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炮灰师兄做错了什么   作者:东北大灰狼   简介:   [主角人品有瑕疵,不完美,慎入]   [正版和盗版有较大差异,晋江正版]   月折枝发现自己是个体质特殊的恶毒炮灰。   为改写凄惨命运,他摘下面具,披上散修马甲,去骗主角“容衍”的气运。   勤勤恳恳骗了十年,月折枝终于如愿以偿骗到一点点气运,他随即编造回家成婚的假信,连夜躲回宗。   打算抱着这点点气运,低调过一辈子。   2、   在宗内躲了五年,月折枝被逼无奈,出宗接一直在外历练、素未谋面的小师弟。   小师弟带着点病气,孤傲冷淡。   见到小师弟的一瞬间,月折枝全身发冷,心跳剧烈,恨不得扭头就跑,有多远跑多远。   ——倒了血霉,小师弟居然就是主角“容衍”。   3、   容衍年少离宗历练,历练时碰上个散修,散修漂亮无害,会跟他谈天说地,也会默默给他塞各种甜点。   容衍明知自己修无情道,不该动情,却还是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处处护着对方,哪怕自己深陷危险   护了十年,对方却跑了。   留下封信,说回家成婚。   容衍气疯,到处寻找。   遍寻六州不得后,他无情道心尽毁,不再做梦牵挂,也不再出现幻听,恨得咳血。   若有朝一日找到你,我必杀你,挫骨扬灰!   4、   因无情道心尽毁,容衍被迫结束历练回宗。   当见到来接他回宗的那个带着面具的大师兄时,他缓缓扯出笑,喉间涌上血腥味。   好像找到了。   孤傲清冷被逼疯(总觉得头顶青青大草原)师弟攻   很有志气(bushi)体质特殊怕死美人受   ——————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月折枝,容衍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   立意:黑暗终将过去 第1章 孤舟寒   “终于到天域城了。”   “坐了两天船,晕死我了。”   寒江之上,一艘用灵力驱动的法船缓缓驶进天域城渡头。   天域城渡口人头攒动,数名长工在搬运货物。   两个身着雪衣腰间挂玉珠的归心宗主峰弟子,站在法船船头,盯着天域城渡口低声抱怨。   江渡口泛着寒意,呼吸说话间,肺腑浸入水汽。   两人抱怨了会,踩着甲板,转身走向法船上的船舱,抬手敲最左侧船舱门。   “大师兄,天域城到了。”   毫无反应。   两人蹙起眉,抬手又敲:“大师兄,天域城到了!”   两人在月折枝舱外敲了半天,也没听到响动,不耐烦皱起眉,他们抬手破开舱门,径直进入舱室。   “我说大师兄,你在做什么?这两日你不出来看着御船也就罢了,怎么天域城到了还缩着不动”   两人没说完的话卡在喉间,皆错愕地看着蜷缩在舱室床上的青年。   舱室光线充足,青年跟他们一样,身着雪衣,衣袍上绣着大片蔚蓝火花,细腰间上挂着一枚红线串过的玉珠。   他没有戴那张全白面具,背对着他们缩成一团,乌黑头发像墨水凌乱在雪白绸被,侧着头边的手紧紧攥住绸被,似乎在痛苦忍受什么。   两人心下一惊,反应过来,收起错愕,立刻朝床边快步走去。   月折枝虽为归心宗大师兄,修为却只有筑基初期,普普通通,还比上一个内门弟子。   ——据说月折枝年少时天纵奇才,但不知哪一日起,或许是耗空天赋,他一落千丈,再没有年少风光。   归心宗大部分人现如今都不怎么认可月折枝这个大师兄。   包括他们两个,也不怎么认可这个大师兄。   但不认可归不认可,好歹多年同门情义,不能眼睁睁看着对方明显难受而不管。   两人刚快步走到床边想要查看月折枝的身体状态,放在床柜上的白色面具却在这时飞起,赶在他们看到月折枝脸之前遮住了月折枝脸。   