯满脸疑惑,“什么叫超市?是买东西的意思吗?” 顾江阔显然也不怎么在网上冲浪,“是不是什么新的网络用语?查一查?” 姜糯直觉这可能不是什么好话,毕竟整个评论区走向都不大对劲,还是跟企划部打个招呼好了,看来评论区真是不管不行…… 恰在这时候,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姜总公事比较多,陌生号码也许是某个潜在商业伙伴,所以开了广告免打扰后,基本都会接。 “喂,你好。” 话筒里却传来丁凭舟的声音:“小糯,我看到你的钢琴演奏了,跟小时候一样,你弹得还是那么好——” “啪。”姜糯直接挂断。 这已经不是丁凭舟第一次用陌生号码骚扰他,自打上回发朋友圈官宣恋爱,丁凭舟电话质问,被姜少爷拉黑之后,就隔三差五换新号码打过来。 顾江阔和姜糯一直头挨着头,即便姜总没开公放,也听得清清楚楚。 明知道是姓丁的迷之自信,没完没了地纠缠,顾江阔还是没控制住酸意,明知故问:“谁啊?怎么挂掉了?” 姜糯就那么用‘看穿一切’的眼神看着他,微微挑眉。 顾江阔:“……” 顾江阔轻咳一声,“丁凭舟是吧,他——” 这时候手机再一次想起来,姜糯“啧”一声,按了静音,但没有挂断,此时手机屏幕上还显示来电状态,他把手机举到顾江阔眼前,“你讨厌他?” “……”顾江阔还是老实地说,“嗯。” “想骂他吗?” “……嗯?” “会骂人吗?带脏字的那种。” “……” 姜糯吩咐:“替我接电话,骂到这孙子不敢再换号骚扰我为止。” 万没想到姜少爷还有这种操作,顾江阔眸中迸出喜色,一把接过手机,才意识到自己接手机的动作太快,轻咳一声,找补:“其实我挺有素质的,也不太会骂人,就试试吧。……那我出去试试?” 姜少爷忍住笑,“去吧。” 从小受精英教育的姜少爷,的确不大会运用脏话,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长到这么大,要改也难。 而事实证明,在市井混大的顾江阔,语言能力被开发得相当完备,能在唇枪舌战之间,把对方气到生理性发抖、血压升高、说话结巴。 这回倒是换成丁凭舟好几次挂断,后来又被顾江阔不依不饶地打过去。 最后丁凭舟不堪受辱,干脆拉黑了姜糯的手机号。 顾江阔第五次打过去,听到被拉黑的忙音,不屑地咕哝:“就这点本事。” 虽说骂了那么久,顾江阔稍稍出了口恶气,却还是感觉不大够,总觉得老爷们之间只动嘴太娘,动嘴又不能伤筋动骨,应该找个机会,好好跟姓丁的干一架,教教他如何老实做人,摆正位置,不该整天惦记别人的男朋友。 殊不知,动嘴也是能伤筋动骨的,丁凭舟气到血压都高了,感觉脑袋嗡嗡的,偏偏骂又骂不过,且碍于对方是未来的顾总,也不敢得罪,都快气出内伤了。 说起来,丁凭舟也是正儿八经的富二代,接触的人不管心里怎么想,面上总是客气有礼的,他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土匪——上辈子的顾总是有名的儒商,能在行业峰会上,面对媒体,引经据典的侃侃而谈,真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会说这些有失身份的市井混话?! 总之,丁凭舟果然放弃了再换号给姜糯打电话,拜顾江阔的超强杀伤力所赐,姜少爷得以清清静静地过完这个小长假。 转眼就是元旦正日子,这一年限制烟花爆竹的禁令还没那么严格,不会出现后来整个燕林农历新年都静悄悄的情形,如今年味儿还是足的。 元旦这天,从早上开始就有零零星星的鞭炮声。 姜糯被吵醒,辗转地懒了会儿床,听着外头越来越响的鞭炮声,愈发睡不着,干脆爬起来,结果一下楼,就看到姜小米同学收拾停当,整整齐齐地坐在沙发上,见到姜糯就忐忑地抱紧了书包。 姜大少爷心中一动,已经猜到了五六分,却没点破,神色如常地问:“今天不是放假么?怎么还要出去补课?” 姜小米忐忑地捏了捏书包带子,支支吾吾地小声说:“她,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了好多话,她……” “让你陪她过元旦是吗?”姜糯直接替他说完。 “嗯。”姜小米同学小心点头,像犯了错似的,都不敢大声。 姜糯叹口气,“我早就说过,她永远是你妈妈,我从来不反对你跟她来往,以后你长大了,还要赡养她,毕竟你是她唯一的儿子,知道吗?” 姜小米懵懂地抬眼看他,感觉更内疚了:“哥……” 劳美琴做出那样的事,背叛了爸爸,还讹了哥哥那么一大笔钱,才答应转让监护权,但现在自己却要陪她过元旦,抛下哥哥…… “要不我不去了。”姜小米愧疚地说,这实心眼的孩子说着就要把书包放回去。 “该去去你的!”姜糯忙说,“你陪了我这么久,也该陪陪她,劳美琴无论做错了什么,都是你妈妈。” “但是有一点,”姜总严肃起来,“给她零花钱可以,买礼物可以,但姜氏的股权永远不能动,这是原则,也是底线。” “我知道,”姜小米郑重点头,“哥,你们总说我不聪明,但我知道轻重,这是底线。” 姜糯见状放下心,笑道:“多久没见了?别空手去,让梅姨带你在储藏柜里挑几件像样的礼物带上,一会儿让司机送你。” “……呜呜哥你真好qaq”姜小米最终抱着自家哥哥给准备的燕窝虫草等等颇有排面的礼物,牢记着“底线”,一步一回头地,在元旦这一天回去了昔日的姜家主宅,心里还含着对自家哥哥的愧疚。 没有了自己的陪伴,哥哥一个人跨年,得多冷清啊。 别墅里少了一个叽叽喳喳的姜小米,仿佛少了一百只鸭子。 姜大少爷舒心地吁出一口气,“熊孩子走了也挺好,感觉好清净啊。” 顾江阔深以为然,上了年纪的人都不能熬夜,今年就只有自己陪着糯糯跨年,终于能过二人世界了,真是想想都开心。 外头很应景地飘起小雪花,窗户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梅姨煮了汤圆当下午茶,王老太胃口很好,一口气吃了小半碗,今天精神也意外地好,在梅姨包饺子的时候,闹着要帮忙,姜糯自然随着她,结果姥姥还真包出十几个皮薄肚圆的饺子,并且趁着梅姨和护工不注意,悄悄在其中一个饺子里塞了一颗奶糖。 只有顾江阔听到她老人家咕咕哝哝地念叨:“这是好彩头,谁吃到,谁就有一年的好运气。” 不过老太太精神不济,大约包饺子给累到了,下午就早早回房间休息。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从小雪花,逐渐化作鹅毛大雪,及至夜色渐浓,房间里灯光温软,顾江阔和姜糯边看雪,边吃了顿热腾腾的饺子当夜宵。 因为这俩年轻人准备守夜,所以晚饭时只煮了一部分饺子,梅姨又专门给留了夜宵的分量。 姜糯本来也不大饿,不过是吃个新年的意思,注意力都在雪景上,毕竟燕林虽然地处北方,却不怎么下雪,每年顶多能有个两三场,像这样的大雪也罕见。 “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化。”姜少爷托腮望着窗外,有些跃跃欲试想出去,又有点怕冷。 这会儿外边的鞭炮声愈发热闹,间或还有烟花,节日气氛很是浓重。 “应该会化,明天白天有零上了。”顾江阔应道,他跟姜少爷挑剔的小鸟胃不同,不知不觉吃了两大盘子饺子,而且挑挑拣拣得很仔细,每个饺子吃之前都要用筷子轻轻戳一戳,像在找什么东西似的。 “哎零上啊?要不一会儿出去玩雪吧。” 而顾江阔像是终于找到目标,反复确认一番,把一个饺子夹到姜糯嘴边,“尝尝这个。” 姜少爷向后躲:“我已经吃饱了。” 顾江阔却很固执,继续往前递了递,“尝尝,这个不一样的。” 姜糯只好勉为其难地用嘴唇轻轻碰了碰,又怕烫似的,撅起嘴巴,吹了吹那颗圆滚滚的饺子。 姜少爷的嘴型很漂亮,薄厚适中,唇珠饱满得恰到好处,就像他的人一样,看着瘦,可该有肉的地方有肉,当真像一团香喷喷的软糯米糕。 姜糯终于把饺子吃进嘴里,登时就觉得不对劲儿……为什么是甜的?这是什么黑暗料理?! 可在顾江阔热切的目光下,姜少爷还是硬着头皮咀嚼,还好,这饺子里没有咸肉馅,其实味道还可以,像奶糖味的甜汤圆。 “你怎么知道这一个是甜的?”姜糯问。 当然是因为,我挨个挑拣,只想把这一年的好运气送给你。 顾江阔却只是轻描淡写道:“经验吧,我姥姥包颗糖进饺子里是每年的保留节目,好吃吗?” “嗯。”姜糯很给面子地说。反正不难吃,现在嘴巴里还留着奶糖的余香,甜滋滋的。 客厅开着的电视里,元旦晚会主持人喜气洋洋地说:“距离新年钟声敲响,还有半小时,现在插播一段广告,广告之后更精彩,请不要走开……” 还有半小时跨年吗? 顾江阔心中一动,提议:“想出去吗?放鞭炮,或者看看雪……” 这建议正和姜少爷心意,他跃跃欲试起身,“走吧,去换衣服。” 姜糯怕冷,不出意外地把自己捂成个白色棉花包,随手从门口拿了条很有节日气氛的红围巾,让顾江阔莫名想到那个戴着大大红色蝴蝶结的“糯糯版白雪公主”。 “想什么呢?走呀!”糯公主催促。 顾江阔回过神,笑着跟上,结果一开门,趴在假壁炉前的旺财,却先蹿出去,抖抖一身厚厚的毛,在院子里甩着尾巴,嗷嗷叫着等两位主人。 第八十四章 地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 踩在上面能听到“咯吱咯吱”的声响,旺财是阿拉斯加,雪橇三傻之首的品种, 大约是大雪让它血脉觉醒,打着滚儿撒欢。 姜糯赶紧吩咐“拉住它!别让它进花园!”那里边有他新买的素心梅, 小树苗刚栽进去,还没长成,可禁不起旺财这么一大坨狗打滚。 顾江阔令行禁止, 一把扯住狗绳, 也就是他, 能把撒欢的成年阿拉斯加一把拉住, 可旺财太兴奋, 被勒住狗脖子,无法向前冲,也不气馁, 干脆转了方向,吐着舌头、甩着尾巴,嗷呜嗷呜地绕着姜糯撒欢。 狗绳还在顾江阔手里, 放也不是, 不放也不是,很快俩人就被那条傻狗用遛狗绳捆在一起。 然而狗绳到了尽头, 旺财跑不动,竟然使出蛮力非要挣扎着继续往前冲,顾江阔怕勒着姜糯,到底还是放了手, 可傻狗的冲劲儿太大, 姜少爷一个踉跄, 就被它绊倒,整个人向后跌,径直跌进顾江阔怀里,一个重心不稳,顾江阔也跌坐到雪地上,却自始至终用两只手护着姜糯,没放开过。 最后,便是以顾江阔抱着姜糯,而姜糯压着他的姿势,面对面一起倒进雪里。而一旁准备冲进花园的旺财也狐疑地停下,“哈哈哈”地吐舌头,歪着狗脑袋,一双亮晶晶的蓝色小眼睛,好奇地看着它两位主人。 姜糯“……” 要不是那缺心眼的玩意是老姜的心肝宝贝,他非把它炖了不可。 两位主人之间的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就,有点像姜糯压着人家,想把别人怎样怎样似的,姜少爷讪讪的,用手肘撑着顾江阔结实的胸膛,想爬起来,可刚一用力,就感到后背到腰一股大力,整个人又被抱了回去。 有时候就是讲一个巧劲儿,姜糯骤不及防被这么一按,没了着力点,整个人都往下跌,等双手慢一步撑住地的时候,嘴巴已经砸在了顾江阔的唇上。 “…………” 就尼玛偶像剧都不敢这么演,好在砸得不重,不然就是事故。 同样的元旦夜,姜小米同学过得并不如想象中开心,他万万没想到,劳美琴那样真情实感地在电话里诉说思念之情,带着哭腔求他回来一起跨年,等他真的来了,家里却还有个潘奕安。 姜粟真是被恶心到不行,这个男人,为什么还住在他父亲的房子里? 然而只要姜粟大声一些,劳美琴就摆出泫然欲泣的样子,算是学会新方法拿捏儿子了。姜粟于是也没在大过年的时候跟她吵架,但也全程黑脸。 劳美琴却不甘心,配合着潘奕安,俩人旁敲侧击地打听姜糯的事、公司的事,曲曲折折地又绕到股权上,还问姜糯是不是以他保镖的名义入股了升宸新能源。 反正张口闭口都是生意,跟打电话时的‘想念儿子’,丝毫沾不上边儿。 姜粟忽然怀念起自家哥哥有事没事给他请家教、问他作业的时候,烦是烦了点,但好像在姜糯面前,他才能像正常孩子一样,像老爸在世的时候一样,有人管着。 对于劳美琴问的问题,姜粟自然一个字也没回答,劳美琴便开始发火,“也不知道你被姜糯灌了什么迷魂汤!怎么胳膊肘往外拐?他是不是经常当着你的面,说我的坏话,离间咱们母子?我就知道,他要你的监护权没安好心!小粟你可不能上他的当!我才是你亲妈!” “还有他送的这些东西,一点也不走心!你们什么时候见我喝过虫草?肯定是把仓库里放不下的东西,拿来打发我,你们姜家人就是看不起我!” “够了!”姜粟终于忍无可忍,“这虫草是我挑的,我哥让我看重什么随便挑都行,是他叮嘱我应该给你带礼物,他从来都没在我面前说过一句你的不是!反倒叮嘱我,你永远是我妈妈……为什么你总是把人往坏了想?总有这么多负能量?” “我是坏人?对我是坏人!姜糯他做什么都对!我做什么都错!我是你妈,我能害你吗?” “害不害我,我不知道,但您没有多爱我。”姜粟冷冷地说,“就不用装出慈母样子,再给我打电话了。” 说完这番话,姜粟独自上了楼,重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眼眶发酸,却没哭出声,只关了灯,用被子把自己蒙住。 他其实有点想立即回去,回到自家哥哥身边,可现在外边下着那么大的雪,他不想再麻烦司机,也不想让哥哥担心。 再熬一个晚上,按着原计划,明天直接去学校吧。 好在他还有哥哥,这世上还有人在乎他。 那莫名一吻之后,姜糯到底还是推开了顾江阔,成功爬起来,并且趁着顾江阔去拿鞭炮的时候,拎着旺财揍了一顿。 打归打,俩人还是怕狗子应激,放鞭炮之前,把它关回屋子里。 姜糯记得小时候,每年元旦、春节,都会和姜小米一起,屁颠颠跟着老姜放鞭炮,他还不如弟弟胆子大,长到十几岁也不敢去点引火线,甚至连打火机也不碰。 自从老姜走了,已经多少年没再这样近距离放一挂属于自己家的鞭炮了。 那一卷不知有多少米长,沿着自家花园甬路,几乎铺满了,顾江阔点燃打火机,开始预警“准备了!” 姜糯马上闭上眼睛捂住耳朵。 几秒钟之后,一双大手盖住他捂耳朵的手,姜糯心中一动,睁开眼睛,就见自家院子里噼里啪啦绽开一片火树银花,空气里弥漫开硫磺的喜庆年味儿,这是他重生之后第一次过元旦,多少年没这种感觉了,眼前是放肆的鞭炮,身后是坚实的怀抱。 一颗心有了着落,这是家的味道。 直到鞭炮燃尽,顾江阔又把他掉了个个儿,大手仍旧捂住姜糯的,“手怎么这么凉?是不是冷了?” 姜糯点头,“是有点冷。” 这会儿他也已经踩够了雪,缩了缩脖子,说“我们回去吧。” 结果刚进玄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听到电视上央视主持人喜气洋洋地用播音腔宣布“新年的钟声马上要敲响,我们一起倒数!” 姜糯一愣,不知怎么,又想起方才在雪地里的那一跌,短暂的相碰不知道算不算接吻?情侣都会一起跨年,一起在酒吧里蹦着迪,等着大屏幕上“五四三二一”,跟着dj一起倒数,然后在最后一秒拥吻吧。 可惜这里没那个气氛,不够激情,不像恋爱,更有家的感觉,太过温馨,姜糯笑道“你说,我们刚刚被旺财绊倒,算不算……” “不算。”顾江阔打断他。 然后没等姜糯反应过来,已经捧着他的脸,吻了下去。 电视里的倒数正好数到最后一秒。 而姜少爷原本以为的温馨气氛,根本就是误判,顾江阔尝试地碰了碰他的唇,没感受到拒绝,当即就得寸进尺,撬开齿关,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喘,姜糯是被吻得喘不上气,顾江阔则是激动,像是憋了好久,终于找到合理的理由,浅尝到珍馐,他用拇指摩挲着糯糯的脸,“刚才那个不算,这个才是。” 姜少爷因为缺氧,还在喘,嘴唇上一层发亮的水渍,微微张着,顾江阔视线没从那一处离开,哑声问“没征得你的同意,不生气吧?” ……姜糯有点囧,这种事,征得什么同意啊。 “当然不——唔!” 于是剩下的话又被堵在嘴里。 第八十五章 顾江阔似乎把姜糯的答案理解成“只要不生气就可以”。 以至于第二天上班开早会的时候, 有不下十个人问姜总“老板你的嘴怎么破了?是不是压力太大上火了?” 姜总只能含糊地说“是上火了。” 但不是他上火,而是某个姓顾的家伙。 姜糯现在都有点怕顾江阔,这是多大的火……他可能承受不住这么炙热的火气, 所以假期一结束,就立马把顾江阔打包扔到工地, 打发他去学校,总之不可以在视线范围之内见到他。 原定让顾江阔陪同一起去看的锂矿,也暂时把陪同人员改成吴铜。 这个星期, 姜总也忙得脚不沾地, 马不停蹄地看了好几家具有锂矿石开采权的公司, 打算以姜氏的名义入股。 姜氏集团最开始是房地产发家, 但随着业务越来越多, 也从“公司”发展成“集团”,涉猎的领域包括传统制造业、房地产开发、金融领域,甚至后来还持有彩妆公司的股权, 如今把业务开拓到矿石开采,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 不过决定入股、甚至收购一家公司与否,都要经过漫长的谈判和考察, 忙碌了一个星期, 也只是初步定调,不过剩下的具体事宜, 都可以交给底下人去办。 姜总忙完一周之后,就要休个十天左右的长假——学校要期末考试了。 整整一个星期没见,顾江阔再次见到姜少爷,眼神都有点让人不敢直视——像是刚开了荤, 又不得不重新忍饥挨饿的大型狼犬一样。 “顾大哥看你的眼神好吓人啊, 怎么眼睛冒绿光?”姜小米同学童言无忌, 但难得得一针见血。 姜大少爷下意识抿住唇,然后色厉内荏地骂孩子“瞎说什么?作业写完了吗?” 顾江阔凑过来,朝姜糯讨好地笑“晚饭之后,咱们就回学校?” 虽说考试周非常可怕,八天之内,连续考十一门课,每分每秒都不能浪费,尽早回学校复习是最好的,然而回学校就意味着,他必须得跟姓顾的饿狼住同一间宿舍。 姜大少爷现在有点怕这位接吻狂魔,誓死捍卫自己的人身安全,决定拖一天“这么晚了过去也没用,明天再说吧。” “哦。”顾江阔失望道。 不得不说,姜小米同学的总结很到位,自打顾江阔回来,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姜糯,直到晚饭后,姜总借故想早睡,直接躲进卧室,才囫囵睡了个安稳觉。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第二天七点多,顾江阔就了真人叫醒服务,并且义正言辞地给出了姜总无法拒绝的理由,他报了一遍考试科目安排表,“糯糯,时间不等人,现在不是睡懒觉的时候!吃完早饭就出发去学校吧。” 姜糯“………………” 姜糯“……我还没收拾东西。” 顾江阔贴心地说“昨晚你睡觉的时候,我已经都收拾好了,平时爱穿的睡衣、换洗衣物,床单、枕巾、洗漱用品,漱口水,冲牙器,哦还给你准备了十条一次性内裤,你看看还缺什么?” ……连冲牙器都带上了,他还能挑出什么漏洞来? 姜少爷找不到赖着不走的理由,只得慢吞吞地爬起来,终究还是在九点之前,坐上了顾江阔的车。 大学校园还是跟记忆中一样,唯一的不同,就是悠闲散步的小情侣、篮球场上的身影,都大比例减少,背着书包、戴着眼镜步履匆匆往自习室和图书馆赶的学生变多。 毕竟是考试周,能不能拿奖学金、会不会挂科都在此一举。 第一门考试是《国际经济学》,老师很够意思,最后一节课给划了重点,且精确到行,所以要背的东西不算特别多,突击应该可以办到。 姜糯同学头悬梁锥刺股地背了一整天,觉得拿六十分应该差不多——事实上,不到六十分也能过,因为还有平时成绩。 经过上次的“举报事件”,现在学校不少人都觉得姜糯是个学霸,就算有所怀疑,见过李方宙同学的下场,也不敢再像他一样,恶意举报。 “这一门差不多,晚上也许可以看《数理统计》和《微观经济学》,计算机考试裸考就可以了吧?可是《微观经济学》完全没有划重点,那么厚一整本书,怎么背啊?”直到自习室关门,姜糯还在忧心忡忡地碎碎念。 谁能相信,他堂堂一个集团总裁,真的会害怕挂科。 果然考试这种事,只要身处于这个环境,就算抱着“大不了再给燕林大学捐栋楼”的想法做退路,也还是会紧张。 因为姜糯背书背得太专注,顾江阔一整天都没怎么成功跟他搭上话,如今终于逮到机会,忙安慰“不用怕,老师没划重点,但我都有课堂笔记,而且查过最近三年的期末考试题,已经给你做好攻略了。” “?!”这玩意还能做攻略? 姜糯同学看顾江阔的眼神瞬间带上崇拜,学着姜小米的语气“顾大哥,你太棒了吧!” 顾江阔眸色一动“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叫哥啊,顾大哥。”姜糯这时候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激动地说,“你都做好攻略了,让我叫什么都行!你也太棒了吧!” “……”片刻后,才听顾江阔低声说,“这可是你说的。” 一月份燕林的天黑得特别早,过了八点,除了校园内的私营小饭馆、小超市还亮着灯,就是通宵自习室和研究生们、博士生们用的实验楼。 考试周,通宵自习室肯定人又多又挤,姜少爷自然不愿去,俩人便往留学生宿舍那边走。 顾江阔一个人背着两个书包,另一只手和姜糯十指相扣,沿着小路往宿舍走,边走边说“糯糯,你知道这条路叫什么吗?” 姜糯“这么一条小路还有名字?”他上辈子在这儿正儿八经上了四年学,他怎么不知道? 就听顾江阔说“叫‘情侣路’。” 姜糯“……” 感情是别称,因为这条路两侧绿化比较好,还有高大的百年古木,比较隐蔽,所以很多情侣喜欢到这儿来压马路,因而得名。 要这么说的话,隔壁另一条小路因为晚上没有照明,还被戏称为“保研路”呢。 顾江阔有些得意地说“所以这是情侣专署路,咱们走这条路特别应景。” 姜糯“……”这有什么好骄傲的? 姜糯同学反驳“这也是去图书馆的必经之路,图书馆正好八点闭馆,一会儿肯定有不少人从这儿走。”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话,没一会儿就看到浩浩荡荡的大军背着书包、拿着保温杯,朝着他们逆流而来。 这些应该都是临时抱佛脚的本科生,而本科生宿舍正好跟留学生宿舍方向相反。 姜糯暗暗捏了捏顾江阔的手,朝他扬起眉“我没说错吧?” 顾江阔“说对了,奖励你晚上多做一套真题。” 姜糯“……” 俩人逆着人流,自然要跟那些学生面对面,这条路每隔两步就是一个路灯,亮如白昼,于是,真有人认出他们来——毕竟是燕林网红,名不虚传。 好在大学生都比较有素质,不会偷拍或者冲过来搭讪什么的,但姜糯还是不想太高调,拉着顾江阔往树林里躲,等躲过这一波出图书馆的人群高峰再说。 可俩人刚靠到边上,背过身去,就有人出声叫住他们“顾江阔!是你吗?” 姜糯“?” 不是吧,这都认得出来?演唱会的视频过去多久了,这会儿还能被陌生人靠背影认出来?他俩那么火的? 却见顾江阔转过身,皱眉道“王轩慧?” 王轩慧?这名字有点耳熟……啧,不是顾江阔那位好舅舅的儿子么,算起来,他大四,还没毕业,这人还曾经入选过姜氏的实习生,后来被姜霸总一句话取消资格。王轩慧拦住顾江阔做什么?该不会是想报仇吧? 姜总又生出护犊子的心,从容地跟着转过身,微微扬起下巴,看向王轩慧。 老王家基因好,王轩慧也是大高个,姜糯身高不如他,可做久了上位者,气势却不容忽视,果然王轩慧一眼就注意到姜糯,然后就认出这张辨识度极高的漂亮脸蛋,这就是网上弹钢琴的那位年轻总裁吗? “姜,姜总好,您也在这儿。”即便后来没成为姜氏的员工,王轩慧还是下意识对这个比自己小上好几岁的姜总用上敬语。 姜总比较满意,“你找顾江阔,有什么事?” 王轩慧抿抿唇“有些私事,想跟我表弟借一步说话。” “?”姜总还要再说,顾江阔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低声道,“稍等一下,不用担心。” 姜糯“行吧。” 王轩慧拉着顾江阔进了更深一些的树林,也没绕圈子,短促地呼出一口气,说“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你,现在也不喜欢。” 顾江阔“?” 这人什么毛病,一本正经地拉着他玩什么小学生把戏? 就听王轩慧接着说“但你到底是我表弟,还是想提醒你一句,这种事电话里说不清楚,可我按着课表去你们教室堵了两回也没找到你……” 王轩慧“小心南洋来的人。” 顾江阔皱眉“南洋?” “是的。”王轩慧,“我也是才知道,我爸前一阵子被一个南洋人劫持了,那人不图财也不伤人,就问了我爸几个问题,有关你父亲的问题。” 顾江阔神色微凝。 又是南洋,又是他父亲,顾江阔莫名想到姜糯从前提醒他的‘豪门身世’。 “你也知道我爸那个人,骨头软,别人一威胁,就什么都说了。”王轩慧抿抿唇,“所以我提醒你,小心南洋人。我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该说的都告诉你了……总之你小心,然后,看在我通风报信的面子上,日后如果真有什么,不要为难我爸。” 说完,王轩慧也不等顾江阔答应,扭头就走。 血脉亲情大概就是这样,王轩慧一度恨不得跟王卫国断绝关系,还因为和亲爹打架,成了校园红人,受到舆论的影响,听说连毕业都遇到问题——没有导师愿意带他这种‘道德败坏’的学生做毕设——但遇到大事,还是本能地向着他那个渣爹。 不过顾江阔才懒得管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抱着满腹狐疑,回到姜糯身边,等姜糯问的时候,却只是含糊过去,并没有说实话。 ——依着姜总的性格,听到有人胆敢为难自己,他非得立即兴师动众地给自己打抱不平不可。 姜少爷一向是帮亲不帮理,而他就是那个“亲”。 “你笑什么啊?”姜糯问。 “没什么,”顾江阔说,“跟你在一起就很高兴。” 等考试结束再说吧,先不要影响糯糯的心态,什么南洋人、北洋人,都没有姜糯的期末考试重要。 回到宿舍时,差不多已经八点半,经过简单洗漱,姜糯就换上了居家服。 一月份是燕林最冷的时候,班级群里大家都在抱怨宿舍暖气跟摆设一样,在室内穿着棉衣还冻手冻脚,留学生宿舍倒是温暖如夏,暖气足足开到28度。 难怪顾江阔给他带的都是短袖薄睡衣。 才八点多,自然不睡觉,姜总决定继续头悬梁,与顾江阔挨着并排坐在学习桌前,掏出《微观经济学》,然后用眼神示意自家男朋友“可以开始讲重点了。” 没想到,白天在自习室规规矩矩的顾江阔,忽然开始不讲武德“直接讲?” “?”姜糯,“不然呢?听你讲课,我还要沐浴焚香?” “那倒不用。”顾江阔被逗笑,可看着刚洗漱过得姜糯,皮肤水嫩,刘海微微濡湿,带着一点洗面奶的淡淡香味。 一星期之前刚开过荤的顾大尾巴狼终于露出尾巴“交点学费吧,男朋友。” 姜糯“!” 姜糯有种不妙的预感“什么学费?” 果然,顾江阔说“亲一下。” “……”姜糯断然,“不行!你别骗我!亲了就肯定不是一下那么简单,上回你把我嘴都给亲肿了!” “……”顾江阔被戳穿心思,也不气馁,从善如流地改要求“不亲也行,那让我抱抱总可以吧?” 这个要求倒不过分,姜糯爽快答应,就见顾江阔把自己的椅子向后拉了拉,然后有声地拍两下自己结实有力的大腿,说“坐上来,咱俩一起复习。” 第八十六章 姜糯“?” 这还是那个老实憨厚的顾江阔吗?怎么开荤对一个人的影响这么大吗?这也太放肆了!他那个清纯不做作的保镖哪儿去了? 姜糯真诚地问“请问你还要脸吗?” 顾江阔一噎, 倒没生气,只慢慢地把自己的椅子推回去,闷声说“你都答应了, 还反悔。” “谁知道你的‘抱抱’是这个意思呢?”姜糯振振有词,很没有心里负担地也拉过自己的椅子,挨着坐下,翻开书,就进入了学习状态。 这些课本他上辈子都学过一遍, 努努力突击捡起来应该问题不大,何况顾江阔专门做了“攻略”, 这不事半功倍? 顾江阔偷瞄着姜糯的脸色, 发现自家男朋友竟然没有一丝丝食言的愧疚之情,终于忍不住说“你都没听过课,自己看不出头绪, 还是我给你讲吧。” 那敢情好。 姜糯忙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把自己的课本往顾江阔面前推了推。顾江阔却把那课本挪到一边去,直接拿出自己的“你看,我做了详细的笔记。” 果不其然, 课本上用不同颜色的笔, 画出不一样的标注,空白的地方还有密密麻麻的小字做注释, 真想不到,五大三粗的顾保镖竟然写得出这么工整的小字,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位女生学霸的书。 “其实这些内容我听一遍就理解了, 但还是记了下来。”顾江阔低落地说, “因为担心你看不懂, 毕竟你没有时间来上课。同学都笑话我像高中生, 竟然记这么多笔记。” 这倒是实话,姜糯早知道顾江阔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以他的脑子,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做这些事都是为了他,这么多笔记要坚持一个学期吧?何况他还那么忙,工地、学校、公司三边跑,还能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说不感动是假的。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邀功,刚才想抱抱你也是真的。”顾江阔更委屈了,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委屈,视线都不敢看姜糯,只垂着眼睛,瞧着书本,闷声说,“你却那样说我。” 刚才姜糯说“请问你还要脸吗”? 姜糯慌了“……我就是开个玩笑。” “我知道。”顾江阔,“不说这些,少爷,时间紧任务重,我们来复习吧。” 姜糯“……” 说罢,顾江阔还真的认真讲起了题,好像刚刚那翻话只是不小心流露的真情,说完了,他就还是那个可以隐忍、绝对忠诚的雇保镖。 然而姜糯心里很不是滋味儿,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他刚刚叫他“少爷”,怎么叫得那样生疏?其实,他们本来就是情侣,他都已经给了他“名分”,何必纠结于一个抱抱呢?一张床都睡过了,这会儿再纠结别的,也太矫情了。 姜少爷又是愧疚,又是自省,抿抿唇,说“那,就抱着看书吧。” 顾江阔讲题的声音一顿,看向姜糯。 姜糯也不大好意思,轻咳一声,“反正我们看一本书。”坐一张椅子,应该很合理……的吧? 顾江阔还是不可置信似的,呆呆愣愣地看着他。 姜少爷觉得耳朵发烫,但话已出口,总不能再反悔、再伤顾江阔的心——他可舍不得——于是姜糯咬咬牙,起身,照着顾江阔结实的胸膛推了一把。 “吱呀——”一声,顾江阔连人带椅子都被推得向后挪了一大步。 姜糯“……” 他哪有那么大力气?顾江阔这也太配合了! 顾江阔也意识到自己配合得太明目张胆,耳朵顿时红了,垂着头不说话。 姜糯“……”罢了罢了,肌肉猛男害羞成小媳妇,这谁扛得住? 姜少爷于是也没有责怪他,绕到顾江阔与桌子之间,硬着头皮坐了下去。 大约是经常运动,所以火力壮,顾江阔的体温偏高,暖烘烘的,像是汽车里的座椅加热,还是真皮座椅。 抛去心理上的不自在之外,实际感受还是挺舒服的。 姜糯轻咳一声“开始讲题吧。”本少爷都就座了。 “好,好。”顾江阔一开始的嗓音有些哑,但很快就恢复了专业,两只有力的胳膊环住怀里的姜糯,两手落在桌子上,按着书,拿着笔,“边际产量变化要经历递增、递减,最后变为负数……1” 他两只手都虚虚地环着,算得上“绅士手”,并没有要占便宜的意思,而讲题也讲得深入浅出,看得出既有水平、又有态度,是专心致志助力复习,没有一丝杂念。 然而,姜糯却渐渐听不下去。 “在历史上,英国经济学家马尔萨斯正是没有考虑到长期的技术进步,错误地预计了2……” “停一下。”姜少爷黑着脸说。 顾江阔应声停下“有什么问题吗?” “……”姜糯,“你说呢?” 顾江阔没言语。 姜糯呼出一口气,说“你硌着我了。” 顾江阔“……” “放手!”姜糯啪一声拍在顾江阔结实的小臂上,“放手,我要起来!” 顾江阔又坚持了几秒钟,还是悻悻地放开了手,“糯糯……” “别说了,你去那边坐着,冷静冷静,我还要看书呢。”姜糯脸颊也有点发烫,他本来皮肤太白皙,如今透粉红润,再加上有些羞赧却强自镇定的神情,看得人心里痒痒,顾江阔实在没忍住,故技重施“少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闭嘴吧!”哪知这回姜糯根本不买账,直接炸了毛,“叫少爷也没用!你,你给我坐远一点!带笔记的书留下!我自己看!” 顾江阔“……” 顾江阔这回无论说什么,姜少爷也不肯放水,再不愿靠近他一丁点,而顾江阔厚着脸皮主动凑过来,还额外挨了两下打。 这才终于老实了。 倒不是因为怕了姜糯。糯糯那点力气,打在身上一点都不疼,而且顾江阔还挺享受小嫩手打在身上的感觉,也喜欢看糯糯炸毛的可爱模样,只是不敢太招惹他,生怕真把人给气坏了。 这个夜晚的后半程,顾江阔都老老实实地守在一米之外,做讲题工具人。姜糯有什么不会的,远远地把书推过去,听他讲明白了再把书拽回来,继续复习。 课本上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但姜少爷认为“deadle才是第一生产力”,若不是考试近在眼前,他根本不可能在经受那样的“硌”之后,还能沉下心来学习,他都佩服他自己。 俩人一直学到十二点,姜糯自然先用淋浴间,简单冲了个战斗澡,就钻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做出困倦而马上就能入睡的样子。 顾江阔落后一步,就着姜少爷洗完的余温和水汽,却是洗了个凉水澡。 浴室的水声隔着客厅,影影绰绰地传过来,时间早超过了正常冲澡的时长,缩在被子里的姜糯,自然也猜得出个中缘由,不由得又想起那个短暂的“抱抱”。 看来,顾江阔从前并不是安慰自己,他是真的没受伤。 起止没受伤,还健康着呢,比绝大部分普通人都要健康上一百倍吧。 反正黑灯瞎火的,他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姜糯悄悄依着记忆,拿自己的小臂垫在i股底下,试图情景重现,想量量硌着他的玩意,究竟是什么水准。 用右手拇指掐着左手的小臂做记号,伸出被子外头,再保持这个姿势,开了床头灯。 然后,姜少爷看着自己的手臂,震惊到瞳孔地震,继而陷入沉思。 他开始后悔答应和顾江阔交往了。 第八十七章 经过两天的地狱模式复习, 周一上午迎来第一场考试《国际经济学》,姜糯自我感觉发挥得不错,卷面应该就够60分, 而下午是开卷考试,不管怎么说,每道题都答得满满的,没有一处空行。 其中还有一道值20分的大题被顾江阔给押对了,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可考试周才刚刚开始, 除此之外还有9门课排着队,仍旧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下午考完第二门, 俩人还是决定直奔自习室。 “书包挺沉的,给我吧。”顾江阔亦步亦趋地跟在姜糯屁股后边。 “喔。”姜糯把只背装着一本专业书和笔袋的书包,递给顾江阔, 并且无视了他准备牵住他的手。 自打前天不小心硌着姜少爷之后, 姜糯就一直尽量避免跟他肢体接触,两天了还没缓过来,顾江阔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 低声哄“糯糯, 我知道错了。” “不,这不是你的错, ”姜糯想起这事儿就感到尾椎一紧,“但让我缓缓, 给我一点时间接受。” 顾江阔有点不明就里, 却也嗅到这个“接受”可能关乎自己的福利, 其实想借着这个话题进行更深一步的探讨。 可刚从考场出来的, 有好几个同班同学, 容不得他们讲悄悄话。 “班长!姜糯!你们考得怎么样?”热情的眼镜男生和一大板牙男生也结伴追出来。 遇到同学,姜糯就更不好意思牵手了,顾江阔也只得按下心思,跟俩同学寒暄了几句。 大板牙男生说“你们是要去复习吗?一起去图书馆吧。” 顾江阔“我们没占座。” 图书馆的座位在学期末非常紧俏,需要一大早去排队,七点开馆,通常六点刚过,队伍就已经排过水房了。 不过大家蜂拥而至,自然是因为环境更好,不用像自习室一样按着教室的课表来,打一枪换个地方,能一直学到闭馆,而且有空调,暖气也更足,每层都有自动贩卖咖啡机,以及免费的热水、充足的电源插座,可供使用笔记本电脑。 唯一的缺点就是一座难求,如果长时间占位,而人不来,管理员大爷就会铁面无私地收走占座用的东西。 “不用担心,咱们馆里有眼线,刚收到消息,那一层被大爷收走了俩座儿,你们去的话,我叫他们人肉占座!”眼镜男生说。 “那好吧,谢谢了。”如果有的选,姜糯自然愿意去条件更好的地方复习。 “哎,姜糯,你真的是集团大总裁啊?”眼镜男一脸崇拜地问,“好牛逼啊。” 姜糯谦虚道“没什么,就是家族企业,继承下来而已。” “卧槽那也是投胎小能手啊!”大板牙说。 顾江阔皱眉看了大板牙一眼,大板牙立即收声,挠着头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见过富豪,有点激动。” 看得出,顾江阔这个班长做得挺有威信,但姜糯也不差,他见过太多抱着不纯目的接近自己、妄图巴结自己的人,很知道如何得体地跟不同阶层的人交往,何况,这两位同学并没有什么企图,只是单纯热心而已。 面对旁人,顾江阔就变得沉默,难怪很多人觉得他高冷。而姜糯则不同,只要他愿意,跟谁都聊得来,既能跟几十岁的企业家你来我往地谈判而不落下风,也能跟稚气未脱的大学生打成一片。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向下兼容’。 顾江阔总是不由自主地用目光追随姜糯,在集团里姜总理所当然众星捧月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混在一群差不多大的毛头小子里,也还是这样。 顾江阔想,虽说当初看糯糯第一眼就动了心,可自己喜欢的远远不止是他的外在,不止是他精致俊秀的脸,也不止是修长而富有肉感的……思想又不守纪律,顾江阔连忙打住。 大板牙和眼镜带着他们找到了说好的位置,两个占座的男生远远瞧见他们,就起身招手,等他们过去时,俩人便一边收拾书本,一边压着嗓子抱怨“怎么才来!差点被管理员大爷认出我们来!快坐快坐,我们撤了!” 姜糯向俩人道过谢,却见桌子上还放着一本《加德纳艺术通史》,轻声叫住他们“你们忘了一本书!” 俩男生折返回来,也小声说“这不是我们的啊?” 大板牙翻开扉页,只见上面还写了名字,不由得念出来,“许家思,是不是上一个占座却不来的学生?管理员大爷估计是收书的时候遗漏了,没事,放这儿就好了,那人肯定会回来取的。” 图书馆不能说话,几人叽叽咕咕压着嗓子用气音说了这些,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交代完,便匆匆走了。 留下姜糯和顾江阔两人,捏着那书本对视一眼。 这也能碰到熟人,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 姜糯对许家思此人的印象最早源于上辈子,这人是姜糯所知的、丁凭舟的第一个出轨对象,上一世时,还曾经故意跑到姜糯面前耀武扬威,而顾江阔对此人的印象,莫过于军训的时候,许家思对他展开猛烈的追求。 那会儿姜少爷来营地看望他,正好撞见他义正言辞地拒绝许家思。 那件事顾江阔至今还觉得有点得意。 他竟然有些盼着许家思快点过来拿书,万一姓许的再纠缠不清,他是不是还能在糯糯面前再表现一次?也许让糯糯消气、不再排斥他也说不定。 然而,直到闭馆,许家思也没出现。 许家思已经面临劝退了。 他是来燕林大学交换的艺术生,而艺术生的文化课考试要比其他学院都早一个星期,这会儿成绩已经出来了。 原来,许家思本来就不是学习的料,靠杂七杂八的加分,勉强考上一个二本,因为搭上了丁凭舟,才获得了这个来燕林大学交换、镀金的机会。 他原本想靠着丁凭舟的关系,顺利拿到燕林的学位证——当初丁凭舟答应他,考试什么的,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哪科没过,只要让他打声招呼就行。 可许家思刚入学没多久,丁凭舟就莫名其妙地改了态度,别说像从前一样蜜里调油,就连联系都懒得联系他,一心只想着什么姜糯。 许家思就这样被放养了一个学期,以他的基础,根本跟不上燕林的课程,期末不出所料,一口气挂了七门课。 “许家思同学,你跟我们哀求也没用,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去准备补考,分数不是求来的。” 许家思眼睛都哭肿了“老师,求求你们,听说补考更难啊,我肯定过不了的。” “看来是你的基础太薄弱,可能不适合燕林的快节奏,要不就放弃吧。” “老师,您的意思是让我退学?” “只是让你回原本的学校。” “我是交换生,如果成绩不合格,我两边都毕不了业,我连原本二本院校的毕业证都拿不到的!那样我的人生就完了!老师,求求你们了!” “……” 许家思最后失魂落魄地出了老师办公室,吸吸鼻涕,还是咬咬牙给丁凭舟打了电话,结果竟然是一阵忙音。 丁凭舟把他的新号码也拉黑了。 “……不行,是你主动把我弄到名牌大学,结果又不管我,丁凭舟,你要是不给我个交代,我不会放过你的!” 为期十天的考试周终于结束! 姜糯像是脱了力一般,没骨头似的靠在顾江阔身上,嘴里一遍遍碎碎念“终于结束了!以前从来没想过,考试竟然会这么难熬!” 毕竟他以前念书的时候可一直是学霸。 姜少爷极爱干净,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香味,顾江阔悄悄低头,贴着大少爷软软的黑发嗅了嗅,是野玫瑰和四叶草的洗发水味道。 甘甜而清爽。 顾江阔舍不得放开他,也顺势环住姜糯的腰,心里生出些窃喜糯糯终于肯让他碰了! 但嘴上镇定地说“考过去就是胜利。” “还不知道能不能考过呢。”姜少爷叹气,又扬起脸,“什么时候出成绩?” “17号之前肯定全出。”顾江阔看着姜糯小扇子似的浓黑睫毛,喉咙不动声色地滚了滚,“17号就正式放假了。” “哎是啊。”姜糯从顾江阔身上起来,小小伸了个懒腰,“走吧,上车,回家。” 所有考试都结束,最后一星期也没课了,不过是等成绩,所以不在学校待着也没关系,理论上讲,从今天起,顾江阔的寒假就可以提前开始,不用再两边跑,可以安心住在姜糯的别墅里。 一路无话。 当天俩人正好赶在饭点回的家。 梅姨早就准备好晚饭,就等着他们,一见到姜糯,便立即心疼地念叨“少爷瘦了,哎呀少爷从小到大都没吃过苦,突然住校那么久,肯定不适应,学校的饭菜肯定吃不惯。” 姜糯笑道“哪里那么夸张?大江,我瘦了吗?” ——自打那天,被硌着之后,姜少爷就跟着姥姥的称呼,改叫顾江阔的小名“顾大江”。 顾江阔听出话里的揶揄,耳朵悄悄红了些,好在他肤色暗,一般人看不出端倪,他诚实地说“没觉得。” 糯糯瞧着瘦,但坐在怀里,就能感觉出来,该有肉的地方有肉。 梅姨“你俩每天在一起,肯定看不出来,来来,你们去洗手吧,这就准备开饭了!今天特意多做了些,好好给你们补补。” 及至坐到饭桌边上,姜糯才后知后觉地领悟到“补补”是什么意思。 他已经得知了顾江阔并没有受伤,可消息还没同步给梅姨,梅姨仍旧做了一桌子姜少爷从前列的“药膳单子”。 ……这可不兴再补了啊! 然而顾江阔力气大,饭量也大,一向好胃口,在姜糯纠结的工夫,已经埋头干了半碗饭。 姜少爷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 罢了,明天一定要叮嘱梅姨换换菜谱。 但第二天早上顾江阔并不需要吃饭。 今天是他约好的体检日子。 姜氏集团包下了燕林市第一医院的十天体检套餐,从1月5号,一直到1月15号。员工可以按着需求,提前预约时间,自行前往医院做检查。 顾江阔算着考试结束的日子,便约了这一天——姜总自然用不着跟员工们挤公司福利,他每年都会把三甲医院的专家请来,去私立医院享受体检,不过时间隔得挺远,在六七月份,不然肯定要带上顾江阔一起。 天还没完全亮,顾江阔就已经起床,出发前,蹑手蹑脚地去隔壁主卧,在姜少爷脸蛋上落下一个无声的早安吻,又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才下楼、驱车赶往医院。 顾江阔的计划是,赶在最早一批做完检查,说不定还能赶得上回家送糯糯上班,然而,到了医院,他才发现,领了号码牌排队的姜氏员工已经不少,一水儿的中年人,比早起,年轻人还是比不过他们的。 没办法,只好混在队伍里慢慢地排。 抽血之前都不能吃东西、喝水,抽过血体检部会一份自助早餐。但先做哪项、再做哪项都是系统自动给安排,顾江阔饿得饥肠辘辘,每次路过抽血窗口,都忍不住看一眼,也是因此发现那窗口附近,一直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还有点眼熟。 直到吹碳十四的时候,顾江阔才忽然想起来那是谁。 “请顾江阔王超郑亚到抽血窗口。”广播里响起电子音提示。 顾江阔又瞥了一眼那鬼鬼祟祟的身影,却没作声,若无其事地挽起袖子,露出精悍结实的小臂。 第八十八章 顾江阔看着针筒, 余光却一直注意着那个身影,他不会认错, 就是在游乐园袭击他的那个家伙。 阿卜已经在这里守了四五天, 才终于等到顾江阔,但他现在的目标不是顾江阔本人,而是他的血——他不想再跟顾江阔产生任何直接的正面冲突了。 阿卜有多年的看场子经验, 且有正儿八经的师承, 自认是个“技术流”,但技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这位“准少爷”,实在是太强壮了, 他是真的打不过。 阿卜一直在暗处观察,很怕被顾江阔发现,又引起一场恶战。见他抽了血,按着棉签走开,没有任何异常,才稍稍松口气,压了压鸭舌帽, 身形一闪, 鬼魅般避开监控, 躲进了隔间。 顾江阔一直按捺着没动,等做完所有检查, 才举止泰然地回到抽血窗口前的等候席位坐下。 间或有同事跟他打招呼, 顾江阔也表现得很正常,只是坐着不走。 不知等了多久, 上午体检的人都走得差不多, 盘点血样的护士一趟趟反复检查, 隔着玻璃,隐约听到她们焦急地说:“这东西怎么能丢呢,怎么办呀?” 顾江阔这才上前,“你好,什么时候到我啊?早就来了,一直没叫号。” 护士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查一下。” 顾江阔报了名字,几个小护士都是眼睛一亮,“原来你还没抽血啊!太好了,还以为弄丢了。” “原来是叫号系统出错。” 顾江阔眸色一动,心里生出果然如此的念头,不动声色地挽起另一只袖子,露出胳膊。 只有一个小护士有些狐疑地嘟囔:“我怎么对他有点印象,好像上午采过一个身材特别好的男员工血……” “姜氏那么大一个公司,又不可能只有一个人身材好,他肯定还没抽血,快干活吧。” 顾江阔今天才弄明白阿卜为什么要袭击他,却选择主动配合,要一个人的血样能有什么用呢? 验dna的念头一出来,从前那些事情似乎都能捋顺,顾家祖传的手帕,王卫国的‘供词’,父亲的身世…… 倘若真如糯糯所说,他是南洋顾家的后人…… 顾江阔其实也很期待,如果真是这样,他最起码可以获得一笔财富,作为自己创业的启动资金,做出一番事业,才能配得上糯糯。 但这就像一场梦,仍然让他觉得不真实,顾江阔最后也没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有点怕说出口,梦就不灵了。 到1月16号的时候,燕林大学校园网终于录入了所有成绩,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网络,服务器比晋江文学城还烂,网络比晋江还卡,那就非校网莫属。 顾江阔耐着性子花了一上午时间,才终于把姜糯的账号登陆上去。 他快速浏览一遍总成绩,才抬头说:“成绩出来了。” 这会儿姜总正在喝一杯卡布奇诺,闻言连咖啡也不喝了,上嘴唇还沾着奶泡,动作僵硬地望着顾江阔,满脸都写着紧张:“过了么?” 顾江阔被他这呆呆的模样萌到,一时忘了说话,姜总已经起身,从宽大的红木办公桌后绕过来,紧张地舔舔唇,“说话啊,不会是挂科了吧?哪科挂了?” 完蛋完蛋,这两天一直忙着公事,把成绩给忘了!应该提前跟学校打声招呼的,现在都上传公布了,再改成绩也不现实! “没挂,全过。”顾江阔笑道,“有八门低空飞过,还有三门拿了良好,突击有这样的效果,非常不错了,糯糯你真是个天才。” “吓死我了!”姜总长长地舒了口气,“你怎么说话大喘气啊。” 顾江阔起身,便比姜糯高了一头,改仰视为俯视,“吓着你了?我刚刚是在想,你有这样的成绩,是不是有我一份功劳?” 姜总警惕地退了一步:“你又想邀功?” 上回拿“帮你记了一学期笔记”的事儿邀功,把他按在怀里抱着,结果软座变硬座,现在‘顾大江’又想故技重施么?他那个清纯不做作的单纯保镖,到底去哪儿了啊?怎么如今这么多心眼? 顾江阔眸子一垂,姜总以为他又要表演茶艺,已经做好心理建设,预备着无论对方怎么装可怜,他都不会再妥协,却见顾江阔不退反进,一步步地逼过来,一把攥住姜糯的手腕,另一只大手托住他的后颈。 姜总:“??” “你嘴角还有奶渍,”顾江阔说,“我帮你弄干净。” ?卧槽? 然而姜大总裁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尽数被堵了回去,顾江阔的气息很霸道,有淡淡的烟草味,和清新的薄荷香,应该是上午偷偷去过吸烟室,又怕惹自己厌烦,用了漱口水。 这个吻没持续多久,顾江阔便意犹未尽地放过他,然后在姜总发火之前,先发制人地说:“不用邀功,你是我男朋友,本来就可以亲。” 姜糯:“……” 有理有据,无法反驳。 而且这个吻,也并不讨厌,其实只要顾江阔知道节制,跟他接吻啊,拥抱啊,这些亲密之事都是让人舒服愉悦的。 但姜总怕惯坏了他,轻咳一声,还是拿出理由:“办公室就不可以,万一小王再闯进来……” “她不会了。”顾江阔笃定道,“小王以后会记得敲门,而且会拦住任何不敲门的其他人。” 看来顾助理早有准备,姜总现在一个字的正当理由也说不出了。 “行吧。”姜总认输,折返回办公桌,继续埋头工作。 顾江阔看着他俊秀标志的侧脸,心里还是有些发痒,糯糯的嘴唇真的好软,好甜,可他也只敢浅尝辄止,毕竟一顿饱和顿顿饱,顾总还是分得清。 但尝过珍馐之后,又怎么能不馋呢? 姜糯一抬眼,就对上顾江阔灼灼的视线,莫名尾椎一紧,警惕地问,“你看着我干吗?” “哦,”顾江阔轻咳一声,正色道,“我是想说,升宸新能源的k线图分析已经做出来了,咱们的资金也都有序撤掉,是不是该采取行动了?” “是啊。”提起这事儿,姜总就有精神,“布了这么久的局,该收网了。” 姜糯眉眼含笑,被冬日的暖阳一镀,瞳仁琉璃珠似的剔透,像只守在老鼠洞口多时的、毛色雪白的猫咪,眼神透着精光,漂亮得不像样:“你用之前申请的那个企业蓝v,发布撤资公告。” 顾江阔:“好的。不过,白米科技的官博基本没什么粉丝,有用吗?” 姜糯道:“白米科技粉丝少,但我的个人账号粉丝多,你发布了,我就立即去点赞。” 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他耐着性子做了那么久的“网红”,让底下人定期发了那么多日常,来维持流量,可不是为了分享生活那么简单。 姜总永远不可能做个靠流量赚钱的小网红,但流量送到眼前,不利用一下,怎么说得过去?商人就是要整合所有可利用的资源,一分一毫也不能放过。 晋霖能以名人效应在股市骗钱、吸金,那他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晋霖一分也坑不到无辜股民的,再把从资本市场圈的那些钱留下。 “可是,你的个人账号也只有几十万粉丝而已。”顾江阔担忧道,“晋霖是顶流,有几千万粉丝呢。” “所以单纯打舆论仗是不够的,”姜总说,“还得有理有据,有真材实料的年度财报。我们的账号算是辅助,你玩过游戏吧?一个好的辅助,能有多锦上添花?靠好辅助逆风翻盘也不是不可能。这一局,升宸新能源的赵总是输出,我们就是那个金牌辅助。” 顾江阔却摇头,深深地看着姜糯,说:“你不是辅助,你才是那个躲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幕后大boss。” 姜总被这恭维准准地拍中马屁十环,笑得眼角眉梢都生动起来:“哪有那么厉害。” “有的。”顾江阔真是越看,越对姜糯爱不释手,“我现在就措辞写文案,写好了给你看行不行。” “不着急,”姜总却道,“还有件更重要的事没看呢。” “什么?”什么事比涉及几十亿资金的生意还重要? 姜总理所当然道:“你的期末成绩还没查呢!” “那个不着急,校园网很卡的。”顾江阔这样说着,手上却很诚实,操纵鼠标打开了网址,然后,一向很卡的破网竟然意外地丝滑,输入第一遍学号,就跳出成绩: “全部优秀!!”姜糯震惊,学霸竟在他身边!顾江阔一学期都在两头跑,最后突击复习的时候也没好好看书,一直在给他讲题,这都能全科高分,他脑子到底有多聪明? “厉害了啊顾大江!”姜总替他高兴,又生出些‘身为伯乐’的骄傲,若不是自己慧眼识人,把顾总从工地的泥淖里拉出来,带他回燕林上学,怎么可能有如今的成绩呢? 姜总星星眼望着顾江阔,不由得带上些对学神的崇拜:“平均绩点40?咱们学校满绩点就是4,……这最高了吧?” 顾江阔本来觉得没什么,成绩也不出预料——考试的时候就觉得简单——但这会儿看到糯糯这么大反应,不由得也生出些骄傲,矜持地说:“还行吧。” “相当行了!”姜总又凑近了些,近到顾江阔能闻到他身上好闻的野玫瑰洗发水味道,以为糯糯会给他些类似“亲亲”的奖励,一颗心扑通扑通狂跳,满心期待地一动不动,却感到姜糯嫩软的手心附上来,在他下巴上搓啊搓,动作像极了撸家里的大型犬旺财,嘴上夸:“厉害了厉害了!” 第八十九章 顾江阔的下巴其实刮得很干净, 但还是有短短硬硬的胡茬儿,像揉一只粗糙未熟的猕猴桃, 姜糯很喜欢这手感, 摸得有点上瘾,又揉搓了好几下,才吩咐:“你现在就写, 我看着。” 顾江阔:“……” 顾江阔刚来姜氏的时候, 就被姜总扔去各部门“学习”,跟市场部的时间最长,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写公告。 因而对格式颇为熟悉,信手拈来。 没一会儿就写出一篇措辞得当, 条理清晰的撤股公告。 打印、盖公章,然后拍照上传,流程很正式,也果然没有引起什么水花,一个小时后,转发0,点赞个位数。 不过, 等姜糯用新养的“网红个人账号”点赞之后, 这一条的转评点赞数直线上升, 但热度也不过维持在一千出头,就渐渐停止。 “这就够了。”姜总说, “剩下的交给赵总。毕竟不是姜氏入股, 我不方便出面,到时候你去联系他。” 顾江阔:“什么时间?” 姜糯问:“几号过年?” 顾江阔查了一下日历, 说:“1月31号是除夕。股市从1月31一直停盘到2月6号。” “还有15天。”姜总摸了摸下巴——摸的是顾江阔的下巴——然后又把电子日历翻了翻, “两天之后吧, 这天宜动土,宜安葬,是个好日子。” 听糯糯的意思,是要这天搂草打兔子,把那伙人的身家全给“埋”了。顾江阔可太喜欢自家男朋友这运筹帷幄的漂亮模样,跟着笑起来:“好。” 不过…… “还有,”顾江阔说,“摸够了没?” 姜糯摸他下巴的动作没停,理直气壮地说:“没有。” “这可不是白摸的。”顾江阔半开玩笑地说,他感到姜糯的小拇指一下下地擦过喉结,像小奶猫的嫩爪垫,惹得他一阵心烦意乱。 结果姜糯学以致用得很快:“你是我男朋友,我想摸就摸。” ——这是把顾江阔的话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了。 然后姜总就感到手下的喉结滚了滚,紧接着手就被对方的大手捉住,向上一扯。 顾江阔的手粗大有力,因为时常跑工地,一手薄茧怎么也养不下去,刮得姜少爷那双不沾阳春水的、弹钢琴的手,有些痛痒。姜糯皱眉,一句“你干什么”还没出口,就感到虎口处被咬了一口。 没用力,犬齿在皮肤上轻轻一摩,带着点湿漉漉的痒意。 酥麻感从虎口,一路蔓延到小臂。 “……”姜总有种自己被调戏了的错觉,虎着脸抽回手,“你属狗的吗?” 顾江阔也不深逗他,见好就收,憨厚老实地露出一口白牙:“弄疼你了?” ……那倒也不是。 顾江阔投桃报李地把自己的大手伸到姜糯面前,大度地说:“给你报仇的机会,你也可以咬我。” 姜糯:“……” 姜少爷瞅了瞅他那粗糙的大手,并没有上当:“才不要。”那么厚一层茧子,再硌着他的牙。 “别闹了,抓紧时间把该准备的资料准备好,然后跟升宸的赵总联系。”姜总吩咐。 顾江阔悻悻地收回手,眼里闪过一抹‘阴谋没得逞’的失望,然后任劳任怨地开始干活。 每到年底,社畜们都无心工作,仿佛所有的事都可以“春节回来再说”,老板们也不能免俗。 丁凭舟几乎没在公司露面。 他之前把全部身家全都投进了升宸新能源,还借了不少外债,一度把丁燕生丁老爷子气得病更重了,可现在,事实证明,升宸的股票跟做了火箭一样,现在已经算不清楚有多少个涨停板。 丁凭舟那些投资一下子全赚了回来。 虽然比不上在金创大厦赔的那些,但也足够丁氏安抚人心的了,丁燕生这几天气色都好了许多,但一有精神就会劝丁凭舟:“升宸的股票涨得离谱,事出反常必有妖,你还是见好就收,赶快把股份卖掉,我听说你为了入升宸的股,把名下所有资产都抵押出去了,甚至还借了高利贷?” 一旁的丁大哥也跟着劝:“别的不要紧,先把高利贷还掉。” 然而,不提这个还好,提到这些,丁凭舟就冷笑出声:“你们还好意思说?别说咱们的公司还没有申请破产,就单说你们名下的个人财产,谁没有几套房产?当时我们丁家真的就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吗?没有吧!你们宁可眼睁睁看着我去借高利贷,也不愿意借给我一分钱。” “凭舟,”丁燕生叹口气,“不是爸和你大哥不想帮你,实在是当时……没有你那样的远见,没有看到升宸的前景。” 丁老爷子一向是那种封建大家长似的父亲,很少这样低声下气地跟儿女说话,这让丁凭舟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儿,却又更难受。 因为他知道,父亲这样低三下四的背后,所图的是什么。 丁凭舟静静地听,果然丁燕生又接着劝:“一支股票,只因为一次注资,就疯狂猛涨,这很不正常,股票的涨跌讲究消息面,基本盘,咳咳咳,和技术层面……它不过是借着名人效应,你应该留意它的财报,咳咳,也许会拖到四月份,也许根本拖不到,信息迟迟不公布,股民也会丧失信心……” “你的意思是,让我早些撤股,免得被套牢?”丁凭舟打断老父亲。 丁燕生无声地点头。 “然后呢?”丁凭舟问,“然后我个人赚的这些钱、拿我的全部身家去赌的这些钱,取出来做什么呢?你们不挑明,我来替你们说,是要拿去填公司的窟窿吧?你们想得美。” “丁凭舟!”丁大哥忍无可忍,厉声道,“你是丁家的儿子,凭什么不能牺牲一点?丁氏有现在的困境,难道不是你造成的吗?” “那是我一个人的错吗?!”丁凭舟吼回去,“如果爸不拍板,谁敢执行?凭什么让我一个人去堵窟窿?我当初求着你们借钱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我去借高利贷是谁的错?让我出钱填公司的窟窿也行,你们也要出!都拿名下的私产!” “好!你很好!”丁大哥,“丁凭舟你个白眼狼!爸是白疼你了!” 丁凭舟:“说来说去,你也舍不得拿自己的私产而已!” 丁大哥不甘示弱:“你就这样一意孤行,以后还不上债,别来求我们!我把话撂在这儿,一个子儿也不会借给你!” 眼见着两个亲儿子为了钱吵成这样,丁燕生一口气没上来,剧烈地咳嗽起来。 丁凭舟甚至没留下来管父亲,窝着满肚子的火,一个人开车跑了出来,他在环路上飙了一圈,才稍稍冷静下来,心里盘算着父亲的话。 老头子虽然在惦记他的私产,可父亲毕竟是老江湖,一手把丁氏做大,到底是有真才实学的,他的担心不无道理,甚至猜得很准。 丁凭舟有上辈子的记忆,记得这一支股票是在四月初崩盘的。 财报瞒到四月份,也迟迟没有公布,股民的信心在慢慢流失,渐渐停止了暴涨,紧接着就是大股东大量抛售套现引起的暴跌。 大股东自然就是晋霖和他背后的博约股份。 晋霖的名声从那时候开始一落千丈,后续虽然也收到证监会的罚款,但已经赚得盆满钵满,韭菜也已经割完,受害的股民只能愿赌服输。 多少人因为一时跟风赔掉了血汗钱。 但丁凭舟并不可怜那些股民,散户敢进金融市场玩,就要有当韭菜的觉悟,他想的是,保险一些,从三月份开始,一点点抛售股票——以他掌握的股份数额,绝对不能在一两天之内抛得掉,会引起跌停的,必须慢慢来。 至于高利贷,因为知道升宸的股票会一直涨到四月初,所以高利贷提前还掉反而不划算。 丁凭舟心里盘算着,手上漫无目的地开着车,竟然不知不觉地把车子开到了姜氏集团办公楼下。 丁凭舟:“……” 保安走过来礼貌地敲窗:“先生你好,这里是内部停车场,请问有邀请函吗?” ……被拦下了?是了,他现在不是姜总的“男朋友”,自然也不是姜氏的主人,当然需要邀请函。 丁凭舟没搭理保安,默默地把车掉了个头,开去了隔壁的收费停车场。 在这个公共停车场的位置,既可以看到门庭若市的姜氏集团大厦,也看得见隔壁萧条的金创大厦。 丁凭舟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但他很快又缓过了情绪,小糯能成功,无非是靠着上辈子的记忆,现在,他也有这项金手指,瞧瞧,他不是已经成功东山再起了吗? 既然到了,他就想跟小糯谈谈。 现在跟以往不一样,他丁凭舟不再是濒临破产的丁氏少爷,而是手握巨额升宸股份的丁总。 他有资本跟姜糯谈。 “小糯,我再给你最后一次回到我身边的机会,”丁凭舟喃喃,表情逐渐狰狞,“最后一次,我不会一直低三下四地求你。” 然后,他走进姜氏大厦的大门,前台很有职业素养地拦住他:“请问先生有预约吗?” 又是预约。 上一世,姜氏上上下下的员工,哪一个不认识他?不叫他一声丁总? 一个前台的毛丫头片子竟然也敢拦他。 “我是丁氏集团的丁凭舟,”丁凭舟霸气地说,“你现在打姜糯的内线电话,就说我要见他。” 结果就看到前台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他,尬笑:“先生,我们没有这个权限,如果您认识姜总,可以直接打他的私人手机,我们都是打工人,您不要为难我们啊。” 看这前台的样子,似乎根本不相信他认识姜糯,根本没看得起他。 呵,私人手机,打就打,亲口告诉小糯也好,他现在赚到这笔资金,只是个开始,有上辈子的重要资讯在手,今后会越来越成功,就连顾江阔,他也未必放在眼里。 或许,还能因为前世的记忆,离间一下小糯和顾总,小糯怎么那么巧,偏偏在顾总最落魄的时候救了他?丁凭舟不相信这里边没有猫腻,这些都可以拿来威胁小糯。 然而,刚掏出手机,翻出通讯录,丁凭舟的王霸之气顿时消散。 “……”他怎么忘了,他早就被小糯给拉黑了啊。 然而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现在举着手机的姿势就很尴尬,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丁凭舟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前台小姑娘脸上露出鄙夷之色,然后不等他申辩,就脆生生地对着门口叫:“保安——” 第九十章 “等一下!”丁凭舟阻止了前台, 他想起来了,他还有一个新号,这个号码不是被姜糯拉黑, 而是上回被顾江阔激情辱骂, 他主动拉黑的姜糯。 “先生, 请您出去。”两个保安赶过来,嘴上说得客气,但随时准备动手赶人。 “等等!等等!”丁凭舟飞速把姜糯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终于拨了出去。 没响多久, 姜糯的声音就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喂。” 丁凭舟捂着话筒, 飞速道:“小糯,是我——先别挂!我想跟你谈谈顾总的事, 这里人多, 你不希望我在电话里跟你说吧……” 五分钟后,前台收到了王秘书的来电,丁凭舟理了理外套,昂首阔步地走了进去。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 只有姜总一个人,丁凭舟进门, 环顾一周, 正要感慨一番上一世他们在这里共同奋斗过云云,就听姜糯说:“只有五分钟时间,有话快说。” 丁凭舟不悦道:“小糯, 你没必要故意这样。” 门外响起敲门声, 经过姜总的示意后, 秘书小王开门提醒:“姜总, 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知道了。” 打发走小王,姜糯才对丁凭舟道:“你也看到了,姜氏如今蒸蒸日上,所以事务相当繁忙,我是真的没时间接待你,有话直说吧,顾江阔怎么了?” 有关顾江阔、又不能在众人面前乱说的事,应该就是他的身世。 如果丁凭舟拿这件事威胁他,那么威胁不了多久,毕竟顾江阔早晚要认祖归宗的,也许就在这一两年。 “你现在跟我之间,没有别的话说了吗?就只能谈顾江阔?”丁凭舟痛苦地低声说,“小糯,你怎么那么狠心。” 姜总皱起眉,不大耐烦地又看了眼表,起身就要去拿西装外套。 丁凭舟大约也终于意识到这时候再跟姜糯谈感情,会显得他非常蠢,于是深吸一口气,悄悄按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 “小糯,我想跟你谈的事,也简单,你早就知道顾江阔的身世了吧,承认吧,你接近他的目的不纯。” 这个谈判方向,倒出乎姜糯的预料。 姜总略停下拿衣服的动作,挑眉看着他。 丁凭舟:“你为什么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样掏心掏肺?像我们这样的人,看一个穷人可怜,资助他情有可原,但你是怎么做的?把他家中老人都一并接到家里去了!这本来就不合常理。” “小糯,顾总是有背景,财大气粗,但没必要为了巴结他,牺牲那么多,连自、己、的、身、子、也献给他。” 丁凭舟故意说得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咬得很重。 像是为了故意激怒姜糯,逼他说出实话。 果然,姜总面上浮现出怒意,可这怒意没燃烧多久,就销声匿影,姜总勾起唇,琉璃珠似的眸子含上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缓缓地、坚定地说:“怎么不合常理?就不能是因为,我对他一见钟情?” “!” 丁凭舟万万没料到会听到这种回答,一时愣住。 姜糯单手搭着西装,又逼近了些,“很难理解吗?顾江阔他一表人才,身高体壮,一看,就比你‘强’得多,你哪里来的自信一直纠缠我,认为我有了他,还要你呢?” 丁凭舟被妒火带偏:“什么‘强’?他哪里‘强’过我?” 姜总却没回答,直接按住他的手背,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丁凭舟浑身一震,心里生出疑惑和一丝隐秘的欢喜,小糯,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肯碰他了? 紧接着,却感到姜糯顺势顺走了他的手机,然后举在丁凭舟眼前,当着他的面按下了停止录音键。 丁凭舟:“!” 姜总用口型无声地说:“别再玩这些下三滥,让我看不起你。” 说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门,叮嘱小王送客,便直奔会议室。 他丝毫不拖泥带水,走得潇洒,留下丁凭舟望着他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计划失败的失落和尴尬、以及对小糯愈发深重的恋慕。 他原来那么聪明,一眼就能看穿别人的把戏。 上辈子,真是自己眼瞎、低估了他。 可也只有姜总自己知道,刚才有多险!他差一点点就着了丁凭舟的道,如果丁凭舟成功把录音发给顾江阔,顾江阔会怎么想他呢? 最可怕的是,这是事实,他一开始热心帮助顾江阔,本来就目的不纯。 姜糯不知道这件事万一有一天真的捅到他面前,自己该怎么解释,顾江阔还会不会相信自己的喜欢。 丁凭舟被“请出”总裁办公室之后,小王就尽职尽责地跟着他,势必要亲自把他送出姜氏大厦,可无巧不成话,竟然正正好好遇上从健身房出来的顾江阔。 即便大楼里有暖气,但走廊温度也需要穿毛衣,顾江阔却只穿了一件黑色速干背心,额角还流着汗,健硕饱满的肱二头肌,和厚实精壮的胸肌随着呼吸起伏,一看就是刚健身完毕。 丁凭舟从前有钱有闲的时候,也会去泡健身房,也练过肌肉、维持过形体,但从来没达到过这种程度,顾江阔看起来的确很“强”,丁凭舟看着他,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儿。 这个人无论哪方面,都比他强。 “顾保镖,又见面了。”丁凭舟说,“我都不知道姜氏总部还有健身房。” 秘书小王也是很会说话,接茬儿道:“我们姜总知道顾助理喜欢健身,特意装修出来的,器材都是从国外进口的。” “不能这么说小王姐,这是老板给所有员工的福利。”顾江阔嘴上纠正,可面上难掩得意之色,还隐含挑衅地望向丁凭舟,“丁先生,你怎么跑到我们公司了?怎么进来的,姜总知道肯定会生气的。” 丁凭舟:“…………” 他从来不知道日天日地的顾总,竟然还有这么……呃,绿茶的一面,简直就像个得到皇上宠幸的得势妖妃。 不知道怎么嘚瑟才好。 丁凭舟不自觉带入了被打入冷宫的弃妃角色,深吸一口气:“就是姜总让我来的,顾保镖,借一步说话。” 顾江阔出乎意料地痛快:“小王姐,你去休息吧,待会儿我送丁先生出去。” 丁凭舟只省去了“重生”这件无法解释的事,把方才对姜糯说过的那番话向顾江阔复述了一遍。 顾江阔替他总结:“你是说,我其实是流落在外的豪门公子,而这件事小糯早就知道,所以他接近我的目的不纯?” 丁凭舟:“没错。” 顾江阔慢条斯理地用白毛巾擦了擦汗,嗤笑:“胡说八道。” 小糯明明是几个月前才从姥姥的旧物盒里认出那条所谓的顾家信物手帕,也是从那时候积极帮他调查……等等,丁凭舟也知道这件事? 顾江阔眯了眯眼睛。 丁凭舟还在劝:“你从常理去推测,哪个正常人能因为好心,就把患病的老人接到家里去?你知道照顾一个老年痴呆有多——” 话还没说完,丁凭舟的脖子就被顾江阔的大手卡住,一把掼到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有同事远远地侧目,见是顾江阔和一个陌生人发生冲突,便也没人过来。 顾江阔转了转肩关节,向吓傻了的丁凭舟,说:“不好意思,我这个人保镖出身,没有素质。” 丁凭舟还靠着墙,双腿有些发软,面如金纸地望着高大的顾江阔,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顾江阔又靠近一步,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我很讨厌别人挑拨我和糯糯的关系,何况是你,你算什么东西?” “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心思吧?你惦记糯糯,巴不得我们俩产生嫌隙,你好趁虚而入。” 丁凭舟用最后一丝勇气,为自己辩解:“不是的,顾总,我,我说得都是真的,你可以想一想……”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南洋顾家的事,”顾江阔冷冷地说,“但劝你别再做无用的调查。” “退一万步说,就算糯糯当初接近我,真的目的不纯,那也很好,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让他接近我。”顾江阔说,“毕竟我对他也目的不纯。” 丁凭舟:“?!”什么情况? 就听顾总继续说:“我从看他的第一眼,就在想,这辈子非他莫属,如果有一天……” 顾江阔知道“一起起床”是更文雅、更浪漫的说法,但眼前的人是丁凭舟,不是糯糯,不用顾忌他的感受。 “有一天能跟他同床而眠,有资格照顾他,保护他,就是我最大的梦想。” 第九十一章 丁凭舟后来是怎么出的姜氏集团总部, 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自己双腿发软,受到了惨无人道的人身威胁, 又被迫塞了一口狗粮, 心里难受得想吐。 然后刚出大门就接到许家思的电话。 燕林大学刚开学的时候, 许家思就威胁过他,丁凭舟硬着头皮给了一笔巨额补偿费,结果只买了四个月的清净?! “喂。”毕竟有把柄在对方手里, 丁凭舟还是没好气地接通了电话。 许家思带着哭腔, 恶狠狠地威胁:“给你两个选项, 要么帮我找校领导, 让我顺利拿到燕林大学的学位证,要么就给一笔补偿金。” 上一回的“青春损失费”已经算狮子大开口, 这次的更是天价。 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敲诈!丁凭舟这会儿才明白, 烂桃花真的碰不得,不守男德的代价竟然这么大。 可他也没办法,毕竟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只能硬着头皮跟他讨价还价。 好在现在他因为投资升宸赚了钱, 打发一个小情人,还不在话下。 时至年关, 燕林却没再下雪, 元旦那场雪早化得涤地无类,只有长久不见阳光的绿化带里还残留着一点零星的白。 但这不影响城市的年味儿,大街小巷都在放中国娃娃的“恭喜恭喜”, 每家超市都摆上一大片红彤彤的对联儿和福字。 梅姨早早买好了对联儿, 刚期末考完试的姜小米自告奋勇地要帮着贴, 被梅姨拦下:“年三十儿的时候再贴!今年春节我要请假回老家, 所以提前把东西都准备好。” 她一边提前包饺子,一边担忧地说:“哎呀不知道少爷该怎么过,小顾能把他照顾好不,不知道春节饭店开不开门。” “还有我呢。”姜小米同学说。 梅姨诧异:“你不去夫人那边过年?” 姜小米闷闷的:“她找我了,还说赚钱了,要补偿我,但我不想去,挺没意思的。” 劳美琴大约是真的发财了,出手很大方,直接给他发了五位数的红包,但姜小米仍旧没收,上回元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再也不想过那样的年。 就算假期要被哥哥安排家教补课,他也不愿意回到姜家主宅,跟那个吃软饭的潘奕安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 两天后。 “听说了吗?升宸新能源的财报出来了,股价快跌停了都!有他家股票吗,有的话赶紧卖掉!” “升宸?是大明星晋霖投资的那支股票吗?怎么会这样?他不是号称砸了30亿进去吗?这支股票前一阵子都涨疯了啊,财报有什么问题?财务造假?” “不是,就是太诚实了,营业额、利润,跟晋霖在媒体面前吹得完全不一样!” “啊?真的假的?在势头这么好的时候,自揭老底?升宸是疯了吗?” “完了完了,我还买了八万块,不跟你们聊了,我得赶紧卖去!” “……” 到处都充斥着这样的对话,在年报公布的两小时内,升宸新能源果然跌停。 消息满天飞,晋霖第一时间站出来澄清,镜头内的晋霖面色有些苍白,但毕竟是艺人,还是很有镜头感,勉强演出了镇定:“请大家不信谣不传谣,我和其他董事向大家保证,财报有误,这并不是官方的数据。至于具体情况,还请等我们进一步调查,有可能是商业间谍的行为,这件事必定会追责到底。” 这次澄清,让股价稍稍平稳了些,却也堵住了他们自己的路,要想挽回信誉,继续割韭菜,他们这些大股东就不能大面积抛售,他们体量太大,突然抛售势必造成再次跌停,非但不能,甚至还应该再补仓,才能稳住股价。 可还没稳定几天,各大财经论坛、炒股交流app都传出另一条小道消息:升宸没前景是实锤,早就有资本得到消息跑路了。 线索就是姜氏集团总裁个账号几天前点赞的那条微博,大家顺着大米科技的蓝v账号,继续往下查,不难查到其控股人的资料,这位白米科技的顾总,就是姜总的助理兼保镖,应该是很亲近的心腹。 而白米科技,的的确确已经在半个月之前,就悄无声息地分批次卖掉股权折现。 这还不是明确的信号吗!? 股民们更不淡定,纷纷抢着割肉卖掉股票,又引发一连串的连锁反应。 晋霖和他背后的资本“博约股份”入的可是“劣后股”,也就是赚钱他们先赚,赔钱也先赔他们的,这样损失就几乎全砸在他们身上。 晋霖这几天连面也不再露了,还有娱乐狗仔拍到他因为心悸被120拉走,坊间消息一个比一个离谱,当然不止晋霖一个人吓到犯心脏病,所有的股东都不淡定。 包括丁凭舟、劳美琴和潘奕安在内的大股东们,差点打爆了赵总的电话。 然而,赵总选择直接关机,也早早就把老婆孩子打包去海南度假,他本人则坐在姜氏集团总部的会客室里,由顾江阔陪着喝茶。 “犯心脏病是正常的,”赵总呷了一口毛尖,“晋霖在喻闵的帮助下,融了30亿资金,才成了我们升宸的最大股东,本来想在股市里狂割一波韭菜,结果,哈哈,姜总和顾总的计谋好,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韭菜没割到,30亿全折进去了,不吓到犯心脏病才奇怪。真是应了那句话,做人得凭良心,打着歪主意,想骗老百姓的钱,早晚要被反噬!” 顾江阔一点也不居功,甚至很喜欢听别人夸奖糯糯:“跟我没关系,都是糯……都是姜总运筹帷幄。” “不过明星可真有钱啊。”赵总啧啧有声,“唱歌跳舞就能赚上亿,我们干了一辈子实业,想都不敢想。” 顾江阔:“那30亿不是他的钱。” 赵总道:“我知道,肯定也会融资的嘛,但杠杆能拉多少,顶多几倍,他至少也要拿出一两亿的本钱吧。” “不用。”顾江阔条分缕析地说,“我调查过晋霖,他拿了三百万注册公司,然后以公司的名义,向银行借款7000w,再用这7000w向金融机构和其他银行贷款30亿,入股您升宸的30亿,就是这么来的。” “!!!” 赵总爆了句粗口,“这么说,他是空手套白狼?区区三百万,就敢做我们的大股东!” “简直、简直——”赵总又爆了一连串粗口,“好好的民营企业,就是被这些投机倒把的家伙给弄倒的!” 如果真等到晋霖撤资,拍拍屁股就走,他们升宸日后会怎么样?赵总想都不敢想。 顾江阔趁热打铁:“还好有姜总把控局面,现在他们是弄巧成拙,换成他们睡不着觉了。” “对,对!多亏有姜总,还有顾总您。”赵总擦了把汗,“那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呀?这股价还是跌得不行,眼看着就要比他们接手之前更低了!再跌我都怕跌破发行价!” 顾江阔:“让它继续跌。” 赵总:“啊?” 顾江阔:“跌到晋霖和他背后的喻闵都受不了,都以为你已经背叛了公司,拿钱跑路才好。” 赵总:“……您的意思是?” “资本不会在看不到希望的事情上继续投入,”顾江阔,“他们最懂得止损。介时我们再入场,赵总,你想不想借机换一批董事会成员?” “怎么不想!”赵总眼睛一亮,“我听您的。” 顾江阔笑起来:“赵总客气了,咱们是合作,怎么能听我一家之言?但有个小小的要求,丁凭舟、劳美琴两位股东,我是不乐意见到的,先把他们清退再说。” 第九十二章 一周后。 姜宅。 长达七天的春节长假正式开始, 年三十这天,梅姨一直待到下午,做好了年夜饭才去赶火车。 姜家的年夜饭比较早, 还沿用老姜总健在时候的习惯, 下午三点多吃一大桌子酒菜,半夜的时候再守着电视看春晚,十点多吃一顿饺子。 姜大少爷平时有多勤奋, 假期就有多懒散, 他没骨头似的躺在沙发上, 用厚厚的毛毯盖住全身, 只露出个脑袋和一双手玩手机。 姜小米同学也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玩电脑,护工是全年无休的,带着王老太照例去院子里散步。 姜总的别墅建筑面积有五百多平米——还不算那些跟风自建的阳光房——但独独宠爱一楼客厅的沙发一隅。 每当顾江阔找不到人的时候, 总能在那个角落里把他挖出来。 “糯糯。”顾江阔也挨着他坐下去,“潘奕安跑了。” 姜糯“哦……嗯??!” 姜少爷从手机屏幕上移开视线, 双眼瞪得乌溜溜地圆“谁跑了?” “嘘。”顾江阔说,“小点声,姜粟还不知道, 劳美琴去追他了。” 姜糯看了眼楼上姜小米同学房间的方向, 也压低声音“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顾江阔含糊地说,“大过年的, 怕他们来闹事, 所以派了几个兄弟盯着。” 姜糯早知道上一世的顾江阔,就黑白两道都要给些面子, 可那是因为在南洋经营赌场的缘故, 没想到这会儿竟然就有了苗头。 本想问问“哪来的兄弟, 建筑工地不是都放假了”, 可想了想,还是没问出口。 即便是情侣,也没必要事事刨根问底。正所谓‘不痴不聋不做阿家翁’,姜少爷只挑自己感兴趣的重点问“具体怎么回事?劳美琴撤股了?” 说起这个,顾江阔倒是对答如流,讲得一板一眼。 原来,升宸的股票一路狂跌,潘奕安坐不住,终于赶在春节停盘之前,用各种渠道低价变现。他们俩当初从姜糯手里讹了900万整,自己又东拼西凑地添了一百万,一千万的本钱,如果在白米科技入股升宸的时候,一起入股,现在也许只会赔上四五成,还能剩下一半。 可他们入股的时候,已经是高价,而且买得比市场价还要高。 现在一千万,只剩下不到一百。 还真应了姜总当初放的那句豪言“让他们把那九百万怎么吃下去的,怎么吐出来。”正正好好赔了900。 “赔钱就赔钱,这不还剩了将近一百万,足够普通人坐吃山空一阵子,他跑什么啊?”姜糯问。 “我也觉得奇怪,”顾江阔轻咳一声,“稍微调查了一下发现,还有一点感情原因。” 原来这个潘奕安,一边傍中年富婆,一边包年轻小三,不但投资失败,还被劳美琴发现了奸情,闹得挺难看,又见劳美琴的确也从姜家抠不出什么钱来,潘奕安干脆带着小三,卷款跑路。 而人财两失的劳美琴气不过,连夜去追。 姜糯听得一阵唏嘘“难怪她没缠着姜小米陪她过年呢,摊上这么个妈,哎,小粟真的可怜。” “他还有你这么个好哥哥,就不算可怜。”顾江阔劝慰道。 姜糯听完八卦,又缩回被子里“我算好哥哥吗?除了不停花钱请家教,我好像也没怎么管过他。” “当然算,你肯舍得给他花那么多钱,就已经胜过普通家庭的父母,你是个好哥哥。” 姜少爷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他就剩下我一个靠谱的亲人了,我不管他谁管他。……也不知道劳美琴会不会跟那个小白脸分手,分了也好,这样就算小粟以后花姜氏的钱养她,至少没连着奸夫一起养,我心里也痛快些,话说回来,说让他们吐九百万,就让他们吐九百万,是不是很准?” “是。” 顾江阔看着姜少爷那得意的小表情,心里喜欢得不行,“姜总真厉害,神机妙算,决胜千里!难怪燕林商圈都夸你青出于蓝,公司上下也没有不服你的。” 姜糯被夸得有点飘,明知故问“咱们赚多少钱来着?” “除去姥姥的100拆迁款本金,兑付给理财产品的利息,一共净赚3700万,”顾江阔说,“全都存入白米科技的公司账户了。” 其实他第一时间就想打900给姜糯的私人账户——就像最开始说好的,这是从劳美琴身上赚回来的钱,应该还给他——可姜少爷说什么也不肯要,一会儿说捣腾起来税费太重不划算,一会儿说当初就是一句玩笑,他姜糯堂堂富二代怎么会在意区区几百万,总之非要把这么一笔巨款送给他。 顾江阔拗不过,所以只好偷偷背着姜糯,把白米的股份折成干股放到姜少爷名下。 “一转手就三千多万。”姜少爷美滋滋地回顾战绩,“比预想的还多了三四成,怎么样?你姜总厉不厉害?” “厉害,”顾江阔学着电视剧的语气,“厉害两个字臣妾已经说累了。” 姜少爷被逗得哈哈笑起来,“顾大江,你怎么那么可爱!你五大三粗的,怎么好意思自称臣妾?” 似乎两个人在一起,笑点就会被互相影响而拉低,姜糯笑,顾江阔便也忍不住跟着笑,两位名下都有公司的“老总”笑作一团,且互相嘲笑,幼稚程度堪比小学生。 而笑着笑着,顾江阔望着自家男朋友笑出薄红的漂亮脸蛋,情绪渐渐变了味儿,他俯下身,在姜少爷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姜糯“?” 在姜总怔愣的功夫,顾江阔趁机亲在他的嘴上,这是个突兀而绵长的吻,隐匿在此起彼伏的烟花爆竹声里,不知外头燃尽了几挂鞭炮,姜糯才勉强把顾江阔推开。 “我要憋死了。”姜少爷喘着气吐槽。 他唇上还留着晶亮的水渍,顾江阔哑声问“现在缓过来了没有?” 一吻之后,顾江阔已经把姜糯压在沙发上,两只结实有力的臂膀撑在姜总两侧,是个极有侵略性的姿势,荷尔蒙含量严重超标。 “没有。”姜少爷扬了扬眉,说。 顾江阔“……” 顾江阔的眼睛透出快烧起来的情绪,无视了那句“没有”,还要再亲,却被姜少爷一把用手捂住了嘴。 姜糯还是有些喘“光天化日的,这里是客厅,你不怕姥姥进来,不怕姜小米下楼?” 顾江阔渐渐冷静下来,“那我们……” “上楼”两个字还没说完,姜糯便继续道“正事还没说完,现在白米科技有实打实的、将近四千万的资产,白放着多可惜。” 说着,他试图从顾江阔的桎梏里抽身钻出来,可惜头顶就是镂空隔断屏风,上面摆着的瓶瓶罐罐总价加起来说不定能再买一套别墅,碰不得。 姜少爷只得改了策略“起来我们好好说。” “……”顾江阔抿着唇,没说话,无声地与他对峙片刻,才低声道“一定要在这种时候说正事吗?” 姜糯心道当然! 再不聊点正事,非得擦枪走火不可。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江阔火气这么旺?简直一点就能燃起熊熊大火,一个不留神就会引火烧身。 既然答应和他在一起,姜少爷就做好了和顾总深入交流的准备,可不是现在,不应该这么快,一则他在宿舍的时候,不小心窥见顾大江的“实力”,心里犯怵,二则太容易吃到的东西就不叫米其林三星,那叫家常便饭。 姜少爷自持身份,自然不是“便饭”,何况,他重生以来一直忙于事业,还没开过荤,第一顿也想吃“米其林三星”,断不能毫无准备就草草开始,至少也得安排一次像样的旅行才行。 思及此,姜少爷命令“起来。” 顾江阔抿着唇,慢腾腾地挪了一厘米。 姜糯被气笑了,这是“非暴力不合作”? 不过,姜总有的是手段,既然不能横向往屏风上撞,总可以纵向往顾江阔身上踹,然后,刚抬起脚,还没踹,俩人便都僵住了。 顾江阔耳朵瞬间红起来,不再跟姜糯对峙,飞速起身乖乖坐好,还扯了一把毛毯,把自己盖住。 姜糯“…………” 就,多亏没有踹上去,不然顾总大约要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真没想到接个吻而已,他就精神成这样。 恰在此时,姥姥散步回来,絮絮叨叨地跟“孙子孙子媳妇”告旺财的状,说它又如何捣蛋,今天弄坏了几颗花草。 一般这种时候,顾江阔都会上前帮忙搀扶着老太太,配合地接上几句话,可今天,一动不敢动,只红着耳朵,目不斜视地瞪着前方,仿佛对花台上的吊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然而,顾江阔害羞,姜少爷却抖起来,他笑眯眯地哄老太太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哄得顾江阔一张小麦色的脸都透出红,额角也沁出细密的汗珠,才终于不再逗他,吩咐护工把老人家送上楼好好休息。 偌大的客厅又只剩下他们二人,姜糯笑着凑过去,正要揶揄,可观顾大江的脸色,觉得这时候再捉弄可能会对自己的人身安全有不妙的影响,于是收了调侃神情,正色道“白米科技,之所以叫‘科技公司’,不应该只挂一个空名,不如做一些高精尖的产品,正式开展业务,既可以日后辅助升宸,和它的电动车业务相互关联,形成一条产业链,也可以……” 姜少爷窥着顾江阔的脸色,越说越小声,忍不住反省,刚刚是不是逗他逗得太厉害了?毕竟还当着姥姥的面。 姜总轻咳一声,改口,“这样吧,年后,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度假吧,就咱俩。” 顾总情绪瞬间阴转晴“真的?什么时候?” “……”姜糯一度怀疑顾大江这厮是不是又在装蒜,不过他自打接手姜氏,到现在忙了大半年,几乎一刻也没休息过,是应该找机会休个年假,顺便跟男朋友度个蜜月,好好放松放松。 “等忙完白米科技收购升宸的事宜吧。”姜总盘算着说,“应该不会太久,劳美琴那一类的股东都已经退股跑路,股东会那些赵总的反对派也清退得差不多,估计年后一开盘,又要走一大批人——尤其是晋霖和他背后的博约,他们不会观望太久了。” “好。”顾总干劲忽然被激发,“我会提前拟好收购所需的文件。” “……倒也没急到那种地步。”姜糯说。 按理来说,这会儿最着急的人应该是晋霖、喻闵,以及动作慢了一步,还没彻底退干净的丁凭舟。 第九十三章 雪终究还是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勉勉强强给了春节一个面子。 十点多的时候,顾江阔自告奋勇去煮饺子,姜少爷对这种事从来不感兴趣, 今天却颇有兴致地跟到了厨房, 看着穿围裙的顾江阔忙碌,烧水要看,炸辣椒油要看, 下饺子也要围观, 以至于顾江阔每找两样东西, 都会不小心碰到他。 但顾总并不嫌他碍手碍脚, 反倒觉得这种类似于二人世界的生活非常幸福,忍不住建议“回头我们度假的时候,就找间七八十平的小房子, 带一个小厨房,租上一个月, 我每天做饭,你等着吃,怎么样?” “?”姜少爷立即反对, “我住一百五十平以下的小房子会缺氧的。而且每天做饭算什么休假?” 姜总理解的休假, 就算不每天开游艇arty,也要有侍者管家伺候着, 睡到自然醒, 再由专业教练陪着潜水啊,海钓啊, 休假是个大工程, 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人呢? 当然, 晚上除外。 蜜月嘛, 晚上可以住一间总统套房,配kgsize那种大床。 顾江阔不知道自家男朋友脑子里畅想的什么,妥协道“那就住大房子,不过我真的想给你做饭。” “你很喜欢做饭?” “不,”顾江阔认真地说,“我只是想喂饱你。” “……”不知怎么,姜少爷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那么绿色健康,不敢再陪着深聊,忙敷衍道“好好好。” 老人家睡得早,守夜的这顿饺子只有姜糯、顾江阔和姜小米同学一起吃。 所谓守夜,也叫熬年,就是要一家人在一起至少守到12点,是传统,也是团聚之意。 吃过热腾腾的饺子,姜小米抱着手机瘫在沙发上玩游戏,姜糯则没骨头似的靠在另一头,把两条腿搭在顾江阔大腿上,也掏出iad,过了片刻,才用脚尖点点顾总的腹肌,疑惑地问“你怎么不玩手机?” 众所周知,春节联欢晚会只是年三十的背景音,没人会认真看的,不玩手机怎么熬年? 顾江阔一本正经地胡说“相邀守岁阿糯家,蜡炬传红向碧纱,二十一旬都浪过,偏从此夜惜年华1。我在想,大年三十,不应该浪费时间在玩手机上,更应该珍惜年华。” 姜糯额角跳了跳“……你不是二十吗?” 顾江阔“过年虚岁二十一。” 然后,姜总就把压力给到长沙发另一头的姜小米同学身上“姜粟!你瞧瞧顾大哥,随便闲聊也能出口成章,学着点!平时不多积累,怎么能考上名牌大学?” 姜小米同学震惊地从手机屏幕上拔出视线,心如死灰地问顾江阔“为什么你俩谈恋爱也能误伤我?” 顾江阔心情很好地笑起来,顺势又揉了揉糯糯的小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给他按起摩,被伺候惯了的姜少爷也照单全收,还配合地把腿往前伸了伸。 姜小米终究受不住这狗粮暴击,很没眼看地起身投降“快十二点了,我去贴对联儿。” 姜糯干躺了半天,这会儿也生出兴致“差点忘了,走吧咱们也一起。” 姜宅虽然房间比较多,但只有别墅院门和房子正门是需要贴对联的,工程量并不大,两个人亲亲热热地搭配干活正好,三个人就显得有点拥挤。 姜大少爷于是拍板“我和你顾大哥去,小孩儿在家呆着看电视吧。” 姜小米“……” 姜小米哥你对我的嫌弃要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当电灯泡太难了:3」∠ 顾江阔个子高,能轻轻松松贴住姜糯够不着的横批,还顺便把平时很少够得到的门框都擦了一遍,这让姜总有种养了个免费壮劳力的错觉,莫名有种踏实感。 贴完对联和福字,姜少爷向高大的壮劳力勾勾手指,顾江阔听话地弯下腰,就感到自己被亲了一口。 柔软微凉的唇瓣贴上来,一触即离。 又甜又幸福。 大年初一,照例要迎接前来拜年的亲戚朋友,这些亲戚从前都是一起去姜家老宅拜访老姜总,今年全不约而同地往新家主姜糯这里打卡。 亲戚们络绎不绝,烟酒茶叶保健品等等礼物已经堆满了玄关,姜糯笑得脸都僵了——要是放在从前,姜大少爷和姜小米一样,对于这种亲戚之间的人情往来,都是能躲则躲,然而,现在换成他当家做主,也不得不拿出家主的样子,应付这些待人接物的破事。 不但亲戚多,拜年的电话和短信也铺天盖地。 姜糯招待亲戚招待得口干舌燥,不想动弹,便在休息的空档,打发顾江阔给回复短信。 拜年微信、短信从昨天下午就开始爆发,到这个时候也发得差不多,姜总吩咐“筛选出来重要的生意伙伴,帮我做好标记,其余的编辑一条祝福短信统一回复。” 顾江阔做这些文案工作信手拈来,也是姜糯有意让他在后边躲懒——毕竟人来人往的有点烦,他从小就巴不得躲在房间里不见人,由己及人,顾江阔想必也不愿意跟这些不认识的亲戚应酬,不如给他找点事做,可以光明正大地躲清闲。 姜小米就没有这样的好运。 姜小米同学作为姜家的子孙,每每都被亲戚们轮番问“期末考试考得怎么样?”“排第几名啊?”“哎呦你这个成绩比你哥差远了,要努力啊。”“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为了红包,姜小米忍。 往往这时候,姜糯也笑眯眯地听着,一脸幸灾乐祸,甚至有不长眼的远房亲戚问他什么时候结婚有没有对象之类的问题时,还会主动祸水东引,把话题引到姜小米的学业上去。 姜小米心里苦,但是看着厚厚的红包,又觉得没有什么是不能克服的。 红包肯定是冲着姜氏才给他送的,这是大人之间的人情往来——不少亲戚的儿女也在姜氏找个闲职打工,甚至还有人拥有一些股份,都靠着姜糯吃饭——当然姜糯也会准备相应的红包,送给他们的孩子。 可姜大少爷财大气粗,没把区区几万块的红包放在眼里,都存到姜小米名下,等他成年了再自由支配。 这算姜总变相付了钱,所以他看姜小米的笑话,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谁让他平时不好好学习呢!这会儿被问成绩也没办法! 可姜总也是有底线的,某些话题谁也不能触碰。 譬如,这位表姑。 表姑是为数不多没占到姜家便宜的亲戚,所以说话做事一直都没什么顾忌。她年轻的时候,跟姜糯的亲生母亲有过龃龉,具体情况姜糯不清楚,只知道老姜总是个护妻狂魔,自那以后就是不肯帮这位表姑。 表姑寒寒酸酸地拎着一箱奶就来了,还带了小孙子,出口第一句话是“呀,小粟都长成大小伙子了,表姑就不给你红包了,你瞧,我孙子五岁,这才是孩子呢。” 姜小米差点没把白眼翻上天去,不想给红包也用不着这样,一进门就惹人讨厌。 姜糯倒是比弟弟更有涵养,笑呵呵地逗了几下小孩子,就用眼神示意姜小米去拿准备好的小红包。 小红包五百块一封,一般给不熟悉的亲戚。这种水准的小红包,拿去派给不认识的路人姜总也不心疼。 可姜小米还没翻开柜子,表姑就开始挑刺“小粟啊,不是我说你,大过年的,你怎么赖在哥哥家里?” 姜小米动作一顿,姜糯也皱起眉,表姑自以为是地继续“你妈妈不是还在主宅吗?作为儿子,过年怎么能不陪着母亲,美琴得多伤心啊,你这么大的人了,还赖在哥哥家,也给哥哥添麻烦不是?” 原来,这位表姑眼看着别的亲戚,都能靠着姜氏混口饭吃,可她儿子都三十多岁了,还是没个正经工作,心里就特别不痛快,奈何老姜总一直不松口,今年她就把主意打到了姜糯身上。 她是个一毛不拔的人,求人办事也舍不得花钱——都是实在亲戚,亲戚之间帮个忙,还用得着花钱? 表姑有别的办法,她听说姜糯一直跟后妈劳美琴关系不好,那对姜粟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要她当着姜糯的面,打击姜粟,姜总就肯定高兴,肯定能帮她儿子找工作吧? 姜糯止住姜小米找红包的动作,冷笑一声“表姑热心肠,什么都想管啊。” 可这会儿,表姑也没听出姜糯话里的讽刺,“都是亲戚,没什么的,我这个人就是路见不平,爱说个公道话。懂事的孩子,肯定不会赖在别人家里不走的。” 眼见着姜小米脸色变了,姜总直接就要送客,“姜粟是我弟弟,不是什么外人。不过你说得对,懂事的人不会赖在别人家里,如果没什么事,你也请回吧。” 没想到姜总的态度会是这样,但表姑也不在乎,忙说“哎我有事啊!” 她想起来此行来的第二个目的,跟年轻的姜总拉关系,最好的办法不就是给他介绍对象吗? “小糯啊,你看看,这个姑娘跟你同岁,是做模特的。”表姑不知道,她热情推销的时候,姜小米已经悄悄溜上楼,把顾江阔带了下来。 于是,一脸懵逼的顾总一出门就听到那位中年妇女口沫横飞地给他男朋友介绍对象,可还没等他生气,便听姜总从容地说“看来表姑真的是多年不跟我家联系,都生疏了。你都不知道我喜欢男人。” “我男朋友哪儿都好,就是脾气不好,生气起来连上了岁数的女人都打。” 第九十四章 姜小米本来想搬救兵, 没想到刚拉着顾大哥出来,就听到他哥造谣,顾大哥很绅士的好吗?什么时候打过女人? 然而, 被污蔑的顾江阔非但不生气,反倒开心得溢于言表——转头就对姜小米说:“谢谢你拉我出来, 算大哥欠你个人情。” 姜小米:“?” 紧接着, 他就看到顾大哥下楼的时候顺手抄起楼梯拐角处的纯净水桶,单手提着快步下楼,登登登走到姜糯面前, 然后把40斤重的水桶往地上一砸,正好砸到表姑脚下, 地板都发出一声闷响, 表姑的小孙子吓得“哇”的一声哭出来。 顾江阔:“……” 不过表姑也是被镇住了,抱起孩子连声大气都没喘, 再看顾江阔, 将近一米九、肩宽腿长的大小伙子,果然满面凶相。 “这,这是?” 然后顾江阔当着表姑的面,搂住姜糯的腰,“表姑你好,我是糯糯的男朋友,不好意思在换水, 没来得及跟你打招呼, 你们聊什么呢?” 表姑:“……” 看来姜糯没撒谎,他这位男朋友瞧着脾气是不大好, 力气大, 还有点愣, 连长辈的面子也不给,她不怕老姜总和姜糯这样的君子,但真的怵这种不讲理的愣头青。 后来,表姑再没提介绍对象的事,连小孙子的红包也没要,抱着孩子,逃也是地走了。 把姜小米同学看得啧啧称奇。 姜小米举着大拇指说:“顾大哥牛逼啊!每年表姑来都会闹得不愉快,我爸都压不住她,你这一桶水就把她给镇住了!还得是你!有些人就不能跟她讲道理!只要我没有道德,别人就不能绑架我!” 顾江阔:“…………” 顾江阔给猪队友使了个“求求你赶紧闭嘴”的眼色,连忙找补:“糯糯,我刚刚演得像不像?我平时不这样,你是知道我的,我平时特别尊老爱幼,是很有素质的。” 姜小米翻了个白眼,没眼看地撤离现场,嘴里咕哝;“怎么顾大哥在外人面前像匹疯狼,一点形象也不顾,在姜大米面前就变成家养犬,瞧他那样儿,快把尾巴摇断了,啧啧啧,以后找了媳妇,我可不能这样。” 顾大哥没搭理他,还在继续甩锅:“刚刚姜粟找我,说楼下有人欺负他,我想着,你们是兄弟,欺负他,不就等于欺负你么,所以赶紧出来看看,有点冲动,没给你丢脸吧?你不生气吧?” 姜糯笑道:“怎么会?你帮我省了个大麻烦呢。” 从前这位表姑每次都要赖上大半天,老姜总比他更抹不开面子,还会因为“没给亲戚找工作而感到愧疚”,封上几千块红包,当做补偿。 这回倒好,不用自己出面,就解决了问题,换几个小时的清净,姜少爷也是开心的。 “坐会儿吧,”姜糯说,“跟她说会儿话,站得我腰酸腿疼。” 顾江阔又单手把那40斤的水桶给客厅的饮水机换上,才坐到姜糯身边,刚坐下,气质就莫名柔弱起来,带上一点近乎林黛玉的惆怅,默了默,才把手机递给姜少爷:“都整理好了。” 姜糯:“?” 姜糯接过手机一看,才发现,页面正停留在一条微信消息上。 发信人是博约股份的老总喻闵:【姜总,新年快乐,听说燕林降温了,请你注意保暖。本来约好节前,跟你共进晚餐,可是生意上突发事故,没办法只得延期,年后再约吧。新春快乐,喻闵携全家祝您万事如意,新年顺风顺水[玫瑰][玫瑰]。】 顾江阔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差点没直接删掉,这姓喻的什么情况?别人都发那种很喜庆的群发短信,就他特立独行。还注意保暖?a市更冷,怎么不冻死你。 姜糯看完倒没立即回复,若有所思地问:“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顾江阔脱口:“不怀好意。”这人第一次见糯糯的时候,眼睛差点看直了,果然这么久都还在惦记。 真想把他那双眼珠子抠出来。 “我也觉得,”姜少爷附和,“诱发升宸股票大跌的舆论,有咱们推波助澜,而且退股的时间非常微妙,喻闵是只老狐狸,不可能猜不出这里有咱们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顾江阔这会儿倒是又露出了本性,嗤笑:“怕他做什么?博约是金融市场的资深玩家又怎么样?升宸股价连连跳水,仅靠砸钱救市,成本太大,他们砸不起,也等不起,可我们有的是时间。” 姜糯也笑起来,目光中透出惺惺相惜的欣赏:“没错,你分析到症结上了,他们玩的是资本市场,我们等的是企业未来,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博约不会只投一家股票,资金链一旦断裂,其他的也收不回成本,他们不会这么做。” “这就像一局牌,我们玩得是明牌,把所有的计谋都亮出来,可他们就是无计可施,”姜糯喃喃道,“但既然结局已定,姜氏和他也算撕破脸了,为什么喻闵还要约我吃饭呢?” 都说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莫非他还有别的生意跟自己谈?在这种时候吗? 姜总觉得匪夷所思。 就听顾江阔义正言辞地说:“喻闵这个人,心思太缜密,而且没有底线,又是帮明星坑老百姓的血汗钱,又是帮着外国做空华国公司,从中牟利,你看网上骂他骂得多难听,这种人,沾都不要沾上,咱们姜氏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品牌形象,不能让他给毁了!” 姜糯:“……”说得倒是没错,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顾江阔这么有正义感吗? 顾江阔像是能听到他的心声,补充:“我这不是有正义感,主要是有一定的商业敏感性,到时候喻闵如果提出想跟姜氏合作,咱们必须得慎重!” 虽说顾大江的态度怪怪的,但姜总也对这番见解深以为然。 而顾江阔铺垫了这么久,也终于切入主题:“所以到时候他约你吃饭,最好还是带上我。” “……”姜少爷忽然懂了,一脸无语地望向顾江阔。 顾江阔清清喉咙,正襟危坐地避开自家男朋友的凝视:“我主要是怕你上了他的套,损害了公司利益,给你把把关。” ……行吧。 醋精的病,不是一朝一夕能治好的。 不过,治病就得内外兼施,除了勒令他不准乱吃醋之外,也要给足安全感,姜总想了想,说:“之前是怕你觉得应付亲戚无聊,所以一直没叫你。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明天起,陪我一起应酬,也借这个机会,把你介绍给我的亲人,怎么样?” 第九十五章 姜总信守承诺, 真的每见到一位亲戚,都要正式把顾江阔介绍给他们。 这一年的燕林市民还是普遍比较保守的,大家虽然早听说老姜家的小糯喜欢男人, 还真交往了个男朋友,可像介绍结婚对象一样, 正儿八经地介绍顾江阔, 还是震惊了众亲戚。 顾江阔看得出来,这些亲戚朋友表面上没说什么,但心里是不大认同的, 甚至有两位上了年纪的长辈,听说之后, 直接就想摆脸色, 好在被同来的小辈劝走。 顾江阔便也从一开始的喜悦,渐渐起了顾虑, 悄悄劝姜糯:“糯糯, 要不然算了吧。”他不想让姜糯为难。 “凭什么算了?”哪知姜总的少爷脾气上来比他还硬,“我又不用看他们的脸色,不过是通知他们一声罢了。你不用在意那两个叔公,他们不懂事,他们家的小辈还是懂事的。这些人吃我的喝我的,靠着我的公司养活,我让他们认认老板娘, 是给他们面子, 谁惹少爷我不高兴,就让他们滚蛋。” 顾江阔还是头一次见识姜少爷“恶霸”的一面, 感觉他这脾气意料之外, 也是情理之中, 心里却愈发喜欢这位“姜恶少”。 姜少爷虽然娇气,龟毛,可只要给他伺候舒服,姜糯就没什么脾气,软软糯糯得像一团白糖糕,但面对外人欺负他在意的人,比如姜小米,比如……自己。姜少爷就能站出来硬刚,而且他的确有这样的底气和本事。 谁说俊秀漂亮的男孩子没有阳刚之气?顾江阔觉得姜少爷的阳刚之气比很多大老粗都要强。 顾江阔柔声道:“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做‘姜夫人’,不会给你丢脸的。” “……”姜糯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嘴快,把人给叫成“老板娘”了,有点担心伤顾江阔的自尊,可看他的样子,倒好像也没有不高兴? 顾江阔:“那我算不算正式获得名分了?回头找人手工定制一对钥匙扣,一个写‘老板’给你,一个写‘老板娘’给我,怎么样?” 姜糯:“……”看来担心多余了。这哪里是不高兴,分明在甘之如饴。 顾江阔还真下单定了钥匙扣,并且没事就和某宝卖家叽叽咕咕地商量定做细节。 年就这样喜气洋洋地过完了。 俗话说‘过了初五不是年’,大年初五就算过完年,可假期还剩下两天,该走的亲戚朋友都走得差不多,可姜宅还有别的客人——姜小米的同学来家里玩。 竟然是荣奕。 对上辈子的姜糯来说,荣奕是恋人的白月光和出轨目标,可这辈子的姜总,有了顾大江,那么现在荣奕对他来说,就只是弟弟的同学,还是个优等生,姜糯自然一百个欢迎。 荣奕刚进门,姜总就张罗着让人准备水果零食——梅姨今天已经回来了——还额外把客厅让出来,让他们一起打电动游戏。 搞得姜小米都有点吃醋:“哥,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比对我都好?” 姜糯笑骂:“你要是像人家一样学习那么好,我也让你天天玩。” 姜小米不服气:“你就喜欢学习好的!学习又不能代表一切。” “我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荣奕忽然说。 “???!”姜小米不可置信地瞪向他。 姜糯立即大加赞扬:“姜小米你看看人家!多争气!” 荣奕又递出一个包装精巧的袋子,“姜大哥,这是我妈让带给你的礼物。” “谢谢,有心了。”姜糯笑着接过,然后不出意外又是一顿赞扬,气得姜小米狂翻白眼,还是顾江阔过来打断,“糯糯,梅姨问下午想吃什么甜点,我看种类挺多的,你过去挑挑?” 留下两个小同学在客厅,姜小米立即露出失望透顶的表情:“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有同性,没人性。” 荣奕:“……我没有。” 姜小米犀利反问:“那你怎么一下子就听懂了?” “……”荣奕一噎,“我只是聪明而已,我们学习好的都这样。……我对你哥就像追星一样,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所以想多表现一下,想得到偶像的认可。” “所以你不是来找我玩的,主要是来看他?” “……” “卧槽你哪怕礼貌性否认一下呢?”姜小米捂着心脏说,“不管怎么说,劝你还是别表现了,小心顾大哥揍你,别看他那么大个子,只要涉及到我哥,他就特别小心眼,顾大哥一只手就能提起40斤的水桶,健步如飞,还能做个托马斯回旋,就你这样的,十个捆一起,都不够他热身。” 荣奕:“……………………” 顾江阔陪着姜糯在厨房假模假式地挑了一圈甜点,闲聊似的问:“你觉得荣奕怎么样?” “挺好的啊,有礼貌,有教养,学习还好,咱们好好招待他,让小粟跟他多在一起玩,所谓‘近朱者赤’,多跟学习好的玩,咱家孩子多多少少也能学到一些好的学习习惯。” 还好,糯糯虽然句句夸他,可都是从长辈的角度,这让顾江阔放下心。 “你说得对,不过我认为,不管孩子学习怎么样,都是姜小米的朋友,得好好招待。”顾江阔也学着姜总的长辈口吻说。 然而,等顾江阔端着点心,跟姜大少爷一起回到客厅,就见到俩孩子已经把switch连上了电视,荣奕很大方地招呼:“姜大哥,我们调了四人模式,2v2对战,咱们一起玩吧?” 姜糯有点犹豫:“我不大会玩游戏。”他虽说年龄上只比姜小米大四岁,可心理年龄已经是活了两辈子的老男人,不太想玩分手厨房之类的幼稚电子游戏。 “没关系,我玩这个很厉害,可以带你。” 顾江阔终于忍无可忍,正想说话,就听姜糯笑着婉拒:“你们小孩子玩的东西,我是真的不太会,而且还有一个线上会议,先失陪了,你们慢慢玩,荣奕想吃什么,要什么,随时跟梅姨说就好,把这里当自己家。” 姜总说完就遁走了。 “别看我,”顾江阔忍着满心舒爽,稳重地说,“我们大人很忙的。” 然后追随姜糯的脚步,径直上了楼。 顾助理心里最清楚姜总今天到底有没有线上会议,他上了三楼,直奔卧室,果然看到靠在床头玩ipad的糯糯。 “糯糯。” 