两人:“”   “大师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两人见状,蹙眉道,弯身去揭月折枝面具,“还遮着脸,就不怕身体受不了?”   月折枝总是戴着面具,从来没人见过他真面目,有传闻他长得奇丑无比,因而不敢示人。   “林师弟,北师弟,我没事。”   月折枝急促喘/息,手指更加攥紧被角,很快又松开,他从床塌上起身,阻止了林朝、北安生揭他面具。然后,打了个响指,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雪色发带三两下胡乱挽住头发,拂干汗湿的鬓发。   “只是有点晕船,睡会觉而已。”月折枝声音带着点倦意,仿佛真的在睡觉。   “这样么”林朝和北安生的目光在他身上无声巡视。   月折枝被他们巡视的目光看的心里发毛,他运转灵力,强行压下身体难受,故意打断他们巡视的目光,问道:   “你们叫我做什么?”   林朝和北安生听到他问做什么,撇撇嘴:“到天域城了。”   “这么快?”   北安生摆手,道:“整整两日,哪里快?慢死了,这辈子没这么晕过。”   月折枝没跟北安生扯快还是慢,他拿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工工整整写了两个字。   【已到天域城,地点:天香楼】   “走吧,去天域城天香楼,小师弟在哪里等我们。”月折枝扬了下手中纸条,拿上剑,率先走出舱室。   林朝和北安生见他快步走出舱室,也要跟上去,就在这时,他们嗅到一丝香气。遁着香气,两人抓起床上的绸被。   绸被上沾着馥郁的香。   这香说不出是什么香,清清淡淡,有点甜,细细闻,还有些让人口干舌燥。   香气不过几息便消失了。   “这香哪来的?”林朝和北安生彼此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不解。   想了会,两人依然想不到这香从哪里来的,只能放弃解答,放下绸被,转头也走出舱室。   月折枝和李朝、北安生是奉师尊之命前来天域城接小师弟的。   多年前,师尊出宗灭魔,收了个小师弟。   小师弟一直在外历练,归心宗所有人都没见过他,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   或许师尊说过他叫什么,但时间太久,又只是个名字,谁也没放在心上。   月折枝同样也没把这个小师弟的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师尊说他不出宗接历练结束的小师弟就去参与秘境历练,他打死也不会出宗接小师弟。   他都五年没出宗了。   不出宗不是因为喜欢窝在宗里,而是为了躲主角容衍。   十五年前,月折枝从现代穿回来,发现自己是《无上》中一个因气运极差,到处倒霉,最后惨死的炮灰。   骤然发现自己命运,月折枝不甘结局,他踌躇许久,心一黑,决定去骗容衍一点点气运改变自己命运。   他找到年少的容衍,摘下面具,精心给自己捏了个散修假身份,刻意靠近容衍,对容衍各种乖顺讨好。   容衍冷漠疏离,不近人情。   月折枝勤勤恳恳讨好陪伴十年,终于如愿以偿骗到气运。   ——骗到气运其实是个意外,他那时已经不想骗容衍气运了,但因喝醉了酒,脑子不清楚,拉着容衍一起喝,然后就骗走了容衍一点气运。   清醒后,月折枝后悔莫及,又怕又慌,他编造回家成亲的谎言,丢掉马甲,连夜躲回宗。   躲回宗前,月折枝还绞尽脑汁编造了封回家成亲的信,企图迷惑容衍,自己有未婚妻,没有偷亲骗他气运,他是喝醉在做梦。   .   容衍,无情道男主,读者戏谑容千万,长达千万字的《无上》里没有手软过一次,堪称无情道最佳演绎者。   月折枝怕他发现自己骗气运,翻脸无情,杀他以示正道。   .   从跑回宗那天起,月折枝已经躲宗内五年,他本来还打算躲五十年,躲到容衍遗忘自己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炮灰,再出宗活动。   却不料,师尊叫他出宗接小师弟。   在天域城渡口停下船,月折枝收起纸条,心不甘情不愿地快步同林朝、北安生前往天香楼。   天域城很是繁华,道路两旁皆是货摊,月折枝三人穿过货摊,按照地图,径直找到天香楼。   天香楼靠近护城河,护城河边柳树树叶基本落完,深色枝条垂在水中,映出一片模糊的褐。   “总算到天香楼了。”北安生道。   月折枝仰头看向夹在柳树中雅致的天香楼,点头附和,同时心里长长松了口气。   一切顺利,没有遇上水妖,也没有倒霉的碰上容衍,除了快到天域城时,炉鼎体质突然发作,难受了点。   炉鼎体质,特别是像他这种曝光就会被各种抢夺的上乘炉鼎体质,几乎每隔一段时间会发作一次。   刚成年时其实发作不严重,或者说没感觉,只是修为不通过双修,会提升地非常缓慢。   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体质发作时间越来越不规律,说发作就发作,用药都难以压制下去。   月折枝想到体质发作就烦闷,他把此事压到心底,同一脸快解脱的林朝、北安生走进天香楼。   先不想这事,当务之急是接到小师弟。   天香楼雅间内,纸质傀儡正安静给白发青年研墨,它研磨片刻,听到敲门声,轻声放下墨,走到房门前,打开门。   “何事?”纸质傀儡问。   房门外是一身墨绿交领袍的天香楼小二,听到纸质傀儡问话,他抬起头,震惊地看向纸质傀儡。   他还是第一次见纸质傀儡,这傀儡几乎与真人一般高,能走能说。   “何事?”纸质傀儡见他不答,又问。   小二立刻回神,收回震惊目光,弯身行礼道:“归心宗主峰大弟子及十二、十三弟子来接公子,在下面大堂。”   “知道了。”纸质傀儡应声,它关上门,走到书桌前,拿起墨,继续在砚台中研墨。   “公子,归心宗来人了,在下面大堂。”   狭长的寒风从未关的窗户刮进,青年雪白发尾被风卷起几丝,他背部挺直,端坐于书桌前写阵法。   从侧面看去,能看到他略为苍白的唇,垂着的鸦黑长睫,以及挺拔的鼻梁。   闻言,青年抬了下眼帘,不冷不淡道:“叫他们上来等会,阵法还未编写完。”   纸质傀儡闻言,当即放下墨,退出雅间:“是。”   月折枝和林朝、北安生坐在人满为患的天香楼大堂,等这个所谓的小师弟。   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到人。   北安生皱眉,他想到什么,拍桌猛地站起:“坏了,小师弟不会违抗师命,跑了吧?”   小师弟历练期间出了点事,师尊担心他安危,命令他结束历练回宗,但他本人并不愿意回宗,听说为回宗一事还跟师尊争执了好久。   “有这可能。”林朝同样皱起眉。   月折枝仰坐在靠椅上,展开纸条看了看:“再等等,如果真的跑了”   月折枝一顿,“他跑不掉的。”   林朝和北安生齐刷刷看向月折枝:“大师兄这是何意?”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纸质傀儡到他们面前,它看向戴着面具的月折枝,弯下身,低着头,道:“三位师兄,公子请你们去雅间坐会。”   月折枝三人立刻听出纸质傀儡口中的公子是他们那个所谓的小师弟。   遮掩住对纸质傀儡的探究,月折枝停止摇晃靠椅,他站起身,白色面具格外抢眼:“小师弟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我们去坐会,而不直接跟我们回宗。”   