姜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你来干什么?” “没什么。”顾江阔很自觉地爬上床,自然地掀开被子,挨着姜糯躺下,“陪我男朋友一起休闲放松,看什么呢?” “电视剧。”姜总打了个呵欠。 姜糯虽然还怕冷,可有个毛病:只要盖被子,就不穿厚衣服,所以两条腿都是光裸的,只有上半身穿着薄绒小熊睡衣,刚进被子,其实脚还有点冷,既然37度恒温真皮大暖炉自己送上门来,姜少爷便不客气地把脚伸进顾江阔的两条腿之间取暖。 然后还不忘记警告:“要遵纪守礼!不然驱逐出床!” 顾江阔:“……我尽量保持礼貌吧。” 不由自主地起立致敬算不算礼貌? 然而那电视剧拍得非常催眠,没逻辑全是槽点,不过,据说男主角是新生代偶像,可顾江阔怎么看怎么觉得一般。 “大约是每天看糯糯,把审美给养刁了。”顾江阔想。 再看一旁的糯糯,已经歪着脑袋睡着了,大约已经开始做梦,眼球正飞速转动,是浅眠的特征,薄薄的眼皮轻颤,鸦羽似的睫毛在皙白的皮肤上打下一圈浅浅的阴影。 一只手还攥着顾江阔的右手拇指。 顾江阔一颗心都软了,保持着右手不动,替姜少爷盖好被子,然后就着被他握住拇指的姿势躺下去,听着自家男朋友的呼吸声,也闭上眼睛。 也许寒冬里最温暖的事,就是跟喜欢的人,一起睡个午觉。 假期结束后,第一天上班姜总照例开“收心例会”,可他自己的心都没收回来,还在股市上。 开市第一天,果不其然又是跌停。 丁凭舟明明记得上辈子这支股票是一直狂涨到四月份才开始跌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年前他还在犹豫,想这会不会是他没记住的正常拨动,可越是临近年关,丁凭舟越觉得不对劲,终于打定主意卖掉的时候,已经快春节停盘。 年后第一件事就是卖股票。 果不其然又是个跌停板,虽然好歹赶在第一时间卖出去一部分,可丁凭舟也意识到问题到底有多不对劲,这个抛售速度,分明是庄家在跑路! 也就是说,晋霖和他背后的博约股份也放弃了! 那就意味着,这支股票会继续向下跌,没有希望了。丁凭舟这个年过得相当不好,他查遍了资料,自然也知道姜氏早早跑路。姜糯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倘若放在上一世,有这样的消息,小糯不可能不事先知会他。 如果他没有对不起姜糯就好了,如果他一心一意地对小糯,就不会有后续的一切,可悔意不过是一闪而逝,丁凭舟有更多需要操心的烦心事。 他得赶紧套现,还上高利贷! 银行和正规金融机构的抵押,他可以晚一点还,最坏的结果就是上失信名单,被收走房产和期权,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穷光蛋,可是,如果高利贷没有按期还上,那伙人会要他命的! 现在从股市套的现金,连高利贷的部分都还不上,而股价会一跌再跌,怎么办?这该怎么办? 丁凭舟病急乱投医,忽然想起一个人。 上辈子和他狼狈为奸,一起骗光了姜糯股权的李清! 李清可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家里的直系、旁系男性长辈,坐过牢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是后来燕林市“打黑行动”的重点打击对象。 若不是那会儿李清在姜氏工作,履历清清白白,说不定也会进去。 不过现在,李家还是有实力的,电话拨过去,响了很久才接通,听筒里头传来李清流里流气的声音:“呦,凭舟哥,稀客啊。” 这说话的语气,让丁凭舟感到很陌生,毕竟上一世,李清是被李家送去姜氏“洗白”的,虽说最后证明,姜糯是养了条白眼狼在身边,可这位姓李的白眼狼,在正经企业工作多年,好歹也披上了人皮,说话做事表面上也很有几分文明人的意思,哪里像现在? “李清,”丁凭舟低声下气地说,“你道上的朋友多,能不能帮我个忙?” “是高利贷的事吧?” “你知道?”丁凭舟一喜,“你有办法吗?”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李清那边声音很模糊,有男有女,好像环境很乱,“你一下子借那么多,他们拿你当财神爷呢,到处显摆,不过你投资失败的事儿,现在他们也知道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去找你。” “你帮帮我,跟他们说一说……” “哈哈哈,帮你说什么?凭舟哥,你没在跟我开玩笑吧?你欠了那么多钱,我红口白牙的怎么说,我哪有那么大面子,念在从前弟兄一场,我给你一句忠告吧:劝你砸锅卖铁也还上,不然,这帮人可不好说话。” 李清说罢,电话里就传来一阵忙音。 丁凭舟呆立在原地,半天都没想起来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挪下来,就那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愣愣地发呆。 姜总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一心二用地看文件、瞄股价。 顾江阔便像个全职保姆似的,替他做手冲咖啡——工人们普遍要休到正月十五,这两个星期工地都不开工,学校也没有开学,顾江阔便暂时做回了助理的工作。 “锂矿的事进展得怎么样了?”姜总问。 顾助理果然对杂七杂八的集团工作都有大致了解,姜总一问,就对答如流,说完还不忘记给自家男朋友吹个隐形彩虹屁,“姜氏现在蒸蒸日上,对接的几家公司都有意跟咱们合作,现在是咱们的买方市场。” 姜糯听得心里也高兴,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这样保持下去,他非但不会破产,说不定还会把姜氏带到从前无法企及的高度,也算对得起老姜的在天之灵了。 就听顾江阔状似无意地起了另一个不相干的话头:“还有一件小事,你记得咱们之前在演唱会,被拍下的那条视频吗?” “咱俩一起唱歌的那条?当然记得,怎么了?” 俩人就是因为那条视频被迫出的柜。 顾江阔:“一夜之间,全网被删干净了。” 第九十六章 姜糯:“!??” 姜总第一反应是晋霖方向他们示好道歉, 但很快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升宸的股价已经跌成这样,这时候再做什么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姜糯:“全网删干净?” 顾江阔:“连关键词都被屏蔽了。” “……” 这和花钱撤热搜性质完全不一样, 有这样的财力和手腕,又有理由操心这点“小事”的人, 姜糯已经飞速得出答案:“南洋顾家?” 这想法和顾江阔不谋而合, 而顾江阔则更加肯定,低声说:“有件事我忘了跟你坦白,不是故意瞒着你, 只是后来考完试,事情太多, 就给忘记了。” 说忘记也不准确, 而是没有后续,他不知该怎么开口。 现在契机来了, 顾江阔一五一十地把前因后果都讲清楚, 包括王轩慧的警告、阿卜盗血,姜糯愈发肯定,顾江阔要变成顾总了,现实版一夜暴富,麻雀变凤凰。 姜糯自然是替他开心的,但没开心多久,又低落起来:“那么你很快就要走了, 顾家既然出手, 很快就会接你回南洋。” 顾江阔急切脱口:“我不走!我守着你哪儿都不去。” 姜糯被他这反应逗笑:“难不成你要守着我,在燕林待一辈子?” 顾江阔:“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待一辈子。” 听到这种话, 说不感动是假的, 可姜糯心里清楚, 顾家是什么体量,顾江阔作为南洋顾家的子孙,不可能在燕林偏安一隅,甚至华国也未必会久留,而自己呢?会为了追随顾江阔去南洋吗?当然也不会,姜氏就算在真正的豪门面前根本不够看,可也是他们家两代人的心血,姜糯绝对不能舍弃。 为了爱人放弃一切的想法,上一世19岁的姜糯或许可以,可现在拥有三十岁灵魂的姜总,绝对不会做这么傻的决定,想都不会想。 谁说爱情就必须一生一世呢?人生终究要面对别离。 “别说这种幼稚的话。”姜糯笑道,“要是这么儿女情长,我会看不起你的。” “……”顾江阔不说话了,但“委屈”俩字就差写在脑门儿上,幽幽怨怨的气息差点能凝成实质。 跟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似的。 姜糯踮起脚,在大型犬嘴巴上亲了一口,又揉揉他布满短硬胡茬的下巴,“现在还用不着想那么远,事情还没发生呢,再说,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又不是生离死别。” 顾江阔心道:学校到家就两个小时车程,开学之后我都只能每个星期见你一次,如果出了国,你忙起来哪会抽出时间理我?半年还是一年见我一次? 姜糯见他还是闷闷的,不由得失笑,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哄孩子似的说:“好了好了,多大点事儿。” 顾江阔在心里回了一句:没良心的。 不过,全网关键词屏蔽,消失的只是顾江阔一个人,凡是涉及到顾江阔的视频、照片都被删得干干净净,姜总单人出境的倒是不受影响,不过,姜总单人出镜的画面,大多都是各种行业峰会、财经访问,唯一比较生活的就是那场年会上弹的钢琴。 至此,姜总又从“网红”变回了“企业家”。 就连之前申请的那个个人账号,自打升宸股价一路狂跌,也没再发过什么动态,算是废弃了。 如果不考虑南洋顾家有可能的认亲,这段日子过得异常平静,升宸股价的颓势已经无法挽回,庄家大面积抛售套现跑路,有财经专家分析,这次大明星晋霖的损失至少有25亿,几乎血本无归,当然其中多少债务是由背后的博约股份和他共同分担,那就不得而知。 娱乐新闻的狗仔扒出,晋霖的工作室一口气接了好几部烂片,收入或许可观,但今后晋霖的口碑可能要面临断崖式下滑。 更有营销号编出“姜戏林”的故事,说大明星得罪了一位商界大佬,为了给自己做宣传,让大佬和男友公开出柜,结果大佬冲冠一怒为蓝颜,天凉林破,让晋霖投资的公司险些破产。 还真有粉丝信以为真,跑去搜,可惜现在全网都被屏蔽,舆论造不起来,更多的人看到这种消息,置之一笑,都骂营销号什么热度都敢蹭,什么剧情都敢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 不管怎么说,短短十几天的工夫,当初拿热钱投资升宸的那些大股东跑路的跑路,变现的变现,如今升宸的股价低成了白菜价,该换血的董事会也换得差不多。 偶尔剩下几个还在坚持的,也被神秘资本主动上门收购了。 这背后的“神秘资本”自然就是顾江阔名下的白米科技。 白米科技用这次从股票市场上淘出来的,或者说从晋霖和博约股份、丁凭舟、劳美琴等试图操纵股价而自食恶果的人身上搜刮出来的钱,投资了几个科研工作室,以及一些不动产,再用这些作为抵押,向金融机构融资,撬动了几倍的杠杆,刚刚好能用来收购升宸。 在升宸白菜价的时候收购。 低价的便宜谁都想捡,可并不是谁都有本事,在收购它之后,再把它的价值拉回去。 而白米科技有这个底气,便是因为背后靠着姜氏,姜氏正在洽谈的锂矿投资,就是以锂电池为主的新能源汽车配件厂商升宸的最强背书。 届时消息放出来,升宸的股价回暖是早晚的事,毕竟,资本和热钱不是股价的硬实力,公司的未来才是。 南洋,顾宅。 顾仲鸿顾老爷子看着dna报告,心里百感交集。 一旁的管家忠伯劝道:“老爷,已经是第三份报告了,肯定没错,这就是大少爷。” 顾仲鸿不悦地看了忠伯一眼:“什么大少爷?就算认回他,我顾家的大少爷也只有一个,就是顾辛。” 忠伯恭敬道:“是。” “你替我去华国走一趟,告诉顾江阔,让他立即回来。” “我?”忠伯迟疑道,“认亲毕竟是大事,我的身份够吗?”您就算不亲自去,也该派个顾家人啊。 “你是我的管家,这就足够了。”顾仲鸿轻嗤,“一个流落在华国的孩子,又在那样贫穷的家庭长大,他能见过什么?听说自己是名门之后,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子,巴不得马上回来认我,还会在乎这些虚礼?” 忠伯深以为然:“您说得对。” 顾江阔正忙着核对白米收购升宸的合同,刚跟赵总打过一个视频电话,秘书小王便进来找:“顾助理,有人找你。” 顾江阔随口问:“谁啊?” 这会儿姜总人在会议室,总裁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小王说话便更放松一些:“你见过那种电视剧里的英国管家吗?穿着西装,脑袋昂着,用鼻孔看人。” 顾江阔:“?”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王:“他说他是你的管家。” 一句“神经病”差点脱口,顾江阔又咽了回去,他想到一个可能,说,“带我去见见吧。” 会客室里,果然看到这么个老头,瞧着五六十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用鼻孔对着顾江阔,开门见山地说:“少爷,你好,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您爷爷的管家。” 忠伯观察着顾江阔的神色,没见到对方有什么惊喜、惊讶,堪称平静地给他让了座。 忠伯:“你不相信我?这很正常,毕竟我来得太唐突,您没有心理准备,我带了身份证明,您可以看看。” 顾江阔安静地听忠伯证明身份,等他说得口干舌燥,灌了一口茶的时候,才问:“你说我是顾董事长的亲孙子,那为什么认亲这么大的事,他不亲自来?” 忠伯一噎:“老爷身体欠安……” “那顾家没有别人了吗?” “这……” “恕我直言,您给我感觉像是来招工,不像来认亲。而我已经有工作了,在姜氏。” 短短十几分钟的接触,让忠伯下意识换了称呼:“少爷,这都是老爷的命令,您不要为难我。老爷是真的想你,想让您尽快回到他身边。” “算了,我不为难你一个传话的,”顾江阔说,“不过我不回南洋,至少现在不能回去,这边还有事情没有办完,你也看到了,我在姜氏工作。” “什么工作能比认祖归宗更加重要?”忠伯急道,“恕我直言,就算少爷您生老爷的气,觉得他不够重视你,那也不要因小失大啊,您可能还是不了解顾家是怎样的豪门……” 忠伯话里忍不住带上两分轻蔑:“您这边的工作能重要到什么程度?薪水是几千块,还是上万?” 顾江阔略算了算,说:“这项工作最终的入账,可能会上亿。” 第九十七章 忠伯:“?” 忠伯:“您不要跟我开玩笑……” 顾江阔从容道:“看你年纪大, 我叫你一声忠叔,请转告顾董事长,以后再想请一个人回家, 最好先调查一下他的背景,我真的很忙,就不送了。” 忠伯任务没有完成, 灰溜溜回了南洋, 把顾江阔的意思一五一十转达后,顾仲鸿也很是震惊。 一开始顾仲鸿以为他这大孙子和顾旻一样倔脾气, 死要面子活受罪, 没想到, 经过仔细调查, 竟发现顾江阔讲得全是实话。 他名下竟然真有一家企业, 叫做白米科技。 而白米对升宸的收购案虽然还没公布,但凭顾家的能量,只要他们想, 没什么是查不到的, 估算起来, 最终收益过亿的事情,竟然并非顾江阔在吹牛。 顾仲鸿挂着因长久失眠而生出的黑眼圈, 看起来非常憔悴, 叹息道:“从前是我低估了这孩子, 没想到,他真有骄傲的资本……” “您的孩子,不管在哪里长大, 自然都是优秀的。”忠伯说。 顾仲鸿摆摆手, “我倒不希望他那么优秀, 太优秀的孩子,不好拿捏。”他唏嘘道:“这么年轻就经手上亿的生意,就连当年的我也……看来,从前准备的‘甜头’,估计他是看不上了,还要再加筹码。” “只能让顾辛代我跑一趟了。只是,顾辛还有一场重要的考试,得再等上一阵子。”顾仲鸿烦躁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 忠伯无声地在心里摇头:都说人心生来就是偏的,就像老爷,同样的两个孙子,一个连认亲这样的大事,也不愿意亲自跑一趟,另一个连考试这样的小事,也不忍心打断。 姜总开完会回来,就听说南洋顾家派人过来的事,急匆匆回了办公室,问顾江阔:“谈得怎么样?确定你的身份了?什么时候走?” 听他这样问,顾江阔莫名感到一阵不舒服,“你这么盼着我走?” 姜糯:“?” “当然不是,”姜糯笑道,“你这是怎么了?南洋派人来,不就是接你走的吗?” 顾江阔也知道自己不该对他发脾气,但见糯糯一回来,就提自己要走的事,心里还是不痛快,闷闷道:“没有,我不走。” “怎么?他们不是来接你的?” “是要接我,也确定了我的身份,但我没打算现在就走。” 顾江阔把和忠伯谈的来龙去脉,都一五一十讲了一遍,姜少爷托腮听着,频频点头:“是个好办法,只派一个管家来,寒碜谁呢?对咱不走!这就叫待价而沽,等他们拿出诚意再说,不然回去了,也会看轻你。” “我不是这个意思!”顾江阔烦躁道,“没有待价而沽,没有跟他们耍心机,我只是单纯地不想走,你真的不明白吗?” 姜糯怎么会不明白? 可是,姜少爷从小到大都只能让人哄着,哪里受得了这种语气凶他? 他少爷脾气上来,也冷冷道:“你这是在跟我吵架?果然变成顾少爷,脾气也跟着水涨船高。” 话虽这样说,可姜糯心里清楚,这是不该说的话。 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就像当年丁凭舟说得那样,他的少爷脾气,长此以往,谁也受不了。也许他就适合找一个一穷二白的小白脸,吃他的喝他的,才能无怨无悔地哄着他一辈子。 姜少爷等着顾江阔反唇相讥,可顾江阔却只是沉默,然后低声说:“对不起。” 姜糯:“?” 顾江阔忽然一把抱住他:“我其实也想认亲,不管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时隔这么多年,才突然想认回我,我都想认,毕竟那就意味着,我会拥有一笔丰厚的财富,我也不能免俗,我也想有好的家世,好的出身,这样才配得上你。” 姜糯:“…………” 男朋友突然搞这么一出,让他连脾气也发不出了,甚至还有点心疼。 姜少爷就这么愣愣的,任由高大的男朋友拥着,听他继续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其实问过我爸,为什么我没有爷爷奶奶?我爸说,奶奶去世了,爷爷是个坏蛋,让我千万不要想着找爷爷。” “我也隐约知道,我爸和我亲爷爷关系可能不好。他们那样的豪门,找一个人多容易?却放任我爸爸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这么多年,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为什么要突然找回我呢?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我甚至想过,会不会是他家里有人得了绝症,需要我来捐献器官,不然为什么要抽我的血呢?” 姜糯:“!!!” 虽说听起来离谱又狗血,但好像逻辑上能说得通。 姜总不由得也担心起来,上一世他对顾家的事,知之甚少,毕竟是那样的顶级豪门,离他这种小老百姓,还是太过遥远,顾江阔的猜测会不会是真的呢? “即便这样,我还是想回去,我想配得上你,不否认我也有野心,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才好大展宏图……可是,我很纠结,因为真的舍不得你,而你一回来,就问我什么时候走,好像巴不得赶我似的,糯糯,我真的很难过。” “……”姜总一颗心都快软成棉花,现在只剩下心疼,哪里还有什么少爷脾气能发?只剩下道歉了。 “对不起,大江,是我的错,”姜糯说,“我考虑到那么多,也没有要赶你的意思……” “那你叫一声哥哥。”顾江阔闷闷地说,“叫了我就原谅你。” 姜糯:“?” 姜糯:“……哥哥。” “再叫一声顾大哥,像我们刚认识那天一样。” “……顾大哥。” “好吧。”顾江阔这才放开他。 因为刚刚被抱得太紧,姜少爷被勒得有点喘不上气,现在被放开,大脑供氧充足,才反应过来,怎么变成自己给他道歉了??还叫了好几声哥哥??? 好像吃大亏了! 不过,这时候顾江阔变戏法似的变出一对钥匙扣:“这个给你,早上收的快递,想等你开完会就给你的。” 姜糯接过,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问:“紫檀?” 顾江阔心道,不愧是大少爷,果然识货。 “嗯,他家是做手串的,我查过,还挺有名,”顾江阔说,“便宜的东西也不敢送你。” 姜糯赞同道:“那是。” 上好的紫檀一点点就能卖到五位数,这种材质通常都用来盘串儿做把件儿,做钥匙扣真是暴殄天物,不过,姜少爷就喜欢这种物超所值的奢侈,这礼物算是送到心坎上了。 钥匙扣呈长椭圆形,上面精雕了一对憨态可掬的小动物,一个正面雕着栩栩如生的大眼睛布偶猫,背面写着“老板”;另一个正面雕着一只威猛的孤狼,背面却写着“老板娘”。 看来,顾总还真把自己当成姜氏总裁的小娇妻了。 “喜欢吗?”顾江阔有点忐忑地问。 “喜欢啊。”姜少爷给予了肯定的答复,然后把自己的钥匙,并钥匙扣一起扔给顾江阔,吩咐:“给我串上吧。” 这是用行动表达喜欢了。 刚确认了豪门身份的顾江阔,被大少爷吩咐做杂事,竟还是甘之如饴,手脚麻利地把紧紧的金属钥匙圈一掰,再将紫檀钥匙扣小心地挂进去,同时也把自己的给挂好,这样一对就完成了。 挂好之后甚至还欣赏了会儿,并且在桌子上摆了好几个角度,拍了照片。 姜少爷看他这幅傻样,不由失笑,然后把自打刚刚就在心里转了半天的想法说出来:“江……哥哥,他们要是真有那种想法,就别回南洋了。” “我养你。” 第九十八章 世界上最浪漫的情话, 不是“我爱你”,而是“我养你”,且姜总的“我养你”含金量很高, 并不是某些普信男的“供你吃喝饿不死,你得家务全包”的低端保障,而是真正的“娇养”, 让你吃香的喝辣的, 拿着不限额的黑卡随便消费,买东西买到手酸为止。 顾江阔知道他是认真的, 心下一片柔软, 可那句“好啊”却怎么也没说出口。 糯糯越是这样为他着想, 他反而越无法放任自己堕落, 他一个大男人, 怎么能真的靠恋人养一辈子? 所谓的白米科技,虽然放在他名下,可所有的运作, 都是姜糯在背后操控, 没有他的见识和财力, 就没有如今的白米科技。 算起来,他一直是被糯糯养着的。 如果能出去南洋做一番事业, 短暂的分别, 似乎也是值得的。 “到时候再看吧。”顾江阔改口, 避重就轻地开了个玩笑,“哪就那么巧,能遇上那么狗血的事, 他们千里迢迢来找我, 应该不会挖我肾的。” 可这话题又让姜总想起所谓“宿命”, 想起上辈子顾总的残疾人生,他正色道:“别的器官也不行!尤其是叽叽!” 顾江阔:“?” 顾江阔耳朵一下子红了:“我会保护好自己。” 也不知道联想到了哪里,过了一会儿又说,“要不,我们先去旅行吧?” 白米科技对升宸新能源的收购,非常低调且迅速,它轻易成了最大的股东,顾江阔成为幕后的实际控股人,而且为表示诚意,还以人才激励的方式,送给总经理赵总3的干股。 且许诺会不断投入研发资金,供他们搞创新,搞科研。 赵总收到这些承诺,自然感动,但感动之外,更多的还是愁绪:“升宸真的还能被救活吗?” 顾江阔:“姜总和我都认为,升宸一定能被救活,砸进去的真金白银就能代表我们的信心。赵总,你不用管别的,只要安心做研发、搞生产就行,其他的交给我们。” “是这个道理,”赵总叹口气,“我本来就是搞实业的,只会生产锂电池,顶多再涉猎一些其他的清洁能源,至于金融,我搞不懂,但我看到了你们的诚意,以后顾总您就是我的新老板,我都听您的就是。” 一场股市风波,造成多少大股东血亏,可升宸的工厂,仍旧按部就班地运转,工人的工资、研发部门的薪水,都没有一分钱拖欠,这都多亏了及时注资救场的顾江阔和他背后的姜总。 不过,某些昔日大股东就没有那么幸运。 劳美琴还在外省追情夫,至今下落不明,而丁凭舟则刚刚结束躲债,他欠的高利贷,利滚利,最后根本还不上,亲戚朋友都躲得远远的,直到三天前,一伙地痞把他家门给砸烂了,一把菜刀剁在床头柜上,丁凭舟的父亲丁燕生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把自己留下的养老傍身钱拿了出来,总算替儿子还了债。 ——这会儿丁凭舟一直住在父亲家里,因为无力偿还银行和金融机构的欠款,他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成了法拍房,早早就被贴了封条。 而因为丁燕生卖掉价值几百万的房产,全都拿给丁凭舟还债,又惹得丁大哥不满,认为老头子糊涂,到这时候还在偏袒小儿子,一气之下,把仅剩的几套房产交给中介挂牌出售,携老婆孩子离开了燕林,远远地躲开了父亲和弟弟。 至此,丁凭舟算是无依无靠,除了老父亲还有一点积蓄,尚且可以啃,便毫无希望,也丧失了斗志,还不到三十岁的人,老得像四五十的大叔。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和许久没剃的胡子,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游荡,不知不觉又晃到了姜家别墅区外。 可惜保安把他当做盲流,别说进去,靠近大门都不行——这幅尊容会影响业主的心情,拉低别墅区逼格。 丁凭舟也是憋闷太久,无处发泄,竟和保安厮打了起来。 姜糯和顾江阔的保时捷就是这时候驶入的,虽说是电子识别车牌号自动抬杆,但一个保安和一个流浪汉在正前方扭打在一起,车子也没办法通过。 顾江阔只得暂时挂挡停车,对副驾驶的男朋友轻声说,“我出去看看。” “好啊。” 姜少爷随口应了一声,他自然不会下车,那个流浪汉看着又脏又臭的,说不定一身病毒和寄生虫,万一碰到自己,可怎么办? 虽说嫌弃,但人类的共性就是八卦,姜总还是开了半扇窗户,想看看热闹。 与流浪汉四目相接的时候,两个人都愣住了。 丁凭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怎么是他! 还有什么比自己落魄的时候,遇到光鲜体面的前男友更难堪的? 而姜少爷想的是:这人也太脏了!怎么脸上全是络腮胡子?都看不到五官,返祖现象? 姜糯一脸嫌弃地又关上车窗。 丁凭舟转身就跑,而顾江阔只吩咐了保安一句,拔腿就追。 顾江阔故意让了丁凭舟几步,在别墅区外墙的拐角处、出了姜糯的视线,才按住他。 “姓丁的,你跑到这儿,想干什么?” 天地良心,丁凭舟只是下意识走到这里,并非真的想找姜糯,他不是没想过找姜糯借钱周转,可小糯一次比一次更鲜明的态度,让他愈发清楚,再找小糯不过是自取其辱,又何必以这幅落魄样子出现在他面前呢? “顾总,您误会了……”丁凭舟小声说,自打破产,他就像只见不得光的老鼠一样躲债,躲着躲着,从前那从容自信的贵公子气质也跟着瓦解冰消,成了如今的猥琐模样。 “你鬼鬼祟祟跑到糯糯家门口,让我怎么不误会?”顾江阔抬手就是一拳,他的拳头,两百斤的壮汉都未必撑得住,何况是已经疲于奔命许久的丁凭舟? 一拳下去,丁凭舟鼻血横流,脑袋都被打偏过去,鼻血在空中画了一条凄惨的弧线。 “……”顾江阔也愣住了,“怎么这么不禁打。” 再打恐怕要出人命,顾江阔虽觉得不过瘾,但也只好收手,慢慢走过去,刚被打趴下的丁凭舟就瑟缩成一团,他这些日子瘦了不少,羽绒服袖子里露出的手腕嶙峋伶仃,看着真像条阴沟里的耗子。 现在顾江阔是真连打他的兴致都没有了,只蹲下身,居高临下地口头威胁:“再让我在附近看到你,看到一次打一次,听懂了?” 丁凭舟呜咽着连连点头,顾江阔也就不再为难他,回了小区门口。 姜少爷在车里等得不大耐烦,抱怨:“你追他干嘛?耽搁那么久。” 顾江阔猜想,糯糯怕是没认出来丁凭舟,于是笑着柔声说:“我看他不像好人,万一是来踩点的小偷呢?所以追过去看看。” “那他是小偷吗?”姜少爷好奇地问。 “好像不是,”顾江阔一手转方向盘,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他好像这里不太好使,我就没再追。” “我就说那人瞧着不正常。”姜糯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 曾经伤他至深的渣男,如今竟然相见不相识,姜糯一度以为,丁凭舟此人会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即便相忘于江湖,也会留一道永远无法磨灭的丑陋疤痕。 可事实上,丁凭舟只像一坨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鸟屎,下一场雨,雨刷器开几次,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那场春雨,名为顾江阔。 丁凭舟身上没有纸巾,只能仰着头,慢慢地等鼻血回流,像个傻子似的,对着太阳看了好久,看到眼花却不敢闭上眼睛。 因为一闭上,就能想起方才看到的小糯。 姜糯与记忆中一样,分毫没有改变,仍旧光鲜漂亮,气质矜贵,皙白如玉的脸,嫩如葱白的手,漂亮得如玻璃橱窗里的奢侈品,让他可望不可即。 为什么上辈子鬼迷心窍,做了那么多对不起小糯的事呢?那样的小糯,本该是他的啊。 这时候,手机突兀响起,丁凭舟转了转干涩的眼珠,低下头,吸吸鼻子,好歹血止住了,可来电显示却让他血压升高。 丁凭舟机械地笑了一下,接通电话,“喂,许家思,你还有完没完?” 许家思并不关心金融市场的拨动,他只认准一件事: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丁凭舟是大老板,就算公司出了问题,那拔一根汗毛,也比普通老百姓的腰还粗,不可能拿不出钱来赔他的青春损失费。 “凭舟哥,你之前答应我的钱呢?现在燕林大学我是上不了了,因为挂科太多,原本的学校也建议我重修,我是学艺术的,青春一共就这么几年,根本禁不起蹉跎,你要是再不给我承诺的补偿,我真的会把咱俩那些照片,全都发到网上去!发给你的亲戚朋友,同事……” “哈哈哈,我他妈哪还有什么同事?”丁凭舟说,“对了,你要多少钱来着?原原本本再说一遍,我最近脑子不好,记不清楚。” 这一刻,丁凭舟忽然冒出个想法,反正他的人生已经烂到谷底了,为什么不拉个垫背的? 这个许家思,是他出轨的第一个对象,他的人生,好像就是从和他牵扯不清起,才开始走歪的。对了,这个许家思上辈子还曾经跑到小糯面前耀武扬威,害得小糯和他冷战了很久。 “学艺术,年华禁不起蹉跎是么。”丁凭舟喃喃重复。 那就让你多蹉跎几年,敲诈勒索是触犯刑法的吧?好像超过一定数额就要蹲监狱。 两周后。 姜总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人,直到亲眼看到顾仲鸿老爷子的排场。 顾家老爷子是真正做到了低调的奢华,下榻燕林之前,就提前一个星期包下了燕林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包场就算了,还要重新换家具,添加摆件,里里外外消毒,姜糯猜想,如果不是怕甲醛散不干净,他们也许会把软装都重新来一遍。 够奢侈,却也够低调,听说燕林市领导,包括省领导都要给他老人家接风洗尘——大约他们以为顾仲鸿是来燕林投资的吧。 可都被顾老董事长给一一婉拒了,一个人也没见,消息压得死死的。 之所以姜总听到一点风声,主要还是因为家里的顾江阔。 姜糯啧啧称奇:“原来豪门是这样的作风。”只是住几天而已,花掉的钱,连姜总都觉得夸张。 顾江阔倒是没什么反应,他的关注点在于:“顾仲鸿竟然亲自来了,我还以为他只会随意派个家中小辈。” 毕竟上次他只派了个管家就草草了事,怎么会突然之间这么重视自己? 事实上,顾仲鸿原本也的确只想让孙子顾辛,替他出这一趟远门,然而,出发前,顾老爷子又多找了一次那位泰国大师,大师表示:“你这位亲孙,乃是人中龙凤,对你来说意义重大,最好亲自见面,才接得回去。” 顾仲鸿心中也狐疑过:顾江阔那孩子到底能摆多大的谱?连顾辛这个长子长孙的面子也不会给吗? 不过,他最近仍旧常常梦到老妻,梦中的老妻化作厉鬼,次次都要索他的命,怪他没有照顾好她的孩子。 为了尽快摆脱这种折磨,顾仲鸿便硬着头皮亲自前往,当然,作为家主和爷爷的排场还是要有的,他不过是跟过来镇场子,具体事宜自然不能亲力亲为——不能太给顾江阔面子,以免让他摆不清位置,狮子大开口——还是得由顾辛代为处理。 姜糯笑道:“他可是你爷爷,就算不叫爷爷,也该叫一声‘老爷子’,或者老董事长,怎么能直呼其名?” “现在又没当着他的面,”顾江阔摇摇头,有意无意地用手抠钥匙扣,看得出还是有点紧张,“我在想,他为什么要亲自来见我?我对他来说到底有什么用,值得他这样大动干戈?听说他上年纪之后,已经很久没出过狮城了。” “怕什么,万一他提出什么不合理的要求,你不答应就是。”姜总到底没把“挖肾切叽叽”直白地表述出来,但也豪气地说,“虽然姜氏比不上顾家,但也算小康,能给你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底气。” “是啊。”顾江阔终于露出轻松神色,抓过姜少爷嫩白修长的手,在手背上亲一口,“现在我不是孤家寡人,有姜总做靠山,我什么都不怕。” 第九十九章 待到顾家发出邀请时, 顾江阔已经莫名有种“家里有钱有靠山,不怕顾仲鸿”的自信。 当然,这个“家”特指姜糯。 跟生物学爷爷见面, 还需要额外做思想准备,带着谈判的心情,说起来也有些滑稽。 虽说是以顾老爷子的名义发出邀请, 可真正和顾江阔见面的是顾辛, 就约在酒店内。 富丽堂皇的大厅,侍者刚好推来五层鸟笼形状的西式茶点, 高挑清俊的少年礼数周到地起身, 却带着高高在上的态度, 微微颔首:“你好, 顾江阔?我应该叫你一声大哥。自我介绍一下, 我叫顾辛,是顾家的长房长孙。” 这话说得就很妙,又是叫他大哥, 又强调自己是长房长孙, 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不过, 顾江阔懒得跟他争,略一颔首, 不等他让, 自顾自挑了个对面的沙发, 大马金刀地坐下后,才说:“几个星期前,你家管家已经跟我说过。” 顾辛一愣, 他没想到这位素未蒙面的大哥竟然这么拽, 有些惊讶地挑挑眉:“我以为你会很紧张, 你比我想象中的放松多了。” 顾江阔:“你们顾家是豪商巨贾,但做生意不需要看身份,只看价格。” 顾辛皱着眉纠正:“是我们顾家。” 不过关于“谈生意”的事,他却没有否认,仔细想想,爷爷给的条件,和谈生意也差不多,的确不像是认亲。 “说吧,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顾江阔单刀直入地问。 顾辛眉头皱得更深,他直觉上很不喜欢这位大哥,顾江阔的气场太强,压得他非常被动,顾辛不太情愿地说:“没有别的要求,爷爷只是想接你回南洋,弥补你这么多年流落在华国受的苦。” 顾江阔:“只是让我跟着回南洋这么简单?” 顾辛:“对。” 顾江阔:“没有其他要求?” 顾辛:“没有。” 这让顾江阔颇为意外,但看顾辛如此斩钉截铁,倒也不像说谎,于是转而问:“你们的条件呢?我是说,怎么补偿我?” 闻言,顾辛露出几分轻蔑神色,像是找回主场似的,喝了口红茶,说:“爷爷给你在南洋安排了职位。听说你在华国有家公司,爷爷的意思是,不要再在华国发展了,回到他身边,他会送给你一家上市公司管理,市值是升宸的几十倍。” 本以为顾江阔听到这种好事,会感恩戴德,没想到他只是冷静地说:“升宸的市值现在已经跌到谷底,不值什么钱。” 顾辛:“……” 顾辛:“你考虑清楚,顾家的产业都是有强大的家族背景做背书,不是那种小公司可以比的,升宸不行,就连姜氏也不行。” 顾江阔闻言抬眸,眼神颇为凌厉,让顾辛下意识闭上嘴,紧张地绷直了身体。 顾江阔勾唇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容让顾辛愈发不舒服,好像看不起他似的,顾江阔说:“顾家是顶级豪门,亚洲排的上的富豪,我知道,你不用一遍遍强调,但顾家家资这样丰饶,只给我一个市值不高的小小上市公司管理——还只是管理,连股权都没有,这会不会太小家子气?” “股权可以有……” “还是不够。” 顾辛:“……” 顾辛:“你到底想要什么?” 顾江阔:“我要的,你做得了主?” “……”顾辛实在不想跟这位大哥再聊下去了,简直处处被碾压,他觉得憋屈极了,而且还有一点怕,这位大哥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市井的痞气,气场又强势,逻辑又严密,说实在的,他有点招架不住。 “小朋友,让你爷爷下来跟我谈,”顾江阔神态自若地说,“他老人家人都来了,还躲在房间里做什么?” 顾辛是很想找爷爷出马,可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强自镇定地说:“这点小事,我一个人处理就够了,大哥,我劝你见好就收,你凭什么认为,爷爷会答应你更多的条件?” 顾江阔从容道:“就凭你们不辞万里,爷孙俩一起出马来找我。据我所知,老爷子身体抱恙,已经多年没出过狮城了吧?” 顾辛:“……” “没关系,生意谈不成才是常态,有缘再见。”顾江阔轻笑一声,起身就走。 他身高腿长步子大,健步如飞没有一丝留恋,很快就走到大门口,顾辛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等等!” 顾江阔慢慢停下,侧过身,戏谑地望着他。 顾辛更觉得憋屈,抿抿唇:“你等一会儿,我去请示爷爷。” 大约一刻钟后,顾老爷子才在顾辛的搀扶下,下了楼。 顾江阔被顾仲鸿的样子吓了一跳,他其实提前在网上查过顾仲鸿,某度百科里的照片,以及财经杂志上、各类采访里收录的影像,都显示顾仲鸿是个老帅哥。 年轻的顾仲鸿五官深邃青春勃发,中年的顾仲鸿气度从容,就连老年的顾仲鸿也精神矍铄,骨相立体,看得出优越的五官基础。 照片上的资料都是光鲜优雅的。 而眼前这位老头,穿着做工考究的真丝居家服,皮肤褶皱而苍白,气血明显不足,本来就偏大的眼眶,挂着浓深到无法忽视的黑眼圈,头发倒还算浓密,并没有秃顶的问题,染得漆黑,可这样愈发显得他像个老而不死的僵尸。 “你就是阿阔?”顾仲鸿裂开嘴,露出个略显憔悴的笑容,上下打量着顾江阔,见他身形高大体格健壮,喃喃道,“不错。” 顾江阔不复刚刚面对顾辛时候的嚣张,站起身,恭恭敬敬地说:“顾董事长,您好。” 顾仲鸿脸上没显出什么情绪,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意思,平静地说:“你应该叫我一声爷爷。” 然而顾江阔没有妥协,只态度恭敬地说:“我从小没见过爷爷,也很小就没了父亲,一时不太习惯,董事长见谅。” 顾仲鸿静静地看向他。 其实顾仲鸿并没有在套房里躲清闲,方才顾辛和顾江阔的每句话,每个动作,都经过监控让他尽收眼底。 他眼看着自己精心培养的接班人完全不是顾江阔的对手,几句话之间就落了下风。顾仲鸿没有对顾辛失望——毕竟顾辛还不到20岁,还有很多年的成长空间——可他对这位流落在外的孙子,倒是愈发欣赏。 这胆识、这气魄,有他当年的风范。 当年的他,就是这么个穷小子,不畏强权,一步步从最底层爬上来,才有了今天的泼天富贵。 但有一点让顾仲鸿很不喜欢。 阿阔的脸和亡妻太像了。 一点也不像自己,让他看到顾江阔,就莫名想起死去的妻子。做了亏心事的人,最害怕鬼敲门,顾老爷子自己心里有鬼,便天然地对顾江阔抵触,片刻后,他才淡淡地说:“坐吧,你想要什么补偿,可以直接跟我谈。” 姜糯也并没有闲着,今天一口气开了三个视频会议,全是关于锂矿的,三家都是具有锂矿开采权的公司,有两家想要融资,一家则因为经营不善,想直接卖掉。 姜总比较倾向于第三家,可那家公司的价格比较高,想吃下它就意味着姜氏需要调整集团产业结构,把重心重新做偏移,何况收购一家公司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至此你来我往的谈判,各色拉锯战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月…… 开完了视频会议,又接着开集团内部高层会议。 高管们各抒己见。 有人说:“我们可以出60的价钱,收购它51的股份,还聘任原董事长做总经理,这样他们一定会以为占了便宜,痛快答应,然后经过运作,整改董事会,再把他踢出去,这不就省出一大笔?” 还有人说:“你精明,别人也不傻,这种计谋,肯定会被看出来,他们压根就不会同意。” 有人说:“姜氏现在金融理财和地产都做得特别好,为什么还要开拓新业务?地产还是稳赚不赔的,就算捂地,也能大赚。” 也有人说:“老板定调,咱们负责执行就好,我们的任务是如何完成收购目标,刘总,你大可不必这样高屋建瓴,制定方针是姜总的工作。” “哎你别过分解读啊,我可没有那个意思,就是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我当然听姜总的。” “……” 好在这些人都是姜糯亲手提拔上来的,不会像当年的黄栋梁之流一样,故意给他使绊子,但还是吵得姜总脑袋疼,会不由得开个小差,走神去想不知道顾江阔现在怎么样了,跟顾老爷子谈得怎么样,顾家到底有什么目的,会不会对他造成伤害…… 怀着这样的心情,一直熬到会议结束,也差不多到了下班时间,姜总没再耽搁,给顾江阔发了条微信,就直接收工回家。 在车上就收到顾江阔的消息:“已经到家了,在厨房,今晚尝尝我的手艺。” 看到这条消息,姜总并没有多开心,反而心跟着一沉。 他只在过年期间尝过顾江阔的手艺,说起来,比不上梅姨,但还算可圈可点,被夸了几句,顾江阔便一直跃跃欲试地想给他做饭,可惜一直没有达成心愿。 一则姜少爷舍不得他进厨房,二则顾江阔也很忙,公司学校事情一大堆,哪里有闲工夫做这些? 但今天为什么突然下厨?不会是……姜糯莫名觉得他是知道要走了,赶着给自己做一顿临别饭。 想到这个可能性,姜少爷心里就有点发闷。 明明是他赶着顾江阔去南洋,口口声声说不想耽误他的前途,总不能为了儿女情长,连家产都不要了吧? 可之前想得有多冷静理智,现在事到临头就有多难受。 事到临头,舍不得的,竟然是自己。 刚跟亲爷爷谈完,回来就要给自己做饭,事出反常必有猫腻,所以,应该是要走了吧?这么急的吗?也是,顾老爷子那种身份的人,应该不会在燕林耽搁太久的。 倘若真的去了南洋,异地恋能坚持多久呢?姜糯从来不相信异地恋——见不到人还谈什么感情,那跟手机里养个电子宠物有什么区别——何况还是那种长久到余生都会在异国各自发展的恋情。 姜总歪头靠在车窗上,努力调节情绪,他不想再深究下去,不想把自己脆弱矫情的一面展示给任何人。 他不仅是顾江阔的男朋友,也是姜氏集团的总裁,是姜家当家人,哪个身份都容不得他脆弱。 大约花了一路的时间调整心情,姜少爷已经基本镇定下来,但另一个念头愈发强烈,他还没睡过顾江阔呢,不能就这么让他走了。 第一百章 因为母亲早年离世的缘故, 姜总从小就渴望热闹的家庭生活,今天还是第一次嫌弃家里人多。 顾江阔正在厨房煮意大利面,他其实比较擅长做中餐, 但糯糯似乎更喜欢酸酸甜甜的口味,为了搭配,还按着网上的教程做了战斧牛排, 这会儿牛排正包裹着锡纸, 在内嵌式大烤箱里烤得滋滋冒油。 做饭这件事,顾江阔谈不上喜欢, 不过是家境贫寒, 必须要掌握的生存技能罢了, 做的时候不觉得享受, 做出来的东西也谈不上美味, 能填饱肚子而已。 而想到饭是给糯糯做的,竟顺理成章地能享受过程了。 今天从顾老爷子那里回来,到家时间尚早, 去公司又嫌晚, 左右无事, 顾江阔便突发奇想占用了厨房。 刚吧煮好的面捞出来,还没来得及装盘, 厨房门就被拉开, 紧接着又关上。 姜宅别墅的厨房不是那种西洋的开放式, 磨砂玻璃的对开拉门,关起来能挡住油烟和炒菜的噪音,顾江阔头也没抬, 说:“梅姨, 都说了不用帮忙。” “是我。” 听到熟悉悦耳的声音, 顾江阔连忙放下粉扒勺,笑道:“你怎么进来了,这里油烟大……” “关火。”姜少爷提醒。 顾江阔愣了一下,却还是照做,才问:“饿了吗?马上就好了。” 话音刚落,顾江阔就被姜糯薅住衣领,牵到墙角。 “!!!” 再看,姜少爷白皙精致的脸孔已经近在咫尺,脑袋微微仰着,一双潋滟生资的黑眸看着他,气氛有点不对劲。 顾江阔喉咙滚了滚,一动不敢动地说:“小心有人进来。” 然后,就感到两片微凉柔软的唇贴了上来,还不是一触即离那种浅吻,姜糯绕过围裙,搂住他的腰,微微垫着脚,闭着眼睛,撬开顾江阔的齿关,一双又浓又长的睫毛随着加深的吻,而轻轻颤抖。 连呼吸都渐渐纠缠在一起,顾江阔能听到自己擂鼓般重重的心跳,他没大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是缘自何故,但这吻太甜太软,几乎瞬间就烧断了他的理智。 顾江阔想凭着本能回吻,可今天的姜总格外强势,一把扣住顾江阔试图反击的手腕,甚至在他的下唇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 “!!” 要不是还剩最后一丝清明,记得这里是厨房,这别墅还有一大家子人,也许就隔着这扇薄薄的磨砂玻璃门……顾江阔几乎想就地把人打横抱起来,重重地扔在几步之遥的柔软沙发上。 奈何姜少爷体力相当有限,顾江阔刚被撩拨得心猿意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地放开了他,微微喘息着,说:“不用担心,我吩咐过他们,现在没人能进来。” 顾江阔觉得自己心跳轰隆隆地吵,面红耳赤地说:“糯糯,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姜少爷刚回家,只脱了厚厚的羽绒外套,现在还穿着昂贵的手工定制衬衫,不过领带有点歪了,嘴唇微张,下唇上一片晶亮的水渍,看起来非常得不端庄。 眼神却分外犀利:“你和顾老爷子谈得怎么样?” 顾江阔:“?” 虽说话题转的有点快,但顾江阔无法拒绝姜少爷,尤其是这副模样的姜少爷,老老实实地回答:“还没有结论,可能我提的要求太离谱,他让我回来再想想。” 就见姜少爷渐渐瞪大眼睛,那双含着水光,略有些迷离的美眸,逐渐瞪得溜圆,“就这?没了?” 顾江阔敏锐地察觉到,空气里的暧昧气氛在迅速流失,有点迷茫地说:“是啊。我之前已经偷偷做过功课,有关南洋顾家的所有产业,总价值、行业分布图,甚至其家庭成员的占股比例,都做了详细的分析表,既然顾仲鸿要跟我谈生意,我就做好了跟他讨价还价的准备,分别列出了他能给予的、和我能接受的最高和最低价位,第一次谈,当然直接要了最高价。” “所以他不立即答应也是正常的……” 顾江阔越说,声音越飘忽,问,“有什么问题吗?” 能有什么问题呢?不过是他刚刚反应过度,以为顾江阔马上就要走,一时激动,把人按在厨房里强吻罢了。 现在想起来,有点没办法解释。 姜少爷镇定地说:“……没事。” “你刚刚是不是说饭好了?饿了,去吃饭吧。”姜糯说完,率先出了厨房。 还好,他刚才叮嘱过梅姨,让所有人都回避,这会儿整个餐厅和客厅都空无一人,没人撞见他此刻的模样,应当不会影响形象。 姜少爷轻咳一声,彻底扯开了领带,快步上楼换衣裳去了。 留下顾江阔一个人,怀揣着满腔的激动,和被撩拨到快烧起来的情绪,傻乎乎地捏着围裙,愣在原地。 刚刚他是做梦了吗??什么情况???! 整个晚饭时间,顾江阔都有用暗示、用眼神去试探姜糯,可惜姜大少爷根本连眼皮都不抬,似乎对盘子里的意大利面兴趣浓厚,整顿饭只有姜小米同学一个人嘚啵嘚啵嘚,一向嫌他吵的姜糯今天破天荒没开腔,倒是顾大哥忍无可忍地发起攻击:“马上就开学了,姜小米,你寒假作业写完了吗?” 姜小米:“???!!” 姜小米:qaq 姜大少爷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竟然会勾出这么大的后果,顾江阔已经蹲在他床头,赖了两个小时了,非要问清楚那会儿的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姜糯忍无可忍,粗声粗气地说:“你是我男朋友,我想亲就亲,还能有什么意思?” 顾大江先生显然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从床头挪到了床上,挨着姜少爷躺下,并且长臂一伸,一把抱住了人。 “!!”姜糯,“你干嘛?” 顾大江理直气壮地说:“今晚我要抱着你睡觉,你是我男朋友,我想抱就抱!” 姜少爷额角跳了跳:“出、去!” “不出去。”顾江阔更紧地箍住他的腰,还放肆地在腰侧捏了一把,“你白天那样撩拨我,撩完就跑,你自己想想,这合适吗?还有道德吗?还有法律吗?” 姜糯:“……” 姜少爷自知理亏,说不过,就改成踢打。 不得不说,姜糯选了一项最不利于自己的竞技,顾江阔的胳膊腿像是铜浇铁铸的一样强壮,别说挣脱,打他一下,姜少爷都手疼。 “别动了。”顾大江先生又把人箍紧了些,忍无可忍地哑声道,“你再这样,我真的忍不住了。” 姜糯:“?” 姜糯扭头,果不其然看到顾江阔小麦色的脸都涨得通红,呼吸也有些粗重,登时乖乖不敢动了。但还是忍不住吐槽:“你什么情况啊?” 顾江阔闷声道:“还不是因为你,白天那样,晚上还这样。” “?!”姜少爷一秒钟反应过来,“我没有!这跟白天不一样,我是真的在挣扎!” “我知道。”顾江阔缓缓吐出一口气,把脸埋在姜糯颈肩,轻轻嗅他身上的野玫瑰洗发水味道,喃喃道,“你那看似挣扎,其实不叫挣扎。” 学名应该叫‘歹徒兴奋拳’。 毕竟这么香,这么软,很难不让人动歹念。 姜少爷虽然不敢动,但还是一贯地发号施令:“快回你自己房间里,很晚了。” 顾江阔应声放开他,却没走,长臂一展关了灯,黑暗里响起他的声音:“我不碰你,就这样挨着你躺着好不好?” 姜糯:“……” 顾大江先生可怜巴巴地说:“你刚才都承认了,白天就是故意的,亲了我又不负责。” 姜糯:“………………” 姜少爷心里清楚,这时候让步一次,今后这位大块头都会赖在他的房间里。 不过他还是说:“……行吧。” 然后就感到一只不讲武德的大手,下一秒便搭在他的腰上,手的主人还悉悉索索地凑过来,有声地在姜糯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满足地说:“晚安。” “……” “……晚安。” 行吧。 一夜无话。 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里,顾老爷子满面红光地醒来,不可思议地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时间,反复确认几遍,才缓缓坐起来。 他有多久没这样饱饱地睡上一觉了? 长久失眠的人,突然睡够六个小时,这幸福感,简直和重获新生差不多。 是安眠药的原因吗? 不可能,这些年吃了太多安眠药,早就产生了抗药性,如果几天不吃,他就能瞪着眼睛辗转反侧连续熬上几天几夜。只有定时吞下,才能囫囵混个一两小时的浅眠,维持这把老骨头的生命。 是水土的原因吗? 更不可能,他近年来不喜欢出狮城,就是因为比较恋床,只要离开老宅,那噩梦就会愈演愈烈,他都已经做好在梦中的老妻变着花样来索命的准备了。 可是,一夜无梦,竟然一口气睡了六个小时! 顾仲鸿觉得精气神满满,精神矍铄地推开房门,并且挥退了试图上前来搀扶他的佣人,问:“阿辛!孙少爷在哪里?” 很快,就有佣人把顾辛带了过来。 顾仲鸿说:“把昨天阿阔提的要求,一五一十给我写出来,交给董事会。” 顾辛震惊:“爷爷,你想要答应他?他要的可是集团股份!” 顾老爷子还是没从睡饱的兴奋中抽离出来,满心想着:大师说得没错,我的确应该来这一趟。原来只要接近阿阔,方婉就会原谅我,我就能睡个好觉了吗? “那不是小数目,”顾辛感受到危机感,还在劝,“这么大的变动,一旦传出去,会影响股价的!爷爷您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 明明昨天还好好的! 顾仲鸿像是被提醒到了似的,又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等等,还是先别告知董事会。我要再试一试,是巧合,还是真的和他有关?” “阿辛,给我订一张飞泰国的机票,马上。” 顾辛不赞同地说:“爷爷,您又要去找那位大师?” 老人家上了年纪,总是会迷信一些,顾辛一直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几年爷爷愈发糊涂,被那些所谓的风水先生骗去了不知多少钱,尤其是那个泰国大师,神经兮兮又会拿腔作调,非得别人亲自过去登门,才肯见人。 “这边的事不是还没办完吗?何必那么着急,”顾辛说,“现在申请航线,过几天坐私人飞机再去不迟。” 顾仲鸿摇头:“我就是在办这件事。” 去泰国小住几天,一则拜见大师,二则也试试,是不是一旦离开顾江阔,他的噩梦就会回来。 第101章 姜糯是在顾江阔怀里醒来的。 明明昨晚各睡各的, 醒来却发现他正枕着顾江阔的胳膊,后背贴着他的前胸,屁股挨着他的小腹, 亲亲热热贴得极紧,顾江阔的体温也高,暖烘烘的环住他,让冬日的早晨也暖洋洋的,姜少爷有些贪恋这体温,起了懒床的念头。 他飞速在脑子里过了遍行程,今天上午没有会,不准时到公司也行,遂安安心心地又窝了回去。 大约是窝在恋人怀里太安心,姜糯竟然又睡了过去,等回笼觉醒,才震惊地发现, 已经快十点了! “!!!” 姜总一下子从床上弹起来,发现顾江阔居然是醒着的, 立即迁怒:“你醒了怎么不叫我?!” 顾江阔睁着眼睛说瞎话:“我其实也刚醒, 而且你今天上午没什么重要行程,不耽搁的。” 是了, 顾助理对姜总的行程了如指掌, 比他本人还清楚些。 但自打接任总裁以来就严于律己,头一次睡过头的姜总还是觉得不能接受:“怎么会又睡过去, 我从来不这样……” 然后就看到顾江阔仍保持伸长的、结实健壮的胳膊。 难不成是真皮枕头太舒服? 姜少爷又忽然想到:“我好像枕了很久,你胳膊没麻吧?” “怎么会麻, 你才多重?”顾江阔为了证明似的, 还活动活动胳膊, 做了个展示肌肉的动作,薄薄的睡衣随之隆起肱二头肌的饱满弧度。 “……”不知为什么,姜少爷莫名觉得眼前的顾大江先生有些过于夸张,像只处于求偶期的孔雀。 大早上的展示肌肉也太刻意了吧! 顾江阔把被子掀开,把尚有余温的床拍得啪啪响:“反正上午也没什么事儿,再睡一会儿吧。” “……不了。”虽然再在恋人怀里窝一会儿的条件太诱人,可姜总的事业心非常重,拒绝之余,还默念:果然,男人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不能再这样沉迷温柔乡! 然后,姜少爷就体验了一次穿衣服务。 顾江阔殷殷勤勤地替他换下睡衣,又把上班穿的衬衫正装等等一件件给仔细套上——虽说这期间有揩油的嫌疑,但姜少爷总体还是满意的。 姜糯小学二年级之前,还能享受保姆的穿衣服务,后来老姜意识到男女有别,帮忙换衣服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就强行给他取消了这项服务。 姜少爷已经有多少年没被这样细心地伺候过了,还是蛮享受的。 顾江阔照例做专职司机,却没有去公司——顾助理的穿衣服务虽然周到,但因为忍不住为自己谋福利,所以时间拉得很长,等俩人终于穿戴停当出门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现在去公司,也差不多该吃午饭,不如找个地方吃完再去吧。”顾江阔中肯地建议。 公司食堂每天十一点半开饭,食堂营业一小时,如果中午姜总没应酬,小助理就会第一时间把小灶的饭菜送到办公室。 这个点儿,可不是进门就吃饭,姜总便答应下来。 顾江阔很自觉地把这半天当做“约会”,轻车熟路地开车驶向姜少爷很喜欢的一家高端商场,到了地方,也没有直奔顶层吃饭,而是先问:“喝咖啡吗?” 姜糯习惯了每天早上喝咖啡提神,因为今天起得晚,早上的咖啡还没喝,他也习惯了顾江阔的贴心,说:“好啊。” 俩人像普通的小情侣一样,进了一家星巴克,姜糯点好咖啡,问顾江阔喝什么,却见他皱着眉在看什么,姜总随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原来,透过玻璃可以看见,商场外的户外广场上,站着个熟人。 “荣奕?”姜糯不怎么确定地说,“怎么了?” 这会儿寒假还没结束,小孩子在外边玩,碰上了也正常。 “另一个人是顾辛。”顾江阔喃喃,“他怎么和荣奕认识?” “是你那位……”姜糯措了会儿辞,说,“堂弟吗?”同一个爷爷却不是一个奶奶,应该算堂兄弟吧? “对。” “啧,那就不奇怪了。” 顾江阔:“?” 姜少爷深沉地说:“缘,妙不可言。” 然后拿了咖啡,拉着顾江阔坐到窗边,八卦兮兮地看,发现俩人似乎是偶遇的,荣奕离开的时候,顾辛还追过去,好像是在要联系方式。 姜糯于是笃定地得出结论:“他俩肯定没什么阴谋,放心,就是普通的一见钟情。” 毕竟是原世界里的主角攻和主角受,缘分还真是奇妙,也许注定会相爱的人,怎么都能碰上,原来他们俩这么早就认识么? 姜少爷心有所感,幽幽地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顾江阔立即从顾辛身上拉回注意力,脱口:“相信,我对你就是一见钟情。” “一见钟情可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姜糯不相信,“怎么可能。”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代表公司造势,挽救暴雷的p2p,偶然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遇到顾江阔,一点也不浪漫。 顾江阔却道:“真的。” 他抓过姜少爷的手,慢慢摩挲,陷入回忆,“我还记得第一次跟你握手的时候……”就酥了半边肩膀,我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人,这么嫩软的手?如果我能长长久久地站在这个人身边就好了。 “怎么?” “第一次握手,我就喜欢上你了。” 姜总还是不大相信:“那你喜欢我什么?” 顾江阔认真地说:“喜欢你的性格,喜欢你情绪稳定,虽然挑剔,但从来不因为小事乱发脾气,喜欢你的善良和包容,喜欢你有趣的灵魂,喜欢你的通透,更喜欢你偶尔的幼稚,也喜欢你胸怀大志,遇事临危不乱的镇定,还有普通商人无法企及的情怀。” 姜糯:“……你都夸得我不好意思了,我真有那么好?” 顾江阔笃定:“当然,而且只是一部分,夸你的好处,我能夸上三天三夜。” “那怎么都是内在美?”姜糯问。如果真是‘一见钟情’,不应该是‘见色起意’吗? 然而,处于求偶期的顾大江先生,很努力地维护自己的形象,掷地有声地说:“我就是喜欢你的内在,我不是肤浅的人。” 姜糯:“……” 因颜值从小被夸到大、帅而自知的姜少爷:“你不喜欢我的脸?不喜欢我的身体?” 顾江阔有点发虚:“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我更注重内在。” 姜糯面无表情道:“你说,中国人不骗中国人。” 顾江阔:“……” 顾江阔:“…………” “好吧,”顾江阔低声说,“我就是看你长得好看……不过那是一开始!虽然始于颜值,但后来我……” 姜糯哈哈哈笑起来。 顾江阔被笑得不大好意思,咕哝着顽强地补全:“现在只是喜欢你这个人,就算以后咱们都变成一脸褶子的老爷爷,也还会像现在一样喜欢你。” 姜糯稍稍敛了笑容:真会有那么长久的感情吗?一起白头偕老,这太奢侈了,他不敢想。都不知道一年、两年以后,他们会怎样。 反正他在华国住惯了,并不想去异国他乡。 但姜糯不愿意把这样悲观的想法表现出来,又扬起唇角,用力搓了搓顾江阔的下巴,“不知道等你老了,嘴是不是还这么硬?” “就知道笑话我……我可不止嘴硬,别的地方你又不肯试试。”顾江阔趁着没人注意,捉住姜糯搓他下巴的手,照着指肚,泄愤似的,轻轻咬了一口。 这几天顾老爷子没再找顾江阔,而顾江阔也沉得下心,很稳得住心态,按部就班地工地、公司两边跑。 有时候回公司时,还带着一身的建筑尘土,关节粗大的手上还偶尔沾着油漆,丝毫没有准豪门阔少的偶像包袱。 他只有在姜总面前,才会想起来注意形象。 而今天,一口气发生两件事,让顾助理生出浓浓的危机感,差点违背本性,去美容院约个光子嫩肤。 ——一大早,他就听到姜糯接到了喻闵的电话,说不日就要来燕林出差,和他定具体的约饭时间。 不过,顾大江先生很快劝好了自己,他现在是姜总的枕边人——字面意义上那种——根本不是喻闵那种妖艳贱货可以比的。 然而,等他从工地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听说姜总推迟了一个会议,腾出整整二十分钟时间,正在接待两位自主创业的男大学生。 男大学生? 姜总是堂堂集团总裁,谈的都是大生意,怎么可能对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大学生创业感兴趣? “什么样的男大学生?”顾江阔气势汹汹地问门口值班的二秘。 二秘是借调来给小王帮忙的职场新人,被顾助理的气场震慑住,吓得忘了俩大学生的专业方向,努力描述:“就,两个斯斯文文的大学生,挺年轻,戴眼镜……” 没等描述完,顾江阔就大步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在二秘“姜总说不让人打扰”的提醒声中,险些没控制住敲门的音量。 “进来。” 顾江阔心里默念:当然不能吓到糯糯,要控制情绪,不过也得让那两个小妖精知道厉害…… 做好了心理建设,才揣着昂扬的斗志迈进去,没忘记边走边说出方才想出的理由:“不好意思姜总,有点急事要汇报。” 眼睛却没看着姜糯,而是盯向两个‘小妖精’,然后就看到俩戴酒瓶底厚眼镜的、相貌平平的青年,其中一个还长了一脸青春痘。 “……” 俩大学生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青年咄咄逼人地走近他们,都被吓到,却见那人来到面前后,又变脸似的,突然松弛下来,扭头冲那位漂亮得跟电影明星似的年轻总裁,讪讪笑道:“原来你这儿有客人,工地上的事也没那么急,你们聊完我再汇报吧。” “等等,”姜总裁却说,“正好给你们引荐一下,这位就是我说的顾总,他们的白米科技正好专业对口,可以给你们融资。” 顾江阔:“?” 姜总拉过他:“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你肯定不知道,你猜猜他们做什么项目的?双件工作台!科技大学的高材生,是替导师来拉投资的。” 顾江阔一个字都没听懂,但听懂了姜总语气里的兴奋,问:“这是个很赚钱的项目?” 却见姜糯摇头:“十年之内,都未必能盈利,而且投入巨大,是个很烧钱的项目。但意义深远,双件工作台是光刻机的核心零部件之一,这项技术大部分都掌握在外国人手里,现在可以买卖,但如果有一天别人不想卖给你,那就会成为‘卡脖子’的垄断技术,我想,如果我们国家也能研究出自己的专利呢?” 顾江阔知道,这是姜总的情怀再次作祟,但他无论什么都愿意支持,姜总愿意烧钱,去实现理想,这没问题,只要不背着他养小妖精就行。 “当然可以,”顾江阔说,“白米科技本来就是科技公司,需要投资多少,我让财务算出来。” 是的,随着收购升宸、又投资了几个科技实验室之后,顾江阔也像模像样地把公司做了起来,招了几个员工,就在离姜氏总部不远的一栋写字楼里办公。 “不用你真的投资,我只是借白米的名义,姜氏可以提供资金支持。”姜总不好意思用顾江阔的真金白银来替自己实现理想,这么一笔长久的投资,账还是要算清楚的。 却不知道,顾总早就默认自己的全部家当都应该交给老婆,而糯糯就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老婆。 顾江阔不由得问:“要投很多吗?”是不是需要的资金太多,白米科技拿不出来? 每当这时候,他就忍不住想起和顾仲鸿谈的那笔‘生意’。 有钱真的能解决很多问题。 顾仲鸿在泰国呆了整整三天,陪着大师在迦楼罗神像前打坐,也无济于事,仍然会梦到亡妻索命,夜不能寐。 他终于彻底相信——他能睡好那一夜,并不是巧合,而是因为顾江阔就陪在他身边,他暂时得到了亡妻的原谅。 “大师,阿阔真的是我的救命良药吗?”临行前,顾仲鸿虔诚地问。 大师只说了句谒语:“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顾仲鸿听了不大舒服,努力往好的方向理解:“您是说,只要我愿意弥补阿阔,这段因果孽缘就能消除?” 大师连连摇头,最后说:“梦魇是你的心病,他是你的心药,可以这样理解。想了解因果,还是赶快回去找他,在我这里待多久都没用。” 第102章 顾老爷子一改之前的傲慢态度, 回到燕林之后,一口答应了顾江阔的要求,不过不是一口气给, 而是分期付款,并且额外加了条件,需要他立即跟他回南洋,陪着老爷子在主宅长住,每住满一段时间,给一部分股权。 顾江阔带着这个条件回到姜宅的时候,还是一头雾水,他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想跟姜糯先商量一番。 奈何姜总今晚临时有个应酬,回家已经过了晚饭时间。 应酬就免不了喝酒,姜总喝得脸颊绯红,可头脑还是清醒的, 惦念着顾江阔在电话里跟他说的事,一进门就叫顾江阔的名字。 结果先听到动静的是姜小米。 姜小米同学见到自家大哥, 就大呼小叫地问:“哥, 顾大哥要出国深造,是真的吗?” “?”姜糯, “你听谁说的?” 姜小米把嘴巴一扁:“不就是你们自己说的, 我不小心听到你们打电话……他是要去留学吗?能不能不让他走啊,燕林大学不是挺好的, 我舍不得顾大哥。” 应该就是听到下午那一通电话,以姜小米同学的心智, 给理解成出国留学了。 接到那通电话的时候, 姜糯就想立即赶回来, 可惜作为集团总裁,一大堆事等着他拍板,尤其最近在忙着投资锂矿的大生意,不是想脱就立即能脱身的,紧赶慢赶还是忙到现在,才能回家。 “哥你怎么才回来,你都不关心顾大哥,小心他出国之后被金发碧眼的小妖精勾走了。”姜小米看着单纯,其实虎狼之词一套套的。 姜糯眉角一跳,觉得头更疼了:“回你屋里待着去!我们大人要说正事,你别出来捣乱!” 姜小米被凶了两句,果然老实了,夹着尾巴回了房间。上楼的时候,正好碰到听见声音急匆匆往下赶的顾江阔,姜小米飞速低声说:“我哥回来了!快求求他,让他供你在燕林上学,别走啦。” 然后生怕姜糯嫌他多嘴,一溜烟跑了回去。 顾江阔忍不住苦笑,姜小米这孩子被姜糯保护得太好,有点傻乎乎的自以为是,成年人的世界哪里那么多随心所欲? “糯糯。”顾江阔唤了一声。 姜少爷摆手:“小点声,别吵醒了姥姥,回房间说吧。” 自打那个晚上顾江阔厚着脸皮住进来,果然就没再搬出去,俨然把姜大少爷的主卧,变成了‘他们俩的房间’。 顾江阔搀住他,就闻到一股甜软的酒气,问:“喝的红酒?” “嗯,没喝多少,不用搀着。”姜总嘴上这样说,却没有挣扎的意思,乖乖由顾江阔挽着胳膊、扶着腰,回了卧室。 “我替你换衣服吧。”关好门之后,顾江阔说。 姜糯“嗯”了声,让伸手就伸手,让仰头就仰头,配上一张被酒气熏得透粉的脸蛋,整个人乖得不行,顾江阔以为他喝多了,便没主动提正事。 殊不知,姜总就是在思考,等脱掉长裤的时候,他终于理清思路,问:“所以他提的要求只是这些?让你陪他回南洋长住,就这么简单?” 这时候,姜糯身上只剩下一件白衬衫,和一双配皮鞋的纯色袜子,顾江阔半蹲在地上,刚给脱了半只袜子的动作一顿,“对。” 他慢吞吞地帮姜少爷脱掉一整只袜子,露出瘦窄玲珑的脚,姜糯体寒,不大爱出汗,闷在皮鞋里一整天的脚也很干爽,没丁点异味,脚趾肚和脚心的皮肤透着粉,从脚背到小腿再到没入衬衫下摆的皮肤都是冷玉一般的皙白。 顾江阔慢腾腾地握住姜少爷另一只脚,说:“我大约能猜到顾仲鸿的用意了,这三天他悄悄去了泰国。” 姜糯震惊地抬起那只脚——袜子还在顾江阔手里攥着,另一只袜子便这样被成功拽掉——问:“你怎么知道他的行程?” 姜总自认为是燕林的地头蛇,别说商圈,就连有关部门的领导,也会给他两分薄面,消息应当是灵通的,却也只是听说顾老爷子这几天对外宣称抱病在床,刻意打听,也没问出他老人家的行踪。 顾江阔是怎么知道他去哪儿的? 顾江阔轻描淡写道:“其实不难,我有我的办法,我在基层做得比较久,认识的三教九流就多一些,盯人盯梢的事儿上不得台面,没什么好说的。” 姜糯:“……” 姜糯心道:你可别妖魔化‘基层’俩字了,我们姜氏基层都是本本分分的社畜好么,哪有像你这样手眼通天的? 顾江阔这时候直起上半身,扔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看起来莫名有两分虔诚,一颗颗替姜糯解开衬衫扣子,哑声问:“去洗澡吗?” 姜少爷对这一天已经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到现在已经没什么抵触,从善如流地说:“一起吧。” 这么痛快,倒是让顾江阔震惊,他解他扣子的动作一滞,猛然抬头,眼中迸出惊喜,旋即又迟疑起来:“糯糯,你是不是因为我要走了,所以才……你不用因为这个勉强自己。” “谁说我勉强自己了?”姜糯的脸一下子烧起来,“我没有……” 好像说没有也不对,显得他很渴望似的,姜少爷没解释出个子丑寅卯来,虎着脸说:“哪那么多废话,你要不要一起?” 顾江阔:“要。” 还是那池浴缸,顾江阔去放水,姜糯却矜持起来,裹着不能沾水的大牌衬衫,坐在水汽氤氲的宽大浴室里,直到眼看着顾江阔丢了泡澡球进去,清澈的热水水面上迅速泛起一层绵密的泡沫,他才裹着衬衫,赤脚踩着地上的水渍,啪嗒啪嗒走到下沉式浴缸边沿,把自己沉了进去。 因为过于紧张,还忘了脱衬衫。 “……这件valentino衬衣不能水洗。”顾江阔委婉地提醒。 姜糯的脸更红了,化身嘴硬男孩:“……我知道!这件不怎么喜欢,早就不想穿了!” 并且飞速转移话题,“你还没说,顾老爷子去泰国干什么了?” 看着温水把那件白衬衣浸透,一点点变得透明,紧紧贴在姜糯身上的情形,顾江阔就不太想谈正事,可如果不配合着先转移话题,他怕姜大少爷恼羞成怒,答应好的事情又反悔。 于是慢慢贴着浴缸边沿,边靠近姜糯,边说:“顾仲鸿是去见一个所谓的大师,具体问什么就不知道了,但他身体似乎不太好,也许是年纪大了怕死,想问什么巫蛊之术,延年益寿也说不定,说来也巧,见过那位大师回来,就改口答应我的条件。” 姜糯也是一惊:“你是怀疑,他想利用你,搞封建迷信?别是那老不死的,想做法吸你的阳寿吧?” 顾江阔笑起来,一个猛子游过去,姜糯被溅了一身水和泡泡,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捉住,顾江阔扣着他的下巴,有些激动地吻了上去。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喘,顾江阔热烈地看着他,“糯糯,你骂的那句‘老不死’真好听,你从来不骂人的。” “我好喜欢看你为了我发火。” 气氛突然暧昧起来,姜糯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两人贴得太近,让姜少爷不由得又去掐自己的小臂,猛然想起那天在宿舍里丈量过的结果,临场发怵,不敢看顾江阔的眼睛,却也不好跑,慌不择路地说:“他,他要是想做法害你,就别去了,我,我……” “我知道你可以养我,但你相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吗?” “……不信。” “我也不信,咱们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就算真有神明,也只惩罚恶人,就算真有恶鬼,也不敢欺负到我头上。” 姜糯连连败退,被逼到浴池一角,心有戚戚地赞同:“你这么凶悍,恶鬼是不敢近身。” “是啊,”顾江阔低笑,“你男人厉害着呢,不用担心。” “什么你男人。”姜少爷又是一个耳朵爆红。 顾江阔:“你不喜欢这件衣服,我帮你撕掉吧。” ……倒也不必! 然而没等姜糯阻止,已经听到布料皲裂的声音。 “……”姜少爷挣扎道,“不是已经解开扣子了……唔!” 顾江阔吻住他,姜糯剩下的话都被堵在喉咙里,他从没见过这样极具攻击性的顾江阔,或者说,从前顾总只是在让着他,今天得到了允许,才决定做主导者。 只是一个吻而已,姜糯就有些无法招架,等被放开时,已经面红耳赤。 而顾江阔亲够了他,哑声道:“糯糯,水里不方便,我抱你上去,咱们回卧室,我记得床头有一瓶乳液。” 姜糯这会儿已经害羞到连肩膀都红了,说什么也不肯抛掉这层能做掩护的绵密泡沫,硬着头皮说:“这里就有。” 而且不是擦身体的乳液,而是更专业的东西。 顾江阔露出又欢喜又惊讶的神色:“你……” “对,我早就买好了!”姜少爷红着脸,垂着眼睛,视死如归地说,“就在更衣区的洗漱台左侧柜子,上数第二格,那个蓝色瓶子就是。” 然而,顾江阔利落地翻身上岸,找到东西之后,却没按着姜少爷的预想,乖乖下来,而是不由分说地把他从水里捞出去,裹上浴巾囫囵擦干,就打横抱起。 “第一次,我还是想看清楚,”顾江阔抱着他,嘴上打着商量,却已经一脚踢开浴室的门,大步流星地柔声哄,“我们回去,糯糯,乖。” 然后把人扔在床上,又咔哒一声锁上门。 第103章 方才擦得太潦草, 姜糯身上还有水渍,床单被身上没擦干的水氤出一片湿印, 一直延绵到被子里——姜少爷手脚并用地爬到床另一头, 把自己给裹起来了。 顾江阔有些好笑,逼过去,连人带被子一起搂进怀里:“糯糯, 至于害羞成这样么?” 姜少爷把脑袋埋进被子里,不肯出来,只露出一小节白皙透粉的脖颈, 闷声道:“不是,就, 有点怕。” “怕什么?” “……” “……怕疼。” 这俩字显然起到了反作用,顾江阔眼神暗了暗,缓缓呼出一口气, 低声哄:“别怕, 少爷,我来伺候你。” 说着, 剥粽子似的,剥开那层被子, 露出白糯米似的大少爷。 第二天劳模姜总破天荒地请了假, 没去公司, 甚至连卧室门都没出,顾江阔亲力亲为地熬了一碗白粥, 端着几样小菜进进出出,还悄悄去翻医药箱。 梅姨以为少爷病了, 担心得不行, 想进去看看, 被姜小米眼疾手快拉住,拉过去叽叽喳喳地耳语,主题就是有些事情不能关心,会惹得他哥炸毛,姜总裁恼羞成怒不是闹着玩的,然而梅姨听完反倒更担心了:“这不是胡闹么,少爷身子那么弱,小顾他那么大块头……哎呀,少爷怎么禁得住,你瞧你瞧,医药箱都拿出来了!” 其实姜糯倒没有梅姨想得那么弱,或者应该说,是顾江阔比所有人想得都更疼惜姜少爷。 姜糯恹恹的趴在床上,小鸟似的啄了几口白粥,就不肯再吃,被子只盖了一半,露出斑驳的肩膀和两条腿,哼哼唧唧地皱着脸:“还是疼,你快给我瞧瞧,是不是破了?” 顾江阔早就拎着医药箱在一旁待命,是刚刚姜少爷怕羞不肯让他看,这会儿疼得厉害了,才终于松了口。 “没破。”顾江阔也松了口气,“就是有点肿,给你上点药吧,这是消肿止痛的,加了麝香,可能会有点刺激,你忍耐一下。” 偏偏姜少爷是最忍不了疼的,稍微碰一下就嗯嗯呀呀地痛哼,上一点药膏,把俩人都折腾得够呛,姜总是疼的,顾江阔是受不了这种魔法攻击,好不容易上完药,已经出了一头的汗,囫囵给大少爷盖上被子,掖好被角,确认妥当了,就留下一句“你先休息,我出去一下”。 便冲去了浴室。 姜糯叹了口气,用下巴枕住交叠的双臂,心里生出些愧疚:这是顾江阔从昨晚之后,第三次去冲凉水澡了。 但他也不想的啊。 谁能想到顾总体力这么逆天,他真的一次都扛不住。勉强算半次,小命都快折腾没了——其实硬坚持下来应该也没问题,但他一哭,顾江阔就舍不得,于是最终半途而废。 姜少爷现在全身都疼,有酸溜溜的疼,也有火辣辣的疼,累到连个指头都不想动,罢了罢了,顾江阔爱去冲凉,就让他冲去吧,他得好好缓缓。 等顾江阔擦干头发回来,姜少爷还是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趴着一动没动,顾江阔心疼极了:“还难受吗?怎么没睡一会儿?” 姜糯便哼哼唧唧又开始说疼,顾江阔于是再次道歉,姜少爷已经先发制人地让他道了无数次歉,觉得差不多,才撒娇似的挪了挪身子,以肘关节为动力,挪到顾江阔身边,把下巴枕在他大腿上,闷声说:“你不生气吧?我、我昨晚自己舒服了,就不管你。” “怎么会?”顾江阔顺势揉怀里姜少爷的脑袋,他头发浓密却细软,像他的人一样娇气漂亮,“不会怪你,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姜糯:“可是……” “没关系。”顾江阔弯腰,在姜少爷耳朵上轻轻吻了一下,“昨晚那一个小时,我也已经感到快乐了,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 可惜“来日方长”这四个字,完全没有安慰到姜总。 姜少爷连身子都抖了一下,觉得自己承受不了这份厚爱,也许跟顾大江先生分开一段时间其实也不错。 “对了!”姜糯说,“昨天正事只谈了一半,你爷爷,呃,顾老董事长还说什么了?” 提到这个,顾江阔果然‘冷静’下来,“他给的条件特别优厚,甚至说可以让我带上姥姥一起过去,顾宅里养着几十位各专业的顶尖医生和护士,对看护老年病方面特别有经验。” 姜糯闻言不由得沉默了好一会儿,顾江阔走也就罢了,就连姥姥也要走吗? 姥姥有时候会脑子不清楚,骂路人,骂护工,甚至骂狗,却从来不对姜糯大小声,她总固执地认为他是家里人,还会偷偷塞给他奶糖。 舍不得姥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姜少爷觉得,姥姥留在这里,便是顾江阔的牵挂,即便在异国他乡,他们之间总还有牵绊。 一旦连她也走了,天长日久,他们之间是不是就渐渐相忘于江湖? 虽然这样想,姜总还是理智地说:“也是个好办法,超级富豪一般都长寿,都是归功于每年在保养和医疗上的天价花费,听说顾宅内还有专业的疗养院,光配备的医疗器材价值就超过九位数,姥姥能在那里颐养天年,小小的阿尔兹海默症根本不是问题,她一定可以长命百岁。” 姜糯慢吞吞地说,感到一只大手一下下地摸他的脑袋,撸猫似的。 姜少爷觉得有点累,心里又再度充斥起离别的愁绪,便也配合地歪了脑袋,真像只爱娇的猫咪,任由顾江阔摸头。 顾江阔只觉怀里的人怎么喜欢都不够,怎么把玩都爱不释手,即便太娇气,让人无法尽兴,他还是喜欢得不行。 顾江阔盼望着他们的‘来日方长’,却不得不暂时离开,无奈地说:“糯糯,你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最多半年,我就会拿到2的顾氏集团股份,这就够了,到时候,就不必再按着和顾仲鸿的合约,一直住在……” “什么?!” 姜总的伤春悲秋情绪一下子被冲淡,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然而动作幅度太大,令他一张俊脸马上疼得皱起来,但这回姜少爷没有再撒娇,而是龇牙咧嘴地换了个跪坐的姿势,让屁股稍稍离开床,便一脸兴奋地问:“2的股份?顾氏集团?确定不是某个子公司吗?” “是顾氏集团。”顾江阔担忧地看着姜少爷因为勉强坐起来而微微发抖的小腿,“你要不先趴下……” 姜总却不听,双眸闪着精光,问:“包括那两家赌场吗?” 顾江阔只得如实说:“包括。所有顾家的产业,都包括在内。” “那你知道是多少钱吗?!你知道顾仲鸿的身家吗?他也不过拥有60多的股份,但他的身家早就超过……他到底有多少身家,没有人估算得清,不过,去年顾老爷子随手在某岛买的购物中心,就价值200亿美元,由此可见一斑。……他真的要给你2的股份??不是在骗人吧?” “是真的。”顾江阔失笑,“不用担心,他既然这样大费周章地认回我,就证明我有价值,至于具体是什么价值,我跟去南洋,很快就会弄清楚,有筹码,我就敢跟他继续谈判,放心,你男人不会吃亏的。” 自从昨晚做了亲密之事,顾江阔就喜欢用“你男人”自居,不过姜少爷没工夫纠正他,这会儿顾江阔在他眼里的形象,几乎是闪着灿灿的金光,2的顾氏集团股份啊,意味着一辈子也花不完的钱! 也许每天去skp包场都未必花得完。 又可以投多少个锂矿?投多少个科研实验室?即便投资这种烧钱却不见收益的项目,财富也不会缩水,让钱生钱简直太容易了,如果让他打理这么一大笔财富……等等! 那是顾江阔的资产,姜总赶紧打住,又唉唉地侧躺回去——他趴了太久,胳膊都麻了——没什么心理负担地使唤起新鲜出炉得‘顾巨富’:“我饿了,想吃东西。” 顾总立即端起粥,姜少爷把头一偏,“不要。没滋没味儿的,想吃辣子鸡丁。” “……”顾江阔无奈道,“你现在的情况,不能吃那种刺激性食物,好好养养,喝口白粥,乖。” “不喝,”姜少爷嫌弃道,“一点味道都没有。” “你喝一口,就一口。”顾江阔哄孩子似的,轻声劝。 “不要,让我喝这种没滋味的东西,我就饿死。” “……那你怎么样才能喝?讲个条件总行吧?” “没有条件,就不喝。” 姜少爷把被子一拽,蒙住脑袋,任由顾江阔怎么劝都不肯松口,自顾自地闷了一会儿,却又把被子往下掀了些,露出一双眼睛,鬼鬼祟祟地望向顾江阔,不像憋什么好事儿。 他嘴巴还藏在被子里,闷闷地说:“哥哥,你答应我个条件,我就喝粥。” 顾江阔就等这句话:“什么条件?” 然后就见姜少爷从被子里伸出一只小手,朝他勾了勾:“附耳过来。” 顾江阔听话地凑过去,听自家娇气又事多的男朋友在耳边叽叽咕咕地提条件,还没听完,耳朵就又烧起来,迟疑地问:“你不是……你不疼了吗?” “疼啊。”姜少爷理直气壮地说,“所以只是让你伺候我而已,就像昨晚最开始那样。” 顾江阔:“……” 姜糯整个人贴过去,蹭着他的肩膀撒娇:“大江哥哥,顾大哥,你答应的话,我把一整碗白粥都喝光,好不好?” “……”顾江阔觉得自己简直是世纪大冤种,怎么摊上这么磨人的大少爷,他是怎么想到这种交换条件的?决不能答应! 哪能惯这种毛病。 就听姜糯吧唧一声亲在他嘴上,一双秋水潋滟的漂亮眸子,眼巴巴望着他,讨好地笑:“哥哥,嘿嘿。” 顾江阔:“……不行。” 眼见着大少爷嘴巴一扁,眉头也要皱起来,顾江阔连忙补充:“一碗粥不行,你得喝两碗。” ……算了算了,自己选的大少爷,除了宠着,还能怎么办呢? 又过一天,姜总终于爬起来,回到了工作岗位上。 对外当然是说姜总身体抱恙,感冒发烧,可惜一连好几个没眼色的下属关心错了方向:“您走路怎么这个姿势?腿疼啊?” “……”姜总不得不时刻注意着,挺胸抬头地走回办公室,便有些受不了,翻箱倒柜地找出一个厚垫子,悄悄坐下,刚舒一口气,秘书小王又很贴心地给他端来一杯热腾腾的感冒冲剂,然后就被姜糯的黑眼圈吓到:“呀,姜总你熬夜了?” 姜总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餍足,打了个呵欠说:“还行,不算熬夜,就是生病难受睡不着,所以多看了一会儿公文。” 果不其然,老板的形象愈发高大起来,小王满眼崇拜:“姜总,耽误一天工作没什么的,您得保重身体啊。” “轻伤不下火线,”姜糯觉得形象树立得差不多,换了话题,“对了,你这是不是快生了?怎么还上班。” 小王摸着肚子,幸福地笑道:“还有一个月,不过我是打算提前休产假了,想下周就休,正打算跟顾助理交接工作呢。” “跟小李交接吧。”小李就是那位新借调来的二秘。 “顾助理他……有别的事,可能近一段时间都不在公司。”提起这事儿,姜总还是免不了一阵失落。 “好的,姜总。”小王只当顾助理有别的事要忙,毕竟他又要上学,又受老板器重,哪里能一直当小小助理呢? “对了姜总,您怎么铺这么厚的垫子?” 姜糯:“……没什么,有点冷,你去忙吧。” 第104章 姜总小心翼翼地坐在厚厚的垫子上, 心情又更复杂了些。 虽说舍不得顾大江,但住在一起的确容易擦枪走火, 他是真的有点扛不住, 分开一阵子也好。 当然最好是暂时分开,一两个月吧,不要渐行渐远的那种。 姜糯叹口气, 想往老板桌上趴,结果一动,就牵动了身后的伤处, 又龇牙咧嘴地慢慢坐了起来。 罢了罢了,何以解忧?唯有工作。 姜总开始处理昨天积压的工作, 有几个部门送上来的月度工作报表,也有正在进行的大项目日常进度汇报,看着看着, 便渐渐忘了身上的不适, 进入状态。 可能人的潜力都是逼出来的,重生以来, 姜糯便一直兢兢业业,工作几乎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像吃饭喝水一样不可或缺, 有事情做, 不但能暂时忘记身体上令人羞耻的疼痛余韵,也能忘记别离的愁绪。 可惜, 该来的总归要来。 两天后,燕林机场的私人飞机候机楼内, 姜糯一言不发地握着顾江阔的手, 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地玻璃窗外的停机坪。 “怎么?”顾江阔心疼姜糯这幅低落样子, 低声逗他,“不是你之前一直赶我走吗?现在舍不得了?” 姜糯抠着他的手心,不说话。 顾江阔任由他抠:“好了,我答应你,很快就回来。” “不行。”姜糯却闷闷地说,并且把额头抵在顾江阔肩膀上,“你不可以为了我放弃事业。” “为什么?”顾江阔失笑,“你总是这样说。” 姜糯闭着眼睛,有点委屈,却坚定地说:“因为如果为了我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倘若以后你过得不好,就会想起,这都是我的错。” 顾江阔皱起眉:“我怎么会——” “我知道你不会,”姜糯连忙找补,“但这就是人性。” 还有一句话,姜糯没有说,恋人分隔异地也是这样,久而久之,感情就会淡,再浓烈的情感,也抵挡不住寂寞,更何况,这世上,哪有什么‘非卿不可’呢? 可顾江阔语气都重了些,“我不管什么人性不人性,反正我对你的感情不会变,你也不许变。” 姜糯便很识时务地咽回了后一句话,没真说出来破坏气氛,转而连连点头:“我知道。” 顾江阔还是不大开心。 姜糯不想在离开这一天,闹得不愉快,难得放下身段,哄道:“大江哥哥,我爱你。” 顾江阔:“…………” 顾江阔很想绷住,可听到这句软软的‘我爱你’,就已经酥了半边身子,再看到自家男朋友那双澄亮如琉璃的大眼睛,带着点讨好意味地弯着,就很没出息地酥了另半边,认命地说:“我也爱你。” 然后就轮到姜少爷挑理:“你这叫什么态度?这不是‘我爱你’的语气。” “……对不起,”顾江阔被吃的死死的,又认真说一遍,“我爱你。” 顾江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从他和姜少爷关系更进一步之后,就总是他道歉,在外边道歉,在床上也要道歉。 不过在床上道歉得滋味真的不错。 后来他才发现,糯糯只是人比较娇气,其实并没受什么伤——他一直很小心,做的准备也充足——所以等再回来,他可能就不会再相信糯糯的眼泪,而是选择事后道歉了。 “时间差不多,阿阔,该走了。”顾老爷子由顾辛搀扶着,缓缓走过来,身后还寸步不离地跟着十几个保镖,以及两名医护人员。 见到有人来,姜总就变脸似的坐直身子,倏然与顾江阔保持了合理的社交距离。 顾江阔:“……” 顾江阔知道,这是姜总八十斤重的偶像包袱,在外人面前,总要端着总裁的架子,即便看到大人物也不肯露怯,断然不能让别人瞧见他你侬我侬的样子。 姜糯不卑不亢地向顾老爷子与顾辛点头致意,便对顾江阔说:“既然这样,我就不送了,好好照顾姥姥,保重。” 姥姥因为身体原因,一直在vip休息室内,由护工照顾,姜糯之前已经同她道过别了。 “……保重。”顾江阔很配合地说,正犹豫要不要跟姜糯拥抱一下,就看到姜总大大方方上前一步,结结实实地抱住他,没说什么,但顾江阔默默数了数,足足抱了有八秒钟。 “那么,再见了。”姜糯说完,很潇洒地,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顾江阔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消失。 顾老爷子便也陪着他看,竟还评价了一句:“是个不错的孩子,可惜是男的,没办法给你开枝散叶。” “我不需要开枝散叶,”顾江阔说,“走吧。” 然后率先走向登机口,那里早有地勤等着,恭恭敬敬地引路。 顾江阔腿长步子大,顾老爷子倒是落后了一步,不过老爷子也不生气,他才不在乎阿阔有没有后,反正顾江阔并不是他看中得接班人。 不过拿些股份哄哄他罢了,自己的确答应给,可他有没有本事真的要,再说。 顾老爷子问顾辛:“你觉得那位小嫂子怎么样?” “啊?”顾辛一直在走神,老实地说,“没注意。” “长得那么出众,你竟然没注意?”顾仲鸿不悦道,“你怎么一直心不在焉的?” “没有啊,爷爷。” 然而,飞机进入平流层后,顾辛就找了个借口,躲到角落的座椅上用手机发消息——私人飞机是可以安装安全的通讯硬件的,不必全程关机。 前排正好只留下顾仲鸿和顾江阔爷孙俩,飞机内部更像是一间客厅,有茶几,有沙发,甚至还有一台自动麻将机。 “这是你第一次坐私人飞机吧?别紧张。”顾仲鸿说。 “不紧张,跟着糯糯坐过一次。”顾江阔说。 那次是老姜董事长去世,他的遗体就是用私人飞机运回来的,不过,那台飞机不属于姜家,只是租的。 顾仲鸿挑眉:“就是今天来送你的小姜总?” “嗯。” “你这一点和我很像。”顾仲鸿道,“追求社会地位比自己更高的人,并不丢人,这是跨越阶层的捷径。” 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顾江阔觉得自己和这位亲爷爷就有点这意思。 “我只是喜欢他而已,”顾江阔皱眉,“和他是什么社会地位没有关系。” “呵。”顾老爷子不置可否,“你应该也隐约知道我和你奶奶的事情了吧?你的亲奶奶,方婉。” 顾江阔没否认。 事实上,早在管家忠伯第一次找他的时候,顾江阔就查了南洋顾家的不少资料,包括市面上查得到的,也包括一些无从考证的野史秘闻。 顾老爷子一辈子娶了两位妻子,情人无数,可子嗣稀薄,且大多身体也都不好,如今只剩下一个孙辈的顾辛,是常常跟在他身边、上过无数新闻版面的超级富三代。 简直是标准的男主配置。 所以,不了解顾仲鸿的,几乎都不知道他曾经还有过一房妻子,三十几岁年华正好的时候,突然暴毙而亡。 顾仲鸿:“我知道你早晚会查,但你记得,你身上也流着我的血,有些事,用不着深究。你否认也没用,从你的择偶观,我就看得出,阿阔,你跟我一样,都是利己主义者,现在顾家谁做主,你该知道,就更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这是在敲打他。 认亲之后,第一件事是谈价钱,第二件事是给下马威。 很好,这样残酷的家庭氛围……顾江阔竟丝毫没有失望——他本来也不祈求什么膝下承欢,论亲情,他有姥姥,论爱情,他有糯糯。 正好他也没有其他多余的感情再分给别人,如果顾家兄友弟恭,反而没什么意思。顾江阔甚至生出些大展拳脚的跃跃欲试来。 “明白了吗?” “知道了,”顾江阔道,“爷爷。” 顾仲鸿讶然看向他,这还是阿阔第一次这样叫自己,在敲打他之后。 顾老爷子露出满意神色:“好。” 私人飞机驶离华国,飞往一切未知的南洋。 而燕林市,一切照旧,家里少了顾江阔和姥姥,好像一下子空旷了不少,姜少爷很不习惯,甚至破天荒地让旺财进了屋,吓得梅姨赶紧把一柜子昂贵珍品摆件,全收起来。 旺财也的确兴奋地嗷嗷叫,甩着尾巴撒欢儿。 姜糯刚回家,就端着杯牛奶,托腮看旺财拆家,直到姜小米同学忍无可忍地抬着脚给他哥看:“哥!你看看!旺财把我拖鞋都咬烂了!为什么好好的把它放进来啊,你不是嫌它脏,不准它进屋的吗?” 平时旺财能进门,全靠恶劣天气和姜小米偷偷行方便。 而且每次悄悄放狗进屋,都要挨他哥的骂,今天姜大少爷是怎么了? 姜大少爷显然现在心情不大好,凉凉地说:“为什么不反思一下你自己,是不是平时不注意个人卫生,让旺财以为你的拖鞋和它的泥巴窝一个味道?” 姜小米震惊:“哥你嘴巴这么毒,好像回到了初中时候。” 姜糯:“……” “哥,”姜小米却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是不是顾大哥走了你不开心啊?话说他为啥留学还要带上姥姥啊?” 姜糯扶额:“……谁告诉你他是去留学。” “那干什么去?”姜小米疑惑地说,“你们不是刚达到生命的大和谐吗,我还以为他舍不得走了……” “??!”姜糯被口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你说什么?” 姜小米露出鄙夷神色:“你别以为我是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我马上16了,其实什么都知道。” 姜糯语塞,但又懒得搭理他,而姜小米窥着自家哥哥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破处到底是什么感觉啊?” 果不其然,收获了自家亲哥一句铿锵有力的“滚”。 直到欠兮兮得姜小米夹着尾巴离开,姜糯才把旺财叫过来,撸着他的狗头,喃喃道:“说起来,我是破的彻底,但他好像还没完全破。” “算时间,这会儿应该快落地了吧?” 这时候,手机忽然响起,姜少爷立即扔了狗子,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一把从茶几上拿起手机,迫不及待接听,“喂。” 听筒那头却不是顾江阔的声音,对方有些惊讶,“姜总,这么快就接起来了?” 姜糯把手机从耳朵边上挪开,又看了眼来电显示,才认出喻闵,有些失望地再把手机贴回耳朵上,正好电话那头带着些笑意,正热情地说:“没什么事,就是提醒姜总,明晚咱们的约会,不要忘记。” 姜糯皱了皱眉,纠正道:“是饭局。” 第105章 电话那头的喻闵只是轻笑, 再次强调:“想谈的话题涉及商业机密,姜总千万记得不要带上别人。” 现在那个原本想跟着他的大号醋精也去了南洋,姜糯答应下来:“好的, 喻总放心。” “那么, 明晚见。” “明晚见。” 姜糯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旺财的狗头,心里不怎么踏实:这会儿升宸的事已经尘埃落定, 喻闵和晋霖不得不低位套现跑路, 而白米科技坐收渔翁之利已成事实, 喻总还来做什么?单纯跟他发泄不满情绪?不可能,这不像是成熟商人做得出来的事。 姜糯这边百思不得其解,刚挨了骂的姜小米却又登登登跑下来, 大呼小叫的:“哥!你看朋友圈了吗?” 姜总眼皮都没抬:“马上就开学了,你还有工夫刷手机, 看来是家教给你布置的作业太少。” “不是的!”姜小米,“哥你快看看嘛, 赶紧看,一会儿该和谐了,是有关丁大哥的, 艳……那啥照片!” “?”姜糯,“丁凭舟?” 姜总稍微有点强迫症,不喜欢手机上的任何软件出现红点样的未读提示, 而朋友圈常年有提示,所以干脆关了提醒, 因而十天半个月也想不起来去看一次。 其实姜糯很怀疑自己的高端朋友圈, 和姜小米的未成年狐朋狗友圈, 是不是一个画风, 能不能刷到所谓的艳照, 没想到刚打开就看到好几个人转发。 那是条公众号信息,标题叫做“骗财骗色都弱爆了,法制咖极品渣男到底能有多绝?” 标题就够狗血的,很容易吸睛、骗点赞,没想到点进去更劲爆,短短的自述后,直接就是一连串的大尺度打码床照。 当然,打码打的是另一个主角,丁凭舟的脸暴露无遗,堪称高清。 这是什么情况? 姜糯翻回文字部分,文章是以受害人的第一人称所写:“我男朋友是丁氏集团的丁总,丁凭舟。在我还没有成年的时候,就已经和他有了暧昧,那时候我年少无知,以为那就是爱情,而他为了讨我欢心,利用不正当手段,破格让学校把本属于其他优等生的交换名额,给了我,我想实名举报他受贿。另外,他在与我恋爱期间,还追求别人,试图劈腿,我想索要精神损失费,却被他反咬一口,去法院告我敲诈勒索,现在一审结果已经出来,判我有期徒刑三年。” “我不服准备上诉,你既然告我敲诈勒索,我索性就坐实,拉你一起下水,大家鱼死网破,一年青春,换来三年牢狱,我的人生毁了,丁凭舟你也别想好!另外我手里还有丁氏集团偷税漏税的证据,可能不够充足,因为只是平时和丁凭舟聊天的录音,我希望可以把这部分证据也交给有关部门。” 嘶,本以为是个桃色新闻,没想到是个法制大瓜。 姜糯再往下拉,发现显示的量已经有10w+,这是爆款文章的水准。不但牵扯到丁凭舟,还是牵连到丁氏集团。 “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特别劲爆?” “没错,是够劲爆的。”看到丁凭舟倒霉,姜糯心情不错,随口问,“丁氏集团的破产清算完成了没有?” 姜小米:“啊?哥你问我呢?” 姜糯才反应过来,身边的不是聊什么都接得上的顾江阔,而是小屁孩姜小米,不由得生出一丝怅然,真是的,他突然不在家,好像什么都不习惯。 姜小米:“哥,你是不是跟凭舟哥最近没什么联系了?” “嗯。”姜糯不欲多说,这会儿旺财趁机逃走,跳上一侧的单人沙发,趴成一团黑白相间的大号毛团,姜大少爷撸不到它,干脆换了个姿势,把脚搭在旺财毛烘烘的背上,身体向后仰,做闭目养神状,是个赶人的姿势。 偏偏姜小米没什么眼力见儿,还在喋喋不休地帮他念评论:“你看文章下边的高赞评论吗?这条说得有意思:‘谈恋爱吗?包三年踩缝纫机分配的那种’,还有,‘这个爆料的博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顶替别人交换的名额,难道不是既得利益者?’,‘丁氏集团都破产了,不知道再查出税务问题,丁凭舟还有没有连带责任,如果有的话,他们岂不是要成为狱友?’” “还有这一条哈哈哈哈哈,‘这马赛克打得侮辱性极强,丁总那么小吗?’‘博主应该是燕林大学的交换生,我同学就是燕大的’……咦?哥,是你校友啊?你认识吗?” 姜糯心道:当然认识,是许家思。 这对狗男男上辈子没少恶心他,没想到这一世无心插柳,仅仅对付丁凭舟,却竟然让这俩东西狗咬狗,真是痛快。 “我总觉得凭舟哥可能喜欢你,他对你多殷勤,没想到是这样的渣男,多亏哥你远离他了,真明智!” 姜糯终于忍无可忍地掀开眼皮:“你真的没有作业要写吗?” 姜小米萎了:“哥你和我之间都没有别的话题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很像那种四五十岁的封建大家长,很下头的,我们不能做平等的朋友吗?” “呵,”姜糯,“我不跟考试不及格的人做朋友,怕影响智商。还有,你再废话,零花钱全额扣除。” “先不跟你聊,我去学习了!”姜小米立即变脸,踩着被狗子咬出牙印的拖鞋登登登跑上了楼,但还忍不住在木质楼梯拐角处回望了一眼。 只见姜大少爷仍旧保持着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状态,远远望去,细节被弱化,更突显轮廓,其实姜糯长得并不女气,骨骼线条十分利落,脸型收窄而小巧,只是眉眼秾艳,皮肤又太过白皙,才让人第一眼感觉不是帅,而是漂亮。 此时他两条修长的腿搭在威风凛凛的大型犬阿拉斯加背上,这反差感,愈发衬得人俊俏娇憨。 啧,他哥可真是蓝颜祸水。 姜小米把手机调成静音,偷偷拍了张照片,毫不犹豫地发给顾江阔。 想了想,亲哥刚刚怎么毒舌他的,还很记仇地通风报信,配了文字:“顾大哥,我听到我哥打电话来着,有个人明晚约他吃饭,说要约会!” 姜小米觉得大仇得报,嘻嘻嘻地翻开进度还差90的寒假作业,写了没两行,又想起上回他哥一天没起来床的凄惨往事,觉得他哥也罪不至此,遂良心发现,又诚实地补了句:“顾大哥,但我哥没答应约会,他强调那是‘饭局’。” 发完又觉得有点吃亏,平白被威胁了零花钱,还被嘲讽不及格,内涵智商有问题,结果什么都没做,那可不行! 姜小米啪啪打字:“但你也知道,我哥那人,长得就招蜂引蝶,又有钱。再守男德,也挡不住身边的狂蜂浪蝶生扑啊!我愿意替你做通讯兵,有什么风吹草动,都向你汇报!只要你稍微付一点点薪水……” 姜小米同学算盘打得响,姜糯你敢扣我零花钱,我就找你男朋友要回来!还断了你找小妖精玩乐的可能性! “哼!报仇了!”姜小米心里舒坦,喃喃道,“顾大哥是不是还在飞机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消息……” “叮咚。” 屏幕上显示:“微信转账10000元。” 姜小米:“!!!!” 姜小米反复又数了一遍1后边的0 ,一句“顾大哥局气”还没打完,就看对方又发来:“有机会再帮我多拍几张他的照片。” “我按张付费。” “……”姜小米震惊,“嘶,顾大哥是发什么财了?这么豪横,看来真不像去留学的啊。” 顾家这次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好像压根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悄悄认回一个长房长孙,不止姜小米不知道顾江阔的真实行踪,就连一向以消息灵通著称的投资界新锐博约股份的喻总,也被瞒得死死的。 饭局当天,喻总还带了一束花来,可惜姜总约的地方非常不罗曼蒂克,是古色古香的中式包间,美女茶道师上来就表演一套“碧波生风”,嘴里念念有词,而姜糯也笑吟吟地示意他专注品茶,令喻闵根本没机会把花送出去,最后只得不尴不尬地放在古色古香的黑檀木桌上。 过了半晌,喻闵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姜总,其实我这次来,有好几件事要跟你请教,听说姜氏正在洽谈矿石生意……” 这时候,姜糯的手机忽然响起,是顾江阔的视频通讯邀请。 毕竟是在谈生意,姜总想了想,暂时挂断,正要发条文字消息解释,视频却又不依不饶地打了过来。 第106章 手机并没静音, 铃声还挺响亮,姜糯向喻闵歉然一笑:“抱歉,接个电话。” 然后按了接通, 再选择“改为音频通话”的按钮, 同时起身准备出去接听,可就在短短的几秒钟里, 顾江阔从镜头里看到了好大一束粉玫瑰, 以及一张一晃而过的、熟悉的脸。 再就看不见了, 因为姜糯切了音频,男朋友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喂, 大江,怎么了?” “……”顾江阔的酸意直冲天灵盖。 连哥哥也不叫了, 当着他的面只叫大江? 顾江阔闷闷不乐地说:“没怎么,就是想你了, 问你干嘛呢。” 姜糯这会儿已经出了包间的门,听到顾江阔只是‘想他’,便低声说:“有点公事要忙, 回头再给你打电话。” “……”顾江阔差点炸了,勉强压住立即打飞的回国的冲动,故意问, “有什么公事这个时间还在忙?这都几点了,不吃饭吗?” 好在, 姜总这会儿终于听出顾大醋精的不对劲, 忙坦白:“跟喻闵吃饭呢, 年前他不是约我谈事情么, 拖到这会儿终于来了, 刚到餐厅。” “终于?”顾醋精又咬住字眼儿,问,“什么叫‘终于’,你很期待?就你们俩吗?” 姜糯:“……” “顾江阔,”姜总叫了他的全名,“就我们俩,怎么样?我不能跟别人单独吃饭?我是封建社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黄花大闺女吗?” “不是这个意思……”顾江阔认怂,“糯糯,你别生气,我就是有点担心你,怕你吃亏……” “让你姜大少爷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姜糯凉凉地说,“不说了,我去忙。” 姜糯不爱管着别人,也讨厌别人管着他,顾江阔这毛病还真是刻入骨髓,怎么纠正了几次都没用,姜总有点气,但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表现出来,结果刚坐下,顾江阔的视频又打了过来。 姜糯按了静音,没接。 喻闵笑得意味深长:“怎么?男朋友查岗?” 姜糯:“……” “跟我吃饭,他不高兴了?” “……” 这要是不接,喻闵说不定又要多想,姜总瞥了眼喻闵带来的那束粉玫瑰,觉得脑仁儿疼,最终还是当着他的面,接通了视频,视频默认公放,电话那头传来顾江阔很刻意的大嗓门:“糯糯,你别生气,我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想跟谁吃饭都行……” 姜糯丢不起这个人,连忙按了切换听筒,磨着后槽牙说:“你还有什么事?” 顾江阔听出自家男朋友语气不对,忙说:“真没了!就是闲着没事,想你。那你忙吧,挂了啊!” 顾江阔那边的背景音很嘈杂,听着并不像“闲着没事”,可他溜得很快,匆忙挂了电话,不等姜糯跟他再发一次火。 以至于姜总有些无语地瞪了会儿手机,喻闵挥退茶道师,亲自给姜糯添了茶,幽幽道:“姜总别气,他打第二通电话,是故意让我听见。” 姜糯抬眸,冷淡地看着他,没接茶杯。 喻闵笑起来:“是我唐突了,姜总,别介意。咱们谈正事。” 姜糯这才端起茶杯,很敷衍地抿了一口,算是给他面子,说:“喻总,您也对锂矿感兴趣?” “不止锂矿,镍矿,铅矿,我都有兴趣。” “博约不是不做实体产业吗?” “是啊,但实体产业的期货,我们都很感兴趣,姜总,有没有兴趣合作?你投资锂矿,不也需要风险对冲?总会用到我们博约的。” 姜糯挑眉:“为什么想到跟我合作?姜氏跟博约从前并没有过合作经验。” 岂止没有合作经验,而且还在背地里搞过博约。 喻闵听懂了姜总的话外之音,看姜糯的眼神却愈发欣赏:“姜总,你是聪明人,我也不跟你绕弯子,说实话,自从我建立博约股份之后,一直鲜有败绩,直到遇见你,你让我栽了那么大个跟头,但说实话,我很欣赏你。” 姜糯止住他的话头:“喻总,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正常的商业竞争,我不过是看到了商机,没有放过,可没有对付你的意思。” “哈哈哈,”喻闵笑起来,“姜总所谓的商机,就是不动声色地、在不影响股价的前提下,悄悄做大宗交易,故意让我们以为姜氏是想分一杯羹,而事后卖掉股份时,却又大张旗鼓地宣扬得满世界都是,后来又勾结赵总……” “我可没有宣扬——不过是网友们对我个人账号的过分解读罢了,因为这个事儿,那个账号后来都弃用了——姜氏集团官方没有一个人对媒体,乃至对外人说过这种不负责任的话,违规减持的事我们也不会做,”姜总一张嘴就疯狂甩锅,“全都合理合法,勾结升宸赵总,更是无稽之谈,喻总这话我可担待不起。” 喻闵语塞,“好,我承认,姜氏从头至尾都没有违规,甚至都不用姜氏出面,而是你那位男……助理。” “不管怎么说,”喻闵端起茶杯,“我都佩服你的才智,以茶代酒,敬姜总一杯。” 姜糯笑着陪了一杯,“谬赞了,不敢当。” 喻闵含笑望着他,忽然说:“姜总,其实我觉得,你男朋友的醋吃得不无道理。” 姜糯:“?” 喻闵三十出头,是那种成熟儒雅的男人,与顾江阔完全是两种类型,可不得不说,精英老男人的魅力也不容忽视,他们说话做事面面俱到,既能确切地表达出喜欢,又不会招人讨厌,很会拿捏分寸。 “我个人的确非常欣赏你,是那种男人对男人的喜欢。”喻闵直白而克制地说,“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很不一样。……你现在的男朋友就是个保镖,就连‘顾总’的名头也是你封的,他跟你、跟我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姜糯心道:的确不是,南洋顾家,可是超级豪门,哪里是咱们比得了的? 不过他的身世,只要顾家一天不想公开,顾江阔就很有可能像上辈子一样,只能永远做个‘神秘富豪’。 喻闵:“小糯,为什么不找个实力相当的人?陪你并肩作战,陪你一起浮沉商海,实力匹配的人,才有共同语言……” “喻总,”姜糯严肃地打断他,“您要是聊这个,恕我不能奉陪了。” 喻闵:“……” 见他如此坚决,喻闵也不痴缠,颇有风度地耸耸肩,称呼也变回“姜总”,他叹口气,“姜总,抛开个人感情,我也还是很欣赏你,是真诚地想跟你合作,刚才话已经说开,升宸的是,我们技不如人,愿赌服输,姜总你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如果不相信,我可以让你看到我的诚意。” 这话说得相当真诚了,可姜糯还是摇摇头,也措辞得当地说:“喻总,抱歉。您的博约是国际上有名的金融公司,几次漂亮的做多、做空的案例甚至可以拿来做为经典教材,但是,我只想做实业,说出来您可能不相信,钱对我来说,只要够花就行,我更希望做出些利国利民的成绩,而不只在意账户上的数字余额有多长。” “……没想到姜总年纪轻轻,有这样的觉悟。”喻闵面无表情地夸了一句,显然是不相信,觉得这些漂亮话是拿来搪塞他的借口。 喻闵慢吞吞地把玩闻香杯,“我们看中同样的资源,就是缘分,既然成不了合作伙伴,那么,就会变成竞争对手,姜总,你不会愿意跟我碰上的。” 这话就带上威胁意味了,姜糯却根本不畏惧,甚至有点喜欢这种针锋相对的感觉——刚才又是送花,又是表白,让他太不舒服了——姜总似笑非笑地说:“哪有您说得那么夸张,市场就这么大,大家良性竞争而已,再说,碰上了又如何,就比方说,升宸的事,我们也只是各自合法合规地经营罢了。” 喻闵听得明白,这是在点他:升宸的事上,你就是我的手下败将。现在还拿什么威胁我? 喻总长长地叹口气,看向姜糯的眼神却又带上温度:“既然如此,暂时我们是无法达成共识了。不过,跟你共进晚餐,我仍然觉得愉快,这束花,还是希望你能收下,倘若你改变主意……” “姜总,我今晚提的两个建议一直都作数。” 狮城和华国没有时差,但燕林是冬天,这里却四季如夏,这会儿赌场是最热闹的时候,顾江阔第一天就被顾老爷子打发到这里,并附赠了他一大笔筹码,美其名曰“放松放松”。 顾江阔当面满脸欢喜地收下,从老虎机到二十一点,在五光十色的声色场玩了个痛快,可一旦离了顾仲鸿的眼线,他才敛起神色,状似随意地抓过一个轮值休息的荷官闲聊,“大少爷经常来这里玩吗?” 这里的“大少爷”自然指的是顾家孙少爷顾辛。 这个荷官今天陪着顾江阔玩了几次,被他出手阔绰地打赏了不少小费,这会儿面对金主的‘闲聊’,自然知无不言:“老董事长从来不让他碰这些的。” “哦?”顾江阔不怎么意外地挑眉,却说,“家里的产业都不学一学吗?” 荷官笑道:“顾家虽然是靠经营赌场发家,但现在早就洗白,集团业务涉及各行各业。再说,我们本地人很多都靠赌场生活,可家里也三令五申不准来这里玩,生怕我们学坏了,更别说大少爷那样的人,家教肯定严的。” “是啊。”顾江阔幽幽道,“谁会撺掇自家孩子来这种地方。” “不过,金丝雀有金丝雀的养法,狼崽子有狼崽子的活法,没准这地方更适合我呢。” 第107章 老东西严防死守地不肯让顾辛碰赌, 却第一天就让他来这里玩,其心可诛。 然而,换做别人, 或许真的容易沉迷于声色犬马, 可顾江阔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乖孩子,父母去世那几年,遭遇了多少冷眼,险些做了胡同串子, 早就见过最不堪的人性, 后来又被姜糯从泥淖里拽出来,跟着糯糯涨过不少见识。 是真正的‘吃得了法餐,也咽得下路边摊’,这些几十万、上百万的筹码,对普通人来说固然刺激,但顾江阔来这里之前,刚替姜糯做了一笔上亿的收购案, 又怎么会看得上这些“小钱”。 顾仲鸿真的看低他了。 可顾江阔也乐得将计就计地奉陪, 愿意做出沉迷其中的纨绔模样。 荷官奉承道“您当然适合这里, 今天都赢了多少了,比电影里的赌神都厉害。” 顾江阔哈哈笑起来“赌神?你在这工作这么久, 真的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赌神吗?” 荷官跟着尬笑一下, 没答话,看来还是修炼的不够深厚, 不能脱口说出谎话, 这世上哪有什么赌神?十赌九输, 他能百战不殆, 多半是顾老爷子特意吩咐过, 想哄他开心罢了。 甚至都用不着顾老爷子吩咐,这些赌场,对于新来的“大鱼”,都会提前放足了饵,等他们赢到膨胀,舍不得走,愿意掏出更多家当翻本,再一网打尽。 不过,顾江阔猜测,顾老爷子并不是打算让他输光家底,所做不过是为了消磨他的心智,磨平他的雄心壮志,安安心心在这里混吃等死,别真去打那2股份的念头。 这是准备耍赖。 顾江阔便如他所愿,安安心心地在赌场玩到凌晨,才慢悠悠收拾东西,困卷地离开。结果出大门时,却看到个熟悉的身影。 困卷神情瞬间云飞烟灭,顾江阔迈开长腿,三两步冲到近前,重重一把拍在阿卜肩膀上,“哥们儿,好久不见。” 阿卜吓了一大跳,本能地做出攻击姿态,可看清顾江阔的脸,瞬间收手,并挥退准备过来帮忙的其他打手。 可阿卜并没放松警惕,绷着肌肉,瞪着顾江阔,片刻后才干巴巴地叫了声“少爷。” “不用紧张,”顾江阔又重重地拍了他两下,“我能有今天也多亏了你,不会怪你的,咱们算不打不相识?” 阿卜这才放松下来“您说的是。” “有空一起玩,我请客,”顾江阔晃了晃手里的筹码,“不过今儿个太晚了,下次再说。” 阿卜便目送着他去兑换筹码,然后打着呵欠,摇摇晃晃地出了门。几个打手凑过来,“阿卜哥,这位客人没找你麻烦?” 阿卜摇头,轻蔑嗤笑“是个很能打的家伙,不过没关系。我还当他是个人物,没想到才一天,就爱上这里了。” 打手们跟着凑趣“很正常,这些赌徒哪个不是这样?” 阿卜“是啊,这是好事,老爷肯定喜欢听这个消息。”去通风报信,说不定老爷一高兴自己还能混些打赏。 顾老爷子在顾宅给顾江阔安排了一间离自己很近的客房,如果说姜糯的别墅是豪华独栋,那么,顾宅就很难用别墅来形容,应该称作‘庄园’,在寸土寸金的狮城,拥有这么大一个庄园,本来就够不可思议,更别提里边的设施之齐全奢华,难怪顾老爷子几年不出狮城,这么一个家,完全能满足吃喝拉撒、医疗保健、娱乐运动……别说不出狮城,他几年不出家门都行。 顾江阔住的那间客房,比普通人家的主卧连客厅还大,自带卫生间、浴室和休息区,但他还是怀念姜宅那间毗邻姜糯卧室的小客房。 顾江阔倒在床上,第一件事就是给姜糯发消息——经过傍晚的事,他暂时不敢给糯糯打视频电话了。 “干嘛呢?” 姜糯没回。 顾江阔不大敢再立即发,便把手机声音开到最大,带着手机进浴室,冲了个战斗澡。然而直到冲完澡,姜糯也没回消息。 顾江阔便开始骚扰模式。 “糯糯?” “老婆。” “求搭理。” “我错了。” 想了想,又翻箱倒柜地找了个表情包,是从前姜小米发给他的,一只和旺财长得有点像的蠢阿拉斯加,斜着小眼睛贱兮兮的一脸鸡贼,配文是“我错了,下次还敢”。 但手指在那里停了半天,也没敢真转发出去。 最后选了一个珍藏许久的、也是从姜小米那里存的表情包。是配合蒋夏彩妆品牌直播时,姜糯戴小黄鸭发箍的动图。 “糯糯点头喵喵jg” 这回姜糯倒是秒回“拿刀威胁你活腻了?jg” 顾江阔立即回了个亲亲的表情。 这表情是输入文字后系统自带的,一只壮硕的大狗飞扑而来,对着屏幕亲出一个大大的爱心,又腻歪又搞笑。 姜糯回了个翻白眼的表情。 并配文“晚安。” 言外之意就是“朕累了,跪安吧。” 顾江阔见好就收,没再继续骚扰,却也没立即睡觉,而是抱着手机,反反复复地看他们俩的聊天记录,今天的看完,又折返回去看从前的,又翻出相册,看姜小米替他偷拍的糯糯,青年穿着柔软的睡衣,慵懒地躺在沙发上,两只脚搭在大狗背上,露出细瘦的脚踝和皙白如玉的手腕。 眉目如画,温其如玉。 结果看得更加睡不着了。 顾江阔抱着被子,想象着怀里拥着糯糯的手感,奈何越想越空虚——吃过肉的人忽然饿肚子谁也受不了——于是再次翻出手机,第n遍复习了他们俩的聊天记录。 第二天顾江阔果然起晚了,但他仍在房间里磨蹭了好一会儿,做了两百个俯卧撑,冲了个澡,又等水汽散去,再弄乱了头发,才打着呵欠,一脸萎靡地出门。 这会儿顾老爷子正和顾辛、以及一位病恹恹的中年男人,一个中年贵妇,一起在阳台喝茶。 上午十点多的阳光不算强烈,而一楼挑高比一般的建筑都要高上一半,虽奢华有余,却令整栋房子都有种欧式宫廷的压抑和错位感,阳台由巨大的落地窗分割出露天和室内两部分,那中年男人似乎病得厉害,吹不得风,所以一家子都陪着他在室内享受阳光。 “阿阔少爷醒了。”几个佣人次第向顾江阔行礼,他们管比顾江阔小一岁的顾辛叫“大少爷”,对他只含糊地称呼“阿阔少爷”,他这个正儿八经的长房长孙,倒像是来旅居的客人。 顾老爷子听到动静,不悦道“怎么睡到现在才起来?成何体统。” “父亲,别怪他,”那病骨支离的中年男子软绵绵地劝道,“还是小孩子呢,也就比阿辛大一岁,正是贪玩的年纪。” 顾老爷子本来也没真生气,不过是当着下人们的面,做做样子,立即就着台阶下,吩咐“阿阔,还没见过你叔叔呢吧?” 顾江阔对这一家子人都没有好印象,并不想尊敬,他乐得扮演纨绔,大步走到近前,对着那病弱男人,吊儿郎当地问“你是哪位叔叔?” 顾民只觉这青年高大健康得紧,一站过来,那点稀薄的阳光都被他遮住了大半,逆着光抬起头,勉强看清顾江阔的脸,就又是一惊。 这孩子……长得和他故去的大哥一模一样。 不算漂亮,但有种英武威风的男性魅力,仿佛天生的盛气凌人,就像三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一样。 顾民从小受到顾仲鸿的保护,其实并不缺吃少穿,相反,过得比一般有钱人家的少爷还要体面,可他只有物质上的享受,从小就被母亲教育,自己是“野种”,是不能见光的。 直到在街上偶遇与他同岁的哥哥,哥哥不像他一般体弱多病,健康而高大,才十二岁,已经和有的成年人差不多高,父亲正和一位相貌普通的阿姨(也就是顾仲鸿的妻子方婉)陪着他买马具。 顾民体弱多病,是不被允许骑马的,不由得心生羡慕,而且,他也存着隐秘的心思,万一自己和母亲,被那位相貌平平的富家千金发现了,会怎么样呢?他们若是撕破脸,父亲会不会顺势和方婉离婚,娶了他母亲,他也就能从“野种”变成名正言顺的大少爷? 抱着这样的心思,顾民故意撞了上去。 结果,当然是撞不过高大的顾旻,他看到哥哥不悦地皱起眉,却因为教养,并没有为难他。 顾民眼睁睁看着一群佣人和保姆蜂拥围住一点事儿也没有的哥哥,没一个人管他,而当他想跟父亲说句话,却又被父亲严厉地赶走。 时隔三十多年,顾民仍旧能记得,那一天,他故意撞到顾旻时,顾旻眼中那居高临下的厌恶,以及自己自作聪明导致的窘迫。 听说健康的顾旻早就不知所踪,而药罐子一样的自己却活到现在,并且顶替了他的名字和身份。 今天再见与顾旻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顾江阔,顾民也不知怎么,积压在心里三十几年的怨愤,又历久弥新地淬出新的毒汁,故意缓缓地说“我是你叔叔,叫做顾旻,上日下文,秋天的意思。” 顾江阔的拳头骤然攥紧。 他怎么会不知道,顾旻是他父亲的名字!原来坊间的传闻是真的,顾仲鸿那老东西,竟然真的用小三的儿子,狸猫换太子,顶替了他父亲的人生! 连顾辛都注意到气氛的不对劲,生怕下一秒,这位强壮的哥哥,会一拳砸死自己的爸爸,而那位中年贵妇则不安地拽了拽顾民的衣角,示意丈夫不要胡说,显然也是知道些内情的。 很好,这一家子都‘知三当三’,明目张胆地享受他父亲、他祖母的家业。 只有顾老爷子不动声色,镇定地望着顾江阔,自打顾江阔住进来,老头子的睡眠就好了不少,连带着精神也好起来,头脑清晰,苍老而锐利的眼睛,不动声色地看向这位新认回来的外孙,像在评估,也像在审视。 短暂的愤怒过后,顾江阔就知道自己失态了,但现在再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显然已经太晚,反倒会惹人怀疑,他心念电转,拿定了主意。 顾江阔冷笑一声,用标准的市井混混姿态,一脚踹翻了顾旻眼前的黄花梨茶桌,他力气惊人,那敦实厚重的实木茶桌竟然被一脚踹飞了出去,磕在落地玻璃上,砸出一地飞溅的钢化玻璃片。 引起便宜婶娘和佣人们的一片尖叫,顾江阔就像个真正的纨绔似的,一把薅住顾叔叔的脖领子,骂道“你他妈也配叫顾旻?” 第108章 顾辛第一个反应过来, 冲上去拉顾江阔,“你这是干什么?” 佣人们也蜂拥而至,七手八脚地去拦他, 顾江阔若是认真跟这些人较劲, 他们绝对没有胜算,然而,顾江阔没较真,半推半就地被他们拦下, 顺势冷静下来, 另有一批佣人去收拾地上的玻璃碎屑,多亏是钢化玻璃,即便碎了也不会割伤人。 “阿阔!他是你亲叔叔,怎么能这样目无长辈?”顾老爷子严厉地教训。 “亲叔叔?”顾江阔喘着粗气嘲讽,“那他为什么跟我爸一个名字?” 虽说面上梗着脖子针锋相对,可顾江阔一直悄悄注意着顾家老爷子的脸色,老头虽然生气, 可戒备之情却淡去不少。 这样目的算是达到了。 顾江阔继续“他叫顾旻, 那我爸叫什么?” “够了!”顾老爷子道, “改名字是我做的主,不关你叔叔的事。快跟你叔叔道歉!” “道歉?”顾江阔又逼近了顾民一些, 奈何, 顾叔叔本就体弱,刚刚被那一脚吓得够呛, 这人刚逼过来, 他便脸色一白, 晕了过去。 顾江阔“………………” “来人!快来人!叫医生!”顾婶婶连连喊人。 紧接着, 顾江阔也算见识到顾家的软实力, 不到两分钟就有一群医护人员小跑着进来,简直比120还快。 而顾叔叔还真是个玻璃人,一碰就碎,并非装病,血压和脉搏都有问题,医生很快断定“是因为惊吓过度,没有生命危险,不过需要马上吸氧,然后做进一步检查。” 顾辛满眼怨愤地瞪了顾江阔一眼。 “……”顾江阔有些尴尬地摸摸鼻子,退到一边。谁知道他爹这么脆,胆子这么小,吓都能吓晕啊? 话说回来,若不是顾老爷子兴师动众地养着他,恐怕真的活不到成年,更别提后来能生出顾辛。 现场兵荒马乱,全都围着顾叔叔,也没人再在意顾江阔,顾江阔干脆不讨他们的嫌,独自溜去厨房。 ——他错过了早饭,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呢。 不管怎么说,顾江阔现在也是‘少爷’,没有老爷的命令,家里的佣人并不敢苛待他,少爷亲自来厨房,已经是他们的失职,想吃什么拿什么,自然不敢为难。 顾江阔也不客气,像逛自助餐厅似的,拿了两大盘子咖椰吐司和肉骨茶,自顾自端到离那群人比较远的餐厅享用。 狮城的口味比较偏淡,并不怎么合顾江阔重油重辣的胃,不过只要有肉,他就能满足,佣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阿阔少爷一口气吃了三碗肉骨茶,才慢悠悠地晃出去,都吃惊不小,但也没忘记跑到顾仲鸿面前打报告。 “他真的吃完就走了?”顾老爷子也有些不可置信。 这孩子,心态这么好的吗? 佣人“是,老爷,我们派人跟着,应该是往赌场的方向去了。” “爷爷!”顾辛还是愤愤的,“我爸都这样了,他竟然有心情吃饭?吃完了还去玩?!” 顾仲鸿屏退了佣人,才慢悠悠地说“这不是好事么,他这样不长进,也不懂待人接物,今后对你完全没有威胁。” “可是,”顾辛抿抿唇,“爷爷,如果你不愿意他回来……如果您不喜欢他,直接让他走不就是了?为什么非要——” 顾仲鸿严厉地看了自家孙子一眼。 他自然不会真把个中缘由告诉顾辛,只拿出长辈的权威,说“他毕竟是你哥哥。” 一连十几天,姜糯愈发忙得脚不沾地,整日不是泡在集团总部,就是出差洽谈锂矿事宜——现在已经基本敲定,姜总放弃了一口吃下那家规模较小的公司,反而以大股东的身份,注资了一家国内排名靠前的矿产企业,兴旭金属科技有限公司。 作为第二大的大股东,自然有董事会的决议权,却不能完全左右它的发展,不过,这家公司的体量够大,从长远发展来看,获得的收益远比控股小公司来得更划算,姜总最近便忙着走各种手续。 可即便忙成这样,姜总还是能抽出时间,去各个分公司考察。 在普通管理层和员工眼里,姜总这就是在往工作狂的方向发展,跟着姜总这么干下去,有一天能走向世界五百强也不是梦,都挺好的,就是太废中层领导,大老板这么拼,他们这些分公司的中层,肯定得跟着加班啊!别的不说,迎检就够折腾的。 然而,只有准备迎检的蒋夏一眼看出问题的症结。 “咱们老板这不是拼命三郎行为,而是空虚的。” “真的吗?蒋总,大老板为啥空虚啊?” 当然是因为男朋友走了,没有性生活呗。 蒋夏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姜总三天两头来检查工作,他自己不累,她们这些中层也要崩溃,于是,蒋大小姐在底下员工恭恭敬敬给领导讲解最新的配方技术突破的间隙里,笑吟吟地进言“姜总啊,听说顾总最近出差了?” 顾家消息封锁得那样严密,姜糯很识时务,不用敲打,也没露一点风声,对外只说顾总因为公司业务原因,去国外考察,并且拿到了国外大学深造的offer,归期未定。 姜糯“嗯”一声,表示赞同。 蒋夏继续“情侣分隔异地太久,对经营感情不利的,你没想着去看看他?” 姜糯“……” 看出姜总的动摇,蒋夏再接再厉“您自打上任以来,还一天假都没休过呢,趁着这个机会,出国玩一玩多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几天真是忙傻了,怎么没想到这一点?不过,公司的事情也真是够多的,长假恐怕凑不出来,飞过去见个一两天的面,倒是没问题。 顾江阔离开之前,他还设想过,顺其自然地渐渐淡了也没关系,而且……顾总不但体力好,硬件也是高配,他这凡夫俗子的小身板的确有点吃不消。 可没想到,一旦真的离开,自己竟忍不住地想念他,看到空荡荡的办公室会想起他,看到空荡荡的家也会想起他,会因为避免让自己整天想他,而刻意增加工作量,不肯让自己闲下来。 所以,即便……即便那种时候疼一点,他也愿意忍耐了。只要能再见到他。 “等忙完这一段再说吧。”姜总做出一点也不牵挂儿女情长的冷酷霸总模样,说,“公司事情太多,实在抽不开身。” 虽这样说,可姜总今天匆匆结束了考察,立即折返回了总部。 蒋夏送走老板之后,开开心心地在“姜氏集团高管群”(此群没有姜糯)里,发了条消息“特大喜讯,姜总要忙起来了!” 很快有人跟 “姜总还不够忙吗?” “什么情况?夏总有内部消息?总部有新项目?” 蒋夏“跟工作无关,在我的劝说下,咱们老板决定奋发图强,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最要紧的工作上。” “兴旭金属?” “新上的那五个理财项目?” 蒋夏“都有吧。”想赶着休假,肯定要把积压的工作忙完,这几项估计都在列。 蒋夏“反正你们要谢谢我,姜总近期不会再考察分公司和各项目部了。” 然后,夏总就收获了一长串的“鼓掌”、“握手”、“抱拳”等等工作三件套表情包。 可见姜总最近加班加得有多天怒人怨。 而姜总本人,也终于暂时偷得浮生半日闲,一字字地在对话框里措辞,“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过去狮城看看你。” 却没立即发出去,姜总凝视着手机,想这样写会不会显得我太主动? 第109章 正在姜糯犹豫的工夫, 顾江阔的对话框主动亮了起来:【糯糯,好想你,什么时候有空能来狮城看我?】 姜糯:“……!” 姜糯都怀疑顾江阔是不是在自己身边安装了摄像头, 怎么这么巧? 紧接着就又看到顾江阔发来:【糯糯,你都不想我吗】 【狗狗委屈jg】 姜糯:【你哪来那么多表情包?】 顾江阔:【糯糯小黄鸭发箍喵喵jg】 姜糯:“……” 忽然不想过去看他了。 可紧接着, 顾江阔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姜糯接起,便看到顾江阔的直男角度自拍, 背景仍旧有些嘈杂, 看得姜总忍不住皱眉:“你又去赌场了?” 顾江阔于是戴上耳机,找了个没人的清净地方,“这是我的专属房间,老头子给我安排的休息室。”他用手机录了一遍视频, “你瞧, 一应俱全,在这里住都行。” 姜糯愈发不满, 却还是习惯性先问:“这里方便说话吗?” 这里的说话, 当然是指谈“正事”。 “方便。”顾江阔心领神会地说。这里没有摄像头, 也没有录音设备,他每天都要检查一遍。 姜糯这才道:“半个多月了, 他还是没让你接触家族生意?”不会是想反悔吧? “大约是想反悔吧。”顾江阔一语道破,“这半个月来, 我查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 不过电话里还是不方便说,糯糯,你来狮城看看我吧, 老头子拘着我, 近期不会放我回去。我好想你。” 亲耳听到‘我想你’三个字, 姜糯的心也跟着发软。 顾江阔:“你想不想我?” 姜糯:“我……” 顾江阔又开始林黛玉附体:“就知道你个没良心的不会想我,我一个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吃不好睡不好……” “我想你!”姜糯连忙打断他。 顾江阔愣了愣,然后笑起来,大约是肤色深,就会显得牙齿白,顾江阔笑起来格外灿烂,姜糯忍不住也跟着笑起来,“顾江阔,你几岁了还撒娇?刚才演得真假。” 顾江阔还是止不住笑意:“我只跟你撒娇。” 有句话说,‘我不是喜欢你,而是喜欢跟你在一起时,我的样子’。大约可以用来形容顾江阔此刻的心情,他从来不是个会撒娇耍赖的人,甚至不爱笑,只有在姜糯面前,才有这样的顾江阔。 顾江阔:“我还想当着你的面撒娇。” “可别,”姜糯说,“你那身高体重,撒起娇容易把我送走。” 顾江阔又哈哈哈地笑起来,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即便打视频电话,说最无关紧要的废话,也会觉得幸福,顾江阔得寸进尺地问:“糯糯,所以你答应来看我了?” “嗯。”姜糯答应下来,“不过至少还得一个月,我得把注资兴旭的事情处理完,不能只给钱,什么都不管,我得看到,姜氏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而且一大堆事情需要调整,包括人事……” “也没必要事事亲力亲为吧。” “再说吧,”姜糯掐了掐鼻梁,“等走上正轨,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到时候抽出三天……” 顾江阔做西子捧心状以示委屈,然后发出声如洪钟的抗议:“不行!等一个半月,只看我三天?你果然不想我。” 姜糯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头疼,改口:“……抽出一周的时间去看你怎么样?” “这还差不多。”顾江阔,“等你来了,我们不去顾宅,那里不自在,我带你住金沙酒店,那里的夜景很美,糯糯,我很想念跟你一起起床的时候……” 姜糯听得耳朵有些发烫,这时候响起敲门声,姜总轻叹口气,“我先去忙了。” “不要,再聊会儿吧。” “等我尽快忙完,或许可以提前去看你。” 顾江阔这才不情不愿地挂了电话。 姜总有时候,总觉得顾江阔是条粘人的大型犬,下意识就会忘了,顾总的獠牙和利爪有多锋利,即便在异国他乡,其实也并不需要他担心。 事情比姜糯预想得要快,三周之后,姜氏就完成了对兴旭金属注资的所有手续,并且发布了公告。 与此同时,在姜氏集团的促成下,兴旭金属与升宸新能源签订了长久的供应合同,对外宣称长期战略合作伙伴,但明眼人不难瞧得出,这两家公司背后的资本,或者说资本之一,都换成了姜氏集团。 最近由于金融形式不好,国际上大宗原料的价格都有水涨船高的趋势,升宸可以说是给自己找到了非常有利的靠山。 这条公告一出,在各大财经论坛上都引起了讨论度,甚至一些经济分析的专家、名嘴都表示市场利好升宸。 于是,一度濒临打上st标签的升宸新能源,股价开始回升,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股价已经拉升了40! “这还只是个开始。”远在a市的喻闵说,“升宸的厂房我看过,其实较比同行业,算规范,管理层也有远见,只是缺少投资,而姜糯答应鼎力支持他们研发新技术。等季度财报出来,股价还会继续涨的。” “姜总年纪轻轻的,真是个商业奇才,行事也稳重,如果不是喻总去燕林见过本人,我真的很难相信,他是个还不到20岁的毛头小伙子。”一位高管说。 “是啊,”喻闵幽幽道,“姜糯那个人,完全不像小孩子,很有人格魅力,谁见了都会喜欢的,可惜……” 高管误会了喻总的未尽之意,还以为是为晋霖出谋划策的事,让他怀恨在心,便跟着接茬:“可惜他和咱们没站到同一队。” 喻闵抬眸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纠正。 高管于是继续说:“这事儿其实也怪晋霖,好好的,非要惹姜总,人家是企业家又不是明星,怎么可能喜欢别人曝光他的私生活呢,大庭广众的,让他被迫出柜,燕林还不像a市这么开放,姜总受到的影响应该不小,肯定会报复的。” “你以为姜糯是因为这个,才和晋霖打擂台?”喻闵挑眉。 高管一噎,讪笑:“……我看八卦新闻都是这么写的。” “八卦新闻怎么能信,”喻闵不屑地说,“姜总哪里是眼皮子那么浅的人,他早就布好了局,咱们还没和升宸签合同的时候,姜糯就盯上了这块肥肉,报复晋霖不过是顺水推舟。” “真的?他真有这么神?”高管啧啧有声,“不过,喻总,您很少这样为谁辩驳,看得出你真的很欣赏姜总。” 喻闵不欲接着聊这个话题,随口问:“晋霖怎么样了?” 高管:“说起来,咱们只是出谋划策,承受的损失还比较小,晋霖可是实打实亏了20亿,为了还债,和资本签了对赌协议,而为了完成对赌,现在忙得脚不沾地,听说同时拍三部戏,您说,这么赶工,能拍出什么好片子?也难怪现在的电视剧电影都不好看!” “整整20亿,他光靠拍戏就能赚回来,那也是本事。”喻闵叹气,“咱们殚精竭虑地做生意,还要冒着赔本的危险,也未必能一口气赚那么多。” “他要是输了对赌,可就不止欠20亿这么简单了。”高管道,“不过的确是咱们更难,现在因为晋霖的事,很多想入资本市场捞一笔的明星都退缩了,咱们得损失多少订单啊。” “是啊。”喻闵幽幽道。 这一招其实并不险,国外已经有不少明星的成功案例,然而,国内第一次试水,就被姜糯给拦截了。 喻闵忽然笑起来。 高管疑惑:“喻总,您笑什么?” “没什么。”喻闵说,“我就是忽然想到,他还真的办到了。” 姜糯说,不想只为了账户上的余额而奋斗,他更想搞实体经济,为这个社会做些实事,当时只以为他是不想跟他合作,而说出的敷衍之词,可现在,喻闵发现,姜糯竟然真的做到了,至少,他阻止了某些群体搅动金融市场割韭菜的恶劣行为,真的从某种程度上整肃了这个行业的风气。 是很了不起的。 “喻总,您要是跟姜总这么惺惺相惜,那……我们还跟他竞争吗?” “当然要。”喻闵用‘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看了高管一眼,“一切按原计划执行。” 他越是欣赏姜糯,雄性的争强好胜之心也越被激发出来,上一回他输了,这一回,他想扳回一局,一则扭转公司形象、挽回损失,二则他也很想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姜糯面前。 顾江阔收到姜糯“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定了两天之后机票”的消息时,人正在赌场。 但他没办法淋漓地表现出自己的兴奋之情,因为顾辛不知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顾江阔背过身子,啪啪打字:“太好了!糯糯,等你!” 然后想找个兴奋转圈的表情包,可翻了半天都没找到,顾辛忍无可忍地绕到他面前,“顾江阔,你躲我是没有用的!” 顾江阔暂停了找表情包的动作,面无表情道:“不是我躲着你,而是你爷爷,不让你到这里来玩。” 说着便叫人:“东古,阿末,阿笃!” 三个精壮的打手应声而来,顾辛皱眉:“我是顾家大少爷,谁敢对我无礼!” 三个打手齐刷刷看向顾江阔,倒是有对他唯命是从的意思,似乎只要顾江阔点头,他们就敢无视顾老董事长的亲孙子。 然而,顾江阔最后还是摆摆手,叫他们退下,不耐烦地说:“顾大小姐,你到底有何贵干?如果是你父亲的事,那就不必再跟我废话,我不可能向他道歉,你要是看不惯,就去找你爷爷撒娇,看他管不管得了我,你本人还没这个分量。” “你——”顾辛气得语无伦次,“你叫谁大小姐?” 顾江阔冷冷看着他,满眼鄙夷:“明明是个七尺男儿,被养的比女孩子还娇贵,你也快20了吧,这不能去,那不能去,连自家产业都不能涉足,难道还怪我瞧不起你?” “……”这话算是戳到顾辛心窝子上了,顾家就是靠赌场起家的,虽说这些年一直在上岸洗白,试图往其他国家——譬如华国——发展一些实体经济、互联网经济,可是,提到南洋顾家,大家最先想到的还是赌场。 爷爷却怎么也不许他踏足,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年纪小,爷爷怕他把控不住,沉迷其中,亦或是年轻压不住人,毕竟在赌场得管事们跟其他公司画风都不大一样,风格彪悍,鱼龙混杂,里边甚至还夹杂着一些亡命之徒,他可能真的没有能力去管。 所以,顾辛一直在耐心地等着,可是,最后却等到顾老爷子把赌场的一部分管理权交给顾江阔! 这让顾辛很有危机感。 更何况,父亲一直在他耳边念叨,担忧爷爷一时糊涂,最后把顾家的产业交给顾江阔这个外来者! 今天顾辛就是来问清楚的:“不是为我父亲的事,我只是想问问你,到底怎么说动爷爷,让他答应你来管理赌场?” “原来是问这个,”顾江阔挑眉,慢悠悠地说,“爷爷的心思,不大好猜,不过,我想,可能是因为赌场这么粗鲁嘈杂的地方,不适合你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吧。” 顾辛:“你——!” 顾江阔:“而是要交给我这样粗糙的男丁。” 顾江阔逼近他:“别不服气,你敢违抗爷爷,进来痛痛快快地赌几把吗?” “……”顾辛果然退缩了。 顾江阔知道,有些事逼得太急,反而会露怯,他现在已经进驻了顾家,有的是时间慢慢撒网,而且……他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 “来人,把大……”顾江阔故意留了微妙的停顿,才说:“把大少爷请出去,大少爷是天之骄子,老爷可不准他进这种腌臜之地。” 四五个穿赌场统一制服的打手便应声把顾辛围起来,用恭敬而不容拒绝的语气,齐声说:“请少爷回去。” 那阵势,顾辛若是不走,他们就真会把他轰走似的。 才一两个月的工夫,顾江阔就已经把这些出了名难搞的亡命之徒们治得服服帖帖了吗?顾辛抿了抿唇,带着一腔不甘,还是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顾江阔立即给当地最高档的酒店打电话订总统套房,并且在听到对方说房源紧张、能不能换成普通套房之后,很双标地抱怨:“那怎么能行?我对象从小娇生惯养,住不了普通套房。可以加钱吗?” 这会儿他倒不认为男孩子养得比女孩子还娇气有什么不对了。 第一百一十章 两天后。 刚做完理疗的顾仲鸿在休息室接电话:“真的?他动用关系强行预定一套总统套房?不, 这件事不是我打的招呼。” “老爷,您哪里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差,要不要再叫医生回来?”佣人问道。 “不必, ”顾仲鸿沉声说,“叫阿阔过来。” “是。” 这会儿顾江阔难得没在赌场, 而是跑到顾宅内的另一栋供客人居住的别墅里,看望姥姥。 今天糯糯就会过来, 姥姥有事没事总是念叨他, 他便把这个消息告诉姥姥。顾仲鸿虽然混蛋,但到了这把年纪,忽然开始讲究积德行善,在照顾王老太这件事上, 倒是信守承诺, 并没有为难一个老人家,一口气给配了两个护工, 并一个随行看护医生。 姥姥被照顾得很好, 又胖了一圈, 红光满面的,骂人的中气也更足了。 而且这里还有一点天然优势, 在挑选护工的时候,顾江阔故意挑了两位不太会讲华国话的, 他们能听得懂日常用语, 却听不懂姥姥那些骂人的土语,至少能避免一些工人不尽力照顾的麻烦。 姥姥住的别墅,离顾宅的疗养楼很近, 顾江阔得到消息, 便跟着佣人赶了过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到这栋楼里边, 建在庄园里的疗养楼,既像医院一样有挂着各式各样铭牌的器械功能室,如x光室、心电图室……也像家一般,装修风格舒适豪华。 走进这栋楼之后,顾江阔只有一个念头,有钱人的生活,普通人真的想象不到。难怪那么多富豪都能活到九十多岁、一百岁呢。 几十、上百亿的医疗设备和人员投入,顶尖的医生给保驾护航,死神哪里轻易拉得走人? 顾老爷子最近气色好了不少,黑眼圈减轻了许多,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暂时摆脱了老吸血鬼的可怖形象,精气神肉眼可见地足起来:“阿阔,你接手大客户之后,在赌场干得不错?” 顾江阔:“托爷爷的福,如鱼得水。” “如鱼得水。”顾老爷子咀嚼似的,吐出这四个字,“是啊,你现在都有自己的人脉了。” 顾江阔立即明白,这是在说自己给糯糯预定总统套房的事,老头子果然在监视他,顾江阔一点也不意外,甚至坦然地说:“不算什么人脉,就一些狐朋狗友而已。” 顾老爷子:“你比阿辛强得多,我培养了他这么多年,也有意放他去历练,可他总还是书生气,到哪儿都被当做‘大少爷’敬着,不会收买人心,不如你吃得开。” 这些话句句都是坑,顾江阔知道,老头子是在试探自己有没有野心。 他思忖片刻,说:“阿辛是正儿八经的大少爷,怎么能跟我这样的野小子比。” “你也是顾家的少爷。”顾仲鸿意味不明地说。 “我算什么少爷?”顾江阔大喇喇道,“我被认回来这么久,顾家向外公开过吗?” 顾仲鸿:“你想要名分?” “可别!”顾江阔忙道,“我可不想像顾辛一样,整天活在媒体镜头下,得时时刻刻保持公子哥的完美形象,跟哪个男生女生走得近一点,都会被编排出桃色新闻上八卦头条,活得比明星还累,吓得他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顾老爷子一时辨不出他话里的真假,审视片刻,壮似不经意地换了个话题:“你那个对象还在联系吗?” “嗯。”顾江阔像是忽然害羞,只发出一个单音节。 顾仲鸿问:“这么专情?赌场那么多俊男靓女,没有看上的?” “他们比我对象可差远了!”顾江阔粗声粗气地说,“您也见过糯糯,是不是很好看?” “……这倒是。” “还有件事,我要跟您汇报,我想暂时搬出去一个星期,赌场那边也请一星期假,”顾江阔知道老头子不愿意让他搬出顾宅,半真半假地说,“我对象来看我,点名要住总统套房,现在旅游季,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搞到一套,您可不能不给我假!” 顾仲鸿闻言掀起眼皮,定定地看向他。 其实不必非得在顾宅,只要在同一个城市,他的噩梦就能缓解,放这孩子一个星期假倒不难。 只是…… “赌场也请假吗?”顾仲鸿不露声色地问,“你刚刚接手大客户不久,这些人脉,不去维系维系?” “这算什么人脉,都是赌友罢了。”顾江阔满不在乎地说,“大家一起玩就是朋友,有什么可维系的?但老婆只有一个,本来就分隔两地,再不好好照顾他……他又有颜又有钱,那么招人喜欢,让人拐跑了可怎么办?” 后半句话里因为掺了肺腑之言,说得真情实感,还有些急切,倒是让顾仲鸿更信了几分。 这孩子毕竟是被小门小户养大的,能有什么远见和野心?而且为了接待男朋友,连刚上手的赌场,都能放弃,为了这么点订房间的小事,就要大动干戈地动用人脉,如此儿女情长,看起来没什么出息。 就算有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本事,也不足为惧,应该不会威胁到他的顾辛。 “行啊,”顾仲鸿笑道,“我不妨碍你们年轻人,去吧。” 姜总的心腹吴铜被派出差,却赶上兴旭金属第一次董事会,姜糯其实本想亲自去参加,可底下人都劝他不用事事亲力亲为,不然养他们这些高管做什么?姜总便也顺水推舟,提前给自己休了假。 算起来,已经有两个月没见顾江阔了。 虽说每天都会发消息、打电话、视频,可见本人是不一样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男朋友……姜总还是有些激动。 都说久别胜新婚,因为控制不住即将见面的兴奋之情,姜糯在飞机上也没睡着,于是拿出笔记本电脑,妄图利用公事让自己冷静下来。 头等舱的电源插座就内嵌在扶手内里,用笔记本倒是方便,可惜不能上网,姜总便翻出已经由助理整理好的升宸新能源股价走势图,很好,还在稳步上升,甚至一周之内又有两个涨停板。 这样注入大量的回笼资金,可以继续投入研发。 不过升宸毕竟是挂在白米科技名下,这些事还是要跟顾江阔商量一下,姜糯噼里啪啦地打字,把电话里不方便说的商业机密,都记在备忘录上,等见了顾江阔再跟他一一道来。 除了升宸之外,还让他放不下心的就是兴旭金属董事会,他提前看过草案,说要在年初提前开一批空单,两辈子加起来,姜总最多的就是做房地产和金融产品的经验,实体矿产开发对他来说是全新的领域。 所以,即便知道这一行做风险对冲是很常规的操作,但他心里还是总觉得不太踏实,却偏偏挑不出毛病。 “先生,您的水果。”空姐的甜美声音打断了他。 姜糯看了眼精致的小果盘,没接,破天荒地问:“水果不要了,麻烦给我一杯白葡萄酒。” 飞机上的餐酒,姜总嫌味道不好,从来不肯喝,不过今天,他怀疑自己状态不对劲,总莫名奇妙地担心公司那头的事,可能是因为马上要见到恋人,太紧张了吧? 也许喝点酒能缓解一下。 半杯白葡萄酒下肚,果然压住了心里没来由的烦躁,但姜少爷没有多喝,微醺就好,喝高了又耽误事,又难受,得不偿失。 飞机穿过云层,缓缓下落。 地上小方格似的街道和房屋结构渐渐清晰可见,属于热带海滨城市的清新炎热仿佛能隔着舷窗扑面而来,闻到溽暑的水汽。 姜糯还穿着从燕林出发时的厚衣服,还好他随身带着的登机箱里有夏季衣服。 下了飞机就直奔更衣室,换好短袖短裤的一刻,那种“度假”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姜少爷的心情都跟着变好。 不出意外的,手机里已经收到顾江阔的回复:“我就在a2口,你出来就能看到。” 姜糯回复:“还要等行李。” 顾江阔秒回:“不着急。” 紧接着又发了一张死亡直男角度自拍,配文:“我今天穿这件衣服。” 姜糯失笑,“你那么高个子,不用看穿什么,也一眼能认出来。” 即便马上能见面,还是忍不住一直聊天。 终于取了行李,姜少爷有些费力地把大箱子放到手推车上——他很少不带助理出门——便气喘吁吁地随着人流往外走。 果不其然,第一眼就看到鹤立鸡群的顾江阔。 拿着一捧灿烂的红玫瑰,笑出一口白牙,迈开长腿拨开人群,向他奔赴而来。 第一百一十一章 看到顾江阔的第一眼, 姜糯也忍不住笑起来,不过,他还是比较矜持, 只挥了挥手,还是步履不变, 推着行李车,慢吞吞地随着人流走出来。 可顾江阔显然不想那么低调, 等姜糯刚绕过出口的栏杆,他便径直上前,一把把人给抱了起来! 直到双脚离地, 姜少爷还是懵的。 顾江阔像记忆中一样强壮有力, 轻而易举就把他抱起举高, 还夸张地转了个圈。 “……” 姜少爷看不清周围人的反应, 但还是觉得窘迫,悄悄红了脸,忍不住捶打他结实宽厚的背,“快放我下来!这么多人!” 顾江阔听话地停止了旋转, 却在放下姜糯的时候,悄悄在他腰臀处掐了一把。 “……”姜总待要生气, 顾江阔已经很主动地接过他的手推车,并且一把将沉重的大号旅行箱提了起来, 朝姜糯憨厚一笑:“我帮你提箱子。” 姜糯:“………………” 看他这样子, 想生气也气不起来, 姜少爷无奈道:“有手推车, 为什么要用手提?” 然后就见顾江阔炫技似的, 把那足有三四十公斤重的大箱子, 用单手掂了掂, 强壮饱满的肱二头肌随着他的动作起伏,顾江阔有点刻意地说:“一点都不沉啊。” 姜糯:“………………” 为什么这人在自己面前孔雀开屏的毛病就改不掉呢? “……给我放回去,推着走。”姜糯不想让别人觉得他带了个强壮的傻子,可想了想,又觉得命令的口吻有点生硬,于是低声补充,“你拎着箱子,怎么牵我的手呢?” 顾江阔立即把箱子放回去,然后用大手一把拉住姜糯的手,想腾出手去推车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另一只手还捧着玫瑰花呢。 顾江阔便暂时松开姜糯,献宝似的,把火红炽烈的玫瑰花塞到他手里,奈何姜少爷还没从刚才那一抱里缓过神来,还是有些在意周围的眼光,浅抱了一下玫瑰,就把它塞到了行李推车上。 “你不喜欢花啊?”顾江阔追上去问。 毕竟是顾江阔的一片心意,姜糯不忍心说他觉得这玩意有点娘,“也没有。” 顾江阔却忽然道:“你不喜欢红玫瑰,是因为喜欢粉玫瑰?” 姜糯:“?” 姜少爷一脸懵逼:“没有啊,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玫瑰? 就听顾江阔酸溜溜地说:“我还以为,你比较喜欢喻闵送的那种颜色。” “……”姜糯这才反应过来,有点无语,但莫名又觉得顾江阔这小醋吃得有点可爱,他一把抓过顾江阔的手,还像年轻的小情侣似的小幅度摇了摇,“走吧,别在这儿堵着路。” 顾江阔被朝思暮想的男朋友主动拉住手,心里的甜意止不住地上涌,冲淡了吃醋的酸,吃醋都有点找不着调。 就听姜糯继续说:“什么花都无所谓,别人送的我都不喜欢。” “!”顾江阔,“你是说,必须得是我送的才行?” 姜少爷没说话,扭头扬起脑袋,朝着他短而甜地笑了一下。 “!!!” ok,fe。 这回是顾江阔彻底忘了别的,只觉浑身都充满力气,恨不得360度无死角地把自家老婆喜欢一遍,可惜这里大庭广众的,顾江阔喉结滚了滚,往姜糯身边贴了贴,“那个,你有别的安排吗,咱们直接去酒店?” “没别的安排,就是专程来陪你的。”姜糯道,“当然要去酒店。” 顾江阔激动到手心都有点出汗,嘴角就没落下来:“好好。” 然后就感到自家男朋友有些嫌弃地抽出手,还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你好热,离我远点。” 姜糯又瞄了眼他推着的行李,“当然要先回酒店,不然这么多东西放哪儿?” ……对哦。 姜少爷几乎能看到顾江阔屁股后边那条无形的大尾巴忽然耷拉下来,忍不住笑道:“酒店当然是晚上再睡的,白天你不带我四处逛逛?” 顾大狗勾应该是成功提取到‘晚上再睡’四个字,再度振作起来,“对,糯糯,你想去哪里玩?” “狮城都有什么好玩的?”姜糯说,“你是东道主,你安排嘛。” 顾江阔还真的提前做了攻略,如数家珍地说:“环球影城,摩天轮,教堂,动物园……” “这都是些小孩子去的地方,”姜少爷打断他,“不如带我去赌场看看吧?” 顾江阔挑眉:“你要赌?” 姜糯笑:“怎么,不行吗?” 赌博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尤其是顾江阔在接任大客户的管理之后,更是见过不少世界各地的企业家、高官、明星、甚至某些国家的皇室来这里玩乐,几天之内,就把大笔的资金输个精光。 ——总体来说,都是输多赢少。 偏偏还特别容易上瘾,只要他们还有本钱,下次还是会来。 什么“小赌怡情”,根本就不存在。 不过,糯糯自然是跟别人不一样的,顾江阔斟酌道:“你别用自己的钱,我在赌场存了筹码。” 姜少爷笑道:“你不劝劝我别碰这些?” “我相信你的自制力,再者,”顾江阔小声说,“就算你……真上了瘾,我也供得起,我现在有钱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你开心就好。” “……”姜糯忽然觉得,男朋友也太宠他了,简直宠到没有底线,连这种丧心病狂的话都说得出来。 多亏他自己心里有谱,不然非让他惯坏了不可。 去酒店办理好入住,放好行李,俩人慢慢地沿着海滩公园逛过去,步行便到了赌场。 那番话本来只是姜糯逗他的,没想到顾江阔竟当了真,留下一句“你先等等”,就跑到前台取筹码了。 姜糯便留在大厅等着,其实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玩,上辈子跟生意上的伙伴应酬,陪着客户来过两回,可他怎么也喜欢不起来赌博,总觉得即便赢了,还是要输回去,从这里‘赚’的钱,拿着不踏实。 其实赌场的门槛不高,一进门那些21点的散桌,最低一百多块rmb就能下注,室才是真正有钱人去的地方,那时候他陪着客户拿几十万凑趣,便没再多下注,后来又眼睁睁地看着客户把手里的几百万变成千万,最后在几个小时之内输光,冷眼看了两回,就愈发觉得十赌九输,只有庄家自己赢而已。 回想起从前的事,姜总有点走神,以至于没发现有人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七八个穿制服都掩不住煞气的年轻人已经把他围住。 “!”姜糯警觉起来,这些人气质上都跟当初跑到华国偷袭顾江阔的那个阿卜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也是打手吗? 他们围着自己干嘛? 该不会是顾老爷子给自己个下马威,借此敲打顾江阔吧? 然后就见那伙凶神恶煞的年轻人对他点头哈腰,甚是客气,用带着别样口音的中文说:“哇!你就是大哥天天看照片的那个人!” “我还以为是p的呢,真有这么好看的人啊?” 这怎么看也不像是下马威,姜糯稍稍放松下来:“什么照片?” 有人抢答:“大哥手机的照片全是你,他跟我们所有人都显摆过。” “嫂子,你是不是送过他一个钥匙扣?他可宝贝了,又显摆,又不让我们看。” 姜糯:“…………” 真没想到顾江阔在外边是这种画风。 这时候顾江阔正好兑换完筹码赶回来,听到“嫂子”俩字差点没被送走,糯糯最要面子,连收到花都不大高兴,被人叫嫂子还得了? 情急之下,顾江阔中气十足地喊:“别瞎说!他不是嫂子。” 姜糯面无表情地望过来。 顾江阔才反应过来这话有歧义,忙道:“我才是嫂子!” 第一百一十二章 姜糯:“……” 众打手:“……” 气氛一时之间诡异极了, 只有顾江阔一个人泰然自若,对那帮瞧着凶神恶煞的打手们训道:“分不清男女吗?见了谁都叫嫂子?叫……” 叫哥也不对,太江湖气, 不符合糯糯的气质。 “叫姜总。” 于是,姜糯就听到这群江湖气极重的打手们齐刷刷鞠躬叫了声:“姜总!” 那气势, 比土匪拜山头还凶猛些。 姜糯其实有点抖,干巴巴地笑道:“客气, 客气……” 然后顾江阔就在他背后给那群打手使了眼色,示意他们赶紧滚蛋,不要在这里妨碍他们过二人世界, 打手们应声滚蛋之前, 都向姜糯投去意味深长的敬佩目光, 还有好几个悄悄向他比了大拇指。 姜糯:“……” ……其实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真的。 顾江阔带着讨好的笑容凑过来,把手里的筹码递给姜糯,“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一个比一个不会说话, 连叫人都不会,可不是我教的啊!” 姜糯:“……其实你也不必把‘嫂子’的名号认下来。” 他是不喜欢被女性化, 之前在蒋夏的品牌直播间带货,被擦脂抹粉之后, 无论蒋夏怎么恳求, 姜总都再没为带货献身过。可这里人生地不熟的, 并不是他的生活圈子。更何况, 他愿意在顾江阔的手 可顾江阔倒是很坦然:“那怎么了?我本来就是你的‘老板娘’, 只要跟你在一起, 我怎么样都开心的。” 当然,如果晚上有奖励就更好了。 这话准准戳中姜少爷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就感到手被顾江阔牵起,顾江阔:“这里人多,你要牵着点老板娘,别把我弄丢了。” 姜糯笑起来:“你这么大个人,怎么会丢?” 顾江阔又把手攥得紧了些:“我不管,要是弄丢了,你上哪儿找这么英俊的‘老板娘’去?” 姜糯在心里骂了句“臭不要脸”,却没放开他的手,俩人像赌场一日游似的,兜兜转转几乎把散台所有的游戏都逛了一遍,姜糯本没打算玩,可顾江阔像导游似的一桌桌带着看,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介绍规则,便也随意玩了几把,越深入了解,他越发现,这赌场绝大部分人都对顾江阔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大哥”。 姜少爷看得啧啧称奇,顾江阔不应该被顾家排挤的吗?怎么吃得这样开? “怎么不玩了?”顾江阔问,“累了吗?” 姜糯看着手里越来越多的筹码,摇头笑道:“再玩都不好意思了,你那些兄弟们都故意放水,再赢我怕顾老爷子罚你工资。” 顾江阔也笑,头挨着头地悄声问:“你看出来了?糯糯好聪明。” 姜糯翻了个白眼:“再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不过他们都挺尊敬你,怎么做到的?” 顾江阔开玩笑似的把手一伸,然后肌肉绷紧,握拳,“我的拳头比较硬,他们都打不过。” “……你好好说话。” “没骗你,让这些人心服口服,你就得比他们更狠,更横。”顾江阔轻描淡写地说,“跟不同阶层的人打交道,有不同的办法,这里三教九流都有,其实老头子把我扔到这里,也算无心插柳,让我学了不少东西。” 他说得一笔带过,可姜糯却听得心疼,顾江阔在他身边的时候,虽然也“历练”,但全公司谁不知道他是姜总的心腹,哪个不敬着,可在他亲爷爷这里呢?也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才能在赌场里混个小头目。 连高管都不是。 “怎么了?”顾江阔注意到姜少爷不悦的脸色。 姜糯憋了憋,愤愤道:“顾大江,跟我回燕林吧,咱们不在这里遭罪!” 顾江阔一愣,旋即笑起来:“没有遭罪,我过得挺好的,你瞧,不缺胳膊不少腿的……之前因为和我那个便宜叔叔发生冲突,老头子为了安抚我,把大客户交给我管,结识了一些用得上的人脉,也得知了很多在别处接触不到的内幕消息,这个位置虽然不起眼,但很适合隐忍,放长线钓大鱼……” 姜糯还是觉得心疼,待要说什么,却听顾江阔道:“糯糯,你过来。” 说罢,就拉着姜糯躲到人群里,赌场的内饰灯光五光十色,饱和度很高,有种纸醉金迷之感,衬得场内的人瞧着都不理智,姜糯听到顾江阔贴着自己的耳朵,说:“你看那是谁?” 姜少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有些惊讶:“这是……顾辛?!” 顾辛当然不会跟这些散客玩几百上千一把的小赌局,而是由专人带着,上楼进了专区。 可是,顾辛怎么会在这里赌博?他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从小就是富豪爷爷的心头肉,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家族经营这样的生意,却从来不碰,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天之骄子。 这才能打败丁凭舟、喻文聪(喻闵侄子)等等非正牌攻,脱颖而出。 他怎么会,年纪轻轻就玩上赌博了?说好的家里长辈严防死守生怕他长歪呢? “如果玩累了,我们就先回去。”顾江阔说,既然顾辛终于憋不住,主动溜到这里,他这个赌场大客户负责人之一,还是不要同时出现,不然管是不管,多为难? 而姜糯何等聪明,不用顾江阔细说,就已经明白个中缘由,痛快道:“走吧。” 现在才下午三点,吃饭嫌早,若是去其他景点还有点晚,单纯在外边逛逛,姜少爷又嫌太阳大,太热。 顾江阔于是意意思思地建议:“要不,我们先回酒店吧,外边这么热,你出汗了没?冲个澡什么的。” 姜糯倒没怎么出汗,从飞机上出来很快就进赌场,几乎都待在空调房里,不过,他倒是习惯旅途之后洗个澡。 但那是睡前。 ……等等!姜少爷后知后觉地明白了顾江阔的暗示,顿时觉得双股一紧,“现在会不会有点早?” “白天比较热,”出赌场的时候,顾江阔熟门熟路地从前台拿了把太阳伞,殷殷勤勤地给姜糯打上,大号门童似的跟着他,“其实没什么好逛的,不如去酒店吹吹空调,还有露天顶楼游泳池,要不要看看?” 姜糯还是有点犹豫,顾江阔拉着他继续走,“我觉得狮城的夜景比较好看,等晚上凉快了,带你出来在海边逛逛,顺便吃个夜宵,吹着晚风喝点红酒,是不是很惬意?” 惬意倒是惬意,只是,现在回酒店,晚上还出得来吗? 可惜,姜少爷还没犹豫完,就发现他们俩已经站在酒店面前了。 “…………” 这家星级酒店离赌场非常近,都位于黄金地段,走几步路就到,姜糯想起来,来的时候俩人就是散着步来的。 “……”事已至此,好像没什么理由再拖着了。 姜糯咬咬牙,用壮士断腕的决心说:“走吧,上楼!” 他出发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后果,甚至还在行李箱里带上了消肿止痛的药,这回说什么也要做到底,不能再委屈顾江阔了。 而顾江阔也抱着同样的想法——他想吃个痛快,不想委屈自己了——俩人倒是不谋而合。 总 统套房豪华宽敞,浴室都配备了两个,还额外带一个露天大阳台,阳台上连接着个下嵌式游泳池,碧蓝的水面被微风吹皱,映出柔软的白云和现代主义的雕墙峻宇。 把温软清新和奢华靡丽完美结合。 “房间选得不错。”姜少爷给予肯定。 顾江阔邀功:“废了一点功夫,不过我猜你肯定喜欢。”然后便暗戳戳地催促:“要不要参观一下浴室?” 姜糯:“……” 姜少爷做最后的挣扎:“现在真的合适吗?大白天的……” 顾江阔看得出,自家男朋友这是在一步步妥协,如果用专业术语,就叫做“半推半就”,他当然要再“推”一把——字面意义上的“推”。 顾江阔把姜糯推进浴室,“合适,一会儿天就黑了。” 姜糯:“……” 顾江阔没再问“洗不洗”,而是直接问:“一起洗,还是你先?” “……”姜糯,“我先吧。” 姜少爷没注意道语言中的陷阱,只本能地想拖延一点时间,换下衣服,打开淋浴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澡洗的,怎么这么像给大灰狼洗菜呢? 而等他洗好自己,就发现大灰狼已经准备就绪,排队在门口等着了,乍然见到顾江阔那身精壮的肌肉,某些过于刺激的回忆便止不住袭来,姜少爷炸了毛,随手抓过一条浴巾裹住自己,没来得及穿鞋就溜了。 试图露出和善微笑的顾江阔:“……” 姜糯缩到被子里,心跳得有点快,面红耳赤半晌,才想起来,应该把东西翻出来,可箱子还挺大的,还被放到玄关处,姜少爷不得不赤着脚又跑过去翻找。 于是,等顾江阔找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姜少爷披着浴巾、赤着脚的背影,被擦得如镜面一般干净的地板上,还残留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因为忙着找东西,浴巾已经从肩膀上滑落,露出一片光洁雪白的皮肤,在透窗而入的热带午后阳光下,呈现出暖玉般的光泽。 黑发还湿着,水珠从发梢滴滴答答落下,滑过肩膀,没入同样雪白的浴巾里,衬得他仿佛像条刚变出人形的美人鱼。 “找什么呢?”顾江阔嗓音有些发哑。 就听糯美人鱼郁闷地说:“小雨伞找不到了,这可怎么办啊?”他明明记得带上了呀,连伤药都带了,这种最基础的竟然忘了拿吗? 第一百一十三章 “没有就算了吧, ”顾江阔从背后环住他,连人带浴巾一起抱住,“其实也不是必须得用……” 房间里开着中央空调和新风系统, 温度刚刚好,这样抱着也不会觉得热,姜少爷却炸了毛:“不用怎么能行?!” “用用用,糯糯不生气,没带也没关系, 房间里肯定有。”顾江阔把手向前伸, 勾住他的腿弯,打横将人抱起,大步迈向大床。 四个小时后,姜少爷奄奄一息地趴在床上,委屈控诉:“你不是说房间里肯定有吗?” 顾江阔一脸餍足, 拧着热毛巾,殷殷勤勤地跑过来,讨好地替姜糯擦拭身体,“这不是没找到吗。” 他其实已经抱着姜糯洗过一遍了,只可惜,在浴室里没忍住又亲热一次,惹得姜少爷怎么都不肯再相信他,说什么也不再让他帮忙,自己忍着不适, 囫囵洗一次,自然没多仔细, 顾江阔便退而求其次, 拿毛巾替他做二次清洁。 姜少爷这会儿也没力气推开他, 只觉全身都像被卡车碾过一样酸疼,不知不觉又红了眼圈,顾江阔看得心疼,又忍不住替自己辩驳,抽了张纸巾替他擦眼泪,讷讷道:“是你说,不要管你哭。你说‘你怎么知道我哭不是因为舒服呢’——” “闭嘴!”姜少爷再次炸毛,连耳朵都红透了,瞪着泪汪汪的眼睛,凶巴巴地威胁:“再说一个字,就没有以后了!” 不论是没有哪种以后,顾江阔都不敢冒险,立时乖乖闭了嘴。 姜糯吐出一口气,吩咐:“别擦了,把那破毛巾扔掉!” 刚刚的确是顾江阔过分,他自己没理,也不敢在乎姜少爷现在的命令语气,令行禁止地扔了毛巾,就听姜糯继续命令:“给我揉揉腰吧。” “好!”顾江阔拿出戴罪立功的劲儿,很认真地给姜少爷推拿。 他的大手粗糙有力,按在皮肤上,果然能缓解酸疼,姜糯的疲惫被缓解,心情也舒畅了些,其实说起来,刚刚他也享受到了,甚至……相当享受,只是,一次还好,再多体力就支撑不住。 因为舒服,姜少爷被按得昏昏欲睡,顾江阔不敢停下,但也怕他这样空着肚子睡过去,错过晚饭,对胃不好,便一边按摩,一边逗他说话:“等会儿再睡,点的晚饭马上就到了。” 提起这个,姜糯就气,说好的一起出去吃夜宵,果然都是骗人的!别说出去吃夜宵,现在他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而且,顾江阔刚刚打客房电话点餐,他听了个全程,果不其然又点了好消化的猪肉粥,他才不要吃什么粥! 姜少爷一个字都懒得跟他说。 没等到糯糯搭理自己,顾江阔摸摸鼻子,换了个话题,“我之前跟你说,查到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有没有兴趣听?关于顾家的。” 顾家?这就比较有兴趣了。 但姜少爷还没彻底原谅他,所以矜持地说:“说说吧,我就随便听听打发时间。” 虽然这样说,可耳朵都竖起来了,还悄悄用手肘把上半身撑起来一点。 顾江阔被他的小动作可爱到,很想再亲亲美人鱼,奈何不敢轻举妄动,只能一五一十地道来:“我弄明白老头子为什么非要找我回来了。” “为什么?” “因为我奶奶,”顾江阔给姜糯按摩的动作没停,仍旧轻缓而有力,语气却渐渐沉下去,“他年轻的时候做了亏心事,被我奶奶的噩梦纠缠,夜不能寐,近年来频繁地找大师,才找到一个办法。” 姜糯心中一动,不由得扭过身子,“什么办法——嘶……” 顾江阔跟着紧张起来:“扭到腰了?” “不是,”姜糯耳朵红起来。 顾江阔愣了愣,也反应过来,“是肿了,要不然再上点药?” “不用。”姜少爷很容易害羞,不愿意再谈,而是费力地又趴回去,背对着顾江阔说,“他找到的办法,不会跟你有关吧?” “没错。”顾江阔一直知道糯糯聪明,一点就透,跟他谈事情很轻松,“只有他认回我,他‘被纠缠’的情况才能缓解。”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世上哪有透风的墙,想认真打探一件事,只要有心,其实不难,何况,我已经住进了顾宅。” 顾家从前的乌糟事姜糯也有所耳闻,他这回真的趴不住了,挣扎着慢慢起来,换了个歪靠着的姿势,面向顾江阔,心疼道:“你相信这些鬼神之说吗?” 顾江阔缓缓摇头:“我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相信。” 姜糯:“所以,他执意让你搬到南洋,也是因为这个?只有你留在他身边,他才敢安心入眠?” “也许吧。”顾江阔笑起来,“糯糯,你的想法跟我不谋而合。” 姜糯兴奋起来:“这不是抓住了他的把柄?如果是真的,你就是有筹码的,那2的股权其实可以要?” 此时姜少爷脸颊上的红晕已经褪去七八分,可嘴唇仍旧鲜浓殷红,不知是被吻得厉害,还是他自己咬的,眼睛也湿漉漉的,此时眼神澄亮,表情生动,惹得顾江阔根本不敢看他,隐忍地别过视线,哑声说:“股权可以争取,但当初跟他说好的每年2,太慢了,老头子还能活几年?就算长命百岁,还能头脑清醒地掌握多少年实权?所以,股权只是跳板,我的真正目的也不是那区区2。” 换做别人,管南洋顾家整整2的股权叫“区区”,姜糯非得请他看看脑科,看看是不是平时做白日梦太多导致进了水。 可如果是顾江阔,姜糯便相信他的野心,更相信他有与其匹配的能力。 上一世,他就已经做到了,这一世,有自己的干预,顾江阔没有去工地扛沙包浪费那么多年的青春,没有为了生活疲于奔忙,也没有受伤残废,承受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就必然有更多的精力去做他认为重要的事。 姜糯对他的想法很好奇:“所以呢?” 顾江阔仍旧看着床单,似乎对上面的花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觉得打入顾家产业内部,悄悄结识人脉、培养自己的势力更有用。……自己动手抢的,要比从别人手里讨要的,来得更踏实。” 就,不愧是顾总。 姜糯在心里表示赞同,问:“可你现在只是小小赌场管事,怎么能认识高层?” 他这话说得委婉,意思却表达得明确:小小赌场管事,整天和三教九流打交道,最多认一群打手当小弟,即便能接触到大客户,你怎么跟他们结交?能够互相利用的才叫‘人脉’,只是认识而已,那不叫‘人脉’,叫‘躺列’。 “糯糯,你总是一眼能看出问题的症结,”顾江阔又生出浓浓的欣赏,却只是飞速地瞥他一眼,就又回去盯着床单,说,“这些日子以来,我粗略地调查过顾家,产业都有什么,分布在哪里,这些都不用细说,最重要的是,顾家内部其实四分五裂,并不是顾仲鸿一家独大。” “虽然都是老头子的产业,可家族企业,就免不了让更多姓顾的人进来掺一脚,顾家旁支发展了这么多年,早就生出野心,那些被边缘化的方家人——也就是我奶奶方婉的娘家人——虽然不在重要岗位上,可林林总总加起来,也能算一股势力,更别提拿着期权奖励、股权激励的外聘高管,豪门发展太多年,势力盘根错节。 而顾仲鸿老了,他年轻时作孽太多,老天爷也看不惯,几个子女死得死,病的病,如今能倚仗的除了自己的一把老骨头,就是顾辛一根独苗。” 姜糯:“不错,这些都可以大做文章。” 他忽然想起今天在赌场碰见的顾辛,本该出淤泥而不染的豪门大少爷,突然对赌博产生兴趣,是不是也跟顾江阔有关? 姜少爷清楚顾江阔的“温柔体贴”,也深知他的“狠厉手腕”,对此并不怀疑。 顾江阔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被角,继续道:“做事讲究天时地利人和,顾辛如果不争气,那就是‘天时’,我的身份虽然没有被公开,可顾家内部还是多有猜疑,凭借我是顾家子孙这件事,就有底气和他们结交,把他们变成可利用的人脉,这就是‘人和’。最后,赌场便是‘地利’。” “怎么说?” “你知道大客户都有哪些人吗?”顾江阔卖了个关子。 “……无非是一些富商,各国政要,乃至明星,等等。”姜糯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掰过顾江阔的脸,“你怎么从头到尾都不看我?” 呵,男人,提上裤子就不认人了吗? 然而顾江阔只看了姜糯一眼,就又迅速收回视线,“没什么,我接着跟你说。” 姜少爷却不肯了,再次掰过他还带着一点点硬硬胡茬的下巴,并且脸对脸地逼近了些,“顾大江,看着我!我还没有床单好看吗?你都快把那床单盯出洞了!” 顾江阔迫不得已看着他,无奈地叹口气,“糯糯,你不会想让我这样的。” 姜少爷没听懂:“哪样?” 顾江阔盯了他足有半分钟,眼神莫名炙热,盯得姜糯有点怂,下意识想往后躲,却被顾江阔一把捉住手,他牵着他的手,按到自己身上,哑声道:“就这样。” “?”姜糯,“!!” 姜糯触电般收回手,吓得他本能地往后躲,就一屁股结结实实坐在床上。 “嘶。”姜少爷脸都皱起来,顾江阔连忙把他扶起,恢复半歪着的姿势,动作温柔却忍不住俯身贴着他的耳朵低语一句骚话。 姜糯耳朵骤然烧起来,又气又窘地瞪向他,张口结舌半天才憋出一句:“顾大江,你——!” “我说的都是实话,是你非让我看着你的。” 这时候,客房服务的门铃声响起,顾江阔在姜糯唇上亲了一口,留下一句“糯糯别气,我去给你拿晚饭。” 姜少爷看着满桌子的清粥小菜,觉得更气了。 “我不吃这些!” 顾江阔好声好气地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最好吃点清淡的,就一顿,明天等你好了,咱们就出去吃好吃的。” “那我今晚饿一顿。”姜糯赌气道。 说完,又忽然想起来,上回便是因为不肯吃饭,换了好些福利。姜少爷心中一热,可又很快纠结起来,这回比上回不同,折腾了整整四个小时,他是动个手指的力气都没了,就算有福利,恐怕也无福消受。 正在他纠结的工夫,便听顾江阔慢悠悠地说:“不饿的话,证明你还有力气,不如我们继续,反正我才吃个半饱,我现在还有的是力气。” 姜糯:“…………” 顾江阔把刚扛到卧房的桌子挪开,作势要解浴袍带子。 “!”姜糯,“突然饿了!我要吃饭!” 顾江阔哈哈笑起来,但为了安抚大少爷,还是一边喂,一边说方才没说完的正事,“你说的大客户类型没错,但对我来说重要的,只有两类人。” 姜糯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乖乖张嘴喝粥,竖起耳朵认真听。 “一类是世界各地的企业家、高管,他们用来的豪赌资金,真的合法合规吗?这其中牵扯多少内幕消息,这些消息可是无价的,利用好了,便能靠顾家的赌场盈利,且一本万利,我想笼络顾家人,但单凭‘顾家子孙’的身份是不够的,还需要更多真金白银。” 姜糯:“你是说……” 顾江阔:“有多少专门的做空公司,其本质就是调查公司。” 姜糯沉默了,顾江阔狠起来连自家墙角也挖,“虽然可行,但太危险,如果被顾家人知道……” “还有更有趣的,”顾江阔打断他,“顾家自己产业的一些高管也会定期跑到赌场来,这些‘大客户’轮不到我碰,都有专人接待,你想想,他们为什么搞这一套?” 哪有人会鼓励自己的员工赌博呢? 姜糯思忖片刻,得出个惊人的结论:“他们在……洗钱?!” 顾江阔露出“不愧是你”的赞许神色。 姜糯倒是整个人呆住,都说豪门水深,没想到深到这种地步,也难怪顾家能成为一方巨富,把生意几乎做遍全球。 有钱人的办法总会超出你的想象。 姜总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本分生意人,价值观受到冲击,以至于后半场都处于暂时的宕机状态,机械地任由顾江阔喂饭,他喂一口,他便吃一口,顾江阔看着自家男朋友一张一合的红唇,安静乖巧的漂亮模样,没忍住手痒,拿拇指替他擦本来就干干净净没有沾到一点汤汁的嘴角,还顺便在他唇上摩挲一下。 接收到姜少爷疑惑的眼神时,顾江阔便理直气壮地说:“吃到嘴角上了,我帮你擦擦。” 姜糯嫌弃道:“干嘛不用纸巾?” 他还沉浸在‘顾家这样错综复杂、不知道顾江阔一个人应不应付得来’的担忧里,一心二用地接过湿巾,不怎么用心地擦了嘴,结果把本就有些微肿的唇,擦得更红了。 顾江阔盯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殷殷切切地说:“糯糯,要不你也锻炼锻炼身体,明天一起跑步怎么样?” 姜糯:“??” 姜糯不赞同:“好好的跑步做什么。”他是那种能躺着绝不坐着的人,工作起来拼命三郎,可休息日恨不得在沙发一角封印一整天。 顾江阔小声:“体力好了,就不会那么快就累。” “……顾大江你脑子里能不能想点别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事实证明, 真正尝过肉滋味的狼,短时间之内,的确想不了别的, 脑子里只有“吃饱”一个念头。 本以为那天从下午到晚上已经差不多,没想到,姜总宝贵的休假,一转眼就用掉了三天。 直到第四天上午,姜糯说什么也要出门, 顾江阔才依依不舍地暂时放过他。 不是姜总多么热爱大自然和蓝天白云, 实在是睡在酒店里,就无法保证他的‘人身安全’,有些事浅尝辄止是快乐的,贪多就实在吃不消。 这个道理顾江阔也懂得,可惜他和姜糯对“浅尝辄止”和“贪多”的具体分类分歧非常大。 这天上午, 姜总揉着快要断了的腰,终于步履蹒跚地出了酒店,顾江阔依旧像个殷勤的健壮跟班,举着遮阳伞,亦步亦趋地跟着他,“想去哪儿,坐车还是散步?” 纵欲过度的后果就是,无论坐着还是站着,姜少爷都不大舒服, 不过他还是选择:“先走走吧,遮阳伞也撤掉。” 三天没看见太阳了, 他竟然有点想念。 吃饱喝足的顾大尾巴狼当然:“好好好, 媳妇, 都听你的。” 姜糯横了他一眼。 顾江阔立即改口:“男朋友,老板,姜总,我的大少爷,您说什么是什么。” 姜糯:“……昨天你不是说,这条街上有家网红冰激凌?” 暑热难耐,没什么比吃根冰激凌还解暑的了,何况,他已经喝了三天清汤寡水的餐食,嘴里都要淡出鸟来。 “是那个冰激凌三明治吗?”顾江阔对那种所谓网红食品都没什么兴趣,他只要摄入足够的蛋白质就能满足,对食物的量有要求,但对质没什么研究。 可为了招待姜糯,却足足提前好久就开始做攻略,因而这会儿他一问,他便能如数家珍地报出来,并且脑海里自动绘制地图,当即化身人肉gps导航:“我知道在哪里,最有名的一家就在不远处。” 这里是中心地段,不用走多远就能看到各类高端场所,道路也干净整洁,姜糯挑着高大建筑下的阴影,和顾江阔并肩走,顾江阔三番两次想拉手搂腰,均因姜少爷嫌弃热而失败,最后终于在买到冰凉去暑且奶香味十足的冰激凌三明治时,才终于得逞。 “……你那些打手兄弟们知道你私底下是这样的吗?”姜糯无奈。 顾江阔理直气壮地说:“你在燕林那么久都不来看我,让我那么久摸不到你,这是你欠我的。” “??”姜糯震惊,“请问你还要脸吗?” 顾江阔嘿嘿笑,并且顺势低头又亲了他一口:“不要。” 姜糯:“……”谁能相信这个像二哈一样蠢的大块头是野心勃勃、甚至已经付诸行动图谋家族产业的大佬呢? “……等等,”姜糯推开又试图用胡茬蹭他的顾江阔,“那不是顾辛吗,他怎么又从赌场出来了?” 原来,这三天顾江阔和姜糯昼夜颠倒、不知天地为何物的同时,顾辛也没闲着,几乎有机会就往赌场溜。 他的本意是像顾江阔一样,在自家产业能‘吃得开’,便按着顾江阔当初的‘历练方式’,先痛痛快快地玩上一阵子。 不可否认,赌博这种事,真的很容易上瘾,去了第一天,就想再去第二天,赢的感觉太美好了,而输了之后就想翻盘的那种急切心情,也能极大地刺激人的肾上腺素,让他保持兴奋状态。 可顾辛不认为自己沉迷于赌博,他还是觉得,既然顾江阔能做到,那么他也可以,想管理一样生意,当然要先充分了解其运作过程,他这是在做社会实践。 可怕的不是放纵,而是有理有据地放纵。 顾江阔和姜糯目送着顾辛上了辆劳斯莱斯,车子又匆匆驶离他们的视线。 顾江阔:“这是送顾辛上学的车。” 姜糯继续吃冰激凌:“顾辛还在上学?” “嗯,”顾江阔说,“跟我们一样,还在念大学,本地最好的国立大学。看来,他是用上学掩老头子的耳目。” 姜糯:“他能隐瞒多久?” 顾江阔意味深长道:“当然越久越好。”如果他瞒不住,顾江阔也愿意帮助他。 “对了,”姜糯忽然想起来,“说到上学,燕林大学已经开学了!你的学业怎么办?” 真是忙忘了!最近公司事物不断,有时候加班、应酬,忙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可怜,更何况,姜总毕竟是灵魂经历了两世的三十岁老男人,鲜少有作为学生的自觉。 “这都开学快两个月了,我的大少爷,”顾江阔笑道,“你才想起来吗?” 姜糯:“……” 不过,老话说得好:‘钞能力在手,天下我有’。 姜总到底没有过于担心,在短暂的慌乱后,很快镇定下来:“不行我就再给燕大捐栋楼。” “……不必。”顾江阔,“我一直在上网课,顺便把你的平时成绩也修出来了。” 姜糯:“?” 姜糯震惊:“还能上网课?” “哦,”顾江阔轻描淡写地说,“我以白米科技总裁的身份,跟学校签订了一些长期合作,顺便跟校领导打了个招呼——毕竟咱们俩情况特殊,学校便答应咱们暂时上网课,不是那种直播课,老师会定期把课件传给我。” 姜糯震惊之余,又忍不住有种“顾江阔今非昔比,不再是昔日吴下阿蒙,而更趋近于‘顾总’”的感觉。 顾江阔渐渐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人,不再是他的保镖和助理。 可顾总仍旧愿意像从前一样伺候他、为他马首是瞻,没有一点得势便猖狂的意思,譬如现在,顾江阔三两口解决掉自己的三明治,就跟老板要了纸巾,贴心地递给姜糯。 还顺便帮他把不小心撒到虎口的融化掉的冰激凌擦干净,边擦边说:“我这不是弄虚作假啊,我真的有在认真学习,考试也会回去的。” 其实,在顾江阔回到南洋的前几天,顾老爷子就曾经劝过他,既然认祖归宗,就有享不尽的富贵,没必要再工作,更没必要去在意一纸华国的文凭。 当时顾江阔不置可否,只借口说让他念大学是姥姥的心愿。 大约老头子怕他惦念着回国读书,在南洋呆不踏实,索性建议转学,跟顾辛去同一所学校,也被顾江阔婉拒,顺便刷了一波‘我只是想要毕业证,并不真想学习’的印象。 顾江阔垂着眸,一边给姜糯擦手,一边认真地说:“回到燕林大学上学,是你替我极力争取的宝贵机会。” “你送我的东西,我都好珍惜,不会浪费的。” 第一百一十五章 顾总的甜言蜜语, 总是让姜糯招架不住,不是因为嘴巴有多甜,而是因为,他总是先做, 再说, 甚至只做不说。 所有事都想在前头, 既真诚,又有能力,怎么能让人不喜欢? 姜糯无奈地想:人无完人, 体力太好这一点, 也勉强可以接受吧。 “趁着这会儿有时间,带我去看看姥姥吧。”姜糯吃完冰激凌三明治, 便催促道。 顾江阔赞同:“是该去看望姥姥, 姥姥早就念叨你了。” 两人便又打车回到顾宅。 ——顾老爷子虽然没在零花钱上苛待顾江阔,却也没给他配车。 以至于姜少爷坐在出租车里, 就忍不住问:“你自己的车呢?” 顾江阔老实道:“我没有车。” 姜糯:“去机场接我的那辆不是你的车吗?” “不是, 那辆是借的。” 姜糯便不说话了,顾江阔想起来,姜少爷鲜少做出租车, 因为在姜总眼里,出租车也是公共交通,他的尊臀坐不惯公共交通的座椅。 顾江阔从来不觉得他矫情,只是有些懊悔, 应该多借几天那辆车的, 就不会让糯糯受罪坐出租了。 而姜糯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臭不要脸的老不死, 你那么有钱, 却连一辆车也不肯给亲孙子买, 活该你做噩梦,怎么不吓死你。 一路无话,回到顾宅,俩人顺利见到了姥姥,姥姥仍旧像个老小孩,他们抵达的时候,王老太正和护工发脾气,非说点心里有毒,这些外国人要毒死她。 好在护工听不大懂中文,只能明白老人家不爱吃这样的零食,很有耐心地拿走点心,另一个护工则陪着她在院子里散步。 而正发脾气的王老太,见到姜糯,眼睛便是一亮,“孙媳妇!你怎么也来了?” 姜糯笑起来:“姥姥,好久不见。” 然后就被王老太一把扯过去,一会儿捏脸,一会儿摸头,像对待小孩子似的爱不释手,连连夸姜糯又变漂亮了。 姜糯被老人家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也放弃解释自己不是女孩子——早在燕林的时候,他就已经解释过无数次,奈何老人家一个字都听不进去,相当固执己见。 顾江阔就在一旁陪着,俩人都对姥姥相当包容,陪着她说些前言不搭后语的家常,这会儿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花园穿过,由佣人带着往顾老爷子住的那栋别墅里急匆匆地走。 姜糯脑子里灵光一现,反应过来,却没敢立即出声,忍不住悄悄扯了扯顾江阔的衣袖,用眼神示意。 顾江阔这会儿也发现了,那不正是当时追着顾江阔偷血的打手阿卜吗? 既然能被派去华国执行那么机密的任务,想来这位阿卜应该也是顾老爷子的心腹,又是在赌场工作,如今神神秘秘、急急忙忙地被叫过来,不会是…… 趁着护工拿了新糕点给王老太吃,姜糯悄声问:“不会是顾老董事长问顾辛的事吧?” 上午刚碰到顾辛,这会儿就急忙忙叫阿卜过来询问,多半是顾辛私自去赌场的事露了馅。 “有可能。”顾江阔也学着姜糯的样子低声回。 “……”姜糯,“他可是老董事长的心腹,会说出来吗?” 却见顾江阔笃定地摇头:“阿卜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姜糯诧异望向顾江阔,正想问“难道连阿卜都被你收买了”,却听到一道男声:“姜总,好久不见。” 姜糯循声望去,心想:果然不能在背后议论人,说曹操曹操到。 来人正是顾辛。 片刻工夫,顾辛已经走到眼前,只略略向顾江阔点头,算作打招呼,就看向姜糯:“姜总,你来狮城,怎么没打个招呼,我应该招待你才是。” 姜糯:“?” 姜糯心道:我跟你很熟?让你招待什么? 姜总于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客气:“顾少,不用客气,你贵人事忙,有顾江阔招待我就够了。”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虽然是兄弟,但他也代替不了我。”顾辛还是坚持,面无表情地说,“明天我做东,单独请你怎么样?” 姜糯:“???” 好好的,干嘛搞这么神秘,这么暧昧啊?姜糯直觉不妙,不要在我家顾醋缸面前乱说话啊我警告你! “顾少,有什么事现在说就好,”姜糯着重强调,“我和你大哥太久没见,还有很多私事要办,恐怕没时间奉陪顾少,哈,哈哈。” 顾辛听到这话,才稍微缓了神色,说:“姜总,你认识荣奕吧?” 姜糯愣了愣,想起来,说:“还在上学的那个荣奕?燕林市第一中学?” 是了,荣奕是这个世界本来的主角受,而顾辛是主角攻,他俩一见钟情,再见倾心,难以忘怀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不过……故事线应该几年之后再展开的,现在荣奕还没成年,还是个男高中生呢,顾辛,你是禽兽吗? 不过话说回来,顾辛现在也不到20岁,他俩这情况,应该……算早恋? 就听顾辛带着敌意说:“那么,我就有话现在说。姜总,你是企业家,而他只是个学生,还没有成年,何况你还有恋人,如果你还有底线,就请不要招惹他。” 姜糯:“??!”卧槽? 这人怎么抢自己的台词? 更过分的是,顾辛‘警告’完就走。 这么一口大锅扣到脑袋上,姜总人都傻了,再用余光偷瞄,瞥到顾江阔的脸色,姜糯就感到双股一紧,心道:顾少,你不要害我啊!今天说不清楚,今晚我怕是要死在你哥床上! 于是连忙追上去问:“你说清楚!我怎么招惹荣奕了??” 顾江阔也紧追其后,一把扯住顾辛,他的大手像铁钳一般,顾辛挣不脱,也不想在人前丢了面子,只好顺势停下来,憋了憋,才不情不愿地说:“我跟荣奕表白,被他拒绝了,□□奕张口闭口都在夸奖姜总。” 姜糯:“……” 顾江阔:“……” 姜糯:“……荣奕都说我什么?” 顾辛:“他说,你是他的人生目标,夸你心地善良,有兼济天下的胸怀,夸你聪明睿智,在商场上战无不胜,每次聊天,最后都会归结到你身上,他说也想要成为你这样的人。” “……”姜糯松了口气,并用“你瞧,果然是个误会”的眼神看顾江阔,对方轻咳一声,稍稍放开顾辛。 就听顾辛继续说:“荣奕还夸你长得好看。” “咳咳咳咳!”姜糯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连忙道:“荣奕还是个孩子,我从来都把他当晚辈看。他把我当人生目标是我的荣幸,虽然我愧不敢当,但孩子有这样的心,我做长辈的还是感到欣慰,辛少,不是我说你,并不是所有的欣赏都能归结为男女之情,这样无端揣测他和他偶像之间的感情,难怪他拒绝了你。” 舔着脸把自己称作“偶像”,姜总其实有点不好意思,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人身安全,不被顾江阔超到三天下不来床,脸皮厚一些以‘偶像’和‘长辈’自居也无妨。 顾辛陷入沉思。 姜糯再接再厉:“荣奕那孩子是很有上进心的,恐怕一心扑在学习上,没时间早恋,你要不过几年,等他学业有成再试试?” 顾辛:“……” 顾辛自然不肯采纳这个建议,但经过和姜总的短暂接触,倒是能确定这人似乎真对荣奕没那方面的意思。 难道是荣奕单相思? 不,顾辛也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性,他宁可相信荣奕真是把姜糯当做‘偶像’。 “大少爷,您怎么在这儿,老爷叫你过去呢!等了半天了。”有佣人小跑着过来叫顾辛。 姜糯和顾江阔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知道这是为着什么事,顾辛似乎也有点紧张,连道别都忘了,便匆匆跟着佣人,心事重重地走了。 姜糯小声问:“不知道阿卜怎么汇报的。” 顾江阔却道:“顾辛疑神疑鬼的,一点都不成熟,难怪那个荣奕不喜欢他。” 姜糯:“……” 姜糯直觉顾醋精会追着问荣奕的事,然而,直到俩人眼睁睁看着顾辛好端端地出来,神色如常、没受到任何责罚,确定了阿卜果然没乱说话、又再好好地陪了姥姥一下午,回到酒店之后,顾江阔才终于忍不住,壮似不经意地问:“糯糯,荣奕最近联系你了吗?” 姜糯:“……” 姜糯憋了憋,最后到底没憋住,噗嗤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 “顾大江,”姜少爷越笑越忍不住,“你改名字叫顾醋缸得了。哈哈哈哈哈!” “……”顾江阔恼羞成怒,一个猛虎扑食,把笑得全身发软的姜少爷按在床上,里里外外狠狠收拾了一顿。 又是三四个小时之后,姜总可怜巴巴地用熟悉的姿势趴在床上,又被顾江阔抢走了手机。 姜少爷忍无可忍:“……顾大江,你干什么?” 顾江阔便把自己的手机也递给姜糯,“解锁密码是你生日。” “?”姜糯,“我解锁你手机干什么?” 顾江阔理直气壮地说:“情侣之间就要坦诚,我们互相查手机。” 姜糯刚才被收拾得狠了,现在连抬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更不愿意做出查别人手机的怨妇行为,根本连看都没看。 顾江阔却不管他看不看,兀自认认真真地翻起姜糯的聊天记录。 奈何,姜总的聊天记录乏善可陈,一水儿的工作群,要不就是生意往来,连通话记录也全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和下属。 不过,查一查还是有收获的,比如:喻闵这个生意上的伙伴,为什么没事就“早安”、“晚安”地问候?好在他不说正事,姜糯就不搭理他。 又比如:姜小米脑袋是缺根弦吗?为什么要帮荣奕转达关心和问候?? ——不过荣奕连姜糯的微信好友都不是这件事让顾江阔心情愉悦了些。 再比如: “这个魏思祖是谁?怎么总给你发没营养的消息?”顾江阔问。 姜糯累得头也抬不起,枕着自己的胳膊,懒洋洋地说:“兴旭金属的老总,就是拥有锂矿开采权的那家合作公司。” 顾江阔倒是知道姜糯一直在忙这件事,跟合作方的老总有联络也是正常的事,可是…… “他为什么转发这么多链接?是个上了岁数的老头子吗?” 姜糯噗嗤笑出来:“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有这种老年人一样的习惯,可能是群发的吧,他比我大五岁,海龟刚毕业,跟我情况差不多,也是临危受命接任了公司。” “哦。”顾江阔对魏总的个人癖好没什么兴趣,再仔细看那些链接,好多都是心灵鸡汤,倒也不像暧昧,便没放在心上。 顾江阔仔仔细细地把姜糯的手机都翻了一遍,没翻出姜总有什么逾矩行为,但翻出不少别人惦记他男朋友的证据,心里还是不大爽,只觉酸溜溜的醋意愈发浓,都快填满他的胸腔了。 顾江阔把手机还给姜糯,也用同样的姿势挨着他趴下,问:“你怎么不看我的?” 姜少爷觉得这是个教育男朋友的绝佳时机,偏过脑袋,面对着他,认真道:“那是你的隐私,所以不会翻……” “你可以随便翻,没关系的。”顾江阔抢答,“咱俩是最亲密的关系,还讲什么隐私?” “……话虽然这样说,但我主要也是信任你。”姜糯道,“我相信咱们关系存续期间,你不会乱来。” 顾江阔却开始挑他的字眼:“什么叫关系存续期间?糯糯,你不想跟我一辈子在一起吗?” “……”姜糯觉得跟这位肌肉恋爱脑讲不清楚,干脆放弃,“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 算了,他爱看就看吧,查岗啊,查手机啊,只要他开心,随便他,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顾江阔用“这还差不多”的语气说:“我肯定也会洁身自好,让你放心。” 姜糯:“嗯。” 顾江阔:“我爱你。” 姜糯没搭理他。 顾江阔又捉住姜糯的手,在他手指上亲了一口,不依不饶地说:“我说我爱你,你该说什么?” 姜糯刚被折腾了三四个小时,现在浑身都散架似的累,实在懒得陪他谈情说爱,敷衍道:“你爱我吗?这是你应该做的。” 然而,这话莫名戳到了顾江阔的笑点,他哈哈笑起来,一把把姜糯捞过来。 姜糯:“!” 顾江阔比姜糯更高、更壮,足足比他大了一号,把他揉进怀里轻而易举,姜糯的声音都破碎了:“你……放开我啊!腿那么沉,压着我了!……唔!” 话未说完,就被顾江阔的吻堵住。 姜糯知道,这一晚上恐怕又没法好好睡觉了。 其实说一晚上,还是有些保守了。 三天后。 顾江阔依依不舍地送姜糯到机场,拉着他的手问:“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看我?”像是生怕被拒绝,又补充:“还没带你好好玩一玩狮城呢。” 姜总黑着脸说:“你还好意思说?” 到底为什么没有好好在狮城玩啊?还不是因为你! 一整周的假期,几乎都在酒店度过,回去别人问起来,他都不好意思说! 顾江阔很有眼力见地说:“别担心,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伴手礼,已经让人去办理托运了,回头助理接你的时候,别忘了一起拿着。” ……这还差不多。 姜总稍稍原谅了他,松了口:“有时间就过来看你吧。” “什么时候有时间?”顾江阔缠着问。 姜糯心道:至少缓一两个月吧,不然我这身体可遭不住。 “看看吧。”姜总含糊道。 顾江阔哪里肯让他糊弄过去,大手攥住姜糯的手,“不说具体时间,我就不让你走。” “……顾大江,你今年三岁吗?”姜糯扶额。 顾江阔果然固执地拽着他,手上一个用力,就把人拽到怀里,很依依不舍地抱住,还低头把脑袋埋到姜糯的颈间嗅,像只舍不得与主人分别的大型犬,有些可怜地说:“你怎么还没走,我就开始想你了。” “……”硬汉撒娇,最为致命。 姜总有点抵不住,妥协道:“那两……一个月之后吧,我争取。” “太久了。”顾江阔不满,“但我知道你很忙。” 大狗狗这么懂事,反倒让姜糯心软,不由得反过来安慰,“虽然不能保证,但我把工作和应酬都集中安排,尽量挤出时间吧。对了,我送了你一样礼物,预计下个星期就能到,记得查收。”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七天的假期, 一转眼就结束,与其说是假期,更像一场醉生梦死的贪欢,毕竟姜总这一周都没怎么从床上下来过。 他是真有点怕了顾江阔可怕的体力, 和仿佛永远消耗不完的精力, 可真正上了飞机, 却又开始怀念他的体温,怀念那什么都不用想的温柔乡。 最后飞机晚点了一小时,姜总又累又困, 干脆决定回了家, 简单休整一晚,明天再去公司。 接机安排的是司机老刘, 两个大号行李箱老刘气喘吁吁地搬了两次, 姜糯才意识到,这些东西其实特别沉, 应该再多安排一个助理一起接机才对。 大约是顾江阔一手提一个, 还能炫技似的颠一颠,给他造成了箱子不沉的错觉。 顾江阔…… 几个小时前,还嘲笑顾江阔恋爱脑, 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想他。 姜糯轻叹了口气,就听梅姨心疼地一连串说,“少爷怎么瘦了?南洋的饭菜不合口味吧?晚上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准备!” 梅姨在姜家做了好多年, 大约要追溯到姜糯上小学的时候, 几乎是看着姜少爷长大, 打心底里心疼这个没妈的漂亮孩子, 以至于姜糯无论去哪里, 再回来,梅姨都要大惊小怪地说他瘦了。 以前可能因为梅姨关心则乱,这回却是姜少爷自己都怀疑自己瘦了。 大量体力消耗,吃得还清淡,能不瘦吗? 姜糯不客气地点了一大串自己平时爱吃的东西,想了想,又把之前跟家庭医生求的“进补药膳”点了几样。 他觉得自己快被顾江阔榨干了,再不补补,万一因为这种事英年早逝,那可太丢人了。 梅姨应下来,就准备出门买菜,结果一开门,旺财便兴奋地扑进来,摇着尾巴朝姜糯嗷嗷嗷。 “又把绳子挣脱了!”梅姨没拦住。不过姜糯也有点想旺财,摆手示意她没事。 梅姨见旺财没把少爷扑倒,稍稍放了心,但还是忍不住抱怨:“自从小顾走了,就没人管得了旺财,这都换了几根绳子了,都被它挣脱,院子里种的那些梅花那么贵,全被它嚯嚯了。……少爷,小顾什么时间能回来啊?” “……”姜糯避重就轻地说,“回头雇个人专门遛狗吧。” “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能遛旺财。”梅姨连忙道。 “没事。” 旺财太久没见小主人,兴奋地直往姜糯身上蹿,然而姜少爷好好跟狗子亲热了两分钟,就开始嫌弃,“梅姨,给它洗洗爪子再放进来。” 姜糯吃过相当进补的晚饭,又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便把自己扔在床上,跟顾江阔视频通话。 ——自打下飞机,顾江阔的消息就没断过。 姜糯躺在熟悉的床上,困意很快袭来,打着呵欠道了几次晚安,顾江阔却耍赖不肯挂电话,执意要给讲睡前故事,姜糯拗不过,干脆把手机放在枕头边上,还真的听着故事睡着了。 且做了个美满的梦。 梦中,顾江阔顺利继承了顾老爷子的家产,带着丰厚的“嫁妆”嫁回燕林,姜氏如虎添翼,股价翻着倍地涨,还另外给姥姥包下一座疗养院安享晚年。 而顾江阔嫁给自己时,肌肉不小心撑破了婚纱,不得不半路停车,绕去礼服店修补,途中遇上流落街头的丁凭舟乞讨,顾新娘很小气,一分钱也没给,已经上天堂的老姜总飘回来,向新郎姜糯告状,说儿媳妇太爱吃醋,以后可够你受的,作为花童的姜小米还在一旁敲边鼓。 梦境混乱却意外地欢乐。 姜糯一觉醒来,已经忘得差不多,只隐约记得其中一个意象,懒着床查了下周公解梦,结论是:美梦终有一日能成真。 姜总便是带着这样的愉悦心情去上班的。 复工第一天,果不其然积累了一大堆需要他过目的文件,全都堆在案头。 不过,姜总连处理文件的时间都没有,刚开完例会,就接到了魏思祖的电话。魏思祖比姜糯大五岁,今年25,当初刚从国外留学归来,老父亲就撑不住病危去世,也是临危受命,接任了偌大的公司。 然而,魏思祖比姜糯幸运得多,他是老魏总的老来得子,老魏总已经病了多年,早早就把后事安排得明明白白,公司的元老都比较靠谱,并没有什么权利斗争,如果说当初姜糯接手得姜氏,是个千疮百孔的古旧老宅,那么交给魏思祖的就是一套维护到位的精装修别墅,拎包就能入住。 小魏总接任公司半年有余,一切按部就班,一点岔子都没出,做过最大的决定就是扩张生意,接受姜氏集团的注资。 企业要发展,融资是很正常的事情,倒也平顺。 只是,两家刚办完融资的各种繁琐手续和流程,姜总便飞去南洋休假,还没正式参加过股东会议,魏思祖在他上班第一天就急吼吼地打来电话,想必有重要的事情。 “喂,魏总。” 电话那头也不多寒暄,魏思祖直接切入主题:“姜老弟,听说你回国了?有时间咱们出来谈谈吧,公司这边出了点小问题,你是第二大股东,也是董事会成员,必须得征求你的意见。” 姜糯眼皮一跳:“什么问题?” 魏思祖不像姜糯一样事事亲力亲为,更像甩手掌柜,当初姜氏选择跟他们合作,最主要看的是性价比,同样的注资数目,兴旭金属肯让步的股份最多,其次,便是看中兴旭那一群职业素养可圈可点的高管,有他们把关,公司应该不会出差错,可这种经营模式,就怕甩手掌柜突然来兴致指点工作。 魏思祖:“也不算问题,就是资金方面不大够,董事会决定再进行一轮融资,上回董事会你没来嘛不是,你的下属没跟你汇报?” 姜糯:“……我刚开完会。魏总,等我看完了给你回电话。” “好好好,姜老弟,等你啊。” 姜糯心中的不妙之感愈发强烈,他一直以来兢兢业业,只是放纵了一个星期,不会就这么巧出差错了吧? 那几天连床都没机会下,更不可能去定期检查邮件,姜总生出“从此君王不早朝”的罪恶感,赶紧打开工作邮箱,又从宽大的实木办公桌上翻相关案卷,并且把当初代替自己去开董事会的中层叫过来。 怕什么来什么,那中层愁眉苦脸地汇报:“老板,就算是您亲自去开董事会,也晚了,其实早在接受融资之前,他们就已经开好了18万吨空单。” 听到这个数字,姜总差点没背过去,“多少?” “18万吨。”高管讷讷说,“我给您发过邮件了。” 姜糯:“……兴旭一年的产量是多少?” “12万吨。”高管小声说。 “魏思祖是疯了吗?”姜总怒道,这已经远远超过对冲风险的阈值。 高管忙道:“您消消气,魏总给您打电话了吗?兴旭一直派人打听您的归期,应该是有对策,想找您商议的,公司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层层审核,不可能没有任何退路就去冒险。” 事已至此,也只好看魏思祖怎么说,姜糯又问了些细节,并没立即回复魏思祖,反而又叫上吴铜等人,开了个小会仔细讨论了一番应对方案。 他反正绝对不可能替兴旭耽这样的风险,如果他们拿不出合理的解释,那姜氏肯定要趁机重新谈一下价码。 ——这件事的解决办法很多,还不至于撤资,或者诉诸法律程序。 更何况,姜糯掌握未来十年的投资方向,非常看好金属矿石这一类的大宗原料,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谈好了应对之策,姜总心里便有了些底,这才回复了魏思祖。 对方很痛快地表示今天就有时间,可以立即赶过来赴约,姜糯自然也推掉了下午的日程,出发之前,才有时间看一眼手机,不出所料收到一大堆来自那位害得他‘一周未早朝’的顾妖妃的未读消息。 ……明明顾江阔也很忙,却总能挤出时间来和姜糯聊天。 距离约定地点差不多有半小时车程,姜总便一直低头发消息,把今天工作上的遇到的难事简明扼要地抱怨了一通。 “顾妖妃”安慰人的方法也很直接:“说到底就是钱,差多少,老板娘给你兜底。” 姜糯失笑,回复:“要看之后锂矿的价钱,也许要上亿美元。” 本以为能吓退顾江阔,没想到手机那头沉默了许久,竟然认真地说:“给我一点时间。” 第一百一十七章 姜总没把顾江阔的回复当真, 回了一个“么么哒”的表情。 他知道顾总以后会有多飞黄腾达,多不可限量,但姜糯不需要别人给兜底,只把它当做一句情话。 有情话就够了。 英雄救美什么的, 虽然浪漫, 但姜总并不是娇弱的公主, 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和自信。 现在就去会会那个魏思祖。 魏思祖把地点约在一家会员制的高端会所,这家会所很有格调,私密性也好, 在燕林生意人的圈子颇有名气, 可姜糯一直不大喜欢去,因为这地方还有额外的‘附加服务’——可以让气质绝佳的美女陪聊, 陪吃饭, 陪喝酒。 姜糯之所以答应魏思祖把地点选在这里,是因为知道要谈正事, 魏思祖不会不靠谱到叫什么特殊服务, 而且会所正在两家公司的中轴线上,地理位置优越。 兴旭金属的冶炼工厂位于燕林市郊——燕林地区是有名的锂矿产地,沿着燕林山脉, 滋生出大大小小的矿石开采公司,其中兴旭金属体量最大,可以排进全国前三。 只是近年来原材料的价格持续走低,政策也有所收紧, 所以姜氏才能捡到这个便宜。 但姜糯知道, 这一两年就是大宗原材料的价格拐点, 日后锂矿石以及它衍生出的新能源产业, 都会逐渐发挥出可观的商业价值。 魏思祖在这一点上, 果然没让姜糯失望,私密性良好的雅间干干净净,已经沏好了香茶,却除了魏思祖和他带来的一名高管之外,没有任何一个碳基生物。 很好,姜总悄悄松了口气。 “魏总,韦总监,”姜糯情绪稍缓,“不好意思久等了。” 韦剑德规规矩矩地说:“姜总好。” 魏思祖已经一把揽过姜糯的肩膀,热情地说:“哪里,我们也刚到!” 姜糯不动声色地从他手里挣脱出来,“我们说正事吧,最近出差不在国内,听说兴旭开了18万吨的空单,今天魏总找我来,是为了这件事?” “就是为这件事,老弟啊,是这个意思……哎,我不太懂技术,韦总是内行,你跟姜总解释解释。” 姜总其实也不懂技术,但他听得懂风险对冲的规则和玩法,听韦剑德解释时,全程若有所思,时不时提个关键性的问题,魏思祖虽然似懂非懂,但只看韦剑德愈发专注的神情,和认真的态度,便猜得出姜总也是个‘行家’,不由得有些钦佩。 经过韦剑德的解释,姜糯也总算弄明白兴旭金属的规划,原来,他们原本就想进行一轮融资,已经谈好了一家pe投资团队,可惜,最后因为种种原因合作流产,而兴旭却已经按着原本的计划扩大生产规模,那18万吨的空单,就是这个计划的遗留产物。 “我们原本打算再购买一处锂矿,地点距离燕林市区有130公里,”韦剑德条分缕析地说,“现在满打满算一年的产量能有12w吨,而那一处就有6w吨。这样正好是18万。本来基本已经谈拢,可惜后来没和外资达成协议,再后来多亏姜氏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你们是说,想买那家锂矿?”姜糯斟酌道,“我看过你们在董事会上提交的报表,姜氏投进去的钱,都已经投入生产,用得七七八八,计划都排到年底了……所以,还差多少钱?” 魏思祖笑道:“姜老弟快人快语,锦心绣肠!可我们不是再跟你要钱的。” 姜糯对此也不意外,只微微挑了挑眉。 姜氏现在已经是第二大股东,他们绝对不可能再敢卖给姜氏任何股权,否则就会失去实际控股人的地位。 果然,魏思祖说:“买新锂矿不是一笔小数目,本来我们也在发愁,甚至想过硬着头皮赌一把,万一价格继续跌呢,我们开了空单也不亏,可现在,有资本主动联系咱们,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但是……” “但是什么?” “资本肯定不会白白承担风险,他们想要签对赌协议。” 姜糯一点也不意外,问:“条件?” 韦总监立即从公文包里翻出一份文件,递给姜糯时,便简单介绍:“对方要求注资后,咱们的利润涨比同期超40,否则以20利息连本带利还清。” 姜总接过文件,从头至尾扫过一遍,就沉默地放下,半晌没说话。 魏思祖以为他不愿意,急道:“条件是有些苛刻,不过如果不扩大生产……” 然而,姜糯并不接这个茬儿,而是说:“当初我们姜氏注资的时候,并不知道兴旭有这么多历史遗留问题,说实话,姜氏集团不是我一个人的,我也得为其他股东负责,今天我顶着巨大的压力过来,原本是有撤资打算的。” 姜总这招剑走偏锋,直击要害,魏思祖有点傻,倒是那位韦总监比较机灵:“姜总,您还有什么其他要求,我们要是能满足,都可以商量。” 最终,这场你来我往的杀价以签订对姜氏有利的补充条款,和增加姜总指派的董事会席位为条件,姜糯才答应二轮融资的事。 虽然吃了些亏,但事情总算办成,魏思祖松了口气:“姜老弟,你真是名不虚传,我一直以为咱俩半斤八两,都是靠着老爹留下的遗产走一步看一步,没想到你……你是有真才实学的,我比你还大几岁,这样,哥哥请客,现在事情谈妥了,今天好好在这儿玩,都算哥账上。” 姜糯忙道:“不用客气。” 出来谈生意免不了要应酬,从前姜总刚接任总裁时,威望不高,同行还把他当小孩子,自然没那种乌七八糟的事,再后来,有那么大一个顾江阔挡着,就更没人活腻了敢把漂亮男孩女孩往姜总面前送。 可常年在国外的魏思祖显然不清楚内情,只当姜糯在客气,一拍手,就有早准备好的美女鱼贯而入。 这里的女孩子素质都相当高,穿衣也有品位,随便拎出一个都能做网红,可惜平时面对的客户都是本省富豪,人均拥有成功人士的大肚腩,且头顶没几根毛,乍然见到魏思祖这样的青年才俊,已经相当惊喜,又看见比明星还好看的姜糯,所有女孩子几乎都第一时间扑过去。 想借故离开的姜糯:“……” 一时之间眼前都黑了,全是乌泱泱的秀发和香水味。 “别别!”姜总逃也似的钻出人群,“魏总,我真走了!” 魏思祖这会儿才相信,姜糯真不是客气,非但不客气,甚至还有点慌张,恍然:“姜总你这是家里有……”母老虎三个字终究没说出来,正犹豫着换什么词替代,就听姜糯说:“我爱人管得严,实在对不住。” 家里的公老虎吃起醋来,能把人吃得骨头都不剩,几天下不了床,即便人远在南洋,有那一个星期的醉生梦死珠玉在前,其余威也能震慑姜总不敢乱来。 不止姜糯一个人守男德。 一周后,顾江阔终于收到姜总送给他的惊喜礼物——是一台相当拉风的murciego跑车。 新车实在太高调,路上就频频引起路人围观,开回顾宅的时候,那些背地里议论阿阔少爷不受宠,前途渺茫的佣人们,也都险些惊掉下巴——顾宅多少年没开进来过这种高调扎眼的跑车了? 而且,这车很贵吧,阿阔少爷哪里来的钱?反正绝对不是老爷给买的。 原来,顾老爷子上了年纪,收集的老爷车不少,可跑车却是不准进门的,就连给少爷顾辛配的车也是相当商务的劳斯莱斯古斯特。 以至于顾辛也有些羡慕。 哪个年轻男孩子不喜欢跑车呢? 顾江阔收到男朋友给送的车的那一刻,就决定这个恩爱必须秀得人尽皆知,已经在赌场转了一整天,今天回顾宅也是三过家门而不入,绕场好几圈才终于找到正门,进了门也足足在庄园里转了七八圈,才肯找到停车位。 顾辛都没办法看不见。 顾辛终于忍不住过去仔细看看的时候,正赶上顾江阔和他姥姥的护工聊天:“是我男朋友给买的车,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他非要送。” “是的,他很爱我,你上次见过我老婆了吗?给你看看他的照片,长得可好看了。” 那位护工中文说得不太好,顾江阔还专门又用英文翻译了一遍。 顾辛:“…………” 顾辛虽然羡慕顾江阔的跑车,却看不下去顾江阔这不值钱的样子,至不至于的啊,他那辆车也就几百万,顾江阔也在赌场混了那么久,应该吃过见过,一辆车而已,瞧给他嘚瑟的。 就在这时候,顾江阔捕捉到顾辛的眼神,顾辛莫名感觉头皮一紧,可惜晚了一步,还是被顾江阔抓个正着:“阿辛,好巧。” 顾辛:“……” 顾江阔从来不这样亲热地叫他,甚至平时连话都很少同他说,在顾辛的印象里,顾江阔是寡言而粗野的,没有一点豪门公子该有的矜持高贵,即便混在那群赌徒里也不违和,能轻易跟三教九流打成一片。 顾辛一直都有些看不起顾江阔,自认跟这位从小流落在外的大哥格格不入。 不过,他今天是怎么了?得了一辆新车而已,他当初成功成为赌场管理者头目,可以负责大客户接待管理的时候,也没见他多高调啊? “阿辛,你也来看我的新车?”顾江阔问。 顾辛虽然心里羡慕,但偏偏不想给他这个面子,故作高傲地说:“不了,爷爷给我配了三四辆车,分别用来上学,郊游和去市内游玩,太多了反而让我对车没什么兴趣。” 这样一说,就连那几位跟顾江阔寒暄的护工都感到尴尬,低着头忙碌起来,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这不就是在赤裸裸地炫耀爷爷的宠爱吗? 老爷也是的,两个少爷都是亲孙子,怎么区别待遇就那么大? 然而,阿阔少爷却丝毫不受影响,还是心情愉悦地拉着顾辛聊:“爷爷把你当长不大的孩子,喜欢一切包办,是因为爱你,阿辛,你不能因为爷爷选车的品味不行,就不领他老人家的情。” 顾辛:“?” 顾辛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江阔才懒得搭理他,自顾自地继续强行塞狗粮:“我媳妇就不一样,你瞧,他多了解我,选的车型年轻有活力,颜色也好看,之前看我没车代步,闷声不响地就给买了一辆,他那个人,就是这样,又漂亮又能干,还爱我。”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辛本意只是没忍住, 想去看看新车,结果莫名被强行塞了一肚子狗粮,撑得想吐。 直到终于借故离开时,脑海里还全是“他好爱我”“有对象就是这么幸福”的魔音绕梁。 导致他连车都没好好看看。 真是晦气。 一连几天, 顾辛没办法磨灭顾江阔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这种不讲道理的强秀, 对单身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 今天下午, 他沿着顾宅庄园内的喷泉花园散步时,正好撞见佣人叫他:“大少爷,老爷叫你过去呢。” 顾辛现在听到“老爷找”三个字, 就下意识紧张, 生怕顾仲鸿再盘问他有没有去赌博的事。 不过,上一回顾老爷子连阿卜都找了过去, 依旧什么都没问出来。 阿卜可是爷爷的心腹, 他都不说,应该就没什么大碍了吧。 顾辛还为此沾沾自喜过——他每次去都尽量低调保密, 所有经手的人, 也都打点过,也许阿卜是真的被瞒住,或者碍于他大少爷的身份, 不敢在其中“挑拨离间”。 毕竟顾家上下都知道,他顾辛就是下一任家主,没人愿意平白无故得罪他。 顾辛怀着这样的复杂心情,有些忐忑地进了爷爷的书房。 顾仲鸿开口却问了另一件事, 老爷子眉头拧成“川”字:“阿阔买新车的事, 你知道吗?” 顾辛:“?” 原来是问这个, 顾辛松了口气, 说:“知道。” 顾老爷子愈发不悦, 抬起眼皮,示意他继续说,顾辛知无不答:“听说是他男朋友给买的,是一辆murciego最新款跑车,他男朋友,就是那位小姜总,看他没有车子代步,所以给预定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顾仲鸿问。 顾辛老实道:“他亲口告诉我的。” 顾仲鸿:“…………” 顾老爷子运了口气,“阿阔那小混蛋,是不是逢人就说?” 顾辛点头。 岂止逢人就说,连家里的佣人和护工都要挨个告诉,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很爱他的漂亮媳妇。 “胡闹!”顾仲鸿啪一下子拍到桌子上,却因为自己情绪太激动,而剧烈咳嗽起来。 顾辛吓了一大跳,“爷爷……” 顾老爷子喘着粗气,“你知道别人都是怎么议论咱们顾家的吗?” 顾辛连忙上前给老爷子顺气,同时响起佣人的敲门声:“老爷,需要叫医生吗?” “滚!” 门外立即消音。 顾仲鸿一向儒雅沉稳,顾辛很少见到爷爷如此暴怒,也有些慌张,讷讷地不敢说话,也不敢问外头人是怎么议论顾家的。 顾仲鸿也没解释,半晌,等他自己喘匀了气,才吩咐:“阿辛,叫人替我备车,去公司,还有,把阿阔叫上。” 顾辛不明就里,却也不敢违逆,连忙出去办事。 留下顾仲鸿一个人在书房,依旧无法抑制怒火。 外边的传闻触到他的逆鳞了。 顾仲鸿年纪越大,知道那件事的人也就越少,现在普罗大众也好,媒体也好,都尊称他一声“老董事长”,默认顾家的商业帝国都是由他一手创办。 已经没什么人记得,他是个靠着娶一个相貌平平的富家女上位的。 人就是如此,越自卑,越敏感。 顾仲鸿借着岳丈家的支持,后来生意越做越大,翅膀硬了,也不敢休掉妻子,不是因为怕人骂他过河拆桥,而是怕媒体津津乐道地把他钉在“软饭硬吃”的耻辱柱上。 顾仲鸿丢不起那个人,更不愿意因此让财产缩水。 所以才不惜设计害死发妻,再上演让私生子顶替儿子名字,用“顾旻”的身份活下去,这样狸猫换太子的狗血戏码。 好在那个年代,还没有网络,纸媒当道,舆论的话语权还是掌握在少数报社的手里,只要用钱权买通全狮城的记者,就可以遮掩。 所谓的真相,也只能变成“小道消息”,半信半疑地在小范围内传播。 可是现在,人人自媒体,一部手机就能把真真假假的消息传得满城风雨,今天,“顾家那个新认回来的大少爷吃软饭”的消息,就传到了顾仲鸿的耳朵里。 “顾江阔吃软饭”就罢了,这消息传了几天,已经变成: “顾老爷子哪儿又冒出来个孙子?顾家子嗣稀薄,这种大好事,为什么不大张旗鼓,反而遮遮掩掩的?” “大张旗鼓吃软饭,真是一脉相承,肯定是亲孙子。” “听说是原配夫人那一支的后人。所以才没有给名分,也不给股份,心里有鬼呗。” “这么说,他吃软饭也没办法,顾老爷子那么大家业,连辆车都不给买,那孩子也挺可怜的。” 顾老爷派人找顾江阔的时候,他人还在赌场。 打手东古和阿笃,一边一个地等着,等荷官跟顾江阔汇报完今天大客户的输赢明细,以及大客户的身份,玩的期间都说过什么值得注意的信息。 荷官汇报完,他们才过去凑趣:“大哥,这些事最终都有专人做账,您操这个心干什么呢?” 顾江阔没回答,凉凉地看他们一眼,俩人都反应过来,不该问的不能问,立即闭嘴。东古清清喉咙,说:“现在外边都在传……说你,你那个……” 好像很难以启齿似的,东古没说下去。 顾江阔挑眉,示意他继续。 阿笃才接着说:“说您吃软饭,跟老爷一样。” 顾江阔:“就这些?” “可以这样高度总结。”东古说,又瞄着顾江阔的神色,奇道:“大哥你不生气?这都传得沸沸扬扬了。” “沸沸扬扬。”顾江阔满意道,“那是好事啊。” 这也算好事? 东古和阿笃面面相觑,虽说大哥和漂亮嫂子的确恩爱,但被传成吃软饭,这么丢脸,算什么好事呢? 顾江阔老神在在道:“不出意外的话,老爷子很快就会主动给我送钱,这不是好事?” 俩人还是一头雾水,没等他们想明白,顾宅的佣人就已经找过来,“阿阔少爷,老爷有事找您,车已经在门口了。” 阿笃和东古啧啧称奇,全都向顾江阔投去不明觉厉的崇拜目光,顾江阔也不知理解成了什么,忽然强调:“车真是糯糯非要给我买的,主要是因为他爱我。”真不是为了做戏,他不过顺水推舟而已。 东古,阿笃:“……” 是是是,我们知道大嫂爱你,而且又漂亮又能干,真不用再强调了。 顾老爷子的座驾停在门口,司机没下来给开门,顾江阔也不介意,自己开了车门,矮身进去,大喇喇挨着顾老爷子坐下,不怎么走心地叫了一声“爷爷”,“您找我有事?” 顾老爷子看到他就生气,捂着心脏说:“你怎么还满不在乎的?” 顾江阔讶然:“我怎么了?” 顾老爷子运了口气,“现在外边都传成什么样子了,你知道吗?” 顾江阔:“知道啊,说我吃软饭。” “知道你还——” “他们就是嫉妒我有这么好的对象,不用在乎,再说,我就是在吃软饭,他们也没说错,我媳妇多厉害,有商业头脑,一个人管理那么大的集团,蒸蒸日上,长得还好看,还爱我……” “够了!”顾老爷子觉得血压都高了,“顾家的子孙,用不着吃软饭,现在就跟我去公司,起草股权转让协议。” 顾江阔一脸不可思议:“您的意思是?” 顾老爷子看着自家孙子傻乎乎的样子,心情倒是稍稍好了些,“不用惊讶,本来就是答应你的,当初顾辛成年的时候,我送了他2的集团股权,现在也照例送给你。” 顾江阔当初之所以把“价码”定在2,也是因为参考了这一点,此刻却装作浑然不知,一脸感动,“谢谢爷爷。” 顾老爷子:“你也是顾家子孙,给孙辈的股权自然少不了,让你去赌场管事也是为了历练你,今后……可以辅佐阿辛。” 顾老爷子窥视着顾江阔的脸色,试图看出些端倪来,可那张肤色略深的脸上,什么可疑的情绪都没有,顾江阔只是满不在乎地答应下来,便开始规划如何处置那么多股份:“可以变卖折现吗?” “……”顾仲鸿一哽,“不能。” 顾江阔露出失望神色,说:“那分红呢?” “每年的分红在八月。”顾仲鸿想起来,顾江阔现在手头没钱,又说,“把你的卡号发给陈助理,我会给你一笔零花钱,不要再找你的小男朋友要钱了。” 顾江阔知道,从老爷子嘴里说出的“零花钱”,不可能是几万,几十万那么简单。 具体有多少,都是一笔横财,不收白不收。 其实老头子想赖掉答应好的股份也不容易,毕竟他是他的“安眠药”,顾江阔已经抓住了老爷子的七寸。 这会儿因为姜糯送车的事,稍微推波助澜一下,竟然真让老爷子脸上挂不住,决定大张旗鼓地提前给他股份,也是意外之喜。 与此同时,顾老爷子却在想另一件事。 一夜之间闹得满城风雨,连过去那些被掩盖的陈芝麻烂谷子都被翻出来,真的是巧合吗? 顾江阔想要股份,偏偏坊间就传出“如果不给他股份,就证明顾老董事长心里有鬼”的传闻? 可他考察了那么久,觉得这个新认回来的孙子阿阔,不像是那么有心机的人。 莫非…… 是他那个漂亮的男朋友给出的主意? 姜糯这个人,他只是短暂地接触过,生意方面,到底有没有传说中那般有能力,并不能确定,不过,待人接物的确不卑不亢,做得滴水不漏,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阿阔如果有这样的助力,还真的有些难办。 “阿阔,”顾仲鸿突兀地说,“我想举办一场宴会,把你介绍给南洋商界的朋友。” 顾江阔:“!” 这件事可真是远远超出他的预期,明明发布一则股权转让的公告就够了,没必要真把他领进商圈。 而且,以什么身份引荐呢?孙子是亲孙子,却是哪个儿子的儿子呢? 顾江阔字斟句酌地道:“我是个粗人,可能不习惯那样的名流宴会,怕到时候给爷爷你丢脸,这种高端聚会,还是让顾辛去吧。” 然而,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态度,反而让顾仲鸿更坚定想法:“你是主角,你不去怎么行?” 想了想,又强调:“到时候穿得精神点,我顾家举办的宴会,不但有商界好友,也会邀请一些……”他顿了顿,说,“会邀请一些年轻漂亮的男女模特,来增色。”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顾江阔对模特一点兴趣也没,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他更在意的是:“您到时候以什么身份介绍我?” 顾仲鸿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才平静地说:“当然是我的孙子,顾旻的儿子。” “那么顾旻又是谁?”顾江阔没给他机会含糊过去。 顾仲鸿知道,这个流落在外二十年的孙子,最不可碰触的逆鳞,就是他父亲的身份,之前就因为这件事,和他叔叔起了冲突。 然而,这也是顾仲鸿最不能妥协的地方。 “阿阔,”顾仲鸿说,“你已经是大人了,该知道轻重。” 顾江阔:“爷爷,我这个人混,性子野,做事不计后果,不像顾辛一样知书达理。真把我弄到什么宴会去,也可以,但到时候我会做什么,说什么,您放心,我自己也不放心。” 顾仲鸿没想到顾江阔的态度这样强硬,不由得拿出杀手锏:“阿阔,别使小孩子性子,我能给你的,一样能收回,包括赌场的管事权,以及还没来得及签转让协议的股权。”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可惜,这样的威胁对于上辈子一无所有,且身体残疾的顾江阔来说,或许杀伤力很强,可现在的顾江阔有底气,有退路,那退路名为“姜糯”。 “随便。”顾江阔淡淡地说,“您答应的事不能兑现,也无所谓,我回国就是。” 顾仲鸿:“?!” “你知道2的顾氏集团股份意味着什么吗?”顾仲鸿沉声道,“知道那是多大一笔财富吗?” “大概知道,”顾江阔无所谓道,“你的身家近年来一直稳居亚洲富豪榜前十。”而且据他所知,这还只是能够登记在册的身价,还有相当一部分不方便被统计的财富。 2看起来不多,实际上却是一笔普通人,乃至普通企业家都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 可顾江阔轻描淡写道:“钱这种东西,够花就行,您应该最清楚,当钱多到一定程度,它不过就是个数字。国内我名下还有一家公司,它实际控股了一家上市公司,单靠这一样,就足够我好吃懒做,吃喝嫖赌一辈子,您觉得我缺钱吗?” 顾仲鸿:“……” 顾仲鸿一辈子都信仰‘有钱能使鬼推磨’,可偏偏在自己的亲孙子面前遭遇滑铁卢,被顾江阔怼得哑口无言。 是啊,阿阔根本不缺钱。 就在顾老爷子无计可施的时候,顾江阔却晓之以情地说:“爷爷,你不会以为我跟你回来,只是为了钱吧?” 顾仲鸿:“……” 顾江阔:“我不知道我父亲和你之间有什么龃龉,导致这么多年没见面,可他生前没说过你一句坏话,是他嘱咐我,如果有朝一日还能找到爷爷,让我替他尽孝。” 顾老爷子一怔,脱口而出:“不可能。” 顾江阔心道:当然不可能,我爸亲口告诉我,我爷爷是个老混蛋,千万不能认他。 顾江阔:“信不信由你,我来南洋陪了你这么久,也算是完成我父亲的遗愿了。” 顾老爷子却久久地陷入沉默,司机还在默默地开着车,低调的劳斯莱斯行驶在缓慢有序的车流中,绕过成排的组屋和林立的商场,往顾氏集团的总部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老爷子缓缓开口:“阿旻他,真这么说?” 顾江阔疑惑地望过去,发现这老东西似乎动了真情实感,浑浊的老眼竟有些湿润。也许,人年纪大了,就容易心软,更何况,他们毕竟父子一场,哪里能全是仇怨呢?就算夫妻感情不和,父子之间十几年相伴,也总有几次温情时刻吧? 不知道顾老爷子是想起了哪些事,以至于感动了自己,此刻像是生出了悔意。 可是,错事做过就是做过,并不能因为作恶者的忏悔,就一笔勾销。 顾江阔知道‘谎话说多错多’的道理,并不去渲染气氛,只是淡淡地点头:“是啊。” 顾老爷子追问:“他还说什么了?” “不记得了。”顾江阔说,“他都死了五六年了。” “是……死于车祸。”顾老爷子轻声说。 “对,疲劳驾驶,”顾江阔说,“我爸加班一整夜没合眼,但第二天还是准时出门,顺便送我妈上班,那是辆二手骐达,不费油,比打车便宜,比公交快。其实他们收入还不错,但房贷,我上学都是压力,所以习惯了省吃俭用,说白了就是普通人为了钱疲于奔命。” 顾老爷子再次陷入沉默。 顾旻小时候虽然没得到过多少父爱,但也是前呼后拥的大少爷。顾仲鸿原本以为他是死于意外,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缘故。 怎么能不令他唏嘘。 顾江阔才懒得理会他的低落情绪——自己都回来这么久了,老头子也没问过父亲一句,若不是正好提起,或许老爷子一辈子都不会关心那个死去的儿子。 “所以说,”顾江阔,“我陪你这么久,也算是完成了我父亲的遗愿,就当免费陪你,股份的事,不用勉强,我明天就回燕林,我媳妇还在家里等我呢。” 顾仲鸿:“!” 怎么就说到回燕林了? 顾老爷子忙道:“阿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顾江阔没说话,就那么静静地望着他。 爷孙俩各怀心思,都知道事情到了这一步,那2的股份,既然已经提出来,今天就必须做出个了断。 而顾老爷子自然不会放这一味“安眠药”回去,到了他这把年纪,没什么比他的健康更重要,钱财反而成了身外之物。 不出所料,顾老爷子在这场漫长的对峙中,首先败下阵来,“答应你的股份,爷爷不会食言,本来今天就是去办理过户手续,这会儿律师已经在等了。至于宴会,既然你不喜欢,爷爷不会逼你。” 艰难地说完这番话,顾老爷子才敢抬眼去看顾江阔,却不经意撞上自家孙子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浓眉高鼻,五官深刻,肤色略深的皮肤明明有着年轻人特有的紧绷细致,却显出一种张扬的粗糙,糅杂出很an很有侵略性的气质。 就像是已经长成、年轻力壮的雄狮,这让顾仲鸿这位“老狮王”浑身一凛,本能地生出忌惮之心。 然而,这种威胁也不过一闪而逝,紧接着他就看到顾江阔憨厚一笑,说:“谢谢爷爷。” 顾仲鸿:“……嗯。” 顾氏集团的股权转让并非简简单单签个字,盖个章就可以,它涉及到庞大的资金、纷繁的子公司,和复杂的流程,最快也需要一两个星期。 到这种时候,口口声声说‘替父亲尽孝’的顾江阔,便没那么云淡风轻,几乎每个环节都要亲力亲为地跟着,完全不给顾仲鸿反悔的机会。 偏偏经过从前在姜氏的历练,顾江阔什么都懂一点,以至于顾老爷子也没有留一手藏猫腻的可能。 顾江阔有自己的打算,等股权到手之后,他就不可能一直留在南洋。 他太想糯糯了,必须定期回国休假,陪伴左右,至少……至少一周一次吧。 放任漂亮老婆一个人在家,他怎么可能放心?想起什么姓喻的,姓荣的,还有更多小妖精,有可能趁他不在家的时候,觊觎糯糯,他就无法安心。 当然也不可能不回南洋,顾江阔绝不像他在顾老爷子面前表现出的那般闲云野鹤,他的野心,是整个顾氏集团,怎么可能真的偏安一隅? 然而,顾老爷子这时候倒跟他不谋而合,也在想同一个人——姜糯。 这位小姜总,给阿阔的助力太多,说不定还能给他出谋划策,更何况,有这么一个人留在华国勾着阿阔的心,阿阔怎么能安安心心留在自己身边?不行,他非得把他们俩拆散不可。 当然不可能像偶像剧里一样,甩给姜糯五百万,离开我孙子。 姜糯不是小门小户的孩子,也不是眼皮子浅的小明星,人家是堂堂董事长,即便比不上他们这样的豪门,却也肯定吃过见过,从他那里突破代价太大。 顾仲鸿是个生意人,做事讲求用最小的代价,去博取最大的利益,很快就换了思路:当然还是得从顾江阔身上下手。 阿阔那孩子,说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喜欢那个姜糯,未必只是因为姜总有钱,可能更多还是因为姜糯长得好。 只要开够价码,在南洋也能找到足够多的漂亮男孩子,他就不信阿阔不变心。 甚至用不着真的变心,一旦阿阔做了什么对不起姜糯的事,想办法让那小姜总知道,事情不就迎刃而解了? 顾仲鸿算盘打得响,立即就着手悄悄搜集俊美的男模特、小明星。 搜集漂亮男孩需要时间,办理股权变更手续也需要时间,爷孙俩营营逐逐,各自奔忙,事情竟也差不多同时完成。 终于办理好股权转让协议的顾江阔,第一时间就去找顾老爷子请假,或者说“通知”更准确。 他亟不可待地想回燕林,回去见糯糯——这些日子忙于股权转让,还要兼顾赌场的事情,顾江阔都好几天没跟姜糯连麦,给他讲睡前故事,想媳妇都快想疯了。 而这一天,顾老爷子着人选好的男孩们,也刚好到齐。 这些男孩们都签订了严密的保密协议,是经过层层筛选——从身高、体态、年龄、相貌等等方面,比后宫选妃还严苛——才能出现在这里。 看得出底下办事的人下了功夫,他们个个颜值都堪比电视上的明星——甚至也有真明星——聚在一起就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一进门,顾宅上下的佣人们都看直了眼睛,就连心系主角受的顾辛都忍不住驻足,悄悄追着多看了几眼。 男孩们接到通知,谁能拿下小顾总,谁就能得到巨额奖励,就算没人拿得下,只要谁跟他亲密接触,被埋伏在一旁的摄影拍下,也可以拿到一笔丰厚的奖金,这对他们这些风月老手来说,无疑小菜一碟,所以无不摩拳擦掌,准备使出浑身解数,在顾宅赚个盆满钵满。 然而,等他们真正碰到回顾宅找顾老爷子“请假”的正主顾江阔时,刚一拥而上,还没等他们使出手段,正主却迈开长腿就跑,而且跑得特别快,根本没给他们机会拥住。 众男孩:“?” 埋伏在一旁准备抓拍的摄影师:“?” 然后就听那身材高大、声如洪钟的小顾总大喝一声:“别过来!都离我远点!” 顾江阔嫌弃地皱起鼻子,一帮男人,喷什么香水啊?他可是打算今晚就飞回燕林,要是沾上他们的香水味,他怎么跟糯糯解释? 第一百二十章 顾老爷子果不其然没有答应顾江阔的请假,但也知道自己目前没有强有力的筹码能留住他,只好退而求其次,也晓之以情,再许诺以赌场更多管理的权利——阿阔似乎很喜欢赌博,据底下人汇报的消息来看,他每天都要赌到尽兴,还会在输光的时候,利用职权串通荷官翻本。 不过都是小打小闹的数额,顾老爷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果然,当顾老爷子提出赌场的时候,顾江阔犹豫了。 最后爷孙俩达成协议:顾江阔再多陪老爷子几天,帮忙挑选几位艺人,周末再回燕林,只逗留两天,就要折返回南洋。 这轮讨价还价的结果其实和顾江阔预计得差不多,他本来也打算每周回去一次的频率,只是,挑选艺人是什么鬼? 门口那些擦香水的雄性生物吗? 顾家还有涉及娱乐圈的经纪公司吗?好像真的有,但为什么要把这种事交给他? 管家忠伯适时地站出来:“阿阔少爷,您跟我来,这里人来人往可能不方便,艺人们都已经集中在后花园了。” 顾江阔:“……” 这事儿处处透着诡异,如果是经纪公司选艺人,也该由职业经纪人来把控,怎么会把工作交到管家这里?顾老爷子不像是能做出这种错漏百出之事的人,所谓的帮忙选艺人,更像个托词。 “忠伯,到底是怎么回事?” 忠伯没解释得太明白,只说:“阿阔少爷,我只是奉命行事,到了,我先退下,您自便吧。” 后花园的佣人都被清退,这些俊美的男孩子,见到顾江阔又想涌过来,可因为之前被凶神一样的小顾总赶过一回,便都不太敢上前,犹犹豫豫地你看我我看你。 说好帮忙选艺人却连个评选标准都没拿到的顾江阔:“……” “说吧,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对视三分钟后,顾江阔虎着脸问。 “当然是给你选的。”顾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戏谑道,“大哥,我陪你一起挑,怎么样?” 顾江阔不知道顾辛来凑什么热闹,但多了个人,反而让他心底安定了些——否则他总觉得自己像误入盘丝洞的……孙行者,如果没个人拦着点,他很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情绪,把这些妖精都一金箍棒给除了。 顾辛带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安排:“你们过来,一个个在我大哥面前走过,大哥,你觉得合适的艺人就留下来,怎么样?” 既然顾江阔谨慎,不肯跟他们肢体接触,那么选妃的场景如果录下来,应该也很有意思。 顾江阔一口答应:“好。” 然而,还没等顾辛沾沾自喜,就见顾江阔拿出手机,打开了录像模式。 顾辛:“……” 准备搔首弄姿的众男孩:……镜头前突然骚不动了。 顾辛:“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江阔理所当然道:“把工作过程记录下来。”然后又吩咐男孩们:“别磨蹭了,赶紧的吧。” 第一个鼓足勇气站出来的,是个五官非常立体的混血男孩,似乎还参演过一些偶像剧,小有名气,即便面对着镜头,也相当自信,有些倨傲地向顾江阔扬了扬下巴,“怎么样,顾总?” 顾江阔面无表情地说:“丑,下一个。” 男孩:“??” 众人:“??” 这都丑? 那男孩有些羞愤地愣在原地,可面对顾家人,终究敢怒不敢言。 而在顾江阔一连连续评价了十一个“丑”之后,那男孩也渐渐平静了。 倒是顾辛忍不住问:“大哥,你真的有仔细看吗?” 其实他想问的是“你没瞎吗”,这种水准都叫丑?? 哪知,顾江阔郑重其词地一一列举:“这个,鼻梁太踏,没有糯糯高,不好看。这个,眼睛小,没糯糯大,不好看。这个比糯糯胖,太油腻,这个比糯糯瘦,太干枯……” “……”顾辛扶额,“你的意思是,必须长得跟姜总一模一样,才算好看?” “单长得一样也不行,他们这些人,怎么能跟糯糯比?谁懂恩格尔定律,CRB指数,谁能看懂预算线和收支平衡图?哪个人懂投资?哪个会管理公司?” 顾江阔就差没说“全是一群草包,谁也比不了糯糯”。 顾辛痛苦地t到他的意思,觉得自己又莫名吃了一嘴狗粮。 天知道,本来今天过来凑热闹,是想报当初被塞狗粮的一箭之仇,而且也存了一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心思:荣奕那么崇拜的姜总,如果被绿,是不是就会被拉下神坛? 顾辛想亲眼见证,姜糯也只是个普通人。 谁能想到,今天的狗粮口味反倒更进一步还升级了呢。 姜总本来就是青年才俊,在顾江阔眼里,更镀上十米厚的滤镜,惊才风逸,圭璋特达,优秀到闪闪发光,跟“普通人”三个字根本不沾边。 除了姜糯,恐怕任何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爷爷出这招真是小看了姜总,小看了顾江阔,更小看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姜总也日常繁忙,公司事务好像永远也做不完,更何况,他还要分出心思去盯着下边人去考察兴旭金属科技的融资可行性。 当可研报告递交上来之后,姜总反复看了几遍,也挑不出毛病,总体来说胜算还是比较大的。 不过,他还是莫名觉得不踏实,‘第六感’让他一直对这次融资感到惴惴不安,最后姜糯考虑多日,才做出一个折中的决定:与其他股东分开签订对赌协议——他总感觉最大的变量不是锂矿的价格浮动,不是工厂的生产力,而是魏思祖。 这人看起来是海归精英,又有父亲给留下的强大班底,看起来万无一失,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可姜糯就是觉得此人一身人模狗样高富帅的皮囊之下,隐隐透着“不靠谱”三个大字。 事实证明,姜总的判断是正确的。 当所有合同,都由法务部过过一遍,确定万无一失,拿去跟投资方签约的时候,竟看到,魏思祖正和一位老熟人相谈甚欢。 姜糯:“……喻总?” 魏思祖讶然道:“你们认识啊?哎呦不愧是姜老弟,人脉真广,连鼎鼎有名的博约老总也认识,喻总可是业界精英,从华尔街回来的天才投资人……” 喻闵笑着止住魏思祖的话,看着姜糯的脸色,问:“姜总,怎么,不欢迎我?” 姜糯看到喻闵就觉得脑仁儿疼,他忽然想起,数月之前,喻闵声称与他“约会”,送了一大束粉玫瑰那次,就提过想要投资矿石类的大宗原材料。 那么,今天遇到,就不算巧合。 “怎么会,喻总,好久不见。只是没想到,你是背后的投资人,有些惊讶。”姜总干巴巴地说,同时在脑海里飞速又过了一遍对赌协议。 “他是投资人之一,”魏思祖插话,“为咱们找投资方出了不少力,咱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接……足够的投资,多亏了喻总,他可是咱们兴旭的贵人!” 姜糯:“……” 姜糯怀疑魏思祖本来想说的是“接盘侠”。 不过,说‘接盘侠’也不无道理,兴旭现在的确需要大笔投资用来买锂矿,以平衡之前开的大额空单,无论出于短期、还是长期的考虑,扩大生产是一定要做的事,喻闵这一笔投资,对他们来说,的确是‘及时雨’一样的存在。 “姜总。”喻闵很有风度地伸出手,“以后我们又是合作伙伴了,希望这次可以合作愉快。” 上次合作确实算不上“愉快”。 姜糯看着他举在半空中的手,终究还是握了上去,“希望。” 喻闵借力,向前微微倾身,贴近姜糯,笑道:“期待。” 第一百二十一章 姜糯不喜欢他这种有意无意的亲近, 不动声色地抽身,喻闵却不依不饶,仍旧追过来, 仍旧用只有姜糯和他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说:“姜总,怎么总躲着我,你不会是在怕我吧?” “……”姜糯眼皮一跳, 不悦道:“喻总, 我怕你什么?怕你签了对赌协议, 却没办法按时拿出资金?” 喻闵轻笑:“白纸黑字,怎么会。” 姜糯:“是啊,白纸黑字,做生意嘛,大家双赢。虽然你们是出资方, 可签约的条件那么苛刻,可谓旱涝保收,风险都由我们一方承担, 因此谈不谈谁欠谁的人情, 说白了都是生意。” 喻闵:“……” 姜总也学着喻闵的样子,微微贴近他,说出的话却跟喻闵方才的‘暧昧’背道而驰:“喻总, 我不领你的情, 还有,别这样跟我说话,三十多岁的人, 你不怕油腻吗?” 喻闵:“……” “你看清楚, ”姜糯跟他拉开距离, 从容道,“我是姜氏集团的董事长,是你的合作伙伴,并不是什么酒局上的小明星。希望以后咱们只谈生意。” 一旁的魏思祖听得云里雾里,并不知道小明星是什么典故,喻闵却立即听懂,那是他和姜糯初见时,晋霖知道喻闵喜欢男人,特意从新签约的艺人里,挑了一个长相出挑的,可惜喻总被姜糯惊艳到,认错了人,差点闹出乌龙。 被这样提点,喻闵脸上挂不住,“抱歉,姜总,是我唐突了。” 姜糯点到即止,也愿意给他面子:“喻总,客气了。” 魏思祖愈发一头雾水,但他能感觉出来,俩人之间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总算是散了,魏思祖便乐呵呵地张罗酒局:“等正事办完,我来安排,几位一定都要给我面子啊。” 姜总见识过魏思祖组的局是什么样,心里不愿意去,可做生意就是这样,什么样的人都得见,什么场合都得去,若是推脱太过,别人真会觉得你清高不给面子。 对赌协议和之前几次大小会议谈的结果一样,利润涨幅比同季度超40,否则以20利息还款。若拿不出资金还,那么就变卖手中的股份,责任不仅限于公司,而是无限连带到个人头上。 总之,资本的钱不是好拿的。 好在,姜总早就估算过兴旭的实力和未来,更何况,他从重生的第一天起,就刻意记录了这十年来的经济走势和重大事件,知道未来碳酸锂、锂矿石的原料价格会涨,而新能源汽车的成本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如果能够掌握尽量多的锂矿,对于升宸的发展无疑是利好的,届时它的利润会相当可观。 所以现在融资怎么算都是赚的。 办完正事,魏思祖果然热情地张罗,第一轮自然是喝酒吃饭,席间,喻闵果然没有再跟姜糯开一些有失分寸的玩笑,从头到尾都非常正经。 “我从华尔街回来已经很多年了,不过说起做空机构,那边大大小小的动向,还是比较了解的,比如有一家叫做‘NUO’的做空公司,最近声名鹊起。”喻闵颇有风度地娓娓道来,不故意撩人的时候,反而有种魅力四射的精英气质。 惹得一旁的男公关全都星星眼看着他。 是的,男公关。 魏思祖果然请了乌七八糟的陪酒公关,他给自己一口气请了两个漂亮女公关,其中一个还神似当红女明星xx,人送外号小xx(女明星的名字),只是脸上有些微填充的痕迹,但瑕不掩瑜,整体看起来,就一个字,贵——姜糯发现那女公关背的包包不像高仿,倒更像真货,平均一个20w+,还不算配货的花费。 而不止是她,在场的男女公关都一身名牌,姜糯注意到,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一位男孩,手腕上的表是前年的款,不太保值,现在二手也能收个三四万。 请这么一屋子人陪酒,魏思祖真是比他想象的更大方。 魏老董事长给他留了那么多财产吗? 不过,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喻闵笑着叫了姜糯一声,“姜总,你在听吗?” 姜糯反应过来,忙捧场地问:“怎么个声名鹊起法?做了什么大案例吗?以少胜多,还是轧空一战成名?” “那倒不是,”喻闵笑道,“没那么惊心动魄,做空的数目也不多,主要是,这家机构消息准确的令人发指,好多别人搞不到的内幕消息,他们却掌握得特别全面。因此百发百中,刚成立不久,但做空的股票和股指期数没有一例失败。” 姜糯也震惊:“这么厉害?” “是啊,”喻闵说,“做空这一行,其实没有外人想象得那么光鲜,它面临着有限的收益,却要承受无限的风险,对手不仅仅只有股东和对方公司管理层,还有券商、做市商、投行,乃至于普罗大众的舆论压力。失手的案例比比皆是,就连一些行业内的头部大佬也无法避免,可那家‘NUO’竟然弹无虚发,而且它非常神秘,我因为好奇,试着查了一下它的实际控股人,结果什么都没查到,只知道其注册地在开曼群岛——这个烂大街的地方查到也没什么价值——好像这家公司,是最近几个月凭空冒出来似的。” “……说起来,”喻闵说,“这个机构的名字跟你有点像。” 姜糯:“哪里像?” 喻闵:“如果按华国拼音的话,正好能拼出你的名字。” Nuo…… 姜糯心中一动,莫名想到了远在南洋的顾江阔。不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他抛诸脑后——顾江阔应该忙于和顾老爷子斗法,就算真开做空机构,也不至于那么快,更何况,也犯不着拿他的名字命名,若是把这家机构和顾江阔联想在一处,倒显得自己太自作多情。 说起来,他们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连麦视频了。 平时只有早安晚安等等几条简短的消息。姜总本来答应顾江阔,过一个星期就去看望他,结果眼看着又快一个月,燕林已经冬去春来,仍旧没抽出时间来。 经营着这么大一个集团,忙起来真是身不由己,真不知道为什么里的霸道总裁仿佛每天都能挪出大把时间来谈恋爱,甚至玩小黑屋囚禁py,难道他们都不用开会、考察、看公文、应酬的吗? 姜总莫名生出一点无奈的忧愁,和他预料得一样,距离和时间都对感情有着巨大的杀伤力,现在感情不就淡了吗? 从前都是顾江阔留言簿似的,事无巨细地汇报自己的日程安排,要不然就是没完没了地说“想你”,最近一次还是姜糯主动说了“晚安”,结果对方过了好久才回复,以至于姜总第二天早上才看见。 “姜总?” 姜糯听到有人叫,意识到自己又走神了,今晚走神的次数好像有点多。 好在叫他的是个男公关——就是戴名表的那个,好像叫Allen,他年纪看上去不大,也许和姜糯差不多,五官也清秀,可惜擦了粉底,画了眼线,看起来有点女气,不是姜总喜欢的类型。 这些男公关,都是为姜糯和喻闵请的,结果俩人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正派,差点把坐怀不乱四个字刻在脑门上,整顿饭局上都在聊魏思祖插不上话的华尔街操盘案例,或者大宗期货的国际形势。 魏思祖干脆不搭理他们,拉着另外几个投资人和几位女公关打得火热。 “姜总,你真是姜氏集团的老板啊?你叫姜糯?”Allen问。 其实这个问题有点冒昧,可Allen很会示弱,一脸崇拜地望着姜糯,让人讨厌不起来,姜糯便似笑非笑地随口逗他:“是啊,怎么了,你认识我?” 哪知,Allen竟然说:“不是我认识你,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说认识你!我想知道他是不是吹牛!” 喻闵在一旁适时地恭维一句:“你的朋友能认识姜总,那应该不简单。” 看起来姜少爷那会儿的敲打很奏效,喻闵现在说话顺耳多了。可Allen却皱着鼻子摇摇头:“是个烂人,所以我才以为他吹牛,姜总,他叫许家思,你认识他吗?” “许家思?”姜糯当然记得这个名字。 提起许家思,就想起丁凭舟,这个害了他一辈子的男人,可惜,现在提起,却仿佛遥远到快想不起他俩的脸了。 姜糯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他怎么提的我?” Allen也并非真想证明朋友是不是吹牛,他收了魏总的坐台费,本来就是为了陪老板们开心,傻愣愣地杵在这里算怎么回事?现在能说出让姜总感兴趣的话题,当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许家思啊,他说认识你,还说跟你有过感情纠葛……” “真的假的?”说话的却是喻闵,这位三十岁的精英老男人,连声音都拔高了些,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都随之瞪大了,却不像单纯的八卦,神情有些复杂。 姜糯无语:“……没有。” 上一世,因为丁凭舟偷偷劈腿许家思,可以算许家思插足。可这一世,姜糯从一开始就和丁凭舟划清界限,又何来的许家思插足? Allen是个聪明人,见姜总否认,便也不继续说,反而察言观色地说:“我就说他吹牛,许家思现在过得可惨了。” 姜糯挑眉,生出一点兴趣:“怎么?” “他蹲监狱呢,在燕林市第五监狱服刑,好像是敲诈勒索罪,判了四年。”Allen滔滔不绝地说,“他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点问题,在一群小学都没毕业的劳改犯面前,反复强调自己是大学生,学艺术的,这不能干那不能干,那里边谁能惯着他,反正他被欺负得挺惨,刷马桶啊什么的,都让他干,平时睡觉都挨着马桶,还要干重活什么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姜糯忽然问。 Allen噎住,吐了吐舌头说:“他是我朋友的朋友,我朋友犯了点事儿,进去过一个月,正好跟他做狱友。” 姜糯点点头,没拆穿他,倒是喻闵借着敬酒做掩护,悄声说:“那个朋友没准就是他,他们这些人碰上扫黄被抓,可太正常了。” 姜糯笑了笑,表示赞同。 喻闵看着他的笑容,愣了一瞬,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姜总便跟着陪了一杯。 喻闵还是没忍住,问:“那个许什么思,是你什么人啊?” “校友,打过几次照面,”姜总轻描淡写地说,“我跟一个服刑人员,能有什么交集?” 姜总喝得不算高,顶多算微醺,有点晕晕的,但不难受,完全没有断片儿,清清楚楚地记得魏思祖在结束的时候非张罗去第二场,被姜糯以不胜酒力拒绝之后,便拉着他们拍了几张合影了事。 也神志清醒地婉拒了喻闵送自己回家,而是由司机老刘送回别墅。 这时候已经半夜十点多,别墅还亮着灯,第一个听到姜糯声音的是家里的阿拉斯加,旺财嗷嗷嗷地兴奋飞扑,可惜这回绳子换成了铁链,旺财没扑成功,导致它叫得更欢了,阿拉斯加不会像其他狗一样汪汪汪,嗷嗷嗷得像只狼,非常扰民。 没几分钟就把姜小米同学从别墅里扰出来了。 作为一名马上升高二的学生,他是没资格在十一点之前睡觉的,姜小米冲出门,从司机手里接过自家哥哥,然后就开始叽叽咕咕地说话:“哥你又喝酒了,喝多了没?能正常对话不?” 姜糯:“……有事放。” 姜小米乐颠颠的:“我要是这回月考考得好,你能不能去参加我的家长会啊?” 奇怪了,之前姜糯亲自开了两回姜小米的家长会,结果无一例外都被班主任陶老师留下开小会,姜总在学校被折磨,回家就要把受到的羞辱加倍还在自家弟弟身上,两兄弟都被折腾得够呛,后来,姜大少爷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让助理吴铜代替他去开(挨)会(骂),回来只传达事情,不传达情绪,牺牲吴总助一个,就能保住姜家两兄弟的亲情,也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姜总家暴未成年人的可能性,最大限度地维持了家庭和睦。 今天姜小米是怎么了?突然活腻了吗? “你确定能考好?”姜糯问。 “试试呗,你要是答应去的话,我就有动力,”姜小米说,“总让吴叔叔去,我也有点不落忍。你答应我嘛。” 说到底,姜总肯定希望自家弟弟有出息,是愿意给他这个动力的。 “……可以,”姜糯说完,又强调,“但前提是你得有明显进步——从倒数第八考到倒数第九那种不算。” “放心放心!谢谢哥!”姜小米兴高采烈,这会儿院子里的旺财还在嗷嗷嗷,姜小米便拉姜糯告状,“别搭理旺财,它再装可怜,也千万不能解开绳子,它这个星期已经咬坏我三双拖鞋啦。” “……”姜糯一边脱外套,一边说,“不是雇了专人遛狗吗?怎么精力还这么旺盛?” 姜小米很殷勤地接过自家哥哥的外套,吐槽:“那遛狗小哥说,他干这行三四年,从来没见过这么能折腾的狗,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飞奔多久都不累。” 姜糯疑惑极了:“顾江阔从前遛它的时候就没事啊?”岂止没事,每次带着狗跑步回来,旺财都生无可恋,吐着舌头一动也不动,都不用拴狗绳,也不会去祸害院子里的花,只剩下吐着舌头喘粗气了。 姜小米同学认真地说:“说不定就是因为顾大哥,每天带它跑步,把它给练出来了,顾大哥那运动量,啧啧啧,我怀疑顾大哥的字典里就没有‘累’这个字,跟着他,狗子都能练出块儿来,旺财没准就是这么进化的。” 姜糯笑骂:“哪有那么夸张?” 姜小米很想说一句顾大哥的体力如何你最清楚,又怕被灭口,终究忍住了,改口问:“顾大哥到底干什么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啊?” 姜大少爷闻言却陷入沉默,如今远隔着山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说,还能不能回来呢。 然而,就在这时,门铃响起。 姜糯这会儿还在玄关,离门最近,却懒得纡尊降贵伸一下手,吩咐姜小米:“开门,可能是忘了什么东西,刘叔来送。” 姜小米同学已经被自家哥哥使唤惯了,任劳任怨拖着姜糯的西装外套,腾出一只手去开门。 大门洞开,外边竟然站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带着初春深夜的料峭寒气。 “顾大哥!!!”姜小米兴奋极了,“正说你呢,你怎么就回来了!!” 顾江阔是连夜赶回来的,原本打算明天,可实在耐不住思念,忙完手头上的事,就买了最近的航班,也没提前给糯糯发消息——多日不见,他想给糯糯一个惊喜,因而憋了一路也没发一个字。 果然,姜少爷整个人都是懵的,他已经脱了外套,正在扯松领带,因为看到来人,动作僵住,他身上穿着一件衬衫和西装马甲,马甲修身,把细腰勾勒出来,便愈发显得被西装裤裹住的臀圆翘饱满。 姜小米没等到顾大哥的回答,却看到顾江阔一双盯住自家哥哥的眼睛,啧,那眼神,黏糊得好像能拉丝。 姜小米同学很有眼力见儿地默默让开,只敢在心里吐槽:哥你自求多福吧。 还说不知道顾大哥体力如何,我看他今晚就能让你好好见识见识。 “你们聊,”姜小米转身就往楼上跑,“我作业还没写完,不陪你们啦!” 第一百二十二章 姜小米的预判没有错, 姜糯第二天果然没起来床,确切来说是,快凌晨三四点的时候, 姜总才终于能睡觉,因为太过疲累, 几乎挨着枕头就失去意识, 一觉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 好在今天是周六,不用去公司。 不过, 姜总还是有许多公务——从早上八九点钟起,手机响声就没断过, 迷迷糊糊去摸手机,又被顾江阔按进怀里, 在额角亲了一口,“我来帮你看,没重要的事, 就不叫你了, 好么?” 姜少爷隐约记得有这一档子事, 便又缩回顾江阔怀里, 秒睡过去。 实在是太累了。 都说久别胜新婚, 直到睡饱醒来,身体上的疲惫仍旧没有消除, 不过, 心里上的满足之感, 也让姜糯心情愉悦而平静, 经过一整夜的洗礼, 他现在进入了恬静的贤者时间, 整个人都陷入前所未有的佛系状态。 连身体上的不适都可以忽略, 连作为早午饭的、清汤寡水的百合粥,都没有引起他的抗议。 顾江阔喂一勺,他就乖乖张嘴啊呜喝一勺。 顾江阔忍不住悄悄腹诽:“这次怎么这么乖?” 就见姜糯一脸餍足地小小地打了个呵欠,想起正事:“手机给我。” 他得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消息,然而,提起这个,顾江阔又变得酸溜溜:“我帮你看过,没什么重要的事。几封工作邮件都不着急,都是例行汇报,周一再处理也一样,还有几条问你喝多了没,我替你回复了。” 姜糯:“???” 姜总有点不高兴:“你怎么替我回复?” 查手机也就算了,替他回复就有点过分侵占个人领地的意思,即便是情侣,姜总还是希望能各自留有隐私。 可顾江阔显然不这么想,他对他的占有欲强得过分。 姜糯有些苦恼,昨天他还因为误认为他们感情变淡,而有些忧愁,今天就又为顾江阔过强的占有欲而头疼,这个度真的很难把握。 不过,姜少爷还是决定借机好好教育顾大江一番,男朋友嘛,就得一点点修理,才能长成自己喜欢的模样。 “你都回复谁了,回复了什么?” 顾江阔听出自家男朋友语气里的愠怒,方才那理直气壮的嚣张气焰一下子灰飞烟灭,大手按在姜糯使用过度的细腰上,卖力地按摩:“腰还疼不疼?我给你揉揉。” “……”姜糯,“别转移话题。” 话虽这样说,姜少爷还是配合地趴了下去。 就听身后的顾总小心翼翼地改了说辞:“也不算回复,就是手滑。” “喻闵他一直给你打电话,我怕他吵到你,不小心点点到屏幕,就回了个标点符号。” 姜糯:“……” 这么说倒像是自己错怪他了。 “还不小心接了喻闵的电话。” 姜糯:“……” 不过,提起喻闵,姜总也倒是没那么气了,这个人就是欠怼,多一个人怼他好像也不错,“你怎么说的?” 顾江阔避重就轻地说:“真是不小心碰到手机,不小心接通,我只说你睡了,让他不要再打。” 其实哪有那么多不小心?顾江阔八点多被第一声铃声吵醒时,就看到喻闵的来电,以及一大堆喻闵发的未读消息。 全是酸唧唧的“你到家了没”“姜总喝得有点多,回家记得喝解酒汤,酸奶也能缓解胃疼”“起床了吗”“早安”…… 用得着你问候? 顾江阔本来想在对话框里回复一条“他睡了”,又觉得力度不够,干脆一手搂着姜糯,一手抱着手机,顶着困倦,瞪着手机屏幕等姓喻的再打来电话,可惜喻闵又矜持起来,等了足足半小时,都没等到再次来电。 顾江阔舍不得难得拥着糯糯睡懒觉的早晨,终于还是回复了一句:“。” 对方的电话几乎立即飚过来。 呵,真够快的。 顾江阔的火气也随着亮起的屏幕一起被点燃,可他还是强压着腾腾的怒火,深呼吸好几次,用压低的沙哑的声音,接起电话:“喂,喻总。” 电话那头的喻闵:“?!你是?” 顾江阔故意用困倦的语气,挑衅地说:“你有什么事吗?他在我怀里睡着了,不方便接电话。” 当时,喻闵猝然挂断的声音,实在太美妙,点缀了顾总整个早晨的好心情。 当然,这些细节没必要都对糯糯说。 此时,顾江阔无辜而无措地说:“真是不小心手滑,接电话也是无心的,但他听到我的声音,好像有点生气,说话也挺冲的……” “他对你语气冲了?”姜糯皱眉,不悦道。 姓喻的想干什么?敢吼顾江阔?顾江阔再不对,也轮不到他这个外人数落! “没有,没关系。”眼见着姜糯一副要起来替他干架的架势,顾江阔知道玩大了,忙找补,“可能就是比较惊讶,我听错了。不过糯糯你放心,我当时看他是你的朋友,就没跟他争辩,并没有吵起来。” 姜总这才稍稍平复了些,“他不算朋友,就是普通的合作伙伴。再有下次,你不必对他客气。” 算了算了。 这电话接就接了。 让喻闵知难而退也好。 下次有其他机会再教育顾大江。 然而,姜总刚决定放他一马,顾大江先生反倒得寸进尺,也不按摩了,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姜糯。 姜糯:“?” 顾江阔一本正经地说:“情侣信任时间。” 姜糯:“…………” 刚才没说你,就又查我手机,可真有你的顾大江。 不过,姜总懒得跟他争辩,无所谓地跟顾江阔互换了手机。最后,顾总到底顺利拿到了男朋友的手机,福尔摩斯似的,一条条地翻找检阅,试图找出任何小妖精妄图勾引糯糯的蛛丝马迹。而姜总则懒洋洋地靠在床头,一条腿搭在顾江阔的大腿上,仍沉浸在贤者时间的余韵里,平静祥和地,用顾江阔的手机……看财经新闻。 碳酸锂得价格又涨了一点点,市场总体来说还是乐观的。 按理来说,这次的对赌协议双赢的概率很大……不过,手机里突然弹出一条消息,因为预读功能,可以看到一半信息内容。 【顾总,第二份做空报告已经引起银行重视,审计调查……】 后半部分需要点开详情才行,可姜糯还是不愿意查看他的隐私,正要把手机还给顾江阔,却见消息栏又接连弹出两个新未读: 【斐济岛屿购买协议pdf】 【顾总,您送给夫人的岛屿产权已经办妥,随时可以入住】 第一百二十三章 姜糯:“?” 姜糯想把手机还给顾江阔, 问问买岛的事是怎么回事,结果顾江阔却不肯收——顾总还在沉迷于排查“小妖精”。 而且有了不少新发现,喻闵这狗东西就不用说, 顾总已经把他记在“打击报复小本本”上了,荣奕那个小崽子还不足为惧, 至今都没出现在糯糯的手机通讯录里, 但这个魏思祖是怎么回事? 他的朋友圈里有跟糯糯的合影,一左一右挨着糯糯的两个浓妆艳抹的妖精, 一看就不是正经东西! 于是—— 姜糯迟疑地问:“你是不是给我买了什么礼物……” 顾江阔举着手机,用正妻抓出轨丈夫的语气咄咄质问:“这是谁?还有这个是谁?” 姜糯:“……!!” 大意了。 姜总本来以为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 被查手机也万无一失,谁能想到真被抓到把柄呢? “大江, 你听我解释,这个是昨晚魏总攒的局,和资方签对赌协议, 人都是魏思祖叫的, 我根本没碰……” “我不听!”顾江阔气沉丹田, 粗声粗气地抗议, “我不管!照片都发出来了!还有, 喻闵为什么又背着我跟你约会!” 姜糯:“……” 那么多人的饭局,怎么也算不上‘约会’吧? 这一刻, 姜总突然理解了那些渣男, 为什么会说出“你要这么想也没办法”之类没人性的话, 他现在就好想说啊。 可是, 自己的对象不是娇软女生, 随便摔摔东西就能发泄完, 而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壮汉, 真让他尽情发泄,容易把房子给拆了。 ——虽然他相信顾江阔也不是那种无法控制情绪的人。 可大醋精还是以怀柔政策安抚比较稳健。 姜少爷深吸一口气,拖着因鏖战一夜而酸软的身体,放软了声音,说:“哥哥,你听我解释。” 蓄满了力正要控诉第二波的顾总:“……” “那行,你解释吧。”顾江阔泄了力,眼巴巴地看向姜糯,眸子暗了暗,矜持地强调,“我可不是那么好哄的。” “哄”了两个多小时,姜糯人都快虚脱了,气息奄奄地说:“这回可以听我解释了吧?” 顾江阔殷殷勤勤地给他捏腰揉腿:“糯糯,你说。” “喻闵之所以出现,是因为,他就是这次对赌协议背后的实际出资人之一,”姜糯,“你也知道,现在央行调息,全国的理财利率都在下降,姜氏金融那一块,吸储的能力自然大不如从前,项目部是有过提案,引入一些愿意提供高收益的小地产公司,可是,之前p2p暴雷的教训就在眼前,我好不容易把这款理财产品转入正轨——至今那些p2p的用户,还有一部分没到期,得留着储备金还给他们……这些钱是不能动的吧?” 顾江阔莫名被科普了一脸公司的难处,一时倒不好说什么,应了一声,默默给男朋友接着捏腿。 就听姜糯继续道:“不止如此,旧城区那块地——就是你之前参与过的那块,还没开始预售回款,现在仍然欠着银行,而后续还要再投入大笔资金,姜氏的资金池实在是紧张。” “所以?” “所以我们没钱再给兴旭地产投入第二轮融资,而兴旭的状况你也知道,的确继续扩张,这时候喻总突然雪中送炭,我也猜想过,他或许没安什么好心。” 顾江阔深表赞同:“喻闵不是什么好东西,黄鼠狼给鸡拜年,突然献殷勤,非奸即盗!” “……”姜糯,“不过我亲自组织核查了几轮合同,也评估了多次,觉得这次对赌,双赢的机会也是很大的,资方肯定也希望大家皆大欢喜,不会有人抱着希望合作方赔钱的想法去投资的。” 顾江阔无声地撇了撇嘴,没发表看法。 评估、审核他没参加,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但出于男人的直觉,他就是觉得姓喻的不安好心,好好的突然跟糯糯合作,玩什么雪中送炭,肯定有猫腻! “……至于那些,呃,男公关,”姜糯慢吞吞地说,“都是魏思祖安排的。” 顾江阔给按摩的动作一顿,竖起耳朵。 姜糯:“他叫的人,我碰都没碰,连他们敬酒我都没喝,全程都在谈正事,不信我可以发誓。如果有一句假话,让我天打雷……” “劈”字到底没说出来,毕竟他也不记得有没有跟他们喝过酒,不过,一般这种时候,对象不应该拦住自己、很心疼地说‘不要发这种毒誓’吗? 姜糯扫了眼忽然给他加大力道揉腿的顾总,憋了憋,最终改了说辞,“如果有一句假话,让我一辈子没有性——” “生活”俩字还没出口,姜少爷就被捂住嘴。 “?” “别别,”顾江阔忙道,“用不着发这种毒誓,我相信你。” 姜糯:“………………” 姜少爷白眼都快翻上天,直接气笑了:“顾大江,可真有你的。” 顾总嘿嘿一笑,然后又捞起正在按摩的那条雪白修长的小腿,有声地在上头亲了一口,说:“其实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那个姓魏的,还有另几个总都左拥右抱,而你还刻意跟那俩小妖精保持距离呢。何况,我也相信你的人品。” 姜糯:“?” “那你刚才还——” 顾江阔悄声在心里回答:不然能有额外福利么? 不过嘴上却一本正经地说:“因为我觉得魏思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以后还是少跟这样的狐朋狗友往来。” “……”姜糯噎住。 那种被老婆管着,不让跟酒肉朋友出去玩的既视感是怎么回事啊。 不过,他何尝不知道魏思祖那人不靠谱,姜总叹气:“我们是生意伙伴,有时候也没办法,不过我答应你,下回他再组这种局,我……” 姜总半天没“我”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圆滑地说:“我还是会像这次一样洁身自好!” 顾江阔:“……” 好在顾江阔没继续纠缠,哼了一声,就主动转移话题:“你问我带的礼物吗?昨晚太晚,没来得及拿出来,都在箱子里呢。你想看的话,我现在去拿。” 说完,也不等姜糯回答,顾江阔就跳下床,随便套了件长款睡袍,趿着拖鞋大步出了卧房,健步如飞。 “……”这体力,姜少爷看得有点羡慕。 这人,好像真的不知道累啊,似乎永远是满电状态。 片刻后,顾江阔端了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进来,姜糯没看见礼物,正要问,那咖啡已经递到面前。 也行,他正好需要喝点咖啡提神。 混着花果香和热带水果甜味的特殊香气,扑鼻而来,姜糯呷了一口,眼睛就弯起来:“瑰夏咖啡,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喝这个?这种品质的很难买。” 顾江阔哪里懂这些,只是记得糯糯喜欢喝咖啡,所以托人挑贵的买,是在某个产量稀少的庄园,好像叫……顾江阔背课文似的说:“产自巴拿马翡翠庄园,好喝吗?你喜欢的话,多喝一点,我买了一行李箱。” 姜糯:“?” 姜糯笑道:“今年拍卖会上,这家庄园的咖啡拍到320美元一磅,哪有人按行李箱为单位买的?” 顾江阔心道:不愧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果然懂得享受,随便一种咖啡都知道来龙去脉。 不过得到肯定,他还是很高兴,跃跃欲试地说:“能有多贵,那什么庄园每年产多少,回头我都包圆儿,难得你喜欢。” 姜糯太喜欢顾醋精这种遇到好东西都要捧到他面前的、笨拙却真诚的劲儿,相较于这点,偶尔吃点醋,好像也是可以原谅的? “好啊。”姜少爷笑道,“顾总这是发财了?300多美元一磅的咖啡说包圆儿就包圆儿。” 顾江阔早就准备了一肚子话,想好好跟自家男朋友分享——主要是想在男朋友面前,分享自己战无不胜的英姿。 于是,姜糯便就着咖啡,听了顾江阔事无巨细地汇报这些日子在南洋的战况:如何顺利拿到那2的股权,如何跟顾老爷子斗法,如何引诱顾辛沉沦……顾老爷子如何想公开他的身份,却被顾江阔拒绝,以至于现在南洋豪门世家的小范围内都知道顾家又认了个孙子,可不知道具体的来历。 坊间只传闻是顾叔叔的儿子、顾辛的亲兄弟。 因为没有官方认证,传闻就只是传闻,可也能暂时解顾老爷子的燃眉之急——老家伙一辈子的名声,暂且是保住了。 听到这里,姜糯实在心疼顾江阔,他知道这是顾江阔最不能容忍的事,虽然鲜少听他提起,可从姥姥的回忆、从顾江阔偶尔的只言片语里,姜糯能体会到,他和他父亲之间的感情有多深,怎么能容忍顾老爷子到现在还粉饰太平,不愿意承认顾江阔父亲的存在呢? 姜糯知道,顾江阔现在是在隐忍,有朝一日总会为自己和父亲正名,只是,不知道上一世他成功了没?至少在姜糯死的那一年,似乎还没有,而这一世,很多事情都改变了,姜糯相信,以顾江阔如今的步步为营,早晚会有那一天。 除此之外,那家名为“nuo”的公司,还真被喻闵猜中,就是“糯”的拼音。 听到顾江阔亲口承认,姜糯心跳莫名快了一拍:“……怎么起这个名字?” 姜糯本来以为,他会得到“因为爱你”、“因为思念”之类的浪漫解释,没想到顾总——拥有这么一家几战成名的空头机构、拥有南洋顾氏整整2的股份,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顾总’了——理所当然地说:“因为以后要给你交工资。” 姜糯:“?” 顾江阔:“好男人必须要上缴工资,这不是基本条件吗?只可惜现在还不能让老头子发现我利用管理赌场大客户的便利,悄悄听他们的内幕消息,而为自己谋利,这家公司现在名义上还跟我没关系,当然也不能明目张胆地跟你有关系。所以只能先起你的名字,日后再连着顾氏集团的股份一起过户给你。” 姜糯:“……”很好,也算浪漫吧。 难怪喻闵查了半天也没查出这家空头机构的实际控股人。 不过,说归说,姜总并不打算白要顾江阔的股份,也没当真,而是问,“没有别的礼物了?” 顾江阔:“没有了啊。” 姜糯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终究没说什么,“行吧。” “糯糯,你怎么了?有什么喜欢的,想要的,直接跟我说就好!” 然而,回答他的是一道蒙着被子的背影:“我困了。” “……哦。” 五分钟后,顾江阔逗自家男朋友说话无果,只好拿了自己的手机,悻悻地看看有没有重要的工作消息,结果刚解锁,就发现好几条未读消息,看时间,正是他和糯糯互查手机的“情侣信任时间”。 咦?糯糯没有看他的消息吗? 顾江阔打开后台,发现姜糯那会儿似乎一直在看财经新闻。 顾江阔:“……” 就,心情有点复杂,糯糯好信任他!但是,这样一来,他平时跟朋友们吹老婆神颜,单方面秀恩爱的对话,糯糯也都看不见了呀! 顾江阔怀着感动而失落的心情,打开wechat,然后浑身一凉,完蛋!!!他明白糯糯为什么忽然不搭理他了!!! 买的那个小岛,手续好死不死这会儿办下来了! 难怪刚刚糯糯问他有没有别的礼物! 那上面明明白白写着“送给夫人的岛”,糯糯该不会以为这小岛是他送给别人的吧? 从昨晚到现在,体力消耗实在太大,姜糯躺了一会儿,迷迷糊糊地刚要睡过去,就感到一股大力晃动自己的肩膀。 “……??” 姜糯觉得自己快被晃散架子了,“顾大江你干什么……” 就听对方振声说:“糯糯!那个岛是我送给你的!本来是补给你的生日礼物……你今年过生日的时候,我还在南洋,都没回来陪你,所以等我公司进账,第一件事就是去买礼物,手续拖了很久没办下来,因此才没跟你说!” “……知道了,你别晃了,我要吐了。” 顾江阔这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家男朋友扶起来,捞进怀里,紧张兮兮地问:“糯糯你没有误会吧?” “……”姜糯还能说什么呢?他怕自己说一句还有误会,会当场被这家伙给勒死,顾江阔的肌肉好像更结实了,怎么抱人的时候这么有力? “没有——你稍微放开一点,我快喘不上气了——我很喜欢,”姜糯说,“你怎么想到去斐济买个岛送给我的?” 提起这个,顾江阔便忍不住为自己的机智沾沾自喜。 这是他送给糯糯的第一个生日礼物——虽说晚了几个月,但必须得够别致。 送车肯定不行,糯糯刚送了他一辆。 送房子太俗,糯糯肯定不喜欢。 送钻石太娘,糯糯肯定不会戴。 “你之前不是说想跟我去度假吗?这个小岛有8w平方米,我准备把它打造成度假胜地,水屋沙屋别墅都要建,整个岛就咱们俩人,咱们想怎么做……呃,想怎么度假,就怎么度假。” 虽说在家里也可以‘度假’,但姜小米还住在这里,这么大的别墅,他们俩只能在卧室享受快乐……还是不够畅快。 与此同时,楼下的姜小米同学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嘟囔:“大白天的,谁在背后骂我呢?”又望着三楼主卧的方向,继续嘟囔:“果不其然一天了,还没见着我哥,啧啧啧,啧啧啧啧啧。” 第一百二十四章 姜小米是在周日下午时看到自家哥哥的。 姜大少爷偶像包袱极重,穿了件高领居家服,窝在一楼客厅的御用沙发角落,双眼放空地看电视。 这一年网络虽然普及,但电视节目还没被抛弃,依旧百花齐放。 只是,电视购物有那么好看吗? 在“不要9998,不要998,只要98,名牌手表就能带回家!”的燕林市地方台热热闹闹的广告背景音里,姜小米躲在镂空屏风架后边暗中观察,啧啧有声:“这是被超傻了么。” “咳。” 姜小米吓了一跳,就看到比他高大半头的顾大哥,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边。 “……”估计是听到了。 姜小米有点尴尬,拔腿就要溜,可顾江阔紧随其后跟上去,“姜粟,等等。” 紧接着,姜小米同学就被塞了一沓红彤彤的钞票。 姜小米:“?” 顾江阔轻咳一声:“你出去玩一天吧。” “……”姜小米看着钞票陷入沉思,想起梅姨一大早就被打发出去了,心下了然,不过,姜小米同学竟然抵御住了金钱的诱惑,忍痛说,“顾大哥,对不起,我要在家学习。” 顾江阔:“?” 顾江阔:“……你什么时候这么热爱学习了?” “我是真的要学习,布置了好多作业,今天必须写完,”姜小米叹气,“明天要检查的。” 顾总为了和姜大少爷独处,也什么都豁得出去,“什么作业,我帮你写……” “不是,不是老师布置的作业,我前桌——就是荣奕,你见过的——在帮我补课,我不能辜负他,而且我觉得很有进步,这次月考肯定没问题。”姜小米同学斗志满满地说。 顾江阔:“……” “主要是,我哥答应我,只要考得好,就亲自替我开家长会,荣奕听说之后,主动帮我补课,哎呀他人真的不错,人家是义务劳动,我怎么好意思辜负他呢?” 顾江阔飞速抓住重点:“荣奕在听说糯糯会给你开家长会之后,才给你补课的?” 姜小米:“啊。” 顾江阔:“你们下次家长会有没有什么活动?比如学生呵家长一起在新媒体大教室开?” “没有啊……”姜小米茫然。 顾江阔:“那有没有什么颁奖环节?” “哦对了,有!”姜小米,“会有年级第一分享学习经验的演讲,全校直播的那种。” 顾江阔记得,荣奕次次都是年级第一。 “我知道了。”顾江阔拍拍姜小米的肩膀,“你哥太忙,到时候我替你去吧。” “哦好……嗯???”姜小米,“不合适吧?” 顾江阔眼睛一瞪,粗声粗气地说:“我是你嫂子,有什么不合适的?” 姜小米:“……” 行吧,反正在这位五大三粗的嫂子面前,他也不敢造次。 不过…… “我真的不能出去玩。”姜小米把那沓钞票塞回给顾江阔,压低声音飞速说,“我在书房里带上降噪耳机,晚饭之前绝对不出门,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你们放心。” 顾江阔:“……” 姜小米深沉地说:“顺便转告我哥,不用穿高领毛衣,我是未成年,但我不是傻子。” 顾江阔目送着懂事的未成年步履沉重而坚定地上了楼。 “……” 等这位知识丰富的未成年关好门之后,顾总也不再矜持,三步并作两步,蹿到沙发边上,“糯糯——” “离我远点。”姜糯咬牙,“保持三米安全距离。” 顾总那张面对姜小米时仍能保持高冷严肃的脸,这会儿已经挂上讨好的笑容,“我就是想跟你聊聊天,什么也不做。” 然而姜糯并不肯再相信他,一天半的工夫,他已经失信于他七八次了,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姜少爷虚弱地说:“不是我不相信你,而是我的身体真的不允许再给你信任。” “这回是真的!” “别!坐下!”姜糯,“想聊什么,就坐那儿聊,别靠近。” 顾江阔像只被训斥的大型犬,委屈巴巴地就地坐了下去,可姜糯丝毫不肯再可怜他,气息奄奄地说:“聊吧。” 顾江阔:“……” 姜糯:“没话聊就自己玩儿去。” 顾江阔立即涎皮赖脸地倾了倾身子——屁股到底没敢离开沙发——说:“当然有话聊,糯糯,我永远跟你有聊不完的话题,就比如那个小岛,水电都是通的,运淡水和食物的船,每周都有固定航线,还可以额外预定水上飞机,随时都能入住度假,但我想再装修一下,你想要什么风格?看看图片参考参考?” “……” 顾江阔悄悄挪过去一点点,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 可姜糯接了手机,只是稍微滑动几下,便说:“这岛多大来着?” “八万平方米多一点。”顾江阔连忙回答,“不算大。”不过开几十上百人的party都够了,就俩人度蜜月的话,肯定玩得开。 姜糯却若有所思道:“面积还可以,你有没有想过,装修成小型度假村,不用太多房间,能容纳几十人就好,其余硬件配备豪华一些,潜水啊海钓啊,对了再请一些嘴巴严的当地人做服务生,厨师就从米其林餐厅挖,甚至请一些小明星助兴也不是不行,最重要的是请客的时候,要保证绝对的保密和放松……” 一开始顾江阔还拿小本本记录,后来越来越感到不对劲:“为什么还请客人?” 姜糯:“买个小岛也不便宜吧,你难道不想让它多发挥一点作用?请一请顾氏的董事会成员、高管和小股东?” 顾江阔明白过来,糯糯这是又在为他谋划打算了,不由失笑:“用不着这么麻烦,如何拉拢董事会,我有我的办法。” 社交达人姜总:“这有什么麻烦的?不就是组织个聚会的事?” 这是和人拉近距离的好办法,还可以在这种私密的、仅属于个人的地方,谈一些其他场合不方便说的“公事”。 太过庞大的家族企业竞争尤其残酷,管理这样的企业,还不如说“管理人”,姜氏虽然体量没办法跟南洋顾家相比,但万变不离其宗,先人情练达才能谈拉帮结派,进而秘密交易,毕竟,顾氏集团那么大一个家族,其关系之庞杂,哪里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毛头小子能轻易捋顺的呢?当然有条件就利用。 顾江阔却不这么想:“那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除了你和我,谁也不能上岛,那是咱俩的秘密基地。” 姜糯气笑了:“顾大江,你是小学生吗?几岁了还玩什么秘密基地?哎哎,你别过来啊我警告你!” “糯糯,媳妇先别闹,给你看样东西!”顾江阔拿回自己的手机,打开某个加密软件,输入密码,“看来不给你看看不行了,你男人真的有办法,瞧瞧,这是向我靠拢的董事会成员,这是我跟他们来往的资金账本……” 最后几句话因为涉及商业机密,顾江阔说得很小声,姜糯便也没刻意推开他,而是全神贯注地看着那加密文件上的蝇头小字。 “这是……” 姜糯匆匆扫过,只剩下一个疑问:“你哪来那么多钱?!”空头机构那么赚的吗?难道除了“nuo”,顾江阔还有别的门路? 顾江阔没直接回答,笑得有点得意:“怎么样,你男人厉害不?” 姜糯怀疑顾总屁股后头有条看不见的大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像极了求偶期展示实力的雄性犬科动物。 不过,这倒是事实,姜糯由衷地夸:“厉害。” “嘿嘿。”顾总憨憨一笑,又贴得近了些。 第一百二十五章 那个下午,顾江阔最终也只是达成了“贴贴老婆”的成就,到底没真发生点什么,甚至当天晚上也只做了一次。 第二天姜总扶着腰终于把男朋友送走时,还坚持想跟着送到机场。 顾江阔自然舍不得,拉着姜糯亲亲热热地小声嘱咐:“看你累的,在家休息一天吧。” 姜糯心道:我到底为了什么这么累?你也好意思说。 不过,想到男朋友忙里偷闲跑回来,又马上要走,就实在舍不得抱怨,坚持道:“没事,你难得回来一趟。” ——就在昨天晚上,顾江阔还用‘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你’的理由,可怜兮兮地表演了半天,姜糯心软,这才答应再以身送温暖,额外给了一次福利。 如今,看着对他依依不舍、百般迁就的糯糯,顾江阔却终于良心发现,说了实话:“其实,我跟老头子达成了协议,以后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每周都能回来看你一两天。” “??” “是真的,你高兴吗?嘿……糯糯,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有点心虚。……以后常常能见面,你高兴不?” “顾、大、江!” “诶,媳妇,在呢。” “你他么——昨晚怎么说的?” “糯糯,你消消气……” “滚!” 顾江阔讪讪的,还想再继续承认错误,奈何姜总已经提高嗓门叫司机:“刘叔!把车开进来!” “……”于是顾江阔趁着车还没到,不由分说地一把把人捞进怀里,对着姜糯的脸和嘴巴胡乱亲了好几口。 论蛮力,姜少爷哪里能跟他抗衡?被亲得险些炸毛的时候,顾江阔终于放开,连连讨饶:“糯糯,我错了!但其实昨晚我也没说谎,一个星期对我来说,可不就是‘好长好长’的时间,你听过那句话没,日日思君不见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滚。”眼看着司机把车开过来,姜总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发作,咬着牙说。 顾江阔见好就收,点头哈腰地说:“好嘞。” 可等上了车,还不忘按下车窗,伸出脑袋,扯着脖子喊:“糯糯,我走了啊!不用惦记,到了机场我给你打电话!” ……谁稀罕惦记你。 姜糯瞪着他离开,可仅仅是绷到车子驶离别墅院子,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顾大江,可真有你的。 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臭不要脸,不过,其实有点可爱。 虽然取消了送顾江阔去机场的计划,姜糯也并没有休息,而是另外调了一个司机,直接送他去公司。 每周一的高层例会雷打不动,有时候姜总不在,一般都是由吴铜和两位副总轮流带班主持,姜糯预估了下时间,就在车上提前通知吴铜,说自己又可以过去,而后便是悄悄对着手机,调出自拍模式照镜子,有些心虚地把领子又往上拉了拉。 啧,以后天气越来越热,连高领毛衣都没法穿,如果顾江阔真的一周回来一次,可该穿什么来遮掩好呢…… 这样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就踩着点到了公司。 姜总是个守时的人,既讨厌别人迟到,自己的时间也常常精确到分,迈进大门就急匆匆地往会议室赶,偏偏越想快走,越走不快——两条腿酸软的不像话,走急了还磨得某处发疼。 姜糯脸都黑了。 偏偏员工们一个个排着队跟他打招呼,他还不能表现出来,得忍着不适,全程端着从容高冷的领导范儿。 “姜总早!” “姜总今天气色不错!” 十个员工有八个说他气色红润,倒是给姜总说得有点懵,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有这么滋润吗?最后他拖着疲惫至极的身子,晚了五分钟,才踏进会议室。 高管们早就已经就位,见到姜糯,纷纷起身,姜总平易近人地示意大家坐下,还没等助理放ppt,就熟稔地指出最近的重点工作,在这样的专业性极强的老总的带领下,整个会议室都气氛整肃,大家无不正襟危坐,工作汇报得井井有条。 也是这时候,姜总的手机叮咚叮咚活泼地响起: 【大大大江】:朕登机了! 【大大大江】:怎么办,已经开始想你了 【大大大江】:飞吻jpg 姜总瞥到发信人,下意识双股一紧,手一抖,面无表情地按了静音,轻咳一声,向高管们说:“我们继续。” 直到起飞前,顾江阔才收到姜糯的回复,是个翻白眼的表情包。 又冷淡又拽,可顾总盯了半天,竟越看越高兴,越看越觉得可爱,也不知在回忆什么,满脸餍足,整个旅程,唇角就没落下来过。 回到南洋顾宅,顾江阔第一件事就是去找顾老爷子报道——也不知道自己不在,老东西会不会又挂上睡眠不足的熊猫眼? 不过,疗养院没有他的踪影,找去书房,却又被管家拦下。 但隔着厚厚的欧式对开红木大门,都能隐约听到老头子的怒吼,要知道,顾老爷子鲜少这样失态的,顾江阔忍不住问:“忠伯,这是什么情况?谁惹他老人家生气了?” 管家欲言又止:“是大少爷,阿阔少爷你就别问了。” “阿辛是我弟弟,有什么不能问的?你要不方便说,我亲自进去劝劝。”顾江阔吊儿郎当地就要推门。 管家连忙阻止,几番拉扯下,终究还是顶不住压力,不敢放任顾江阔闯进去,说了实话:“是……是老爷发现,大少爷跑出去赌博。” 顾江阔心中一动,竟然被发现了? 这比他预想得要早,看来,老头子人老了,手段还是不容小觑的,竟没瞒他多久。 “阿阔少爷?” 顾江阔回过神,满不在乎地说:“我还当是什么事,咱家不就是开赌场的么?玩玩怎么了?” “话不是这样说,大少爷他……” 不用说完,顾江阔也知道管家的意思,无非是“大少爷是顾家继承人,怎么能跟你一样,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顾江阔也不在意,无所谓道:“算了算了,老爷子在气头上,我不去触霉头,忠伯,等他消了气,麻烦你告诉爷爷,我回来了。” “是,阿阔少爷。”管家也松了口气。 顾江阔去看了眼姥姥,就漫无目的地在庄园里乱逛,思忖着发生了这样的事,自己今天还去不去赌场,结果逛着逛着,却在泳池前被叫住。 “顾江阔。” 叫他的声音细若蚊蚋,要不是佣人又跑过来喊一遍,顾江阔差点忽略了顾叔叔。 顾叔叔,原本是顾老爷子的私生子,原名顾民,顾江阔的父亲顾旻逃亡华国之后,便顶替了“顾旻”的名字,成了顾家正儿八经的少爷,可惜他体弱多病,没办法继承家业,一直被老爷子砸钱养着,才病歪歪地活到现在,他怕吹风,平时都很少出门,想必是因为最近气温再次升高,才见缝插针地出来晒晒太阳。 顾江阔的健康强壮,和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听到召唤,顾江阔迈开长腿,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略黑的皮肤,显得牙齿洁白得晃眼,健康青春的气息,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叔叔,您叫我有事?”侵袭过去。 顾叔叔看着活力四射的顾江阔,心里愈发怨毒,沉着脸说:“顾江阔,阿辛的事,是不是你从中作梗?” 顾江阔一愣,没想到这病秧子叔叔,心思倒意外地缜密。他有些惊讶,不过当然不能承认。 “你说什么呢?” 顾叔叔气若游丝地冷笑:“你别当别人是傻子,我能想到的,老爷子也能想到,你瞒不住他。” 顾江阔慢慢敛了本就未达眼底的笑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顾叔叔又喘了口气,继续说:“你在赌场混得风生水起,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听不到,为什么不早点跟父亲说?他、他可是你亲弟弟!咳、咳咳!你还有心吗?” 听到这理由,顾江阔不免松了口气——原来顾叔叔在责怪自己这个——不过也觉得好笑,你的儿子,怎么又轮到我来管了?这时候倒想起来我们是兄弟了。 顾江阔懒得跟他分辨,懒洋洋地俯下身,结实的双臂按在顾叔叔的轮椅上,惹得一旁的佣人们非常紧张,却又不敢贸然上前。 “叔叔,你说什么呢?声音这么小,跟蚊子哼哼似的,我什么都听不见。就不奉陪了。” 顾叔叔:“?!” 顾叔叔气得剧烈咳嗽起来,顾江阔则像躲瘟疫似的,早就松手躲开,佣人们七手八脚地护住轮椅,其中两个女佣还用很仇视的目光瞪着顾江阔,好像他是什么危险蛮横的混蛋。 顾江阔也不在意,转身就走——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同一件事物,得出的结论也不同,这就是所谓屁股决定脑袋,顾江阔不怪她们。 那几个女佣,乃至顾叔叔本人、顾辛,恐怕都觉得他是个外来的不速之客,不但一来就强占了“本属于顾辛父子”的股份,且没有一点贵公子的风度,一身蛮力又粗野无状,心里不知道有多讨厌他呢。 “顾江阔!”顾叔叔这回提高调门,“你别得意,就算老爷子认回你又怎么样?就算阿辛年轻爱玩又怎么样?再怎么样,他也是顾家的继承人,怎么也、哈……怎么也轮……不到你!咳咳咳咳!你,就像你父亲一样。” 顾叔叔剧烈地喘息起来。 顾江阔脚步微顿,转过身,因为逆着阳光,看不清他的五官,只能看得到高大冷硬的身影,伫立在前方,表情都藏在一片漆黑的阴翳中。 “你父亲,注定连名字都没有,哈哈,你也是,你当你被认回来,就名正言顺了吗?老爷子为什么连一个将你介绍给圈内名流的宴会也没举办,你心里清楚吗?”顾叔叔缓了口气,一字一顿地说,“你和你父亲一样,都不被承认。” 顾江阔眯起眼睛,拳头握紧,发出‘咔哒’的响动。 然而,顾叔叔迎着他的视线,费力地昂起脑袋,像是发泄出多年的怨愤,也像是在为自己正名:“不被承认的,才是野种。” 这回,连佣人们脸色都变了,为首的强壮女佣已经握紧轮椅把手,像是准备随时带主人跑路。 顾江阔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的愤怒已经冲到极点,恨不得一拳轮死这个病歪歪的恶毒老男人,却强行克制着,因为他从顾叔叔的眼里看到了种视死如归的挑衅,还带着一点胜利者的跃跃欲试。 顾江阔瞬间清醒过来,不对劲,这病秧子是在故意激怒他! 顾辛刚犯了错,他在这种时候激怒他……不,也许更早,早在老头子给他2集团股权的时候,顾叔叔就已经心里不平衡。 这病秧子一碰就碎,碰个瓷不是轻而易举? 顾江阔一步步走过来,清晰地看到顾叔叔蜡黄病态的脸扭曲了一下,却没躲闪,甚至做出了止住身后女佣反击的动作。 至此,顾江阔更确定了。 顾叔叔迟迟没等到强壮侄子的拳头,疑惑地睁开眼睛,就见顾江阔脸上已褪去怒意,神色平静,却莫名带着更强的压迫感,说:“叔叔,你说得对,不被承认的,才是野种。” 但被谁承认?谁是裁判?顾仲鸿那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东西吗? 顾江阔不这么认为。 “我倒希望你长命百岁,别错过一点细节。看看,谁最终被盖棺定论为野种。”顾江阔慢悠悠地轻声说,潜藏在眼底的煞气却激得顾叔叔浑身一凛。 说罢,顾江阔没再搭理他,转身就走,顾叔叔也没敢再叫他哪怕一声。 顾江阔没回自己的房间,大步流星直奔老爷子的书房,却听说,这会儿顾辛已经挨完了骂,被锁到卧房里禁足。 “禁足?”顾江阔像听到什么有趣的商机一样,“挺有意思。” 可跑到顾辛卧房门口的时候,佣人连忙拦住他:“阿阔少爷,老爷吩咐了,谁也不准探望他,也不许给吃喝。” “那不是把我亲爱的弟弟饿坏了么?”顾江阔面无表情地说,“我叔叔就这么一个儿子,若是阿辛出了什么事,我叔叔的身子骨,可怎么受得了?” “这……” “去准备一份点心,现在端过来。” “阿阔少爷,我不敢……” “怕什么,”顾江阔眼睛一立,“有人问就说我要的,天塌下来有我顶着。还磨蹭什么?跑步前进!” 佣人抿抿唇,还是依言去了。 顾江阔心道:顾辛,你确实要感谢你父亲。 然后,“咔哒”一声拧开门把手。 第一百二十六章 顾辛看了眼来人, 便立即失望地收回视线,重新靠回沙发椅,“你来干什么?” “不是爷爷,你失望了?”顾江阔随口说。 顾辛抿着唇, 看向窗外, 并不答话。 好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 不过, 这样千娇百宠长大的人, 也不需要什么情商, 只要他平安长大,只要他心智正常,大把的财富早晚是他一个人的囊中之物,这种人说不定会长成言情小说里的霸道总裁,只要随心所欲就好,公司交给职业经理人打理,家里的钱反正也挥霍不完。 顾江阔说不羡慕是假的,但也打心底里看不起。 他觉得, 同为富二代,糯糯那种又勤奋又有天赋的才称得上“接班人”三个字, 顾辛这种人顶多算投胎小能手。 “我没什么事, ”顾江阔大喇喇地说,“听说你被老爷子骂了, 过来看你笑话。” 顾辛:“????” 虽然知道这位大哥跟他没什么感情, 不会专程来安慰, 但也用不着这么直白吧? 顾江阔自顾自拉了另一把沙发椅,大马金刀地坐下, 因为他个子太高、腿太长, 两条腿不得不弯曲着, 显得那把椅子有些小。 不过椅子尺寸小,起居室却大,顾辛的房间比普通三四口人住的整间公寓还要大,有卧室有卫生间浴室自不必说,甚至还有个独立的客厅,以及书房区域,床头放着冷饮小冰箱……相较之下,顾江阔那间客房就寒酸得多。 不愧是偏心老头子,偏心体现在各个细节上。 顾辛:“现在你看到我的笑话了,可以走了。” 顾江阔:“你这算什么笑话?住在这么大的房间里,有电脑有网络,度假还差不多。” 顾辛:“……” 顾江阔:“不过说起度假,我给糯糯买了个小岛,你要不要看?” 顾辛露出不忍直视的神情:“你这种时候还要秀恩爱吗?” 顾江阔已经把斐济小岛的图片怼到顾辛眼前:“怎么样?花了我四千多万rmb,购岛只是一小部分支出,后续的装修和引入淡水还是大头,不过糯糯喜欢,他喜欢就值得,你知道吗?追老婆就得舍得花钱。” “你哪来那么多钱?”顾辛抓住重点,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虽说他也有股份,但股份是不能动的,因为董事会决议权在爷爷手里,不肯让他年纪轻轻太堕落,所以真正到手的分红其实不多,加上他花钱习惯了大手大脚,存下的积蓄也不过几百万,而且,几乎全输给了赌场。 现在还没到分红的时间,顾江阔是哪里来的钱? 顾辛只能想到一个解释:“你赢的?” 顾江阔没回答,只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顾辛:“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容易赢?爷爷说,十赌九输,只有庄家稳赚不赔,所有的散客都……” “那是他们技术不行。”顾江阔,“想要赢,其实很容易,多看,多练,明白了其中的门道,当然就能百战不殆。我不就是例子?给我老婆赢了一座岛,你不知道他现在多爱我…… 对了,你是不是喜欢荣奕?过几天有他一个演讲,那小子想方设法让我家糯糯去看,看个屁!你要是有时间,去一趟华国,好好把他追到手行不行?别总让他缠着糯糯。” “……” 顾辛:“……我被禁足了,而且……”而且私房钱都输光了,没钱给他买礼物了,更别提像你一样一出手就那么阔绰,直接送个岛。 “也对。”顾江阔说。 这时候,佣人敲门送点心进来,顾江阔去门口接过,放在桌子上,说:“你还是好好听爷爷的,乖乖待着吧,赌博不是什么好习惯,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像我一样的天赋。” “谁说的!”顾辛激动到拍案而起,“我……” 不消他说完,顾江阔都能明白这人话里的意思——顾辛一向看不起他,又自视甚高,怎么能容忍自己在他面前这样嚣张自得? “大哥,你先别走。”顾辛叫住他,抿抿唇,说,“我知道你赚了不少,能不能借我一点。” 顾江阔挑眉:“大少爷还缺钱啊?” 顾辛没理会他的嘲讽,说了个数字,“我就借一个月,到时候如数奉还。” “这么多。”顾江阔为难道,“你不会是要拿去翻本吧,别了,要是爷爷知道,我可担不起责任。” 顾辛沉默了。 顾江阔提点道:“自家的赌场,你遮掩得再严密,也是爷爷的产业,终究瞒不了多久。” 顾辛眼睛一亮:“我知道了。大哥,你借我吧。” “不借。”顾江阔说,“我的钱也是辛辛苦苦,熬着大夜、担着风险才赢回来的,是我的血汗钱,拿去给你打水漂,不划算!” “那我……许诺你利息,10的利息,按月算,怎么样?”顾辛说。 顾江阔动摇道:“你拿什么做担保?” 顾辛也知道红口白牙肯定不行,搜刮了下手里的产业,说:“我名下有不动产,还有公司股份……不过,不动产比较分散,具体的估值我要查一查算一算。” “真麻烦,那就股份吧。”顾江阔不情不愿地说,却没忍住在顾辛看不见时,扬了扬唇角。 兴旭金属签下对赌协议之后,款项一笔笔按时打来,姜糯倒是稍稍放下心,有心把这些工作全权交给项目负责人,不过,还有一些后续手续,资方——确切地说是喻闵——点名让姜总亲自配合。 还总能拿出看起来非常合理的理由。 姜糯虽然不胜其烦,但生意终归是生意,赚钱总不能夹带太多私人敢情,更何况,他现在已经修炼出熟练应对喻总的一套娴熟方案。 涉及公事,就公事公办。 涉及私情,就无情开怼。 姜少爷发现,大约人性本贱,他越怼喻闵,喻闵似乎对他越客气,反而不敢过分僭越。不过,今天的会谈本来应该由兴旭的正牌懂事长魏思祖出面,据说魏总出国考察,才不得不让姜糯这个第二大股东代为出面。 说他出国考察,姜总是不相信的,兴旭金属科技主要的产业都在燕林工厂,大客户也绝大部分在国内,并不需太多出国的任务。 而且,马尔代夫那种旅游国家,能有什么生意可谈? 姜糯怀疑姓魏的就是在推卸责任,靠完老爸,开始靠合作伙伴。不过累虽然累,倒是也激发了姜总那颗好学的心。 他本着“来都来了”的想法,每次大老远跑到兴旭开会,都要顺便逛逛工厂,和工程师聊上几句,燕林不靠海,以锂矿石为主,所以他们主要采用的是高压裂解技术,而进一步生产的碳酸锂也因纯度和等级不同,分为工业级、电解级,以及实验级。 以兴旭的设备,还不能直接生产电解级碳酸锂,从成本的角度分析,目前止步于工业级是最保守的打法。 “姜总,不好意思,路上堵车,来晚了。”喻闵找了过来。 姜糯:“没关系,我也没等多久。” 喻闵笑道:“又来工厂看看?姜总好像对冶炼很感兴趣,干一行爱一行,难怪姜氏蒸蒸日上。” “谈不上感兴趣,”姜糯开了个玩笑,“随便看看,毕竟投了大笔资金,得看看我的钱是怎么烧掉的。” “哈哈哈,”喻闵,“我就喜欢姜总这样风趣幽默的人。” ……又来了。 姜糯忙道:“时间不早,谈正事吧。” 喻闵却不依不饶:“听说你那个助理又回来了?” 姜糯:“……” 他就知道,喻闵早晚会提这件事,自打上一回顾江阔自作主张地接了喻闵的电话之后,每次见面,喻闵都欲言又止,这次总算是问出来了。 姜总实在不愿意跟他聊私事,假装没听见,加快脚步往办公楼里走。 喻闵落后了两步,倒没急着追,任由姜糯走远了,才微微叹口气,拿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你们魏总怎么又出去玩了?……我知道,下回劝着他些吧,有事也别总是找姜总,他这个人太聪明,什么事多看几遍就能看出门道,尽量让他少来工厂……我约他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只要看着点,别让他那么频繁地来工厂就好。” 姜总熟门熟路地进了小会议室,早有员工给准备好茶水和文件,喻闵跟进来时,便挥退了员工,紧挨着姜糯坐下,“怎么走这么快?” 姜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把文件往喻闵面前一推,“快吗?没觉得,可能我们年轻人身体好,腿脚比较快吧。” 比姜总大了整整十岁的喻闵:“?” 喻闵倒没生气,反而笑意更深,“姜总在暗示我比你年长,那我就斗胆托大,叫你一声小糯。” 姜糯:“……” 喻闵:“不冒犯吧?你可以叫我喻大哥。” “喻总,”姜糯故意看了眼表,“我下午还有个会议,十一点就得走。” “好,先谈正事。”虽然这样说,可喻闵还是忍不住看着姜总低垂的、浓长的睫毛,多盯了一会儿,说,“你们年轻人呢,考虑事情没那么周全,老男人有老男人的好处,成熟稳重,因为经过的事情多,所以更懂得珍惜,而且有实力,无论是经济实力还是人脉,能给伴侣的帮助很多,等你再大一点,就能明白,这样一份助力有多么可贵。” 姜总还是垂着长睫毛,没有看他,一边翻文件,一边状似随意地说:“年轻也很可贵,心地赤城,精力旺盛,还持久。” 第一百二十七章 喻闵:“……” 这属于精准打击了。 老男人喻总一颗玻璃心被击得稀碎, 但想到顾江阔那极富力量感的健美身材,又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的确确比不过。 他有心顺势跟姜糯开个带颜色的玩笑,可自身的教养却不允许。罢了罢了,喻闵憋到气都不太顺, 却也终于还是放弃。 喻闵活到三十岁, 玩过的漂亮男生不胜枚举, 奔着‘三观契合’而交往过的高学历精英也有几位。 但像姜糯这样, 又漂亮又有能力, 有抱负又有水准的‘精英型二代企业家’,喻闵真是越接触就越稀罕得不得了。 越得不到,反而越心心念念。 “算了,”喻闵想,“不急于一时,人都是慕强的,再等上几个月,你就知道我的厉害, 到时候再跟你拉近距离也不迟。” 不过,这一天, 喻总到底还是捂着心脏, 带着浓重的心理阴影离开。 自打那天之后,喻闵很久都没再用各色理由邀请姜糯去“研讨开会”, 姜总便也没再去兴旭金属视察。 毕竟兴旭只是姜氏投资的一个项目, 项目部已经放了人去盯着, 作为老板,姜糯没必要一直亲力亲为, 更何况, 旧城区那块拆迁地皮, 现在正进入最关键的时期,工程进度过半,地价也涨得差不多,可以开始预售了。 ——其实继续捂地,价格还能继续涨一些,不过,考虑综合收益和资金回流,还是这时候预售比较好。 有政策的加持,这块地本就已经水涨船高,但姜糯的定价却比市场价还要高出一截,这让一些观望的买家陷入犹豫中。 连项目部的人都忍不住找到总裁办公室,堵着姜总商议:“这已经明显高于市场价了,恐怕会卖不出去吧。” “银行的贷款还有三个月,就要还清,咱们如果不在三个月之内卖掉一些预售的期房,根本没办法还款的呀。” “老板,就算按市场价,咱们也是赚的,没必要这样冒险。” 然而,姜总完全不为所动,几次会议都坚持己见,最终还是把预售价放了出去,但预售时间是两个月之后。 这回,就连公司的二号人物吴铜也坐不住了,经过几轮旁敲侧击,姜总忍不住点破他:“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刚愎自用?” 吴铜:“……” 吴铜干笑:“绝对不是那个意思,您的指令我们肯定会贯彻,就是会有一些担心……” “那就好。”姜糯笑眯眯地打断他。 其实姜总也知道,这次的决定的确是有些独断专行,不过,他之所以刚一接手公司,就把那些不服管的元老清退,便是希望能有独行独断的权力,毕竟,有些事可以跟下属们解释清楚,但有些事是基于他拥有“未来十年投资经验”做出的判断,这总没办法说得清,真要是实话实说,非得让人当成病人送进燕林市精神卫生中心医院不可。 话聊到这个份儿上,吴铜也不敢多说,最终只能更委婉地提醒:“姜总,您是不是担心兴旭那边的对赌协议失败?所以才急着从房地产这边回笼资金?说起来,兴旭那边投了那么多,紧接着就是二轮融资,压力的确有些大……” “倒也不是因为这个。”姜总只得安慰,“告诉项目部的人,大家不用想那么多,等一个月再看。” 而事实证明,姜总的确有些未卜先知的能力,一个月之后,一项全国性的房产利好政策下发,旧城区拆迁地附近的地价再次猛涨,仅仅一个月,涨幅就超过了10! 虽然这价格目前还达不到姜糯预定的预售价,但趋势已经有了,现在提前去售楼处登记身份信息的客户数量,就已经猛增。 至此,全公司上下无不称赞姜总的高瞻远瞩,若不是姜糯定力好,都快要淹没在这些马屁里迷失自己。 不过,姜总这时候却下发了另一项让大家不解的新指示:“一个月后的预售,只卖一部分。” 有人能理解这是饥饿营销战术,有人悄悄核算了这些全卖掉的收益正好能抵消第一期银行贷款,当然也有人体会不到年轻的姜董事长的用意,不过,有之前高价售卖的前车之鉴,现在大家一致认为姜总深谋远虑,且普遍抱着‘如果我无法理解老板,那么一定是我的问题’的想法,倒是没人跑到姜总办公室去堵人了。 忙了这么久,姜糯终于得了清闲,掐指一算,才发现,本来说好每个周末都回来的顾江阔,上周竟然失约了。 而姜总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周三。 今天下午是姜小米同学的月考家长会,姜糯已经提前排好档期,把一整个下午都空出来——甚至还推掉了晚上的应酬,准备以最饱满的精神,去迎接自家弟弟的家长会。 没办法不打起精神,姜小米他终于出息了! 还真的实现诺言,一跃从班级倒数后十名,晋升到班级前二十!虽然也还是中等水平,但是,现在排名已经可以从前往后数了!而且全科及格! 姜糯不由得想起上一世他和弟弟的结局,姜小米高考失利,甚至连外语预科班也念不下去,去国外野鸡大学镀金的想法也破灭,最后随便花钱上了个国内的三本混日子,二十几岁也什么都不懂,以至于任由劳美琴作死被人骗光了他的股份,而姜糯本人的股份也被丁凭舟伙同李清等人转移,姜家彻底没落…… 可现在呢,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进发,不但公司蒸蒸日上,就连弟弟也取得这样的进步! 姜总心情没办法不激荡,一高兴,直接赏了姜小米一个超大红包。 然而,姜小米同学收到巨额红包之后,倒比较平静,他镇定地收款,提现,转账,追加购买了一款收益率不错的稳健型理财。 没办法,姜小米已经不是从前没见过世面的高中生了。 自从发现能靠着偷拍自家哥哥的照片、汇报哥哥身边有无小妖精觊觎等等,从顾大哥那里换取生活费之后,姜小米的钱包就愈发充盈。 他看着自己理财账户里的六位数余额,内心毫无波澜。 呵。 金钱,现在对他来说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毕竟他一个整天困在学校里的高中生,能有什么花销呢?校园小卖部种类有限的商品,早就无法满足他了!买辣条都是成捆地买!他现在好膨胀! 不过,姜小米并没有陷入膨胀情绪多久,下午第二节 课下课之后,家长会便开始了。 学生们提前收拾书包,因为不想错过自家哥哥脸上的骄傲表情,姜小米同学故意磨磨蹭蹭地慢了一点。 ——家长会第三节 上课铃一响就开始,也就是说,如果动作慢一点,就很有可能面对面地碰到家长。 从前姜小米都巴不得早点溜,今天倒有些期待。 结果,他刚出门,却看到自己的……呃,怎么来了三位家长? 自家哥哥不出意外地出现,还有大嫂,和一个……嗯,陌生的小白脸?那是谁啊? 顾·醋缸成精·总直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个多月前,姜小米提到的家长会,那个叫荣奕的小崽子不是想让糯糯看他在全校面前演讲吗? 于是,顾总便掐着时间,赶在周三回华国,打算替姜糯开会。 没想到姜糯爱弟心切,怎么也不肯错过弟弟的家长会,他便只好跟着来了,至于顾辛为什么会跟来燕林……其实是个意外。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原来, 顾辛终于解禁之后,就一直老老实实, 顾老爷子也终于肯对他放松管制, 顾辛却也没太过分,这一个月,只挑了两三天的时间,以游学和放松为借口, 出了两趟国, 回来的时候还没忘记给老爷子以及顾叔叔带礼物, 这么懂事,就更让顾老爷子对他放心,因而, 当顾辛提出想跟着顾江阔一起去燕林玩的时候, 顾老爷子也欣然同意。 ——当然,顾老爷子在此之前, 单独找过顾江阔询问,顾江阔在这一点上,完全没为顾辛遮掩, 老老实实说“阿辛看上了个帅哥, 他应该跟我一样, 喜欢男人。” 这种跟股权没关系的小事,说出来无伤大雅, 自然用不着遮掩, 更何况, 顾江阔还乐得让老头子知道, 知道他的子孙们全都不是异性恋, 他大概率要断子绝孙。 然而, 顾江阔带着一丝快感说出这番话之后,老头子竟然没什么反应,手一挥表示“年轻人爱玩漂亮男孩女孩不是什么大毛病,想去就去吧。” 老渣男自己对感情看得淡薄,所以也无法理解两个孙辈对感情的态度。 家长会还是在原本的教室开,每个学生只有一个座位,偶尔有一对夫妻来的,班主任会给借一把椅子,放在走道中间,但一个学生来三位家长的,老师还是头一次见。 姜糯也很难启齿自己是拖家带口地带着媳妇和小舅子,好在班主任陶老师自己脑补出了合理的理由“姜粟哥哥,你们一定是因为姜粟考得好,所以全家都很高兴,就一起来了吧?” 姜糯“啊……是。” 陶老师笑眯眯地说“孩子有进步你们激动很正常,但下次记得只来一位家长就够了,这回不用担心,多添两把椅子就行,委屈你们坐在过道,这位……呃,也是姜粟的哥哥?您个子比较高,会挡到别人,这样,给你安排到最后一排,行吧?” 说着,陶老师就叫了两个没来得急走的男生,去多媒体教室借了几把椅子,虽然安排得雷厉风行,也不容人拒绝,但态度这样和蔼可亲,仍旧让姜总感动得受宠若惊。 ——他给姜小米开家长会都快开出心理阴影了,这还是他们班主任头一次对他笑! 最后,姜糯坐在姜小米的座位上,顾辛坐在他旁边的过道,而顾江阔则被安排在最后一排,远远地只能看到自家男朋友一个后脑勺。 整个家长会姜总心情都不错,尤其是当陶老师表扬进步同学的时候,点到了姜粟的名字,姜总下意识就想跟人显摆,收到同桌家长的羡慕眼神之后,还觉得不够,还主动拉了拉身边的顾辛,“姜粟就是我弟弟,这孩子聪明,平时就不学,只要他学习,你看,成绩不就上来了!” 顾辛“……” 看到自家老婆在前排主动跟别人交头接耳的顾江阔“……” 顾辛从前跟姜糯只是一面之缘,在顾江阔的强势秀恩爱之下,对他的印象也无非只是长得好看,没想到本人,这样鲜活可爱。 顾辛生出“难怪大哥那么喜欢他”的想法,忍不住又多看了姜糯几眼。 目睹这一切的顾江阔“……” 就,突然想找个粉笔头,照着顾辛的脑袋砸过去。 而等到班级前方挂着的小电视打开,里边现出荣奕303 40画面时,顾辛居然投桃报李地也拉了拉姜糯,与有荣焉地说“这是荣奕。” “我知道啊,就是他给我弟补课,”姜总真诚而小声地发问“他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顾辛“……” 突然又觉得他不可爱了。 一个半小时的家长会结束,正好拉响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声,陶老师今天留了另外两个学生家长去开小会,其他家长们陆陆续续往外走,只有演讲完毕的荣奕逆着人流往教室走,却没找他的母亲,而是直奔姜糯。 姜糯身边的顾辛眼睛都亮了,朝他招手“荣奕!” 荣奕愣了愣,有些惊讶地问顾辛“你怎么来了?”但这只是句普通的寒暄,并没有真打算等顾辛回答,下一刻,荣奕就小跑到姜糯面前,小脸都因为兴奋而有些发红,腼腆而期待地问“姜大哥,你看到我的演讲了吗?” “讲得挺好。”回答他的却是顾江阔——这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姜糯身边,宣示主权似的搂住了自家男朋友的腰,略带敌意地望着荣奕。 奈何,姜总顾念着这里是学校,生怕自己太高调,给姜小米惹来什么麻烦,“啪”一声打掉了顾江阔的手,冲荣奕笑道“讲得很棒,不愧是学霸,还要多谢你对小粟的帮助,改天有空来家里玩,哥哥请你吃饭。” “真的?”荣奕眼睛都亮了。 “真的,我亲自下厨。”顾江阔皮笑肉不笑地说。 姜糯预感到顾醋精可能要犯病,生怕他在姜小米的学校丢了人,便又冲荣奕笑了下,就赶紧把人拉走,倒是刚好把荣奕留给了顾辛。 顾辛不负所望地拖住了荣奕,顾江阔心情才稍微好了些,大尾巴狼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姜糯屁股后边,“糯糯,你没生气吧?” “……”姜糯,“生气倒不至于,但这是姜粟的学校,咱们最好还是注意点,不要给他惹了麻烦。” 姜总这个成年人,并不觉得同性恋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可校园是个封闭的小社会,有时候霸凌并非因为对错,只是因为有人(或者他的家庭情况)跟大多数人不一样,很不讲道理。 姜糯只是想防患于未然。 “我也不是针对你……”姜糯解释道。 “没事没事。”顾江阔很没原则地说,“你高兴就好,我怎么都配合。” 见他这样子,姜糯倒忍不住踮起脚,揉了把顾大江先生的脸,果不其然揉到一手硬硬的胡茬,但并不妨碍他顺势捏了捏,“你怎么那么可爱!” 顾江阔怕他够着费劲,还配合地弯了弯腰,笑道“也就你觉得我可爱。” 顾总这话说得没错,至少,在目前的金融市场上,没人觉得凶残的“nuo”的幕后老板能和“可爱”搭上边儿。 譬如现在的喻闵,他做多的一家公司,正好碰上“nuo”突然半路杀出做空,以至于喻总已经焦头烂额地抵抗了将近一个月,却等到对方拿出了关键性的财务造假证据,导致那家公司股票暴跌,喻闵的博约股份不得不准备被迫清仓。 俩人在校园里散步,顾江阔忽然问“喻闵最近又找你开会了吗?” 姜糯愣了愣, 才想起来还有喻闵这么个人,“没有,我最近一直在忙旧城区那片地的事,没抽出空来,不过说起来,他的确突然就消失了。” 顾江阔“是么,有点奇怪啊。”不奇怪,肯定是因为自己给他找的麻烦奏效了,才把这二臂拖住。 姜糯附和“是啊,有点奇怪。”不奇怪,肯定是因为自己上回伤了老男人的自尊,让他玻璃心碎了一地,不好意思再来找自己扯皮。 “管他呢,反正是好事。”俩人异口同声地说。 说完,姜糯和顾江阔就转头对视,忍不住相视笑出声来。 随着家长们的人流走出校园,走到人稍微少一些的人行道上,顾江阔便一把抓住姜糯的手,大手稍稍用力,预判了他的挣脱,振振有词地说“已经出校园了,可以牵手了吧?” 姜糯“……行吧。” 这大个子怎么这么粘人哦。 但姜总并不讨厌他的粘人,甚至有点口嫌体正直的享受。 一中是燕林市的重点中学,已经有百年历史,校区地理位置好,校区规划却也老旧,所以没有富裕的停车位。 最近的停车场需要步行十五分钟左右。 若放在平时,姜大少爷是绝不肯纡尊走这么久的,必定让司机提前在门口等着,可今天,和顾江阔手牵手,沿着马路两旁的绿化树荫,慢慢地走,竟然不讨厌。 燕林算二线城市,并不像十年后的a市那样的超一线一般管理严格到失了人情味,在学校附近,还能看到小摊贩。 临近端午,很多卖五彩线、粽子样小饰品、艾蒿香包的小贩,都沿途叫卖。 有种别样的烟火气。 姜总当然看不上这些廉价的小东西,但和爱人手牵手散着步,就忍不住多看几眼这些极生活化的小玩意。 顾江阔“想要吗?” 姜糯摇头“不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结果他的拒绝起了反作用,顾江阔也不知从哪里学的理论,“你在我眼里就是,别的小朋友有的,咱也有。”然后便拉着他的手,径直走到一家小摊面前,“五彩线怎么卖?” 这是家老式五彩绳,在木头架子上捆着十几种颜色的彩线,可以凭喜好挑五种,依着手腕量好长度,老板再一剪刀下去,无论多长的绳子,一口价两块。 老板熟练地给姜糯量了一圈,笑呵呵地说“这小哥的手腕子可真细,用这么少的线就够,你吃亏喽。” 顾江阔便顺势讲价“那给便宜点呗。” 姜少爷震惊地看向他,两块了都,还讲价?很难想象这位抠抠搜搜的大个子,一个多月之前,竟然阔绰地送了他一座岛。 但老板显然也身经百战,当即给顾江阔也量一圈“你的骨架子大,手腕这么粗,可是我赔喽!一来一回正正好。” 最后,姜总那价值六位数的劳力士边上,多了一条讲价未遂还是以两块钱成交的五彩绳,手里还多了个艾草味很重的小香包。 连他自己都觉得神奇——小学二年级之后,他就不肯再戴这些幼稚的玩意了。今天居然劝都不用劝,就这么稀 里糊涂地陪着顾江阔一起玩幼稚把戏。 顾江阔这回抓着他的手,很认真地给系五彩绳,两人的手黑白分明,他的小麦色皮肤衬得姜糯的手腕白得晃眼,而顾江阔扛沙包、端作训枪都不在话下,这种精细活却着实不在行,何况他骨节粗大,指腹也粗糙,托着糯糯那弹钢琴的修长嫩手,根本不敢用力,所以显得笨拙,半天都没系好。 而姜糯也不催促,极有耐心地等着,心里不着边际地想也许爱情就是这样,只要喜欢一个人,一起做什么都不觉得无聊。 对方笨笨的也觉得可爱,幼稚至极的事也津津有味。 就听顾总边细心给系五彩线,还边科普“下雨天摘下来,可以保证糯糯一年不生病。” “喔。” 姜糯想好像连这种老掉牙的传言,也跟着可爱起来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俩人系着同款五彩绳, 吹着六月温软的风,沿着林荫小路, 不知不觉就走到停车场, 姜糯才想起来“忘记了,顾辛还没来,要等他吧。” “等他做什么?”顾江阔说,“他有手有脚的, 咱们先回家。” 姜糯还是觉得把客人抛下不太好, “那他怎么回去?住在哪里?” “打车呗, ”顾江阔满不在乎地说,“不用管他,他住酒店, 本来就是非要跟着来, 而且也不是为着我,顾辛有自己的事。” 即便不说明, 姜糯也知道顾辛为了什么。 顾辛原本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攻之一,而荣奕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受,说实话, 原著中, 荣奕靠着几个男人一路躺赢, 最后更是靠着跟顾辛你死我活的虐恋情深,实现了财富自由, 以至于姜糯都想不到他学生时代竟然这么优秀, 有这样的能力, 再上个好大学, 不愁找不到好工作, 为什么偏偏要靠男人? 但经过和荣奕的相处, 姜糯却又觉得这孩子很有上进心,不像是只会靠着别人的废柴。 由于上周末没回家,顾江阔自行决定要把和姜糯的相处时间弥补回来,“我过完端午再走。” 说这话的时候,顾江阔已经熟门熟路地爬上了姜总的床,被姜糯用掌心推住脸,“住口!……顾大江,大白天的。” “姜小米又没回来,他考得这么好,肯定是跟同学出去玩了,也许晚饭都不回来,”顾江阔辩解道,“梅姨也不会上来打扰。糯糯,你是不是嫌我还没洗澡?” “……”姜糯仍旧死死怼着他的脸,“下去,你好重……” 顾江阔笑起来“你这样子好像只用爪子推主人的小猫。” 姜少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姿势的确很像,顿时有点囧,收了手,可顾江阔就这样借机整个人压了下来。 灼热的呼吸打在耳廓,隔着轻薄的夏衣能感觉到紧实厚壮的胸肌起伏,这种沉甸甸的肌肤相亲,竟给人以踏实的幸福感,并不让人讨厌。 顾江阔还在他耳边诱惑道“就抱抱你,什么也不做,一个多星期没见,我好想你。” 姜糯发现,尽管这样抱着,他还用手肘悄悄撑着,并没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下来,力道控制在“让人跑不掉”和“压不死人”之间,姜少爷便干脆放弃挣扎,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顾大江,你是专程回来过端午的吗?” 顾江阔不好意思说自己连一个高中毛孩子的醋也吃,是专程回来开家长会的,所以顺着话茬儿应下来“对啊。” 姜糯便笑“狮城的赌场也过端午节?” “赌场全年无休,但你放假,有空搭理我,我就回来。”顾江阔像吸猫似的,在姜少爷颈肩嗅个没完,惹得姜糯痒得直缩脖子,边笑边炸毛“不许动!你说了就只是抱着!” 两小时后,顾江阔就差拿根牙签剔牙,浑身都散发着吃饱喝足之后的满足感,抱着姜糯,很欠揍地科普“永远不要相信男人‘我就抱着什么也不做’的鬼话。” 姜总实在没力气跟他扯皮“……闭嘴吧。” 顾江阔倒是滔滔不绝地打开了话匣子, “糯糯,顾氏集团的股份下个月就要分红了,我把你的账户填了进去,这算我交的第一笔家用,至于那些现在还不方便被人查到的资产,等过……” “什么?”姜糯从他怀里弹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扯到痛处,不由得皱起脸“嘶”一声,但并不耽误他继续问“为什么放我的账户里?” 顾江阔顺毛似的摸了摸自家男朋友光洁的后背“这不是理所当然的,我的不就是你的?分红又不是股份,其实没多少。” 那可是顾氏集团的股份!怎么可能没多少。 姜糯脱口“我不要!” 顾江阔“为什么?” “这么多钱——”姜糯卡壳,看着顾江阔因激动而瞪圆的眼睛,忽然一阵心虚,到底没把真实想法说出来,找借口说“打到我的账户上,顾老董事长会有想法的。” 果然,顾江阔放松下来,“给我了就是我的钱,怎么处置是我的事。” “但你现在才拿到2的股份而已,你难道不想要更多?不想把原本属于你奶奶,你父亲的那部分拿回来?斥巨资送我一座岛已经够引人注目,”姜总循循善诱,“别让顾老爷子,乃至于顾家抓住你的把柄。你想交‘家用’又不急于一时。” 在姜糯再三摆事实讲道理的攻势下,顾江阔这才罢休,不情不愿地妥协“那好吧。” 然后故意用胡茬在姜糯脸上蹭了蹭,起身“我去洗澡,要不要一起?” 吃过太多次亏,姜糯不上他的当,“不了,我好累,再躺一会儿。” “那好吧。你要是懒得动,我洗好了给你擦擦?” “嗯。……再说。” 顾江阔爬起来,随便踩上拖鞋,便往浴室走,姜糯只扫一眼他结实有力的两条长腿,极富力量感的窄腰,就把自己重新蒙进被子里。 顾大江真是……长得就那么不检点。 姜少爷觉得自己现在有点深陷其中,真的很想就这样和顾江阔不离不弃,白头到老,然而,他却也真的不太敢接受对方“交工资”一类类似于“承诺”的举动,介于从前失败的感情经历,姜糯不敢相信‘永远’二字。 这世上哪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呢? 当然,他也不肯把这些实话说出来,去伤顾江阔的心,至少他能感觉得到,此时此刻,两个人都真诚而炙热。 也许只有漫长的岁月,才能印证所谓坚贞,所以何必徒增烦恼? 今朝有酒今朝醉吧。 这样想着,姜少爷居然摒弃了鸵鸟心态,从被窝里爬出来,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向浴室,可隔着曾水雾,也能看到顾大江先生亮起的双眸,顾总眼睛不大,但眼神锐利澄亮,像灿烂流泻的星河,也像见到乖巧猎物出没的猛兽。 “糯糯……” “给我洗。”姜少爷命令道。 本以为只有在回程的飞机上才能见到顾辛,没想到第二天就被顾辛的电话挖了起来,姜糯也被迷迷糊糊地吵醒,只听到顾江阔的拒绝三连“你怎么想的?不行,不去,没时间陪你们小孩子玩。” “怎么了?”姜糯问。 “没什么。”顾总一个字也不透露,“咱们接着睡。” 姜糯对他们兄弟之间的微妙关系也有所了解,但既然醒了,就摸到腕表,看了眼时间,打着呵欠说,“不睡了,今天还有事。” “我都回来了,你还有事?”顾江阔黏黏糊糊地抱着他。 姜总失笑“总不能你回来,我就‘自此君王不早朝’了吧?工程正在关键期,放假我也不能休息,今天定好了去工地,放手了,爱妃。” 顾爱妃又缠了好一会儿,‘陛下’才终于脱身去洗漱,等他收拾停当,边扣腕表,边下楼的时候,就远远听见姜小米打电话的声音“顾大哥回来了嘛,我哥起不来这么早……哎我哥那小身板,比较虚嘛肯定不禁折腾,等等,人来了!” “哥——!你醒啦?这么早!” 由于姜小米同学考得不错,姜糯对他的包容度直线上升,以至于现在还没产生杀弟灭口的冲动,只咬牙问“什么事?” 姜小米感受到微妙的杀气,怯生生地说“今天学校放假,荣奕请咱们出去玩,哦对了还有顾大哥的弟弟,问你要不要一起?” 第一百三十章 姜糯:“……不去。” 姜小米一路叽叽喳喳地跟在姜糯屁股后边游说, 可姜总只在玄关让顾江阔给系领带的时候,才略站了站, 其余时间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临出门时, 还不忘记叮嘱:“大人有大人的事情,我没时间去玩——你也别去,有点眼力见儿, 别当电灯泡。” 说完,便无情地离开。 顾江阔已经很久没去过工地了。 当初他是主要负责的几个项目经理之一, 转眼大半年过去, 这里已经从一片废旧的拆迁房, 变成拔地而起的高楼——基本框架已经有了。 旧城区的占地面积很大。 “这一片是商业建筑,准备建成一座燕林市、乃至全省最大的商场, 内置三层地下停车库,电影院、餐厅、超市、高端品牌, 以及儿童游乐等等, ”提起事业,姜总就滔滔不绝,“这一片则是居民区, 预计两年内建成,但第一期预售已经开始登记, 下个月正式开始。” 项目经理们以及工头、监理们见到老总亲自造访,都纷纷过来汇报进度, 谈完正事, 姜糯也没急着走, 而是拉着顾江阔在工地内部看工程质量。 要知道, 姜少爷一向身娇体贵, 尽量不亲自走路, 可这会儿,恨不得每一处墙体都要亲自检查。 还时不时吩咐顾江阔:“去敲一下那里,看看结不结实?” 顾江阔倒也不嫌麻烦,姜总指哪儿打哪儿,“够厚实,你怕质量出问题?不是有监理在?” “监理都是我亲自挑的,还有咱们甲方时刻盯着,但是,”姜糯叹气,“之前跟某个承包土方工程的老板一起吃过饭,他跟我说了件事儿,那栋大楼直到快交工的时候,才发现,墙皮脆得比纸还薄,徒手就能撕掉,可工程方一直狡辩说那是新型的隔热层,应该去年完工交房,直到现在还在扯皮。” “所以你让我也用手撕?”顾江阔忍不住想习惯性揉姜糯的脑袋,可大手悬在他的安全帽上方,才意识到不合适,又停下,“难怪你大假期的还非要来一趟,放心吧,咱们的工程一直严谨,这件事我最有发言权,当初环评、水保、道路、消防等等所有手续,都是我亲自跑的,所有手续齐全,承包商也经过严格的审核,不会出事的。” “可能是我太紧张。”姜糯找了个地方虚虚地靠着——昨天折腾得还是有点厉害,走几步就累得不行。 顾江阔很有眼色地隔着衣服,给姜少爷揉腰。姜糯懒洋洋地往他身上靠了靠,说:“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不踏实,但又找不到问题所在,明明预售进行得很顺利……你说,会不会是我太冒险,把成本和资金流都卡得太死?” 顾江阔知道,姜糯这是在发泄压力,并没有贸然接话,只安安静静地做个听众。 就听姜总继续说:“我当然想追求利益最大化,所以提前搞噱头,以饥饿营销的形式,把房子预售出去,一套也不多卖,正好卡在银行还贷的时间节点上……主要也是,这次购买兴旭的股份超预算,没办法,杠杆拉得有点高……如果房子真出什么事,收不回款,这一本万利的一套险招可就会变成坏账,我其实很少这样冒险,一向稳扎稳打,只是,锂矿工厂一下子给我的计划打乱了,那会儿有点骑虎难下。” 顾江阔听懂了,“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糯糯别怕,别说资金链不会断,就算真出了什么事,还有我替你兜着呢。” 姜糯摇头:“你不知道这里边牵扯了多大的数额。” 姜糯猜想,顾江阔是想到了他那笔分红,然而个人财产跟公司的体量根本没办法比,一笔分红能有多少,几千万已经是天文数字,每年固定拿这么多零花钱,就算隔三差五买奢侈品扔着玩也够用,可对于流水动不动就要上千万的公司来说,这些钱就杯水车薪了,何况,他也不能白拿顾江阔的钱。 “我只是随口吐槽,”姜糯笑道,“哪有那么严重,可能就是杞人忧天吧。如果这个项目一切顺利,斐济那个小岛的装修,我包了。” 顾江阔很想告诉姜糯,自己如今回顾家已经有小半年时间,到底布置了多少眼线、渗透到哪一步……总之不只是他们看到的、整日在赌场醉生梦死、顶多管管大客户鸡毛蒜皮小事的样子。 但他知道,现在说无异于给糯糯压力,于是也跟着笑道:“好啊,那就仰仗姜总了!” 其实找个值得信赖、听得懂、又愿意倾听的人说说话,真的能有效缓解压力,姜糯吐槽得差不多,心情也好了些,配合着说:“行啊,顾总,不客气。” “我不是什么顾总,在你面前就只是男朋友、助理,和保镖。” “好啊,顾保镖。” 姜大少爷体力不支,俩人在工地视察了半天,就提前结束行程,依着顾江阔的意思,想把男朋友以公主抱的方式抱出工地,反正他有的是力气,可惜姜总偶像包袱十八斤重,坚决不同意——连背都不行——硬生生坚持着走了出去。 刚出蓝色围挡,就接到了姜小米的电话。 ……这崽子胆子肥了,早上没暗鲨了他,现在还敢给自己打电话,而且说得还是同一件事,力邀姜糯一起去踏青游玩。 姜总才没那个美国时间陪小孩子玩,正要拒绝,却听姜小米给了一个他不容拒绝的理由,“荣奕义务辅导了我那么久,我本来想请他玩,或者送个像样的礼物,可他什么都不想要,只想见你,真的哥,他老崇拜你了。” 姜糯:“……” 姜小米:“就当帮我还个人情,哥,哥哥哥哥你最好了!” 姜糯被他咯咯咯叫得脑壳疼:“……好吧。” 作为家长,是应该当面谢谢人家,不过,姜糯说:“踏青就免了,最近我特别忙,你问问你的小同学,今晚有没有时间?我先请他吃顿饭吧。” “好嘞!谢谢哥!” 这边姜小米痛快挂了电话,却听顾江阔的电话还没打完。 “不可能,你怎么又给我打电话,这几天都没空,我要陪媳妇呢……追不上是你的问题,你给人家花钱了么?……哎不说了,我有事得走了。” 姜糯猜测:“……顾辛吗?” “啊,”顾江阔说,“不过他没什么事,不用搭理。” 姜糯:“他不会也是约咱们出去踏青的吧?” 顾江阔傻愣愣的:“啊……你怎么知道?” 姜糯:“和姜粟、荣奕那俩孩子一起?” 顾江阔:“啊……” 姜糯:“我答应今晚请他们吃饭。” “不是,请荣奕?也有顾辛吗?” “可能会一起吧,我那天就答应了请客,以答谢他帮助小粟学习,大人怎么能食言呢,只是一顿便饭而已,不耽误什么,再说,”姜糯说,“事情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我现在有点好奇,倒想亲自去看看。” 按理来说,主角攻受之间的火花应该越擦越不可收拾,怎么到现在,他们俩约会,还反而要叫上外人呢?不像约会,更像是某一方追求不到,退而求其次耍的手段,姜糯觉得,好像随着自己重生,很多事情的发展走向似乎都脱了轨。 这是他乐见其成的,有机会的话,愿意去做个见证。 顾江阔并不知道自家男朋友的想法,却也不耽误他飞速给顾辛发了消息,“今晚就给你个面子,不过你要看住你家荣奕,别让他乱看、乱搭讪别人的老婆。” 放下手机,顾江阔便一把把姜少爷抄起来,“走吧。” “!!”姜糯,“你抱我干什么???快放下来!” 众所周知,“抱”比“背”费力得多,尤其是公主抱,需要极强的臂力,姜少爷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何况他自认没瘦得离谱,顶多算骨肉匀停,所以体重轻也轻不到哪里去,被这样抱起来,着实应该挺费力才是。 “你不是累了么?抱你去车里,服务到位。”顾江阔轻松地说,“这都出了工地围挡了,不会有人看见。” “……车停得那么远,你抱我一大男人……别瞎逞能!”姜少爷急道,他怕顾江阔累着是其次,更主要还是怕俩人一起摔倒,破了相。 哪知,这反而更刺激了顾江阔,还炫技似的,把人颠了颠,微微低头,贴着姜糯的耳朵说,“你男人多有劲儿,你不是最清楚,怕什么?” 第一百三十一章 姜糯耳朵瞬间红了, 不再挣扎,反而因为顾江阔这一颠, 伸手抱紧了他的脖子。 难怪专家说, 人身上最性感的部位不是某些晋江不让写的地方,而是大脑,刚刚那番话, 灼灼地烫在耳朵上,姜少爷便不由得联想, 想起很多“不和谐的和谐画面”。 知道自己脸应该红得更厉害, 姜总干脆把头都埋进顾江阔胸膛里装鸵鸟。 算了, 反正没人看见,就不丢人。 顾江阔像他心里的蛔虫似的, 一边大步流星地走,一边安慰:“附近只有工地, 这条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 放心。” 不得不说,这一抱让姜少爷劳累了一天的双腿得到了及时的休憩,等他坐上车的时候, 疲劳感已经消散了不少。 感觉更有精力面对接下来的事。 晚饭自然是按姜总一贯的调性,定在一家颇有格调、人均消费超过四位数的餐厅, 这是家中餐,食材讲究, 环境也好, 安静又上档次, 既适合谈正事, 也适合谈情说爱。 顾辛自告奋勇接姜小米同学和荣奕, 所以姜糯和顾江阔就没去接人, 而是直接前往餐厅,工地距离这里比较远,他们到的时候,另外三位已经落座了。 姜小米和荣奕肩膀挨着肩膀坐着,顾辛独自坐在对面,气氛莫名就有些微妙。 啧,主角攻受怎么看都不像在谈恋爱。 姜小米同学自来熟,还没进门,姜糯就听到他自己一个人叨叨叨说个不停,而荣奕一直低头玩手机,完全无视顾辛灼热的视线。 直到姜糯进来,荣奕才把注意力挪到三次元,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姜大哥,你来了。” “……”姜糯周身一凛,感觉同时接收到两道酸溜溜的视线,用余光确定,发现分别来自顾辛和顾江阔这两兄弟。 嘶。 顾江阔也就罢了,这是一坛陈年老醋,姜大少爷对他已经放弃治疗,不过,顾辛可不一样,他是南洋顾家继承人,富可敌国,那身家,数学不好的都数不过来,又是原世界的主角攻,姜糯不大敢得罪,也无意介入别人的感情,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干笑:“荣奕同学,辛苦你一直帮助姜粟,早就该请你的,一是怕耽搁你们学习,二也是因为我太忙,一直抽不出时间,难得今天大家都有空,冒昧耽误你和你朋友的时间,别介意。” 听到这话,顾辛神色缓和了些,荣奕却急着否认:“没有,不耽误,我们只是……”说普通朋友好像也不太对,像是在澄清绯闻似的。 姜糯看这孩子急得话都不会说了,笑着打岔,叫服务员上菜。 ——姜总是这家餐厅的vip会员,菜早在车上就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荣奕在全校面前演讲、介绍学习经验都不怯场,可面对姜糯,就莫名有些腼腆,整顿饭都正襟危坐,非常注意形象,吃菜都小口小口吃,被姜糯夸了一句“荣奕很有教养,从吃饭喝水这样的小细节就能看出来,姜小米你再看看你”之后,荣奕就愈发注重仪态,看得顾江阔直翻白眼,塞了一大块红烧牛筋在嘴里超用力地嚼。 好像那不是牛筋,而是荣奕同学的肉。 虽然一顿饭,顾辛也没成功跟荣奕搭上几句话,但姜糯还是听到了些可圈可点的小八卦:譬如顾辛买了一块几百万的名表送给荣奕,却被无情拒绝。 啧。 这倒很符合顾辛霸道总裁的人设,原著中,顾辛便是这样一个人,虽然敏感、占有欲强、为人处世有点幼稚——很多误会明明说出来就能澄清,但偏偏白长了张嘴,就是不说,非得误会几十章,两人互相伤害,间或用极端的方式去限制荣奕的人身自由…… 可是,他舍得花钱。 单单这一条,就足够打败这世界上99999的普信男。 所谓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没有什么误会是痛哭流涕道歉之后,再附赠一个几百万的礼物不能解决的。 如果有,那就加价。 书中的荣奕就是这么一步步被金钱腐蚀的,也不能怪他拜金,这么猛烈的金钱攻势,换谁谁也扛不住啊。 但现在的高中生版荣奕,竟然奇迹般地抗住了。 荣奕别说没收礼物,全程连个正眼都没给顾·未来霸总·辛——一直在目光热切地偷瞄姜糯。 姜糯不敢回应荣奕的热情,却吧顾辛的反应尽收眼底:这孩子脸色都灰败了。中途还借故抽烟,和顾江阔一起出去一趟。 顾辛愁眉苦脸地点燃香烟,还顺便给顾江阔递了一根,顾江阔摆手,一副夫管严的样子:“糯糯不喜欢烟味,暂时戒了。” “……”顾辛叹气,“为什么你跟嫂子关系那么好?是因为我送的礼物太便宜吗?名表是不如一座岛值钱,可是、可是我现在真的拿不出那么多。” 顾江阔忍不住道:“对一个高中生来说,几千块的表都算贵,上百万的就是天文数字,这他都不动心,可能是因为你东西没送对,要不就是他跟本不喜欢你。” “你看这个,这是我送给糯糯的端午礼物。”顾江阔晃了晃自己的手腕,上边一股细细的五彩绳,系得有点粗糙。 顾辛还真的凑过去仔细看,就听顾江阔道:“两块钱。” 顾辛:“?!” 顾江阔得意道:“两块钱的礼物,他也很喜欢,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是我送的,喜欢的人,肯定送什么他都高兴,礼轻情意重嘛,当天晚上,不,当天下午,他就答应跟我……哎呀,少儿不宜,别什么都打听!” 顾辛:“………………”谁打听了?! 他就不应该问顾江阔,又给他机会,让他秀到了。 妈的。 顾辛更郁闷了。 饭后,顾辛坚持送荣奕回家,这回荣奕倒没再推辞,姜糯听到他小声跟顾辛说:“正好路上跟你聊聊。” 这种情况,姜小米自然不适合再跟着他们,被姜糯捞上车,一起回家。 路上,姜糯忍不住跟自家弟弟打听:“顾家少爷和荣奕是什么情况,你知道吗?” 本以为姜小米憨憨的,知道的内情肯定有限,没想到姜小米同学小大人似的,一本正经地先叹了口气,“哥,嫂子,你们也看出来了?” 顾江阔:“……” 姜小米:“那个顾辛,是对我同学有意思啦,跟一块膏药似的,荣奕被缠得不行,所以才找我帮忙,好像是荣奕说,想见我哥,顾辛就去缠着顾大哥,希望能组个局,借此把荣奕约出来,但我看,他俩够呛。” “怎么说?”姜糯问。 他挺好奇,为什么主角受这辈子说什么也看不上主角攻了。 姜小米:“因为荣奕同学,现在一心扑在学习上,无心搞对象。” “咳咳咳!”姜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现在熊孩子说话都这么直白的吗? 充当司机的顾江阔忙腾出一只手给姜糯拍背,姜小米继续道:“真的呀,荣奕亲口跟我说,他以后想成为哥你那样的人,所以不能沉迷于情爱,大学毕业之前都不谈恋爱,而且,像顾辛那种有钱的大少爷,他也看不上。” 姜糯奇道:“为什么?” 姜小米紧张巴巴地瞥了眼顾江阔,点到为止地说:“他说,呃,他喜欢那种有真本事、有事业心的。” 姜总没再继续问,说实话,他现在心情有点微妙,严格来讲,荣奕勉强算自己上辈子的情敌(虽然他们俩之间一直没什么交集),现在,主角受荣奕却因为自己……莫名地崇拜自己,因为想成为自己这样的人,而改变了想法。 不出意外的话,他也会因此而改变人生轨迹。 从靠着男人躺赢的豪门阔夫,变成一个自食其力、靠双手争取未来的大好青年……呃,好像也不错? 虽然以后不会像上一世那样,坐拥数不尽的财富,但凭他的能力,肯定也会拥有小康以上的幸福生活,何况,姜总一向觉得,自己赚的钱,花得更踏实更快乐。 再退一步说,这种结局即便跟他姜糯有关系,关系也有限,归根到底,都是荣奕自己的选择,姜糯觉得欣慰,也选择祝福。 “对了,”姜小米还在分析,“我怀疑,荣奕今晚就能跟那个顾辛把事情说清楚。” 姜总深以为然,但不太赞成小孩子整天把情情爱爱挂在嘴边,所以随口打住自家弟弟,“行了,别人的事别操心那么多。” 姜小米咕哝:“……明明是你问的。” 而事实证明,姜小米同学猜得完全没错,当天深夜,两夫夫在卧室锻炼身体的间隙,顾江阔就收到了顾辛的消息: 【失恋了,我去拉斯维加斯散散心,大哥你别告诉爷爷,回家的时候替我遮掩一下。】 姜糯是不小心瞄到这条消息的——不怪他,顾江阔连看手机都要抱着他,想看不见都难——姜总忍不住咕哝:“去拉斯维加斯?顾辛?他怎么堕落成这样?” 要知道,原著中的主角攻,失意的时候,不是霸气地搞一出天凉王破来发泄情绪,就是一个人跑到拍卖会上拍下昂贵的藏品,再冷酷地送给荣奕……总之发脾气的形式都比较高雅。 大老远跑去当赌狗是什么情况? 不过,顾老爷子子嗣稀薄,顾辛越堕落,顾江阔的赢面就更大…… 而更重要的是,姜糯顺势抓住顾大江的大江,认真地说:“蝴蝶效应真的厉害……看来你健康的身体,应该是已经稳稳保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燕林干燥少雨, 顾江阔回南洋之后,又过了三四天, 才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姜总依着自家男朋友的嘱咐,把五彩绳从手腕上拿掉,扔到雨水里。 还没忘记拍一张照片, 给对方发过去。 顾大江先生秒回:【乖】 姜糯托腮看着手机笑起来。 办公室响起敲门声,秘书抱着一摞厚厚的文件进来, “姜总, 这是项目部送来的, 找您签字。” “知道了。”姜糯收了看手机时的甜蜜笑容,一秒钟恢复高冷, “放这儿吧。” 日子便这样日复一日地过去,工作、恋爱好像都不耽搁, 时光飞逝, 转眼又是一个月过去。 一个月后。 旧城区那片拆迁地的楼盘今天正式预售,因为之前噱头搞得很足,预定的人数已经超过销售数量十倍不止, 姜总决定趁热打铁,亲自莅临现场, 再请媒体造一造声势,顺利的话, 这种供不应求的局面, 能一直持续到下一期、下下期再放出预售名额的时候, 届时价格还会继续涨, 资金回笼不成问题。 出发前, 姜总还收到顾江阔的消息: 【求一张穿西装的现场图[色]】 正在换正装的姜糯:“……” 顾江阔见姜糯没搭理他, 继续骚扰:【干什么呢,出来瑟瑟jpg】 姜糯无奈地回了句语音:“别闹,马上要去售楼抽签现场。” 顾江阔果然消停了,但片刻后,又发来一条:【我去看直播。】 为了扩大影响力,姜总额外请了直播——不是燕林电视台,而是之前合作过的网络直播平台,就是将近一年前,蒋夏为彩妆品牌宣传时,选择的那家直播平台。 当时还邀请了作为幕后大老板的姜总出镜,结果一炮打响,不但蒋夏的品牌火了,就连那次试水直播数据也相当不错。 自此,蒋夏便和那家直播平台展开了长久的合作。 姜总这次的地产宣传,也是由蒋夏牵线,大家是多次合作的老熟人,对方承诺最大限度地给流量支持,这波广告做得算得上物美价廉,非常划算。 一切准备就绪,十分钟后出发,姜糯开始检查自己的备忘录,又飞速过一遍演讲稿,这时候,笔记本却弹出工作邮箱的新邮件提示。 姜总是有点强迫症在身上的,看不得未读图标,早上刚清理过的邮箱,如今又出了个红彤彤的未读,他第一反应就是点开,把那个“1”给消灭掉。 原来是外派去兴旭金属科技的高管,发来的兴旭季度财报。 因为时间紧迫,姜糯没时间细看,只是匆匆扫一眼大概数值,很好,利润达标,过了对赌投资方定的涨幅40红线,这并没有出乎姜总的预料——这几个月来,果然像他之前预判的一样,碳酸锂价格在稳步上涨,随着市场价上涨,利润自然也会水涨船高,再加上他们不断地扩大生产…… 不过,姜糯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似乎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姜总,”秘书进来催促,“还有五分钟就要出发了。” “好。”姜糯合上笔记本电脑,决定回来再仔细研究,反正如果有问题,资方的审核也会通知他。 现在当务之急是姜氏本身的业务,这块地皮几年之内都是姜氏下金蛋的母鸡,绝对不能马虎。 预售现场。 在场排队等候的购房者人满为患,记者先是向镜头解释“抽签购房”的规则,而后又随机采访了几位购房者。 大家的心情一个比一个急切,甚至还有一位大妈,戴着一块黄符,对着镜头说:“这是从庙里求的幸运符,今天一定能抽中。” 场外的弹幕比场内的情况还要热闹: “是托吧?还求幸运符抽签,太假了。” “说假的那个站住别动,肯定不是燕林本地人。” “不是,你们买房怎么跟买菜似的,多少钱一平啊,二线省会怎么着也得上百万吧?这么贵,还需要抢?” “我们燕林的房价一直在涨,这地点还好,以后要建大商场的,越往后买,价格越高,既然是刚需,肯定早买早赚。” “燕林人表示真实。” “+1” …… “!这个随机采访的小哥哥好帅!!!!” “高能预警!” “这不是什么小哥哥,是房地产老总啊!人家来剪彩的吧hhhh” “等等,这小哥哥看起来好眼熟……” “这不是年会上弹钢琴出圈的那位姜总吗!我还参加过他的粉丝后援会哈哈哈哈哈!” “现在房地产老板都有后援会?我不李姐。” “闹着玩的,热搜当天成立,没几天就解散了hhhh人家做这么大生意,怎么可能搞饭圈那一套hhh” “姜总怎么肥四?为什么拿个钥匙扣在镜头前展示,钥匙扣上还写着‘老板’两个字?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艺人吗,还是仗着还没正式开始采访,所以卖萌?这是什么沙雕行为我爱了哈哈哈哈!就喜欢这种长得好看脑子还不好使的哈哈哈哈” “啊他这个笑容!我没了!” “谁说他脑子不好使?燕林大学高材生好么!” “好帅啊啊啊啊,又帅又有钱又年轻又有才,这是小说里的霸道总裁照进现实吧?今晚做梦有题材了,谢谢!” “西装太可了!制服[色][色][色]” “斯哈斯哈” “我一生积德行善,刷到帅哥是应该的[流泪]” “链接怎么发?我要拉姐妹进来共赏” 与此同时,场外的导播:“嗯???怎么点击率突然飙升?一个无聊的售楼抽签现场,还真有这么高人气?好奇怪!!!” “哦?流量起来了?涨得好快,继续推送!没准这个月业绩就靠这一单了!” 远在南洋观看直播的顾江阔,用回放功能,把姜总对着镜头展示钥匙扣的片段反复刷了三四遍,一旁的跟班东古忍不住吐槽:“大哥,你看什么呢,笑成那样?” 顾江阔甜蜜的笑容收都收不回去,眼睛也没离开屏幕,问:“哪样?” 另一个打手头头阿末说:“用华国话,叫‘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子’。” 然后就险些挨了打,顾江阔虚虚地扬着巴掌,凶狠地挥了挥,眼中的笑意却还是藏不住,“你们懂什么?他知道我在看直播,所以才展示那个情侣钥匙扣,这叫浪漫,懂不懂?” 预售的效果和预期的一样好,中签的比例是1:12,直播录下了热火朝天又井然有序抽签的全过程,最后还专门采访了中签者的心情,还有一位大哥因为没有中签,气得拒绝了采访,拒绝时还飙出方言,效果拉满。 弹幕还有人跟着哈哈哈:“没看之前没想到一个卖房子的直播能这么好笑!哈哈哈哈!” “总裁也超帅!心满意足!” 而这边直播刚结束,就有不少营销号来联系网站要素材,燕林市电视台和财经专栏则更直接,直接联系姜氏集团的宣发布。 “这次的宣传是到位了,”事后,吴铜这样说,“原来长得好看还有这种优势,姜总,您给我们省了一大笔宣传费用。” 姜糯倒没往心里去,这一类的话统统当做马屁,自动过滤。 直到吴铜说:“这回预售效果斐然,款项三周之内就能到账,正好可以在抵消这一期的银行贷款,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 姜糯松口气:“太好了。” “姜总,这还只是开始,售楼处那边已经有很多人问,下一期什么时候发售了。” 姜糯听着吴铜的汇报,一颗心渐渐放下,又问:“对了,你亲自盯一下兴旭那边,看看跟他们签对赌协议的资方,有没有什么说法?兴旭的财报出来了……” “您是说例行审核吧,没问题,我盯着。” 姜糯本想回去再仔细研究一下那份财报,可这边要忙着回款的事,又有一大堆文件需要他过目,忙起来就暂时忘了,不过,四五天后,吴铜亲自送来消息:“资方——也就是喻闵——对兴旭财报的审核意见出来了,没有问题。” 没问题么?那就好。 姜总实在分身乏术,现在迈入七月份,他不但要忙公司的事,还要面对另外一件人生大事:他该期末考试了。 而姜总又足足一学期没有去学校露面,顾江阔虽然替他上了网课,但学校不可能专门为两个人组织一场网上考试,考试还是要回去面对的。 顾江阔定了周一回来的飞机,姜总决定,带上学习资料,周一一早,去机场接上顾江阔,俩人就直奔学校,开始应对为期十天的恐怖考试周。 其实,在顾江阔回来的前夜,姜总也曾经尝试挑灯夜读,然而,下学期的课程看起来更难,而且知识点忘得更干净,他只粗略扫了几本,人都麻了。 姜大少爷于是放弃独自看书,让梅姨帮忙收拾好书本之后,就瘫在沙发上摆烂躺平,期间甚至还收获过一次姜小米同学的嫌弃:“哥,你这样葛优瘫是没办法及格的,要不要跟我一起看书?” 姜大少爷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接受一次来自学渣弟弟的鄙视,心中更加凄凉,但他还是不想看书——反正有学霸男朋友托底呢,顾江阔的辅导比自己看书效率高得多。 再不济,就……给燕林大学捐一栋楼吧。 等等,今年现金流吃紧,基本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恐怕没有余钱捐楼,那……把斐济的岛卖了折现怎么样? 顾江阔不知道自家男朋友已经恐惧考试,恐惧到想卖私产的地步,不过,他也有些紧张,最近生意上的事情越来越多,顾家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也需要梳理,留给他专心看书的时间不多。 然而,顾江阔当年能靠着几个月的时间突击,擦线考上燕林大学,就说明有些本领在身上,应付过期末考试应该不在话下。 除了关心考试,他还有另一项计划。 “什么?考完试跟你去南洋看望家人?”刚接到顾江阔的姜总发问,“姥姥吗?” “不是,”顾江阔接过姜糯背着的书包,甩到自己肩上,笑道:“也不急于一时,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总之是好事,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考试,你还专程背着书来接我?” “本来想等你的时候看看书。”姜糯幽幽道。 提起考试,他就像霜打的茄子,完全没了以往在公司挥斥方遒的精神头。 顾江阔:“看进去了吗?” “当然是,”姜糯叹息一声,失去梦想的小丧尸一样,垂下脑袋,用头顶去顶住顾江阔宽阔厚实的胸膛,丧丧地说,“没有。” 第一百三十三章 顾江阔像撸猫似的, 揉了揉姜糯的脑袋,“别怕, 有我呢。” “你又做笔记了?”姜糯抬起头, 满眼希冀地望向他。 “没有。”顾江阔捞起姜糯的手,领着人大步往停车通道的方向走,“不过可以带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学神。” 姜糯想起自家男朋友高中时中途失学, 结果突击两个月就考上燕林大学的超神的战绩,忍不住快步跟上去, 有些激动地问:“你也临时抱佛脚吗?还能考40绩点?” 顾江阔脚步微顿, “40应该难。” “那35?” 35以上也是优秀。 顾江阔:“及格吧。” 姜糯:“……”这也好意思叫学神? 姜糯:“……突然对咱俩的期末成绩感到担忧。” 顾江阔笑起来:“临时抱佛脚, 不是当代大学生的必备技能吗?糯糯你可以的。” ……说得也是。 但姜糯还是不明白,顾江阔为什么会这么自信。 直到复习正式开始。 顾江阔先是用一个下午的时间, 自己过了两本书,对照老师从前发给他的课件, 画出重点。 然后便在晚上回宿舍之后, 把这些知识点全讲给姜糯。 姜糯好歹也是曾经凭本事自己考入名牌大学的昔日学霸,何况上一世已经学过一遍,再捡起知识点, 消化吸收得很快,托顾江阔划重点的福, 更加事半功倍,以至于12点之前就超额完成任务。 顾江阔以此邀功, 大狼狗似的跟到了姜糯床上, 结果被姜同学以“不要打扰我睡前默念公式”的理由, 用枕头砸了出去。 顾大狼狗只好也抱着枕头, 可怜兮兮地感叹孤枕难眠, 可惜姜同学已经对这招免疫, 背对着顾江阔转过去,且一气呵成,用被子蒙住脑袋,把魔音隔绝于耳外。 正在卖惨的顾总:“……” 姜糯是被热醒的。 ——身上如果盖着个将近一米九的健壮青年,被热醒也很正常。 顾江阔手长脚长地箍住姜糯,大江本江还热情地抵着他,姜糯眼皮跳了跳,艰难地推了推顾江阔肌肉扎实的胳膊:“顾大江,醒醒。” 顾江阔发出一声惬意的梦呓,反而把人抱得更紧了些,又被姜糯啪啪啪地拍在胳膊上,才终于清醒过来,有点委屈地问:“糯糯,怎么了,干嘛打我?” 姜糯:“……你怎么没睡自己的床?” “我想抱着你嘛。” “……这么小的单人床你不觉得挤吗??顾大江你体重多少?” 顾江阔自动忽略了后一个问题:“跟你睡怎么会觉得挤。” “但你挤着我了。”姜糯意有所指地、一字一顿地说。 可惜,顾江阔非但没不好意思,反而涎皮赖脸地又故意往前贴了贴。 姜糯:“……” 姜同学炸毛:“顾大江!你还要不要脸?”他依稀记得,从前顾江阔给他当保镖的时候,特别腼腆,动不动就害羞,高高大大老老实实地低着头杵在一边,只露出通红的耳尖,乖憨得让人心疼,让姜糯不由自主地想多关爱他一些……所以,现在躺身边的、这没羞没臊的玩意是怎么回事? 到底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姜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顾大江同学,按时起床去占了教室——没办法不抓紧时间发奋突击,明天考试周就要正式开始。 不过,一直紧绷着也不行,因为教室上课而被迫换场地、乃至于吃饭喝水的间隙,俩人都会聊点别的放松精神。 姜糯不愿意再在休假的时候提起公司——那并不能让他放松——而顾江阔却乐得把他在南洋的见闻一五一十讲给姜糯听。 譬如自打上次顾辛“失恋”之后,就赌气跑去拉斯维加斯玩了个痛快,也不知是怎么跟顾老爷子解释的,顾仲鸿直截了当地问顾江阔,是不是顾辛受了情伤,顾江阔挑挑拣拣地如实回答之后,老爷子竟然没有像上回一样追究顾辛。 可在那之后不久,顾辛还是申请了米国的大学,最近正在办理手续,不日就要去大洋彼岸求学。 姜糯真诚发问:“他真的是去上学的吗?” 顾江阔摇头:“我看不像。” 姜糯:“我也觉得不像,但我比较好奇,顾老董事长怎么会答应他?” 这个问题顾江阔并没正面回答,夹烟似的,夹了会儿黑色水性笔,才风马牛不相及地说:“其实我不讨厌顾辛。” 姜糯本人也不讨厌顾辛,这位阿辛少爷才是真正含着金汤匙出生,人生起点就比普通人的终点高得多,也许自负、也许骄傲,也许不太懂事,可这样的人,注定被保护得很好,骨子里注定还保留着难得的单纯。 再怎么不通人情世故,也不会多惹人讨厌。 可他这份难能可贵的单纯和无忧无虑,是用顾江阔奶奶、父亲、乃至顾江阔的人生换来的。 顾辛虽无辜,却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 姜糯能理解顾江阔对顾辛的复杂情感,所以,无论顾江阔做出什么决定,他都不打算劝诫——他非但不是圣母,还很有私心。 这世界上,谁伤害顾江阔,谁就是他姜糯的对立面,姜少爷才不管谁有理没理,对于自己珍视的人,他就是帮亲不帮理。 姜糯陪着顾江阔一起沉默,忍不住像撸大型犬似的,摸了摸他厚实健壮的后背,“想做什么就去做,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然后就感到手心下的宽阔后背上肌肉绷紧了一瞬,才缓缓放松,顾江阔慢慢看向他,眸光闪动,“糯糯……” “打住。”姜糯说,“在这里抱抱不行。” 顾江阔:“……” “人来人往的,俩大老爷们搂搂抱抱像什么话,你别想拉着我一起丢人。”姜同学警惕地说。 于是顾大江同学眼中的感动尽数被憋回去,换上笑意,他也就这样笑出了声,笑是件很神奇的事,非常容易传染,姜糯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 好像跟对方在一起,笑容会变很多,废话也会变很多,谈恋爱的幼稚趣味,谁也不能免俗。 等俩人笑够了,顾江阔才道:“还真有一件事需要你,考试之后再说。” 姜糯:“别,现在说,不然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你。”如果是考完试之后,陪他大战七天七夜之类的要求,那肯定不行,姜少爷对自己的身子骨非常有b数,承受折腾的能力是有,但不多。 顾江阔:“……你想到哪里去了。” 姜糯:“说吧,不用担心影响我考试,你一直不告诉我,我反而会好奇,总记挂着。” “好吧,”顾江阔,“我想让你抽空去趟南洋,一则,带你见见我奶奶那边的亲戚——他们虽然被边缘化,但仍握有世代相传的一部分股权——二则,我想让你找个借口,把姥姥接回燕林。” 姜糯抬眸,几乎瞬间就明白了顾江阔的意思。 当初顾江阔把姥姥接走,是不好把自家老人留给男朋友,自己却远走高飞。何况顾家庄园里就有设施完备的疗养院,也能给姥姥更好的照顾。 但终究是把老人家放在顾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真要做些什么,姥姥就很容易成为别人手里的“人质”,做起事必然会束手束脚。 顾江阔这会儿提出这个要求,应该就是要“动手”了。 姜糯惊讶于他的速度,上一世的顾总似乎是将近三十岁的时候,才低调地成为‘隐形富豪’,现在顾江阔回到顾家才不到一年啊! 这么快的吗? 不过,姜总当然愿意随时鼎力相助:“没问题,我现在就可以推掉其他日程,安排时间过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不用这么着急。”顾江阔忙道, “只是提前跟你说一声,现在贸贸然地把姥姥接走, 老头子肯定也会起疑心。” 也是, 顾老爷子久经商场,跟成了精的老狐狸也没什么分别,人到了他那里, 哪里是说接走就能接走的。如果能想个办法,提前慢慢铺垫就好了。 “先别想这些。”顾江阔打断他, “现在还有正事呢, 其他的都考完试再说。” “对哦。”姜同学被拉回现实, 又回到自习室,埋头啃书。 这次的考试, 没有上学期轻松,不过好在“顾学神”划的重点, 意外的靠谱, 两人挑挑拣拣地突击复习,竟然真的卓有成效。 每一科都有六七十分可以稳拿的分值,还有几门课更高, 即便有失误,应该也可以安全低空划过, 更别提那两门开卷考试的,顾江阔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两本划得花花绿绿的、重点特别突出的课本, 更是添了一臂之力。 总体来说, 为期十天的考试周, 算是安全度过。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 就意味着学期结束, 班级里组织聚餐, 新任班长还专门了姜糯和顾江阔,希望大家能够一个不落地聚一聚。 ——顾江阔消失了整整一学期,班长自然要换届。 这次的班长是个女生,短头发,微胖,戴着一副镜片不厚的眼镜,活泼又热情,反正只是一个晚上,何况从前班级同学还齐心协力地帮过他,姜糯没有拒绝。 然而,新班长率领同学们拒绝了姜总请客买单的行为,坚持要aa,姜糯推脱不过,也像上次一样,跟着大家一起拼出租车去了聚餐地点。 相较于顾班长去年请的那家,这家烤肉自助档次低得多,不过客人全是附近的学生,特别热闹。 也没有包间,大家让老板给拼了两张特别长的大桌子,桌子都有些年头,烤盘上有一层烟火气十足的陈年油渍,自己拿肉自己烤,啤酒饮料都在冰箱里自取,姜总大约打出生以来,就没进过这么……接地气的地方,一时之间有点懵。 而顾江阔倒是熟门熟路,进门就给姜糯挑了个相对比较干净的位置,同时耳语:“要是吃不下,我去对面给你买杯咖啡,先垫一垫,这场结束咱再吃别的。” 姜少爷虽然挑剔,但教养也是一等一的,小声说:“不用,别表现出来,正常吃就好。”同学们好心好意叫上他,怎么能在他们面前挑三拣四? 于是,金融五班的同学们,便吃到了以下狗粮: 姜同学从头到尾都面带笑容,不像嫌弃饭菜的样子,但一直没向烤盘伸过哪怕一次手。前顾班长则负责烤肉,每烤完一批肉,就精挑细选,把肥瘦适中、火候正好的一小部分夹给姜糯,剩下的大部分残次品自己一口干掉。 以此往复。 饶是如此伺候,姜糯同学也没吃几口。 看得同学们直呼:“说吃烤肉,也没说附带狗粮啊!” “本单身狗受到了伤害。” 还有个男生隔着桌子高声抗议:“顾班长!你看你带的什么头,文文非让我也给她照这个标准烤肉!” 文文是那男生的女朋友,也是同班同学。 有人带头起哄,姜糯和顾江阔这对情侣,一下子就成为焦点。 顾江阔对外人还是有些冷,不过,姜糯对这些调侃应对自如,还顺着他们开了几句玩笑,惹得气氛更加和谐,再加上酒精作用,大家很快再次熟络起来。 熟起来,话就多,不知不觉便忆起往昔,想起旧人。 “姜糯,你还记得那个李方宙不?”有人提起。 姜糯愣了愣,只觉得耳熟,但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哎呀,就是之前恶意举报你谎报平时成绩的那个!” 哦。姜糯想起来了,那家伙也喜欢男生,当初搭讪姜糯不成,被顾江阔教训,便心怀不满,想反咬一口顾江阔,举报顾江阔包庇姜糯弄虚作假,考试时作弊,结果顾班长发动了全班同学,一起去辅导员那里抗议,李方宙不但被打脸,还暴露了自己的取向。 “那个财会二班的李方宙,这学期搬出宿舍了,在外边租房子呢。” “不是他自愿搬的,同宿舍的跟学校举报,闹着说李方宙喜欢男人,骚扰他们,也不知道真假,辅导员协调了好几次,给换宿舍也没成功,闹得挺大的,后来李方宙没脸在学校住,所以才不得已搬到校外。” “骚扰舍友?这个瓜我怎么漏了,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我打包票!他那几个舍友我见过啊,怎么说呢,不能说歪瓜裂枣吧,但长得也都挺随心所欲的,李方宙就算喜欢男的,也不至于那么饥不择食。” “我知道我知道!”一大板牙男生应该是喝高了,红着脸,嗷嗷喊着说,“我认识他们宿舍的,有内情!这个李方宙本来就有点小心眼,人缘一般,他不是还污蔑咱班姜糯么?当时闹得挺大,后来全校都知道财会坑了金融,不少人连着财会一起吐槽,他们班觉得丢脸,再加上这人以前也干过不少奇葩事,就想借故整一整他。之所以用骚扰同学的理由,是因为别的缘由说出来,学校不会重视。” “李方宙家里条件一般,上大学的钱都是凑出来的,哪有钱租房子啊,他又不敢跟家里说,为了凑房租,耽误课程出去打工,也不知道期末能不能过。” “过不了也是他活该。谁让他心术不正?这种人毕不了业才好呢!” “……”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主角姜糯却沉默下来。 顾江阔悄声问:“怎么了?是不是不合胃口?” 不合胃口当然是不合胃口,这里的肉质好差劲,口感跟平时在其他烤肉店吃的和牛完全不在一个等级,所以姜总很难理解电视剧里那些霸道总裁为了陪灰姑娘女友吃路边摊,然后一脸惊讶地说“哇原来便宜的东西也这么好吃”的情节,食材都差着十万八千里,怎么可能嘛。 不过,姜糯现在倒不是因为食物品质太差。 直到出了自助烤肉店的门,和同学们依依惜别之后,姜糯才低声吐槽:“果然普罗大众还是没办法接受同性恋。” 顾江阔:“?” 怎么突然上升到这种高度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你是说李方宙的事?” 姜糯点头。 即便这个人做过很多上不得台面的事,惹了众怒,大家想制裁他,却偏偏得挑一样原本没错的缘由——喜欢男生就罪大恶极吗? “大环境就是这样的。”顾江阔忍不住去揉姜糯的头,“不过好在我们俩很好,能毫无顾忌地在一起,还得到了双方家庭成员的祝福。” 是了,姥姥头一次见面就叫他“孙媳妇”,而姜小米是个很好收买的小屁孩,犯欠的时候,一口一个“嫂子”地叫顾江阔,相当讨打。 “……也是。”这很有效地安慰到姜糯,并且他又想起,“现在已经考完试,可以好好透露一下,到底是哪些亲戚需要见了吧?” 七月柔软的晚风吹在身上很舒服,趁着夜色,姜糯主动扣上了顾江阔的手。 顾江阔回握住他,一一回答,“我奶奶那一支,也就是方家人,这些年虽然一直被边缘化,手里握着的股份也一直被稀释,但林林总总加起来,数目也可观,因为顾仲鸿最开始就是靠着岳丈起家,也可以说,在某几样支柱型产业上,顾家人是后来者,想完全把方家人踢出局,是不可能的。这次想带你见的,是方家的几位长辈,最重要的那一位,咱们应该叫姨奶奶,是我奶奶的亲妹妹。” 姜糯:“我需要准备什么?跟他们见面,总不能只是认识一下亲戚那么简单吧?” 顾江阔忍不住捏了捏自家男朋友的手心:“你总是这么聪明,是啊……总不会让你大老远地只走亲戚,那也太辱没姜总你了,我是想跟他们谈一笔生意,需要你的配合,但具体的,还容我想一想。现在不过是先跟你通个气,事情还得一样样地办。” “你是说,”姜糯问,“姥姥?” 顾江阔:“是啊,怎么才能安全地把姥姥接回来,而不让顾仲鸿起疑。” 姜糯也有些苦恼:“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把姥姥送过去。” 不过,当初,顾江阔有顾江阔的考量,而姜糯自己也有私心:那时候他还不确定自己跟顾江阔有没有未来,一心以为一旦异地、一旦顾江阔从“顾保镖”变成“顾总”,他们就会渐行渐远,他又怎么能开口把姥姥留下呢?倒成了他以姥姥为筹码,逼迫顾江阔不准变心似的,那种事姜大少爷是做不出来的。 谁又能想到,顾江阔成了“顾总”之后,非但没有疏远他,反倒愈发坚定地想做“姜夫人”,不但每天电话、视频、信息不断,还坚持每周往返打飞的回来见面,不说南洋到燕林市的旅程,单说燕林机场到姜糯的别墅也有两小时的车程,这么累,顾江阔一坚持,就是大半年,风雨无阻,没有一句怨言。 “不急于一时,”顾江阔说,“慢慢来,正好等时机成熟。” 姜糯一时之间想不到好办法,也只好应下来。俩人散了会儿步,才打了车回到学校,换上他们停在校园里的那辆卡宴,姜少爷在车上就睡着了。 回到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姜糯感到有人替他解安全带,才迷迷糊糊醒过来,嘴上逞强:“我没睡,不用管。” “好,你没睡。”顾江阔含着笑意,柔声说,“那正好回家吃饭。” “还吃什么饭?” “晚上都没怎么吃,我给你点的夜宵,五分钟后到,”顾江阔解释道,“太晚了,就没麻烦梅姨,而且,我不确定家里有没有m5的和牛。” 听到“和牛”两个字,姜糯的肚子就很不争气地咕噜一声,不过,大少爷嘴上还是比较矜持:“大晚上的吃东西不健康,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顾江阔忍着笑:“是是,谢谢少爷。” “别叫我‘少爷’。”姜糯警觉道——这大个子也不知有什么奇怪的xp,总喜欢在床上这样叫他,叫得他听到这俩字就下意识双股发紧。 情侣之间的默契出奇的高,顾江阔显然也想到同一件事,得寸进尺地讨奖励:“糯糯,看在我这么贴心,给你点餐的份儿上,等你吃饱了,也让我吃饱呗。” 汉语博大精深,这两个“吃饱”显然不是同一个意思。 姜糯炸毛:“不行。” 点个外卖就想这样那样,他的出场费哪有那么低? 顾江阔却不依不饶,化身怨夫,祥林嫂似的,跟在姜少爷屁股后边喋喋不休:“十天,整整十天,看得见吃不着,糯糯,你多狠的心啊,今天补偿一下怎么了?” 姜糯:“……闭嘴。” 顾江阔:“糯糯回答我了,我就当你同意了嘿嘿。” 姜糯:“………………” 到底后来俩人都吃得很饱,以至于顾江阔推迟了一天行程回南洋。 去赌场视察的时候,还心情愉悦地哼着歌,结果,小弟们在他回南洋的当天,就奉上了一份大礼: “大哥,你不在的这几天,又有一批世界各地企业董事和高管来这里玩,这是名单。” “顾少,这一份是精简版,把那些资金额度过大、疑似来历不明的都标注了,这里边还包括好几家华国企业。” 顾江阔一开始只是在赌场有专门的休息室,是顾老爷子供他玩物丧志的场所,而现在,顾江阔已经拥有了一间办公室,是他在顾老爷子的眼皮子底下,自己置办的。 顾总坐在办公桌后,翻开名单,匆匆扫一眼,很快就发现了亮点:“魏思祖……兴旭金属科技?” 魏思祖,不就是那个试图带坏他媳妇的‘狐朋狗友’吗?! “这是家以提炼矿石、贩卖基础原料为主的公司,和冶炼钢铁、新能源产业都有业务往来,”一位站在众孔武的打手和小弟中间,显得很格格不入的眼镜男,条分缕析地说,“业绩看起来不错,但以他们这位魏总的身家来看,一口气输这么多,应该有问题,说不定有挪用公款的嫌疑。” “查。”顾江阔沉吟半天,只说了一个字。 “是,顾总。”眼镜男问,“我们要做空兴旭金属吗?” “做个屁!”顾总却很粗俗地骂了一句,“只让你查!” 做什么空?那可是他媳妇的公司! “对了,”顾总又叮嘱,“千万不要打草惊蛇,让那个姓魏的察觉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顾总手底下人办事效率极高, 当天晚上,就递上了一份详细的分析报告。 有关于魏思祖在狮城赌场的流水,包括在南洋的其他消费, 还有一份兴旭金属的基本情况分析,分别由赌场的小弟和做空机构“nuo”的员工提供。 魏思祖在赌场大肆挥霍的这几天, 顾江阔刻意没有露面, 而是回到了顾家庄园, 去看望姥姥。 其实姥姥被照顾得不错, 目前还没恶化。毕竟这种病, 几乎没有治愈的可能, 能做的只是尽量延缓病程。 若再发展下去,健忘,不认人, 骂人,打人, 对照顾他们的人施以暴力, 最后走路吃饭这样的基本自理能力都没有, 乃至于大小便失禁…… 而自打姜糯把姥姥接走,专门请了专业护工照顾之后, 老人家身体素质渐渐提升,病情也意外地被延缓。 除了偶尔不知饥饱, 会反复要东西吃, 偶尔有被迫害妄想症,隔三差五怀疑别人在她的饭里投毒,偶尔骂人之外, 还能认得出顾江阔, 甚至认得出姜糯。 这让顾江阔大感安慰。 但是, 该怎么把姥姥安全地转移回燕林呢? “大江啊,你发什么呆呢,想媳妇呢?”姥姥突然问。 顾江阔:“……不是。” 姥姥现在多了些强迫行为,反复地擦她的宝贝小盒子,边擦边说:“你别总守着我,找你媳妇去,赶紧给我生个孙子,你媳妇长得那么好看,孙子最好像他,别像你。” 顾江阔:“姥姥……” 王老太瞪眼:“糯糯好看,像你就完啦!” 顾江阔:“…………………………” 顾总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不想就这个问题再继续讨论。 而姥姥没得到回答,就自顾自继续擦小盒子,然后说:“顾旻啊,你的小手帕我没扔,都收着呢。” 姥姥这是又把他认成父亲了。 姥姥没和他聊多久,就吵着要吃东西,护工能听懂一些基本用语,忙过来用蹩脚的华国话解释:“您不能再吃了!” 果不其然遭到老太太的一顿土话攻击,虽说骂人的话都是方言,但护工也听得懂语气,顿时有点委屈,不过好在老人家并不动手,而且工资相当可观,看在钱的面子上,这些委屈还是能忍受的。 顾江阔见状,连忙上前安抚,可惜姥姥的注意力全转到要吃食和护工对骂上,完全没工夫再去搭理自家外孙。 不过三四天的工夫,更加详细的兴旭金属科技有限公司调查报告已经送到顾江阔手上,文质彬彬的眼镜操盘手说:“顾总,虽然兴旭对外的财报做得很漂亮,可从目前的数据分析来看,魏思祖挪用公款的可能性非常大,不过,想要进一步确认,还需要更进一步调查,按着咱们一贯的步骤,应该派遣专员去华国,去燕林,实地考察,不过您吩咐过,不能打草惊蛇,所以下一步怎么做,还请您指示。” 顾江阔沉吟片刻,还是说:“不要去实地考察,但数据分析继续做。” 眼镜下属:“是。” “对了,”顾江阔捻了捻厚厚的报告单,说,“提前准备一笔现金,大概……16亿rmb,也就是……” “两千四百万美元。”眼镜男说,“账上目前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如果一定要短时间内腾出来的话,就要停掉几个项目,现在势头正好,停掉是很可惜的,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我不建议您这样做。” “停吧。”顾总说,“三个月之内,我要筹到这么多。” “可是……” “你再做一份报告,”顾江阔打断他,“列一个可以裁撤项目的清单。” “……是,顾总。” 贵宾室外,几个侍者窃窃私语: “哎,你说,咱们阿阔少爷神神秘秘弄的这几个眼镜男是干什么的?他们怎么看也不像赌徒啊。”侍者a吐槽。 “不该问的别问,否则——”侍者b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嘶!”侍者a捂住自己的脖子,声音压得更低了,“阿阔少爷真的,真的会灭口吗?我听说,有个荷官不小心说错话,之后就再没人见过他,真的假的啊?” “这我也不好说,不过,少爷养的那些打手都不是吃素的。” “那些打手原本都是赌场的,分别抱团,关系错综复杂,怎么现在都效忠阿阔少爷一个人了,奇怪。” “我只提醒你一句,能在老爷子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的,除了阿阔少爷,这么多年也没别人。所以啊,在这种地方干,知道得越少越安全。学会少说少问,懂吗?” 侍者a捂住嘴巴,狂点头:“嗯嗯嗯!” “嘘!来人了!” 红木门推开,身形高大的顾总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淡淡地瞥了门口的俩侍者一眼,俩人腿肚子一软,险些没站稳,顾江阔倒没为难他们,看了眼时间,便往赌场大厅去了。 一路上,马仔小弟侍者荷官们无不向他鞠躬问好,倒显得顾江阔像老电影里的□□老大,而他也确实有上位者的风范,远观有种粗糙而锐利的淡漠气质,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不过,这种冷淡,轻易就能被一通电话打破。 那是糯糯的专属铃声,顾总在听到铃声的一刻,表情就柔软下来,接起电话时,则直接换了个人似的,屁股后边仿佛“唰”一下弹出一条隐形的大尾巴,“糯糯,你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漂亮男友有点无奈的声音:“……说得我好像从来不给你电话似的,不是每天都打?” “那不一样,”顾江阔控诉,“你这个星期只主动搭理过我两次!其余都是我找你!” “……顾大江,你适可而止,别像小学鸡一样幼稚。”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好好好,你说得对,那你是在不满意?” “也不是,不敢……” “那你还有别的意见吗?” “……没了。” “那我们说正事,”姜糯的声音染上一点笑意,而后立即又严肃起来,“我这几天都在琢磨,想出个办法,如果成功了,也许能让顾老爷子主动把姥姥送回来。” “!”顾江阔也严肃起来,“糯糯你说。” 姜糯:“我是这么想的,你那个冒名顶替的叔叔,是不是身体不太好,连风也吹不得,更受不得刺激?你上次只是吓吓他,他就气得吸氧,我的意思是,姥姥脾气不大好,还总喜欢把你认成你父亲,或许,这里边有文章可做。”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只是, ”姜糯斟酌着继续说,“就怕这里边的度不好掌握,怕你叔叔反应太大, 反而吓到姥姥,也怕你叔叔反应过度, 顾老董事长迁怒于姥姥, 反而不好。” “我想想。”顾江阔忍不住贴着手机说, “糯糯, 怎么办, 我好喜欢你。” 姜糯知道, 这是赞同自己的意思,看来顾江阔有把握把这件事办成,于是笑道:“喜欢我啊?那是你应该做的。” 南洋四季都炎热, 长久闷在空调房对身体没好处,好在顾家庄园面积够大, 不出门也能享受户外运动, 王老太腿脚不算灵便, 平时的活动范围只限于所住洋房的前后院,除了定期去疗养楼检查身体, 鲜少出门。 而自从顾江阔跟几位护工暗示过,王老太就时常被搀扶出去, 多走一段路, 多享受些阳光和清新空气。 佣人们对于阿阔少爷的姥姥,即便不当半个主人,也按客人处理, 肯定不至于多管闲事去限制人家的活动范围, 且知道她老人家生着病, 所以并没人去招惹。于是,在几个星期的时间内,大家都井水不犯河水,而顾家上下似乎也习惯了老太太每天外出散步。 日久天长,在大家都见怪不怪的时候,王老太的活动范围又悄然扩大了。 庄园内有一处泳池群,两个异形泳池并一个标准池,和一处花园雕像组成完整的景观,这里前有可供休息娱乐的娱乐室、后有成片的璎珞竹节椰,几乎没什么风,是顾叔叔最常出没晒太阳的地方。 这一天,顾江阔没急着去赌场,而是跑去娱乐室二层,找了几个顾老爷子口中的“狐朋狗友”,约在家里打桌球——老爷子并不限制顾江阔的交友,也不反对他把朋友带到家里来,只要不影响到他或者顾旻休息就好,总体来说,顾老爷子对他的管束不多,更倾向于散养。 顾江阔跟几个满身江湖气的“狐朋狗友”,挑了间靠泳池方向的房间娱乐的时候,顾叔叔也由两名强壮的女佣,推着到老地方晒太阳。 将近三十度的高温,顾叔叔却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跟坐月子似的,他自嘲似的说:“今天没风,气候也温和,最适合晒一晒我这身发霉的骨头。” 两位女佣自然在一旁轻声安慰,可顾叔叔只是摇头,了无生气地说:“你们不用骗我,我的身子骨,我自己知道,还能熬上几年,但生活质量……哎。” 这时候,对面响起一道大嗓门,“这天气晒被子好!” 王老太虽然腿脚不如以前灵便,但由于好吃好喝,在顾江阔的督促下,被照顾得还胖了一圈,说话中气很足。 顾叔叔疑惑地看过去,却听王老太“哎呀”一声,“怎么被子动了?成精啦?” 顾叔叔:“……” 护工用贫瘠的词汇跟王老太解释,那不是被子,而是个人,只不过太过清瘦病弱,全被被子挡住,再加上老人家眼神不好,这才闹出乌龙。 王老太也不知听懂了没有,执意要上前看看,两位护工竟然没阻拦,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一步步往顾叔叔那边去,惹得顾叔叔身边的女佣都面露不满,低声咕哝:“他们怎么这么没规矩,老太太是傻子,护工也是傻的吗?” 顾叔叔心中了然:“她就是阿阔的姥姥?” 也不怪顾叔叔没印象,王老太从前一直深居简出,顾叔叔本人常年养病,也鲜少露面,再加上顾家庄园实在大得离谱,好像只在这老太太刚来的那一阵子,远远地见过两面。 “先生,我们把她赶走?” “不必。”顾叔叔虚弱地说,“随她便吧。” 他对阿阔的姥姥倒是有些好奇,听说就是这位老太太亲手把阿阔拉扯大的,老年不幸罹患阿尔兹海默症,顾江阔却没嫌弃,即便到南洋,也千里迢迢地把她带过来。 可见阿阔是个孝顺孩子。他越孝顺,顾叔叔就越对他姥姥有兴趣。 从前是没在意过,今天既然碰上了,说不定能碰撞出什么有趣的故事——顾叔叔带着一丝恶意,这样想。 然而,顾叔叔并不了解,一个在城乡结合部生活了半辈子的老太太,战斗力有多强——即便生病,她也有些习惯是刻在骨子里的——王老太颤巍巍走到近前,很不客气地一把掀开顾叔叔身上盖着的纯羊绒毛毯。 顾叔叔:“?” 女佣们:“!” 女佣一把抢回毛毯,护工生怕女佣们吓到王老太,也涌过去,就连上楼的顾江阔也忍不住直起身子,准备着见到她们动手,就立即下去救姥姥。 一时气氛剑拔弩张。 然而,王老太非但没被吓着,还很不屑地骂了句燕林土话,然后换成普通话,清清楚楚地说:“原来是个人,瘦得跟小鸡子儿似的!” 护工们怕王老太吃亏,连忙把她搀回去,可老太太丝毫不怕,还在很真诚地咕哝:“到底是人是鬼?” 顾叔叔从小病弱,因为这幅身体,受过不少歧视,从十几岁起,下人们就背地里议论他活不长,不如原来的大少爷。再大一些,他遵从老爷子的安排,求娶门当户对的名门贵女,却因为身体原因屡屡被拒,这才退而求其次,娶了现在的夫人,虽然夫人面上没直言过嫌弃,可夫妻俩只有相敬如宾,从来谈不上蜜里调油,除了顾辛这个儿子,两人之间什么维系都没有,哪里像夫妻? 顾叔叔是自卑的。他把自己一辈子的痛苦都归结于身体,他可以自嘲,却最听不得别人议论。 听到王老太这样说,当即沉下脸,努力平复着加快的心跳,喘息着问:“你就是阿阔的姥姥?” 可惜生了病的姥姥思维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她听不懂“阿阔”是谁,索性无视顾叔叔,只按着自己的思路继续驴唇不对马嘴地聊:“怎么说话也这么小声儿,还不如我这个老太婆,哎,小鸡子儿,你是谁啊?” “你怎么跟先生说话的!”女佣们出声制止。 王老太却固执地问顾叔叔:“你是谁啊?” “……我是顾旻。” “顾旻?”这名字却引起王老太的回忆,她连连摇头,“你不是顾旻,我干儿子才是顾旻。” 顾叔叔:“……” 顾叔叔既然知道王老太的身份,便也自然知道“干儿子”是怎么一回事,知道王老太口中的顾旻,就是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大哥。 他是偷梁换柱的“狸猫”,顾旻才是真“太子”,这件事是顾叔叔心中的另一根刺。 很好,这老太婆,在两三句话之内,接连戳中他两个雷点。 “真假太子”的事在顾宅是个谁也不能提的禁忌,可王老太才不管这些,她上下打量着顾叔叔:“顾旻个子高,身子壮,你不一样,你瘦得跟个刀郎似的,脸蛋也白,还不是我家糯糯那种白里透红,你怎么又老又白又干巴,像僵尸电影里的老僵尸,你别骗我,你哪里比得上顾旻?” 顾叔叔:“!!!” 顾叔叔差点没被气吐血,这回是真的控制不住情绪,拍着轮椅说:“你胡说!你、你这老太太,胡说八道!” 王老太:“我没有胡说,你比顾旻差远啦,顾旻跟我大江一样,有劲儿,从小就能干活,那么大一筐蜂窝煤,能从集上走几十里背回家来,你这小细胳膊,骷髅似的,一个筐就能把你给压死。” “你咒我、咒我死?”顾叔叔脸色越来越白,气得出气多进气少,骂人都快骂不出声了。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老太太拉走!”女佣们一边给顾叔叔顺气,一边焦躁地催促。 然而,那两个护工嘴上道歉,身体却稳如泰山,只是挡住女佣的推搡,护着王老太,却并没有把人带走的意思。 王老太神志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无论什么时候,都喜欢说车轱辘话,“小鸡子儿,你瘦得跟个骷髅似的,拿什么跟我顾旻比?别骗我老太太。你哪里比得上我女婿顾旻?” 顾叔叔气得脸色发白,粗喘着气,几乎说不出话,而王老太自己也越重复越激动,嗓门跟着大起来,夹杂着燕林土话,隔着几位护工和女佣,朝顾叔叔吐口水:“呸!你长得像个鬼似的,拿什么跟我干儿子顾旻比?” 好巧不巧,一口浓痰正好吐在顾叔叔脸上。 楼上看热闹的东古、阿末等人笑作一团,顾江阔呵斥一声,霍然起身,俩人便不敢再笑,连忙跟了出去。 三人都身高腿长,脚步飞快,及时赶到现场。 这会儿,那伺候顾叔叔的身材健壮的女佣,正怒不可遏地扬起巴掌想要打人,替主人出气,就感到扬起的手被一股大力攥住,掐得她骨头都发疼,脸色迅速扭曲。 另一个女佣见同伴被一满身煞气的花臂青年掐住手腕,也忍不住胆怯,不敢造次。 顾江阔直到确定了自家姥姥没有擦破一点油皮,才慢悠悠地吩咐:“东古,放手,怎么能对女人动手。” 东古令行禁止地放了手。 女佣们虽然因为伺候顾叔叔,而在顾宅颇有地位,平时自认高人一等,却并没有见过混迹赌场的打手,没遇到过这样的场面,都吓得有点傻,还是顾江阔好心提醒:“我叔叔太激动,晕过去了,你们再不去请医生,我怕他被自己的痰和鼻涕呛死。” 她们才手忙脚乱地去叫家庭医生。 这件事果不其然惊动了顾老爷子——顾叔叔可是他的心肝宝贝儿子。 顾江阔当晚就被叫去训话,然而,没等顾老爷子发泄不满,倒是顾江阔先发制人,控诉顾家根本没把他当做一份子。 “如果那些刁仆真把我当做顾家少爷,怎么可能那样去为难我的姥姥,为难一个因不幸患病,连脑子都不清楚的老人家?”顾江阔振声质问。 因为顾老爷子一向疼爱这位病弱的儿子,顾叔叔的房间就安排在他的主卧隔壁,顾江阔的大嗓门,别说隔壁,整栋楼都听得见。 刚吃了药、正在吸氧的顾叔叔:“……”忽然心脏又开始疼。 然而,顾老爷子还真被顾江阔这理直气壮的态度给弄懵了,有些怀疑是不是那两个女佣为了逃避责任,而故意把事情都推到王老太头上? 说到底,这件事只是个意外,家里的佣人们,他已经问过一遍,经常遇到王老太出来闲逛,她一个脑子不清楚的老太太,跟人起争执似乎也很正常。他今天叫阿阔过来,也无非是想发泄下情绪,顺便通知他,不准再让那老太婆随便出来乱晃,以免再冲撞到顾旻。 “阿阔,你先冷静些。” “我没办法冷静!”顾江阔继续控诉,“爷爷,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是你亲口保证让我姥姥过来颐享天年,结果呢,叔叔的女佣竟然想打她!如果不是我在场,后果不堪设想!我姥姥受到惊吓,到现在还没吃晚饭呢!” 这倒是实话,下午老太太受了惊,为了安抚她,顾江阔做主,多给了两块绿豆糕当下午茶,护工说她吃得太多,晚上必须得禁食,否则容易消化不良。 “阿阔,”提起女佣打人的事,顾老爷子也有些心虚,但还是生硬地说,“要不这样,以后让你姥姥就在……” “自己的院子里活动”几个字,还没出口,顾江阔就断然拒绝:“如果我姥姥连自由活动的权利都没有,那我宁可带着她回华国!” “回华国”这件事,永远能拿捏住老头子,果然,顾老爷子的气焰瞬间熄灭。 第一百三十七章 顾江阔每周都要飞回华国, 周末对于顾老爷子来说,就变得颇为难熬,但吃点褪黑素也能睡个囫囵觉, 总体比前几年那种夜不能寐的感觉已经幸福许多。 而今年端午的时候,顾江阔一口气离开南洋好几天, 归期还额外又晚了一天, 顾老爷子便又梦到了亡妻。 妻子还是年轻时候的模样,她是因车祸而死,一身血污, 手脚也被扭成不正常的形状, 这回没有伤害顾老爷子,而是在他眼前转悠,口中念念有词:“我孙儿呢?我孙儿呢!” 极大的恐惧导致他那几天嗑安眠药都没用,顾老爷子愈发坚信, 阿阔本人才是他的“药”, 说什么也不肯放他走的。 “说什么呢,谁要赶你走。”顾老爷子忙安抚,“老人家想去哪里逛,就去哪里逛, 我怎么会为难她一个病人?” 俗话说“小儿子大孙子,老爷子的命根子”,这话应在顾老爷子身上再恰当不过。 全南洋的上流阶层都知道,顾老爷子把那位病弱的儿子视若心头肉, 谁也不能给半点委屈受。 可顾江阔却清楚, 老头子最爱的不是儿子顾民, 也不是孙子顾辛, 而是他自己。 如果顾叔叔的利益和他本人相冲突, 那么,就算是顾叔叔也得让步。 这次顾叔叔和姥姥冲突之后,所有人都以为老太太或是顾江阔要付出代价,没想到,最后一切照常,王老太仍旧可以在庄园里随意走动。 反倒是顾叔叔的那几位女佣被老爷子叫过去耳提面命,以后机灵点,见到王老太,尽量避开些,怎么能跟病人一般见识? 两位气势汹汹等着老爷给她们撑腰的女佣都傻了,她们平白挨了顿骂,憋屈极了,但老爷子的话,没人敢不听。 奈何,当日“一战”之后,王老太竟然记住了顾叔叔。 即便女佣们推着顾叔叔有意躲避,老太太也能主动找上门来,言语粗俗地反反复复戳顾叔叔的痛点。 顾叔叔身体虽然不好,可心思深重,撑着病体查了资料,又专门跟家庭医生咨询过,询问:“不是说老年痴呆很容易碎片化记忆,记性都差得很吗?那老痴呆为什么偏偏能记住我?医生,你实话跟我说,是不是有人特意在她面前强化记忆,她才能不断找我的麻烦?” 这问题指向性非常明显,就差把“顾江阔”三个字摆在明面上。 然而,顾宅的家庭医生却迟迟没有给顾叔叔肯定的答复,一直顾左右而言他,顾叔叔看出门道,气得冷笑:“你的薪水是谁给发?是顾家,还是顾江阔?” 医生低眉顺眼地说:“先生,阿阔少爷,不就是顾家人。” 顾叔叔:“……” “我倒不知道,原来顾家现在是他当家做主。”顾叔叔冷哼着留下这句话,便指挥佣人把他推走。 然后扭头就去找顾老爷子告状,可惜顾老爷子正在书房里跟顾江阔谈话,顾叔叔也是在气头上,实在等不下去,竟然冲进门,当着顾江阔的面,就跟老爷子争执起来。 直言“是不是顾家以后要由顾江阔当家做主”,还没等他说出医生的事,顾江阔便幽幽插话:“是不是我姥姥又得罪你了?” 顾叔叔噎住。 因为顾江阔猜得不错,这也是实情。 顾老爷子的脸色当时就撂下来,顾江阔还在一旁敲边鼓,“叔叔,她生了病思维不清楚,你不要跟病人一般计较,躲着她些不就完了?” “可是她,她主动找我的麻烦!”顾叔叔这话出口,才意识到自己被顾江阔带偏,连忙补充:“不是王老太的事,是医生,也不是……” 然而,这时候再说别的,都显得他像是无理取闹不成再上纲上线。 顾老爷子冷眼看着四十多岁的儿子,跟“不学无术”的孙辈对着吵架,最后只是很失望地说:“顾旻,我对你太纵容了。” 在书房里,顾江阔便猜到顾叔叔已经察觉到些什么,却并不在意。 顾叔叔这个人,虽然心思深沉,可从小被老头子养在深宅,鲜少与外人接触,早就默认这个世界应该围着他转,所以控制情绪的能力极弱,根本做不到“隐忍”二字,倘若抓住他的七寸,就很容易操控。 出了书房的门,顾江阔默默地跟了一段,便疾走两步,高高大大地横在轮椅面前,彬彬有礼地拦住顾叔叔,居高临下地低下头,“叔叔,其实你有什么事可以单独跟我说,何必去找爷爷告状呢?” 顾叔叔戒备地抬头看向他,这位健康而强壮的侄子,总给他难言的压迫感,尤其是单独相处的时候。 “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问问你,想不想单独跟我聊聊,还是说,”顾江阔极轻地嗤笑一下,“你的胆子和身体一样弱,连单独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 顾叔叔握住轮椅的手渐渐用力,本就苍白的指尖愈发泛白,他费力地喘了几口气,吩咐两名女佣:“你们先退下。” “可是先生……” “退下。” 等没了外人,顾叔叔咬着牙问:“说吧。” 顾江阔却笑起来:“真敢跟我单独相处,不怕我把你活活掐死?” “你不会做这么蠢的事。”顾叔叔虚弱地说。 顾江阔敛了笑意:“你看人很准,叔叔,你很聪明,想必你也渐渐发现了,就连顾家内部,也慢慢不完全受你们控制,这才是你今天原本想跟爷爷告状的内容吧?” 顾叔叔瞪着他,没有说话,掐住轮椅的手却愈发用力,几乎迸出青筋,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一具形销骨立的骷髅。 顾江阔慢悠悠地说:“你尽管像个小学生一样,接着告状,老头子七十多岁了,你又一身病骨,除了我,顾家还能仰仗谁呢?” “顾辛!”顾叔叔突然激动起来,“顾辛突然闹着去国外念书,是不是跟你有关?” 顾江阔耸耸肩,“这你可冤枉我了。” “不过,”他蹲下身,慢悠悠地说,“但我相信,天道好轮回,集团这些产业,原本不姓顾,而是姓‘方’,你也好,你儿子也好,不过都是登堂入室的小偷,老天有眼,总会物归原主的,你说是不是?” “你、你!” “来人啊,我叔叔身体不舒服,还不把他带下去?”顾江阔起身,冷冷地说。 “……” 顾江阔今日说这番话,不单单是为了刺激顾叔叔,让他愈发紧张惧怕,以至于失了分寸,没完没了地告状,惹老爷子厌烦,更是想对这些明目张胆的窃贼喊出些心里话。 后来,顾叔叔又几次拖着病体,去找父亲理论,提醒他要提防顾江阔,然而,顾叔叔证据不足,而情绪过盛,满满负能量,以至于老爷子烦得一度躲着他。 期间,又不知姥姥和顾叔叔有过多少次言语冲突,日子便这样鸡飞狗跳地过,转眼就过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正是兴旭金属与资方的对赌协议到期清算1的时候。 按着合同,利润比去年同期高40,就算合格,而上一期财报正好卡在40的增长率上,按理来说,随着锂矿石的价格稳步而缓慢地攀升,这一季的利润只会升高而不可能降低。 然而,就在兴旭上下都认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时候,资方(也就是喻闵的博约股份)却发来了要求终止合作、并要求赔付的告知函。 这封公函是由魏思祖亲自转交到姜糯手里的,彼时,魏思祖六神无主地扑向姜总,险些被姜氏的其他高管给拦下来。 姜糯看到他那慌张模样,心里也是一跳,生出不妙的预感:“怎么回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 魏思祖搓着手:“姜总, 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姜糯那种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了,简单向下属们交代了一句,就把魏思祖带去了自己的总裁办公室。 两人还没在会客区的沙发上坐下, 魏思祖就哭丧着脸,开始嚎:“姜老弟!你得救我啊!” 姜糯被他嚎得眼皮狂跳:“……你先说说看。” “公司出了点问题, 他们非说咱们的账目是假的。” 在姜糯的凝视下, 魏思祖越说越小声,最后忐忑地把那封公函拿出来,递过去。 姜糯只扫了一眼公函, 就觉得血压都高了, 魏思祖窥着姜总面沉如水的脸色,连个屁都不敢再放。 直到姜糯仔细看完整篇,抬起头看向他,魏思祖才讷讷地嗫嚅:“姜老弟, 你说……这可怎么办啊?” “谁是你老弟?”姜糯咬牙道。 魏思祖从善如流地改口:“姜总, 我,你,您看,咱俩可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他喻闵是不是在坑咱们啊?狮子大开口,张口就要16亿,咱们账面上哪里有钱?他们当初投的也没这么多,这不是敲诈吗?” 姜糯懒得跟他废话, 只道:“就像你说的, 咱俩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 必须得统一战线, 现在这里没有外人, 你老老实实跟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魏思祖讷讷地说不出话。 姜糯冷冷道:“如果你跟我也不说实话,那么,就只能等着喻闵他们强行卖掉咱们的股份。” “啊?”魏思祖慌了,“卖、卖掉股份?不是说按20的利息还钱吗?怎么扯到卖股份了?” 姜糯:“你拿得出16亿?” 魏思祖:“……拿不出。”别说16亿,连1600万都拿不出来,他一直悄悄挪用公司的钱,现在账上实际能用的现金流,还不到五百万。 ——这也是他的心腹韦剑德韦总监最近才告诉他的。 姜糯揉了揉太阳穴,“你先坐下,冷静点,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诉我,现在距离约定时间还有一天……或许还有转机。” 这话说得姜糯自己都不相信,不过,他做了两辈子公司老总,自有一股上位者临危不乱的镇定,看得魏思祖也跟着冷静下来。 “那个,我说了,姜总你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魏思祖果然是知无不言,差点没从盘古开天地讲起,“他们都说我是海归高材生,其实我什么都不是,我是因为国内高考太难,我肯定考不上,才被我爸送出国,水了个学士学位,在国外也都是吃喝玩乐,泡泡吧,把把妹,飙飙车,我哪有那个本事经营公司。” “可是我大四的时候,我爸就……他走得也不算突然,可我也不愿意接任什么董事长,我们同学家里都是搞金融的、搞网络的,可我家,燕林的矿石工厂,多土啊。” 姜糯听得直皱眉:“说重点。” 开矿土?他从前只觉得魏思祖有点不定性,花钱过于大手大脚,太爱玩,现在看来,他是脑子不好使才对! 锂矿石是多稀缺的原料?燕林是全国的碳酸锂生产大户,其中兴旭更是龙头企业,本来产出就能占国内总产量的四成,再加上后来收购了另外一个大锂矿,现在的兴旭,几乎可以说占据国内市场的半壁江山。 更何况政策对新能源的扶持,如果好好经营,那么,兴旭就是一只下金蛋的母鸡,他竟然嫌弃工厂土?那魏思祖嫌不嫌弃钱土?? 魏思祖老老实实的:“好,我说重点。” “就是,我习惯了花钱大手大脚,但是手上的钱不够,”魏思祖小声说,“我爸怕我败家,把大部分钱都投到工厂里,没给我留多少零花,别看我是董事长,表面风光,其实每年能到手的真金白银,也才一两百万。” 姜糯:“……”很好,这口气,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魏思祖请客,一口气叫了那么多俊男美女作陪,单单那次请客,可能就要花掉六位数。 这样算来,每年一两百万的确不够花。 魏思祖老实交代:“所以、所以我就动了歪心思,从财务提了一点点钱,也没人敢跟我要,就年底做账的时候,财务才找上门来,那个,请示我,是韦剑德出面帮我摆平,自打那次之后,我没钱了,就从公司拿,一直也没出什么问题,上个季度,我做的账,投资方都没发现!谁能知道、这次,他们就……” “所以,你胆子越来越大,挪用的公款越来越多!”姜糯几乎是从牙缝挤出来的。 魏思祖像做错事的小学生,吸吸鼻子:“嗯……” 姜总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难怪,他派去兴旭的高管,没发现什么异常,从财报上也看不出什么不对劲,原来,兴旭不是底下人捣鬼,而是从董事长就开始腐败! 自己偷自己家东西,外人怎么能发现呢? “姜总,你消消气消消气。”魏思祖说,“现在可怎么办啊?” 姜糯咬牙道:“你一共挪用了多少钱?现在公司账上还拿得出多少?说清楚,一个字也不许隐瞒,否则,还不上资方要求的赔偿金,你和我都得变卖股份去还债,别问我为什么,当初对赌协议的补充合同里写得清清楚楚。” 魏思祖彻底蔫了:“我说。” 南洋,顾江阔又刷新一遍页面,问眼镜男下属:“兴旭的季度财报还没出?” 眼镜男笑道:“顾总,您一上午都问了十几遍了,还没有。” 顾江阔:“之前让你准备的16亿,到账了吗?” 眼镜男严谨地推了推眼镜:“因为您说最后期限是明天,所以,最后一笔汇款也定在明天。” 顾江阔抬眸,有些严厉地望向他:“能保证万无一失吗?之前跟你说过,决不能耽误我的事。” “虽然不知道您有什么事,比生意还重要,”眼镜男竟然不怕他,一板一眼地说,“顾总您放心,绝对万无一失,明天早上九点到账,正正好好16亿,我是在保证咱们流动资金的收益最大化。” “……”顾江阔看着自家耿直而精明的下属,摇头轻笑,“faiq,等这件事办完,我要给你发个大红包。” 顾总到底没能一直等着兴旭的财报发出来,他刚得知家里佣人给递出的消息:姥姥又把顾叔叔给气住院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正所谓事不过三,顾江阔预感到,顾老爷子肯定要找他谈话,便提前收拾了东西,跑到外头赌桌上“玩”了两把。 其实赌博这种事,说不上瘾是假的,可是糯糯不喜欢赌狗,顾江阔便也强迫自己不上瘾,玩得心不在焉,用这种态度,当然十赌九输,顾江阔也不在意,干脆只挑自己的‘兄弟们’玩,就当给手底下人发福利。 于是,管家忠伯亲自找过来时,正好瞧见阿阔少爷在赌桌前,玩得不亦乐乎,不由得深深地皱起眉。 忠伯是那部分顾江阔无法收买的佣人之一,他跟了顾仲鸿几十年,人如其名,忠心耿耿,不但他,连和他走得近的那些佣人,顾江阔也都敬谢不敏,培养自己势力的时候,尽数绕过。 顾江阔在顾宅里,又刻意的低调。 因而,在忠伯眼里,阿阔少爷不过是顽劣、蛮横了些,他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今天忠伯亲自过来,也是因为顾老爷子因顾叔叔的事气得狠了——不但老爷生气,他这个做下人的,也很心疼“顾旻”,怎么说,那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少爷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忠伯本来就因为这事儿有些生顾江阔的气,这会儿又看到他大喇喇地赌博,不由得更不满,没好气地高声说:“阿阔少爷,老爷叫你回去,别玩了。” 可惜,赌场太过嘈杂,大家正在兴头上,都没听见。 忠伯以为顾江阔故意拿乔,走近了些,更加不耐:“没听见吗?别玩了!” 这一嗓子足够大,语气也更冲,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忠伯有些责备地说:“阿阔少爷,老爷叫你回去,家里出事了,你怎么还在这里玩。”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见一桌子十几个大汉,停下手里的动作,一点点地转过去,安静地望着他,舒展了下膀子。 忠伯:“……” 这强大的压迫感。 “老头,你怎么跟我大哥说话呢?” 忠伯:“……阿阔少爷,我,是奉老爷的命令,叫你回家的,家里出事了。” 可顾江阔没有接他的茬儿,自顾自把玩着骰子,好像没听见。 忠伯咽了口口水。 已经有个花臂汉子起身,“你还没跟我大哥道歉呢。” 忠伯连退好几步,咬咬牙:“阿阔少爷,对不起,是我老糊涂,刚才冒犯了。” 顾江阔这才慢悠悠地说:“不为难你,走吧,别让爷爷等急了。” 直到上了车,顾江阔才面无表情地说:“方才在小弟面前,我也得要面子,忠伯,见谅啊。” “怎么会,少爷。”忠伯倒是比从前客气得多。 顾江阔有点满意。 顾仲鸿果然如忠伯所说,这回是真的动了气,直接了当道:“阿阔,你叔叔这次差点没了命!” 顾江阔没急着辩驳,而是安安静静地听完来龙去脉,再问,“爷爷,您的意思是?” 见阿阔没吵没闹,顾仲鸿的火气也消退了些:“爷爷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你姥姥生了病,身不由己,但总不能再让她继续冲撞你叔叔……” “您的意思是,”顾江阔抢答,“把我姥姥关在小院子里?” “不,”顾仲鸿说,“你叔叔说,他不想再看到她,阿阔,不如,我再选一处地方,在别处买一套房子,让她带着护工、保姆搬过去。” 顾江阔几乎在心里雀跃叫好,可面上丝毫不显,断然拒绝:“不行,除非我跟她一起搬出去。” “阿阔!” “没有家人照顾,怎么也不行的,我不放心把姥姥托付给陌生人。” “顾江阔,”顾老爷子严肃起来,“我不是在跟你商量,而是通知你。看来是我太纵容你,让你有些无法无天,竟然一而再,再而三地违抗我。” 顾仲鸿甚少这样同他说这样重的话,顾江阔知道,此时火候已经差不多,于是见好就收,能屈能伸地软了态度:“我知道了,我——” 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在喉咙里转了一圈,却没有出口。 现在还不是时候,太过痛快,反而会让老头子起疑心。顾江阔故作为难地说:“好吧,爷爷,反正叔叔还在医院躺着,你容我想几天,我会想出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当然会有办法,这个计划,已经慢慢地布置了三个月,安全地送走姥姥,他便能安心大展拳脚。 顾老爷子倒也没逼得他太紧,叹了口气:“可以,就给你几天时间。” 与此同时,姜糯刚送走魏思祖,心里乱成一团。 16个亿,他根本没有这么多流动资金,今年是姜氏集团开疆拓土的一年,一分钱都要掰成两半花,几乎都变成了投资和固定资产。 姜糯从前也担忧过这样的商业模式会不会太冒险,现在果然应了墨菲定律。 其实撤回一些投资,变卖一些资产,也不是不可以,就比如旧城区那块地,如果降价甩卖,凑出两个亿不成问题,但一定会打破之前层层饥饿营销,苦心营造的局面,继而承受巨大的亏损。 而现在,已经不是亏损不亏损的问题,而是,即便他愿意割肉,时间也来不及! 明天就是合同到期的日子,喻闵这是有预谋地在跟他打时间差! 如果按着合同办事,真的变卖掉兴旭的股份呢?那样亏损还倒是其次,还等于这大半年白忙了,放跑了一个下金蛋的母鸡,而且会引起一系列负面连锁反应——譬如已经跟兴旭绑定的升宸新能源。 它的股价一定会受到影响,而白米旗下的升宸又是他敢于这样大刀阔斧广开贤路的底气。 一旦兴旭那边出现问题,这种环环相扣,相辅相成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姜糯自打重生以来,一路顺风顺水,还没遭受过这样的滑铁卢,一时心乱如麻。 “如果能有16个亿从天而降就好了。”姜总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挫败地掐住自己的鼻梁。 他的鼻梁窄而挺,有种雕塑般的挺秀端直,给姜糯偏柔美的五官,添了一笔硬朗的英气。此刻却被他掐得发红。 如果顾江阔看见这一幕,一定会不由分说握住他的手,勒令他不准乱对自己的脸动手。 顾江阔…… 姜糯生出种浓烈的倾诉欲,他知道,顾江阔也不可能帮得上忙——就算是大企业,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拿出16亿的流动资金——他只是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想找个人倾吐。 即便对方说一句没什么用的“别难过”也好,这种时候,他太需要听听顾江阔的声音了。 姜总卸下在人前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的云淡风轻,长长地吐了口气,拿出手机,刚调到拨号界面,心里就涌上一阵莫名的委屈,他小奶猫似的缩了缩身子,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靠进宽大的真皮老板椅里,调整好预备撒娇诉苦的坐姿。 可手机按下拨号键的前一秒,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来电显示是“喻闵”。 看到这个名字,姜总方才那一身软糯委屈的气质,登时荡然无存,几乎是瞬间,就恢复成战斗模式。 姜总面沉如水地接起电话,声音沉稳:“喂,喻总。” 喻闵:“姜总,别来无恙。” 姜糯冷笑:“托喻总的福,即便有恙,也要坚持工作。” “哈哈,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喻闵笑起来,“但我打这通电话,就是在给你机会。” 姜糯:“不敢当,喻总给的东西不同凡响,大约又是厝火积薪,我没本事接。” “小糯,”喻闵轻轻叹气,语气倒是软了下去,“你何必跟我这样针锋相对?我是真心实意地跟你讲和。” “怎么说?” “我知道你额外跟魏思祖签了债务分担协议,这很聪明,”喻闵说,“他那部分债务,就让他自行变卖股份好了,而你的那部分,我可以不追究。” 姜糯眯起眼睛:“条件呢?” “你真是快言快语,”喻闵,“条件嘛……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想跟你合作。另外,小糯,我对你的欣赏,一直没变过。” 姜糯:“……” “何必这么固执呢?”喻闵带上点不明显的威胁意味,“难不成你真要放弃苦心经营的兴旭?还是说,你立即就拿得出16亿?” 第一百三十九章 姜糯:“你到底想怎么合作?别扯那些花前月下的借口, 让人恶心。” 他相信喻闵对自己可能有一点非分之想,但姜总更清楚,一个人——尤其是一个商人——对另一个人的好感, 不会值太多, 花16亿只为博美人一笑的事,只能存在于不切实际的言情小说里。 喻闵轻轻叹气:“姜总, 你怎么总是这么清醒。有一点你可能不相信,我是真的越来越欣赏你了, 你们年轻人有句话叫‘始于颜值, 陷于人品’,人品也不合适, 应该说, 人格魅力……小糯, 你为什么始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说重点。”姜总打断他。 “……好吧, ”喻闵, “姜总快人快语, 我就直说了,我想要整个兴旭的控制权。” 姜糯:“……” 喻闵:“你还记得我之前去燕林,单独请你那次吗?那时候,我就说过, 我会进军矿产业, 不瞒你说, 国内其他三家大型锂矿企业,都选择跟我合作,现在只剩下拿下兴旭。” 姜总沉吟片刻, 说:“喻总是金融出身, 总不可能是真想投身实业, 您想要哪部分控制权?” 喻闵笑起来:“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我想要三年之内的定价权,只要姜总答应跟我签订协议,那么,你的那部分债务我不追究,甚至还能帮你拿下整个兴旭。” “你是说,魏思祖手里的那部分股权?” 魏思祖是兴旭第一大股东和实际控股人,根据他们之前与喻闵签订的对赌协议,业绩没有达标,就要加息20按比例还款,这无疑是一笔天文数字,而魏思祖又长期挪用公款,说不定连储备金也挥霍一空,应该只有卖掉股份还债的一条路。 现在如果有钱的话,正是低价买入,收购整个兴旭的好时机。 但是…… “有这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自己入手?”姜糯问。 喻闵:“这对姜总来说是个好机会,可就像你说的,我并不打算长久经营实业,也没有那么多闲钱放在一处套牢。” 姜糯:“你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想在半年之后收回投资,还白赚20的利息,你早就调查过兴旭和魏思祖……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些所谓的联合投资方,全是让我们放松警惕的障眼法,从始至终,只有你博约一家,喻总玩得好一手空手套白狼,” 喻闵笑道:“你别在电话里套我的话,说到空手套白狼,还是姜总的手段更高明,之前升宸的事,可是让我栽了个大跟头——晋霖现在还在拼命还债呢——咱们算是打了个平手。” “这不一样,”姜糯,“喻总是提前做好了套,步步为营,我们当初不过是顺水推舟。” 喻闵故意用失望的语气说:“我以为你会对我惺惺相惜呢,姜总真是无情。” “不过,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咱们也算棋逢对手,我还是那句话,我很欣赏你,各种意义上的欣赏,姜总,考虑考虑吧。” 姜糯:“……你让我想想。” “好,”喻闵声音里带着难掩的笑意,“不着急,我额外再给你一星期时间,下周我去燕林,咱们面谈。” 他知道,即便是多给一个星期,姜糯也凑不出那么多钱,这不过是个空口人情而已,兴旭的控制权已经是囊中之物,而姜总本人……人都是慕强的,上一回,输给了他,这回却是让他见识到了自己的实力。 喻闵相信,姜糯早晚会对自己改观。 及至挂了电话,喻闵没忍住又给姜糯发了条没头没尾的消息: 【年轻人空有一身蛮力,有什么用呢?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靠拳头或是体力解决的。】 姜总盯着这条消息,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应该是很久之前,喻闵那老男人拿自己和年轻力壮的顾江阔比,当时话赶话,他故意用“年轻人体力好”的话去嘲讽喻总。 ……老男人竟然记仇记到现在,姜糯一阵无语。 因为顾家迟迟没有公开顾江阔的身份,又远在南洋,国内的商圈不知道顾江阔也正常。 姜糯懒得跟喻闵争辩,干脆无视了这条消息,开始埋头整理思绪,说是16亿,可分摊到姜氏身上,还不到一个亿,一个星期…… 姜总拿出纸笔,一条条地写下所有变现的办法,分别标注出可能性和要承担的亏损,这样写写画画,不知不觉便过去一下午。 可惜得出的结论依旧是:不可能。 时间太仓促,而且,公司承担不起这样的损失。 再退一万步,即便咬着牙,扛着亏损,拿出了违约金,保住了兴旭的股份,可魏思祖手里那一部分起决定权的股份又会花落谁家?如果最终还是姓了喻,那这些努力,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怎么想都无解。 目前看来,似乎只有“跟喻闵合作”这一条路。 “姜总,既然喻总送来了办法,不如就……”吴铜也这样劝他,“您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的这段时间,博约已经发布公告,兴旭财务造假、对赌失败这件事已经公开了,即便咱们现在去贷款,难度也会更大。” 姜糯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喻闵这是断我的后路。” “其实喻总提的条件不苛刻,并没有赶尽杀绝,他跟您还是有交情的……”吴铜窥着姜总的表情,不敢再往下说,而是转移话题,说了句废话,“如果能天降一笔巨款就好了。” 姜糯叹息一声,苦笑:“这种白日梦,我也想做。算了,太晚了,你们也都回家吧。我也回去好好想想。” 想想喻闵到底在图谋什么,自己跟他合作的利弊。电话里很多事说不清楚,也许真的要跟他面谈一次。 而等上了车,姜总才想起来,他还有一通电话没给顾江阔打。 这一天,他脑子都乱糟糟的,喻闵的电话更是打乱了他的心绪,而姜糯解锁手机,却发现与顾江阔的对话框里干干净净——一整个下午,顾江阔都没给他打一通电话,发一个标点符号。 这非常不合理,顾江阔无论多忙,都要抽空骚扰他的。 姜糯给顾江阔拨了过去,却听到“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后再拨”的机械音提示。 与此同时,顾江阔拎着手提箱,健步如飞地冲到机场的出租车等候区,还好这个时间排队的人不多,他很快等到一辆车,司机帮忙掀开后备箱,顾江阔急吼吼地把箱子扔进去,便拉开后座的门,报了地址。 “小伙子,这么着急?回家见媳妇啊。”司机调侃道。 “是啊。”顾江阔说,“赶着给媳妇解决个小麻烦,师傅快点开,晚了怕他着急。” 第一百四十章 紧赶慢赶, 回到姜家别墅的时候,也已经是半夜。 连旺财那傻狗都睡熟了,没有扑过来撒娇, 顾江阔蹑手蹑脚地开门, 上楼,没惊动任何人, 直到拧开姜糯的卧室门。 房间里漆黑一片,却有个影子警觉地从床上弹起来:“谁?!” 听那声音没带着一点睡意, 顾江阔便放下心, 放重了脚步,怕吓着人, 还是叫了声:“糯糯!” “?”姜糯,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不是周末, 也不年不节的, 事先也没有通知。 然后就见一大块头黑影几步跨到床前, 一个飞扑! 姜糯:艹! 姜少爷躲闪不及, 已经被囫囵个锁进怀里——好在顾江阔还有分寸,用手肘撑着自己的身体,不然以他的体重,加上惯性作用能压死人——然后就是一顿没轻没重的揉搓, 伴着三连问:“媳妇!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想不想我?” “……”姜糯艰难地搪住顾江阔的脸, “顾大江!你换衣服了吗?洗澡了吗?脏兮兮的别上我的床!” 顾江阔却不肯听话, 还是搂住自家媳妇,就没命地亲,话里话外都是讨要奖励的嘚瑟:“糯糯, 我告诉你一件好事, 你肯定会奖励我, 不换衣服、不洗澡也能上你的床。” 姜总因为兴旭金属的事烦得不行,愁得半夜都睡不着,此时并没心情跟他玩闹,没好气道:“顾江阔,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下去——” “糯糯,糯糯,你听我说完!”顾江阔还是死死箍着他,抢答,“我带回来16个亿,给你应急。” 姜糯:“?!” 姜糯登时不挣扎了,“什么?” 顾江阔此时正是压着他的姿势,脸对脸地正好能看见姜少爷瞪大的瞳仁,黑夜中也格外澄澈灿亮,不由得感叹:“糯糯,你眼睛真大,真好看。” 姜糯:“……你刚才说什么?什么16亿?” “哦,”顾江阔故意卖关子,“今天看到博约发的狗屁公告,说什么兴旭违约,要追责,我算了算,平这件事需要16亿,想着你一时之间未必有这么多闲钱。” 他轻描淡写地说:“所以就取了些出来,现在已经提交申请,从明天开始,会以不同的账户,公对公同时打到姜氏的账户上。” 姜糯愣了半天,也瞪了顾江阔半天,还是没消化:“你是说……你随手取了16亿?你哪来那么多钱,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我敢用这种事骗你?”顾江阔终于放开他,翻身下床,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踩在地板上,发出“咚”的声响,“哎我手机呢?” 姜糯连忙帮他开灯。 顾江阔找出手机银行网页,登录企业账户,一笔笔地给姜糯看,姜少爷只是震惊,其实打心底里相信顾江阔——自家男朋友不可能用这种事跟他开玩笑。 所以姜糯也只是匆匆扫了眼数额,发现货真价实一个多亿,便没再仔细研究,又惊又喜地望向顾江阔:“是真的。” 顾江阔笑起来:“怎么样?我怎么会骗你?还有四千多万,明天早上九点到账,不会耽误事。” “其实,用不着这么多,只要不到一个亿就……”姜总还处于巨大的惊喜里,脑子发懵。 顾江阔打断他:“还有魏思祖手里的股份,难道你不想趁他病要他命,一并低价收进来?” 这样的大便宜,用姜总的一贯作风来解释就是:不捡不是华国人。 姜糯也反应过来:“对哦。” “可是,你怎么?” “别可是了。”顾江阔已经干净利落地脱了上衣,衬衣扣子解开,就露出小麦色的健壮上半身,宽厚的肩、粗壮的臂,以及厚实的胸肌和窄紧而有力的腰肢。 “……”姜糯太明白这人想要干什么,但还是下意识关心他的16个亿,“你是从哪些账户打过来的?会不会跟你那个做空机构nuo关联上?如果被顾家人发现了怎么办?” “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了,不会被发现。”顾江阔开始解腰带,无奈道,“糯糯,你怎么这么会破坏气氛?” 姜糯还是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如果是今天看到公告才临时起意,怎么会准备得那么周全,可是,不容他多想,顾江阔已经爬上床,替他解睡衣扣子。 “!”姜少爷捂紧自己的领口,抗议,“你还没洗澡呢!” 顾江阔却没动弹,反而更贴近了些,用鼻子去蹭姜糯的耳垂,脸贴着脸说:“老公雪中送炭,你一点奖励都没有吗?” 刚被解决了心头大患的姜总果然放松了警惕:“……什么奖励?” “我就想不洗澡的时候,”顾江阔的气音打在姜糯的耳骨上,“弄脏你。” “!”姜少爷感觉自己从耳朵开始烧起来,热度一点点蔓延至全身,没说出话来。 顾江阔还在央求:“行不行啊?总该有奖励的。” “……” “……” 姜糯听到自己的声音:“行吧。” 第二天,姜总果然起晚了,并且主动关了闹钟,拼尽最后一丝意识,把响铃时间调至一个小时之后,便撑不住困倦的眼皮,枕着顾江阔结实的手臂,蜷了蜷身子,瞬间又睡了过去。 第二次被闹钟叫醒时,撑着眼皮,又去洗了个澡,才算摆脱一身黏糊糊的不适,彻底醒过来,在顾江阔殷勤的伺候下,穿上西装。 “你今天什么安排?”姜总一边配合地伸手,一边带着缱绻的倦意问。 顾江阔:“当然是陪你去公司,等料理完这笔款项,我再走。” “好,”姜总看了眼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快迟到了。” 话虽这样说,他却一点也不着急——如今他有了足够的资金,就没必要再跟喻闵合作,先让博约的职业经理人跟魏思祖扯皮吧。 等姜总抵达城郊的兴旭金属办公楼时,魏思祖已经像只霜打的茄子,不复从前的富贵纨绔模样,虽然还穿着一身超过六位数的行头,可整个人都散发着颓丧的气息,脸上还挂着两坨巨大的黑眼圈,看起来一晚上没睡。 “姜老弟,你来啦。”魏思祖有气无力地说,“你想到办法了吗?投资方已经来了。” “能有什么办法,”姜糯没好气地说,“欠债还钱。” 魏思祖也知道都是自己的错,失望地收回视线,木愣愣地看着面前的烟灰缸发呆。 倒是博约派来的高管起立,恭恭敬敬地自我介绍,“姜总好,我姓胡,您叫我老胡就行。这位是?” 胡总觉得姜糯身后那位大个子气度不凡,糅杂着匪气与贵气,存在感非常强,不由得发问。 可那大个子很低调地说:“我是姜总的保镖。” “哦,哦。”保镖吗?现在的保镖气质都这么好? “姜总,您坐,我们慢慢说。”胡总连忙说。 “不坐了。”姜糯,“直接说正事吧,你们谈到哪里了?” “就像姜总说的,”胡总笑道,“欠债还钱,兴旭无力抵付,所以股份就由我们代为变卖,按着协议的补充合同条款,我们可以全权代理,替魏总名下的那部分股权找到买家,至于姜总您,和小股东们……” 姜糯:“你找的买家出价多少?” “现在还说不好……” “总该有估值吧?你方才跟魏总是怎么谈的?” “这……本来这样的大宗交易就要打折,又因为时效的缘故,更不可能按市场价,所以应该会更低,”胡总记着喻闵的交代,斟酌着说,“抵卖股权是相当不划算的,如果不是没其他办法,这是下下策。” 一语双关,既在暗戳戳提醒姜糯:最好的办法还是答应喻总的条件。也在压低魏思祖的心理预期:你手里的股权卖不了多少,谈得太低别来找我们。 然而魏思祖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低垂着脑袋,沮丧地直接报了价:“他们跟我报的市场价五折。” 姜糯:“!” 胡总:“……” 姜糯暗骂喻闵不要脸,压得这样低,不是骗傻子吗? 不过魏思祖那傻乎乎的二世祖,还真挺好骗的。 胡总也有些尴尬,“哈,实在是要得急,所以是买方市场,姜总,您累不累?坐一会儿吧。” “不用了,”姜糯说,“胡总,具体资料再给我看一眼。” 姜总虽这样拒人于千里,却气度从容,进退有度,唬得胡总不敢怠慢,有问必答,而只有顾江阔知道,自家媳妇不是想给他下马威,而是真的不敢坐。 昨晚是有点过火了。 他像从前做保镖时一样,尽职尽责地站在姜总身后,目光却忍不住流连在姜糯的腰臀上,昂贵的手工定制西装,有掐腰的设计,将大少爷那一把细腰勾勒出来,西裤恰到好处地包裹着翘臀,肯定没人知道,裤腿内里两条笔直的长腿,这会儿多半在因为酸软无力而微微发抖。 顾江阔生出隐秘的满足感,眼前意气风发跟人唇枪舌战的姜总,私底下的模样只有他见过。 也不知走神了多久,裤兜里响起短促的提示音。 顾江阔掏出手机,发现是转账成功的提示,faiq动作够快,这才十点多,就已经把16亿款项全部搞定。 再过一会儿,姜氏的财务也会发现,应该会汇报给姜糯。 顾江阔很期待喻闵得知这件事的反应,那老男人没准半年、甚至更久之前就在布局,他太想看他功亏一篑、反倒为姜糯做嫁衣之后的反应了。 昨晚,顾江阔趁着姜糯体力不支睡过去的时候,还悄悄翻了他的手机——“不,应该是光明正大地看,我俩这关系,还用偷看吗?”顾总及时在心里给自己纠正——发现喻闵那老东西,又阴阳怪气地在糯糯面前贬低自己,而且还约了一周之后来燕林。 he,tui! 出了这样的变故,看你还稳得住一周之后再来吗? 顾江阔盘算着,姓喻的没准这两天就会提前造访,于是也打算等会他一面之后,再回南洋。 顾总侍立在一旁,心里小算盘打得啪啪响,又等了一会儿,听姜糯把胡总暂时支开,却留下魏思祖,顾江阔就知道,糯糯这是准备开始套路魏思祖那二百五了。 也不知要跟姓魏的二世祖聊多久,顾江阔有些等不及,抓住机会悄声问姜糯:“糯糯,什么时候跟喻闵摊牌啊?” 当然要等买入魏思祖手里的股份、趁机把兴旭金属收入囊中之后,再摊牌。所谓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几事不密则成害,在拿下魏思祖之前,不能走漏风声。 不过,姜糯也猜到,顾江阔在南洋还有事,在燕林带不了多久,问的是具体时间。 于是也低声回:“快的话,这一两天吧。”看魏思祖这样子,都被胡总忽悠傻了,应该不难攻克,他正好可以顺水推舟捡个漏,更何况,这种事,就讲究个快刀斩乱麻,迟则生变嘛。 “一两天还行。”顾江阔笑道。 顾总这笑容有点憨,瞧着人畜无害,姜总看得有点恍惚,从很久之前,姜氏就有不少人悄悄吐槽,说顾助理看着很凶,很不好惹,许多员工甚至远远碰到他都低着头以避免视线相接,这一直让姜总很疑惑,他的顾大江,分明挺可爱的啊。 不过,倒也“可爱”得有限。 “姜老弟,你想说什么啊?”魏思祖从卫生间回来,没精打采的问话,打断了姜糯和顾江阔之间的喁喁低语。 姜总于是飞速说:“昨晚太匆忙没想明白,但现在……顾大江,等我办完正事,你好好跟我解释解释,那么多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瞒了我多久?” 顾江阔汗毛一炸,忘了魏思祖还在:“哎媳——” 姜糯凌厉瞪眼。 顾总喉结一滚,把那个“妇”字咽了回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魏思祖臊眉耷眼地回来, 就看到姜总那位凶巴巴的大个子保镖,也满脸忐忑,像个心神不宁的小媳妇。不由得有些奇怪, “姜总, 发生什么事了么?” 姜糯乜了顾江阔一眼,“没事,魏总, 我们说正事。” 魏思祖便不再看那将近一米九的健壮“小媳妇”, 重新垂下脑袋,丧丧地说:“姜老弟, 五折啊,他们跟我说, 五折卖了股份, 有这个数, 刨去还债,剩下的还要交罚款, 补齐从前的亏空,我也剩不下什么了。” “怎么会。”姜糯总算在沙发上找了块柔软的位置贴着边虚虚坐下,表情像痛苦也像放松, 然后便打起精神, 故意说, “还是能剩下不少股份, 虽然失去控制权, 做个干吃分红的小股东也好。” “没那么简单, ”魏思祖沮丧地说, “这些管理班底都是我爸千挑万选留给我的干将, 还有一些是看着我长大的叔叔伯伯辈, 我偷着挪用资金的事现在被喻总接发出来,我已经没办法在公司做人了,就想赶紧卖掉股份,什么也不管了。” “姜老弟,”魏思祖吸吸鼻子,含着一泡泪,望向姜糯,“真的只能卖五折吗?” 姜糯:“……” 说实话,一开始得知被这废物猪队友坑的时候,姜总气得恨不得亲手把他送法院去,可现在,看到他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无助模样,姜糯心里的气也消了七八分。 ……谁能跟一个傻子计较呢。 姜总无声叹气,心平气和地说:“博约股份给的报价是五折,虽然低了些,但就像他们说的,私下的大宗交易,转手又急,定价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你可以再咨询其他公司元老……” “我没脸问他们了。”魏思祖唉声叹气,“他们现在对我肯定特别失望。我也对不起你,我知道老弟你跟我不一样,是很有能力的人,你比我还小四五岁,同样是临危受命,却把家产经营得这样好。……都怪我不争气,平时大手大脚,还沾上赌瘾,我、我真的没想到,去趟狮城,就能输那么多……” “狮城?”姜糯抓住重点,“你去狮城赌场?” 魏思祖:“是啊。” 姜总问:“什么时候去的?” “三个月之前吧。”魏思祖茫然地说。 姜糯:“呵。” 顾江阔下意识立正,收到自家男朋友的眼刀后,厚着脸皮回了个憨笑。 姜总没搭理他,继续聊正事:“兴旭账目上绝对拿不出16亿,按着合同,你只能变卖股份,或者自己找买家,或者全权交给博约。” “我哪里懂这些,还是交给他们吧。” “现在我多给你个选项,”姜总说,“你或许可以把所有股份都卖给我,我出七折。” 魏思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姜糯:“别这样看着我,姜氏集团不是提款机,我也没那么多现钱,出价高是因为想分期支付。……你不用急着答复。” “我答应!”魏思祖热泪盈眶,“姜老弟你这是救了我一命!呜呜呜呜,我没敢跟你说,我还有别的赌债没还清,限期一个月,一个月内能给我第一笔钱吗?” “……”姜总思忖片刻,报了个数。 “七折!不愧是你,姜老弟,姜氏果然财大气粗,我就知道能指望上你!”魏思祖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攥住姜糯的手,“那现在就签合同!” 姜糯本来的心理预期是七五折,因为依着他的经验,这种私下里的大宗交易,大约以七折左右成交,没办法一笔付清的话,则价格会更高一些,可能会上升到原价的八折左右。 现在明明是魏思祖吃了亏,他这幅感恩戴德的样子,直接给姜总整不会了。 倒是“顾保镖”一大步迈过来,劈手拍开魏思祖的手,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凶相毕现:“差不多得了!你要摸多久?” 直男魏思祖一脸懵逼:“?” 握手也不行吗?他是在表达感激啊。 可大个子保镖像是要吃人,魏思祖脖子一缩,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既然这样,魏总,跟我去趟姜氏吧,我通知律师草拟合同。”姜总觉得顾江阔有点丢他的人,连忙岔开话题。 魏思祖果然也跟着他的思路:“是是是,免得夜长梦多。我这就去开车。” 姜总落后一步,顾江阔还是不满,小声哔哔:“被人卖了还上赶着去数钱,你从哪儿找到这么蠢的合作对象?” 姜糯翻了他一个白眼,“兴旭的体量、以及当时谈的价格、包括地理位置,都是最优选。以及,魏思祖是直男,你没必要这么紧张,我就是一普通男青年而已,又不是人民币,人人都喜欢。” 顾江阔假装听不懂,顾左右而言他:“其实兴旭是相当有潜力的公司,可惜魏思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不像你这么优秀。” 这彩虹屁拍得姜总有点舒服,忍不住回了个矜持的笑容:“就你会说话。” 顾总知道这是哄好了,甩着看不见的大尾巴,屁颠颠跟了上去。 姜总办事牢靠,事情还没尘埃落定之前,不打算先宣扬出去,因而没有直接告知喻闵手下的那位胡姓高管,而是含糊地给了句“我们再商量商量”,才带着魏思祖一起回姜氏。 胡总客客气气地答应下来,旋即就汇报给喻闵。 喻闵对此并不担忧,甚至还相当胸有成竹:“不用担心,这件事不会有变故,姜糯那个人,你别看他年纪轻,但做事稳妥老辣,即便只有一条路可选,也还要步步为营地多思考几天。……你就安心在燕林多待几天,我下周也过去。” “是,喻总。” 姜氏集团的法务部办事效率高,特聘律师赶在几位老总抵达之前,就已经拟好了合同,魏思祖也不拖沓,匆匆扫了眼,就签下大名。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不用姜糯之前预判的“一两天”,当天就水落归槽。 最高兴的还要属顾江阔。 ——工作狂姜总主动发话:办完事就回家。 男朋友破天荒地没在公司盘桓到下班,肯定是因为想要腾出时间陪他啊! 顾江阔高兴得直搓手心,嗨呀,其实昨晚做得有点过了,他有点舍不得再折腾糯糯,但今天这么早回去,不做点什么,岂不浪费大好春光? “糯糯,”顾江阔揣着激动的心情,发动了车子,“直接回家吗?还是先去吃顿大餐?” “回家。”姜总吩咐。 “这么着急么,好吧。”顾总略羞涩地说。 然而,刚回家,梅姨就抱着搓衣板,等在门口,问:“少爷,是这种吗?” 姜少爷点头,一边换鞋,一边吩咐:“顾大江,拿着。然后跟我回卧室。” 顾江阔:“……” 顾江阔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拉住梅姨,悄声问:“那个,梅姨,这啥情况啊?” 梅姨也不明所以:“少爷突然发消息说要搓衣板,咱家里哪有这种东西?就连少爷的内衣裤也专门有个小洗衣机,所以我赶紧去市场买的。少爷这是准备让我手洗了吗?” “放心,不是。”顾江阔沉痛地说,“这是给我准备的。” 梅姨也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脱口接了句:“那晚上你们还按时吃饭吗?还是做好了给送卧室去?” 顾江阔知道她误会了,但也没正面解释。 “搞好了,今晚不按时吃饭,搞砸了就是今晚我自己没饭吃,”他抱着搓衣板,上了楼,“看我发挥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顾江阔推开门, 就看到姜糯换好了睡衣,斜靠在床头,这个季节秋风刚起, 房间里就已经开了暖风, 所以睡衣也是轻薄的真丝,靛蓝色的柔软布料服帖地勾勒出主人的修长曲线,深色裤腿愈发显得露出的脚踝皙白细嫩。 姜少爷用脚尖点了点前方的空地, “往这儿跪。” 顾江阔这才关上门, 挪进来,“不是, 媳妇,真跪啊?” 姜糯掀起眼皮, “好啊, 那你先坐下, 咱们算算账。” 顾江阔看了眼床,觉得把媳妇惹毛的自己可能不配, 抱着搓衣板,谨慎地说:“我不敢坐。” “……”姜糯,“那你说说看, 错哪儿了?” 顾总像被老师罚站的小学生, 一边扣搓衣板, 一边老实交代:“我早就发现魏思祖可能有问题, 不该瞒着你。” 姜糯:“呵。” “但你要听我解释!”顾江阔真像小学生似的举手, 不过他个子太高, 激动之下一举手, 手就碰到了壁挂式空调下方的透明空调盾, 险些给碰掉了, 又手忙脚乱地去安。 姜糯有些无语地看着他,酝酿了会儿,条分缕析地说:“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我真的不喜欢这种‘英雄救美’的桥段,如果再有下次,我希望你发现端倪,就直接告诉我,让我自己去面对,而不是做一个,等困难来临,就从天而降的骑士,我不是什么都不会、只能等着大英雄拯救的小公主。” 不知怎么,提到‘公主’,顾江阔就忽然想到小学二年级的糯崽,戴着假发,穿着白雪公主蓬蓬裙,忽闪着长睫毛和大眼睛,奶声奶气唱“i am a princesses”的镜头。 记忆中的小奶团子和眼前矜贵俊秀的青年逐渐重合,他不由得心想:你不就是漂亮的小公主? 顾江阔连忙悄悄掐了自己一把,收回这危险的联想,轻咳一声,“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主要是,兄弟们看到魏思祖去赌,怀疑他挪用公款,又不敢打草惊蛇回燕林调查,毕竟兴旭还有你的股份,万一搞砸了,让其他空头盯上,连累了你,岂不是坏事?所以这件事只是怀疑,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姜糯安静地听着,用眼神示意他接着编。 顾江阔:“……我说的都是真话,因为当时也不确定,所以只是提前做了最坏的打算,以防万一给你兜底,至于为什么告诉你,我知道你的野心,刚接任公司一年多,正想要做出成绩,用来稳定军心,所以你这么沉稳的人,才愿意冒险,一而再地开疆拓土,扩大经营。” 姜糯闻言,倒是沉默下来。 顾大江很多时候都像只魂穿进威猛阿拉斯加身体里的泰迪,好像总想着那件事,可是,身边那么多人,也只有他最懂他。 即便姜糯从来没表现出来过,也被他一语中的。 “所以我也知道姜氏今年的现金流有多吃紧,当初就算告诉你,你也只是干着急,哪个项目能放弃?刚让公司走上正轨的你,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多少双眼睛看着……”顾江阔注意到,姜糯不知什么时候垂下眼睛,微微抿着唇,心下一惊:嘶,这是什么情况?媳妇看起来不开心了! 顾总立即不再狡辩,把搓衣板往地上一拍,噗通就跪了上去。 将近190的高大青年这么一跪,动静有点大,姜糯听着都觉得牙酸,抬头正对上顾江阔的视线,四目相对之时,顾总脑子转得飞快,马上露出龇牙咧嘴的表情,委委屈屈地说:“糯糯,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不逞英雄,有什么事都先跟你商量,我记住教训了,你别生气,原谅我好不好?” 姜糯也从床上下来,急忙拉他:“你膝盖不要了?怎么真跪了,还那么大劲儿。” 奈何,顾总身高腿长,一身结实的腱子肉,哪里是姜少爷拽得动的?姜糯没拽动人,反倒感到一双有力的手臂环住自己的腰,顾大江先生顺势把脸埋进他胸腹处,像吸猫似的,吸了一大口,闷闷地说:“错了就要被罚,疼一疼,是我活该的。” 其实并没有那么疼。 在遇到姜糯之前,顾江阔吃了太多苦,经常满身是伤,手脚被磨出血泡,再结出茧子,早就练出一身粗糙皮实的肉,区区一个搓衣板,根本算不上什么。 只要糯糯能消气就好了。 “起来。”姜糯无奈地拉他的领子。 顾江阔仍旧像只巨大的狗皮膏药,借着跪姿,不由分说地箍住姜糯,还用他的大脑袋隔着薄软的真丝睡衣,蹭了蹭姜少爷腰腹处的嫩肉,说:“还没解释完呢,我当时,就是不想让你为了那个二世祖的错误买单,我媳妇整天为公司操碎了心,赚钱多不容易。” 姜糯实在挣脱不了,叹气:“那你就可以买这个单?” 顾江阔:“我赚钱比较容易嘛。” 姜糯:“……这一次,你损失了多少钱?” “没多少。”顾江阔不肯说,轻描淡写道,“我就是投机倒把,利用老头子的赌场,弄些小道消息,再顺藤摸瓜,找到那些作假上市公司的把柄,作成报告,曝光给普罗大众……不费什么劲的,不像你,搞的是实业,赚的是血汗钱。” 姜糯:“……” 顾江阔说得轻巧,可姜总当然知道,经营一家做空机构有多么难,调查所消耗的人力物力,难以想象,哪里像他说得那么轻松?更何况,还要面临巨大的风险,企业、股东的反击,甚至还有做多的同行虎视眈眈,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们等着抓住漏洞轧空…… 姜糯还记得喻闵曾和他说过“自从做了这一行,我就从来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显然,这门生意还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 分明都是血汗钱,顾江阔竟愿意拿自己的事业替别人做嫁衣。 就在两天之前,姜总还幻想过,如果有一笔天降横财就好了,旋即打断了这个异想天开的念头,很清醒地想:花16亿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恋爱脑,只存在于言情小说里,哪个头脑清醒的有钱人会这么做? 姜糯低头,看着眼前身家过亿的大块头恋爱脑,心里五味杂陈。 他的确生他的气,却舍不得怪他了。 “起来。”姜糯扯了扯顾江阔粗壮的上臂,发现自己一只手竟然握不住,干脆改扯为托,“快起来。” 顾江阔扬起脑袋:“你原谅我了?” “……嗯。”姜少爷叹气,“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这样,那这事儿就翻篇儿。” “我答应你。”顾总乖巧地说。 姜糯:“那还不起来?” 顾江阔便龇牙咧嘴地扶着姜糯,像是要把他当拐杖,“哎膝盖好疼,有点起不来,媳妇快扶我一把。” 惹得姜少爷一阵心疼,他关心则乱,还真自不量力地扶,结果,不出意外地,俩人都倒在了床上,顾江阔也不知是真疼,还是撒娇,半个身子压在姜糯身上,哼哼唧唧,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你起来。”姜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顾江阔怀里爬出两厘米,不由得有点急:“快起来!让我看看膝盖,是不是真硌坏了?怎么疼成这样?” 顾江阔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皮糙肉厚的,就跪那么一小下,现在估计连个红印子都没有,哪里敢让他看? 于是长臂一搭,把人往怀里又捞了捞,转移话题:“哎一点皮外伤没事的,不过糯糯,你要是过意不去,补偿我也行。” 姜糯:“……” 姜糯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对劲,警惕道:“怎么补偿?” 顾江阔察言观色,连忙又喊了两声膝盖疼,贼兮兮地贴过去,说:“就是,那个啥的时候,能不能穿点制服什么的?” 姜糯:“……………………” 姜少爷有点无语,但其实,说到底这也不算什么要求,夫夫之间的小情趣,他不是不能满足,何况刚刚……好像确实有点欺负顾江阔的嫌疑。 不论做错什么,他那么大个子,那么厚的身家,怎么可能不要面子,却因为自己一句话,说跪就跪。姜糯现在有点后悔,自己不就是仗着顾江阔的喜欢,就放心去欺负他吗? 这时候,他提出一点小要求,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可以。”姜糯放弃挣扎,任由他抱着,轻声问,“想看我穿什么?军警?还是正装?” 姜总也不是纯情小男生,他活了两辈子,灵魂可是个三十多的老男人,不说阅尽千片,也看过各种类型,所以脱口就是两种热门制服。 可顾江阔却说都不是,顾大江先生搓搓手,有点羞涩,还有点期待地说:“穿公主蓬蓬裙行不?” 姜糯:“?” 啥玩意? 顾江阔:“就是那种,蓝色泡泡袖短上衣,黄裙子,最好头上再戴个红色大蝴蝶结!” 这描述,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 等等,白雪公主?? 某段深藏在记忆中,沉睡许久的尴尬记忆渐渐浮出水面,姜总脸色都变了,风雨欲来地轻笑一声,“怎么突然想看我穿裙子,你从哪里得到的灵感?” 顾江阔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别过头,看着天花板,说:“也没有,就是突发奇想,觉得我家糯糯长这么好看,穿女装肯定特别带劲,哈,就是瞎想,哈,哈哈,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然而,姜总何等聪明,直接戳穿他,一字一顿地说,“姜!小!米!对不对?” “……”顾江阔不敢说话。 但也没有逃过姜总的怒火,紧接着就收到姜糯凌厉的眼刀:“还有你,滚去跪搓衣板。” “阿嚏!” 蹲在房间里写作业的姜小米,莫名打了个寒颤。 “奇怪了。”他揉了揉鼻子,看着头顶开到28度的空调,“不应该冷啊,难道我学习太用功,感冒了?” 第二天一早,姜小米准备上学之前,碰到了顾大哥和自家哥哥。 不知为什么,今天的顾大哥蔫哒哒的,周身都散发着快凝成实质的怨念——如果姜小米再有点经验,就会明白,这股怨念名为‘欲求不满’。 紧接着,他就看到顾大哥向他投来一道,呃,类似愧疚的目光,像是在说,你自求多福。 姜小米:“?” 姜小米同学皮一紧,下意识去看他哥,奈何,姜大少爷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换好了鞋子,就出了玄关。 姜总今天有正事要做,目前还没工夫收拾熊孩子和熊男友。 熊男友顾总立即亦步亦趋地跟出去,殷殷勤勤地讨好道:“我开车我开车,不用麻烦老刘。” 姜糯没搭理他,心里盘算着接下来怎么通知喻闵派出的那位胡总。 现在他和魏思祖已经签订了正式的股权转让协议,有公正、有公章,板上钉钉,尘埃落定,可以告知喻闵了。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喻闵大费周章地布了这么久的局,又不惜重金,几乎控制了国内整个锂矿石产业链,应该是想下一盘大棋,而兴旭金属经过合并重组之后,一家就独占40以上的市场,前几天还志在必得、以此威胁自己的喻总,如果得知他失去这么大一块蛋糕,应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思及此,姜总心情大好,连带着对顾江阔都有了笑模样,“走吧,博约的胡总应该到了。” 胡总是拿着喻闵给准备好的合同,在姜氏总部小会客室等候的。 一见到姜糯,就起身笑道:“姜总,喻总方才还特意嘱咐我,向您问好,这合同……” “我就是为着这件事,”姜糯笑道,“胡总,实在抱歉,得辜负喻总的美意,麻烦你替我转达一下。” 第一百四十三章 “啊?”胡总有点懵, “转达什么?” 姜总难不成是改主意,放弃兴旭这么大块蛋糕了?拼着鱼死网破也要卖掉股份吗? “姜总,何必呢, ”胡总可能也隐约知道一些内情, 急道,“您跟喻总之间可能有什么误会,这么大的事, 牵扯上亿的资金, 可不能意气用事,股份哪是说卖就卖的?要不您等等, 等喻总亲自过来跟您谈过,再……” “谁说我要卖股份?”姜总慢悠悠地说, “按着合同, 应该付给你们16亿资金, 今天就可以到账,届时请胡总转告喻总查收。” 胡总:“??” “你们, 你们有钱了?”胡总还是反应不过来,不可置信地问。 姜总颇有涵养,并不为难底下人, 和和气气地说:“请查收吧。”但转头就吩咐顾江阔:“送客。” 身家过亿的顾总, 还真像从前做保镖的时候一样, 很听姜总的吩咐, 胡总还想说什么, 已经被这位高大的保镖半强迫地送出了会客室的门, 而且保镖还一路跟着他, 一直送进电梯。 电梯内空间有限, 跟一个将近一米九的彪形大汉面对面, 胡总感到压力很大。 “……” 就在胡总盼着电梯赶紧抵达一层的时候,感到一只大手重重地拍在他肩膀上,险些被拍个趔趄,胡总吓坏了,还以为碰到□□——他早就觉得这位保镖不像善茬儿! “好汉,有话好好说!” 姜氏别是拿不出钱,打算耍赖了吧!他就知道,怎么可能在一夕之间突然拿出一个多亿! “是有话问你。”这时候电梯终于抵达一层,顾江阔勾肩搭背地把他拎出来,一转身进了没人的电梯间拐角处,才问,“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你们喻总,是不是骚扰过我家姜糯?” “啊?”胡总一脸懵,这跟他预想的走向完全不同啊。 “回去转告喻闵,姜糯是老子的人,他再敢动歪心思试试。” “啊……?” “啊什么啊?听懂了吗?重复一遍!” “呃,”胡总小心翼翼地说,“姜总他是您的人,我这就回去转告喻总。” “还有,查收钱到账了没,咱们钱货两讫一笔勾销。” “是,是。” “滚吧。” 胡总出了姜氏,还有些惊魂未定,缓了一会儿才打电话给喻闵汇报,一五一十地说完情况,喻闵果然不淡定了,一连串问题砸过来,胡总一一应答:“是……没错,没听错,他们今天就能到账……啊?您马上要过来?我劝您不要,真的。” 胡总抱着手机,小声说:“我怀疑,呃,姜氏和燕林本地的黑恶势力有密切联系,您来了人身安全会受到威胁。” “我也想回去了。”最后一句话,微胖的中年男子胡总几乎带上哭腔。 顾江阔回到姜总身边,就乖乖收起爪牙,很贴心很狗腿地替他冲咖啡,“糯糯,我给你拉个花?” 姜糯:“……不用。” 被拒绝的顾江阔,还是意意思思地凑过来,没话找话,“你看加多少糖?” 姜总心里清楚他是怎么回事,顾江阔是个欲望很强的人,俩人又分隔两地,聚少离多,几乎每次见面都是‘小别胜新婚’,昨晚因为‘白雪公主蓬蓬裙’的事,姜总没让他碰,这是给憋的。 顾江阔像只有旺盛精力没处使的大型犬,每隔几分钟就要找个理由,来骚扰姜糯一次,没被喂饱的大狗实在是太扰民了,姜总不胜其烦,“你再说一句话,就一个月别上我的床。” 顾江阔:“……” 顾江阔做了个拉链拉嘴的手势,一脸伤心地坐了回去,着实安静了好一会儿。 其实顾总在南洋也有很多事情需要遥控处理,他终于拿出手机,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一回复、查看,间或还出去接个电话。 姜总也终于可以好好梳理兴旭的事。 现在,他已经成为兴旭金属的第一大股东和实际控股人,除去赔喻闵的16亿,还要从姜氏调出一笔资金给魏思祖,作为购买股份的第一笔分期付款。 一笔小钱还能挤得出来,可资金还是吃紧,他得让兴旭这只金母鸡,抓紧时间下金蛋才行。并不是和魏思祖签了转让合同,就万事大吉,接手兴旭是个大工程,姜总用纸笔将难点一一列出: 如何收服兴旭的元老们,他们可是老魏总专门给儿子培养的心腹,现在换帅,能不能为自己马首是瞻;之前那笔18万吨的空单,做好了是对冲,做不好就是隐患,他得好好复盘,做好充分准备;喻闵这么了解兴旭、了解魏思祖,没在公司安插商业间谍,他是不相信的,得想办法,把喻闵的人都揪出来…… 顾江阔这会儿折返回来,“糯糯——” 姜糯抬头,挑眉。 “不是,媳妇儿,这回真有正事!”顾江阔做发誓状,“我就说一句话。” 姜糯:“说吧。” 顾江阔:“我那叔叔被咱姥姥气到医院去了,刚得到消息,医生说他能出院,可他死活不肯,非得让咱姥姥搬走才行,老头子又逼我表态,我是这么想的……” “让我跟你回去接姥姥?”姜糯抢答。 顾江阔:“是这意思。” 提到接姥姥,姜糯义不容辞,当即就要叫新秘书小李,翻自己的日程表,顾江阔却把他拦住,“不着急,过两天再说,先抻一抻他们。” 姜糯不解:“都抻了这么久了,应该差不多了吧?” 他早就听说了姥姥的战斗力,老年人x身板硬朗x头脑不清楚,那是真的不讲理,战力爆表,把顾叔叔气得一愣一愣的,顾家估计早就受不了,想把她老人家赶紧送走,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 还等一两天是为什么? 顾江阔心道:当然是等喻闵。 他想亲自会会姓喻的孙子。 喻闵买了当天最早飞往燕林的航班,即刻出发。 买机票的时候,财务已经向他汇报过:收到了第一笔公对公汇款,因为数额限制,大概要分几笔汇入。 但这也足够让喻闵心惊。 他原本的计划也不是吃下兴旭,不过是借此作为筹码,迫使姜糯跟他签订协议,进而掌握国内的锂矿石市场,近年来,因为国际局势、市场环境等诸多因素,原材料的大宗商品价格水涨船高,很多人看好相关行业,导致股价也跟着涨,而喻闵是做空出身,觉得反其道行之,或许能大赚一笔。 几乎从年初就开始布局,经过半年多的努力,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还游说了多少投资人,才有今天的成色,没想到竟然在姜糯这里翻车! 喻闵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就算他能接受,那些被他当初信誓旦旦拉入火的投资人们也会生吞活剥了他! 当年和大明星晋霖合作、打算进股市大肆收割一波韭菜的时候,就是因为碰到姜糯,才血本无归。 “姜糯,又是姜糯!”喻闵恨得牙痒痒,有些失态地狠捶了一下座椅扶手,惹得邻座的贵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喻闵木着脸说了句抱歉。 心里却想:再跟姜糯纠缠下去,以后说不定连头等舱也坐不起了。 姜糯是不是克自己?怎么每每遇到他,都没好事。 “可是,”喻闵戴上眼罩,喃喃道,“还是不甘心啊。为什么小糯就不愿意跟我合作呢?”他那么聪明有手腕,他们两个合作,不应该如虎添翼吗? 当天晚上,姜总就接到喻闵的电话,彼时,正好临近下班时间,却还不到晚饭的点儿,听说喻闵已经抵达燕林,姜糯一点也不惊讶,很痛快地答应喻总约他共进晚餐的邀请。 顾江阔的耳朵比狗子还好使,隔着两米距离就跃跃欲试地问:“跟谁约的饭局啊?” “……”姜总看着他明知故问的样儿,忍不住好笑,说,“是一条落水狗。” 顾江阔对这三个字的形容相当满意,忍不住嘴角上扬:“啊,是喻闵啊。” 姜糯忍笑:“想不想跟我一起看看这条落水狗?” 人来都来了,躲着不见面,不亲眼看看他的落魄模样,不是姜总的风格,再者,姜糯也想知道,喻闵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跟之前兴旭开的18w吨空单有没有关系,毕竟他之前亲口说,已经掌握了国内50以上的锂产量。 “一起一起。”顾江阔还不忘损那位胆敢觊觎他媳妇的潜在情敌一句,“他一把年纪了,大老远的跑一趟不容易,能不看看么,糯糯,我陪你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喻闵思来想去, 觉得这事儿虽然板上钉钉,但还是得再试试去挣一线生机,他可以再多让一些条件, 试着让姜糯答应跟自己合作。 威逼不成, 低三下四地求他,也没关系,做生意嘛, 不丢人。 喻闵想定了, 便打电话约姜总共进晚餐,出机场之前, 还刻意去洗手间,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发型, 并顺便买了束百合。 “也算塞翁失马吧。”喻闵苦中作乐地想, “我算不算得到一个单独见小糯的机会?” 这个念头一出来, 喻闵就骂自己贱:自己也算事业有成,那么多往身上扑的漂亮男孩不喜欢, 偏偏看上对自己不假辞色的姜总,人家是集团总裁,继承家业的富二代, 眼高于顶很正常。 可他就是不甘心, 人家姜总越是拒绝他, 他反而越是心里痒痒, 越觉得姜糯哪哪都好, 跟从前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都不一样。 这不是贱是什么? “人性本贱, 不算什么。”喻闵低头嗅了嗅怀里的百合, “再说了, 他怎么能跟那些花瓶相比。” 有花瓶的容貌, 却又精明、练达,年纪轻轻掌管家族企业,甚至有开疆拓土的勇气和魄力,这样的人,既然见到了,怎么能不让人想去征服? 喻总怀着一腔心事,抵达约定好的西餐厅,却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姜总……身边多了个一身匪气的健壮青年,与他四目相接时,脸色啪嗒就沉下来。 顾江阔:“……”你妈的,老东西,又送花!多亏老子来了! 抱着百合的喻闵:“……” 气氛剑拔弩张,好像空气都会被点燃,姜糯轻咳一声,“喻总,请坐啊。” “……”喻闵一眼就认出了顾江阔,忽然明白了胡总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他来燕林的用意,想必就是被这位顾姓“黑老大”给威胁了。 喻闵是个上流社会的斯文人,遇到蛮不讲理的壮汉肯定害怕,本能就想躲,奈何,当着姜糯的面,他不想认怂。 既不想认怂,也不敢硬碰硬,喻总抱着花,有些两难,似乎就在纠结是把花送给姜糯,还是灰溜溜地放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了事。 “喻总,你很喜欢送花啊。” 正纠结着,喻闵就感到自己手里那束百合被一把抢走,对方力道太大,花枝还刮到了他的手,喻闵顺着看过去,就见顾江阔把百合随手扔到后边的空桌上,挑衅地望着他:“花我收了。” 喻闵憋了憋,到底没敢跟顾江阔呛声。 姜糯及时叫服务生上菜,化解了尴尬,喻闵顺坡就驴地坐下,听见姜糯说:“喻总,这次来燕林,不会只是为了跟我吃饭吧?” “……”喻闵呼出一口气,只能退而求其次地说生意上的事,把自己提前打好的腹稿,和盘托出。 而姜糯也没放松,喻闵说一句,他就拆一句,打定主意要套出喻闵究竟想做什么。 其实姜糯也猜到了一二,喻闵的动机很明显了,是想趁着大环境都看好锂矿石的时候,做空捞一把大的,他之前投资失败,在晋霖的事上栽了跟头,引发连锁反应,丢了不少客户,的确需要一场胜仗来回血。 可是,这行为就跟让兴旭开空单相违背。 他又不要兴旭的股份,只要定价权而已……姜糯不相信喻闵能那么大公无私,主动帮别人做嫁衣。 姜总套话,喻闵拆招,喻总递橄榄枝,姜糯打太极,俩人一句话恨不得夹杂着八百层引申含义,你来我往,比开辩论会还精彩。 顾江阔一边听,一边把牛排切成好入口的小块,却一口没动,而是贴心地跟自家男朋友换了盘子。 等他伺候好姜少爷,就自顾自埋头吃起来,一个人干掉了一整份战斧牛排,一口也没给喻闵留。 喻闵:“……” 喻总莫名又想起姜糯对顾江阔的形容:“年轻人,体力好”。 这饭量,这块头,还真贴切。 虽然有点粗鲁,可这就是年轻人的样子,喻闵心里有点酸,只能拿自己成功的事业跟顾江阔暗暗较劲。他和姜糯你来我往地唇枪舌战了这么久,旗鼓相当,都没套出满意的答案,看来今晚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喻闵也干脆放弃,故意道:“姜总,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筹到一个多亿,佩服,我敬你。” “哪里。”姜糯配合地抿了口红酒。 就听喻闵说:“顾先生,看你们关系这样好,姜总能度过危机,想必你也帮了不少忙。” 此言一出,姜糯的心就一沉。 他关心则乱,第一个念头是:喻闵不会是知道了些什么吧? 但很快又否定,不应该。 倒是顾江阔准准地get到老男人话里的挑衅,放下刀叉,沉沉地看向他,果然,紧接着,喻闵又说:“我倒忘了,白米科技本来就是姜总给你置办的产业,姜总对你有知遇之恩啊,你替他分忧也是情理之中。” 话说到这份儿上,连姜糯也明白,喻闵是在讽刺顾江阔是个“吃软饭”的穷小子,不由得有点无语。 但让他这样误会也好,无论白米科技,还是姜氏,提供的现金流都不会让别人起疑,姜糯于是笑着打太极:“姜氏集团还是有些家底的,现在我们如数履约,喻总也赚到了20的利润,大家双赢,可以画上圆满的句号了。” 对姜糯来说,或许是终于摆脱了被人掣肘的麻烦,但喻闵却要独自收拾突如其来的烂摊子,今天提了那么多优厚条件,姜糯也不动心,合作没谈成,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和那些投资人交代。 果然,提到这些伤心事,喻闵不再挖苦顾江阔,苦笑:“哪里的话,我……” “不管怎么说,感谢博约股份当初的雪中送炭,今天这顿之后,”姜糯却举杯,说了结束语,“以后大家有缘再见。” 现在酒过三巡,时候不早,该谈的也都谈得差不多——虽然没有结果——喻闵忍不住一阵失落和烦躁,却听姜糯的手机响起。 是个挺重要的工作电话,姜总到底没说完结束语,“不好意思,失陪一下。” 等姜糯出去接电话的工夫,就只剩下喻闵和顾江阔两人面面相觑。 “……”喻闵觉得压力有点大,起身:“我去买单吧。” 结果顾江阔紧随其后也跟了过去,到了前台,才说:“不用,买过单了,喻总,你不是好奇我家糯糯的钱是哪儿来的,我又是干什么的么?来,你出来,咱俩单独唠唠。” 喻闵本能地不想跟他单独谈,架不住顾江阔铁钳似的大手直接掐住他的胳膊,力道之大,差点没给他膀子折了。 “哎你干什么?” 喻闵都没来得及向服务生求救,就被顾江阔一把拉出去,推搡到店门外,燕林九月的傍晚,天色已经全黑,不过街道两边都有中国结形状的路灯,和餐厅招牌的荧荧灯火交相呼应,倒还算热闹繁华,不像是杀人越货的地点,这让喻闵稍稍安了心。 可眼前高大健硕、凶神恶煞的青年,却让他安心也安得有限。 喻闵咽了口口水:“你干什么?” “姓胡的没把话带到吗?姜糯是我的人,你再给我媳妇发那种酸不溜丢的消息……”顾江阔手上用劲,干脆利落地一拧,咔哒一声。 “唔!”喻闵连痛呼都没叫出声,就被另一只大手堵住了嘴。 他疼得眼泪都出来了,顾江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厌恶道:“安静点,别惊动了糯糯,我放开你。” 喻闵“呜呜呜”地点头。 顾江阔果然依言放开他,“再骚扰我媳妇,这次是卸了你的肩膀,下回就是剁了你的爪子,能听懂吗?” 喻闵疼得直抽气,根本顾不上回答——他本身也是富家子弟,接触的都是讲道理的上流圈层,哪里见过这样悍匪似的人,吃过这样的苦? “怎么,你他妈听不懂人话?” “能!”喻闵连忙忍着疼说,“能听懂,我记住了,顾、顾先生,对不起。” 顾江阔这才有点满意,“喻总,我劝你还是忙你自己的事,那些投资方都有什么?哦,星源商贸,真创股份,西文集团……” 顾江阔每说一家公司的名字,喻闵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你,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怎么,看我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大老粗?”顾江阔嗤笑,“你那点遮遮掩掩的交易,想查,是容易的,别以为天衣无缝,我劝你还是离糯糯远一点,无论个人情感,还是商业往来,我……” 极具威胁性的狠话在顾江阔舌头底下转一圈,却改口:“不然见你一次,打一次。” 喻闵捂着被卸掉的胳膊,瑟缩一下,狼狈地点头。 “有那工夫,想想怎么应对你那些债主吧,我敢保证,他们听到兴旭失守的消息,都恨不得活劈了你。”顾江阔,“滚过来。” 听到这话,喻闵反而后退一步。 顾江阔不耐烦地说:“给你正骨,把胳膊安上。……怕什么?不给你安上,一会儿糯糯回来,我他妈怎么解释?” 姜糯打完电话,回到餐厅,却听服务生说,另外两位先生已经出去了,便跟了出去,找了一会儿,才在拐角处看到他们。 “怎么跑到这里了?” “我俩出来抽支烟,”顾江阔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你打完电话啦?” 喻闵也客客气气地说:“今天承蒙款待,姜总,顾先生,那我就不打扰了。” “喔,好,喻总,那再会。” 送走喻闵,姜糯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忍不住问:“喻总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而且,他怎么突然对顾江阔这么客气? “是吗?我没注意啊。”顾江阔倒是能注意到自家男朋友没穿好衣服。 “现在天冷,晚上风还大,你怎么又不系扣子。”顾江阔拉住姜糯的手,半蹲下身,挡在他身前,借着路灯的光亮,找到风衣下方、藏在扣子里的拉锁。 边对其拉锁,边说:“喻闵脸色难看也正常,今天他还不死心,想套路你跟他合伙……这事儿没谈下来,那些投资人非找他要说法不可,能不愁么,对了,我查到一点内幕消息,有关博约股份近半年来的资金动向,就是大概其的几家公司,回家跟你汇报。” “这你都查得到?”姜糯挑眉,对自家男朋友有点刮目相看,就见顾大江先生终于吭哧吭哧对其了拉锁头,然后一拉到顶。 “……”偶像包袱八斤重的姜少爷嫌弃道,“别拉这么高,多难看。” “车停得有点远,”顾江阔不由分说地搂住他,“乖啊,别感冒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姜糯觉得自己像个小朋友似的,上一次被这么伺候,还是小学时候,家里保姆给系扣子,可保姆不会像顾江阔一样,絮絮叨叨地叮嘱他夜凉风晚,需要注意身体,也不会像这样紧紧地搂着他。 “怎么了,想什么呢?”顾江阔问。 “我就是在想,”姜糯不自觉地把身体往他身上靠,“你这样温柔体贴,为什么总有人害怕你?” “谁害怕我?” “公司里的同事,南洋赌场的人,还有学校里的同学,好像也有点怕你。” “可能他们不了解我吧。”顾江阔大言不惭地说,“我就是长得有点凶,其实很好相处。” 换做其他任何一个认识顾总的人——尤其是刚离开的喻闵——听到这话,都会怀疑自己幻听,而姜总却很认真地纠正:“你长得不凶,其实挺帅的。” “我?帅??”顾江阔震惊。 “当然,你很有男人味,是我喜欢的长相。”为了证明似的,姜糯扬起脸,且伸手掰过顾江阔的下巴。 顾江阔很听话地停下步伐,微微弯腰,配合地给自家男朋友欣赏。 结果姜糯像古代纨绔调戏良家妇女似的,捏着顾江阔的下巴,把他的脸往左往右掰,神情凝重地欣赏了180度,然后凝眉说:“今天怎么没找到帅的角度?” 顾江阔:“……” “哈哈哈哈哈哈!”姜糯没憋住,还是笑出来。 顾江阔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作势就要追打,姜糯哪里跑得过他?很快就被按在怀里,惩罚似的亲了好几口,还隔着风衣被掐了把屁股。 “不闹了不闹了!”姜糯打不过就求饶,“回家了。” “你说不闹就不闹?”虽然这样说,顾江阔还是停了手,又替姜糯整了整外套,“外边冷,回家再收拾你。” 姜少爷这回没有炸毛反对,也没提昨晚因为‘蓬蓬裙’而放的“不准上我床”的狠话,顾江阔就理解成“今晚可以”,瞬间心花怒放。 “糯糯,”因为高兴,顾江阔的话也变多,“抽个时间,陪我去趟南洋,接姥姥吧。” “……我早就说可以,是你说再抻两天。” “我不是怕你忙么,”顾江阔胡说八道,“你看,最近什么时候有时间?” 姜总思索了一下,最大的一桩心事已经随着顾江阔倾情相赠的16亿被解决,最近应该就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其他日程都可以让秘书往后推一推,“最近的话,明天就可以。” 与此同时,南洋,顾家庄园,书房内。 顾老爷子戴着老花镜,皱着眉,仔仔细细地盯着手里的报告,逐行逐字地阅读,他年纪大了,看东西很慢,可一屋子人谁也不敢催促。 不知过了多久,顾老爷子终于放下文件,缓声问:“账目都弄清楚了?这几笔款项,都是打给他那个漂亮男友的?” “按着董事长您的指示,跟了几个月,前天终于查到了,绝对没错。”一西装男恭敬地说。 “还是董事长您棋高一着,让我们去追踪姜氏集团,阿阔少爷隐藏得太深,若是从他那里抓起,肯定毫无头绪,还是您高瞻远瞩。”西装男二号顺便还拍了个马屁。 “是啊,阿阔少爷不愧是您老人家的孙儿,那些账目都做得天衣无缝,要不是我们派那么多人手反复排查,肯定就被蒙过去了。”西装男三号说。 顾老爷子却摇头叹气:“老了,我是老糊涂了,竟然被个小崽子骗了这么久。” “我是真没想到,”顾仲鸿喃喃道,“以为是个冲动的傻小子,没想到,养了这么久才发现,竟是个狼崽子,够狠,也会装,只比顾辛大一岁,却比阿辛强多了,只可惜……” 可惜他是方婉的孩子,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即便是顾仲鸿对不起亡妻在先,他还是固执地憎恨一切跟方婉、跟方家有关的人和事。 仿佛跟他们扯上关系,他就永远摆脱不了‘赘婿起家’的耻辱过往。 而提起两个孙子,知道内情的都缄默不言,没人敢插嘴讨论顾老爷子的家事,等一众穿西装的集团高管们退下之后,管家忠伯才问:“老爷,阿阔少爷方才回信,说明天就会回来,还带着朋友,帮忙把那位老太太接走。” “朋友?”顾仲鸿问,“什么朋友?” 管家:“具体的,阿阔少爷没有说。” “也不用他说,一定是他那个漂亮的总裁男朋友。”顾老爷子叹口气,“你知道,今天白天,我亲自给阿阔打电话要说法的时候,他是怎么回答的吗?” “怎么回答的?” “我要求阿阔把他姥姥接走,他很勉强地说,”顾仲鸿,“‘实在不行,就让姥姥落叶归根吧,至少燕林还有舅舅,姥姥的亲儿子在身边照顾,总比外人放心。’你听着觉得怎么样?” 管家:“合情合理。” “是啊,如果我不知道内情,肯定认为这事儿尽情尽理,又是他的无奈之举,我从没想到他的心机这样深。” 忠伯斟酌道:“阿阔少爷一直不简单。” 顾仲鸿抬眼看向忠伯,片刻后,才说:“让我不安的是,他为什么要处心积虑把那老太太弄走。” 忠伯:“老爷,那还让他接走吗?” “当然。”顾仲鸿断然道,又苦笑:“到了这个地步,也只能如此,顾旻他……哎,阿阔是算准了,即便我知道一切,也不得不按他的法子去办,这小子算是掐住我的七寸了……罢了罢了,我还真不至于拿一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太当筹码,走就走吧。” 忠伯倒是不甘心似的,劝道:“老爷,真让他这么得意吗?” “怎么?他得罪过你?” 忠伯不说话了。 顾仲鸿不置可否地摇摇头,一下下地摸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阿阔是我的良药,决不能放走他,但养在身边的小狗,不能把爪牙伸向主人,得把利齿一颗颗拔除才行,得让他知道,给他的,就是他的,但不想给的,他也抢不走。” “您的意思是?” “简单。”顾老爷子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精光,仿佛久违的雄心壮志回光返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鬼蜮伎俩都不值一提。阿忠,明早备车,去公司,再通知陈之故那些老伙计,召开董事会。” 姜总时间宝贵,办完事两三天就得回来,所以搭了最早的航班,可惜昨晚顾江阔又不小心过了火,凌晨一点多才睡,以至于一上飞机,姜糯就靠在椅背上睡了过去。 一路上,顾江阔都在怨念头等舱的设计太不合理,座椅之间的距离这么宽,想让糯糯靠着他睡都不成。 抵达南洋之后,姜糯还迷迷糊糊的,脸上还有睡出来的印子,打着呵欠说:“太邋遢了,这样去见姥姥,姥姥说不定都认不出我,一会儿先去酒店,等我洗漱好了,再去顾宅接人吧。” “不,这形象正好。”顾江阔却说,“千万别洗漱。” 姜糯:“?” 顾江阔懊恼道:“来得太匆忙,还有个行程忘了跟你说。” “……”姜糯心道:匆忙还不是怪你,昨晚自打回到家,就马不停蹄地……他根本连一分钟休息的时候都没有,忘了说什么事,岂不是很正常? 姜糯揉了把自己酸疼的腰,没精打采地问:“什么行程?” “之前跟你提过的,去看望我亲奶奶那一支的亲戚,”顾江阔说,“现在的方家家主,是我奶奶的亲妹妹。” “我记得。”姜糯打起精神。 因为顾仲鸿最开始是入赘方家,帮岳丈打理产业,所以,即便他后来负心薄幸,恩将仇报,培植自己的势力,也没办法把方家人从这些产业里根除,虽然方家人一直被边缘化,但手里的股权加起来还是不容小觑的。 姜糯问:“你当时说,让我去接姥姥的时候,顺便见见你的家人,就是指她老人家?” 顾江阔:“其实是她指名想见你。” 姜糯:“?” 顾江阔老实道:“当时我去拜见姨奶奶,聊了很多生意上的事、资源互换的可能性,但她最后突然问我,有没有对象——打算白头到老的那种——我就老实交代了。” 姜少爷捕捉到“白头到老”几个字,心中一动,涌上一阵丝丝的甜意,但还是有些紧张,问:“姨奶奶就指名要见我?” 该不会是老人家突然见到失散已久的晚辈,催婚血脉觉醒吧?毕竟很多人到了一定年纪,就疯狂想抱孙子,但自己是个男的,催婚也是白催。姜糯忽然有点忐忑。 “是的,”顾江阔也有些疑惑,“我跟她请求的几件事,姨奶奶没拒绝,但也没正面答应,只说想见见你,再做决定。” 姜糯:“………………” 姜少爷感到压力更大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他实在说不出“就算你跟我滚一万遍床单,我也生不出孩子、你家长辈肯定看不上我”这种话,转而道:“要不,你跟姨奶奶说,没打算跟我过一辈子,把这事儿推掉吧。” “那怎么行!”顾江阔粗声道,“就算放弃跟方家的联系,我也不能说出这种话,天王老子来了,我也得说‘这辈子就是糯糯了’!” “可是,姨奶奶看不上我怎么办?” “我悄悄打听过她的喜好,她喜欢不修边幅又精明灵透的,你肯定没问题。”顾江阔补充,“所以不要洗脸。” 姜糯:“……”不修边幅是这意思么! 第一百四十六章 姜糯到底还是简单洗漱了一下,却按着顾江阔的建议,穿得相当低调,没logo的白t恤配牛仔裤——虽说这一套也价值五位数,但清清爽爽,跟平时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相去甚远,倒像个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跟学生似的。”姜糯对着镜子吐槽,“压不住人。” “你本来就是学生。”顾江阔按着他的肩膀,一边哄一边把人给推出去,“你才20,本来就是大学生,何况,这次是去见长辈,又不是见员工,用不着压人。” “那倒也是。”姜糯深以为然,既然是去见长辈,气势非但不能太强,还要刻意示弱,毕竟长辈都喜欢乖孩子。 姜总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为了见家长而紧张,会为了对方家中长辈的认可而忐忑。要知道,上一世,他去丁家的时候,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跟丁凭舟的老爹丁燕生,也不过维持表面客气,除非有生意往来,否则一年都见不上一次。 参加一次老丁董事长的家宴都嫌麻烦,更别提惴惴不安地担心对方是否喜欢自己了。 ‘也许,’姜糯想,‘顾江阔对我来说,总是跟别人不一样的。’ 爱屋及乌嘛。 姜少爷便这样踏上了去看望姨奶奶的路,顾江阔开着那辆他送的拉风跑车,在路上疾驰,还真把车开出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速度,不怪他高兴,顾江阔是胸有成竹的——他笃定地认为,糯糯那么完美,谁能不喜欢呢? 姨奶奶家是独栋西式别墅,没有顾家庄园那么奢华宏大,却奢侈到细枝末节,处处彰显着老派豪门的讲究和精贵。 佣人开门后,第一个来迎接他们的是位中年妇人,妇人相貌普通,气质却相当好,是那种骨子里透出的优雅华贵,却也带着久居上流社会的疏离和冷淡,自我介绍说是姨奶奶的女儿,随母姓,也姓方,叫姑姑就好。 “姑姑,”姜糯从善如流地叫了一声,笑道,“您也喜欢克罗耶尔?” 方姑姑眸色一亮,有些惊喜的样子,但又克制住,微微挑眉:“你也喜欢画?克罗耶尔不像莫奈、伦布朗那样出名……” “真正懂画的人,不会根据画家的名气来评判,也不会根据拍下画作的价钱粗暴地评定其艺术价值,恕我直言,画作的卖价和其艺术价值根本毫不相关,只是资本的游戏而已,”姜糯指着客厅里那副,“澄澈的月光,静谧的水面,克罗耶尔尤其擅长用色彩表达情绪,这一副深深浅浅的蓝,就有几种,挑中这一幅,可见姑姑是懂画的人。” “哪有,不算懂画,我只是喜欢它表达出的那种返璞归真而已。”方姑姑笑道,“快坐下,只顾着跟你闲聊,想喝什么,咖啡还是茶?……阿阔也坐。” 顾江阔便看着姜糯和自家表姑相谈甚欢,直到方姑姑说:“你们稍等,我去看看母亲午睡起了没有。” 顾江阔还是满脸震惊,拉着姜糯小声问:“你怎么做到的?那女——姑姑她很骄傲,对谁都爱答不理,怎么对你这样和颜悦色?” 姜糯也有点小得意,却矜持地说:“有么?” “怎么没有,”顾江阔说,“瞧她笑得,花枝乱颤了属于。” “小点声!别让人听见。”姜糯忙给他使眼色,又说,“其实也简单,拍对马屁了呗。” “因为那些画?”顾江阔佩服道,“糯糯,你真是什么都懂。” 经商的事顾江阔可以学,驯服小弟、拉帮结派更是他骨子里自带的技能,但艺术品鉴,顾江阔听着就头大,忍不住想:不愧是糯糯,他媳妇真是天生的大少爷。 “我也不懂。”姜糯抿了口咖啡,“只不过碰巧认识这幅画,知道这个画家,比较小众吧,猜到姑姑应该是曲高和寡的人,而且……没从历年来的拍卖会上看到过这一副——高价的画作我肯定有印象——所以推测购入价应该不贵。所以就投其所好,恭维几句。” “说得轻松,这不就是懂么。”顾江阔小声说,“真想亲你一口。” “……”姜糯警惕地往一边挪了挪,“别乱来啊,这是你姨奶奶家。” “我知道。”顾江阔也拿起杯子,把杯中的残茶一饮而尽,“就是逗你呢。——哎,姨奶奶来了!” 两位佣人一左一右地扶着一位雍容慈祥的银发老太太,方姑姑跟在后边。 姜糯咖啡也不喝了,立即站起身,顾江阔见状,也跟着起来,且凑过去飞速小声说:“别紧张,姨奶奶没有姑姑那么多事儿,性格很好的。” 你连姑姑那么难搞的人,都能搞定,何况姨奶奶呢? 可姜糯还是紧张,总觉得这位姨奶奶虽然年纪大了,看着也和蔼,却比姑姑更加固执和倔强。 姨奶奶终于慢腾腾地走到客厅,挥退了佣人,自己走向会客沙发,姜糯发现,老人家的腿脚灵便着呢,单看身体情况,可比顾仲鸿那老头子硬朗多了,可能让佣人馋着只是出于富有老太太某种彰显身份的习惯,而姨奶奶的眼神却差得多。 她摸了半天,一旁的姑姑心领神会地把一副老花镜递过来,姨奶奶戴上眼镜,皱着眉打量姜糯。 “这就是你对象?”她问。 顾江阔:“是。之前就想给您看照片,您说照片不可信,一定要见真人,这不就给您领来了。” 老太太也不知听信了什么网络谣言,说ps是亚洲四大邪术之一,现在年轻人的照片跟真人都是两回事。 姜糯觉得自己像只动物园玻璃笼子里的珍惜动物,或是只被架在展台上的名贵花瓶——姨奶奶竟转着圈看他。 虽说这样上上下下地打量,多半是因为老人家眼神不好,离远了看不清楚,可还是看得姜糯心里有点发毛。 好在姨奶奶没盯着他看太久,终于得出结论:“是个整齐孩子。” 姜糯:“……”这是平头正脸,还能入眼的意思么? 却听姨奶奶叹口气说:“我累了,阿阔,你带着你对象回去吧。” 顾江阔急了:“姨奶奶,您这么快就——?您不再坐下聊聊了?” 可两位佣人已经有意无意地隔开他,然后就见老太太脚下生风地快步走上楼梯。 姜糯:“…………” 顾江阔还想去追,方姑姑却也出来拦住他,为难道:“阿阔,抱歉。” “可是……” 姜糯也拉住他,不动声色地朝顾江阔摇摇头,低声说:“走吧。” 看姨奶奶那副一秒钟都不想跟自己多待的样子,姜糯怎么会不明白她的态度,虽然不知道犯了什么忌讳,可他懂得,死乞白赖地缠着人,总是下下策,至少今天肯定没机会。 出了方家的门,姜糯还是有点低落。 顾江阔安慰道:“她没有不喜欢你的意思,可能就是老人家岁数大了,脾气古怪,糯糯,你放心,她这个样子,以后我也不跟她们来往了。反正只是亲戚而已,又没有什么感情,哪有我媳妇重要?” “那怎么行?”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姜总还是很有大局观,“方家人手里的股份有多少,他们的支持对你来说,非常重要!” “可是……” “可是什么?”姜总霸气地说,“我可是上市公司老总,又不是嫁给你的小媳妇,用不着仰你家里亲戚的鼻息生活,你只把她们当做生意上的盟友,谈生意嘛,姿态低一点,不丢人。” 顾江阔知道这是姜糯为了自己而做的妥协,心中感动,却还是等翻涌的情绪平复了,才笑道:“是啊,你不是我的小媳妇,你是老板,我才是老板娘嘛。糯糯,你放心,我会处理好跟他们的关系,不过,以后也不用你再去见方家人。”再受今天这样的冷落。 方宅。 方姑姑跟自家母亲抱怨:“我觉得小姜那孩子挺好的,知情识趣,又有涵养,我瞧着比阿阔还强,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他?您早该知道他是男孩子。” 方老太太却摇头,“太漂亮。” 方姑姑:“什么?” 方老太太摘掉老花镜,揉了揉鼻梁:“我是说,那孩子,那个小姜,长得太漂亮了,比电视里的演员都还好看些。” “这不是挺好的?” “你懂什么?”方老太太瞪了自家女儿一眼,叹气道,“阿阔果然像顾仲鸿,只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妖精,他跟他爷爷一样,都那么肤浅。” “……”方姑姑明白了。 之前母亲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帮顾江阔的忙,就是在纠结,顾江阔不但是方婉的后人,也是顾仲鸿的孙子,身上流着一半顾仲鸿的血。 “可是,”方姑姑劝道,“阿阔是姨母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了。我还记得姨母活着的时候,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还有阿旻表哥……阿阔是阿旻表哥唯一的儿子。母亲,您再想想,如果顾仲鸿发现阿阔的野心,打定主意要对付他,没有咱们的帮助,他再有本事,也终究势单力薄,哪能跟一个家族抗衡呢?” 方老太太仍旧默默的,没有回答。 “您这样想,阿阔还是像姨母的。姨母如果不喜欢英俊的少年郎,又怎么会不顾家人反对,嫁给顾仲鸿?” 方老太太立即责备地瞪向女儿:“你怎么能这样议论姨母。” 方姑姑笑道:“母亲,你被我说服了。再试试吧,也许阿阔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能通过你的考验、能证明他和顾仲鸿不一样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你很喜欢那个小姜?”方老太太奇道,“一直在给他说好话,你可从没对谁这样赞美过。” “哪有,我只是念姨母的好,母亲,你不忍心看姨母的产业、咱们方家的产业,都落入顾仲鸿后娶的小三的后人手里吧?” “好吧,那就再试试看,希望阿阔跟顾仲鸿那负心汉不一样,否则……即便他是姐姐的孙子,我也不会出手帮他。” 从方宅出来后,姜糯和顾江阔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了顾家庄园。 护工们已经替姥姥收拾好行囊了,姥姥的东西不多,除了一些没吃完的药,一些换洗衣物,就是她的宝贝小盒子。 这盒子里装的都是她老人家的宝贝,当初顾旻那块绣着“顾”字的小手帕、她神志清醒时写的遗嘱,都被老人家珍而重之地藏在这方小盒子里。 王老太还是一眼认出了姜糯,大老远就喊“孙媳妇”,且不由分说地给姜糯塞了一块奶糖。 姜糯看了眼日期,很欣慰地发现这块大白兔没有过期,便当着姥姥的面,塞进嘴里,成功把王老太哄得眉开眼笑。 疗养楼的窗边,正好能把这一幕尽收眼底,顾叔叔恨恨地看着他们,有气无力地抱怨:“父亲到底在忌惮什么?竟然要好好地把这老傻子送走?” 而楼上一层,家主的专属疗养室内,顾仲鸿也挥退医生,独自走到窗边,由上而下,看不清姜糯的脸,却看得出他身形清瘦,体态优雅,皮肤比自家粗黑痴壮的孙子白上两三度,比自家孙子更像体面矜贵的贵公子,分明体型、肤色都相差很多,可两个人在一起,却气场相和,怎么看怎么登对,再加上那老年痴呆的老太太…… 奇怪极了,老太太骂护工、骂‘顾旻’、骂佣人,脾气上来的时候,恨不得路过的狗都要骂上两句,她竟然不攻击姜糯! 非但不攻击,还很和蔼好说话,顾江阔、姜糯、王老太的欢声笑语,一直传到楼上来,传到顾仲鸿的耳朵里,合成“阖家欢乐、颐养天年”八个大字。 顾仲鸿莫名有点失落,生出一丝近乎嫉妒的情绪:他一辈子娶了两房太太,情人也有一沓,可子嗣稀薄,除了个体弱多病的儿子、闷声不响跑去米国的孙子,什么都没剩下,他的晚年从来也没体会过这样含饴弄孙的快乐。 顾仲鸿有点恍惚,如果当初,他没有设计害死方婉,会不会多几个像顾江阔这样强壮、有能力的孙子来撑起家业?晚年会不会不再这样寂寞? 可这念头不过一闪而逝。 顾仲鸿按响呼叫铃,见私人医生和佣人一起应声进来,便吩咐:“把阿阔和他……的朋友一起叫到会客室,就说我要见见他们。……算了,我亲自过去吧。” 顾仲鸿突然出现的时候,姜糯嘴里还含着大白兔奶糖,腮帮子鼓鼓的。 之所以想要纡尊降贵地亲自过去见个晚辈,顾仲鸿也是打着“突然袭击”的主意,毕竟他发现顾江阔不简单之后,越深入调查姜氏,也越发觉姜氏集团这位年轻的总裁,更不简单,顾老爷子怀疑,阿阔之所以对姜糯一往情深,连之前他精心准备的那些漂亮男模、男明星都不假辞色,就是因为姜糯本人肯定有些可利用的本事。 财力自不必说,就怕他也一样的精明强干,成为阿阔有力的助力和军师。 然而,突然袭击之下,并没有见到专精覃思、澄思渺虑的年轻阴谋家或是青年霸总,而是个……呃,穿白t恤、牛仔裤、腮帮子鼓鼓,像某种啮齿类毛绒动物的俊秀青年。 顾仲鸿:“……” 姜糯:“……” 姜糯费力地咀嚼,试图把大白兔奶糖咽下去,可惜糖块太大,还有点黏牙,当着姥姥的面也不好吐出来,只能尴尬地问好:“顾老董事长,您好。” 顾仲鸿:“……你好。” 这时候,顾江阔紧着上前一步,有意无意挡住姜糯,好像生怕顾仲鸿生吃了他的小男友,“爷爷,您怎么来了?” “给你姥姥践行。”顾仲鸿这样说着,眼睛却一直看顾江阔身后的姜糯,“她好歹在顾家住了这么久,又对你有养育之恩,就是我们顾家的恩人,现在要走,合该亲自送一送。阿阔,怎么不跟我介绍你的朋友?” 顾江阔这才让开一点,干巴巴地说:“姜糯,我男朋友,之前跟您介绍过。” “之前没仔细看过,也没仔细了解,并不知道姜总的厉害。”顾仲鸿轻言细语地说。 两人都意识到老爷子语气里的敲打,不由得悄悄对视一眼,姜糯从容笑道:“哪有什么厉害的,我年轻,勉强经营一家小公司,还有很多事需要跟老爷子这样的前辈学习。” 顾仲鸿笑起来,却没再就这话头往下聊,而是当着姜糯的面,对顾江阔说:“阿阔,把姥姥送走之后,你多陪我几天,就不要去赌场了。” “!” 顾江阔心下一动,敏锐地意识到,自己回华国的这几天,南洋一定发生了什么超出他控制的事,会是什么呢? 赌场的布局、空头机构、他暗中联络的董事会成员、股东、方家,还是……那16亿资金的去向? 这些念头过电影似的匆匆闪过,他需要准备判断,在短时间内给出合理的反应,可这难发得太仓促,他又毫无头绪,顾江阔头脑飞速运转的时候,听到姜糯很自然地接过话题,他甜甜地叫了声“爷爷”,抱怨似的说:“我也劝过阿阔哥,不让他再碰赌桌,就算赚了金山银山又怎么样,赌瘾难戒,还是爷爷高瞻远瞩。” “阿阔能靠着赌博赚金山银山?”顾老爷子浑浊的老眼里闪过精光,试探意味明显。 姜糯猜到自己八成是赌对了。 可他也不敢把话说死,笑吟吟地摇摇头,狡猾地说:“顾老董事长不就是靠着经营赌场,赚下偌大家业吗?” 顾仲鸿还要再问,姜糯抢答:“我和阿阔哥虽然交好,可他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也不会过多过问,老爷子您放心。” 顾仲鸿:“……” 他怎么放心? 眼前这漂亮男孩子,一口一个“阿阔哥”,又甜又乖,一副“长辈您放心,您家孙子的事业我绝不会过问、我很贤惠”的模样,倒让顾仲鸿不好再接着盘问。 这小子倒牙尖嘴利。 就在老爷子憋着一口气,酝酿着怎么继续刺探的时候,一旁等得不耐烦的姥姥,不知什么时候拨开佣人穿了过来,大着嗓门,用带着乡音的语调说:“孙媳妇!怎么还不走?不是接我回家吗?” “姥姥,稍微等一等……” “是回去看旺财吧?”姥姥思维很跳跃,但难得竟记得在姜家别墅里过的那一年,像小孩子似的闹着说,“赶紧走,不盯着,旺财又淘气,刨菜!” 她总固执地认为,姜糯院子里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是还没长大结果的蔬菜,毕竟王老太活了半辈子,也没见过哪个邻居种不能吃的花。 “老姐姐,”顾仲鸿不大耐烦地打断她,“你别着急,我跟孩子们说几句话就走。” “你是谁?”王老太也在顾家住了大半年,却不认得顾仲鸿。 因为顾叔叔的事,顾仲鸿对这位老年痴呆的亲家很没有好印象,皱着眉吩咐:“来人,先把老人家拉走。” 可姥姥反应极快,抢在佣人赶人之前,“忒”一声照着顾老爷子的脸,就啐了口痰,然后淘了气,怕被罚的小孩子似的,飞速躲到姜糯和顾江阔身后。 第一百四十八章 顾老爷子都傻了。 他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样的气? 佣人们也都懵了,全员傻眼,就那么任由顾老爷子脸上挂着痰,目瞪口呆地瞪着王老太。 顾江阔最先反应过来,“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爷爷擦脸!” “对对,”姜糯紧接着拉上王老太就走,“姥姥!你说你!说了多少次,不能随意吐痰!怎么就是不听!还不快走,别给人家添乱了。” “来人、把她……”顾老爷子气得话都说不利落了。 顾江阔忍着笑,粗声骂:“都是废物!毛巾能擦干净吗?还不带老爷子去洗脸?……爷爷,我扶着您。” 这时候,远处还能传来姜糯一连串的“数落”:“姥姥您可不能这样了,也就是顾老爷子宽宏大量,不和你一个病人一般见识,要是换个心胸狭窄的,肯定得找你算账!走吧走吧,赶紧回燕林。” 顾仲鸿:“……” 这要是把王老太再叫回来,岂不成了他心胸狭窄? 顾仲鸿运着气,就听自家好大孙顾江阔也跟着捧:“爷爷,我替姥姥向您道歉,她真是老糊涂了,多亏您胸怀……” “行了行了。”顾老爷子没好气道,“你们小两口,真是……呕!” 这时候正好一滴水沿着法令纹流进嘴里,顾老爷子也不知把它当成了什么,扶着洗漱池就开始干呕。 姜糯没再逗留,直接定了今天最近的航班,顺顺利利地带着王老太回了燕林。 姜总也有微妙的攀比心理,见到王老太在顾宅有两个护工伺候,他这回便也请了两个护工,好在别墅房间够多,把一个杂物间改成卧房就够住了——三楼那间顾江阔从前住的卧室还是空着。 即便他每次回来,都跟姜糯一起住主卧,姜总还是不愿意把三楼让出来,三楼更像是独属于他们夫夫二人的私密空间,不想让任何人打扰。 姥姥回到燕林之后,很快就适应了,在护工的搀扶下,在别墅区散了一圈步,晚上就去找她心心念念的旺财。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旺财这只傻狗,很有狗德,它能拉着青少年时期的姜糯在公园里疯跑,却从来不凶老人或者孩子,尤其是跟王老太,莫名有共同语言,姥姥能摸着它的毛,跟它唠一天,旺财也不烦,还时不时刨个土给姥姥助兴。 姜糯把这温馨的一幕拍下来,发给顾江阔报平安,附文:【姥姥状态很好,放心。】 顾江阔没及时回复,姜少爷便站在院子里,看着这一幕走神,他听说,姥姥没患病之前,就为顾江阔这个外孙殚精竭虑,很早之前就把遗嘱写好,姥姥不认字,听说不是亲手写的,法院可能不承认,便恳请邻居老师帮忙拟一份草稿,她一个字一个字誊抄,也不知戴着老花镜,于昏黄灯光下,悄悄写废了多少版。 就是怕没爹没娘的外孙,再没了自己的庇护,以后会吃不上饭。 “姥姥。”姜糯喊了一声。 王老太停下撸狗的动作:“哎?” “没事,”姜糯笑道,“晚上吃你最喜欢的栗子红烧肉好不好?” 姥姥便像小孩子似的喜笑颜开,又重新对着旺财念念有词。 现在的姥姥,虽然病了,但比之从前在棚户区的生活水准提高了不少,如今有人伺候,吃得营养均衡穿得干干净净,姜糯觉得这是这位善良老人应得的福报。 “顾大江,我会替你好好照看姥姥的。”姜糯喃喃道。 这时候,顾江阔的消息也发回来,单从文字里,也能看出他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老板娘】:收到[玫瑰][玫瑰][玫瑰][爱心][爱心][爱心][爱心] 【老板娘】:老头子一天洗了五回脸,刚才又吐了一回,并且不准厨房再做燕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顿好姥姥,姜总就回到工作岗位上,姜氏集团有一大堆事情等着他处理,姜糯便一口气先把林林总总的杂事处理干净,腾出大块时间,前往兴旭。 自从股份重组之后,姜氏就成为兴旭金属科技的第一大股东,姜糯自然也接任了兴旭的董事长,不过他并不想兼任总经理,而是想聘任一位靠谱的职业经理人,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再忙一些,他可能连花钱的时间都没有了——那赚钱岂不是就没了意义! 不过,该把关的关键环节,还是得把关。 譬如那18w空单,譬如可能存在的喻闵的商业间谍。 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收服兴旭金属的元老们,就算今后可以聘请职业经理人,他也不可能把所有部门都大换血,骨干都走了,那还怎么经营下去? 其实这些元老业务能力都很过关,只是,他们都是接受老魏总托孤的‘诸葛丞相’,虽说魏思祖变卖股份是咎由自取,可到底也有姜糯乘人之危的因素在,才能捡到这个漏,就怕元老们因为这件事,心里存着嫌隙,不愿意听指挥。 可真见到兴旭的高管们,姜总很快就放下心。 当姜糯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之后,立即便有好几位资深位高的高层领导站出来表态: “姜总,不瞒您说,我们是受了老董事长的委托,也想好好辅佐小魏总,可是,他真的是……心思不在生意上。” “接任一年多了,早例会开过的次数两只手就数得过来。” “当甩手掌柜也……也行吧,但他挪用公款的事,哎,老张都被气走了,年初就辞职了,张总是冶炼方面的专家,本来都买了提炼碳酸锂纯度的专利,准备付诸实践,项目都做得七七八八,可惜,他一气之下辞职,项目就没接上,现在还搁置着。” “我们对小魏总也仁至义尽了,他却差点把公司搞黄,要是兴旭真的走下坡路,厂子里几百上千口工人,万一失业,哎,都拖家带口的,谁都不容易!” “其实小魏总没什么事业心,挺适合当个富贵闲人,就怕那些钱在他手里,一下子就给败光了,姜总您能不能想个办法,慢慢发钱,别一下子全给他?” “姜总您放心,我们可太希望有个实干派的领导了,以后我们都跟着您干,保证指哪儿打哪儿!” “……” 这热情程度让姜糯一颗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不过,他也会分辨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彩虹屁。 “行了,”姜总笑道,“你们别给我戴高帽子,不然我可飘了。” 大家都凑趣地笑起来。 姜糯又打趣几句,便严肃起来:“诸位年纪都比我大,是我的前辈,又都是业界精英,我当初愿意投资兴旭,不单因为兴旭的地理位置,更是看重诸位前辈的业务能力,我对你们放心,今后各位的职务保持不变,具体细节我再慢慢微调。” 话没说完,大家已经鼓起掌来。 姜总不得不提高音量:“可是也请你们让我看到成绩!既然是以新的身份合作,丑话说在前头,我不会过多干涉你们的业务,但也不会完全放任不管,所有的人事调动、项目启动,该由我过目的,必须及时送达。” 接任一家新公司,并不是简单的事,姜糯和高管团队着实磨合了一段时间,他多次亲自视察车间,明明是个外行,但和高管开会的时候也能说得头头是道,经过观察,底下人办事牢靠,业务熟练,所以双方都对彼此颇为满意。 而姜总也没忘记研究那18万吨碳酸锂的空单,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然而,奇怪的是,空单是开在纳斯达克,而不是国内。 这不像喻闵的做事风格。 更值得注意的是,姜糯正准备暗自调查、抓出内鬼的时候,一位叫做韦剑德的高管突然提交了辞职信,紧接着就人间蒸发。 姜总对这个人有印象,似乎很得魏思祖的器重,他第一次同魏思祖单独谈事时,便是这位韦总监跟在魏总身边。 这种时候仓皇离开,喻闵安插的商业间谍,很可能就是他。 姜总又分别找了好几位兴旭高管,旁敲侧击地打探一番,才知道,这个韦剑德入职时间其实不短,但从今年年初起,突然换了豪宅和豪车,像是发了一笔横财,可几乎是同一时间,他得到了魏思祖的器重,所以大家都没往别处想,只当是魏总悄悄给他发了奖金。 因为这件事,当时还有不少高管私下里不满,觉得拍马屁的比干实事的更容易得到赏识。之前提到的那位做主买下提纯碳酸锂技术专利的张总,也是因为此事,更加寒心,坚定了他辞职的想法。 姜糯已经不止一次听到员工夸奖这位张总的业务能力了,忍不住问:“张总是跳槽去哪里了?” 高管道:“没有跳槽,老张他都五十五了,本来也快退休,应该是直接回家休息,看他朋友圈现在天天晒孙子呢。” 姜糯默默把这个人记下,倒没急着做什么,他想先仔细考察考察之前的专利再说,如果能大批量生产电池级的碳酸锂,那么,就更容易跟升宸业务对接,至于实验级,姜总还没那么大野心。 总之,事情要一件一件地办,忙忙碌碌地,不知不觉就迈入十月,燕林街道上的银杏树也有了变黄的趋势,金灿灿地落在地上,在马路两边的人行道蔓延出十里碎金,相当梦幻。 姜总坐在劳斯莱斯后座,托腮看着窗外,想起从前也是在这条路上,他和顾江阔一起开完姜小米的家长会,手拉着手,沿着人行道漫步,彼时正值端午节,顾江阔买了两条价值两块钱的五彩线,一人一个戴着,美其名曰情侣款,还有个艾草香包,现在还挂在劳斯莱斯的后视镜下方。 香包是精巧的小粽子形状,跟豪车相当不搭调,但大约是主人的身价足够,用什么便宜货都能被人当做奢侈品,不少人问过姜总,这小粽子是什么牌子,也不知怎么,后来传成Fendi的限量款,只有姜总那样的VIP才买得到。 再后来,竟然还有姜氏员工纷纷效仿,也在自己车里挂上一个差不多的小粽子,一度风靡一时。 姜糯望着窗外出神,想给顾江阔发条消息,就看到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忙吩咐:“刘叔,停车。” 那个身影,怎么那么像喻闵? 他来燕林干什么?别是不死心又想搞什么花样吧? 可路边没有临时停车位,想了想,还是没有弃车独自下去步行。 喻闵正握着手机打电话,“我没有躲债,真的在出差,对,您的投资没问题,现在不是还没到期限嘛,您急什么呢?放心,现金流是充裕的。……哎我要开会了,真的忙,咱们下次再聊。” 说完,喻闵啪嗒挂了电话,低头狠狠踢了一脚小石子,小石子飞溅,险些蹦到路边的车子,喻闵扫眼过去就认出是一辆劳斯莱斯,正庆幸还好没真踢到这么贵的车子,不然岂不是雪上加霜,就看到后座车窗开着。 他不小心和姜糯四目相对。 第一百四十九章 喻闵:“!” 喻闵掉头就想跑。 有什么比在最落魄时候遇到心上人更难堪的? 姜糯叫住他:“喻总?是你吗?” 喻闵脚步再快,也跑不过车子,劳斯莱斯以三十迈的龟速轻松追上他。 喻闵只得尴尬地扭过头,“姜总,好巧。” 姜糯:“喻总来燕林出差,怎么没告诉我,好让我尽一尽地主之谊。” “姜总,别取笑我了。”喻闵尴尬地说,“刚才的电话你肯定听到了,我哪里是出差,就是出来躲债。” “……”喻闵这样诚实,倒让姜糯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这次本来想做个大项目,所以拉了不少投资,可是……”喻闵略去兴旭失手的事,“现在那些资方听到风声,想撤资,我就暂时出来散散心。” 低情商:躲债。 高情商:散心。 不过不妨碍姜总听懂他的意思,姜糯觉得这会儿应该安慰安慰喻闵,可又觉得他妄图操控市场,现在被反噬,很活该,安慰的话实在说不出口。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喻闵干巴巴地说:“时限还没到,我不会放弃的,不到时候,谁知道鹿死谁手呢?我现在手里还握着另外几家大型锂矿的协议,姜总,如果你什么时候想开了,还是可以找我合作。” 姜糯不置可否,喻闵却是反应过来,“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合作!没有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姜糯:“……” 倒也不用在大马路上这样喊出来。 姜总有点尴尬,“喻总……” 喻闵紧张兮兮地说:“姜总,我真是来躲债躲到燕林,不是专程来找你,你,那个,别告诉顾先生啊。” 姜糯:“…………” 姜糯眉角跳了跳,“……顾江阔是不是对你做什么了?” “没有!!”喻闵说,“就是对从前我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羞耻,明知道你有男朋友,还——” “别说了,”姜糯看了眼司机,揉揉眉角,“你放心,我不告诉他就是。” 喻闵这才放心离开。 姜总面无表情地关上车窗,然后一个电话给顾江阔拨过去。 响铃没超过三声,顾总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过来:“喂,媳妇!想我啦?” “……”姜总又看了司机一眼,默默把听筒声音调到最小,“顾大江,你是不是威胁过喻闵?” “啊?没有啊!天地良心,”那边环境似乎很嘈杂,顾江阔大着嗓门说,“糯糯你是知道我的,我都没什么时间回国,回去也都跟你——” “闭嘴!” “诶是是,”顾江阔嗓门放小了点,委屈道,“我哪有闲工夫威胁他啊,肯定是诬告!他又联系你了?” “没有,”姜糯懒得戳穿他,“刚才路上碰见了,听说因为兴旭的事,投资人都要撤资,他是来躲债的,你在燕林还有能盯梢的小弟吗?帮我盯着他点,如果真是躲债的,不用管,如果胆敢联系兴旭的员工,立即告诉我。” “没问题,我这就安排!” “别多事。”姜总又提醒。 “知道。”顾江阔不大情愿地说,“媳妇的话我肯定听,只要他不骚扰你,那我绝对井水不犯河水。” “……”姜糯,“行吧,挂了。” 顾大江这么大个子,怎么心眼那么小?他是不是修炼千年的老醋坛子成精? 被挂掉电话的顾总,又一条消息发过来,是个“你怎么挂我电话”的委屈流泪表情包。 别人应该很难想象五大三粗的顾总这样卖萌,但姜糯已经习惯了,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把“老板娘”的备注改成“醋坛子精”,但想了想又作罢,回头让他看见了,顾江阔肯定要借故在床上折腾他。 算了算了。 其实有时候,姜糯觉得现在和顾江阔相处的频率正正好,如果每天能见面,夜夜笙歌,那他的小身板是真的受不住,只是辛苦顾江阔每周都来回飞。 也不知道他那边怎么样了,之前顾老爷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坚决不准他再去顾家的赌场,已经有一个多月,现在却又听到那边嘈杂的背景音,倒像是赌场,不过,这些事不方便在电话里问,还是要等周末顾江阔回来再说。 现在这边已经处理好了兴旭的问题,姜氏的那块地也有条不紊地回款,姜总调整了战略,不再像从前一样急于求成,公司也蒸蒸日上,甚至还因为吸取上回的教训,有意多增加了储备金,目前一切都步入正轨。 “即便南洋那边混不下去,我也可以养他。”姜总这样想着。 就听司机老刘说:“老板,到了。” 不知不觉已经抵达了升宸新能源的实验室——这里离办公区还有一定距离,是在开发区租下的一片厂房——这会儿赵总已经携一众穿白大褂的研究员在大门口等着了。 姜糯刚下车,赵总就迎过来,兴奋道:“姜总,您给的拨款没有浪费,我们不辱使命,终于有成果了!” 其实升宸的研究一直断断续续开展了好几年,早就有些成绩,可惜科研投入见效特别慢,一些在研究领域看起来很大的进展,还是不能即可投入生产,对股东们来说,就是“还不能赚钱”、“投资都打水漂了”、“为什么不直接发分红”…… 直到白米科技成为升宸的大股东之后,这种局面才开始改变。 “不是我的拨款,”姜糯纠正道,“我不过是帮顾总照看一下。” “是是是,”赵总顺便拍了个马屁,“不过在我们看来,您和顾总都一样,顾总还不是什么都听您的。” 姜糯笑了笑,不置可否。 反正顾江阔现在人在南洋,当了甩手掌柜,让底下人信服自己也行,不然自己没有威信,工作也不好展开。 “时间有限,现在就开始吧。”姜总道。 赵总向白大褂们示意,便立即有一位略有些秃顶的年轻人站出来,作为主讲人,给姜糯一一介绍设备、日常工作、关键数据,以及最近取得的突破性进展。 “所以,”主讲人总结道,“通过这一项技术,我们能把传统的锂电池续航能力提升30个百分点,利用率提高45,将近一半,经过反复试验,已经可以符合大批量生产的要求。” 说完,这些白大褂都齐刷刷看向姜大老板,一副“这成果是不是很牛逼”的等待夸奖表情。 姜糯沉吟片刻,问:“造价呢?” “造价只比原来提高10,”赵总抢答,“不过,更新设备是一笔额外的投入,但是,设备是一劳永逸的,而且目前市场上没有能支持咱们新工艺的设备,我们研究了一下,可以分别购买零件,再委托设备厂商组装,这样成本不会太高。” “回头把你们研究出的方案,变成纸质报告交给我,要有具体的数据。”姜糯说。 “好的,好的。”赵总说,“但还有一点,得跟您汇报,咱们这新型电池,需要的原料要求也更高,原本的电池级碳酸锂达不到标准,得需要实验级的,这也增加了隐形成本。” 姜糯:“……” 这叫什么隐形成本,分明是一块不可避免的长期投入。 看到大老板沉默,众实验人员都紧张起来,大家面面相觑,都以为姜总也会像从前那些股东似的,听到成本提高,就不愿意再投入——毕竟实验级的原材料,要比电池级的贵得多。 “姜总,”一位老教授模样的白大褂站出来,满面愁容地准备游说,“成本方面……” “成本方面你们不用担心。”姜糯打断他,“我来想办法。” 这不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么,兴旭正好还有一项提纯的专利闲置着。 第一百五十章 “真的?”老教授激动道, “您真的能想出办法?” “武教授,我试试吧,技术是一家公司的核心竞争力, 您和您的团队辛苦了这么多年, 做出的成果,我不能浪费。不过,”姜糯没把话说死, “商业是要讲究盈利的,原材料的问题, 我只能说尽最大努力。” “谢谢,这样已经很好了!”整个科研团队都有些兴奋,从前碰壁太多,他们还是头一回得到资本的认可。 等姜糯走后, 老教授就立即组织大家把所有实验数据整理出来, 以便向姜总汇报, 并且又组织了新课题:进一步在生产实践中压缩成本的可行性。 接下来, 姜总要回到姜氏集团总部,开高层会议, 开完会再去兴旭肯定来不及,便干脆给总经理褚乐打电话指示,让他出面, 把那位老张总返聘回来。 交代过这件事之后,姜总便投入到其他事情中, 毕竟手里的工作多如牛毛,即便不用亲力亲为, 只是挨个考察一遍, 也足够他忙得不可开交。 转眼就到了周末, 总算可以休息——现在大半个燕林商圈都知道,姜氏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年轻的姜董事长是个好男人,周末要陪伴侣,所以从来不应酬。 周五晚上,姜宅已经形成习惯,要等着顾江阔回来再开饭。 又是一年霜降,燕林的天色黑得格外早,顾江阔提着行李箱,披星戴月地赶回来,就看到熟悉的别墅,亮着暖融融的光。 透过一层落地玻璃上纱帘的缝隙,可以隐约看到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先是一条黑白相间的肥壮长毛生物,横亘在地板上——一定是姜小米和姥姥偷偷把这只阿拉斯猪放进来,再往后,等在餐桌旁敲碗的熊孩子,就是精力旺盛的姜小米,看他这么嚣张,应该这次月考成绩也不错;姥姥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小手绢,固执地一遍遍擦楼梯扶手,两个护工一左一右伺候着。 越过所有的人,顾江阔才终于找到他心心念念一个礼拜的媳妇……的一只脚。 姜大少爷赤着白生生的脚踝,又窝在他的御用位置上。 顾江阔心里有点痒,赶在进门前,先发了条消息:“怎么又不穿袜子?今晚勉为其难允许你把jiojio放我肚子上取暖。” 微信的信号十年如一日的不好,直到姜小米看见顾江阔进了门,继而高声欢呼,催梅姨开饭、等顾江阔走到姜糯眼前时,姜糯的手机才终于响起来。 看到调情短信和真人一起出现在面前,姜大少爷有点无语,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行啊。” 顾老爷子现在并不像从前那样,管着顾江阔,不愿意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反倒有些盼着他离开南洋。 等自家这位大孙子一走,顾老爷子便打起精神来,一天都等不了,连夜找来了跟自己一起打天下、且如今仍旧身居高位的老伙计陈之故——反正顾江阔不在,他也睡不着。 于是呵气连天的老陈先生也只得奉陪,听着老板兼老友的吐槽。 “现在我是一个孩子都管不了了,阿阔狼子野心,就不必说,原本想限制他,不准他参与赌场经营,可是现在发现,把他居在家里一个月,效果还是一样,那些伙计仍然在背地里听他的指挥,消息还是一个个地往外漏,已经有些大客户怀疑咱们赌场的安全性,但是没办法,我也只能给他擦屁股。” “阿辛这孩子,本来是乖的,但也不知怎么,突然心就野了,非要跑去米国念书不说,还染上一些坏习惯,家里倒不是供不起,只是,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接,问就推脱有时差,想让他回来帮忙也……哎,根本指望不上。活了一大把年纪,我倒真成了孤家寡人。” 陈之故没傻到去相信顾老爷子的示弱,笑道:“顾董,阿辛是个好孩子,孩子嘛,总有叛逆的时候,再说,他才几岁,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您想必已经有了教训阿阔公子的办法,我老啦,再熬夜,可真要在您这里睡着啦!” 顾老爷子摇头指着陈之故,也笑起来,“什么都瞒不过你,那我就直说。” “阿阔想在我面前耍小聪明,便让他耍,弄什么空头机构,利用赌场贩卖一点消息,也就是几个亿的小钱,换算成美元,不过两三千万,这些小打小闹的事情,既然管不过来,我也就懒得再管。” “不过,”他说,“我倒是想认真给他一些教训,咱们做长辈的,不出手则已,出手就直接掐断他的七寸。” “您的意思是?”陈之故做了个手势。 顾老爷子摇头,很虚伪地说:“他再不孝,也是我的亲骨肉,我怎么能用那种极端手段?只是把他打服而已,不能打死。我还指望着他在我膝下尽孝呢。” 陈之故虚心求教:“那顾董您的意思是?” “这小崽子跟我不一样,是个情种。”顾仲鸿说,“他在华国有个伶牙俐齿的、小妖精似的男朋友,两人还有扯不断的利益牵扯,或许可以从小妖精那里入手。” 顾老爷子抽出一份文件,递给陈之故,“看看。” 陈之故戴上老花镜,一目十行地扫过一遍,便皱眉道:“顾董,这……并不能保证十成的胜算啊。” “你真是老眼昏花,”顾仲鸿,“后边还有一页补充条款,小字,仔细看看。” 陈之故连忙依言看完,立即明白过来:“您的意思是……” “改改游戏规则。”顾老爷子说。 陈之故:“……您是说,咱们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 顾仲鸿满意点头。 陈之故:“可以是可以,但这需要花天价的财力物力,而最后即便他们的公司败了,也收不回成本的,姜氏集团那种体量的公司,即便全赔给咱们也不够。” “我又不是真的图那几十个亿,”顾老爷子老神在在地说,“只是借此驯服阿阔罢了,姜氏就算因此破产,也只能怪姜糯那小妖精不自量力,竟敢掺和进大家族的利益斗争之中去。” 陈之故还是在计算成本:“可是,万一做得太过火,咱们顾氏集团可是陪得起的,要如数赔付!到时候对顾氏的股票,乃至于您自己的身家,都是巨大的打击,杀鸡焉用牛刀,只是教训小孩子,何必这样冒险呢?” 顾老爷子叹口气,“他不是什么‘小孩子’。阿阔比你想象得更难对付,他有超出同龄人的成熟,也更有魄力和胆识,亦不缺乏头脑……何况,”他话锋一转,“我汲汲营营了大半辈子,最不缺的不就是钱吗,你放心,在雄厚的财力支撑下,这计划万无一失,不会出任何问题。” 一顿热热闹闹的晚餐过后,顾江阔便猴急地拉着姜糯回了卧室,可刚把自家糯米团子剥了一半,姜总的手机就响起来。 “这么晚了,谁给你打电话啊?”顾江阔警觉,立即就去拿手机,发现来电显示是“兴旭褚乐”。 姜糯怕醋精做出什么有失体统的事,忙一把夺过,接起来,“喂,褚总。” 顾大江先生被这样粗暴对待,心生不满,趁着姜总打电话,故意去掀他剩下的一半衣裳,然后大型犬似的,把脑袋埋进敞开的睡衣下摆下方,故意去咬姜总腰上的嫩肉。 “他还是不肯?嘶——哎!”姜糯一凛,气不打一地拧了把顾江阔的耳朵,这边接着对电话说,“没事,有蚊子。你接着说,嗯,嗯。……你把他家地址发给我吧,我亲自去看看。没关系,他执意不肯你有什么办法,行,哎好好,再见。” 挂掉电话,姜总就跟身边的大号蚊子算账,“顾大江你是不是有毛病?我接工作电话呢!” “谁大半夜的打工作电话啊?” “兴旭的企业文化就是这样,工厂连轴转,三班倒,所以高管们也跟着加班,有些高管就喜欢半夜给老板打电话、发邮件,故意暗示他们还在工作岗位上,这会儿褚总应该还没下班呢。” “褚乐是吧,我知道,四十出头的老头子了,还那么骚包天天健身,还发微博。” “?你为什么还关注他的微博?我都不知道他有微博。”姜糯无语道。 顾大江先生理直气壮:“我把如花似玉的那么大一个媳妇独自扔在国内,我能放心吗?当然要掌握你身边所有单身或者已婚不老实的雄性生物的所有资料!” 姜糯:“………………” 姜总不但说不过这只大号蚊子,还被这只大蚊子里里外外地品鉴了一遍。 等姜总带着一身被蚊子咬出的红印子,靠着床头软枕暂时休息的时候,顾大江先生才酸溜溜地问:“褚乐大半夜的给你汇报什么工作啊?” 姜糯有气无力地瞪了他一眼:“你还记得呢?” 这会儿的姜大少爷脸蛋红扑扑的,眼波流转,瞪人的时候都如含着一汪璀璨幽深的星海,惹得顾江阔神摇目夺,喉咙不争气地又滚了滚。 “打住。”姜糯警惕道,“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让我缓缓……你不是问什么事吗?正好要跟你商量,明天我得出去一趟,拜访一位老人家,你一起去吗?” “当然!我回来不就是为了看你的?媳妇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顾江阔立即表态。 “是这样,”姜总懒洋洋地往他怀里缩了缩,“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升宸那项新技术吗?原料需要大量的实验级碳酸锂,兴旭目前没有这个水准,只能制造工业级,经过二次提炼才能得到电池级,而且产量不大,目前兴旭还是粗加工……你别闲着,给我捏捏腰。” “哎好!”顾江阔求之不得,把自家媳妇转成趴下的姿势,便很熟练地给他按摩起来,甚至很自然地用台湾腔提出建议:“姜先森,咱们这个舒经活络的体验项目吼,要利用按摩si傅的手掌呢,面对面地接触,酱紫才能除去湿气吼!您看,把您的这件碍事的睡衣脱掉好不好呢吼?” 姜先森的回答也简明扼要:“滚。” “好嘞。”顾江阔一秒恢复正常。 姜糯:“……想要降低成本,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让兴旭生产,传统的精炼办法,造价是很高的,而且效率比较低,但兴旭有一位老张总,他是干技术出身,从年轻的时候就开始干这一行,一路做到管理岗……” 姜糯把老张总如何因为魏思祖的不公待遇,被逼迫辞职的事,以及他辞职前买下的专利、并那个启动了一半就不得不搁置的项目,向顾江阔简单复述了一遍,然后才总结道:“项目我看过,是有可行性的,不过,我让褚总经理亲自去请,老爷子还是不愿意回来,想必是之前被魏思祖给伤透了心。” “伤了面子吧。”顾江阔一边用粗糙的大手给姜糯按他细瘦而柔韧的腰,一边说,“糯糯你说话总是这么委婉,你是想说,这位老张总,之前被姓魏的二世祖弄得下不来台,现在不愿意轻易回去,觉得褚乐分量不够,得让你亲自出马才行。” “是这个意思。”姜糯失笑,“看来老爷子气性挺大,说不定得三顾茅庐才行。” 顾江阔“啧”一声,“那得去多少次啊?这老张头,不是在跟我抢你的时间么?” 姜糯扭头瞪他:“明天见到老张总,要有礼貌,不然就不带你了。” “我有分寸,糯糯,就是说,想跟你商量,被抢走的时间,不得补回来啊?”然后就感到那双本该给他按摩的手,干脆环住腰,把姜少爷整个人捞进怀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周六一大早, 姜糯就开始安排,上午便带着顾江阔前往老张总住的别墅。 老张总住在郊区,要越过一大片高尔夫球场, 但并不像姜糯的独栋, 而是联排,最靠边的位置。 “联排两边贵,中间便宜, ”姜糯小声说,“这一片别墅区是四五年前建成的, 当时燕林的房价还没涨起来,地点又偏僻,这一栋只要两三百万就能买下,看来老张总以前在兴旭的待遇也不尽如人意。” 虽然顾江阔现在也算吃过见过, 能随手买下一座岛送给爱人, 但仍旧过了将近二十年穷日子, 在他的价值观里, 两三百万也不便宜。 可顾大江先生从来不在这些小事上反驳媳妇,任劳任怨地扛着大包小包, 跟着姜糯。 因为提前打过招呼,刚按响门铃,老张总就亲自迎了出来。 见到张卫军本人, 姜糯一颗悬着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既然能亲自出来迎接,就说明老张总心底里还是愿意回来的, 只是等一个机会。 “张总, ”姜糯脸上先挂上灿烂笑容, 热情地先道了个歉,“早该来看望您的,可我接手兴旭不久,很多人事关系都没弄明白,姜氏还有一大堆杂事绊住手脚,今天才来登门拜访,实在是我这个做晚辈的不对。” 老张总一开始听说新任老板比魏思祖还要小上几岁,就无比抵触,本以为姜糯也跟魏思祖一样,是个什么都不懂,却又不可一世的草包,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这么会说话,态度也让他挑不出毛病。 老张总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哪里的话……别在外边站着,姜总,快请进。” 老张总看了眼姜糯身后肩宽腿长的大块头,还以为是保镖,又觉得气质不像,姜糯见状,笑着介绍:“这是我爱人。我把您当做前辈,所以带着家人来看望,您老人家不要嫌弃。” “怎么会。”老张总忙让,“请坐,都请坐。” 他这把年纪,思想是有些传统,不大能接受同性恋,但也见过、知道,面对自家孩子,可能会阻止,可姜总又不是自家晚辈,管他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喜欢狗都不关他的事,老张总只是由此生出一丝微妙的、被认可的感觉:姜总连这样隐秘的私事都愿意向他透露,好像是没有把他当外人。 而接下来,姜糯又把这种感觉推到一个新的高度: 姜总一口一个‘老前辈’,一句一段“得向您学习”,把老张总吹得红光满面,仿佛兴旭离开他,根本没办法经营下去,还顺带把别墅的装修风格、乃至于偏僻的选址夸了一遍,又对只进门时见过一面的、老张总的小孙子赞不绝口。 仿佛那三四岁的孩子是个转世神童,哪儿哪儿都好,把顾江阔听得一愣一愣的。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尤其是夸奖小孙子那一段,正中老人家下怀,老张总乐得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 等说到正题的时候,老张总还真的没像为难褚乐一样,为难姜糯,直言说:“姜总,您要是不嫌弃我年纪大,为人固执,我愿意回去,不过……” 通常来讲,“不过”之后的才是重点。 姜糯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老张总说:“不过,你跟我提的那个项目,也并不完全是因为、因为那些人事上的糟心事,才进行不下去,虽然‘提纯专利’可以投入生产,效率高、产量大,但有一个致命的缺点。” “什么缺点?” “就是前期投入特别大,所有的设备都要更新换代,而且它不是一步提纯,咱们燕林不靠海,不像一些沿海城市、国家,从海水里利用流体分流技术提炼,咱们的成本本身就比较高,这项专利,需要用已经粗提炼的工业级碳酸锂作为原料,所以,在成本上,会进一步提高,而且,用它提纯电池级,成本上不划算,提纯到实验级的高纯度呢,又没有那么大的市场。” “所以,”老张总总结道,“这项目看起来很高科技,实际上,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所以,姜总,你不要盲目听信别人,以为我有多厉害,其实只是搞了个没用的项目罢了,哎,我老头子很感谢你特地登门拜访,所以才跟你交这个实底,所以啊……” “谁说没有市场?”姜糯打断他。 老张总推辞的话还没说完,有些惊讶地看向姜糯,旋即摆摆手:“你是指那些实验室吧?大学实验室、企业实验室全加起来,总量也不会很大,而且,人家通常都有固定的供货渠道。” “不是的。”姜糯给顾江阔使了个眼色。 顾江阔把准备好的名片递过去,“张总,我是白米科技的董事长,我司旗下有一家企业,叫做升宸新能源,愿意和兴旭签订长期供货协议。” 为了配合姜糯,顾总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补充:“只要实验级以上纯度的碳酸锂,兴旭的产能有多少,要多少。” 老张总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接过名片反复端详,“对对,我记得升宸,姜总接手兴旭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升宸签订长期供货合同,我记得,对,我记得。” “这样,您老人家可以答应出山了吧?”姜糯笑道。 “这,”老张总摇头笑起来,“我真的没有理由再拒绝了。不过,姜总,顾总,有一件事,我得提前跟二位汇报,给您们打上预防针,任何一项新技术,都不可能在头两年盈利。” “我知道,”姜糯认真道,“尤其是这种前期投入比较大的技术,而且,它还伴随着各种不确定性,技术上能否尽善尽美,后续的市场能否打开……不过,我觉得,故步自封不是长久之计,兴旭守着国内最大的锂矿,只想着坐吃山空,是不会取得突破的……张总您放心,既然敢重启这个项目,我就做好了承担最坏结果的打算,您只管干,不必顾虑太多,有什么需求,直接向我提,我给您兜底。” 老张总看着姜糯,莫名就想起从前的老板魏思祖,同样是年轻人,做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只坚定地吐出三个字:“您放心。” “好。”姜糯笑道,“不过还有一件事,基于升宸新能源的新技术需要保密,咱们的提纯技术对外也要保密。” 其实姜总还有个理由没说,之前魏思祖开的那18w吨的空单,总是让他心中惴惴,所以新技术,能保密,还是保密得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 老张总并不知道姜糯的深层含义, 却也令行禁止,说保密就真的严谨到一丝风声也不露。 兴旭上下都知道,老张总又被新任老板返聘了回来, 而且很得器重, 还升了职,重新上任的老张也不免俗要烧‘三把火’,说要进一步扩大生产, 提高产能,一口气购置了很多设备。 连其他部门的内部人员去问, 是不是跟之前那个提纯专利有关,老张总也一口否决,大家倒也并不奇怪,毕竟之前的专利项目, 已经宣判流产, 所有人都认为没必要再重启。 而与此同时, 升宸的新技术也投入了试运行, 因为兴旭还需要时间,所以升宸干脆先向国外订购了一批高纯度碳酸锂, 足够半年的用量,一边慢慢调试,一边等升宸的新技术步入正轨。 时光飞逝, 秋去春来,又将近半年。 新年过后, 燕林的气温逐渐回暖,姜糯却还因为怕冷, 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视频另一端的顾江阔, 还是短袖,死亡直男角度的自拍,竟然把人拍得有点上相——顾江阔眼睛不大,但鼻梁很高,这角度意外地扬长避短,让他显得很有男人味,糙帅糙帅的。 挂断视频电话,顾江阔就继续忙碌。 这半年来,他和顾老爷子的“暗斗”,变成了“明争”,老头子一夜之间把他从前精心藏匿的产业尽数挖了出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当初顾江阔不得不被迫收敛。可韬光养晦一阵子之后,顾江阔干脆改变了战略,直接光明正大地培植势力。 顾家这样的家族企业,却人丁稀薄,所以一些权利不得不旁落,人多了,又没有足够的亲缘联系做纽带,就必然有破绽,顾江阔暗自调查了半年多,已经摸得差不多,自从和顾老爷子‘明争’之后,干脆就摆明了拉拢人心。 而且,更让顾老爷子血压飙升的是,即便这种斗争已经快摆到明面上,顾江阔对外还是以“顾仲鸿的长孙”自居。 偏偏顾老爷子根本没办法否认,因为当初他给顾江阔2股权的时候,就已经半公布了这件事,早认下了顾江阔就是他的孙子,只是没明确顾江阔是哪个儿子所生的罢了。 顾江阔当初一直不肯承认这层关系,行事也极为低调,所以他回到南洋的前半年,岁月静好,风平浪静。而现在,顾江阔突然大改态度,主动承认他和顾仲鸿之间的关系。 即便顾仲鸿在各种场合明示、暗示,自己不会把遗产留给顾江阔,可坊间依旧流传着“顾家只剩下这么一个继承人、即便现在爷孙俩不和,日后顾家的主人也只能是阿阔少爷”的传言。 自古以来,“皇帝党”和“太子党”总是微妙对立的。 而这“谣言”屡禁不止,且因为顾辛迟迟不肯回来,而愈演愈烈,其背后的始作俑者究竟是谁,自然不言自明。 顾老爷子固然憎恨顾江阔背地里搞的小动作,却也无可奈何——因为顾辛是真的不肯回来,他也不知被什么绊住了脚,流连于外边的花花世界,怎么也不肯回南洋帮忙。 顾老爷子派了几次亲信,前往米国,都没把他给接回来。好说歹说,过年的时候终于回到顾宅,总算是陪他过了个春节,可即便回来,也不愿意跟爷爷交流,没待上几天,就推脱说学校那边没有假期,又匆匆赶了回去。 总之,提起顾辛,顾老爷子也是毫无办法。 不过,更让顾仲鸿忌惮的是,顾江阔似乎还联系上了方家,短短半年时间,顾江阔已经游说了不少股东,乃至一些顾家旁支,如果再得到方家的支持,那么,即便是顾老爷子,也不得不悬心吊胆。 顾仲鸿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初怎么就信了那泰国大师的话,一时糊涂,把顾江阔认了回来,本以为领回一条会摇尾巴的幼犬,没想到却是只牙尖爪利的狼崽子。 伏在他的卧榻之侧,弓腰塌背,垂尾露齿,随时准备扑上来,亮出利齿,给他致命一击。 即便梦不到亡妻,顾老爷子也睡不着了,可因为心中有鬼,还是挨到天光大亮,才敢跑去家族墓园,站在亡妻方婉的墓碑前,吐露一点心里话:“你是不是故意把阿阔引回来,想图谋我的家产?” 墓碑上的照片,还是方婉年轻时候的模样,气质温婉,静静地透过时光看着垂垂老矣的顾仲鸿。 仿佛在说:那本来就是我方家的家产,跟你顾仲鸿这小偷有什么关系? 顾仲鸿受不了这样的“对视”,烦躁地低声咆哮起来:“本来就是我挣下的江山!没有我,方家也没有现在的成色!是我的经营,才让它发扬光大!你也别得意,你的好妹妹方婷,并没有接纳阿阔,她恨透了我,恨透了顾家人,别忘了,阿阔身上也流着我的血!怪我心软,没赶尽杀绝,导致现在遗留在方家的股份数目可观,所以,得不到方婷的支持,顾江阔成不了气候。” “你即便死了,也不想让我好过是不是?你就那么恨我?”顾仲鸿又惧又怒地说,他咳嗽了好几声,惹得守在墓园外的管家和佣人赶过来,却被顾仲鸿挥退。 “没事,你们就留在那里,不要靠近。” 他缓了口气,继续对着墓碑说悄悄话,“可你也要记得,方婉,我们做了一辈子怨偶,活着的时候,是我棋高一着,现在你死了,你的孙儿也不会是他爷爷的对手,我的遗产想要给谁继承,我还是做得了主的。” “因为,”顾仲鸿说,“我该收网了,阿阔他们得意不了多久。” 虽然方家的态度一直暧昧,始终没有给顾江阔一句准话,但单单董事会,顾江阔已经游说了将近半数的人,并且利用这一点,获得了几家分公司的管理权。 现在,就算顾老爷子答应他去赌场,顾江阔也没时间去那里浪费时间,如今他即便不去赌场,也有足够多忠心的小弟给他做眼线、听他的指挥。 顾江阔现在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经营公司上。 只是,他和姜糯的事事亲力亲为不一样,他拿到的管理权,只用在人事任命上,却鲜少参与具体的决策。 ——顾江阔心知肚明,自己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专精技术,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才能腾出更多的心力,去做别的事。 不过,顾氏集团内部却悄悄流传起对他“能将将者,为之帅也”的赞扬,反而意外地促使更多摇摆不定的人,慢慢向他靠拢。 可顾江阔是真的精力有限,除了公司事务,还有别的事情需要他操心,譬如—— 定期的加密远洋电话打过来,顾江阔正用染上些南洋口音的英语同他交流:“那边怎么样?一切顺利吗?” 对方是热情奔放的美音:“就像从前一样,一切按部就班,我们把亲爱的顾辛少爷照顾得很好。可怜的小少爷,我都不知道他的童年和少年经历那么枯燥而无聊,难怪他现在见到花花世界,就流连忘返呢。” “他是被当做继承人培养的,日后注定要管理庞大的家业,当然被老头子如珠如宝地呵护、栽培。”顾江阔把玩着办公桌上的钢笔,漫不经心地说,“又给你打了一笔钱,不论用什么办法,托住他,至少半年之内,不能让他回南洋。” “没问题顾先生!陪人吃喝玩乐是我们的专长,不过,长此以往,你不怕把他给养废了吗?我是说,他毕竟是你的亲弟弟。” “多余的事情你不必问。”顾江阔冷冷道,“办好差事就好。” “抱歉是我多嘴了,请您放心吧顾先生,一定万无一失。” 挂掉电话,顾江阔无意识地拇指用力一按,那根钢笔的笔尖竟这样被折断了。 他看着手指上蹭到的蓝色墨水,想到顾辛,想到顾叔叔,又想到顾仲鸿,以及死去的父亲和没见过面的奶奶。 对顾辛的愧疚,渐渐又被仇恨取代,顾江阔抽过一张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手,动作冷酷得不像是在擦墨渍,倒像是擦顾氏父子的血。 或许,以后再补偿他吧,但现在他不得不这么做。 “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顾江阔这样想,然后拿出手机,找到和姜糯的对话框,看了起来——在南洋时,他不但会经受道德感的折磨,也得时时提心吊胆的殚精竭虑,让他不得不枕戈待旦,无时无刻不承受压力。 好在顾江阔的抗压能力很强,最好的解压方式,就是看看和糯糯的聊天对话框,复习一下他们之间说过的话,不用非得是甜言蜜语,即便是姜糯发来一个翻白眼的表情包,也足够让他想起媳妇的可爱。 当然,如果能赶回去好好地跟心心念念的人,享受一番床笫之欢就更好了。 顾江阔重温完当日聊天记录,便硬想了个新话题:“媳妇,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今年就算下刀子,我也要回去陪你过!” 虽然这样问,但其实礼物早就准备好了。 顾江阔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去年姜糯的生日,他还被困在南洋,那会儿他初来乍到,行动都不自由,自然不能回去陪姜糯过生日,虽说后来买了做小岛补上当做迟到的礼物,可顾江阔还是无法释怀。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顾江阔已经离开办公室,赶去开一个高层会议时,才收到姜糯的回信。 【糯糯】:没时间过啊,算了吧,正赶上最忙的时候,交割期要到了。 像是觉得这话说得太敷衍,紧接着,姜糯又补充:生日还有半个多月呢,到时候再说。 期货交易不像股票,理论上随时都可以继续买入卖出,而是有一个固定的交割期限,之前兴旭开的那18万吨空单,如今已经快到交割期,这种大宗商品,肯定要进行实物交易,买合约的资方交钱提货,而兴旭作为卖方,就得收钱给货。 所谓空单,就是高价卖掉合约,等市场上碳酸锂的价格下跌之后,可以买回赚取差价,之所以一些实业公司喜欢开空单,其实就是为了风险对冲,譬如今年碳酸锂价格比较高,自然皆大欢喜,而若是受种种原因,不幸下跌,甚至跌破成本价,那么,开空单——也就是做空自己——就能收回一部分损失。 这样一来,无论涨跌,兴旭都不亏。 只不过,它一年的产能才18万吨上下,又开了十八万吨的空单,其实是相当冒险的。好在市场很大,随时可以买回足够量的工业级碳酸锂。 不过,姜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老张总的那项专利投入生产之后,提纯技术突飞猛进,现在仓库内已经存了五六万吨的实验级碳酸锂,实在不行的话,姜糯翻阅着合同后方的小字补充条款,心想:用这些实验级碳酸锂或许都能救场。 不管怎么说,安然度过交割期,搞定魏思祖留给他的最后一个烂摊子,应该就没什么烦心事了。 好在,现在市场上的碳酸锂价格还算稳定,目前一片岁月静好。 这时候,秘书小王——小王姐已经休产假回来了——训练有素地提醒姜总开会。 “知道了。”姜糯起身前,习惯性划开手机,果然看到了顾江阔狗狗委屈表情包的回复,忍不住笑起来:他男朋友怎么这么可爱。 而同时又忍不住有点担忧:顾江阔性格这么好,在人生地不熟的南洋会不会受顾家人的欺负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性格很好”的顾先生正在悄悄给姜糯准备生日惊喜, 一边google“如何在生日那天讨男朋友欢心”,一边梳理手里可控的资金(包括杠杆能撬动的资金),嘴角一会儿上扬出甜蜜的痴汉弧度, 一会儿下沉紧抿, 表情相当割裂。 ——虽说这一笔财富,已经相当可观,足够一个人从秦朝开始吃喝嫖赌抽挥霍到现在, 也许还花不完。 但倘若想把顾老爷子从实际控股人的位置弄下去,那顾江阔无论怎么算, 怎么资源重组,拉高杠杆,都还差得远,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手里原本只有2的顾氏集团股票, 不过之前顾辛私底下赔给他一部分股权, 加上这一年来, 一直悄悄从各种渠道买进, 顾江阔手握的股权也才提升到将近5,没办法, 顾氏集团的盘子实在太大了。 方家一直没透露他们握有多少股份,而据顾江阔推测,应该在12-14之间, 顾老爷子一人拥有45以上,这还只是明面上能计算的账目, 还不算一些无法被计算的灰色产业,总体估算起来, 应该有超过3000亿。 最直接的办法当然是让顾仲鸿立一份遗嘱, 不过, 顾江阔心里清楚,如果老头子立遗嘱,那么继承人只能是顾辛,哦对了,还有他那个鸠占鹊巢、病骨支离的儿子。 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退而求其次,曲线救国,先吃下尽可能多的股份,成为大股东,进一步掌握话语权再说。 可这也需要一笔天文数字,顾江阔粗略估算了下,在现在的股价基础上,他至少还需要400亿现金。 按着现在他名下资本扩张的速度,也许还要五到十年,可老头子还能活那么久吗?而且,他也受够了跟糯糯异地的生活。 姜糯完全忘了自己还有个生日要过,一直派人盯着纳斯达克交易所的碳酸锂期货价格,因为心里总是有种不踏实的预感,所以近几个月一直在有意识地控制出货量,如今库存充足,只要再补上几万吨左右的海外订单,就足够到期交付。 而且,姜总还在升宸的仓库储备了一些额外的备份,这些储备只有负责新技术开发的武教授和他的团队知道,也处于保密范围。 “其实,我是不是有点过于紧张了?”姜糯捏了捏鼻梁,自言自语,“现在看来,价格还是很稳。” 甚至还因为近几个月来,锂矿石价格回落,导致碳酸锂的价格也跟着拨动,他自己囤这么多,可能还会赔一些,不如到时候在国际市场上购入,再去交付来得划算。 不止姜总本人有这样的担忧,大部分兴旭中高层,包括总经理褚乐在内,都觉得姜总是不是太过谨慎了,本来开空单就是为了对冲成本,这样倒好,囤这么多货,价格回落的风险,还是由自己承担,岂不是对冲了个寂寞? 只有被姜总亲自聘任回来的老张总一个人,还是姜糯的忠实拥护者,甚至还因为这事儿,跟其他高管吵起来。 譬如现在,今天距离交割期只剩下三天不到,老张总无意中听到几位中层在工厂议论:“都说姜总年纪轻轻,把姜氏管得井井有条,比魏总强多了,我看未必,魏总还知道开空单对冲风险,姜总却连这么简单的常识都不知道,一味地埋头苦干,这不,收货价格跌了,赔了吧。” “也不算赔,但利润确实低了不少,主要是咱们成本高,他一上任,就急吼吼地返聘老张总,任由他折腾买什么设备,花了多少钱了?你瞧着吧,季度财报不好看,奖金也不会多,还不如去年把这些货卖掉,还能拿到丰厚的年终奖。” “真还不如魏总呢。” “谁也别嫌弃谁,这两位大老板,全二十郎当岁,应了那句老话,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老张总就是这时候进来的,工厂噪音大,这两位中层聊八卦,不知不觉提高了嗓门,却连老张总的脚步都没注意到,连负责调温的员工使劲咳嗽,也没反应过来,还问:“你嗓子疼啊?” “不用提醒他!”老张总中气十足地怒道,“你们就是这么干活的?在工厂嚼舌根?” 俩中层都吓了一跳,脸色登时就灰了,说闲话被正主抓包,还有比这更社死的事吗? “出来!” 老张总到底给他们留了面子,没当着普通员工的面骂人。 可俩人也都忐忑极了,找补道:“张总,我们不是说您啊,购买设备那是为了公司的未来。” “对,我们就是抱怨一下,这不是赔了吗。” “也不止我们自己这样说,现在全厂上下,都在担心季度奖,我们真没有别的意思。” 老张总何尝不知道,他其实也为姜糯的这个举措叹气,返聘自己,是姜总出任兴旭董事长之后的第一步棋,现在还隐而不发,处于绝对的保密阶段,所以,在其他人看来,姜糯的第一个举措就是囤货。 可惜国际市场价格下跌,这一招囤货,就成了最笨拙无用的操作,真是出师不利。 除非,现在碳酸锂的市场价格突然暴涨。 可一般这种时候,只可能是有多头盯上他们的空单,否则价格不会变动,而姜总囤货的事,又不是什么秘密,除非多头疯了,想割肉主动送钱,否则也用不着抬价。 所以,看来今年是真的会亏损,就连老张总也说不出有力的反驳,只能从“你们工作时间嚼舌根态度不端正”的角度批评他们,但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 俩中层挨了上司一顿骂,也不敢说什么,只是离开的时候,嘟嘟囔囔地小小声抱怨:“亏损了还不让说。” “除非这两天价格突然涨上来,我才佩服姜总未卜先知。” “行了,姜总又不是神仙,神仙都救不了,看来季度奖金肯定没了。” “咱俩讲老板坏话,被老板心腹抓个正着,就算盈利,奖金也别想了,想想怎么穿以后的小鞋吧哎。算了……我再看看纳斯达克期货成交价,别又跌了。……哎等等!我是不是眼花了,你瞧瞧,怎么涨了这么多?” 不到半天的工夫,整个兴旭都传遍了,碳酸锂期货价突然暴涨,不到一天的时间,涨幅就超过了180!将近两倍! 整个公司都沸腾了! 正在姜氏集团办公的姜总电话也险些被打爆,贺喜声一浪高过一浪。 姜糯看着诡异的价格拨动陷入沉思,觉得这表面上看起来是好事,但大约跟那补充条款有关——多头不会傻乎乎地送钱——但心里丝毫不慌。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远在南洋的顾江阔, 也注意到这条消息。 没办法不注意到,这是新年以来金融圈最爆炸的消息之一,等顾江阔顺着蛛丝马迹, 查到顾老爷子头上,赶过去对峙的时候, 碳酸锂的价格已经又翻了一番,一天半的工夫, 涨幅超过400,只要眼睛不瞎, 耳朵不聋,就知道肯定有资本在背后捣鬼。 怎么那么巧, 就赶在兴旭的18万吨空单即将交割的时候? 种种迹象都指向北美的一家公司kqrt, 这家公司也是金融圈赫赫有名的大鳄, 和顾江阔创办的‘nuo’, 从某种意义上,算是同行,都是操控资本。 只不过kqrt的资历更老, 且更神出鬼没,不像空投机构一样,需要到人前大张旗鼓地宣传做空报告,更多时候, 只是闷声赚大钱。 可这一回, kqrt不是单独行动。 顾江阔踹开顾仲鸿房门的时候, 老爷子正在做理疗,替他‘烤电’的医生吓得差点没把仪器给扔了, 顾老爷子倒是很镇定, 向医生示意:“今天先到这里, 扶我起来。……看来,阿阔有话要跟我聊。” 家庭医生又看了眼气势汹汹的顾江阔,一边扶起顾仲鸿,一边问:“真的没事吗?” “怕什么,我现在死了,遗产继承手续自动启动,全部转入信托机构,阿辛就算不回来,也是顾氏集团的主人。”顾仲鸿向家庭医生开了句玩笑,眼睛却一直盯着顾江阔,“阿阔,你舍得?” 气氛太过剑拔弩张,何况豪门内部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医生连忙带着护士一起溜了,并且贴心地帮祖孙俩关上门——门好像被顾江阔给踹坏了,不是很好关。 顾江阔站得很直,本来个子就高,居高临下地看着顾仲鸿,语气含着满满的威胁:“我舍不舍得,要看这件事的后果如何,任何人也不能伤害糯糯。” “你在说什么,爷爷听不懂。”顾老爷子勾起唇,可笑意未达眼底,锐利的目光审视着顾江阔,不像是在逃避问题,更像是考察顾江阔这个人,这个身体里流着他四分之一血液的亲孙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底查到了哪一步。 “kqrt。”顾江阔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四个字母,“爷爷,再揣着明白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得到答案后,顾老爷子那审视的目光突然变得复杂。 他凝视着顾江阔,喃喃道:“你果然查到了。阿阔,你这一点,像我。”如果顾辛也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和魄力,就好了。 可惜…… 顾老爷子摇摇头。 就听顾江阔嗤笑:“像你?不,我跟你不一样。至少我知恩图报,糯糯不但是我的爱人,还在我最难的时候,把我从泥淖里拽出来,如今他遇到困难,我愿意鼎力相助。” 顾老爷子脸色瞬间沉下去,言外之意,就是在暗讽自己发达之后,做了陈世美,对他奶奶赶尽杀绝? 这半年来,他们的斗法挪到明面上来,可爷孙俩还是第一次把这件事挑得这样明。 不过,顾江阔没有继续纠结陈年旧事,冷冷道:“爷爷,你暗中资助kqrt,疯狂囤积市场上的碳酸锂,现在吃下了多少?” “不多,”顾仲鸿深吸了口气,轻描淡写地说,“吃下了纳斯达克交易所七成的库存。” “你不惜砸下重金,利用大量资金和海量的碳酸锂库存,疯狂拉升价格,是准备逼仓吗?”顾江阔咬牙道。 “当然。”顾老爷子笑起来,“阿阔,你怎么明知故问。” 所谓逼仓,简单来说,就是在预判对方库存不足,无法按时按量交割的前提下,多头拉高期货价格,逼迫对方以高价买回期货合约,被迫平仓,否则就以现在市场上的离谱高价买入碳酸锂,进行实物交割,无论如何,多头都能从中牟取暴利1。 现在碳酸锂的价格被持续拉高,早就超过其本身的价格,完全成了一场资本游戏。 如果兴旭到了交割日,拿不出足够的碳酸锂去进行实物交割,那么,他们只能用现在丧心病狂的高价去买入碳酸锂,或者亏掉保证金,更可怕的是,随着顾仲鸿通过控制kqrt蓄意拉高市场上碳酸锂的价格,保证金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从目前的价格来推算,如果兴旭不能按时交货,他们就得拿出25亿美元的保证金,相当于170亿rmb! 这比原本18万吨碳酸锂的总售价还要贵十几倍!!! 甚至比兴旭金属的市值还要高,已经完全失控了!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继续拉高,就在他和顾仲鸿谈话的时候,他相信,kqrt还在不断地拉高价格。 见顾江阔脸色难看,久久没回答,顾仲鸿说:“爷爷要通过这件事,教给你一个道理,再多的算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也不值一提,就比如,蚍蜉不能撼动大树,螳螂不能当车,孙子永远不能跟爷爷斗法。” 顾江阔没接他的茬儿,涩声道:“只要凑出18w吨工业级碳酸锂,就可以了吧?” “你知道得挺清楚。……也对,你们感情那么好,你不知道我才感到奇怪,阿阔,是不是松了口气,认为弄到足量的工业级碳酸锂,应该也不难?”顾仲鸿愉悦地笑起来,“不过你应该没仔细研究过,合约在我们手里,它的附加条款很有意思,如果满足一定条件,我们有权要求供货方,也就是兴旭,把工业级碳酸锂,按一定比例,换算成实验级高纯度碳酸锂,当然,单价也按比例变动,也就是说,总价不变。” “你到底什么意思?”顾江阔寒声道。 “没什么意思,你的漂亮小男友只能被强行平仓,他在年前吃下了兴旭,让兴旭也成为姜氏的子公司,我专门调查过,这种情况,姜氏集团要负连带责任。”顾老爷子一字一顿地说,“经过这件事,他、会、破、产。” “……” “怎么样,阿阔,我很好奇,你愿意为他做到什么程度?会不会也像以前一样,把你那投机倒把赚来的几千万美金(16亿rmb),拿出来给他填窟窿?” 顾江阔抿紧唇。 “哦,这次的窟窿太大,你应该填不上,”顾老爷子嘲讽道,“别说你,你、再加上他整个姜氏都赔不上。别以为在我眼皮子底下弄一点小动作,就觉得翅膀硬了。” 顾江阔攥紧拳头,因为过于用力,发出“咔咔”的响声,手背上蹦出几条青筋。 顾仲鸿也沉下脸:“孙悟空再能折腾,也逃不出如来佛的法掌。” 顾江阔再也忍不住,怒而出拳,砂锅大的拳头,贴过顾老爷子的耳朵,砸在他身后的白墙上。 蜘蛛网似的裂痕,以他的拳头为圆心,寸寸龟裂,一直蔓延了半面墙,粉尘簌簌而落,盖了顾老爷子一头一脸。 “!!!”顾仲鸿吓坏了,脸色比墙皮还要白,再不复方才的嚣张,“你、你疯了吗?阿阔,你冷静一点!我是你亲爷爷!如果我有什么意外……” 顾江阔缓缓地收回拳头,面色沉沉地望向他,目光可怕得如地狱里走出的修罗恶鬼,仿佛真能不管不顾地索了他的命。 就这样,顾江阔久久地望着他,半晌才吐出一句:“我知道,你有什么意外,游戏就结束了,顾氏其他产业就跟我没任何关系,我永远不会拿到我想要的。” 方才与自家亲孙子对视的这十几秒钟,比几个小时还漫长,顾仲鸿心跳剧烈,耳骨充血,连眼都没敢眨一下,极致的恐惧过后,却听到阿阔缓缓说出方才的话,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顾江阔的背影消失,顾仲鸿仿佛虚脱一般,向下滑坐,上半身都仰躺在理疗床上,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 方才,那样的顾江阔让他相信,他真能做出弑亲的举动来。 “可是,又有什么关系?”顾仲鸿喃喃道,“你到底不会为了所谓的‘感情’,真触碰到自己的利益,还不是得让步?所谓‘真情’,也是种明码标价的商品,你能为了他拿出16亿,但能为他放弃自己的全部身家、赌上前途吗?” “阿阔,你身上流着我的血,你跟我是一样的人,都是利己主义者,分什么高下呢?在我面前装什么情圣!” 顾仲鸿爬起来,对着顾江阔早就消失的方向,恨恨地低吼:“遇事只会挥拳头,四肢发达,冲动!无能!你哪里像我!” 顾江阔自然没听到最后几句怒骂,他已经直接去了机场。 路上,他便预定了去燕林的机票,可从后视镜看到后方跟随的车辆,顾江阔又默默地拿出手机,给手下打了电话,“东古,把去燕林的机票退掉,给我改成去a市的。……‘我家糯糯遇到点问题,我需要找个老朋友,多少替他挽回一点损失。’对,别人问起,你就这么回答。” 顺利抵达机场后,距离飞a市的航班起飞,还有一段时间,顾江阔注意着跟着他的‘尾巴’,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进了机场vip休息厅,还顺便在吧台处给自己倒杯软饮。 继而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大喇喇地坐进单人沙发里,给姜糯打电话。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估计糯糯正在处理现在的突发事件,而顾江阔用余光瞄着几个‘尾巴’,确定他们进不来,也听不见。 终于被接通,手机那头传来姜糯有些疲惫,却不掩兴奋的声音:“喂,你知道了吗?” 根本不用问‘知道什么’,顾江阔垂着头,微微侧过身,在确保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才肆意勾起唇角,“嗯,你猜得没错。糯糯,你真聪明。” “那……” “后续第二招也被你猜中了,而且,还有别的惊喜,”顾江阔垂眸看着自己因为砸墙,而有些破皮的拳头,松了下膀子,轻松地说,“我临场发挥,帮你演了场戏。” “什么惊喜?” “具体的电话里不方便说。” “也行,那见面聊,你什么时候回来?” “本来打算今天回去,”顾江阔说,“但是,做戏做全套,我得去趟a市。” “a市?”姜糯狐疑地重复一遍,旋即明白过来什么,“你去a市,是要找……喻闵?怎么,多头怀疑咱们有准备了?” 跟碳酸锂相关,又在a市,那就只有喻闵了,要知道,喻闵手上握有国内50以上碳酸锂产量的公司的合作协议。 “那倒没有,不过,”顾江阔裂开嘴,扯出一个算计的弧度,“糯糯你这一场仗干得漂亮,我想再加些筹码。” 既然老头子不放心,派人过来跟着他,那他干脆将计就计,做出帮姜糯尽量挽回损失的样子,假意去找喻闵强买实验级碳酸锂,或许能够更加激发顾老爷子的斗志,在现在的基础上,更进一步拉高碳酸锂的价格。 正好,他还缺400亿去购入顾氏集团股票——当然,是顾氏集团股价保持稳定的前提下。 亲爷爷想送钱,他这个做孙儿的,怎么能不笑纳呢。 跟姜糯和顾江阔不同,喻闵却是真的慌了。 他之所以处心积虑做那么多铺垫,是想做空的啊!他怎么都没想到,国外的多头那么生猛,竟然不计成本地去拉高市场价,这、这是要对兴旭赶尽杀绝吗?——现在财经新闻头版头条都是兴旭金属科技的大额空单。 那他这算什么?是被搂草打兔子了吗? 如果说之前失去了和兴旭合作的机会,喻闵连续被投资人追债,那么现在,他是真的要被追杀了。 正在他急得想跳楼的时候,顾江阔闯入了他的办公室。 顾总人高马大,进进出出搞出的动静都不小,以至于喻闵还以为是投资人要他以命抵债,吓得腿都软了,不过,等他看到顾江阔的尊容之后,腿更软了。 “你你怎么来了?”喻闵哭丧着脸,说,“顾先生,我最近真没心思去找姜总的麻烦,你相信我……” 顾江阔却没搭理他,两三步走到窗边,看见一伙熟悉的身影,已经跟到楼下,才满意地折返回去,说:“你最好没有。” 喻闵:“真的。顾先生,我还有别的事,就不……” 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衣领被拎住,喻闵下意识闭紧眼睛,却没等到拳头,而是听到顾江阔压低声音的询问:“你想不想绝处逢生?” 啥? 原来这人薅他脖领子,是要讲悄悄话? “可以给你个机会,我们合作。”顾江阔说。 第一百五十五章 喻闵战战兢兢地问:“怎么合作?” 语气跟“好汉饶命”是一样的。 不过, 顾江阔对他的怂样子很满意,一直拎着喻闵下了楼,在顾老爷子派去盯梢的人面前晃了一圈, 再进地下停车场,坐进喻闵的车里之后, 顾江阔才说:“你不是跟几家锂矿企业都有协议吗,定价权是吧。” “现在我要实验级碳酸锂, 有多少要多少,以合理的市场价卖给兴旭。”顾江阔说。 喻闵:“……顾先生, 您想抢劫的话,其实不用走这个流程。” 顾江阔笑起来:“开车, 去机场, 边走边说。” 他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这会儿倒人模人样的, 不太像土匪了。 今天又爆出新消息:握着合约的收货方,要求启用附加条款,检查货物质量, 不能达到其苛刻标准的部分,需要以一定比例换算成纯度更高的实验级碳酸锂。 消息一出,全金融界都开始为兴旭默哀,甚至已经蔓延到普通网友, 有人科普事件来龙去脉, 有人骂国外资本作套其心可诛, 有人骂兴旭自己贪心不足开那么多空单,自作孽, 活该。 而兴旭内部也开始恐慌, 昨天他们还在庆祝, 齐呼姜总英明,未卜先知,运筹帷幄,囤了那么多工业级碳酸锂,这回公司肯定赚翻了,现在全傻眼了,多头竟然还有这一招,竟然要高纯度实验级的,而且,明天就到交割期限,交不出足够的高纯度碳酸锂,就只能亏掉天价保证金——把兴旭卖了也凑不齐几十亿美金的保证金。 现在看来,只能被迫平仓。 “工业级的咱们有存货,实在不行高价买一些补齐,也还是赚的,但现在……实验级的高纯度碳酸锂,一天时间,咱们上哪儿买去?那玩意全球产量也没多少!也就米国一家k开头的公司,和邻国一家p开头的公司有这样的技术,也许能够救急。” “最新消息!你说的那两家公司突然宣布暂时退出纳斯达克交易所的交易,也不接订单!” “这……明显就是冲着咱们来的啊,完了完了,这回是真的被做套了,多头背后究竟是哪位大佬,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这不是又当裁判又当运动员吗!” “完了完了,明天是不是兴旭就没了,咱们都得失业了?” “哎,全靠工厂效益好,我才能养活一家老小,现在全完了。” “姜总能不能想想办法啊?他不是特别有钱吗?他不是还有姜氏集团兜底呢吗?能渡过难关吗?” “别想了,你们去看看,今天实验级碳酸锂都被拉高到什么价位了?天价,比黄金都贵,这批订单价格已经离谱到几百亿rmb了,光12的保证金就够填进十个姜氏,姜总都得跟着破产,他自身都难保!” 正如兴旭上上下下讨论的一样,多头还在不遗余力地砸钱拉高价格,甚至kqrt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其总裁亲自致电顾氏的经办人陈之故,陈总也不耽搁,通过翻译弄明白多头kqrt的意思之后,就立即向顾老爷子请示: “kqrt认为没必要再拉高价格,现在这个价位,已经足够让兴旭,或者姜氏集团破产,届时整个姜氏都将清算给我们,再往后都是无用功。” “怎么是无用功?”顾老爷子胸有成竹地说,“阿阔不甘心,还想自掏腰包帮他……这件事既然做了,就把效果拉满,让小孩子明白,胳膊拗不过大腿的道理。” 陈之故:“原来是这样,那么我通知kqrt,继续拉高价格。” 顾老爷子:“去吧,让他们不要担心成本,顾氏全部报销。” “是。”陈之故答应下来,却没有马上离开,犹豫着说,“董事长,kqrt只是出面办事的,实际上的合约全被咱们买回来了。……万一姜糯真能按期交割出足量的高纯度碳酸锂,这损失,就得由咱们承担了,咱们不像兴旭或者小小的姜氏,赔不起能申请破产,咱们的体量,可是足够兑付的,现在总价已经逼近400亿,再继续拉高的话……” “他们拿什么兑付?”顾仲鸿轻蔑道,“兴旭根本没有生产高纯度碳酸锂的条件,何况只剩下一天时间,就算阿阔肯倾家荡产帮他,华国也没有那么多现货给他们买。你别忘了,国际上那两家技术条件足够生产高纯度的企业,已经终止交易。” “也是,”陈之故赞同道,“所有的路都被封死,他们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办法,除非……从一开始就悄悄跟那两家外企购买。” “不可能,”顾仲鸿说,“我早就派人调查过那两家公司,近一年来,都没有任何跟兴旭的交易记录。” “那就好,应该是我想多了。”陈之故这才依言去办。 这些担心,顾仲鸿其实也有过,不过,几十年的经商经验,让他形成了固有的思维:小概率事件,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太过谨小慎微,就无法把集团做到今天的成色。 顾老爷子虽然年纪大了,但做事的习惯仍旧不改,更何况,姜糯和顾江阔,两个二十出头的毛孩子,他还真不放在眼里。 ——遇事就急到挥拳头,城府不足,怎么能成大器呢? “这回好了,”顾老爷子喃喃道,“杀鸡儆猴,把小崽子的爪牙拔掉,够他老老实实留在我身边就好。方婉,你瞧,我并没有苛待你的孙子,如今握在阿阔手里的5股份,我也不打算叫他归还,只要他以后懂得安分守己……” 现在,整个兴旭都沸腾成一锅滚油,大概只有两个人能保持镇定。 董事长姜糯,以及悉知内情的老张总。 可老张总也没镇定多久,听了半天风言风语,就实在忍不住,敲开了董事长的门。 “姜总,”年近六十的老张总急道,“咱们要不要把实情说出去,先安抚人心啊?” 姜糯这个小年轻倒是比他淡定多了,笑着起身,亲自去找茶叶:“张总,坐,来得正好,别人送我的大红袍,我又不会喝。” “哎呀老板,我不是来喝茶的。”老张总说,“外边传得不像样子,都说咱们公司要倒闭,很多员工都收拾东西,想提前下班。” “提前下班,也行。”姜糯说,“是我考虑不周了,今天又没什么事,车间停了,让大家伙下午放假吧。” “啊?那外人不是更以为咱们放弃抵抗了?” 姜糯总算找到了大红袍,白皙的指尖捏着两片茶叶,动作停在半空,却冲着老张总勾唇笑起来:“那不是正好?之前那18万吨空单就是韦剑德撺掇魏总开的,现在他走了,公司内未必没有第二个‘韦剑德’。……再过一天,明天再公布也不迟,我是这样想的,这样公布:明天一早,通知所有基层员工,配合装卸,该交割交割。” “……高啊!”老张总思忖片刻,激动地说,“就让他们继续拉高价格,反正咱们有充足的现货,哎不对,他们不要工业级了,按着比例,高纯度的碳酸锂咱们也不够……” “已经在路上了。”姜糯说,“升宸的顾总半小时前给我电话,他们有存货,可以无偿调用。” 至于顾江阔从喻闵那里强行夺的,三方加起来,应该足够交割。 不管怎么说,现货充足的话,压力就转移到多头那方,那是多大一笔数字啊,500亿?还是600亿?姜总还挺期待明天的。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送走老张总之后, 姜糯便一个人留在办公室。 兴旭的总裁办公室没有姜氏总部的大,不过仍然按着姜糯的习惯,重新装修过, 从绿植到书架都是他喜欢的风格,甚至像姜氏总部的那间一样, 额外加了一个休息室。 不过并没有跟办公室连通,而是把隔壁的空屋子收拾出来。 姜糯准备今晚在办公室睡。 别墅离这里太远, 碰上早高峰差不多要堵两个小时,而明天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更何况,顾江阔说要带着喻闵过来。 只剩下姜总一个人的时候, 他便又把所有的高纯度碳酸锂存货都计算了一遍, 兴旭投产以来所有的产量一两也没卖, 全存在固定的库房, 而升宸为了新技术,提前囤了很多现货,现在用掉的还不足十分之一, 两样加起来,已经满足90的交割量,剩下的10,他原本是想找邻国那家公司线上交易, 没想到面对的神秘多头神通广大, 竟然有本事让国际上两家龙头企业, 全部暂时自愿歇业。 那就只能想到一个人——喻闵。 他跟国内其他家锂矿石冶炼工厂都有协议,如果迫使他答应帮忙, 兴旭至少买得到货。 姜总这个念头刚冒出来, 顾江阔那边已经发来消息:连人带货一起送过来。 “……其实人大可不必送。”姜糯是这样回复顾江阔的, 顾江阔秒回,字里行间都透着不情愿:“姓喻的非要跟来,要亲眼看看咱们的库存。不过他调的高纯度碳酸锂已经在路上了,最迟明天晚上到。” 喻闵还真的跟顾江阔一路来了,风尘仆仆赶到的时候,已经将近夜里十一点,姜糯安排同样准备住在公司、亲自看着库房的老张总带他参观——反正喻闵现在跟他们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只要他脑子没问题,就不可能泄密。 办公室里只剩下顾江阔和姜糯两个人,姜总还没来得及叙旧,就整个人被顾江阔抱起来,双脚离了地。 姜糯没挣扎,干脆就势双腿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耳朵笑道:“辛苦了。” “是你辛苦了。”顾江阔一只大手托住他的臀腿,用鼻尖蹭了蹭姜糯的侧脸,“糯糯,你真厉害!你知道,这一招,赚了多少吗?老头子知道,一定气疯了。” “谁?”姜糯抓住重点,微微推开顾江阔,挺直上半身,说,“先放我下来。” 顾江阔没松手,“就是我之前在电话里没说的‘惊喜’。” “先放下来,一会儿老张总带着喻闵回来,看到了,像什么样子?” 顾江阔这才依言把姜糯放下,“你知道这次针对你的多头是谁吗?” 姜糯:“不太确定,但从最近纳斯达克上涨的几支股票分析,应该是kqrt?” 顾江阔露出赞许的目光:“没错,但也不全对。” 姜糯挑眉:“那是?” “顾仲鸿。” “??!”姜糯震惊到眼睛瞬间瞪大,平时沉稳镇定的眸子瞪得圆溜溜,像只受惊的呆萌布偶猫,莫名可爱。 不过,还没等顾江阔欣赏够,姜总就反应过来,飞速说:“其实很合情理!顾老爷子知道你和我的关系,想顺藤摸瓜、杀鸡儆猴,完全说得通,而且,kqrt虽然是老牌经融机构,却没有那么大能量,我还奇怪,他们是怎么说服邻国和米国的那两家锂矿石工厂放弃这么暴利的钱不去赚,硬是在这个节骨眼退出市场呢?原来是顾家出手,那就通顺了。” “不过,”姜糯眼神亮晶晶地望着顾江阔,“这对你来说是好事,这一单,姜氏至少会反薅顾氏集团500亿羊毛,他们少500,咱们赚500,里外里就相当于你多了1000亿!正好去对付顾老爷子!” 顾江阔笑道:“都给我吗?” 姜糯:“当然,你是我的‘老板娘’嘛,不宠你,我宠谁?” “糯糯……” “别这么看着我,当初你只有16亿的时候,还不是拿出全部身家来给我救急?”姜糯警告,“你要是敢说出什么煽情的话,我就休了你。” 顾江阔:“……”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进。” 喻闵看了眼顾江阔,谨慎地说,“不打扰吧?” “怎么会,”姜糯说,“都进来坐吧。” 跟着喻闵的老张总忙道:“我就不进去了,今晚我住在库房守着。” 其实库房就在工厂内部,有保安24小时看守,可老张总不放心,一定要亲自看着,直到离开的时候还念念叨叨地说:“几百个亿啊!能买下多少个兴旭?姜总真不是一般人。” 关好门,喻闵也神情复杂地、客气地说:“姜总,以前真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存着痴心妄想,以为自己能给你做靠山……” 他收到顾江阔警告的眼神,连忙改口,切入正题,比了个大拇指,“您是这个!这回我是真的服了,彻底服了!姜总,你是怎么提前算出来,他们会玩这招‘釜底抽薪’的啊?” “其实我也不确定,”姜糯却谦虚地说,“我父亲经商多年,有句话一直挂在嘴边,‘小钱靠挣,大钱靠命’,也许是我运气好吧,一时起意的谨慎,换来现在意想不到的收获。” 可喻闵看姜糯的眼神更加崇拜了,摇头道:“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姜总不方便说,我也不勉强,但您这样高深莫测的人,这样做,肯定有其深层次原因,以前真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行了行了。”姜糯连忙打住,“喻总,我们的库存你看到了,你调的现货肯定没问题吧?” “没问题,”喻闵叹气道,“其实,我是希望价格下跌的,我去年就得到消息,知道会有多头盯上这块,所以想做个局,真没想到多头的能量这么强大……哎,如果不是顾总出主意让我回点血,我可真的要被投资人追杀了。” “共赢吧。”姜糯淡淡道,“喻总愿意雪中送炭,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姜氏和兴旭都会知恩图报……但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纯属好奇,你可以不回答。” 喻闵:“你说。” 姜糯:“韦剑德是你安插进兴旭的商业间谍吗?” “……我就知道这事儿瞒不过你。”现在时过境迁,喻闵倒不藏私,“也不算我安插的吧,他本来就是兴旭的高管,算是被我收买的。” 姜糯故意道:“这18w吨的空单,也是你指使他干的?” “!”喻闵立即说,“不是,我想控制的是国内市场,做空也是在国内市场做的,怎么可能把空单开在纳斯达克?……这个韦剑德,既然能被我收买,应该也可以被国外的多头收买。” 姜糯和顾江阔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同样的信息:猜想被印证了。 “那么,喻总,”姜糯问,“现在我们是合作伙伴了,既然我答应补偿你的损失,那么明天之后,就会尽快兑现,今晚长夜漫漫,我们谈一谈,除了韦剑德,你还给兴旭安插过哪些商业间谍?” 喻闵:“……” 这番话,既是画饼,又是威胁,喻闵不敢不说,也不敢说谎,苦笑一声,老实交代。 一夜无话。 挤在隔壁休息室一张床上的姜糯和顾江阔被闹钟叫醒,俩人匆匆洗漱完毕,出门的时候,已经看到有员工顶着熹微的晨光陆陆续续地进来。 而老张总亲自带头,红光满面地点人数,说注意事项。 员工们也都干劲满满,看到姜糯过来的时候,大家齐声喊“姜总好!”震耳欲聋,精神面貌跟昨天完全不同。 姜总也笑眯眯地跟大家道辛苦,若不是老张总在一旁提醒“还有装卸的活没干呢”,员工们都恨不得就地把他们新任老板原地给抛上天,喊一整天“老板万岁”。 全金融圈,乃至很多关注到‘民企兴旭被国外资本做套’消息的网友,都以为今天会成为多头收割兴旭的一场血腥盛宴。 大家已经提前为他们默哀了。 然而,这一天过后,一则消息很快登上各大媒体——包括但不限于财经媒体——的头版头条: 那家被国外多头围殴到走投无路、只能破产清算的民企兴旭金属科技,竟然按!期!交!割!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是什么历史性的爽文既视感??! 《早财经丨涉及590亿!国内企业对抗国际资本的史诗级胜利》 《牛市早报丨央妈评国兴旭金属科技有限公司逼仓反击战》 《财经要闻丨碳酸锂3天上涨600 近八成期货交易被操控》 《神秘多头股价暴跌民族企业乘风逆袭》 《人物访谈:姜氏集团董事长新一代企业家的民族情怀和战略目光》 …… 这世上最不缺锦上添花的事,把兴旭金属和它背后的老板姜糯扒出来,一同编入兴旭胜利的捷报中,几乎一夜之间,全民都认识了姜糯这位俊美端秀、内有乾坤的年轻总裁。 而姜糯对这些赞美都不在乎,他现在只等着一件事:收钱。 正所谓钱货两讫,他的货已经如数交付,也全都过了第三方抽检,现在只等着收钱了。 590亿rmb啊,比预想的还要多!这比老姜总经营了一辈子的姜氏集团的市值还要高上多少倍! 仅仅是一单。 而且这590亿还不是个空数,如果对方真是kqrt,或许倾家荡产,也凑不出这个数字,但如果幕后的真正boss是顾氏,是顾老爷子,那么,他们就必定要如数赔付了。 与此同时,南洋,顾氏集团总部办公楼。 以陈之故为首的高管们正在开紧急会议讨论: “好在消息还没传出去,别人并不知道咱们就是kqrt背后的真正买家,否则,顾氏的股票也会跟着跌!” “我现在还不相信这件事是真的,既然是集团的投资,为什么瞒着我们几个副总?我不相信老董事长真有那么糊涂!” “血亏!顾氏集团成立以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暗亏!可我们还得和血咽!真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做出的决策,我也不相信是英明一世的老董事长,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陈总,您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之故面色铁青,他知道,这些人不敢直接骂顾仲鸿老糊涂,便都把火阴阳怪气地撒在自己身上。 他又何尝不觉得顾仲鸿老糊涂?非要一意孤行做这种套……其实这个套做得也天衣无缝,谁能想到,姜糯那小崽子,真的会变戏法似的拿出那么多货来? “大家稍安勿躁。”陈之故只好硬着头皮说,“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如数赔付。” “啊?真的如数赔付?” “不能派人跟那个兴旭金属,或者姜氏集团施压吗?” “咱们在华国也有分公司,总有门路吧?” “……” “不用想了。”陈之故铁青着脸,高声说,“这件事闹得太大,都上了国际新闻,就算有门路施压,你们以为证券交易监督委员会不会管吗?更何况,华国如今是个强大的国家,有能力保护他们的民族企业,也愿意保护,姜氏集团可是当地的纳税大户……总之,今天请各位来,就是商议如何在规定期限内,如数赔付。” “另外,”陈之故说,“这件事必须要保密,一个字也不能泄露!赔付款已经保不住,我们现在只能尽力保住顾氏集团的股价了。” 会还没开完,会议室却忽然闯进来个助理模样的人,直奔陈之故,焦急地耳语道:“陈总,不好了,顾老董事长吐血住院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顾老爷子吐血的事, 被董事会瞒得密不透风——他们之所以愿意照价赔偿兴旭,也是觉得赖掉的胜算不大,想弃卒保车, 保住顾氏集团的股价。 反正暗中资助kqrt给兴旭做套这件事,本来就是保密的, 连集团内的一些高管也被蒙在鼓里,而多头与空头不同, 本来就不用表明身份,直到现在, 出面和兴旭交易的仍然是kqrt委托的机构,跟顾氏隔着好几层, 只要不说出顾氏集团参与其中, 就能把这次的巨额亏损隐瞒下来, 继而避免股价波动。 所以, 当然不能在这种‘一切以稳住股价’优先的时候让人知道老董事长突发疾病住院。 顾老爷子虽然富贵显荣大半辈子,可真到了气急攻心、昏迷住院的时候,身边竟然没有一个亲人。 下属们做主, 没告诉远在大洋彼岸留学的孙子顾辛,那个病恹恹的儿子‘顾旻’,连庄园都很少出,很容易就被瞒住, 顾江阔更是被瞒得死死的。 因而, 顾老爷子就这样孤零零地在医院躺了一整天, 他其实迷迷糊糊地醒来过几回,只是头晕眼花过于虚弱, 并没力气跟人说话, 也因为胸口堵着一大口气, 不愿意开口,但他感觉得到,满屋子的消毒水味,扣在脸上的氧气面罩,令他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也能模糊地看到病床边冰冷的仪器。 医护人员忙忙碌碌地维持他的生命体征,但没人关心他疼不疼,冷不冷,只偶尔听到“保密”和“股价”的字眼。 顾仲鸿缓缓闭上眼睛,这回,他在梦中又看见了久违的亡妻,只不过,这一次,方婉并不是面目狰狞的厉鬼模样,反而和墓碑上的照片形象相近,容貌虽然不出挑,但自有一股大家闺秀的贵气,没有一丝血污的干净脸孔上,露出快意的笑容:“孤家寡人的滋味好受吗?” 顾仲鸿在梦中瞪着她,没敢说话,好像生怕她受到一点刺激,又立即变成血淋淋的恐怖模样。 方婉:“你自作聪明,赔了多少钱?几百个亿?连小孩子都斗不过,还敢倚老卖老?” “没有!”顾仲鸿激动起来,“不许提这件事!” 方婉:“你输了,顾仲鸿,算计了我又有什么用,你和小三的儿子、孙子,跟你一样都是废物,守不住家业。这就叫老天有眼,多行不义必自毙。” “没有!不可能!几百亿而已,不算什么!我不在乎!”顾仲鸿怒吼。 “不在乎,那你就不要气到吐血住院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死后,也跟我一样,是孤魂野鬼。” “老先生醒了?”医生甲说。 “听到他梦呓‘不可能’,‘不在乎’,好像很痛苦,是不是太难受,要不然加一针止疼剂?”医生乙问。 “不要。”医生甲说,“病人血压还是高,不能贸然用止疼剂,现在保守治疗为主,别冒险。” “哎,”医生乙叹气,“如果有家属在,肯定得要求咱们给病人减轻痛苦,虽然明知道让他忍耐着疼痛,是在给他保命,可是我怎么觉得他这么可怜呢。” “是啊,你说有钱有什么用,从老先生住院到现在,没有一个人真关心他的病情,全是让咱们给吊住命,为了稳住公司股价。” “我怎么听说,这位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抛妻弃子,所以才……” “哎!小点声,”医生甲看了眼顾仲鸿紧闭着双眼,人事不省的样子,才放下心,说,“我也听说过,那他真是活该。” 顾氏集团最后决定通过kqrt一分不少地拨款590亿,在规定期限内如数交款。 按着合约,在货物交割的第二天,兴旭就收到第一笔资金,姜糯启动准备好的预案,将一大部分作为企业的管理费和制造费,用做给员工结算工资和奖金、常规化生产等等,另一部分则做资金转换,汇入另一个专门的账户内。 ——那五百多亿,留出足够的数额发展兴旭,剩下的绝大部分,他都打算资助顾江阔。 不过,这笔钱走的是公对公账户,姜糯作为董事长,想要提取出来,也得按规矩,并不能白送给顾江阔,最后走了个比较复杂的流程,算是以投资的形式,合理合法地打在顾江阔的账目上。 这些钱按着顾氏集团现在的股价,差不多能再买65股集团股票。 然而,那天晚上,还因为姜总提到愿意鼎力资助而感动的顾江阔,真见到这笔钱入账,却面色凝重,迟迟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姜糯故意打趣他,“老板娘太感动了?” 顾江阔还是不说话,神情依旧严肃。 “……”姜少爷不爽了,“怎么不高兴,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大男子主义吧?觉得自己吃软饭了?” “没有!”顾江阔立即反驳,“我不是一直在吃软饭!” 姜糯:“………………” “不是,不算软饭,”顾总的求生欲拉满,急得有点语无伦次,“你也是男人,我的意思是……我,这不叫吃软饭。” “……算了,我懂你的意思。”姜糯说,“不用解释。” 顾江阔其实从刚刚就想说:你就不怕,我最终没斗过老头子,把你的几百亿打水漂吗?那可是几百亿,以糯糯的聪明才智,足够他把姜氏发扬光大,实现他的理想,现在,他却毫不犹豫地拿来资助自己? 可这种时候,说‘打水漂’又不合适,一则太晦气,容易出师不利;二则钱给都给了,显得太矫情。 顾江阔沉默半晌,忽然把姜糯搂进怀里,郑重地说,“糯糯,我们结婚吧。” 姜糯:“???” 不是,话题跳跃这么快的吗? 顾江阔抱着自家男朋友,心里想:找个同性婚姻合法的地方,注册结婚,然后把我的身家全交给糯糯管。 我的人,我的股份,我的一切财产都是糯糯的。 顾江阔的怀抱搂得很紧,姜少爷动弹不得,失笑:“怎么突然想到结婚了?” 有些话,自己暗下决心就够了,如果还没做到,就说出来,便有画大饼的嫌疑,这种行为非常下头,顾总知道,所以只说:“不突然,早就想跟你结婚,从很早很早以前,就这样想,不知道想了多久了。” “……” ‘结婚’可是一生一世的事,姜总两辈子都没结过婚,还是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请求,说不动心是假的,姜糯心跳漏了两拍,矜持地问,“那,你想去哪里结?” 顾江阔脱口就是一串地名:“荷兰,丹麦,法国,冰岛,挪威,爱尔兰……” ……看得出,是早早就做好功课的。 然而,等姜糯问“什么时候”时,顾江阔却含糊道:“再等等,我得准备准备。” 得准备准备‘嫁妆’,最好带着整个顾氏集团,一起“嫁给”姜糯。 但这种“等我发财了就跟你结婚”的flag,也不能随便乱立,这是江湖规矩,顾总也懂。 所以很谨慎地,并没说出口。 南洋,顾老爷子稍稍好转,而来到病房外等着看望的,也只有几个担心他别挂掉,继而影响股价的下属。 “到现在也没什么消息,股价应该稳住了吧。” “应该没问题了,毕竟连兴旭都不知道那些高纯度碳酸锂真正的买家是谁。” “可是,有一个人知道内情。”陈之故忽然说。 “谁?” 陈之故却又摇头:“他应该不会宣扬出去。”毕竟,他也有顾氏集团的股份,跌了对他也没好处,除非……姜总愿意鼎力资助他。 不,肯定不会,只是谈恋爱而已,谁会那么傻,拿几百亿做这种‘高风险投资’?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即便陈之故等人把顾老爷子住院的事瞒得滴水不漏, 没走漏一丝风声,顾江阔还是察觉到不对劲。 虽说爷孙俩感情非常一般,但他每次走得久了, 顾老爷子还是会催他这个“活体安眠药”回南洋。 可这一回,顾江阔在燕林,逗留了快一个星期,已经都等到顾氏的第二批款项打过来,却还没接到顾仲鸿的电话,这就很奇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顾江阔决定回去看看。 姜总对此表示不舍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跟顾大江同床共枕七天, 真的是,痛并快乐着,姜糯觉得自己像团软乎乎的面团, 被日日夜夜反复揉扁搓圆, 也像个遇上魑魅魍魉的白面书生, 如果“顾小倩”再不走, 他都快被吸干了。 第二周开始, 姜总总算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去, 现在碳酸锂的价格渐渐回落,基本恢复了正常水平, 兴旭也开始正常的出货进货, 一部分直接卖掉腾出库房,一部分投入到二次加工, 再生成高纯度的实验级碳酸锂, 优先给升宸供货——升宸把所有库存都拿出来应急, 现在新型锂电池的生产线都断了几天。 不过, 升宸上下也沾了兴旭的光,不但上上下下都因为这一单大获全胜的反逼仓而发了丰厚的奖金,而且连股价都跟着往上涨。 除了升宸之外,还有不少实验室和大学看中了兴旭的高纯度碳酸锂——毕竟它们的产品连多头指定的、苛刻的第三方检测都通得过,质量肯定过关——下了不少订单。 兴旭在姜总的领导下,大难不死,真有了后福,新订单纷至沓来,连名气也打响了。 而姜糯也终于腾出手整治公司里遗留的‘特务’,按着喻闵给的清单,一一排查。不止兴旭需要他,姜氏的业务姜总自然也不能落下。 就这样忙忙碌碌,转眼将近一个月过去,顾江阔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回来一次。 要是从前,顾大江先生雷打不动,每个周末都要打飞的回燕林,太过勤快,让姜糯完全没有异地恋的感觉。 时间久了不见,终于轮到姜总思念,姜·工作狂·总难得在工作日早早回家,泡了杯冰美式对着窗外逗旺财的姥姥发呆。 姜小米同学背着书包回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像见了鬼似的,喊:“哥?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早吗?”姜大少爷随口道,又兴致缺缺地去看窗外。 姜小米再次语出惊人:“哥,你是不是想顾大哥了?” “咳咳咳咳!”被戳中心事的姜大少爷差点没被冰美式呛死,用咳出两汪水雾的眼睛,谨慎地看姜小米。 这崽子会读心术? 啧,被未成年的弟弟发现这种“大人的事”,是真的有点难为情。 就听姜小米同学一边换鞋,一边自顾自说:“顾大哥说要是你无心工作,早早回家,就是想他了,让我汇报呢。” 姜糯:“……………………” 姜糯瞪眼:“汇报什么?你是我弟弟,还是他弟弟?” “哎呦你俩还分什么彼此。”姜小米走过来,用手机对着自家哥哥‘咔嚓’拍了一张,就往楼上冲,“顾大哥说准时汇报的话,给我零花钱!” 姜糯:“………………” 梅姨用围裙擦着手出来,冲楼上喊:“哎二少爷?你不吃饭啦?” “不用管他。”姜糯说,“不吃拉倒。” 然后拿出手机,想给消失一个月的顾总发个消息问问,这样明目张胆地派间谍,是当自己瞎吗,结果先收到顾江阔发来的消息。 是一条新闻链接。 链接上就有显示标题:南洋首富易主!神秘的顾氏集团发生了什么? 点开链接,便自动跳转到某在国内人气也很高的财经新闻app,首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病房图片。 一看就很高级的加护病房里,顾老爷子身上插着管子,挂着呼吸机,手上还输着液,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面如金纸,双目紧闭,看起来奄奄一息。 而床边坐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只有侧面,看不到脸——他正双手掩面,看起来悲痛欲绝。 可即便看不到脸,姜糯也认得出,那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这时候,微信消息提示再次弹出来: 【老板娘】:看见了么,照片拍得怎么样?我专门找人p的,把他脸色给p黄了一点,黑眼圈也给p深了些,这么一加工,老头子是不是看着快没气了? 姜糯:“……” 姜糯回复:你拔他氧气管了? 【老板娘】:糯糯你这话说的,网友都夸我是大孝子,我现在真心实意希望他长命百岁,久病不起。 姜糯没跟他继续贫,回到财经新闻app界面,继续看。这篇新闻稿写得特别有水平,绘声绘色地描写了顾氏集团的老董事长如何被臭名昭著的多头kqrt蒙骗,参与了围剿兴旭金属科技,却血亏590亿的悲惨事迹,如何因为这件事被气到住院,生命垂危,顺便还带了一笔老董事长和他新认回来孙子的感天动地祖孙情。 全篇看完,姜总的表情都是:⊙▽⊙ 姜糯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喂,方便说话吗?” “方便!” 短短两个字,传神地表达了‘嘚瑟’的主题思想,姜糯似乎隔着无线电看到顾总屁股后边飞速摇起来的大尾巴。 姜糯:“……顾老董事长还在住院吗?” “没有,之前存的照片。”顾江阔有点遗憾地说,“他出院了。” “……”姜糯唇角忍不住带上一点笑意,“你大张旗鼓地发这么一篇新闻,老爷子估计还得进医院。” 顾江阔选的时候倒是讨巧,顾氏集团最后一笔尾款刚刚到账,他就开始发难。 “明天一早,顾氏集团的股票开盘就跌停,你信不信?”顾江阔说。 姜糯:“你家的股票跌了,至于这么高兴么?” 顾江阔:“怎么不至于,跌了才有可能从‘顾家的’变成‘咱们的’。” “那顾辛呢,”姜糯问,“他这下肯定能看到消息,会回国了吧?” 众所周知,从前顾氏集团只有顾辛一个继承人,而那骗新闻特意提了‘新认回来的孙子’,这里边的信息量可太大了。 巨额亏损、老东家生命垂危、豪门夺嫡……哪一样都够股价波动的,三样加起来,要是没有合适的办法安抚人心,股价非腰斩不可。 也亏得顾江阔想得出来。 “顾辛回不来。”顾江阔却轻描淡写地说,“这点不用担心。” 从前顾老爷子身体还好、顾江阔羽翼未丰的时候,还得耍小聪明,才能绊住顾辛,绊住老头子那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三生的孙子。可现在,顾江阔敢明目张胆地扣着人不让回来、不让发声。 不但如此,顾江阔还打算大张旗鼓地、在顾老爷子面前玩一把“阳谋”。 正如两人预料得一样,第二天股市刚开盘,顾氏集团的股票直接跌停。 而且一连三四天,都没有止住脚步的意思,市值几天之内就挥发了几百亿!更有多家资本带头减持套现,很快就形成了恶性循环。 这回高管们想瞒也瞒不住,顾老爷子果然被气得又吐了一次血,但大约是从之前逼仓失败的经历中,获得了一些抵抗力,顾仲鸿没再住院,甚至还能勉强坐起来,让佣人扶着,跟顾江阔对峙。 顾老爷子想拿出爷爷和家主的气势,可惜年纪大了,接连遭遇打击,身体亏得厉害,瞧着竟比他那位病恹恹的儿子还要虚弱些,根本压不住顾江阔。 “阿阔。”顾仲鸿有气无力地说,“你到底想干什么?” 顾江阔:“爷爷,你想知道我的计划?” “其实很简单,”顾江阔拉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顾老爷子对面。 “对了,朵安娜,”他对其中一个佣人说,“把护工叫过来,准备好吸氧设备,我怕老爷子一个激动,再昏死过去。” “不用!”顾老爷子虚弱地怒道,“我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你是不是以为爷爷已经不行了?” 然而,顾江阔一个眼神,佣人便听话地出去了。 “爷爷,”顾江阔象征性地勾了勾唇,露出个冰冷的、实在算不上笑容的表情,“身体重要,别那么大火气。” 顾仲鸿的火气更大了,他脸色铁青,目光中却闪过一丝惧色,“现在连家里的佣人都听你的话,我原本贴身伺候的那几个佣人,阿萍,布瑞呢?还有管家忠伯呢?我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他们照顾不好你,”顾江阔淡淡道,“我才离开几天,就害得你生病住院,连主人的身体都照管不好,算什么称职的佣人,所以都被我解雇了。” 顾仲鸿咆哮:“你要软禁我!” 可惜话说到一半,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江阔等他咳到脸色憋红,才漫不经心地起身,敷衍地替顾仲鸿拍了两下背:“怎么会?顾氏集团遭遇这么大的重创,董事长不发声,怎么说得过去,我还要亲自陪你辟谣呢。” 顾仲鸿咳够了,粗喘着,诧异地抬眼看自己这位似乎羽翼已成、有些深不可测的、身形高大的孙辈,“辟谣?” “辟谣。”顾江阔说,“我陪着您,当着媒体的面,证明您身体健康,顾氏集团短时间内还不会易主,以稳住接连下跌的股价。” ……这话说得有模有样,可导致集团股价狂跌的人是谁啊? 顾老爷子直觉顾江阔这提议有猫腻,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亟需一场漂亮的公关来解燃眉之急。 第一百五十九章 “那么, 您同意了?”顾江阔说,“记者会的邀请函已经发出,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开始, 怎么样?” “……”顾老爷子运了口气,“你都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当然要征求您的意见。”顾江阔警告道,“否则,您在媒体面前乱说可怎么办?比如,说您失去了人身自由,这不利于稳固股价。” 顾仲鸿:“……” 顾仲鸿粗喘着气, 冷笑:“你敢让我出现在媒体面前, 就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您不会的。”顾江阔冷冷看着他,慢条斯理地说,“如果记者追问, 咱们爷孙俩为什么闹到这种地步, 我到底是什么身世来历, 您怎么说?” “……” “软禁的事, 一旦曝光, 股价就更没有回旋的余地, 我是不怕的,顾氏集团本来就没我的份, 毁掉它, 您比我更心疼一万倍。” “!!!”顾老爷子气急败坏地一拍床沿,发出不怎么响的动静——他的身体是真的衰败了许多。 “你!你!其心可诛!”顾仲鸿喘了半天, 最后无助地瘫倒在理疗床上, 骂道。 顾江阔没去扶他, 远远地站在一旁,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说,“爷爷,您唯一的选择就是跟我演一出‘爷慈孙孝’,我就不打扰了,您自己好好想想。” 顾江阔之前预料得没错,顾老爷子还真被气到需要吸氧。 一个有些眼生的急救医生连忙带着吸氧机赶过来,顾江阔略停了停,那医生有些紧张地低下头,没有与他对视。 不过顾江阔没理会,自顾自离开了。 急救医生给顾老爷子带上氧气面罩之后,便借故“病人需要足够的空间和安静的环境”,驱赶走佣人。 可佣人们大约得过‘看守老头子’的命令,并不敢离开,顾老爷子一个杯子砸过去,气到呼吸急促,开始翻白眼,口吐白沫,急救医生骂道:“如果病人出问题,你们谁负责?” 这时候,他们才面如土色地赶紧退出门外去。 而等佣人们离开之后,顾老爷子白眼就不翻了,白沫也不吐了,呼吸倒还是有些急促——看来刚刚是真的被气到了。 急救医生连忙给顾仲鸿顺气,“老董事长,您有什么吩咐?” 顾仲鸿深呼吸几次,才说:“阿忠他们,都顺利吗?” “顺利。”急救医生说,“忠伯已经把消息带到了,人手也都安排好了,陈总等一众您的老部下,都等着吩咐,少奶奶的娘家也愿意鼎力相助。” ——这里的“少奶奶”是指顾叔叔的夫人,虽说跟顾氏相比是小门小户,算不得门当户对,但对于普通人来讲,也算豪商巨贾,在南洋是有些关系的。 “嗯……”顾老爷子这才长出一口气,“阿阔真以为他能一手遮天了,却不想想,他爷爷我,在南洋混了一辈子,有多少人脉,真能被一个小崽子拿捏住?” 急救医生说:“是的,不过,顾宅我不敢久留,怕阿阔少爷起疑,就不好了,您想什么时候从这里离开?我提前报信,他们会安排人把您接出来。” 顾仲鸿却说:“不了,我暂时还不能走。” “?”急救医生,“您有什么顾虑,还是有什么别的吩咐?” 顾仲鸿摇摇头,幽幽道:“就像他说的,我们必须得祖慈孙孝,否则……”股价会继续崩盘,而且,整个南洋都会知道他从前做的缺德事。 现在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 不过,他不出面,别人倒是可以。 顾仲鸿:“明天早上九点会有个记者会,你告诉他们,安排几个咱们自己的记者进来,然后再……” 急救医生一一记下,临走时,没忘记嘱咐:“老董事长,您好好休养,保重身体。” 顾老爷子摆摆手,“我的身体我知道,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倒是阿阔,”他喃喃道,“小狼崽子,不知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道理,明天爷爷给你上一课。” “啧。”顾江阔兴致缺缺地摘掉监听耳机,没发表任何意见。 倒是东古愤愤地说:“大哥,啊不是,顾总,那死老头子竟然骂你小狼崽子!” 东古人如其名,古铜色皮肤,顾江阔都被他给显白了,但身量精瘦,却也不乏极有爆发力的精悍肌肉,在赌场做打手出身,现在已经混成阿阔少爷身边的心腹之一。 只不过,阿阔少爷现在想做正经商人,不准他们再叫“大哥”,得统一叫“顾总”。 “还有那个急救医生,顾总,我去做掉他?” “……”顾江阔一个眼刀瞪过去。 东古闭嘴了。 顾江阔:“你没看出来我是故意放他进去通风报信的?” 东古:“啊……” 顾江阔:“堵不如疏,把老头子看得太紧也不行,他可不是马尼拉街边上的普通老大爷,能随随便便软禁而不反抗的,让他心里有底,他才能安安心心地在顾家庄园继续住着,而不是三天两头想着逃跑。” 东古挠挠头:“还是顾总想得周到。” “再者。”顾江阔说,“我需要‘祖慈孙孝’,却也不愿意别人认为我和顾家关系太和谐,这会影响下一步计划。……东古,明天记者会你亲自盯着,不在邀请名单内的媒体和记者,一律不准进,包括工作人员也要严密检查,手机也不能带。” “是,顾总。”东古说,“就连服务生,我也挨个搜身,保证任何电子产品都带不进去。” “嗯。”顾江阔却又吩咐,“但有几个‘熟人’可以进。” 第二天一早,顾江阔穿戴整齐,真像个大孝子一样,早早等在老爷子门外。 家里的佣人们早被换了一批,现在全部唯阿阔少爷马首是瞻,因为阿阔少爷平时不苟言笑,面冷严肃,所以佣人们也都莫名规矩,连说话也会刻意控制音量,整个顾家庄园井井有条,竟是比从前忠伯替顾老爷子管家的时候,还要干净整肃。 “大少爷,”现在佣人们对他的称呼也变了,“老爷说早起有些不舒服,还得一会儿,不用您在这里守着,去客厅休息就行。” 顾江阔透过半开的门缝看了顾老爷子一眼,淡淡道:“好吧。” 门内正拖着没换衣服的顾老爷子似乎松了口气。 顾江阔没理会他故意拖延时间,反倒是下楼之后,吩咐新任管家:“我叔叔身体不好,如果他今天突发疾病,需要出门就医什么的,你们都不要拦着,否则他出了事,我拿你们是问。” “……是。” 新任管家有些疑惑,原本大少爷都吩咐一定要看好老爷子和顾叔叔,包括他那位婶婶,怎么今天突然这么通情达理?还关心起他们的病来了? 不过,他是有眼色的,知道在豪门里,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答应下来,见主人没什么别的吩咐,便缄默不言地离开。 只是,离开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主人一眼,这会儿顾江阔正神色凝重地在按手机。管家想:主人应该是在忙生意吧,他听说,主人不是靠着顾家祖荫的草包二代,自己也有公司,是个很厉害的人物。阿阔少爷年纪轻轻就有了家主的风范,真让人敬畏。 却不知道,这会儿顾总皱着眉,不是在思考生意上的问题,而是在挑选表情包。 “糯糯,今天下午,就会有顾氏集团记者会录播整理出来,我跟你保证有精彩镜头。” “而且我穿了你送我的西装。” 该配一个什么样的表情包,才能显得他既含情脉脉,又风趣幽默呢? 第一百六十章 顾总还没选好表情包, 姜糯已经回复:“ok” 顾江阔于是立即发了个“亲亲”过去,姜总秒回了个“么么哒”的熊猫表情包,还附赠了个熊猫人举着两把小红扇子跳舞喊加油的动图。 顾江阔看着屏幕上贱兮兮的熊猫二连, 忍不住笑起来。 有糯糯陪着,总能让他轻易充满斗志。 顾总难得生出偶像包袱,记者会之前,让助理给自己整理了好几次衣领和袖口。 他们抵达现场的时候,记者们已经提前架好了长枪短炮。顾江阔亲自搀扶着顾老爷子,亲热和谐地上了台。 闪光灯此起彼伏,短短的几步路, 硬生生走出奥斯卡红毯的效果。 终于坐定, 摄影师们才稍停,顾江阔按着准备好的演讲稿,从容地“辟谣”, 短暂的讲话之后, 在工作人员的安排下, 第一个记者站出来问:“请问, 之前有传言说, 顾老董事长是因为投资失败, 才被气病的,这件事是真的吗?” 顾仲鸿神情有些激动, 刚要说话, 却被顾江阔抢了先,“我们不否认, 顾氏集团之前做出了一些不符合市场规律的错误投资。” 顾仲鸿震惊地瞪他。 说好的辟谣呢? 顾江阔假装没看到自家爷爷的眼神, 镇定地望着记者, “还有别的问题吗?” 记者:“听说顾氏集团赔付的那家华国公司兴旭金属科技, 其董事长跟您是好朋友,这件事是真的吗?您之前知情吗?” 顾老爷子震惊到瞳孔都缩小了,问题这么尖锐的吗?阿阔到底有没有设置记者进入的门槛啊?怎么什么都敢问?等等,不对,姜糯和顾江阔的关系,就连公司内部都鲜少有人知道,所以是阿阔故意安排的? “您别这样看着我,自然一点。”顾江阔低声提醒,“别担心,话题劲爆一点,才有收视率。” 顾老爷子:“……?” 咱们是正经企业,又不是娱乐明星,搞什么话题?谁在乎收视率??? 顾江阔已经对着镜头很有风度地勾唇:“怎么会?如果早就知道,我怎么会放任自家公司去攻击兴旭?” “这件事不但我不知道,就连我爷爷也被蒙在鼓里,现在外边流传很多谣言,说顾氏集团和kqrt这种臭名昭著的多头联合,扰乱金融市场,全是我爷爷的主意。”顾江阔沉重地叹口气,凝视着镜头说,“这完全是造谣,是吧爷爷?” 一屋子镜头全转到顾老爷子那边。 顾仲鸿:“…………” 老爷子知道外边是怎么传他‘老糊涂’的,现在记者又齐刷刷看着他,等着答案。 顾仲鸿咬牙道:“对,都是谣言,我并不知情。” “是的。”顾江阔立即接话,“恳请各位不要再误会我爷爷,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不大好,禁不起这样的恶语中伤。不过,也请大家放心,今天我们祖孙俩可以向整个金融界保证,顾氏集团不会再与kqrt合作,不会参与任何扰乱市场的金融活动。” 顾仲鸿看着自家孙子侃侃而谈的模样,忍不住想起他名下那个叫做‘nuo’的做空机构,怎么,做多是恶意扰乱市场,你的做空机构就光明正大了? 可顾老爷子忍了忍,到底没说。 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不足以让他花费精神,他在等自己提前安排好的“大招”。 除了第一个问题够劲爆之外,后边的倒还中规中矩,顾老爷子不用多说什么,只负责好好地坐在一旁,当个吉祥物,以证明他还硬朗,一时半会儿死不了,那么顾氏的股价就应该可以稳住。 顾老爷子听着顾江阔答那些不疼不痒的记者问,一心二用地默默梳理他前两个问题的用意。 应该是为了表明跟自己关系良好吧? 顾仲鸿才不肯让他如愿。 他心里清楚,只要自己身体健康,精神矍铄,即便子孙们不和,也不会过分影响股价,有些话,他自持身份、有重重顾虑不方便说,别人却可以代劳。 这样想着,顾老爷子又勉强打起精神,挺了挺脊背,对着镜头露出最佳的精神风貌。 记者会不长,预计的总时长也才半小时左右,又等了十几分钟,顾老爷子明显有些焦灼的时候,才终于等到人闯进来。 一阵骚乱。 顾叔叔坐着轮椅,被管家忠伯推进来,身边还跟着顾旻的太太。 “正在开记者会呢,保安怎么回事?怎么随便放人进来?”顾江阔不怎么走心地斥责道。 保安跟进来,作势要赶人。 忠伯高声道:“谁敢?这是顾老董事长的儿子和儿媳!专程来看望老董事长的、向大家揭露真相的!” 当即就有几个记者站起来,“揭露什么真相?可以说说吗?” 顾江阔:“叔叔,您有什么事回家再说,我们在办正事呢。” “我们说得就是正事!”顾婶婶有些紧张地高声说。 记者跟着起哄:“顾总,顾老董事长,让他们说吧。” 顾老爷子便以为是自己派人安排的记者起了作用,颇为满意地接口:“阿旻,你想说什么?……我儿子身体不好,中气不足,没办法大声说话,能不能麻烦哪位记者,给他配个麦?” 顾江阔故作紧张地向顾老爷子低声说:“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出来的?” 顾老爷子愈发得意,却没答话,这时候,顾叔叔那孱弱无力的声音透过麦克风,放大了数倍,清晰地传到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顾江阔,你狼子野心!顾家好心好意把你认回来,可你都干了什么?” 保安还想拦,顾江阔却起身,从台上下来,抬手止住他们,问:“叔叔,我干了什么?” 顾叔叔虽然力气不足,但头脑清晰,一桩桩一件件地诉说顾江阔的不是,有些有真凭实据,有些是捕风捉影,有些则是顾叔叔对他的憎恨,极富有个人主观感情色彩。 而老管家忠伯和顾婶婶,时不时帮腔,直把顾叔叔、顾婶婶以及顾辛一家三口,形容成可怜无助、任人欺凌的小绵羊,顾江阔则是那个无恶不作的大灰狼。 顾江阔竟然不生气,耐着性子,听他泼完脏水,才温和地说:“叔叔,您是不是被谁胁迫了?是不是有什么人,比如某些股东、某些觊觎顾氏集团的资本,威胁过您?” 远在台上,如今背对着绝大部分镜头的顾老爷子露出了然神色,原来如此,难怪阿阔没有打断他们,是想用这个理由转移注意力,他倒挺有急智的。 可惜,那些都不是正题。 就听病歪歪的顾叔叔虚弱地冷笑:“没有人威胁我,这世上,唯一能威胁我、威胁我一家三口、我儿子的人,就只有你!” 他忽然高声说:“父亲!当着这么多记者的面,我想问问你,您百年之后,家业想交给谁继承?” 顾老爷子就在等这一句。 “住口!”顾江阔却大喝一声,“爷爷身体好着呢,叔叔,你为什么盼着他死?他老人家还在呢,您就迫不及待惦记他的遗产?” 顾叔叔:“……” 这大气凛然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顾江阔是顾老爷子的孝子贤孙,爷孙俩的感情有多亲厚呢! 连顾老爷子本人也被噎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扯着嗓门,用平生最大的声音喊:“给顾辛!” 众记者看过去,那些长枪短炮也齐刷刷地对着老董事长。 顾老爷子这才看着镜头,镇定地说:“我现在虽然身体健康,还远远不到那一天,可是我早就下定决心,我死后,名下所有财产,包括顾氏集团的股份、包括其他动产、不动产,以及公司的管理权,全都交给我的孙儿顾辛。” “今天对着诸位记者说出这番话,是为了……”顾老爷子意味深长地看了顾江阔一眼,“日后万一我公之于众的遗嘱,与今天的话不符,那就说明遗嘱被篡改过。” 顾江阔几步上前,对顾仲鸿恭敬地笑道:“那是当然,爷爷,您别激动,身体重要,都听您的。” 顾老爷子:“???” “爷爷,您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您,咱们先回家。”顾江阔小心翼翼地把老爷子搀扶起来,吩咐一直待命的东古、阿末,阿笃等人,“记者会到此结束,好好把我叔叔婶婶和爷爷送回家。” 顾老爷子还没反应过来,还想说什么,却被感到搀扶着自己的、年轻而有力的大手忽然用劲,把他推到了佣人手里。 顾江阔淡淡地吩咐:“所有人收工。”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当天下午, 姜糯果然看到了顾江阔早上提到的新闻发布会。 不但报道出来,还附赠很多采访片段,效率可谓相当高, 不过, 除了姜糯这样的知情人士之外, 大部分吃瓜群众都可能把这场记者会看做一场世纪大翻车。 无论从文字版的新闻稿件,还是现场视频来看, 都像是:顾老董事长为了稳住股价, 强拖着病体来开记者会, 然而,记者一开始就问了相当刁钻的问题。顾老董事长那位孙子应该是年纪太轻,没什么经验,太过诚实, 直接把老底给掀了,亲口证实顾氏集团的的确确是刚经历一场巨额亏损。 而后边顾叔叔突然逼宫, 简直不要太精彩!孰对孰错也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反正非常抓马, 看得出顾家的后辈是不和的,甚至已经开始觊觎顾老董事长的遗产了! 视频剪辑得非常巧妙, 吵架那段就停在顾叔叔扬声问自家父亲, 死了之后家业给谁继承,而顾江阔勃然大怒, 痛斥叔叔一门心思只想着遗产,根本不顾老爷子的身体,多么无情无义。 然后就是顾江阔心疼地安抚和搀扶顾老爷子的照片。 照片中的老人家仍旧一脸病容, 看起来非常憔悴, 还配了“顾仲鸿老董事长被气到旧病复发”的文字。 这舆论导向……顾氏股价不跌才怪。 姜糯觉得照片和视频肯定都是真的, 不过他怀疑现场的真实情况肯定不是这样的。 姜总也并不关心现场真实情况怎么样,挑了几个具有代表性的门户网站,点开网页,财经类的网站,网友们普遍都在讨论顾氏集团之前那场输掉590亿的逼仓大战,以及预期今后的走势,列举同类家族企业如果家中子孙争夺家产,会对股价和公司未来发展带来怎样的影响,甚至还有发曲线分析图的。 而非财经类的板块关注点就八卦得多: “那个顾叔叔真是孝死了,老爹还没死,就惦记家产!听说把他亲爹给气病了,记者会一结束,就被120拉走了。” “大哥,那是南洋,没有120。” “子孙不孝,老董事长好可怜啊,看他多憔悴,皮肤都发灰,我爷爷过世之前,就是这种状态,希望老人家平安[祈祷][祈祷][祈祷]” “还好他那个孙子很关心他,从记者会一开始,就很小心地关心爷爷,我还不知道他为什么总看爷爷,现在知道了,应该是知道爷爷身体不好,所以时刻关心吧,他们祖孙关系真好,想起我爷爷了[流泪]” “这位高高大大的顾少爷,看着怎么有点眼熟?” “像我磕过的一对cp,但应该不是,身份差太多了。” “你们女生是不是,是个人就能磕,真肤浅。” “他很帅啊,很an的长相,不明白评论区那些破防的普信男怎么回事,人家五官端正,身材又好,穿西服这么好看,肯定有肌肉的,个子又高,还是豪门大少爷,说他像偶像剧男主角怎么了??不明白你们在酸什么?” “爷爷应该是想把家产留给他的吧,你们发现了吗?爷爷看顾少爷的眼神都不一样,那是包含爱意和舐犊之情的眼神![泪目]” “那个病歪歪的顾叔叔就别争了!那身体,说不定比老董事长走得还早[狗头]” “???为了吃瓜,我专门去查了一下资料,顾氏集团只有一个儿子啊,也只有一个孙子,哪来的两个孙子?” “顾少爷不会是私生子吧?” “怎么可能,他口口声声叫那个病歪歪的中年人叔叔啊,应该是顾少爷的父亲去世了吧?所以就没记进族谱里?” “难怪爷爷那么疼爱顾少爷!原来是长子长孙!父亲还去世了!” “爷爷快写遗嘱吧!别到时候真让顾叔叔把家产给夺了!” “……” 姜糯越看越迷惑,要不是他认识顾江阔,还去过顾宅,不然差点就信了!网友可真有才,明明这些素材都是顾江阔找专业团队刻意剪辑的,他们是怎么从普通的目光相接里看出“舐犊之情”的??? 还什么“眼神是骗不了人的”,然后就笃定地开始夸顾江阔和顾老爷子的‘感天动地祖孙情’。 姜总满脑子只剩下:???? 不过,舆论走向他不理解,大盘走势他却预测得非常准。 姜总看了眼收盘价,不出意外,顾氏集团又跌停。 他忍不住给顾江阔打了个电话:“喂,在忙吗?” “媳妇给我打电话,什么时候都不忙。”顾江阔爽朗的声音传过来。 姜糯也笑:“我是问你,方便说话吗?” “等等啊。”顾江阔换了个更安静的地方,猜道,“你看完记者发布会了?” “不止。”姜糯说,“还看了国内外网友的舆论,大家都感叹你们祖孙情深呢。” 顾江阔大笑起来,“我也看到了,哈哈哈,说老头子看我的眼神充满怜爱,哈哈哈哈,他老花眼那天没戴眼镜。” 万没想到答案这么离谱,姜糯也跟着笑了半天,才说:“我还以为你买了水军。” “买是买了。”顾江阔诚实地说,“但没起太大作用,本来视频的舆论导向就强,网友又那么会脑补。” “反正现在你们祖孙情深的印象已经定下了,日后再不会有人怀疑你把顾老爷子扣在祖宅,顾氏集团的股价也在继续下跌,你这是一箭双雕啊。” “一箭三雕。”顾江阔纠正道,“我父亲的名字,我也是早晚要讨回来的。” 听到这个,姜糯不由得沉默下来。 顾江阔的父亲顾旻,原本是南洋顾家的大少爷,后来因为撞破了顾仲鸿亲口说出杀妻真相,吓得离家出走,阴差阳错跑到华国,被王老太收养,并娶了她的女儿,生下顾江阔,还曾经因为“旻”字难写,不像普通乡村孩子的名字,被王老太改成“顾民”。 而顾叔叔呢,原本叫做“顾民”,后来因为顾老爷子想保全自己的名声,让他茂名顶替大少爷,直接改名叫做‘顾旻’。私生子和正房儿子叫同音不同字的名字,很难不怀疑,顾仲鸿一开始就想狸猫换太子,明明不愿跟方家女儿白头到老,却又贪图方家的资源。 不管怎么说,顾江阔的父亲和顾叔叔都是错位的人生。 另人唏嘘。 姜糯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江阔,于是直接说:“接下来,如果还需要资金,随时跟我说。” 正所谓‘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姜总可以用杠杆撬出以亿为单位的资金,去安慰自家男朋友。 顾江阔笑道:“你不是把那五百多亿都打给我了,哪里还有钱?” 姜糯:“我可以把姜氏、兴旭,升宸全拿去做抵押。” “不用!”顾江阔忙道,“不至于,糯糯,千万别!这是咱们的退路,万一我这边没有成功,还指望着回燕林,让你养我呢。” 谁能想到,在媒体面前从容不迫、贵气十足的顾总,能在男朋友面前把‘让你养我’这四个字说得这么顺口。 姜糯果然被他逗笑:“行吧。” 但随即又担忧:“可是你的资金够吗?” “够了。”顾江阔说,“你给我的五百 多亿,加上我用nuo等等产业加了杠杆做了些债务和保证金贷款融资……再加上,说动方家的话,应该足够了。” “方家?”姜糯说,“他们愿意帮你?” “还没,我打算近期再去一次。” 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说,譬如,方家到底有多少股份,能帮他到什么地步,譬如,顾江阔做的融资具体数目有多少。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但姜糯估算,以上三者加在一起,也不会超过2000亿,这一大笔钱可以全资买下世界范围内绝大多数的集团公司,可是,这并不包括顾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不然,顾江阔也用不着一再地打压自家公司的股价,而迟迟没有行动。 但太具体的数字都不适合在电话里说,姜糯问:“你什么时候回燕林?” “又想我了?”顾江阔笑道,“媳妇你可真粘人。” 姜糯:“…………” 顾江阔:“好了不逗你。不过近期可能没办法,这边正是忙的时候。” “你忙正事要紧,”姜糯忙道,“我只是随口一问。” 然而,姜总没想到的是,见顾江阔的机会很快就来了,几天之后,他便接到了一封相当正式的、邀请他去南洋的请柬。 另一边,也像姜糯预料的一样,顾江阔开始大张旗鼓地要约收购顾氏集团的股票。 所谓要约收购,是指收购人向被收购的公司(也就是顾氏集团)发出收购的公告,通过公开向全体股东发出要约,一般都是想达到控制目标公司(顾氏集团)的目的1。 换句话说,就是公开地向所有人宣布:我要买下顾氏集团的股票,买到51以上,能控制集团为止。 要约收购是很常见的收购形式,不过,面对顾氏集团这样体量的公司,还是个人对公司,概率就微乎其微,越少见的事,越容易上新闻。 更何况,前几天顾叔叔在发布会上,当着媒体的面怒怼顾江阔的视频仍然在网上流传,热度还没减,这事儿就很难不被广大吃瓜群众揣测。 “闻到了豪门的大瓜!” “该不会是那个顾叔叔,讨要遗嘱不成,使了什么手段,这才逼得顾江阔少爷出此下策?” “这位顾江阔的身世,很扑朔迷离啊。” “……” 不过,舆论左右不了并购的步伐,顾江阔公布出的收购股价,虽然远不如顾氏集团从前的平均水平,但也比现在的股价要高20,对于一些小股东来说,是相当划算的,很快就有人动摇,为了止损而纷纷跟顾江阔签订股权转让合同。 董事会、大小股东也开始恐慌。 不少董事会成员都去找监管公司事务的执行董事陈之故,询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顾家究竟发生了什么,老董事长真像传闻中所说,那场记者发布会之后,就被气得旧疾复发,快不行了吗?甚至还有人问,看顾江阔来势汹汹,需不需要启动毒丸计划2? 所谓毒丸计划是一种防止恶意收购的拖延之计,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公司是不会启用的。 “还远没到那种程度!大家稍安勿躁。”陈之故表面上说得轻松,心里却也是慌的。 自打上回通过忠伯联系到顾仲鸿之后,他也再没见过顾老爷子!亲自去登门拜访几次,都吃了闭门羹,陈之故怀疑自家老板是不是被他亲孙子给软禁了,然而,一则他没证据,二则,陈之故也不敢把这件事情闹大。 毕竟现在顾氏的股价不能再跌了!整个集团都人心惶惶。 “怎么稍安勿躁啊?一点消息都没有,我的股票卖是不 卖啊?” “是啊,陈总,您得给我们指一条明路啊。” “……” 陈之故被逼得不行,最后只得保证:“今晚我亲自去顾家庄园看看情况,再回复你们,这样总可以吧?” 好不容易安抚住董事会成员和股东们,陈之故却没真去顾家庄园——去了也是白去,顾江阔不会放他进门的——而是把自己一个人所在屋子里,想了一个通宵。 陈之故把所有的可能性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越分析越觉得,顾老爷子现在肯定还好好地活着,否则,他的遗产就会自动进入信托机构,顾江阔再这样折腾就没有意义。再者,顾江阔的资金应该不足以买下51的股权,不是他看不起顾江阔,这种并购的事,即便公司对公司,面对顾氏集团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是很艰难的,就算那个姜糯真豁的出去,把之前获赔的五百多亿全给了顾江阔,也是不够的。 只靠姜氏集团一个助力,顾江阔再拉高杠杆,也做不到‘蚂蚁吞象’。 所以,他就是在虚张声势! 陈之故得出这个结论,预备向董事会宣布,先安抚人心再说! “董事会不是听风就是雨的网友,他们肯定会觉得我虚张声势。”几乎同一时间,顾江阔这样对心腹东古说。 “那该怎么办啊?”东古担忧地说,他其实听不太懂顾总的话,也弄不明白那些晦涩难懂的金融术语,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只是单纯地从语气里,听出自家大哥在发愁。 “准备一份礼物,”顾江阔吩咐道,“过几天,我要再拜访一次方家。” 第一百六十二章 “方家?”东古说, “还是那个方家?” “嗯。”顾江阔喃喃道,“现在够分量的,也只有方家, 只有得到他们的支持, 才能动摇董事会的军心。” “是, ”东古这回听懂了,“那我准备一份厚礼。” 公开的要约收购还在进行中, 顾氏集团的新闻也一直挂在南洋各大新闻媒体财经版和八卦区的头条, 股价却仍旧稳步下跌。 新闻头条的主人公顾总, 为了躲开媒体,没开男朋友给送的那辆拉风跑车,而是换了辆低调的商务车去拜访方家姨奶奶。 这回姨奶奶没午睡,早早就在一楼的客厅等着, 南洋的气候温软湿润,平时开着阳台门窗, 过堂风就很舒服,今天却紧关着门, 开着温度合宜的空调,还多了一道中式屏风。 顾江阔觉得那屏风和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不太搭调, 不过也没太在意, 他不懂艺术,也懒得去分析室内装修, 心里只关心生意和糯糯两样而已,所以没忘记今天来的目的,见到姨奶奶和方姑姑, 提上礼物, 略寒暄了几句, 便直截了当地提了自己的请求。 “阿阔,先喝茶。”方姑姑笑着让道,“生意上的事不着急,今天听说你要过来,母亲很高兴,想多跟你聊聊家常呢。” 顾江阔:“……” 顾江阔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的谈话方式,他更想直入主题,明码标价地谈——毕竟他不是红口白牙去跟方家要帮助,所谓亲兄弟、明算账,顾江阔已经准备好了跟方家交换的条件,以及一些可以兑现的承诺。 譬如等他掌权以后,自然要清掉一些从前顾仲鸿的心腹,那些空出来的重要岗位,可以留一部分给方家。 然而,这些所谓的‘名门贵族’,好像很喜欢一句话聊出八层隐身含义,有什么都不直说,执着于打哑谜。 顾江阔心里烦他们这一套,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忍不住想:要是糯糯在就好了,能跟这些人从诗词歌赋,聊到艺术品鉴,有耐心和本事陪他们看完星星看月亮,再看股价。 “……您说。”顾江阔强迫自己耐着性子扯出一个友好的笑容。 “阿阔今年多大了?”姨奶奶还真的聊起了家常。 “……马上二十一了。” “那不小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结婚了,”姨奶奶说,“你什么时候考虑个人问题啊?” 顾江阔:“?” 顾江阔老实道:“还没想清楚,我打算等集团的事情告一段落,再带糯糯去国外领证,婚礼的话也要跟他商量……” “我的意思是。”姨奶奶打断他,“你不想跟女人结婚吗?生一个属于自己的后代?” “??” 顾江阔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皱起眉,正要说什么,就听方姑姑接过话茬儿:“姜糯毕竟是男孩子,母亲这样劝你,也是为了你好,以你长辈的身份。” “谢谢姨奶奶关心,但我既然喜欢男人,怎么能去祸害女孩子一辈子?”顾江阔还记得自己要求人办事,尽量克制了语气。 “如果有女孩子明知道这一点,而她愿意呢?”方姑姑说。 顾江阔:“……” 方姑姑干脆一口气把话说完,“阿阔,我们的意思是,方家可以帮你,但你提出的交换条件,并不够。说到底,你就算兑现承诺,把一些重要岗位给方家人,让我们夺回一部分集团的控制权,日后你要是羽翼丰满,收回成命呢?” “我可以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人心是 会变的,现在你一片赤诚不是假的,日后像顾仲鸿一样厌弃了方家,也并非不可能。” “……”顾江阔,“你们的意思是?” “我们希望你娶一个方家的女孩子,跟她生几个孩子。”方姑姑说,“这样你的后代,也是我方家的后人。” 顾江阔断然道:“不行!” “别急着否认,”方姑姑啪啪拍了两下手,那面新搬进来的屏风后边,就款款地走出个穿旗袍的女孩子。 女孩子很漂亮,娇而不妖,大气温婉,而且改良过的青灰色旗袍把她的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再加上高跟鞋,足有一米七五,是放在人群中也会让人眼前一亮的程度。 “阿阔哥。”连声音都是甜的,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方晓筱,是方家旁系,放心,跟你出了五服,是可以结婚的。” 顾江阔冷着脸说:“出几服都跟我没关系。” 方晓筱却不屈不挠,踩着细长的裸色高跟鞋,啪嗒嗒走到顾江阔面前,扬起脸,大方笑道:“我今年25岁,是名牌大学毕业,又去剑桥读了一年硕士,会烹饪、会插花,也擅长人际交往,阿阔哥以后去应酬,带上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顾江阔避若蛇蝎似的后退好几步,几乎是方晓筱说一句,他退一步,等方晓筱说完这段应聘似的自我介绍,顾江阔都快退出方家别墅大门了。 方晓筱倒是好脾气,没再逼他,反而主动退了回去,“哥”叫得特别顺嘴,“阿阔哥,我又不会吃了你。” 顾江阔还是谨慎地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纠正:“你25,比我大四岁,不应该叫我哥。” 方晓筱:“………………” 眼看着方晓筱要炸毛,方姑姑连忙轻咳一声,笑道:“阿阔,晓筱,站那么远干什么,都过来坐。” 方晓筱依言,勉强维持住笑容,坐了过去,两条长腿交叠,脊背挺的笔直,维持住了淑女形象。 顾江阔却迟疑片刻,只走到姨奶奶和方姑姑面前,便停下,“姨奶奶,姑姑,你们换个条件吧,我不会娶她。这位……方女士,很优秀,但除了糯糯,谁都不行,我顾江阔这辈子不会跟其他人结婚。” “别急着做决定。”姨奶奶却慢悠悠地说,她把用细细的金链子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戴上,抬头定定地看向顾江阔,“阿阔,你考虑清楚,像你这样身份的人,结婚已经不是你个人的事,而是整个家族的大事。” “情情爱爱值多少钱?我现在给你交个底,我一个人名下的股份就有10,方家林林总总的旁系加起来,又有5,一共15的顾氏集团股份,我想你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的支持,是一股多大的助力?你肯定明白,否则,也不会一次次地登门拜访。”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方姑姑接话道,“你现在手里有一笔可用的巨额资金,但还远远不够真的收购顾氏集团,你还需要一个分量足够的合作伙伴,而方家是你唯一的选择。” 顾江阔:“…………” “好好想想吧,阿阔。” 方姑姑说得没错,堪称一针见血。顾江阔不由得软了语气,耐着性子解释,“姑姑,姨奶奶,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之所以有底气向顾氏集团叫板,也是因为糯糯资助了我五百多亿,他这样对我,我不可能背叛他——” “那又怎么样?钱已经给你了,还能要回去不成?如果觉得心里不落忍,等你掌握了顾氏集团,连本带利地还给姜糯不就得了?”姨奶奶打断他。 “……”顾江阔震惊地看着方老太太,好像头一次认识这个人,一时没说出话来。 “我们不是劝你过河拆桥 ,你得从大局出发,既然姜糯已经把款项资助给你,必定是签了协议的,规定时间内他无权要回去,你日后加倍还他也不算他吃亏,但是,我们方家只有一个条件,若你不答应和方家的女儿结婚,名正言顺地和我们联姻,我们就不会帮你,你之前的那些努力,全都要付诸东流。” “……”顾江阔冷冷地看着姨奶奶,垂在身侧的拳头,不由得握紧,手背上迸出浅浅的青筋。 姨奶奶刚撂完狠话,方姑姑又来唱红脸,“阿阔,我们也没有要干涉你私生活的意思,只是这个利益牵扯太大了,你也要理解我们,从前方家就在我姨丈顾仲鸿身上输了一次,那样惨痛的教训,我们不敢再试第二次了。” 方姑姑说:“阿阔,我们不强迫你跟姜糯断掉联系,婚姻是婚姻,你的人生是你的人生,只要你给方家女儿一个名分就行,如果你不喜欢晓筱,我们还可以介绍别的……” “够了!”顾江阔忍无可忍道,“你们把自家女孩当做什么?商品吗?还有糯糯,什么叫不断掉关系?是让他当我的情人吗?别说糯糯那么骄傲的人不可能同意,就算他同意,我也不干!” 顾江阔转身就走,走到大门口时,顿住脚步,背对着她们说,“这件事免谈,但我之前许诺给方家的条件,还作数。方家是我唯一的选择,可我本身也不差,毕竟你们方家等了这么多年,才等到一个顾江阔。” 紧接着,就是“砰”一声被关上大门。 方姑姑连忙示意方晓筱:“愣着干什么?去追啊。” 方晓筱抿抿唇,还是跟了出去。 偌大的客厅便只剩下方姑姑和姨奶奶两个人。 方姑姑推了推自家母亲:“你瞧,阿阔不是那样的人,他跟顾仲鸿不一样。” 姨奶奶叹息道:“性质不一样,阿阔又不喜欢女人,何况……我们也找不到比姜糯好看的男孩子去勾引他。” “我就当你们是在夸我了!”屏风后头,姜糯探出脑袋,笑得很甜,“姨奶奶,姑姑,你们都考验完了,我可以出去了吗?” “不行。”方老太太断然道,“考验还没结束呢,你这时候出去找他,或者用任何方式提醒他,都算阿阔没通过,我们是不会帮他的。” “……喔。”姜糯应了一声,又亲亲热热地挨着方姑姑坐下,很有眼力见儿地给她剥了一颗葡萄桑,扔掉红彤彤的壳,把雪白果肉递过去,讨好道,“姑姑,他不都明确拒绝了?怎么样才算通过考验啊?为了配合,我把工作推掉,跟他发消息都跟你们报备,真的是,太不方便了啊。” “自然是看他会不会像顾仲鸿一样,过河拆桥,自私自利,”却是方老太太回答,“顾仲鸿背信弃义是为了‘色’,有你珠玉在前,阿阔很难因为这个背叛。” 姜糯:“…………………………” 姨奶奶您能不能别这么直白? 就听方老太太继续说,“那就只能为了‘利’,阿阔今天不答应,肯定有冲动之下的少年意气,说明他在乎你们之间的关系,但也有他认为能拿捏住我们的因素。等等吧,等到他把那笔巨款花得七七八八,到青黄不接的时候,才是把他逼急了。那时候再看,阿阔是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宁可功亏一篑也不负你,还是会像他爷爷一样自私凉薄?” 姜糯听着也忍不住陷入沉默,老话说‘无所谓忠诚,只是看背叛的筹码够不够’,他相信顾江阔,可几百亿,上千亿,乃至整个顾氏集团,摆在他面前呢? 抛开不可估量的巨额财富不说,只要掌握顾氏集团,他就有可能为他死去的父亲和奶奶正名,向世人公开顾仲鸿的真面目,为他的亲人报仇,这些事都是金钱无法衡量的 。 这么多这么重的筹码压在天平的另一端,而这一端,只是个小小的姜糯,自己真有那么重的分量吗? “小糯,你也别伤心。”方姑姑看着姜糯的脸色,忍不住软了心肠,“他跟顾仲鸿是不一样的,我们相信他……” 姜糯却摇头:“感情是禁不起考验的。” 他已经开始后悔了,糊里糊涂、快快乐乐地过上一辈子,难道不好吗?干嘛非要配合方家,看他们演这一出呢? 可是,姜糯知道,夺回顾氏集团是顾江阔的梦想,所以还是咬着牙答应下来,答应不发表任何意见、不做任何干涉,只作壁上观。 方老太太却看出姜糯的顾虑,相信感情‘禁不起考验’,就是倾向于‘顾江阔通不过考验’的意思,忍不住问:“如果阿阔真的……那你打算怎么样?” 姜糯心里堵得难受,迟疑道,“我……” 这时候,大门洞开,比刚才顾江阔摔门的声音还大,方晓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哪里还有刚才大家闺秀的样子? 她走到近前,劈头盖脸地问姜糯:“啊啊啊你老公怎么那么讨厌!” 估计又被拒绝了,姜糯心里的阴霾忽然散去不少。 “嗯?”方晓筱一把掐住姜总的脸蛋,捏成肥嘟嘟的仓鼠脸的形状,“你得意什么?不许笑!!” 第一百六十三章 姜总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 都是领导者和一家之主的形象,上一次被这样蹂躏估计还是小学时候,他有点懵。 “xiuxiu姐, ”因为脸被掐着, 姜糯含糊不清地说,“放搜啊。” “晓筱!”方姑姑也责备地说,“不能这样无理。” 方晓筱撅了噘嘴, 终于还是放过了姜糯,但还没等姜糯揉揉自己的脸,就被方晓筱扯着胳膊拽走了。 姜糯:“哎——?” 方老太太:“晓筱, 你拉着人家干什么去?” “正事办完了,我们年轻人玩一会儿,你们就别管啦!”方晓筱踩着高跟鞋, 却健步如飞, 姜糯不敢挣扎,生怕把她给带摔了, 就这样跟到了客房。 方家别墅客房都不大,不过每一间都很精致,从摆件到挂画、插花都有讲究,很有艺术气息。 方晓筱把姜糯按进椅子里, 很认真地凑近了问,“小糯糯, 你老公是不是去男德培训班进修过?” 姜糯:“…………” 方晓筱眨巴眨巴12mm的水貂眼睫毛,“你到底是怎么培养男朋友的,能不能开个班, 求求了!” 姜糯:“……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方晓筱:“我就按着之前商量好的演讲稿, 表示我很大度, 结婚了也不会妨碍他在外边找情人,结果他教育我怎么那么不自爱,这是不平等的婚姻,让我不要物化我自己??我说我可以成为他很好的助力,学历高,长得好,还愿意相夫教子,他让我自强自立,别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 脑补了顾江阔说这番话时候的模样,姜糯忍不住笑起来。 “笑!你还笑?都气死我了!”方晓筱作势还要去掐姜糯的脸。 姜总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蛋,战术后仰:“停停停!男女授受不亲!” “怕什么,咱俩取向都不同。”方晓筱没掐到人,愤愤地说,“我当时被他数落得无地自容,顾江阔他真是……混蛋!不过,其实事后想想,他说得都很有道理,而且为人很正直,是真的对你一往情深,说实话,这种感情太让人羡慕了,你到底是怎么培养的?出书吧,求求了。” 姜糯笑笑,但没答话。 有人觉得顾江阔“很正直”,也有人——譬如顾叔叔——觉得他“工于心计,十恶不赦”,可姜糯只觉得他是个有血有肉、会开黄腔、会撒娇,还很会吃醋的男朋友。 “他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姜糯说。 “真的,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已经快绝种了。”方晓筱说,“你放心吧,再过几天,他就能通过老太太的考验,名利双收。” “谁知道呢。”姜糯却道。 “不是吧?他都这么坚定了,你还对他没信心?”方晓筱震惊。 “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姜糯幽幽道,“无缘无故去考验别人也是不道德的,这其实让我挺有负罪感的。” 其实按着姜糯自己的意思,才不愿意玩什么考验人心的把戏,做人嘛,难得糊涂,他更愿意无忧无虑地和顾江阔在一起,合则聚,不合则散,即便他慷慨解囊一口气砸几百亿支持顾江阔,也没指望用这些钱换他一辈子的感恩戴德,只是随心而行罢了。 谁让他这一刻,真的很喜欢他呢? 姜总经历过生死,活了两辈子,已经把感情看得淡了很多,不怎么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话了,及时行乐就好。 更何况,他是真的很忙。 事业有成的人,是不可能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腻腻歪歪的,他生活里80以上的时间和心力都留给了公司。 有时候忙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能配合交公粮已经是奇迹,哪有工夫想些有的没的,“他到底爱不爱我”、“有多爱我”这种问题,实在不配和“股指期货行情”、“战略融资方案”等等念头,一起出现在姜总的脑海里。 不过,这几天被迫闲下来,这些问题竟主动扑面砸过来,让姜糯有点手足无措,时而满足,时而怅然。 “你有什么负罪感?”方晓筱说,“小糯糯,你不要道德感那么强好不好,这是老太太想考验他,又不是你,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我……”姜糯说,“你知道姨奶奶为什么叫我过来吗?” 方晓筱:“老太太说你太聪明,是阿阔身边的智囊团,如果不提前跟你通气,你说不定能识破。” 姜糯:“……有点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神?” 方晓筱神神秘秘地说:“其实还有个原因,老太太不让我说。” 听这话头,就是要泄密,姜糯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方晓筱果然压低嗓音说:“老太太说你长得太好看,像男狐狸精,最好让阿阔和你分开,如果顾江阔通过考验,算她收获一个有情有义、和顾老董事长完全没关系的后人,如果顾江阔没通过考验,叫你过来目睹一切,也肯定把你俩搅黄了,算是替她姐姐给后人除掉一个隐患。” 姜糯:“…………………………” 方晓筱拍他肩:“老太太其实没什么恶意,就是比较刻板印象,她姐姐被漂亮小三抢了丈夫,她自己的婚姻也不太幸福——要不然姑姑怎么姓方呢——总之她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天然的偏见,你别介意哈。” “……怎么会,”姜糯干笑,“姨奶奶风险对冲做得挺好。” 方晓筱:“?”你说啥? 顾江阔并没把这个小插曲告诉姜糯,姜糯也按着姨奶奶的要求,减少了跟顾江阔的联系,不过,这并没有让顾江阔起疑——邀约收购正在进行中,由于顾氏集团的股价仍然稳步下跌,几乎每天都有资本扛不住套现跑路的新闻,散户更是随波逐流,蜂拥抛售。 小道消息更是不一而足,有说‘顾老爷子已经去世,顾家秘不发丧,子孙争斗已趋于白热化,顾老董事长因为没立遗嘱,所以顾氏集团以后要一分为二,肯定要大打折扣’的,有说‘顾氏旗下的实业生产线近期就会全停,准备大裁员’的…… 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那些大小股东,有坐不住的,就扛不住和顾江阔进行交易,不过十几天的工夫,那五百多亿资金已经见底,再就得动用那部分保证金贷款融资。 钱花得这样快,却不能停下来,毕竟顾江阔就是在虚张声势,一旦停下,这场攻心战就功亏一篑。 可到现在,方家还是迟迟没有消息。 顾氏集团总部。 这是最近一个月以来,召开的第二十次董事会了。 ——没办法不慌张,大家手里的股权,比当然津巴布韦币贬值得还要快,换谁谁不慌?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卖掉股票了。” “陈总,您问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为什么外边都在传老董事长已经去世了,他要是在的话,让他简单给我们报个平安行不行?” “……” 类似于这样动摇军心的声音越来越多,陈之故相信他们是被现在的形式给吓到了,也怀疑董事会里会不会有人被顾江阔收买……倒也不用怀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顾江阔不会放过这样的代理权斗争。 只是,不超过半数,就没问题。 顾江阔还没那么大本事,搞定50以上的董事会成员。 “不用担心。”陈之故做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镇定地胡说八道,“顾老董事长只是还在静养,不过我今天早上刚跟他通过电话,老董事长说一切都好,顾江阔也不可能买得下51股份,大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吧,他顶多再坚持半个月,就会停止要约收购。” 这边陈之故费力地安抚了人心,另一边,他声称‘早上才通过电话’的顾老爷子,却闹起了绝食。 顾江阔在外边忙了一整天,披星戴月地赶回来时,就被焦急的佣人领到了老爷子的卧房。 老头子奄奄一息地躺着,一双昏花的老眼都饿得冒出了绿光,虚弱而愤恨地瞪着顾江阔,“你来干什么?” “我不来,你表演给谁看?”顾江阔脱掉西装外套,交给身边的女佣,顺口问,“他真的一口东西都没吃?点心啊什么的,也没有偷吃?” 顾老爷子震惊地瞪向他。 女佣摇头:“什么也没吃,就喝了点水。” “知道了。”顾江阔说。 “你听见了?”顾老爷子虚弱道,“如果不放我出去,我就饿死在这儿,看你能隐瞒多久?” 顾江阔走过去,宽肩窄腰的身材,能把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撑得有型有款,如同行走的荷尔蒙,像只年轻力壮、孔武凶悍的头狼,跟日薄西山的昔日狼王对峙。 “你想饿死?”顾江阔轻笑,“这点小事就来打扰我?” 顾老爷子:“??” “你不担心我死在这里?” “怎么会?”顾江阔弯下腰,脸对着脸,对顾仲鸿说,“有我在,爷爷,你一定长命百岁,久病缠身。” 他起身,吩咐:“朵安娜,去叫私人医生,给老爷开一瓶葡萄糖。” “葡萄糖能维持你基本的生命体征,既然不想吃饭,就输液吧,对了,葡萄糖直接进入血液,你的胃还是空的,饥饿感不会消失,”顾江阔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老爷子,“如果受不住煎熬,劝你还是乖乖吃饭。”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个星期,顾江阔竟然还坚持着没有向方家低头——姜糯都已经扛不住,捡起积压的工作,每天开远程视频会议。 好在姜氏集团的子公司和主营业务都步入了正轨,按部就班地做,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姜糯想回燕林,可一旦闲下来也忍不住去看顾氏集团相关的新闻,还会默默计算顾江阔又买下了多少股,还剩下多少资金,还能撑多久。 越算,姜糯便越感到惊心。 投入太大了,顾江阔比他想象得还更能坚持,现在股价还在持续下跌,那五百多亿倒没关系,债主就是自己,可其它用他资产抵押,加高杠杆而融出的资金呢?如果还是无法成功收购顾氏集团,那么,顾江阔之前所有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也许还要背上一些债务。 他急需方家的支持。 就在姜糯觉得他可能快撑不住的时候,顾江阔的电话打来了。 “喂。” “喂,糯糯。”顾江阔的嗓音有些哑,姜糯听着就不由得一阵心疼。 按着约定,他不能以任何方式提示顾江阔,方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场‘考验’,一旦被发现,方家将永远放弃资助顾江阔。 姜糯不大确定,此时此刻,门外有没有方家的佣人,所以,并不敢冒险,只好陪着顾江阔一起煎熬,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宽他的心。 顾江阔却道:“糯糯,我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什么?”姜糯下意识用手指绞紧了颇有艺术气息的、绚烂的洛可可风格桌布,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你是有什么重要的决定想跟我说吗?” ‘已经到极限’这句话,显然并不是指顾江阔的精神状态,而是他的资金,不能再往里投,否则,就真的入不敷出。 一开始方家的态度那么暧昧,而顾江阔也有足够的筹码,谁能想到方家突然不按套路出牌呢?现在前期都砸进去了,实在没有别的退路,顾江阔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必须得向方家低头。 “嗯,”顾江阔苦笑一下,“是个很艰难的决定,也是个坏消息,你能保证,听我说完之后,情绪不要太激动吗?” 姜糯:“……” “糯糯?” “糯糯,你能听见吗?” 姜糯沉默了许久,都快把那块桌布给抠烂了,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预感到了,顾江阔这是想跟自己坦白,他会直接说出‘想和方家女儿联姻’的计划,还是,把这个难题抛给自己,让自己主动提出分手呢? 只有这两种可能吧。 姜糯心里堵得厉害,甚至有一点生理性的、想干呕的冲动,原来人难过的时候,真的会想吐。原来和顾江阔分手,这么让他难受。 早就预想过很可能是这个后果,事到临头,却这么难以接受吗?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关乎人性,本来就是方家考验顾江阔在先,他不应该怨恨他。可很多非理性的情绪,势如破竹地占据他的思维,委屈、憎恶、痛苦……混混沌沌地冲刷着四肢百骸,直到一滴泪突兀地落在桌布上,氤湿了一片,姜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通电话还没打完。 ‘最后通牒’还没听到。 “喂,”姜糯清了清嗓子,用相当正常的语气说,“刚才信号不好,你想说什么?” “哦。”顾江阔,“现在听得到吗?” “嗯,你说。” 顾江阔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糯糯,我失败了。情况比我预计得糟糕,如果继续投入,我就不止是赔掉全副身家那么简单,还要背债。所以……” 姜糯下意识握紧手机,指节都发白。 “所以,”顾江阔小声说,“我想及时止损,日后可能要靠你来养我了。” “!!!!”姜糯,“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南洋可能混不下去了,”顾江阔苦笑,认命似的说,“我想要的东西,一旦错过时机,估计一辈子都无望了,所以,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我想回燕林。” “不过也不是件坏事,”顾江阔深吸一口气,“还能跟你团聚。……糯糯?又没信号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不会的。”不知沉默了多久, 姜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飞速说,“顾江阔, 你等等,我先挂电话。” 即便有千言万语想说,可现在不是时候,他得去告诉方家姨奶奶, 顾江阔通过方家的考验了! 顾江阔没有错过所谓的“时机”, 有了方家的帮助, 胜利的天平就会向顾江阔倾斜! 姜糯挂了电话, 就火急火燎地往外冲, 结果刚开门, 就跟趴在门上听墙角的佣人撞了个满怀。 姜糯:“……” 佣人:“……” 短暂的尴尬过后,佣人说:“姜先生, 我陪您一起去找老夫人吧。” “好吧。” 方老太太听到这消息之后, 第一反应是反复核实, 再反复问姜糯,到底有没有透露风声。 姜糯无奈, “姨奶奶, 我人都已经住在你家了, 一言一行都在你们的掌控之中。您要是还不相信,可以去电信公司查我的通话录音,我同意授权。” “不, 不是这个意思。”话虽这样说, 但方老太太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 方姑姑急匆匆进来——甚至忘了敲门——说:“母亲!最新消息, 顾江阔宣布暂停对顾氏集团的公开要约收购!” “!”姜糯急忙也拿出手机,搜索相关新闻。 顾江阔动作那么快的吗? 方老太太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去看那新闻里的小字,又问自家女儿:“他真的……?” 方姑姑点头,“就在今天早上,阿阔给我打了一通电话,说最后问一次,他给方家开出的条件,我们接不接受。我也想着,他或许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所以坚持说不接受,并且告诉他,方家再给他最后一个机会。结果……” “结果,”方姑姑说,“他竟然也说,这也是他给方家最后的机会。然后……就像您看到的这样,他放弃了。” “他真的……” “是的,母亲,您不知道,阿阔做的这个决定,会让他损失多少,资金的损失无法估量,更重要的是,他可能永远失去搬到顾仲鸿的机会。” “所以,”方老太太颤声说,“他不像顾仲鸿那个混蛋,姐姐,他不像他。” “母亲?”方姑姑连忙拉住方老太太,说正事,“我现在去叫阿阔过来?” “去吧。”方老太太喃喃道,她有些激动地摘掉老花镜,拿手帕擦了擦眼角,对方姑姑交代,“我已经和家里那些旁系有过协议,剩下的事,你该知道怎么办。” “是,母亲!” 姜糯也忙道:“谢谢姨奶奶!” 方老太太摆摆手,问身边的佣人:“我佛珠呢?” 她边走,边喃喃地说:“姐姐,你在天有灵,可以欣慰了,他不像他,顾家的劣质基因,没有影响你的孙子。……是个好孩子。” “母亲这是给姨母的牌位上香去了。”方姑姑解释道,“小糯,这下你可以放心了,既然母亲松口,方家就会对阿阔鼎力支持。我们手里七七八八加起来,有差不多15的股权,顾仲鸿知道,董事会成员也有不少知道这些的。” 就是说,足以恐吓住他们了。 姜糯连电话都不敢给顾江阔打,生怕打扰到他——既然停止收购的公告发出,现在就得争分夺秒地处理,以把损失降到最低。 姜糯不由得每隔几分钟就去刷新一下南洋的主流财经新闻网页,再回过头看看顾氏集团的股价,间或还要接听来自自家公司的汇报。 他应该也能回燕林了。 方晓筱不知从哪里得了消息,风风火火地赶过来,也要给姜糯报喜,彼时,姜总正在处理兴旭发来的一封工作邮件,编辑好发送之后,才合上笔记本电脑,对方晓筱笑道:“晓筱姐,你也听说了?” “听说了!”方晓筱激动道,“我就知道!!啊啊啊小糯糯你家阿阔果然是二十四孝好老公,你知道他为了你放弃了什么吗?你怎么还有心情处理公务??你不感动吗!” “……知道。”姜糯低声说,“我当然感动,但更多的,还是内疚。” “?”方晓筱,“你内疚什么?这幺蛾子又不是你搞的,是我族奶奶——” ——也就是方老太太。 她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还在族奶奶家里,连忙警惕地看看门口,然后低声说,“老太太非要考验他,不然就不帮忙,你能怎么办?要是通风报信,阿阔就真的失去方家这个助力了,你根本没有选择啊!” “要我说,”方晓筱说,“就是族奶奶看不惯你,所以故意把你拉进来,让你左右为难。……好在你老公给力,现在全都解决啦!” “嗯。”姜糯缓缓吐出一口气,轻松地说,“还好,最关键的一步解决了,希望整个收购环节都能顺利。……不过,我还是得向他亲口承认错误。” “何必呢,既然这么介意,你装作不知道不就得了?”方晓筱说,“族奶奶和姑姑那边,我替你说,姑姑还是喜欢你的,肯定能替你瞒下来。” 姜糯却摇头,“不行,之前迫不得已瞒着他,已经很不应该了,恋人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姜糯心里清楚,如果不坦白,那最煎熬的就是他自己。 虽然心里也觉得内疚,但他很贪心、很自私地想求得一个原谅。 而他也有这样的自信,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顾江阔都会原谅。 这样想着,姜糯又陷入“我好差劲”、“就是仗着他的喜欢又去欺负他”的自我煎熬中。 就听方晓筱说,“行吧,既然你坚持,那等会儿见他?” 姜糯:“??” 姜糯:“什么?见谁?” “阿阔啊。”方晓筱说,“你不是说要当面道歉么,说实话,我也挺期待见他的,听说他要来,我连逛了一半的艺术展都不顾了,立即就跑了过来!他之前羞辱了我多少次!啊啊啊气死我了!我要让他亲眼看看,我才不是他口口声声骂的那种、没脑子、没自我、把书读到狗肚子里的裹小脑女性!我才没死皮赖脸追他!哼!” 姜糯却只抓住一个重点:“他要过来?” 方晓筱:“啊,是啊。” “!!”姜糯,“现在吗?” “快了吧应该。”方晓筱说,“还有半小时?” 半小时?那够他跑掉的了! 姜糯匆匆抓起随身物品就往行李箱里塞,提起箱子就跑,“晓筱姐,帮我遮掩一下!先别让顾江阔知道我来过!” “哎?”方晓筱追着他说,“你不是要当面道歉吗?跑什么啊?” 当然是因为心虚啊!他还没准备好呢。 道歉的话,至少得准备好措辞,准备好礼物,再找个合适的环境吧? 这样直眉楞眼地撞在一起,他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就算获得原谅,顾江阔也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那不是完蛋了? 还是从长计议得好! 收拾东西也就花了五分钟,距离“半小时”还宽裕,足够他溜出别墅区,打车跑路。 这样想着,姜糯急匆匆地下楼,穿过客厅和玄关,开门,一气呵成。 然后就见到院子里,正和方姑姑并肩而行,像是要进门的顾江阔。 姜糯:“…………” 顾江阔也明显意外,方姑姑倒是误会了,“小糯,你都告诉阿阔了?让阿阔接你走啊?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别着急,先谈正事。” 姜糯:“……” 姜糯感受到自家男朋友恍然大悟似的凌厉目光,头一低,不敢说话了。 顾江阔:“?”呵。 第一百六十五章 方姑姑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俩人之间的微妙气氛, 怀疑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忙让道:“都别在这儿站着,进去坐。” 姜糯就站在门口, 进门的话,转个身就行,只是还带着个行李箱——箱子因为收拾得太匆忙,被塞得鼓鼓的, 瞧着有点狼狈——就很尴尬。 但顾江阔和方姑姑已经走了过来, 姜糯不好堵着门口, 只好硬着头皮退回去, 让出通路来。 顾江阔路过他身边的时候, 姜少爷头更低了, 细若蚊蚋地说:“你听我解释。” “呵。”顾江阔又是一声冷笑,极轻极快地掐了把姜糯的腰, 低声说:“等会儿收拾你。”然后就大步迈了过去。 姜糯怀疑这“收拾”是各种意义上的, 感觉不太妙, 却也因为理亏不敢说什么,垂着头, 一步一挪地跟过去。 方老太太对顾江阔的态度热情了许多, 不过没说几句话, 就又急着给顾江阔的奶奶上香,把方姑姑留下来,跟顾江阔商议如何把‘方家的支持’落到实处, 片刻后, 两位西装革履、瞧着很精明能干的职业经理人也登门拜访, 应该是方家请的智囊团, 两人应该是认识顾总, 见到顾江阔先到一步,都诚惶诚恐地道歉,说“我们来晚了”。 顾江阔:“没事,是我来早了。” 两位西装男都顺势给顾江阔拍了个‘平易近人’的彩虹屁。 姜糯在心里补充:早了半小时,他真不是客气。 大到合作细节,小到公告如何措辞,一下午的时间都聊得差不多,遇到这种有关商业竞争的事,一向愿意聆听,甚至发表些个人意见的姜总,却全程都在走神,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蛋了,玩脱了。 姜糯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学生,一动不敢动,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陪着。 直到斜晖脉脉之时,这场谈判才结束,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结果,也商量出了合宜的手段,正要起身告别的时候,方晓筱探头探脑地下了楼。 “你们正事终于谈完了?” 她乖乖巧巧跟方姑姑打了个招呼,得到肯定的回复之后,温温柔柔地侍立在一旁,看着方姑姑亲自把两位职业经理人送出别墅,便像只骄傲的小孔雀似的,向顾江阔走过去。 “!”姜糯心一沉,直觉这位姑奶奶可能要搞事情,正要阻止,已经听她愤愤地说:“你都知道了吧?” 顾江阔微微挑眉:“知道了。” 姜糯:“……”不,你还不知道,至少现在还没有实锤。 方晓筱:“你知道了就好!我已经忍你太久了!虽然说你家世好,个子高身材好,三观还正,很像电视剧里的高配版霸道总裁,但是,我并!不!喜!欢!你!我才不是你的舔狗!之前都是装的!” “啊,”方晓筱抚着自己的胸口,“舒服,说出来舒服多了。” 顾江阔也不像之前的横眉冷对,彬彬有礼地说:“方小姐,之前真是辛苦你了,多有抱歉,还要感谢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家糯糯的照顾。” 姜糯:“!” 姜糯心中警铃大作,连忙给方晓筱使眼色!这话不能接,顾江阔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是在套话呢! 然而,被姨奶奶按在楼上,不准她下去打扰他们谈正事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方晓筱,已经完全被顾江阔的绅士风度给迷惑住了。 虽说这个人之前对她很凶,可她之前是扮演强行插足的第三者,对她凶才说明此人人品没问题,何况又是小糯糯的男朋友,于情于理,她也不应该太过分。 所以,顾江阔这样客气,倒是让她过意不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姜糯为了使眼色而快飞出来的眼珠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哪里的话,小糯糯没给我们添什么麻烦。” “小糯糯?”顾江阔磨了磨后槽牙,勉强扯了扯唇角,“他没给你出出主意,该怎么‘拿下我’更快些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这个我可以作证,小糯糯也不想让她们成功的,看我被你拒绝的时候,他很开心。” “很开心?” “呃……” “这么说,他全程都在,亲眼看着你……如何跟我联姻?” “emmmm,哈,这个……”方晓筱看到捂住脸的姜糯,终于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果不其然顾江阔还是很狗!才不是绅士——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想再说什么又怕多说多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顾江阔皮笑肉不笑地跟自己道别,单手提起沉重的行李箱,空出的另一只手,一把扯住姜糯,把人牵了出去。 方晓筱没敢跟出去,隔着落地玻璃,望着顾江阔和方姑姑道别。 他全程都没松开拉着姜糯的手,顾江阔身形高大,因为单手提着行李,可以隐约看见微微隆起的手臂肌肉,两只交握的手,黑的黑,白的白,色差相当明显,不知怎么,方晓筱忽然想起去年看过的一本、风靡一时的漫画。 漫画中,头上长犄角的黑皮恶魔,就如同顾江阔一般,孔武有力,肌肉流畅强悍,公狗腰,大长腿,而姜糯则像那个被那恶魔掳走的、细皮嫩肉的贵族少年。 真的是…… 一旦接受这种设定,方晓筱小脸通黄,在心里默默为小糯糯祈祷。 “希望你扛得住吧。”方晓筱默默地想,“阿门。” “小糯糯?”坐进私家车后,顾江阔凉飕飕地说,“她叫得挺亲热啊。” “……”姜糯不敢说话。 顾江阔又磨了磨后槽牙:“你不是说要跟我解释吗?解释吧。” 姜糯看了眼司机。 “他听不懂中文。”顾江阔说,“放心大胆地解释。” 姜糯:“……” 姜糯讨好地叫了声“哥哥”,顾江阔却还是没动摇,便只好把这些日子以来,关于方家的一切,如何请他过来旁听,如何威胁说不配合的话,豁出去误判也不帮顾江阔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 “我看姨奶奶不像说大话骗人,她是真的恨死了顾老董事长,也真的很介意你身上流着他的血,所以才……我不是故意帮他们。” “你没有做错什么。”顾江阔却一把把姜糯搂进怀里,“糯糯,我的确不喜欢这样的‘考验’,但这跟你没关系。方家会付出代价——我已经把之前许诺给他们的条件削减了不少——方才你应该听见了,她们自知理亏,并没有跟我讨价还价。” 其实那会儿姜糯全程都在走神,但为了不破坏气氛,还是乖乖点头。 顾江阔鲜少见自家男朋友这么乖巧可人,心里有些发痒。 却还是忍住了,颇严肃地问:“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问题?”姜糯乖乖地答,想了想,还加了句,“哥哥你问。” ……卧槽! 这踏马谁顶得住? 但顾江阔还是勉强顶住了。 他很少能抓住糯糯的“把柄”,其实,从撞破姜糯的那一刻,震惊之后,顾江阔第一个反应就不是生气,而是……他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给自己谋福利! 可惜,刚刚听到了原委之后,他实在没办法去怪罪糯糯,反而因为姜糯的自责而心疼。……就,很没原则! 这回,他必须得重拾原则!说什么也得挑出个错处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指责糯糯!让糯糯心甘情愿地赔偿他!至少得答应他毫无节制地橄榄他一百次!还不够,还得尝试遍以前他拒绝过的所有新奇玩法! 顾江阔硬着心肠,把软乎乎的老婆从自己怀里推出去,沉重地叹息一声,转头看着车窗外的夜色,“我是想问,如果、如果我没有通过姨奶奶的考验呢?你会不会跟我分手?” “……” 姜糯沉默了。 他一直不敢去设想,也努力避免去深想,可是,当今天上午,顾江阔给他打那一通电话的时候,他还是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还是无法接受。 “你怎么不说话?”明明是说玩笑话,顾江阔的心也跟着提起来。 姜糯愧疚道:“我……” “你想分手对不对?一旦发现我对你不忠,肯定就断得干干净净,对不对?”顾江阔逼问。 姜糯:“……嗯。” 这个答案其实一点也不意外,姜糯就是这样的人,早在他们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早在那个姓丁的家伙纠缠他的时候,姜糯就明明白白地表露过。 顾江阔忽然一阵心惊,其实这个决定,他做得很艰难,毕竟与爱人放在对立面而供他选择的,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财富和积压了多年的仇恨。 如果,当初真的选择了和方家虚与委蛇,他就会永远失去糯糯了。 后怕的感觉让顾江阔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好在,他选对了。 顾江阔稳了稳情绪,委屈地大声说:“那能怪我吗?你们这是钓鱼执法!” 姜糯内疚地说:“我知道,所以……” “你明知道这是那老太太在做套!这不公平!”顾江阔超大声。 姜糯:“……” 其实姜糯心里明明白白,也知道对顾江阔并不公平,但就是过不去心里这道坎,想到这些,不由得有些庆幸,庆幸顾江阔的忠贞不渝,庆幸顾江阔的炙热执着,庆幸顾江阔是‘绝种好男人’,也庆幸……自己这一辈子,能遇上他。 就听绝种好男人振声说:“我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你得补偿我!” 姜糯一点脾气都没有,一口答应:“好。” 顾江阔颐指气使地吩咐:“那你自己靠过来。” 姜糯便挪了挪屁股,挽住顾江阔粗壮厚实的肩膀,把脑袋靠了上去,为了调整角度,还用脑袋轻轻蹭了蹭。 卧……槽!!!! 这也太乖了!!!!姜大少爷一向高高在上,像只高傲又骄矜的赛级品种猫,鲜少这样任人摆布的。 顾江阔激动得喉咙发干,但还是故意做出‘这还不足以抚慰我幼小心灵’的样子,吩咐,“叫哥哥。” “……”姜糯,“哥哥。” 顾江阔继续得寸进尺:“再亲我一口。” 姜糯忍了忍,扬起脸,在顾江阔的下巴和嘴唇上各亲了一口。算起来,俩人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面了,顾江阔素了这么久,几乎一下子就被点燃,差点没当场流出鼻血来。 不行,不能再继续了。 好歹是在车上,还有司机呢。 剩下的账,回去再慢慢算。 于是,顾江阔在姜大少爷炸毛的边缘,堪堪悬崖勒马,矜持地说:“我现在感觉好一点点了,可以静下心来,跟你聊聊赔偿的事了。” …… 第一百六十六章 姜糯终于睡饱醒过来时, 已经是中午了。 床边空空如也,连一点余温都没留,顾江阔应该很早就起床离开了。 姜糯哼唧一声, 又躺了回去。 狗男人, 跟多久没吃过肉的饿狼似的, 昨天是几点结束的, 凌晨三点,还是四点?他怎么还有精力起得那么早? 姜糯想起来看看他去哪儿了,却又不想动弹, 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酸疼得不行,像坐了一晚上云霄飞车, 刺激是刺激, 可玩得太high,的确遭不住,现在两条腿都不像自己的。 好在把顾大江给安抚好了——吃饱了的大狗狗总是比较容易顺毛的。 豁出去一晚上也是值得的。 肚子饿了, 姜糯想穿上衣服,给自己叫份吃的, 才发现,衣服早就给撕烂了,皱巴巴团成几团,散落在地上,还有一地小雨伞。 姜糯:“………………” 他不忍直视地收回目光,去摸手机,想把罪魁祸首叫回来收拾残局, 结果先发现好几条未读消息。 【老板娘】:媳妇!公司有事, 要宣布和方家的合作, 我去忙了啊, 你醒了给我发消息,我给你叫早饭! 【老板娘】:昨晚你真棒[爱你][脸红] 【老板娘】:宝贝醒了么? 姜糯对第一条很感兴趣,瞬间不着急吃早午饭,用手机网页打开财经新闻。 果然全是顾氏集团的消息。 就在姜糯补觉的这个上午,南洋金融市场风向大变。 先是顾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方家宣布,无偿支持顾江阔,紧接着,顾江阔暂停的要约收购被重启,收购价直接提高了30。 连续跌停一个多月,已经蒸发数百亿的顾氏集团的股价,竟然因为这个举动缓缓回升。 新闻底下评论区高赞都是:“还以为顾少后继无力,没想到是想提价,人家还搞定了大股东,真有实力,看来收购顾氏集团势在必得了。” “抄底成功,多亏坚持住了没卖。” 另一边,顾氏集团总部,某会议室内,第n次董事会上,迟迟不见总经理陈之故的人影。 陈之故正在紧锣密鼓地和集团的其他高管开另外一个会议,没得出结论之前,还不敢去见董事会成员或者股东。 不得不说,顾江阔这一手玩得漂亮,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偏偏没人联系得上顾老董事长。 “不行就硬闯!说不定老董事长真的被软禁了。” “不行,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大!万一他真有什么……被股民们知道了,好不容易涨起来一点的股价,直接崩盘怎么办!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看来是没办法了,顾少这次势在必得。” “说实话,方家站出来帮他,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毕竟……” “哎!注意点,董事长家的私事不能说。” “怕什么,老董事长多久没露面了,说不定……” “行了!说回正题,大家怎么看?” “我看,顾少有能力有魄力,众望所归,如果能出任董事长,说不定能带领咱们再创辉煌。” “顾江阔太年轻,顾氏集团是靠赌场起家的,这里边的弯弯绕,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弄明白?” 两方人各持己见,渐渐吵得不可开交,陈之故冷眼旁观,心里跟明镜似的:看来顾江阔的手已经伸到集团管理层里了。 好在,顾氏集团内部的权利盘根错节, 他没办法收买所有人,现在为他说话的,也都是一些有海归背景的新锐,或者最近几年跳槽过来的高级职业经理人。 都是些跟顾家关系不紧密的边缘势力。 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一旦顾江阔真的并购成功,成为顾氏集团的新任主人,那包括陈之故在内的一批“老臣”都得卷铺盖走人。 陈之故真的开始怕了。 “你们觉得,他真有这个实力,能买到整个集团51的股份?”陈之故问。 “很有可能。” “没有这个实力,他不可能这样流水似的砸钱。” “顾少也是老董事长的亲孙子,本来也享有继承权,这是早晚的事。” “……” 高管们越是这样有理有据地分析,陈之故心里越没底。 执行董事迟迟不出现,会议没办法正常进行,众董事会成员却没有干等着,大家也在讨论顾江阔成功的可能性。 与那边情况差不多,有一部分成员也在鼓吹顾总的能力,认为他能给集团,给股东带来更多利益。 董事会成员都是股东,但并不一定是大股东——就比如方家,加起来拥有将近15的股份,却一个董事会席位都没有——所以他们的利益跟公司发展也有着紧密的联系。 从一开始顾江阔要约收购时,他们就相当纠结,卖掉怕亏,若是真死扛着不卖,最后顾江阔买到足够股份,拿到控制权,勒令其余人以低价强行卖出股票,那他们还是血赔。 现在所有人都在担心,顾江阔到底有没有这个实力? 如果能有个准话就好了!也方便他们战队啊! 而就在一小时之后,他们得到了“关于顾江阔的确有实力收购顾氏集团”的佐证。 董事会成员们终于等来了执行董事陈之故,而陈总一开口,就宣布:“抱歉来晚了,我刚刚也是在跟其他高管一起商议这件事,顾江阔再次提价,公开要约收购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吧?这是恶意收购!简直令人发指!我提议启动毒丸计划,各位什么看法?” 所谓毒丸计划,也叫做“股权摊薄反收购措施”,是指任何人未经董事会允许,股权达到一定比例,公司就可以大量增发低价新股,其他股东可以以低价购买新股票,而新购买的股票也有投票权,有效期一般为一年1。 也就是说,一旦顾江阔买够了一定数量的股权,他的股权就会被其他股东自动稀释,在一年之内都不可能获得公司的控制权。 这一招始于上世纪八十年代,是公司遭受到恶意收购时的应对措施,曾经有过不少吓跑收购者的成功案例,可谓反收购的一大利器。 不过,那是对准备了充足资金,真想凭借砸钱强行收购的资本来说。 顾江阔提高了收购价,又联合了方家,看起来来势汹汹,但其实已经捉襟见肘,本来就是想吓住陈之故,兵不厌诈,陈之故在慌乱之中,启动毒丸计划,正合顾江阔的心意。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顾江阔听到这个消息时,才刚刚过了中午而已。 姜糯还是没有起床,正好刷到这一条重磅消息,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到刷卡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是尽量蹑手蹑脚,实际却没有多轻的脚步声。 “媳妇你醒了?!”进入酒店套间的卧房,顾江阔终于敢放大声音,“什么时候醒的?” 姜糯懒洋洋地说:“十点多吧。” 一开口,嗓子还有点哑,一定是昨晚 叫哑了。 “那怎么不回我消息?”顾江阔心疼道,“饿坏了吧,想吃什么?我让餐厅送上来。” 姜糯想问问收购的事,可被这么一提醒,果然肚子就跟着叫了一声,他没什么力气,哑着嗓子软软地说:“先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 如果让保洁阿姨进来处理,还不如杀了他,姜总丢不起这个人。 “诶好!” 好在顾江阔任劳任怨,很麻利地把地上那些散落的小雨伞全丢进垃圾桶,又贴心地问:“糯糯,你那些衣服还要不要了?” “……扔了吧。” 不是被撕破了,就是被揉皱了,有的还被弄脏了,总之姜总是不肯再穿的,看着顾江阔言听计从地把破衣服也打包扔掉,姜糯吩咐:“再买一套吧,我的尺寸你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顾江阔说,“你从头到脚,里里外外,我都……” “闭嘴!”姜少爷炸毛,“点饭!我要饿死了。” 顾江阔忍着笑:“好好,不逗你,想吃什么?” “反正不喝粥。” “行啊。” 姜糯现在身体适应了,不用再那么小心,所以顾江阔决定给自家男朋友多点些生蚝,补补身体。 点好饭,顾江阔从衣柜里抽出条酒店提供的浴袍,很殷勤地说:“糯糯,我帮你穿?” 姜糯很给面子地伸出一只白生生的手,“拉我起来。” 顾江阔便一边给他穿衣服,一边讨好道:“媳妇啊,昨晚太仓促了,都没好好谈谈赔偿的事。” “?”姜糯,“赔偿什么?” 顾江阔断章取义地说:“你答应的啊,哦,你明知道是方家搞鬼做套,还想跟我分手,昨天都说好了,要赔偿我的!” 姜糯已经懒得跟他计较话里的细节,只问:“昨晚不是已经赔偿过了吗?昨天……” 可是一直赔偿到凌晨四点!!他老命都快没了! “那算什么赔偿?”顾江阔比姜糯还震惊,震声道,“那不是你应该做的吗?我们是情侣啊!分别两个多月,难道你不想我吗?” “?”姜糯,“你——” 顾江阔越说越大声:“而且你明明有半个多月都来了南洋!就是不告诉我!” 姜总气势一下子弱下去,“是我不对……” 顾江阔更嚣张:“这事儿过不去,它对我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损伤,就算咱俩八十岁了,我也忘不掉!” 这是要拿捏他一辈子的意思。 不过,谁让姜糯理亏呢? 姜糯:“那你说怎么赔偿?” 顾江阔后退一步,像是怕姜糯会突然暴起打他一样,说:“我要看你穿白雪公主蓬蓬裙!头上戴大红蝴蝶结的那种!” 第一百六十七章 姜糯:“……………………” 姜糯到底没忍住暴打他的冲动, 一枕头砸过去:“不行!” 顾江阔一把接住枕头:“为什么不行!” “……你说呢?”姜少爷炸毛。 顾江阔捏着枕头开始干嚎:“我受了那么大委屈,说好给我赔偿,可以让我随便选的。” 姜糯额头青筋跳了跳:“谁答应你随便选——” 顾江阔继续:“方家人不相信我也就罢了, 连你也不相信我!” 姜糯:“我没有……” 顾江阔:“你还说要跟我分手, 这就是钓鱼执法!你肯定早就厌弃我了, 想找个借口跟我分手, 渣男!” 姜糯:“不是……” 顾江阔:“你这样伤我的心,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喜欢你,呵, 可能爱一个人,就是自甘下贱, 无论你怎么对待我, 我还是无怨无悔地——” “行了!”姜糯忍无可忍地说,“闭嘴,我答应你。” 顾江阔立即停止表演, 眼睛一亮:“真的?” “就当买个清净。”姜糯面无表情地说,然后把被子蒙在自己头上。 其实他知道不是的, 只是出于愧疚,想多多地补偿顾江阔而已。虽然是方家出的馊主意,可自己也被迫配合了,无论原因如何,自己那么卑劣地参与了这场‘考验’,偏偏顾江阔给出的答卷如此完美,他宁可不要那数不清的财富、放弃复仇, 放弃一切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东西, 只选择自己。 这让姜糯既愧疚又感动。 同时, 还有满满的、两辈子都未体验过的安全感, 以前无论是丁凭舟也好、视作哥们的李清也罢,都能为了各自的利益和他反目成仇,就连一向疼爱他的父亲,也到底给他娶了后妈。 姜糯并不怪父亲,他是个成年人,知道这世上没人是为了别人而活的,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人生,哪有人会为了某个人,而放弃全世界? 直到他遇到顾江阔,直到遭遇方家姨奶奶的考验,他震惊地获悉,这个世界上,真有那么一个人,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 姜糯忽然就有了归属感。 从此以后ptsd一般的‘不敢轻信他人’的症状不药而愈,漂泊了两辈子的心,终于有了停靠的地方,顾江阔是他能够完全信任,一定一定能陪他白头到老的爱人和家人,他可以放心大胆地、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付出去。 一套蓬蓬裙有什么大不了呢? 反正、反正也不穿给别人看,只要能让他开心就好。 “糯糯?” 被子忽然被掀开,顾江阔放大的脸出现在面前,像只盯着肉骨头的大型犬,不得不承认,此时气质有些许猥琐,和新闻上那西装革履,不苟言笑的顾总,相去甚远。 “……走开。”姜糯一把推开他的脸。 像只拒绝铲屎官的傲娇猫咪。 “你要反悔?”顾江阔拼着脸被推变形,还是叫着劲儿往前挤,“我不管!你已经答应我了,亲口答应的,怎么能反悔?” 姜糯:“……”突然觉得刚刚蒙着被子,酝酿的气氛,被这厮全给破坏了。 姜糯面无表情道:“谁说我反悔了。” “你说的啊!”顾江阔三下五除二脱掉西装外套,掀开被子,也挤了进去,并且掏出手机,打开网购app,“为了防止你出尔反尔,我现在就下单。” 姜糯:“……随便你。” 顾江阔于是认认真真地翻找起来,白雪公 主裙还真不少,但质量良莠不齐,便宜的几十块,贵的演出服才几百块,顾江阔觉得不行,这些便宜货都配不上糯糯,而且,糯糯皮肤那么娇嫩,穿不好的面料容易过敏,最后他千挑万选了个图片,放弃网购app,转而联系朋友,求推荐靠谱的高端私人订制店铺。 就在顾江阔全神贯注研究蓬蓬裙的时候,姜糯忍不住戳了戳他,“顾大江,你真会因为这件事要挟我一辈子啊?” 顾江阔停止戳手机,观察着姜糯的神色,不大确定地说:“我很记仇的,可能得要挟一辈子。” 然而姜糯的重点不在“记仇”上,而是在“一辈子”。 他认识顾江阔差不多两年了,还从来没说过‘一生一世’之类的海誓山盟,因为他自己不相信,私底下一直倾向于“及时行乐”和“好聚好散”,这两天,才因为方姨奶奶搞的事,强烈地萌生出‘我下半辈子都要跟这个人绑在一起’的念头。 姜糯想确定的是“一辈子”,才转着弯儿这样问。 如今得到肯定的答复,颇为满意,幸福地扬起唇角。 而顾大江先生察言观色,发现自家男朋友好像不讨厌他记仇,于是抖起来了:“以后你八九十岁,老到走不动路的时候,我都忘不了!忽然想起来,觉得委屈,就得让你叫我一声好哥哥,再亲我十下,不然就把轮椅推到墙边,让你对着墙面壁,我找别的老头老太太,围着你跳广场舞!” 姜糯:“………………” 好一个气氛破坏机,不过,也难为他把未来畅想得那么具体,姜糯又好气又好笑:“你怎么知道以后老了,就得是你推我,不能是你自己坐轮椅?” “我经常锻炼,身体多强壮!”顾江阔说,“老了肯定是我伺候你,所以你得趁着年轻好好对我——哎,疼!别掐我脸啊媳妇!” “想到我以后可能会老得没力气掐你,所以趁年轻多掐回本钱。”姜糯拧了好几下,才收回手,凉飕飕地说,“等我老了,也是个有钱的老头,雇佣一大票体院和电影学院的小鲜肉,抢着推我的轮椅,到时候说不定还轮不到你。” “那不行!”顾江阔贷款吃醋,“谁敢推你的轮椅!我砸断他们的腿!” 恰好这时候,服务铃响起,应该是午饭到了。 姜糯笑道:“都八十了,你砸谁的腿?还不去拿饭。” 顾江阔不情不愿地跳下床,虽然嘴里咕咕哝哝的抱怨,却也像从前一样,把沉重的实木桌子,搬到床前,再把饭菜逐一摆上去,还拿起筷子,跃跃欲试:“媳妇,我喂你啊?” “不用。”姜糯拖着仍旧有些酸软的腿,成功在柔软的大床上坐起来,“你吃你的,我慢慢吃。” 虽说没有粥,也是些好消化的清淡食物,五星级酒店厨师的手艺可圈可点,饭香味让人食指大动,姜糯登时觉得更饿了。 他连嗦了两口龙虾面,才说:“对了,忘了问你正事,刚才看到顾氏集团宣布启动毒丸计划了。” 顾江阔这才暂时忘记吃未来小鲜肉的醋,正色道:“我知道,早晚的事。没想到他们这么快,看来方家的分量,比我预计得还要重。” 姜糯:“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顾江阔:“当然是停止收购,转入下一个环节。” 姜糯用肯定的语气说:“争夺代理权。” “没错,陈之故那些高层,并不知道我手里究竟有多少底牌,现在亮出方家,又故意提高收购价,他们是慌了。”顾江阔说,“以为启动毒丸计划,能吓退我。” “但他们想不到, 你本来就没办法收购顾氏集团,正好顺势暂停收购,”姜糯接道,“但董事会的人不会这么想,高层火急火燎地开启毒丸计划,他们就更加确信,你有这个实力,而你跟一般的企业或者个人还不一样,你还是顾家人,拥有——至少他们认为你拥有——顾仲鸿的继承权,所以会对你格外忌惮,但这也导致他们非常容易动摇,而向你靠拢。” “糯糯,你总是那么聪明,分析得真透彻,”顾江阔说,“不如留下来帮我吧。” 姜糯才不上他的当:“你少拿这些漂亮话哄我,明明自己算得明明白白,早就布好了局,就等着他们往里钻,现在只差收网了,哪里用得着我?” “怎么用不着?”顾江阔边说,边给他夹了一筷子生蚝煎蛋,“你是我的定心丸。” 明知道是甜言蜜语,姜糯还是听得心里甜滋滋的,没办法,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就是喜欢听顾江阔胡说八道。 “我得回去看看,”姜糯认真地说,“离开太久了,公司积压了那么多事情。” “糯糯,”顾江阔叹气,“你怎么那么喜欢亲力亲为?你得学会放权,不然永远这么忙。” 可姜糯习惯了操心,重要的项目如果不过问,就会觉得手痒,而且也信不过别人,上辈子他就是太过相信丁凭舟、李清那些人,导致最后公司都给他们瓜分没了。 “等等吧,”姜糯在叻沙配花蟹肉的盘子里舀了勺汤汁,含糊地说,“再干几年,把公司的基础打牢,等姜小米长大了,让他做cfo,再找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那时候我再考虑退休,争取跟你到南洋养老。” “不用考虑我,你想在哪里养老,就在哪里养老,我陪着你,”顾江阔说,“谁让我是你‘老板娘’呢,嫁夫随夫。” 姜糯只当他在信口开河说笑话,没搭理,低头继续嗦面,腮帮子鼓鼓的。 越看越像只认真屯粮的小仓鼠。 顾江阔忍住戳他腮帮子的冲动,说:“我说认真的呢。” “喔。”姜糯还是敷衍。 顾江阔低声咕哝:“以后你就知道了。”反正我不会再跟你‘异地’这么久了。 姜糯胃口不大,饿得快,饱得也快,吃了半碗龙虾面就把碗一推,拒绝了顾江阔扶着他的提议,身残志坚地迈着两条还微微发抖的笔直光裸的腿,下床漱口去。 “不吃了啊?”顾江阔追问。 姜糯摆摆手,“嗯。” 顾江阔便自然地抓过自家媳妇的碗,把剩的半碗面风卷残云地吞进肚子里——明明点了一大桌子菜,剩下的也不少,他却只习惯性地吃姜糯的剩饭。 等姜糯慢慢洗漱完毕,回来的时候,顾江阔已经连碗碟带餐桌一起搬回酒店套房的客厅,新风系统一直开着,饭菜的味道很快就消散不见。 “都说了你累就不要自己走。”顾江阔这回不由分说地把姜糯打横抱起,放进柔软的被子里。 姜糯:“……我不想睡了?” “我想睡!”顾江阔飞奔进卫生间,用了个漱口水就又飞奔回来,一米九的大个子,砸在柔软的床垫上,砸出一片凹陷,体重较轻的姜糯直接顺着凹陷滚进去,被顾江阔顺势捞进怀里。 他打了个呵欠说:“媳妇,陪我睡个午觉吧,昨晚就睡了三个小时,好困。” 姜糯知道他是早起去处理收购的事、公布与方家合作的消息,但只睡三个小时这件事……能怪谁啊? 顾江阔又把他搂紧了些,撒娇似的说:“晚上还有应酬,约了两个董事会成员,好累啊,只有这几个小时能补觉。” “……”算了,说得这么可怜 。 姜糯陪着闭上眼睛,往他怀里缩了缩。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约是昨晚太累, 也可能是顾江阔的怀抱太坚实,姜糯竟然又睡了过去。 顾江阔夜里才带着一身酒气回来,姜糯睡得太饱, 以至于到了平时的睡觉时间还精神抖擞,于是指挥服务生给他重新打包行李。 顾江阔回来的时候, 正好碰到拿了丰厚小费的服务生高高兴兴地离开, 登时警铃大作,“糯糯, 你要走啊?” “明天早上走, 你不用管我。”姜糯说。 “干嘛那么着急,不许走!”顾江阔醉眼朦胧地往姜糯身上扑, 被姜糯一掌心按在胸口上, “别装醉, 我又不是没醉过,知道喝多了也不可能丧失理智,你借酒撒娇可以,但借酒撒泼不行。” 顾江阔:“……” 顾江阔于是老老实实站住,从善如流地撒娇:“那你给我洗澡行不行?浴室的瓷砖太滑, 我头晕站不住。” 姜糯:“……” 用脚指头想,姜糯都能明白顾大江的意思, 不过,他最近心情好,只要顾大狗勾乖, 他就愿意惯着他。 这个澡洗了两个多小时, 把姜少爷原本暖白无暇的皮肤给洗出不少红印子, 因为消耗了太多体力, 姜糯回到卧室就睡着了。 第二天被酒店提供的叫早服务叫醒, 姜糯把跟着爬起来的顾江阔按回去,“你睡你的,我都定好了车,直接去机场,什么都不用管。” 可顾江阔坚持:“用不用得着是你的事,送不送你,是我的事。” 姜糯拗不过他,只好任由顾江阔跟着,狮城不大,算上堵车,从市中心的酒店到机场不过半小时,顾江阔挨着姜糯坐在后排,一边絮絮地嘱咐他回去要按时睡觉,少喝咖啡,一边把玩他修长柔软的、弹钢琴的手。 姜糯忍不住问:“顾大江,你以前真的没谈过恋爱吗?” 不然为什么能做到事事都这么贴心? “啊?”顾江阔一愣,粗声道,“没有!你是我初恋!如假包换!” 此时正好等红灯,从酒店雇佣的司机好奇地回了下头,姜少爷有点窘,瞪了顾江阔一眼,“小点声。” 顾大江乖巧应了一声,然后趁姜糯不注意,把司机瞪了回去。 顾江阔眼神太凶,司机吓得一个激灵,全程没敢再动一动脖子。 回到燕林,姜糯就立即投入到工作中,忙着处理积压的文件,忙着鞭策姜小米,还要抽空给姥姥安排体检,更会时不时关注南洋顾氏集团的消息。 一旦忙起来,日子就过得飞快,转眼就是两个月。 燕林已经进入初夏,而南洋的气候一直温暖湿润,全年都适合人类生存,尤其是老年人。 可顾老爷子的日子过得并不滋润。 顾江阔隔三差五就要带着他摆拍几张照片,共给媒体,以便见报。 现在全南洋都认为他们祖孙俩感情极好——除了本人。 私人墓园内,顾江阔和顾老爷子并排跪在奶奶方婉的墓碑前,远远看过去,一起怀念亲人的场景莫名有几分温馨。 然而,只有顾仲鸿知道,自己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膝盖有多疼。 “到底什么时候能让我起来?”顾老爷子咬牙问,“我有风湿,受不得凉。” “急什么,爷爷,”顾江阔凉凉地说,“我奶奶在冰凉的地下躺了这么久,有三四十年了吧?你们夫妻一场,多陪她一会儿怎么了。” “……”顾老爷子怒道,“你不走我走!” 结果刚起身,就被顾江阔一掌给按了回去。 姜糯不在身边的日子,顾江阔除了工作就是泡在健身房里解压,加上吃得营养均衡,比当年在工地的时候还要强健些,以他的臂力,拍趴下一个壮年男子都不在话下,更何况顾仲鸿这岁数的老人? 顾仲鸿被自家亲孙子按得动弹不得,身边又一个听他使唤的佣人都没有,只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想他顾仲鸿风光了一辈子,临了竟然这般窘迫憋屈!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顾老爷子气得血压都高了,额角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爷爷,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最清楚不过。”顾江阔一口一个“爷爷”,叫得老爷子心惊胆战。 顾仲鸿:“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着急。”顾江阔说,“以后每天你都来陪陪奶奶,我有时间的时候,也亲自过来陪你,你总能明白。” “……” “……” 直到夕阳西下,顾老爷子终于熬不住——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他觉得膝盖像坠了两块冰坨子,锥心刺骨地疼,而眼前盯了太久的方婉的照片,在逐渐昏暗的光线下,仿佛活了过来,阴森森地盯着他。 顾老爷子浑身发冷,咬牙道:“顾江阔,你想要我改立遗嘱,门儿都没有!” 顾江阔没搭理他,仍旧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姿势,默念完最后一遍:“奶奶,我会为你和爸爸报仇,请保佑我一切顺利,也保佑你们孙媳妇姜糯身体健康,和我白头到老。” 而后才掀开眼皮,说:“爷爷,你这不是很清楚吗?” “我就算死,也不会把顾氏集团给你继承!”顾仲鸿愤恨道,“顾氏集团,乃至于我全部的财产,都是顾辛的!你别想抢走。” “用不着你改立遗嘱。”顾江阔却说。 顾老爷子诧异地看向他。 顾江阔笑起来:“如果改立遗嘱,你还能活多久?你是在担心这个吧,爷爷。”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顾老爷子,幽暗的光线,令顾江阔的眉眼隐在阴影中,变得模糊,五官轮廓却更加清晰,高挺的鼻梁撑起立体的线条,平添了几分凌厉之感。 顾老爷子腻着稀薄的夕阳,看着高大强健,深不可测的陌生孙儿,心里生出丝丝缕缕的惧意。 顾江阔:“别拿顾辛当挡箭牌,你要是真在乎这个孙子,一心一意为他铺路,就不会不顾我那个叔叔的反对,硬是把我接回南洋。” “你最在乎的,只有你自己罢了。”顾江阔,“爷爷,我比你自己还要了解你,我建议你把顾氏集团以赠与的形式转到我的名下,而不是继承的形式。” “你……强盗!!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土匪!” “很难理解?”顾江阔凉凉地说,“当年你也是这样,把方家的产业,从我奶奶手里抢走。” 他现在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你,你难道不姓顾吗?”顾仲鸿说,“怎么胳膊肘往方家拐?阿阔,你放过我,我给你一半的股份好不好?给你和顾辛,一人一半。” “说实话,我不喜欢现在的方家人,”顾江阔说,“但我也不太喜欢这个姓氏。要不是叫顺嘴了,我甚至想随我媳妇姓姜。” “你——!” 顾老爷子被这不孝子气得喉头一甜,又想吐血。 “来人,”顾江阔却没再搭理他,用英文交代新找来的菲佣,“照顾好我爷爷,他要在这里陪我奶奶到凌晨。” “!!”顾仲鸿声音都抖了,“你不能这样!” 他害死了妻子,心中有鬼,最怕入夜之后靠近坟地。 可顾江阔迈步就走,顾仲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以为这样折磨我,我就会就范吗?” 顾江阔脚步微顿,回头:“也许吧,毕竟你自私自利,只有你自己的安危能影响你的决定。” 顾仲鸿:“……” “不过,”顾江阔说,“我还有更客观的办法逼到你走投无路,忘了告诉你,顾氏集团现在快改朝换代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顾老爷子并不相信顾江阔有这样的本事, 真能掌控顾氏集团。在他眼里,顾江阔不过是会用些强盗行径,步步为营地算计了他。 若没有这曾亲缘关系, 他是不可能让自己为此一时大意,进而成功的。 可这一天, 家里那由顾江阔重新雇佣、从来不拿正眼看他的菲佣, 忽然把一个ipad塞到他面前。 顾老爷子:“干什么?” 菲佣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顾总吩咐,给您看新闻。” 果然, ipad上已经显示了财经新闻的网页界面, 字很大,很照顾老年人的视力, 非常贴心。顾老爷子接过菲佣递给自己的老花镜, 清清楚楚地看到这则本日头条, 赫然是: 《顾氏集团解聘高级管理人员的公告》 顾氏集团第34届十六次董事会于6月15日举行,宣布免去现任总经理陈之故、现任财务总监刘xx、人力资源总监陈xx等五人的职务。 人力资源总监由xx暂任,财务总监由xx暂任。 并面相社会公开招聘总经理、副总经理,在此期间,公司由顾江阔先生主持顾氏集团的日常工作。 “不可能, 怎么会!”顾仲鸿向菲佣嚷道,“董事会罢免陈之故他们, 必须得有半数以上的董事同意才行!怎么可能,他怎么说服那么多董事听他的话?” 可菲佣见他看完新闻,就不再搭理顾仲鸿, 自顾自忙去了。 顾仲鸿每天都要受这样的无视, 心里憋闷, 却又无可奈何, 甚至觉得这种冷暴力似乎也可以忍受——毕竟比每天晚上去坟地里, 看着被自己害死的人,跪着忏悔好得多。 那都快把他折磨疯了。 顾氏集团总部,顾江阔坐在总裁办公室内,面前站着一排新任命的高管。 高管们都是通过他这些日子以来的考察,被顾江阔亲手提拔起来的,现在,整个顾氏集团的高层都被肃清,再也看不到顾仲鸿的心腹了。 不止高管们对顾江阔马首是瞻,就连董事会也忙不迭跟他表忠心,就在刚刚,还有几个董事不约而同地请示他,问要不要取消毒丸计划。 顾江阔给出的答复是:现在还不着急。 不到时候。 “所以,公司以后就仰仗各位了。”顾江阔客气而不失威严地说。 高管们连忙纷纷表示‘一切听顾总指挥’、‘定不辱命’。 顾江阔满意地挥退高管们,便用加密电话,打了通国际长途。 电话很快被接起,那头还是熟悉的美音,“我亲爱的顾总,您有什么吩咐?” “顾辛怎么样?” “依着您的吩咐,不能上网,不能出门,把他的生活起居照顾得很好,不过,您上回说,要我们帮他戒掉赌瘾,这个有点困难,一天不摸一把牌,他就会变得暴躁,哦,上帝,为了安抚住他,不引起邻居的注意,我们只好派人每天陪他玩上几把,真的是没有办法。” 顾江阔不置可否,只吩咐:“等我的消息,很快就不用看着他了。” 不止顾辛很快会被放归自由,就连顾老爷子也获得了“假释”的机会,顾仲鸿连人带轮椅被佣人推上加长劳斯莱斯的时候,心里还有点懵,紧接着就看到坐在身边的顾江阔。 顾仲鸿:“!” 看到自家亲孙子,顾仲鸿如惊弓之鸟一般,打了个哆嗦,“你要干什么?” 顾江阔看他那怂样子,嗤笑:“送你上路。” 顾仲鸿脸色迅速灰败下来,因为坐得近,顾江阔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这不由得让他想起,那年初见顾老爷子的时候,老头子虽然精神不济,挂着两坨重重的黑眼圈,气质却凌厉,自带久居上位者的压迫感。 然而,现在……被磋磨得只剩下怂了。 像只吓破了胆的、丑陋的老鼠。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始作俑者顾江阔陷入短暂的感慨。 “阿阔、阿阔……”顾老爷子低声求他,“不要……” “闭嘴。”顾江阔厌烦地抽出被老头子扯住的衣角,“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我跟你说过,我想要的,不是你的命。” 劳斯莱斯很快抵达顾氏集团总部,顾仲鸿太久没出过门,有些畏光,不得不眯着眼睛,又因为长期受到‘去坟地忏悔’的精神折磨,精神头也不济,看起来的确像是外界传闻的那般:好像活不了多久了。 看到顾老董事长的员工们,都是这一个念头。 而顾江阔亲自在办公大楼推着他,无疑又做了一把秀。 大家更加对顾江阔将会名正言顺接任董事长的事深信不疑,不过,这只是基层员工、中层小领导的想法。 如今真正在顾氏集团有话语权的高管们都是人精,他们才不管顾家的八卦,只认准一条:听顾总的。 顾老爷子在公司转了一圈,深深地感受到这种明显的氛围,高管一大半都是生面孔,而以前的一些熟悉下属,见了他只维持表面上的恭敬而已——还是看在顾江阔面子上的那种恭敬。他们现在只对顾江阔一个人唯命是从。 为了求证这一点,顾老爷子向一位四十多岁的分公司经理提要求,说想看看分公司的营收数据,那位经理竟然跟他东拉西扯地打太极,直到顾仲鸿脸色彻底变了,也咬死不给看。 倒是顾江阔淡淡地吩咐:“既然老人家好奇,就把数据调出来吧。” 那经理立即表演一出前倨后恭,当场打电话吩咐下属把相关数据马上送过来,顾老爷子却发了脾气,一拍轮椅扶手:“我不看了!” 顾江阔这才慢悠悠地对那经理说,“既然这样,就算了。” “是,顾总。”经理毕恭毕敬地答应下来。 顾江阔便亲自推着顾老爷子慢慢往各部门继续转。 “我不想看了。”顾老爷子道。 “是吗?”顾江阔脚步却没停。 “我说不想再看了!”顾老爷子烦躁地拉住扶手上的刹车。 顾江阔不得不停下来,却没生气,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了,爷爷?” “你的意思我明白,”顾老爷子说,“我现在亲眼看到了,顾氏集团已经不是从前的顾氏。” 从前的心腹、从前的老友,全都消失不见,从前他每每走进这里,全公司上下哪个不是对他俯首帖耳,他如同俯瞰疆土的王一样,虽然退居幕后,却不愿意退休,不愿意放弃享受这样令人沉迷的特权。 然而现在,他一分钟也不愿意再在这栋大楼里出现了。 如今处处都提醒他,从前的辉煌,早就不复存在。 “不是顾氏集团变了,是你变了。”顾江阔咔哒一声替他松开刹车,把轮椅调转了个方向,一字一顿地说,“你老了。” “今天主要想告诉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已经退休了。” 顾仲鸿:“……” 顾江阔:“既然爷爷不想再看这栋大楼,我们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谈谈?” 顾仲鸿知道自己没有选择,顾江阔也果然没等他回答,就把轮椅径直推向总裁办公室。 这里原本是陈之故的,至于顾仲鸿的那一间董事长办公室……顾江阔嫌脏,并不愿意搬进去。 顾仲鸿看着本该属于老部下、而今被改得焕然一新的屋子,忍不住愈发难受,但顾江阔没有给他伤春悲秋的时间,直奔主题,说:“这回看清楚形势了?” 顾老爷子沉默半晌,才长叹一声:“是。” “那么,之前问你的事情,”顾江阔说,“考虑得怎么样?” 顾老爷子:“……” 顾江阔从身后的办公桌上抽出一沓打印好的股权转让协议,径直塞进顾老爷子怀里,他没有家里的菲佣贴心,并没给他准备老花镜。 于是,顾老爷子有些狼狈地,把a4纸举起来,离得远远的,眯起眼睛,费力地看起来,喃喃地把标题念出来。 顾江阔没给他时间仔细阅读,一把又抽了回来,“不用看,全是有利于我的条款,你无偿把名下顾氏集团的股权转让给我,不过,我只要股权,和顾家庄园,你其他的不动产,包括存款、其他公司的期权,我都不管。” 顾老爷子有些诧异地看向顾江阔,“……真的?” “别用看土匪的眼神看我。”顾江阔嗤道,“顾氏集团是利用我奶奶的嫁妆起家,利用她娘家的人脉发展,而顾家庄园,原本就是我奶奶的陪嫁,你只不过在十几年前翻修过一次而已,我只要回属于她老人家和我父亲的部分,不会对你赶尽杀绝。” “为什么?”不知怎么,顾老爷子眼中竟然闪过一丝期盼。 顾江阔瞬间读懂了,老头子想要的回答,或许是“毕竟你是我爷爷”。 他是想要自己心软吗? 顾江阔冷冷地说:“没有为什么,我现在给你两条路,让你选。其一,你宁死不签股权转让协议,那我就给你养老,反正你住在顾宅,顾氏集团就名正言顺是我的,就算最后拿不到股权,只要你不死,这么多年由我掌管公司,我也有本事把集团掏空。” 这是实话。 如果今天之前,顾老爷子或许不相信,可现在亲眼看到,他这位孙儿,竟然真的仅仅凭借一小部分股权,就搞定了董事会、继而将管理层和整个公司收入麾下。 这让他不得不相信,他真有这个本事。 所以,即便不签那份协议,他也保不住顾氏集团,而顾江阔所谓的“养老”,更让他胆寒。 那是“养老”吗? 吃不好穿不好、被佣人怠慢、没有人身自由,还要定期去给方婉‘守墓’,简直是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 更可怕的是,顾江阔需要时间去‘掏空顾氏集团’,时候不到一定不会让他寿终正寝,必然用现代医学强行吊着他的命。 生不如死。 “那其二呢?如果我答应签呢?”顾仲鸿有些急切地问。 顾江阔露出满意神色,说:“如果你肯签协议,顺利把名下所有股权无偿转让给我,那么,我就放你去找顾辛,让顾辛给你养老。” “阿辛……” 顾辛是他一手带大的,一定会对自己好,至少不会像阿阔这样虐待他,而且,他这么多年经营的那些私产,虽然比不过顾氏集团的九牛之一毛,却也足够他奢侈地颐养天年了。 顾老爷子果然心动了:“你怎么能保证,签了协议,就放我们走?” “你不是很想见顾辛吗?我可以现在就把顾辛从米国找回来。”顾江阔说,“我草拟一份公告,一手签协议,一手发公告,就说你年迈,想跟着小孙子去国外颐养天年,以后都不会回顾宅跟我住。” 好像很有诚意…… “公告虽然这么说,但日后,你们想去米国也罢,想留在南洋也好,都随你们的便。哦对了,最好把你那病恹恹的儿子,也一并带走。我看着他就讨厌。” 这话说得真情实感,倒让顾老爷子愈发相信了。 “怎么样?”顾江阔说,“我没有多少耐性,只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 “不用一天。”顾仲鸿握紧了轮椅扶手,“我答应你,我签那条协议。” “这么痛快?不再想想?” “不了。” “你不想我却有话要说,”顾江阔幽幽道,“你想签协议的话,还要答应我一个额外的条件。” 顾老爷子:“?” 他没听错吧,他把全部股权,免费给顾江阔,顾江阔还要提要求???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实在不想被顾江阔‘养老’——只好憋屈地问:“什么要求?” “我要你原原本本地,在我奶奶的墓碑面前,把一生之中,所有愧对于她、愧对于我父亲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真诚地忏悔、道歉。”顾江阔正色道。 顾老爷子闻言,脸色立即变了。 “你想干什么?”不会是想毁掉他经营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吧? “我想给我父亲讨回个公道,我没见过奶奶,但我父亲他……”顾江阔动容地说,“他受了你那么多苛待,却一句怨言都没有,还劝我……劝我有朝一日,如果见到你,要认你。” 这段谎话顾江阔从前说过一遍,顾老爷子有些印象,如今再提起,不由得更信了几分。 顾江阔于是继续胡说八道:“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放你一条生路?按着我的意思,非要你身无分文、晚景凄凉才肯罢休!可我父亲生前耳提面命……你就不觉得亏欠他吗?不应该正式地、亲口向他们忏悔吗?” “……”顾老爷子握住轮椅扶手的手,握紧又松开,小拇指有些微颤抖,半晌才说,“可以。” 第一百七十章 顾老爷子原本以为所谓的忏悔, 是他独自一人去墓地面对方婉的墓碑,就像是信徒独自一人去教堂面对教父一样。 然而,真到忏悔时,身边竟还站着个高高大大的顾江阔。 “……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当然得在, ”顾江阔理所当然地说, “不然怎么知道你是真的忏悔, 还是对着我奶奶的尸骨辱骂她?” 顾老爷子:“…………” 要事无巨细,要声情并茂, 得说到我满意为止。 顾江阔在心里补充。 “爷爷,你昨天刚答应过我的, 这是我为父亲讨的公道, 你难道想食言?”顾江阔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腕表, “下午还有个会, 我只有一小时时间。” 罢了,为了能顺利离开顾宅, 离开顾江阔,似乎也只有顺着他, 眼前只有这一根救命稻草。 顾仲鸿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余生, 什么权利富贵, 什么表面风光,都不如晚年生活来得重要,他已经受够了现在的“□□生活”。 “方婉, ”顾老爷子猜测着顾江阔已知的消息, 对着眼前的墓碑, 说, “今天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当年, 你不幸遇难,尸骨未寒,我就另娶,还让她的儿子,替代了咱们阿旻——” “不对。”顾江阔打断他,“我奶奶怎么死的,只是不幸遇难?” 顾仲鸿不说话了。 “爷爷,”顾江阔用非常失望的语气说,“你对着死人,也不敢讲实话吗?既然这样没诚意,不如别白费这工夫,我还得开会呢,顺便吩咐他们把阿辛再送回去。” 顾江阔作势要走。 “别!”顾老爷子咬牙,“我说!” “方婉,是我对不起你,当初、当初你的死,我的确有责任……” 可到了这里,他又说不下去了。 顾江阔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故意背对着他走远了些。 顾仲鸿虽然风光了一辈子,可是毕竟年纪大了,缺少对新鲜事物的认知——这也不奇怪,生活上被照顾得越事无巨细,越容易缺乏基本常识——他对录音设备的认知好像还停留在上个世纪。 一进私人墓园,就不停地用眼神检查,墓碑周围,干干净净的大理石,被擦得一尘不染,没有一丁点能藏污纳垢的地方,那么,顾老爷子就怀疑,若是真有这样的东西,一定在顾江阔身上。 而顾江阔不但走远了,还背对着他,高声说:“这恐怕是你这辈子最后一次见我奶奶了。有什么悄悄话,可以先说。” 顾仲鸿见状果然松了口气,放低音量:“当年我只是个穷小子,在码头扛大包过活,有幸认识你,被你可怜,才……能入赘方家。” “方婉,我对不起你,那场车祸是我制造的,她也是我以前的相好,但你和她不一样,你是千金小姐,一出生就备受宠爱,要什么有什么。她十七岁就跟了我,比你认识我还要早!” “我也想过和你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可你呢,你们方家呢?没有一个把我当人!对我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就因为我出身不好?你父亲更是觉得我勾引了你,处处刁难我。” 积压在心底的、以为早已忘怀的陈年旧事,一旦见了光,开了闸,就如泄洪一般,滔滔不绝。 如果说,一开始顾老爷子是受顾江阔的胁迫,不得不走这一趟,可现在,他本着“这是最后一次见亡妻”的想法,开始吐露真情了。 这世上有多少十恶不赦的坏种,但他们自己一定不这样认为,说不定还满腹委屈,满腔愤慨。 顾老爷子越说越激动:“还有你大哥,看我的眼神,就跟看只地上的蝼蚁、臭虫。难道穷人就不是人?就可以被肆意践踏尊严?当年我一时心软,除掉你哥哥,却留下你妹妹。果然斩草不除根,如今出了后患。” “阿阔他……”顾老爷子闭了闭眼睛,语气柔和下来,“他和阿旻长得一模一样。说实话,我不太喜欢阿旻,从他出生开始,就不怎么喜欢,他长得像你,性格也像你,那么骄傲,那么高高在上,是跟我不一样的富贵少爷。” “可是……我最对不起的,也是他。”顾老爷子有些动容地说,“他是我第一个孩子,纵然不喜欢,小时候也亲过抱过,但为了补偿她,我答应了把长子的位置,让给她的孩子……” “阿旻四岁的时候,方家人又来拜访,看到你父亲我就觉得烦,不想应付,所以借口带阿旻出去玩,”顾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我哪里有耐心看小孩子?放任他自己玩,结果额头被磕到,流了好多血,哭得撕心裂肺,后来十几岁,还能从眉毛里看到疤痕。” “也许就是从那时候,看到阿旻受伤,我才第一次知道心疼是什么感觉,那是我第一次被唤醒父爱。”顾老爷子轻笑,“后来也是这样,他克死他乡,我才觉得后悔,阿阔说,顾旻从来没怨恨过我。” “我……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他。” “方婉,你化作厉鬼入我的梦,正好是阿旻死的那年,是不是有什么感应?这世上真有鬼神?” “倘若真有鬼神,阿旻,你为什么从来不入我的梦?不来见我一面……还是不能原谅爸爸吗?” 顾老爷子情绪激动,几乎落下泪来,感到高大的身影靠近,遮挡住日光,身影恰笼住墓碑,莫名像保护者的姿态。 顾老爷子登时不哭了。 “走吧,爷爷,”顾江阔柔声说,“您别难过了。” 顾仲鸿:“?” 顾老爷子心中警铃大作,一颗要掉未掉的老泪,不上不下地留在下眼睑上,显得有些滑稽。 顾老爷子却已经强行收回了所有柔软的情绪和积攒了多年,猛然决堤的愧疚,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阿阔他怎么这么和气?只有在媒体面前他才这样! 不对!其中有诈! 顾仲鸿本能地去找摄像头,却什么都没发现,正在茫然见,就听顾江阔语气已经冷淡下来:“既然你更愿意由阿辛给养老,那就现在带你去找他。” 顾仲鸿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些,他感到高大健康的孙儿把自己搀扶起来,说:“我终于把他请回来了,阿辛今天早上下的飞机,现在已经被请到酒店休息,我们带着合同和声明,直接去酒店找他好不好?” “阿辛,已经到了?”顾老爷子激动地说,“好,好,去找他,这就去。” “走吧,都准备好了。”顾江阔说。 第一百七十一章 顾江阔还真的信守诺言, 一切都如他当初许诺的一样,一手签约,一手发公告,当天下午两点一刻, 顾氏集团就接连发布了两则公告, 其一是一则家事:顾老董事长的养老问题。其二才是重点:顾老董事长把全部股权都无偿转让给长孙顾江阔。 这条消息一出, 整个南洋金融圈为之哗然。 这就意味着,传闻中顾氏集团的“夺嫡之争”落下帷幕, 即将上任的新董事长和目前兼任总经理的是同一个人,顾氏集团不会再发生动荡! 一直回落的股价, 有了反弹的趋势。 一切都尘埃落定! 姜糯第一时间给顾江阔打来远洋电话, 语气是掩不住的兴奋:“我看到新闻了!真的吗?股权都转让完毕了?” 顾江阔向会议室内的高管们示意暂停, 起身出去接电话, 低笑道:“真的,现在我已经是顾氏集团的最大股东和实际控股人。” 姜糯笑道:“那得叫你一声顾董, 恭喜啊!” “同喜,媳妇, ”顾江阔也笑, “回头再跟你细说, 还有个会没开完。” “好好好,你忙你的。” 姜糯挂断电话,就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 忍不住继续翻顾氏集团的新闻, 这两则公告一出, 首先是顾氏集团以及其旗下的股票都立即有了回暖的趋势, 而议论声则集中在第一条公告上。 “为什么财产给一个孙子, 却让另一个孙子养老?” “什么时候又弄出个长孙来啊?顾辛不就是长孙吗?之前还上过娱乐新闻呢, 顾辛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谦谦公子学历还高,当时就宣传他是长孙和唯一的继承人啊?” “据说现在的顾总是半路认回来的。” “沧海遗珠?还珠阿哥?[狗头]” “点进热搜,一脸懵逼,五分钟,我要这个男人所有的资料。” “不知道的可以复习几个月之前的新闻。” “我来科普:南洋顾氏集团,亚洲数得上的富豪,开赌场起家,后来走花路全面发展,就一个字,豪!具体有多豪?十几年前老董事长在欧洲随手买了栋大厦,据说决策只花了几分钟,比咱们买雪糕还随意。有钱人的生活咱们想象不到。” “救命,我买雪糕还要比半天价,一点也不随意。” “这么大的家族,最后给一个半路认回来的孩子继承?很奇怪啊。” “被拐卖找回来了?还是私生子?拐卖的话应该有新闻,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么低调,更像是后者啊。” “如果是私生子的话,那可真的呕了。” “?顾氏集团这位新长孙是私生子?呕。” “呕,感谢排雷,对这位新任霸道总裁一点也不感兴趣了。” 姜糯:“………………” 多亏顾江阔不是明星,不靠粉丝支持赚钱,不然被这样无端揣测,很可能遭遇网暴。不对,现在看起来就有点像网暴。 他知道,人一旦出名,很容易招致各种恶意揣测,再好的人,暴露在公众面前,用放大镜去看也会发现瑕疵,无中生有的中伤,是无法避免的。而更多网友跟风、被舆论带跑偏也是很正常的,毕竟人性如此。 可他还是不爽。 忍不住心疼顾江阔,忍不住想沿着网线,拎着那些不经调查就污蔑顾江阔是私生子的网友的耳朵,大声吼:你没有自己的主见吗?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忍不住想把第一个胡乱揣测带节奏的网友捞出来,扭送公安机关,让他明白造谣是违法的。 可也只是想想,姜总哪有时间跟那些陌生人对线?何况,他理智上知道,最好的办法是顾江阔自己出个有力的澄清公告。 不过,直到下班回家,姜糯还是有点闷闷不乐。 “哥?谁惹你啦?”姜小米眼尖地发现姜大少爷神色不对。 “没什么。”姜糯说,“作业写完了吗?” “……哥,我刚放学。” “哦。”姜糯上楼换了睡衣,又下来窝在他平时最喜欢的角落,拿出平板电脑,继续皱眉看新闻。 还好,今天的收盘价不错,顾氏集团上涨了五个点。 是个好兆头。 但又忍不住回去翻那些网友辱骂顾江阔是私生子的评论,这种八卦新闻比较容易吸睛,可实锤少得可怜的豪门恩怨还是比不过娱乐明星,几个小时过去,热度已经降下来,评论数还维持在之前的水平。 热评就也那几条,没什么可研究的,再看一遍,徒增气闷而已。 姜糯忍不住想提醒顾江阔,尽快出个公告,却又担心这种恶心事,会影响到他的心情,有些纠结该如何措辞才好。 这会儿,顾江阔的电话正好打过来。 “媳妇!我忙完了!”顾江阔说,“你下班了吗?” “嗯。”姜糯闷闷道,“你那边一切顺利吗?” “怎么了宝贝?” 大约这就是情侣之间的默契,隔着电话,看不到表情,顾江阔却能敏锐地从一句话里听出姜糯情绪不高。 “没什么。”姜糯觉得还是不要给顾江阔添堵——那种智障评论,还不配给他们夫夫两人同时添堵,堵自己一个就够了。 姜大少爷于是绕了一堆顾左右而言他的外交辞令,才不动声色地绕回正题,提醒顾江阔最好尽快把自己的身世公之于众,继承顾氏集团才名正言顺,以堵住悠悠众口。 顾家庄园内,顾江阔正关着门,在卧室摆弄一地包装盒。 一边悄悄给耳报神姜小米同学发消息询问今天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欺负他家糯糯,一边拆礼盒包装,一边跟姜糯讲电话。 “不着急。”顾江阔没找到丝带的接头,干脆暴力撕开,从精美的包装盒内,拆出一个大红蝴蝶结发卡,说,“还不到时候,现在直接发布,就没意思了。” 姜糯还在电话那头劝,顾江阔已经去拆第二个包装盒——或者说包装箱比较合适——打开盖子,就能看到白雪公主蓬蓬裙罗在一处、叠得错落有致的、五层渐变色内衬边边,以及一个中世纪欧洲宫廷束腰。 顾江阔:“……怎么这么多?”一层层的,好看是好看,也值这个价钱,但……它不好穿(主要是不好脱)啊! “什么多?”姜糯疑惑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没什么,我可以着手简化一下。”顾江阔轻咳一声,说,“糯糯,你别着急,好戏还在后头呢,顾辛今天把老头子和我那位叔叔接走之后,我就派人盯着,发现他们第一时间就取消了回米国的机票,还再次联系上了我那位婶母家,也许是想搞点事情。” 姜糯听得全神贯注,没发现姜小米刚刚鬼鬼祟祟地爬到沙发上,偷瞄他没来得及关掉的平板电脑,并且更加狗狗怂怂地汇报给顾江阔:“顾大哥,我知道我哥为什么不开心啦,他看到网上有人怀疑你是私生子,都在贷款骂你呢。” “叮咚”一声,顾江阔收到消息,迅速扫了眼,没看懂“贷款”是什么意思,但这不影响他一颗心被暖融融甜丝丝的情绪填满。 糯糯又在心疼他了!! 顾江阔没抑制住上扬的嘴角:“糯糯,你不用担心我,我早就布好了局,让他们身败名裂,得一步步来。” “怎么?”姜糯一听,就猜到他想揭发顾老爷子的过往,不由得竖起耳朵。 “你瞧着吧,老头子不是最注重名声吗?我要他尝尝被人戳脊梁骨的滋味儿,不止是他,他那个病歪歪的儿子,他和那小三的所有后代,都得跟着吃瓜落儿。”顾江阔随手抓起另一个小一些的包装袋,随手把玩着,“除了挨骂,也许老头子下半辈子都得靠捡垃圾为生。” “说来听听!”姜糯更感兴趣了。 “你想听的话……”顾江阔干脆把手机调成公放,专心致志拆包装,拆出一条男士c字裤,才继续说,“过来南洋出个差,我就告诉你。” 姜糯:“……不说算了。” 至于吗?看把他嘚瑟的,竟然卖关子卖到这种地步! 顾江阔连忙道:“过来嘛,媳妇,想你了,除了跟你讲我的计划,还有别的很重要的事,必须得让你亲自到场。” 姜糯:“什么事?” 顾江阔看着终于到货的定制版白雪公主蓬蓬裙套装,以及他利用零碎时间,从各处搜罗的小衣服和玩具,正色道:“电话里不方便说。” 姜总还真被他这郑重其事的语气给骗到了,“好,那我订明天最早的航班。” “呃,也不用那么着急。”顾江阔连忙找补,“你先处理好手头的工作,然后,嗯,给我留出三五天的时间就好。” 他摸着下巴想:三五天,应该够把这些衣服什么的,都试过一遍了吧? 肯定不能把糯糯直接骗过来,不然耽误了他工作,小工作狂会炸毛的。 顾辛接到自家爷爷,差点没认出来,他老人家憔悴了不少,从前定期染的头发,现在已经全白,人瘦了一大圈,以至于脸上的沟壑愈发深,看着苍老了十岁不止,还真有些油尽灯枯的气质。 而顾叔叔也没好到哪里去,本来就病歪歪的,现在瞧着愈发地出气多进气少,好像随时会倒下。 顾辛在米国浪了这么久,无忧无虑的大少爷做得很愉快,突然被叫回来,且一下子接手两位自理都有困难、需要依靠他的长辈,还附带一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的母亲,整个人都不好了。 于是第一反应就是想撂挑子走人——不是不心疼父亲和爷爷,只是,顾辛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个能力。 然而,病歪歪的顾叔叔身残志坚,一力主张要儿子替他们讨回公道,非逼着顾辛出面,把顾氏集团的股权再夺回来。 顾辛无奈极了:“爸,股权爷爷已经转让给他,是具有法律效益的。” “那是胁迫!”顾叔叔气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从轮椅上掉下来,“我们把顾江阔的恶行公之于众,我们花高价找写手!博取大众的同情!” “……这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解决的事。”顾辛还是不愿意跟顾江阔硬碰硬。 他不是不眼馋顾氏集团那数不尽的财富,可他一个人在外生活了这么久,愈发觉得,从前那种作为继承人、不得不循规蹈矩的日子有多么无趣。 顾江阔并没有对他们赶尽杀绝,反倒还专门赠送了他一大笔现金,足够他回拉斯维加斯痛痛快快地玩一场了。 奈何,父亲非逼着他用这笔钱,反过去抹黑顾江阔,而他母亲也哭天抹泪地要求他听他父亲的话,爷爷虽然没说什么,但也殷殷切切地看着他,表示“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先把我安置好,我的身子骨再禁不起折腾”。 一家人都把他视作新任主心骨。 辛主心骨拗不过他们,只得做个孝顺孩子,认命地替一家人奔波操持,利用外婆家的关系,花重金请了一批枪手,专门添油加醋地写了稿件,就等着同一时间发布,先把顾江阔的名声搞臭,借此用舆论绑架法律,状告顾江阔哄骗、逼迫老爷子签下股权转让协议。 而第一步的抹黑文章非常关键。 “就依着现在网络舆论,暗示他是居心叵测的私生子,”顾叔叔攥着打印出来的成稿,满意道,“再暗示父亲老了,有些糊涂,如果转让协议无效,那顾氏集团,还得是由我们来继承。”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总部,顾江阔放下同一篇成稿,也赞道:“这篇写得好。正好方便咱们逐条反驳。”又问手下:“视频剪辑好了吗?” 第一百七十二章 顾氏集团又双叒叕上头条了。 这回是铺天盖地的新闻稿, 全都在控诉顾江阔虐.待老人,人前一套人后一套,并且以人身自由来逼.迫顾老董事长把股权转让给他。 文章洋洋洒洒, 感情丰沛, 细节到位,还真唬住了不少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 然而, 头条还没维持半天,一则视频录像就重新霸版。 是顾老爷子跪在墓碑前,跟亡妻忏悔的视频,视频角度不太好, 像监控拍摄,但声音清晰,人脸也清晰,顾仲鸿说的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则视频没有文字解说,甚至标题也只是简单的“忏悔”二字,却直接火遍了YouTube等主流视频网站,还被华国内的各大网站疯狂转载。 国内的up主们就比较直接,不但自己配标题, 还写了主观意见和分析:“这条监控视频放出来, 可谓精准打脸, 明明什么都没说, 可实际上什么都说了。” “简单替大家捋一捋这件事:顾氏集团共有三位继承人, 其中子辈的顾旻(这个名字划重点, 后文有详细介绍)身体孱弱,无法担任公司职务, 可忽略不计, 剩下的就是前几天被污蔑为私生子的顾江阔顾董, 以及网友以为的长房长孙顾辛……” “视频太长不想看?我替家人们总结文字版!——关于一个老渣男霸占妻子家产并用它养小三和私生子的那件事!” …… 这样的文章一夜之间冒出来许多,速度之快,好像已经提前写好稿子了似的。 年轻的顾董事长登录新闻和八卦app,逐条看官方媒体或者营销号底下的评论,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秘书见状,汇报:“顾董,您放心,全平台都请了专业水军引导舆论方向,不会有差错的。” 顾江阔却还是坚持亲自检查,每条新闻的热评都要翻看一遍。 “真没想到,顾仲鸿竟然是这样的老渣男!所以姐妹们,不要相信诡计多端的穷男人!” “门当户对真的很重要!” “顾辛多大的脸,自己是小三的后代,竟然污蔑顾江阔是私生子!” “早上看到那些文章的时候就觉得是有人故意带节奏。顾老董事长怎么可能被小顾董威胁?他们祖孙俩的感情多好!我阴谋论一下,如果今后顾老董事长说出什么不利于小顾董的话,倒更有可能是顾辛的指使。” “有一说一,老渣男的遗产分配有问题吧?股权都给顾江阔,但不动产给顾辛?这也太不均衡了。虽说不动产也有上亿,但跟股权比起来,也就九牛一毛吧。” “那不是遗产谢谢,视频不是录得清清楚楚?老渣男到老了良心发现,所以才把发妻的家产,还给发妻的后人,顾江阔顾总才是顾家的长房长孙,其实老渣男也不亏,还不是把遗产留给自己的孩子了?精明着呢[呕吐]” “这是顾董应得的谢谢。没便宜了小三的孩子就好。” “那个顾叔叔最恶心,抢了别人的身份和名字,还跑去记者发布会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占理,脸大如盆!” “光谴责不足以平民愤吧?顾仲鸿可是亲口承认收买司机制造车祸!这是谋杀!应该告他坐牢、赔命!” “没戏,早就过了公诉期,而且老渣男70多了,不用负刑事责任。” “难怪顾氏集团会发那样的公告,之前还有人带节奏说顾江阔是私生子,不是坏就是蠢。” “顾总肯定很难过吧,那么敬爱的爷爷,竟然是这样的人,难怪突然不想给他养老了,要换做是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老渣男被小三一家带走也挺好的,最好像公告说得一样,远远地去米国,跟顾总一刀两断,别再恶心人家正妻的孩子了[祈祷]” “可能我比较恶毒,我希望老渣男和小三一家都穷困潦倒。” “这不太可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家失去所有股权,还有上亿的家当呢。” “生气,求小三一家的社交账号,我要去骂!” 很好,之前和老头子祖孙情深的戏码没白演,现在几乎没人怀疑股权转让不是老爷子自愿的。 全部浏览一遍,发现没什么问题,顾江阔才满意地对秘书说:“不是信不过你们,我媳妇也会看评论。” 所以董事长是怕夫人看到不好的评论而生气?这也太贴心了吧! 因为总部换了一批人,秘书自然也是新来的,还没见过姜糯,心里好奇极了,夫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就听顾江阔吩咐:“明天下午的日程全部取消,我爱人要来南洋。——先把三天之内的行程全部推后吧。” 这是要陪夫人的节奏!小别胜新婚,三天是应该的。 “是,董事长。” . 为了迎接姜糯的到来,顾江阔吩咐人把庄园内的另一栋别墅收拾出来,不但按着姜糯的喜好重新布置、大扫除到连地板都擦得发光,还给上上下下所有窗户都换了不透光的新窗帘。 这边顾总摩拳擦掌地准备大干一场,另一边顾老爷子的新住处,却遭受了“热心市民”的袭击。 那是顾仲鸿的另一处房产,虽然比顾家庄园要小得多,却也是独栋别墅,安保按理来说应该很严密的。 可不知怎么,白墙被泼了鲜红的油漆,窗户几乎都被砸破,甚至还有人用油漆写字:“杀人偿命!”“小三该死!” 顾老爷子毕竟是经过事的人,看过些世面,虽然被气得不轻,但勉强还能控制情绪,可顾叔叔和顾辛都被保护得太好,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尤其是顾叔叔,他从小体弱多病,家里上上下下连个敢跟他大声说话的都没有,如今设计讨要股权不成,反而引发舆论反弹,被泼油漆,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了。 “推我出去!”顾叔叔透过窗户,又看到拎着油漆桶来捣乱的家伙,忍不住吩咐自家妻子。 然而顾婶婶哪里还肯搭理他,骂道“你安静些吧!窝囊废,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和阿辛何至于跟着你受罪?” “你叫我什么?!”顾叔叔震惊地看着她。 “窝、囊、废!”顾婶婶骂道,“你还以为你是金尊玉贵的少爷呢?我这辈子嫁给你,真是倒了大霉,谁家的丈夫像你,跟纸扎似的,风一吹就漏!脑子也不好使,出这样的馊主意!因为你的事,我娘家都跟着倒霉!” 顾叔叔知道自己和夫人没什么感情,但多年来一直相敬如宾,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她恶语相向。 上一回被人骂还是脑子不清楚的王老太,王老太虽然骂得粗俗,却不如亲近之人能戳到痛处。 “你瞪着我.干什么?”顾婶婶哭起来,“本来只是图你家世好,才听我父母的安排嫁给你,你毁了我一辈子的幸福!现在娘家嫌你我丢人,也不肯接纳我了,你把这份离婚协议书签了,然后你们去米国,我去欧洲,我们好聚好散吧。” “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拿什么去欧洲生活?攒的私房钱也是顾家给的,”顾叔叔竟然气得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他原本就没有腿疾,只是身体太过虚弱,家里又宠着,不敢让运动,导致肌肉萎.缩。 顾叔叔站得并不稳,不小心扑在顾婶婶身上,两人尖叫着、双双从楼梯滚了下去,由于惯性,一直滚到客厅墙边才停。 门外正准备从破损的窗户、往里泼油漆的愤怒路人:“……” 顾叔叔仰着脑袋,正好跟那人对视,恶狠狠地瞪过去。 泼油漆遇到正主,是有些尴尬,路人动作僵了僵,然后把一桶油漆劈头盖脸地浇到顾叔叔脑袋上去。 第一百七十三章 厚重的油漆几乎瞬间堵住了顾叔叔的五感, 可被糊住的耳朵,还是隐约听到那路人骂“小三儿子”的声音,顾叔叔喉头一甜, 气得想吐血, 可一张口,又吃进去一口油漆。 差点没呛死。 等顾辛听到动静赶下来的时候, 泼油漆的人早跑了,顾婶婶一边用顾叔叔自己的衣摆擦他口鼻处的油漆,一边哭着骂他。 一片兵荒马乱。 顾辛哪里经历过这种事,完全没有应对的经验, 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打急救电话,顾老爷子躲在楼上的卧房里,把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一片悲凉。 以为的美好晚年生活,怎么闹成这样? 听着顾辛一家三口被急救车拉走,别墅又恢复了寂静。顾老爷子看着卧房里破烂的玻璃,闻着楼下飘上来的、油漆带来的新鲜甲醛味道,疲惫地闭上眼睛。 怎么会这样呢? ‘也许, 到了米国就好了。’顾仲鸿这样安慰自己, 他知道, 现在自己的名声已经臭了, 臭到别人泼油漆、扔臭鸡蛋、砸玻璃, 指着他的鼻子骂“陈世美、老不死”。 南洋是待不下去了, 他甚至不想再留在亚洲,去个完全没人认识的地方, 也许就能重新开始? 期望是美好的, 可顾老爷子很快就再次被现实打败。 他想上厕所。 可他的风湿犯得厉害, 根本站不起来——顾仲鸿身体不算好,全靠花大价钱养着的医疗团队维持健康。 可惜顾江阔把持庄园的那段日子,这项开销被缩减到最小,一些老年病就凶猛地反扑回来。 顾仲鸿现在只能靠轮椅过活。 搬进这套房子只是暂住,并没来得及请保姆,所以,这两天的个人生理问题都是靠顾辛帮忙,现在顾辛跟着急救车走了,只留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家,顾老爷子根本没办法自己上厕所。 只能等着顾辛他们回来。 然而,去医院哪有那么快的?他实在憋得难受,终于忍不住想自己试试挪到马桶上,结果身体刚一动,一股温热的感觉就流遍了裤子。 顾老爷子一生之中还没遇到过这样窘迫的境地,茫然地低下头,看到顺着轮椅,滴滴答答的黄色液体流了一地。 屋子里很快弥漫开尿骚.味。 顾仲鸿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握紧拳头,仰起脖子,无声地、悲嚎一般地闭上眼睛。 . 顾江阔刚从机场亲自把姜糯接回来,回了顾家庄园,拉着自家爱人的手,指着修缮一新的小楼,问:“怎么样?” 阳光温软,庄园内极富热带特色的植物郁郁葱葱,搭配中黄、明黄两色拼接的建筑,清新又温馨。 “挺好看的,外墙翻新了?”姜糯说。 顾江阔:“我打算把这一栋当做咱们的住处,老头子原来住的那栋太晦气,有时间我要推平重建。” 这豪气的,一栋别墅说重建就重建。 不过顾董事长有这样的财力,也无可厚非。 姜糯对此不想干涉,只问:“里边没动吧?甲醛味道散了吗?怎么大白天的拉窗帘?” “没动,知道你要求高,哪舍得让你呼吸有害气体呢?”顾江阔推着自家媳妇的背,把人往前带,侍立在门口的两位佣人一左一右地把大门拉开,入目的风格果然是姜糯喜欢的。 墙上挂着小众的油画,摆件少而精,家具都是老派实木的,上面的桌布却是没logo的大牌,乍一看大气朴素,仔细看贵气逼人,品味格调足够,色彩搭配也赏心悦目。 “不错。”姜糯夸奖道,“花了不少心思吧?” “还好,你的喜好我了如指掌。”顾江阔才不会说自己花重金请了三位设计师,要求在不大改家具的前提下,照着姜宅的样子装修。 他悄悄示意佣人们离开,拉着姜糯的手,说:“带你参观一下房间。” “好啊。” 顾江阔一直没放开姜糯的手,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也莫名地柔和暧昧,姜糯知道顾江阔的小心思,却没拆穿。 这一别时间又不短,他其实也有些想。 难得相聚一次,顾江阔想怎么折腾就折腾吧,他都愿意配合,看着顾江阔高大强.健、宽肩窄腰的好身材,姜糯甚至还有一点小期待。 然后,姜总就看到顾董献宝似的,推开主卧的门,“怎么样?!” ……艹! 好醒目的一套……公主裙! 主卧面积大得离谱,床也大得离谱,公主裙被架在架子上,层层叠叠的裙摆堆叠下来,一直拖曳到地板上。 姜糯转身就想跑。 然后不出意外地、被顾江阔一把拦腰抱住,“你答应过我的!怎么,想耍赖?” 姜糯挣扎:“……要不换个惩罚行不行?” 不行,想象归想象,真真切切地看到一条裙子,他怎么也不想穿!这太娘了! “怎么能是惩罚呢?”顾江阔,“这不是补偿吗?” 姜总比顾江阔矮一头,细胳膊细腿,像是那种偶像剧里的花美男小鲜肉,哪里挣脱得开孔武有力的顾董? 顾江阔的大手像铁钳似的箍.住姜少爷,嘴上却委屈得不行,粗声粗气地翻旧账:“我一心一意地对你,可你竟然配合方家……还想着不行就离开我,你居然想跟我分手!我做错了什么?” “……停停停!”姜糯头疼,“我穿!” 顾江阔这才放开他。 比钢铁还坚硬的肌肉甫一松开,姜糯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黑着脸说:“我穿,但你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 “行!”顾江阔也痛快答应,同时在心里补充:才怪! 翻旧账这么好使,那他凭什么不翻?他得翻一辈子! 姜少爷无奈地走到那公主裙前发愁:“这玩意怎么穿啊?” “那你小时候是怎么穿的?” “小时候是家里阿姨给——” 说到这里,姜总戛然而止,反应过来他在重提他小时候的黑历史,愤怒地捶了顾江阔一顿。 顾江阔欣然挨了顿打,涎皮赖脸地说:“我给你穿,我看过教程。” 姜糯:“………………” “别这种表情,遇到不会的技能,去学习,不是件很正经的事情吗?”顾江阔说,“很严肃的。” “行吧。” “那么,第一步,”顾江阔,“先脱衣服,我帮你脱吧?” 姜糯:“………………” 姜糯无语:“是不是还得先洗澡?” “聪明!”顾董事长夸道。 “要不然先洗澡去吧?”顾江阔摩拳擦掌地说,“现在整栋楼都没别人,我帮你洗呀。” “……”姜糯对此深表怀疑,认为只要这厮跟过去,就绝不能是一场单纯的皮肤清洁,而且事实也验证了他的猜想。 一个多小时后,姜大少爷扶着酸.软的腰,湿.漉.漉地走出浴.室,顾江阔殷殷勤勤地举着浴巾跟着他,“哎媳妇,等等啊,后背还没擦干呢!擦干净了,咱们好穿裙子。” “……还穿?我没力气陪你玩了,明天再说!”姜少爷脸颊上带着没褪去的红晕,瞪人的模样格外招人,顾江阔忍不住有声地亲了他一口,“你什么都不用管,就坐那儿休息,我来帮你穿,这玩意特别难穿,至少得穿一小时,足够你休息。” “真的。” “宝宝,求你了。” “让我今天就看看吧,看一眼也行,我都盼了好久了!” 姜糯受不了他的纠缠,松口:“行吧。” 穿裙子的过程还真特别纯洁,顾江阔模样认真极了,从衬裙到丝.袜,再到长手套,都给穿得一丝不苟。 姜少爷身段修长,骨架小,公主裙掐腰的设计愈发将那一把细.腰勒得盈盈一握,他皮肤又嫩又白,唇上的红肿还没消退,面容也精致,戴上假发之后,丝毫不违和,像个昂贵的芭比娃娃。 真如同童话里对白雪公主的描述一般:“皮肤像雪一样白,嘴唇像血一样红,头发黑得像乌木窗框①”。 顾江阔看得有点呆,耳朵慢慢地红起来。 姜糯则有点震惊,他多久没见过这厮脸红了?从前动不动就害羞,可自从俩人做过亲密之事之后,顾江阔就像打开了任督二脉,脸皮以日行千里的速度厚起来。 姜少爷更好奇自己这身装扮到底怎么样了。 “我去照个镜子。”他迈开步子就走,然后就一个踉跄,好在被顾江阔扶住。姜糯这才知道,为什么女孩子们穿婚纱的时候要提着裙摆,敢情不提着,是会踩到、导致摔跤的。 然而,这么一提裙摆,就更像公主了。 姜糯到底没成功照到镜子,没走两步就被顾江阔拦腰抱起,顾江阔横抱着他,半天没舍得放下来,低头在他的公主皙白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糯殿下,今天我扮演王子怎么样?” 姜糯笑着单手搂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去摸顾江阔下巴上的胡茬:“童话里的王子都颀长清瘦,你哪里像?” 顾江阔从善如流地说:“那我扮演骑士!” 姜糯逗他:“我看你比较像恶龙。” “恶龙?那不是跟公主更配!”顾江阔夸张地嗷呜一声,把糯公主扔在床.上,整个人压上去,贴着自家公主的耳朵,暧昧地用气音说:“龙,性,淫。” “这是你自己选的恶龙。” 就像顾江阔预计的,这条裙子真的很难穿,大概花了一个小时,姜·公主·糯已经差不多缓过来,他仰起精致的俊脸,头顶的大红蝴蝶结随着动作歪了歪,小扇子似的浓密睫毛忽闪着,说:“来吧,恶龙先生。” “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凶猛。” 第一百七十四章 昂贵考究的定制公主裙被撕得只剩最后一层, 姜糯被欺负得眼睛还有点红,顾江阔哄着他:“裙子穿久了是不是难受,我帮你脱掉吧?” 姜糯瞪他一眼, 还是伸出脚,示意他伺候。 又去洗了个澡,收拾妥当之后, 姜大少爷也没反对顾江阔喂他吃晚饭的提议——事实上,这个点儿应该叫“夜宵”了。 夜宵颇为丰盛, 除了南洋菜之外, 还有味道正宗的意大利面,混搭了法式西点,和燕林特色菜, 全是姜糯喜欢的。 “怎么样?合口味吗?”顾江阔舀了一勺蟹肉, 问。 姜糯啊呜一口, 腮帮子鼓鼓的,含糊道:“不错, 家里厨师做的?还是让人买的?” 这么多菜系, 一两个厨师估计做不出来,多半是顾江阔按着他的喜好,让佣人出去订的,那也够让他费心的。 姜糯勉强原谅了顾江阔之前的没节制。 “家里厨师做的。”顾江阔却说,“我按着你的口味, 面试了几十个厨师,留下六个, 怎么样?” 顾大狗勾一脸要夸奖的模样, 仿佛把屁股后边看不见的大尾巴摇出残影。 姜糯却想到了另一层, 偏头躲过顾江阔要喂过来的勺子, 说:“现在一切尘埃落定,你是不是要彻底留在南洋发展了?” 又是面试厨师、又是翻新小楼,还要重建别墅,怎么看都是要在这里扎根,其实也很正常,家产都在这边,他没有理由放着不管。 就像自己不愿意离开燕林、不愿意离开姜氏一样,姜糯能够理解顾江阔,也不肯为了所谓的儿女情长,去绑架他。 两个人都不放弃事业的话,就只能这样异地。……其实想想也还好,狮城离燕林不算远,飞机旅途两个多小时,从家到机场一个多小时,林林总总算起来,半天工夫就能见到,累是累了点,每周末见面也可以保证,从前不就是这样异地了将近两年么。 但,以前觉得这种情况是暂时的,可以坚持,如今,想到一辈子都要这样打飞的满世界跑,姜糯就有点沮丧。 姜总平时在下属或是商业伙伴面前,时常端着,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力,然而,刚被干了个爽,懒洋洋的处于最放松的状态,情绪就容易外露。 顾江阔只觉自家媳妇像极了一只垂头丧气的傲娇布偶猫,头顶上仿佛有一对看不见的、毛绒绒的小耳朵,软软地耷拉下去。 顾总实在没忍住手痒,照着姜糯的脑袋揉了一把,“舍不得我啊?” 姜猫猫傲娇扭头:“顾大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 “哦,”顾江阔故意拖长音调,说,“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还以为你想跟我天天在一起,准备收拾收拾回燕林呢,既然你不想见我,那我只好一辈子留在南洋,跟那些骰子啊,牌九啊为伴。” “你要回燕林?”姜糯瞪大眼睛。 姜少爷眼睛本来就大,现在瞪得圆溜溜,更像只眉清目秀的娇贵品种猫,有血统证书的那种。 顾江阔继续逗他:“不回,你又不想我,除非你再叫我一声哥哥,要嗲嗲的——哎?疼!你真属猫的啊,怎么还咬人?” 姜少爷犬齿还啃着顾江阔结实的肩膀,凶巴巴道:“老实交代!” “我说!”顾江阔推开姜小猫的脸,“你瞧,都咬出红印子了。……我说!你猜我上任第一件事是什么?” 他自问自答:“公开招聘职业经理人,现在人选已经基本确定,挖到了某五百强的亚太区总经理,我打算把顾氏的正经生意都交给他去打理,至于赌场的部分,已经换上我信得过的人。我虽然是董事长,但并不打算兼任任何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大事我遥控指挥,每年回去开几次董事会,剩下的等着分红就行。” 姜糯:“……” “怎么样?安排得合理不?”顾江阔问。 姜糯心里五味杂陈,低声说:“哥,其实你也不用这样。” 姜糯很少叫顾江阔“哥”,除非在床上,被逼得狠了,或是有事相求的时候,所以每回都有些撒娇的意味,这次语气很不一样,闷闷的,连长睫毛也垂下来,低低落落地遮住眸光。 看得顾江阔很想把人揉进怀里。 他这样想,也这样做了。 “媳妇,你长得真好看。”顾总先真心实意地夸了一句,然后像撸猫似的给他顺毛,“干嘛不高兴啊?你该不会以为我像你一样,也是个工作狂,就喜欢搞事业吧?” 姜糯:“……” 他才不相信顾江阔愿意做一辈子富贵闲人,如果顾总是这样闲云野鹤的人,就不可能拼着几个月的最后期限,复习考上了燕林大学;不可能一边工作、一边抽出时间读书,回回考满绩点;不可能单枪匹马地跑到南洋来,在顾氏集团卧薪尝胆这么久,一举夺回产业。 何况上辈子的顾总,更是在商场无往不利的神秘大佬,说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也不为过。 他这么优秀的商人,每年只闲着拿分红,跟那些考上211,985名牌大学的女生,辞去工作,安心做家庭主妇有什么区别啊? 难道不是妥妥的资源浪费吗? 姜糯闷闷道:“你不要这样。” 然后很认真地提出解决办法:“我可以用公司名义买一架私人飞机,这样能省去很多时间。” “用不着,”顾江阔一手搂着姜少爷,一手掐了把他的脸蛋,“不要用你的想法揣测我,小糯糯,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姜糯脸上的嫩肉被他粗糙的指腹磨得有点疼,嫌弃地推了一把,“你别骗我,如果,如果没有我,你肯定会想全身心投入工作,干一番事业的。” 就像上辈子一样。 顾江阔却笃定道:“那肯定是因为没有你,人生没了追求,所以只好去搞事业!” 姜糯:“……” “谁说做个富贵闲人不好?我又不是真的混吃等死,大决策还是要我拍板,只不过把细枝末节的具体工作交出去,你看,哪个世界五百强是董事长亲自干活的?不都得花重金请职业经理人吗?”顾江阔说,“我现在的生活才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吧?有爱我的漂亮对象,有花不完的分红,还不用累死累活996。” 姜糯:“……”好像也有点道理。 “再说,”顾江阔,“每个人的梦想都不一样,你想做实业造福家乡,是很伟大,但我也有我的人生理想。” “你就是我的人生理想。”顾江阔有声地在姜糯脸上亲了一口,又把人抱紧了些,幸福而真诚地说,“现在实现了。” 姜糯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只觉一颗心被塞得满满的,全是沉甸甸的幸福。 “嗯。”姜糯回抱住他,“顾大江,我爱你。” “我也爱你。” “……” “……” 五分钟后,感受到顾江阔变化的姜糯:“你能不能别动了,在这么温馨的时刻,为什么你还能——” 顾总理直气壮地说:“我也不想,可是你说‘你爱我’啊。” 姜糯:“……滚。” 顾江阔讨好地凑过去:“糯糯,再多陪我两天吧,月底我挖的那位ceo就能上任,然后咱们一起回燕林。” 提起这个,姜糯还是觉得愧疚,却很自私地不愿意再反对,“那你回燕林之后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给你打下手啊!”顾江阔说。 “放着好好的顾氏集团总裁不干,回来给我打下手?” “完全正确。”顾江阔笑出一口整齐的白牙。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个月后。 新任的顾氏集团董事长终于完成了交接, 放权回了华国。 还是原来那张办公桌,甚至桌子的抽屉里还有他从前没用完的护手霜——之前姜总把他当人肉靠垫的时候,嫌弃他手心粗糙, 顾江阔便悄悄问了秘书小王姐,偷偷买来藏在这儿的。 将近两年了,终于回来了! 顾江阔不由得有些感慨。 姜总比他更感慨:“真的不用给你换个独立办公室吗?” 顾董在南洋的办公室那么豪华, 现在回来,只有这么一张小小的办公桌, 总觉得亏欠了他。 “不要。”顾江阔断然拒绝, “我就坐这儿。”如果不能每天看到媳妇,他还回来干什么? 而且,顾总不但自己放权, 主张享受生活, 还隔三差五地拉姜糯下水:“工作是做不完的, 应该配合适当的休息,吃完午饭咱回家呀。” 姜糯心道:工作是做不完的, 爱也是做不完的, 我才不上你的当。 “不回,下午还有会呢。”姜糯说。 “那开完会回家!”顾江阔替他拍板。 于是,下午的高层会议上,最后一位发言的,年纪大些、爱打官腔的分公司经理的长篇大论被同僚硬生生打断, 会议准时结束。 那位经理不大高兴,责问同僚:“我还没说完呢, 你怎么总打岔?” “郑总, 他这是为您好, ”另一位同僚说, “您没看见今天顾助理也在吗?” “啊……怎么了?” “哎呦您不知道啊?顾助理今天有安排,想拉着姜总早点下班。” “啊?” “郑总的公司是刚被收购的,可能不知道咱姜氏的企业文化,咱们姜总妻管严,平时饭局上喝晚了,顾助理都准时去接,还有,原来办公室那几个年轻帅气的男大学生,全让顾助理给调到一线去了,啧啧啧。” “所以,顾助理是咱们姜总的……” “没错!总裁夫人!集团除了姜总就是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二把手。……像咱们这样长得安全的老东西,顾助理还能放心点,不然早给咱们也外调了哈哈哈。” “原来是这样!哎呀多谢提点!” 姜总也没想到顾江阔回到燕林之后,会把自己管得这么严。 和什么人吃饭都要报备,手机每天都翻,连微博点赞也要查,现在全燕林都知道姜家规矩大,有门禁,超过十一点就得回家,不然那个高高大大的顾助理就会杵在门口接人。 你要是不肯放姜总走,那也行,就得接受顾助理的敬酒,顾江阔酒量好得离谱,真放开量喝,一战成名,于是那些商业伙伴也好,姜总的狐朋狗友也罢,都甘拜下风。 导致姜糯现在的生活特别健康,酒局减少了50以上。 今天更是开完会,就被顾江阔拉着离开公司。 “去哪儿啊?”姜总不大情愿地说,“这么大太阳。” 八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燕林市下火似的热,即便姜总只是从空调房,挪到空调车里,可看一眼外边的大太阳,还是怀疑自己会中暑。 “看电影。”顾江阔说,“你就知道忙,多久没陪我看电影了?再说,今天这日子,多适合看电影。” “今天什么日子?也不是周末啊。再说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姜糯咕哝,“审核越来越严格,这不让拍,那不让拍,严重影响创作,好片子越来越少。” 顾江阔却道:“你真不记得啊?” 姜糯:“什么?” “没什么。”顾江阔边开车,边喃喃道,“小没良心的,就知道你不记得。” 因为抱怨声太低,姜糯没听清楚,还在兀自埋头查今天的排片。 “不用查,已经订好了,”顾江阔说,“最近评分最高的一部,科幻电影,好莱坞大片。” “唔。” 到得有点晚了,电影院里已经熄灯,黑压压的已经坐了不少人。 姜总很有素质地弓着身子,以免挡到身后人的视线,坐下来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位置竟然都是空的。 “你买了几张票?”姜糯警觉地问。顾大江该不会又看了什么奇怪的小电影,打算搞什么电影院y吧? 顾江阔:“多买了几张,图个清静。” “……”姜糯警告道,“在这样的公共场所随便乱摸很没素质的,还影响别人的观影体验。” “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顾江阔很受伤地低声说,“在你眼里,我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吗?” 姜总沉默地望着他,漂亮的眼睛被iax巨幕的荧光照得亮晶晶,清清楚楚写着“是的”俩字。 顾江阔:“……” 顾江阔撇嘴:“我只是怕有熊孩子影响观影体验,毕竟这部电影老少皆宜。” 姜总这才收了疑心,全神贯注地看电影。 这部好莱坞大片挺经典,姜糯上辈子看过,不过,并不是在电影院,而是下映好久,在视频网站上,分好几天才抽空看完。 不得不说,特效做得很漂亮,即便十年之后,也很少有新电影能超越,画面梦幻,武打炫酷,真的值回票价,就得在大荧幕上看才过瘾。 正片放完,影院的灯却还没亮。 姜糯太久没看电影,也忘了是应该先放彩蛋,还是先开灯。恰好顾江阔靠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说:“先别急,彩蛋特别好看。” “喔,好啊。” 好像大家都在等彩蛋,没一个观众离开。 演员表慢慢放完,片尾曲忽然一变,变成一首钢琴曲,姜糯很快听出来,是德彪西的《月光》。 他太熟悉了,这首曲子,当年姜总还在姜氏集团的年会上弹奏过呢。 这电影彩蛋要配钢琴曲的吗?他怎么不记得了? 正在姜糯疑惑的时候,大屏幕的画面也变了,是一段精心剪辑的视频,一开始就是一行大字:“两年前的今天,我们相识。” 配的背景是姜总去工地视察工作,和穿着工字背心、晒得黝黑的高大少年握手的画面。 姜糯:“!!!” 这回顾江阔傲娇,他轻“哼”一声,“小没良心的,我就知道,你忘了咱俩初见的纪念日。” 嘴上嫌弃,却用主动用大手握住姜糯的,“接着看。” 姜糯生出一种很强烈的预感,顾大江他该不会是要…… 视频素材有的取自从前媒体的采访、有的取自公司内部的录像,有的取自顾江阔的偷拍,甚至还有网友的偷拍,当然没少了当年俩人在演唱会出圈的名场面。 两人相识相知的过程,配着德彪西的曲子一帧帧地展示出来,最后停在落在姜总身穿燕尾服,弹钢琴的画面,追光打在身上,画中人高贵骄矜地如同真正的王子。 这时候,电影院灯光才全开,鼓掌和欢呼声连成一片,姜糯这才发现,原来,顾江阔不是多买了几张票,而是干脆包了场。 他一回头就看到好几个熟人,笑出大门牙的姜小米以及他表情高冷的同学荣奕,还有不少姜氏集团的员工,前排感动到抹眼泪的是秘书小王。 姜糯没来得及细看,就被顾江阔拉上了台,顾江阔不知从哪里凭空变出一大捧玫瑰,单膝跪地,掏出一枚低调奢华的素圈白金戒指:“糯糯,跟我结婚好不好?” 底下当场有人条件反射地起哄:“嫁给他!嫁——” 可惜起哄声被姜总一记凌厉的眼刀截断,戛然而止。 ——老板威严相当够用的。 也是这时,姜糯发现自己脚下的地面上,竟被当做投影布似的,映出一行小字:“你是我的月光。” 和荧幕上弹奏《月光》的自己,相当契合。 顾江阔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又递了递戒指,眸光微亮,真像是仰望自己的月亮。 “好。”姜糯听见自己答应道。 第一百七十六章 那场高调的求婚毫不意外地被在场的人录下来, 发到网上去,顾江阔和姜糯两夫夫又火了一把。 万能的网友又扒出之前曾一夜之间被删干净的、火出圈的演唱会情侣接龙唱歌视频,又有人惊奇地发现这位成功“上位”的顾助理, 竟然是顾氏集团的现任董事长。 在所有人感叹‘优秀的人会和优秀的人在一起’,感叹顾董和姜总天作之合的时候,两夫夫也在忙着选领证和举办婚礼的地方。 “要不去丹麦吧, 正好顾氏不是有单生意要谈?顺路。”姜糯头也不抬地说。 “不行!”顾江阔震惊,“人生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 姜糯:“……反正就是个形式。”国内的法律又不保护。 “不行。”顾江阔夺过姜糯抱着的笔记本电脑。 “哎!别关!还没保存呢!” 顾江阔行云流水地按了trol s , 然后合上电脑, 扔到一边,把姜糯拉到自己腿上坐好,“保存好了!现在跟我一起查资料。” 姜糯很想说没必要弄得这么认真, 但不太敢出口, 否则顾大江先生肯定有一大套理论等着他, 还会用中气十足的大嗓门质问他还爱不爱他,万一被员工们听见……姜总丢不起这个人。 而且顾江阔把他箍的死死的, 根本挣脱不开。 每个国家的政策虽然不一样, 但有一点很统一:领的结婚证华国都不承认。查了一大圈,顾江阔都不大满意,越看越眉头紧锁。 姜糯:“……要不然,看看在哪儿举行婚礼吧?” 这成功让顾总打起精神来,“好, 你想办中式的,还是花园草坪的那种?教堂怎么样?我之前查到一个英国的古堡很不错。” 姜总在某些方面是个务实的人, 无情道:“教堂肯定不行, 基督教是反对同性恋的, 你信不信遇上暴脾气的神父, 能一把火把咱们烧死?” 顾江阔:“……” “中式传统婚礼吧,找个酒店,请一请亲朋好友,一则是正式的官宣,二则……”姜总扬眉吐气地说,“把我这么多年送出去的份子钱收回来!” 顾江阔沉默了好久,才由衷地问:“糯糯,你是对浪漫过敏吗?” 说起婚礼,姜糯还真的没有顾江阔那么在意,毕竟他壳子里是个活了两辈子的老男人,比起这些仪式感,他更注重两个人在一起是不是开心。 所以姜总最终还是做出让步,做主给自己放了一个月年假,陪顾江阔一起亲自挨个考察,既是考察,也当度蜜月,打算走遍地球上十几个婚姻合法的国家和地区,到时候看感觉,喜欢哪里,就在哪里把证给领了。 俩人商议决定,先去不大看好的国家,所以第一站选了米国。 两夫夫环游世界的行程开启时,顾辛也带着一家人下了飞机。 顾婶婶到底还是跟顾叔叔离了婚,顾辛不怪母亲,他一直以来都知道,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但母亲离开之后,爷爷和父亲就只能依靠他一个人了,自然而然地,顾仲鸿那一大笔上亿的私产也都由他打理。 顾辛也才21岁,按理来说大学还没毕业,还是个半大孩子,心智并没成熟,又有赌博的习惯,突然之间拿了一笔巨款,第一反应不是安居乐业,而是去拉斯维加斯赌了个痛快。 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一口气输掉大半家私,顾辛终于在顾叔叔和顾老爷子的逼迫下,离开了赌城,带着一家人去了科罗拉多州。 好消息是,这里有顾老爷子从前置办的现成房产,坏消息是多年没人打理,房子早被流浪汉给强占了。 而当地的法律更倾向于保护无家可归的人,公诉期不但长,还未必能执行。顾家祖孙三人没办法,只好额外找房产中介又买了一栋hoe。 家里两位老弱病残指望不上,顾辛只得自己去跑手续,因为没经验,又被中介坑了一大笔,但好歹是有了个住处,顾老爷子以为自己终于能在这里安享晚年了。 可惜好日子没过几天,顾辛就又跑了,还带着家里几乎所有的存款。 顾辛这次竟然并不是去赌,他只是受够了这样的生活,两个病人,一个比一个脾气暴躁,尤其是他父亲,从小就被顾老爷子宠坏了,他十四岁那年,在顾仲鸿的运作下,跟真正的顾旻交换了人生,名正言顺地做了顾家大少,自打那时起,顾家上上下下都顺着他,导致他像王子似的,养尊处优生活了几十年,一点委屈也受不得,否则就会气到发病。 就在顾辛像个老妈子似的照顾爷爷和父亲起居的这段时间,顾叔叔对他发过的脾气,顾辛已经数不过来了,更别提顾老爷子整天唉声叹气,家里全是负能量,顾辛都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生活上如此,而过去这么久,网上的谩骂也没停止过,只要打开社交账号,每天仍旧能收到无数“小三后人”、“不要脸”之类的恶意攻击,还有人把顾老爷子的照片成黑白遗照,私信发给他。 顾辛无数次想逃离,想舍弃掉顾家子孙的身份、重新开始算了。 如今的他,握着大把财富——除去在赌场挥霍掉的、买房子花掉的,现在还剩下几千万——只要戒掉赌瘾,好像也足够普通人花上一辈子了。 “改名换姓重新开始”和“作为顾氏子孙照顾父亲和爷爷终老”两种想法,每时每刻都在顾辛脑海里博弈,最终,他还是没禁得住诱惑,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拉黑了以往的朋友同学,以及父亲和爷爷。 做了了断之后,顾辛带上钱款,直接逃离米国,他准备去隔壁的枫叶国定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向福利机构提交请求社工照顾顾仲鸿和顾叔叔的申请,以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他们名下还有不动产,应该都不会被饿死。”顾辛这样想。 顾老爷子和顾叔叔一开始还有保姆照顾,但到了日子发不出薪水,那位黑人阿姨也甩手不干,临走时还洗劫了家里值钱的几样电子产品——连榨汁机都搬走了。 顾仲鸿和顾叔叔一个老弱,一个病残,几乎没有自理能力,而顾辛的电话根本打不通,他们靠家里的面包抗了几天,实在弹尽粮绝,才终于没办法出门,父子俩就是这时候遇上顾江阔和姜糯的。 两夫夫平时总是出席商业活动,不是开会,就在开会的路上,鲜少这样放松自在,悠悠闲闲地压马路,姜糯手里甚至还有一支冰激凌。 “这条街道是分界线,这边是富人区,过了这条路,就是穷人区,房价天差地别,住得也大多是底层的黑人,他们欺软怕硬,看到弱不禁风的东方面孔,最喜欢打劫,顾总您和爱人最好不要往那边去。”黑发碧眼的混血导游劝道。 姜糯好奇地往黑人区望了一眼,小声说:“好像是有点破旧。” 顾江阔安抚似的握了握姜糯的手:“别怕,有我呢。” 导游听到这话,连忙拍了个马屁:“是的,以顾总的身手,根本不用怕,您肯定经常健身吧?那些穷凶极恶的抢劫犯也未必是您的对手。” 话音未落,几人就目睹了一场抢劫。 几个高大的黑人青年拦住两个坐轮椅出来的黄种人,一个像是七八十岁的老人,一个则是病歪歪的中年人,几个黑混混手里都有枪,但面对这样孱弱的抢劫对象,枪支显然多余。 中年病弱男人被拎着脖领子,从轮椅上拽起来,嘴里用中文不停地喊“救命”。 “您瞧,我没说错吧!”导游用流利的中文说,又忍不住叹息,“哎他们也是华国人啊,真可怜。” “救命!”被拎起来的中年男子无力地蹬着腿,朝顾江阔这边望过来,喊:“阿阔!是你吗?救命!我被抢劫了!” 姜糯这才看清楚,那人竟是顾叔叔! 而他身边的顾老爷子也跟着望过来。 若不是顾叔叔出声,姜糯绝对认不出他们了,这父子俩从前多么光鲜,别说他们,就算顾宅的管家也气度不凡,拿鼻孔看人的,走到哪儿当地的政府都要给几分薄面,当做潜在的投资商来招待。 可现在,俩人又破烂又脏污,头发和胡子都快纠缠在一起打了结,如果不是他们坐的电动轮椅看起来值钱,那几个黑混混应该都不会把他们当抢劫目标。 “哎?顾总,姜总,你们认识啊?”导游奇道。 那几个黑青年显然也是这样想的,并且发现新大陆似的,放开了顾叔叔,不怀好意地朝他们走过来。 可顾江阔动作更快,闪电般从导游兜里抽出一把枪,迅猛而标准地一击点射,正好打在黑混混的脚下。 “我靠!”几个混混吓了一跳,却都不敢再往前凑,这里是不禁枪的,越是常年作奸犯科的家伙,越能分辨得出来,那些人只是买了把枪防身却不会用,哪些人是真正摸过枪的职业选手。 几个混混不敢过来,嘀嘀咕咕商量片刻,纷纷猜测,顾江阔这块头,这一身腱子肉,再加上对枪的熟练度,和那教科书般标准的持枪姿势,一看就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别是什么穿便服的警察,或者雇佣兵吧? “雇佣兵的可能性更大,这个片区警察我都认识。” “怎么办?那个大个子好像认识那两个坐轮椅的弱鸡。” “别硬碰硬,刚刚那颗子弹只是警告,如果咱们再过去,那么,下一发就会打在我们身上,我保证。” “……” 顾叔叔和顾老爷子也露出欣慰的神色,顾老爷子动作更快,已经操纵着电动轮椅,向顾江阔的方向开过去,有些激动地喊:“阿阔,你是来找我的吗?” 早知道让顾辛养老是这样的下场,他还不如在顾宅被软禁呢!至少有吃有喝,而不是连续三天吃越来越不新鲜的干面包。 顾老爷子后悔极了,盼着顾江阔能看在血缘关系的面子上,把他带回南洋去。 几个混混见状,也忌惮着,没去拦,倒是一个梳脏辫的青年高声道:“ o!你们认得这两位坐轮椅的先生吗?” 顾江阔望过去的眼神有些凶,那脏辫看着他手里的枪,咽了口口水,“别紧张先生,我们就是问问,如果你们认识,我们就走……” “不认识。”顾江阔忽然高声说,然后用手护着姜糯,另一只手持枪,面对着他们往安全的富人区倒退。 简单的英文顾老爷子是能听懂的——就算听不懂,也能从两伙人的语气里猜出意思。 他震惊地喊:“阿阔,你不想认我,我能理解,但我正在被抢劫!你能眼睁睁地看着爷爷受这样的虐待吗?” 顾江阔还是没理他,只是紧紧地护着姜糯。 “你不会为了保护他,就不管我们吧?”顾叔叔也喊,“我们再怎么不对,也是你的亲人,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顾叔叔后边的话没说出来,因为那个脏辫嫌他吵,直接一拳砸在他腹部,并且一边骂脏话,一边搜身,试图找出现金来。 可惜只找到用来买面包的几美元零钱,几个混混觉得浪费了时间,不但拿了钱,还骂骂咧咧地动手打他们泄愤。 而顾江阔他们这时候已经退入了安全的富人区,听着顾家父子挨打的惨叫,顾江阔的脸色不大好,姜糯想出言安慰,顾江阔却摆摆手,喃喃道,“见死不救?他当初差点逼死我爸爸,又算什么?” “大江……” “我没事,”顾江阔吐出一口气,把枪还给导游,顺便抽出一沓钞票,一并递给他,“不好意思,刚刚开了枪,你的枪肯定有登记,需要报备吧?麻烦你了。也辛苦你介绍这么多,去忙吧,我们自己转转,明天出发时再汇合。” “好的好的!”导游拿了不菲的小费,自然没什么怨言,临走前还不忘恭维一句,“真没想到顾总还有军方背景!” 顾江阔不置可否:“上大学的时候,接受过一点军事训练。” 姜糯还是头一回听人把“军训时候摸过真枪”这件事讲得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不过,顾江阔的确在很多事情上都很有天赋,当时集训就拿了比武第一名,部队的教官还劝他参军来着。 “哥哥,你还生气吗?”姜糯歪了歪脑袋,看着他。 其实见到那两父子过得这样惨,顾江阔心里还是有点痛快的,早就不气了,可是糯糯又叫他“哥哥”了。 这样的福利,顾总不大舍得放过,顾江阔抓着姜糯的手,按在自己结实的胸口上,“这里还是有点难受,给揉揉。” 姜糯:“…………” 听到这个调调,姜糯就知道顾大江应该是没事了,顺势在他胸肌上掐了一把,“少装可怜。” 然后把自己没吃完的、快化了的冰激凌一并塞进他手里:“吃不完了。” 顾江阔很自然地接过,丝毫不嫌弃,把剩下的冰激凌两口干掉,擦了擦手,说:“糯糯,我突然想到咱们婚礼去哪里办了。” “哪里?”姜糯对他跳跃的思维挺感兴趣。 “我刚刚想了想,不少国家都不禁枪,咱们浩浩荡荡带那么多宾客,好像也不太安全,不如就在斐济的那个小岛举办吧。”顾江阔说,“自己的地盘,而且装修得差不多,足够容纳几百人,你还没去过呢吧?等宾客走了,咱们直接留下度蜜月。”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两个月后,斐济。 “还是姜总会选地方,这个月份斐济冷热适宜,还没到雨季,岛屿选得也好,你看那一排水上屋,房间下去就能潜水!好多珊瑚,这岛叫什么?回头我带老婆孩子度假也来这儿!” “那您得跟姜总借,据说这岛是顾董事长送给他的。” “嘶!这么大一个岛,私人的?” “对,所以说,能来参加婚礼的,都是姜总看好的人,你我应该感到荣幸,还能认识好些名流,你瞧,有福布斯数得上名字的富豪,还有南洋的高官……吴总助好!” 姜总的第一心腹吴铜自告奋勇做傧相,帮忙维持整场婚礼的秩序,脚底生风地对他们说:“咱们姜氏的坐35-60桌别坐错了啊!” · 现在距离婚礼正式开始还有三个小时。 姜糯被方晓筱、蒋夏和秘书小王按在化妆间里,努力试图逃脱:“为什么顾江阔不用化妆?我也不是女的!” “谁说只有女生化妆?你怎么一点也不gay。” 方晓筱伙同化妆师一起选眉笔的色号,蒋大小姐这时候还不忘记生意,极力推荐,“姜总,还是试试咱们自家的产品吧,还能顺便做个广告!”秘书小王当着老板的面不敢太嚣张,但也默默帮他挑了一管无色唇膏。 “顾江阔呢?”姜糯还在试图给自己找垫背的。 “哥!”这时候姜小米同学大喇喇地闯进来,还带了个大号尾巴,荣奕有些腼腆地跟在后头,也跟着叫了一声“姜大哥”。 姜糯忍不住打趣:“你们关系这么好了,整天形影不离的,姜粟听说可以来海岛玩,也非要拉着你。” 姜小米就嘿嘿傻笑:“国庆假期嘛,可惜学校只放三天,参加完婚礼我们就要提前回去了。” “你们要呆上三天?!”顾江阔震惊的声音传来。 他原来以为这些小崽子跟其他人一样,参加完婚礼第二天就滚蛋的,然后他和糯糯就能肆无忌惮地度蜜月,从沙屋到水屋,从沙滩上到清澈透底的海水里,昏天黑地做.爱做的事……这俩崽子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尤其是那个荣奕! “是啊。”荣奕勇敢地看了顾总一眼,然后对姜糯笑道,“姜大哥,我们已经高三了,这是最后的假期,所以想多玩几天。” “当然可以,你帮了姜粟那么多,随时欢迎你过来玩。”姜总和颜悦色地说。 姜小米骄傲道:“哥,我这回不是考进年级前200了么?我们老师说,很有希望考211,都多亏了荣奕给我补课。” 其实姜糯一直都觉得有点对不起荣奕,他重生之后,因为对付丁凭舟,好像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原著中的荣奕几年之后本应该被几个超级富豪追求,过上躺赢人生,可现在,一个丁凭舟已经破产,一个顾辛不知所踪,还有一个喻闵的侄子喻文聪……喻闵经过之前姜氏的两次打击,势头受挫,够呛能在几年之内恢复到原来的水准。 相当于三位顶级追求者全都GG(失败)。 荣奕睁着星星眼说:“姜大哥,我也想考燕林大学,做你的学弟。然后毕业之后去姜氏工作。” “……!”顾江阔这个气! 顾总正要发作,就听姜总发话:“你可以去别的城市看看,以你的成绩A大也不成问题,不用拘在燕林,至于毕业之后如果还想回家乡发展,姜氏永远给你留着offer。” “真的吗?谢谢姜大哥!”荣奕高兴地说,视线黏在姜糯身上就没挪开过,顾江阔终于忍无可忍,一手一个,拎着两个小崽子就往外轰:“婚礼马上开始,糯糯还要换衣服呢,都出去玩去!不许再进化妆间!” 结果出门正好遇上喻闵。 喻总在顾江阔心里也挂上过情敌的标签,于是立马松开俩崽子,整了整因为拎孩子而褶皱的西装,器宇轩昂地打招呼:“喻总,来了。” “顾董事长,恭喜恭喜!” 顾江阔从鼻子里哼一声,算作回答,依着他的意思,本来不想请喻闵的,可姜糯不肯放过宰他一把的机会,还是把[红色罚款单]发了出去。 喻闵不是自己来的,还拖家带口带了个侄子,喻文聪瞧见荣奕就看得眼睛有些发直,有点刻意地把叔叔买给他的名表从袖子里掏出来,纠结片刻,做出潇洒姿态,上前打招呼:“帅哥,你好。” 然而荣奕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一拍姜粟的后脑勺,“姜小米,你不是要看小丑鱼吗?走吧。” 姜小米同学啪嗒啪嗒跟上,“我知道哪里有!水屋下边有一片珊瑚,不只有小丑鱼,还有魔鬼鱼呢!可是荣奕,你怎么不搭理那个男的啊?” “我讨厌别人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我,”荣奕说,“尤其是富家子弟,我想像你哥一样,靠自己的双手创业……哎,说了你也不懂。” “我又不懂什么了?!”姜小米不服气,抓起把沙子往荣奕身上丢。 两个少年笑作一团,结果很快被搀扶着顾江阔姥姥的梅姨喝止:“哎呀两位少爷!你们小心点!别迷了老太太的眼睛!” 姜小米吐了吐舌头,拉起荣奕跑远了。 王老太一点没生气,也没闹,仿佛明白今天是她外孙子的大日子似的,非但不像平时似的骂人,还见人就笑。她今天穿着套裙,配同色遮阳帽,知道内情的恭恭敬敬叫一声‘老太太’,不知道内情的更以为她是两位新郎家雍容华贵的长辈,没人敢怠慢。 只是,没人知道,这位华冠丽服的老人家,会悄悄地到处偷喜糖,让梅姨扶着她转一圈,手包里就已经塞得鼓鼓囊囊,全是各种奶味糖,嘴里还嘟囔着:“份子钱不能白随,带回去,给我大江和小糯吃。” · 这是姜糯两辈子以来第一次结婚,说不紧张是假的。 虽然到底宁死不屈地逃过了化妆,却每隔一会儿就要照镜子,整理一下衣服,姜糯换好了白色西装,顾江阔则是同款的一套黑。 挑衣服的时候,本来预定的是两人都穿黑色,结果怎么看怎么像去开会,太花的西装又显得不正式,所以决定一黑一白。 就黑白问题,以吴铜为代表的姜氏集团几位傧相还是和以东古为代表的顾氏集团傧相发生过争执,因为双方一致认为:白色跟婚纱更像,谁穿白色,就有损谁的阳刚之气。 但两方都不肯把这话说明,一方扯“姜总身量修长颜值爆表穿白色更像白马王子”,一方回“顾董事长高大挺拔穿白色像是白衣骑士。” 这暗搓搓的较量,一直持续到婚礼举行前的一个星期。 还是姜糯拍板:“我穿白,他穿黑。” 姜总对于所谓的面子问题没看得太重,纯粹是觉得顾江阔皮肤黑,再穿一件白色,影响颜值。 顾江阔倒是因为这个决定嘚瑟了整整一个星期,到处有意无意地宣扬“糯糯就是太爱我,处处顾忌我的面子,连人生大事也愿意让步。” “反正婚礼就是为了收回份子钱,都是做给别人看的,不用紧张。”姜总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就当主持会议,不用紧张,不用紧张!” 然而姜糯刚劝好自己,就听顾江阔一惊一乍地说:“手腕花呢?伴娘的手腕花呢?这是老子人生唯一一次婚礼,谁也不准出半点差错!” “……”刚安慰好自己的姜总又开始紧张。 于是顾江阔莫名其妙挨了媳妇一巴掌。 “……” 转眼三个小时过去。 “花童和伴郎都准备好了!”吴铜探进个脑袋,“那个,他们问,哎真不是我问的啊,伴娘跟谁走啊?” 因为两位男士结婚,原本预定的也都是伴郎,可一水儿的西装,看起来更像开董事会,所以最终还是决定改成伴郎和伴娘的组合。 如果说黑白西装能隐晦地暗示谁嫁谁娶,那么,伴娘的位置就相当于明示了。 介于顾董事长已经嘚瑟了好多天,所有傧相都以为,这回伴娘妥妥要跟着姜糯,他们姜总的家庭地位估计在这一天一锤定音,哎,可叹。 结果,吴铜话音刚落,顾董事长的大嗓门就传出来:“这还用问吗?” 吴铜叹气:“哎好。” “当然是跟着我了,我是老板娘啊!”顾江阔说。 “好……哎?”吴铜震惊了两秒钟,喜笑颜开地说,“好好好!听顾助理,啊呸,听顾董事长的!” 不用吴铜转达,门外等着的一众身价不菲的傧相,已经神色各异,对比明显,姜氏集团这边扬眉吐气,顾氏集团那边垂头丧气。 只有跟了顾江阔最久的东古,丝毫不意外,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知道!” · 作为伴娘之一的方晓筱拿着捧花,等在礼堂的大门口,第五遍在心里默诵一会儿的流程,忽然感到有人拍她肩膀,原来是方姑姑。 方姑姑一改之前的长辈做派,温和地悄声说:“晓筱啊,你和小糯关系好,能不能帮我们问问,怎么把咱们方家人安排在第二排了?是不是弄错了啊?” 南洋顾氏大婚,明着看是一场婚礼,可实际上就是一场门票难求的高级社交,座次都有讲究,原本好多人以为方家烧对了灶,有从龙之功,以后一定不可限量,结果顾董事长的婚礼,他们连第一排都没捞上。 “是吗?”方晓筱装糊涂,“这马上就要开始了,两位新郎都忙着,估计没时间再理会这些小事,姑姑你也赶紧落座吧。” 方姑姑听这话头就明白过来,没办法再改。看来顾江阔是真的因为那次考验的事记恨了他们,也是,方老太太弄这么一出,万一真害得姜糯和阿阔分手,顾江阔绝对不会放过他们,现在还能给方家几分薄面,已经很不错了。 · 南洋顾氏集团董事长和燕林纳税大户、曾经因为碳酸锂一战成名的姜氏总裁举办婚礼;曾经因为高颜值、体型差登上热搜的同性情侣结婚。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这场婚礼都很容易万众瞩目。 而反正都大概率被宾客拍下来发朋友圈,再传到网上,还不如直接大大方方地录像,姜总作为一个时时刻刻把利润最大化挂在嘴边的商人,狠起来连自己的钱都赚。 把这场婚礼的直播权高价卖给了从前跟姜氏合作过的那家网络直播平台。 平台这钱果然没有白花,虽然免费播放,但花式插播硬广,饶是这样,播放量还是居高不下。 “开始了!要开始了!” 燕林市某商场内,一群围在巨大电视屏幕前的顾客七嘴八舌地说。 一旁的营业员还不忘记插嘴:“我们家电视投屏特别方便,网络直播也能看!4K高清!” “看到新郎了,真帅啊!真是咱们燕林的企业家!” “这么年轻的企业家?比明星都好看!真不是拍电影吗?” “个子特别高的那个是顾董事长,巨富,福布斯上都有排名的,这个皮肤特白大眼睛的,是姜氏集团的老总。” “我知道,姜总是给咱们老百姓办实事儿的人呐!以前那么多人买p2p都血本无归,就姜氏咬着牙给还了,现在我还在姜氏集团买理财呢,比银行都靠谱,某些银行,丢了钱就说员工个人行为,换作咱们欠它钱试试,不得告咱们,呸!” “姜总真是我们燕林的骄傲!” 大家七嘴八舌地夸奖姜糯,越吹越邪乎,人群里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忍不住了,“有什么了不起的?那顾江阔才厉害呢,人家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了南洋,把几千亿的资产夺回来了!” “哎你这人,我们夸姜总,也没说顾董事长不好啊,你激动什么?” “就是,这人真奇怪,网上那些杠精现实生活里是不是就这样的?关你什么事。” 挨了骂,王卫国更不爽了,“怎么不关我的事,顾江阔是我亲外甥!算起来,姜总算我外甥媳妇呢!” 众人闻言都看过去,发现王卫国从穿着到气质都很普通,忍不住纷纷翻白眼嘲笑:“吹牛都不打草稿!” “你要是人家亲戚,怎么不去参加婚礼,在这儿跟我们一起看电视?” “想钱想疯了吧!” 王卫国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有眼不识金镶玉,没有好好对待顾江阔,导致外甥和他彻底断了来往,那么富贵的一门亲戚,他愣是一点光没沾上! 这事儿是他心里最难熬的痛,却被路人戳穿,王卫国火气上来,“你们胡说什么?谁吹牛了,本来就是!” 可惜儿子王轩慧嫌他丢人,到底把他给拉出了商场。 十月的燕林,天气已经转凉,商场里虽然还没开暖气,但有顶的屋子总归暖和一点,丁凭舟想进去暖暖身子,可惜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胡子,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怎么看怎么像要饭的,保安说什么也不给进。 王卫国就是这时候出来的,和丁凭舟撞了个满怀。 “没长眼睛啊!”王卫国一把推开丁凭舟,“你身上那么臭,都给我衣服蹭脏了!” 丁凭舟早没了原本在健身房保持的肌肉,破产之后饭都吃不饱,饿得瘦骨嶙峋,哪里撞得过一米八几的王卫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结果正看到玻璃橱窗内,大屏幕上直播的世纪婚礼。 镜头推进,一张熟悉的精致脸孔放大,丁凭舟都忘了爬起来,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 姜糯还是一如既往的矜贵漂亮,眼底有光。有他在,珠光宝气的满座高朋都黯然失色,仿佛是天生的主角。如果自己当初没有猪油蒙了心,一心一意地对待他,现在是不是还能拥有小糯,而不是落到如此境地,只能隔着屏幕,看他和别人结婚。 “他怎么不动了,好像还哭了?”王轩慧说。 “走走走,别是碰瓷的,真晦气!”王卫国怕被乞丐讹,连忙拉着儿子走了。 留下丁凭舟一个人,不知不觉泪水湿透了衣襟。继而干脆放声嚎啕大哭,惹得保安都过来赶人,不准他再在商场门口呆着。 而此刻,电视屏幕里。 司仪喜气洋洋地说:“今天的花童很特别,养宠物的都知道,它们也是家人,有请!” 一条肥壮的阿拉斯加飞奔而来,引出婚礼现场一片善意的笑声和掌声,只是狗子有点人来疯,跑得太快,好在顾江阔力气够大,能轻松制服旺财,并从它嘴里夺下戒指。 姜糯的手指骨节分明,戴上素圈的定制男士白金戒指,愈发显得修长白皙,而姜糯也执住顾江阔那略有些粗糙的大手,郑重地把戒指替他戴上。 原本以为,婚礼只是办给别人看的,只是为了正式公开,可这一刻,姜糯知道,自己的心情有多激荡。 套上这枚素圈,以后他们两个便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从此一生一世,白头到老,相濡以沫。 司仪笑道:“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 面对镜头,姜糯还是有点紧张,可他定了定神,微微踮脚,勾住顾江阔的脖子,吻了上去。 顾江阔没想到姜糯竟然这么主动,登时心花怒放地回吻回去。 满堂响起祝福的掌声,可顾江阔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听见自己隆隆的心跳,以及,终于,有名分了。 从此,一堂缔约,良缘永结,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名正言顺地,糯糯是他的了。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