纸质傀儡依然低着头:“公子在编写阵法,阵法还未编写好,所以请三位上去坐会。”   它顿了下,又补充道:“公子写完阵法自然会同三位回宗。”   月折枝微微蹙起眉,提开靠椅,示意纸质傀儡带路。“小师弟都这样说了,我们自然不能不体谅。行吧,带路,我们上去坐会,顺便看看小师弟编写了个什么阵法。”   林朝和北安生对视一眼,视线落在纸质傀儡上,也点头道:“大师兄说得是。”   三人随即跟着纸质傀儡上楼,来到天香楼雅间。   .   天香楼的雅间光线充足,燃着香。   冷冽的雪松香,能让人联想到皑皑白雪中成片松林。   月折枝格外喜欢这种冷冽的香,不等纸质傀儡请他进去,他就先纸质傀儡一步,走进雅间。   雅间内,小师弟坐在窗前编写阵法。   月折枝不知为何,见到小师弟的刹那间,觉得他背影很眼熟。   像极容衍。   视线触碰到小师弟用玉簪半束起,散在背后的雪白头发,月折枝又打消了眼熟感。   《无上》中说过,容衍从头至尾是黑发,根本不可能一头白发。   肯定是他想多了,骗容衍气运后,心虚到看谁的冰都像他。   “小师弟年纪轻轻,头发倒是白了。”   月折枝走到离青年几步远的位置,停住脚步。他环抱手臂,视线顺着青年白色发尾爬到书桌砚台上。   “刚才听傀儡说,你在写阵法,写的什么阵法,可否拿给我这个做大师兄的看看。”   正在书写的狼毫顿住,停落在雪白宣纸上,黑墨从狼毫毛上溢出,像鲜血,又像毒液,在宣纸上晕开,浸透以植物为原材料制成的宣纸。   青年顿了片刻,病态白的手指磕下狼毫,他站起身,侧头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在青年侧头看向他时,看清青年的长相。   顿时,月折枝全身冷透,像兜头被人泼了盆冰水。   容容衍?! 第2章 杀你   青年长相偏冷,眉梢带着病气,下巴微尖,跟五年前的孤傲不同,他现在呈现一种病后的消瘦。   月折枝有时候做梦梦到容衍杀他,因而即便容衍状态跟五年前不同,月折枝还是能一眼认出。   脑袋腾不出多余的空间去思考为什么短短五年,容衍状态会差成这样,头发全白,也腾不出空间去思考容衍为什么会是小师弟。   月折枝脑中嗡鸣作响,血液在血管中快速流动,因为过于紧张,他手指无法弯曲。   深吸口气,月折枝强装镇定,直视容衍。   容衍也静静看着他,那双剔透漆黑的深邃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对视几息,容衍率先移开目光,他似乎没有通过面具认出月折枝,缓身行礼。   “小师弟容衍见过大师兄。”   月折枝强装镇定,没有听清容衍在说什么。   林朝站在一旁,倒是听得清清楚楚,他几步走到月折枝身边,笑道:   “小师弟,这位是你大师兄月折枝。”他说着,指了指后边的北安生,“这位是你十三师兄,北安生,我排十二,你十二师兄,林朝。”   容衍一一行礼,旋即他转身挑起周面宣纸递给月折枝,语气平静道:“写的是极为普通的阵法,大师兄若想看,看便是。”   月折枝这下听清容衍在说什么了,他目光落到宣纸上,宣纸浸满雪松香,上面端正地写着几行阵法。   扯出虚假的笑声,月折枝忍住转身想跑的冲动,道:“阵法写得不错,比我好多了。”   容衍垂下眼帘:“多谢大师兄夸奖。”   “小师弟,你阵法没写完就快写,写完好回宗。”北安生瞥了宣纸一眼,他不懂阵法这些,看得头疼,揉了揉额角,催促道:“若是回宗回得早,还能碰上宗比。”   容衍应下,他转身坐回书桌前,背对着在场之人,撩起广袖,点墨提笔继续写阵法。   没人发现他提起笔时,像换了个人似的,嘴角溢出丝鲜血,缓缓扯出笑。   笑容在这张消瘦病态的脸上格外诡异阴森。   “啪嗒——”一滴鲜血从他削尖下巴滴落在雪白宣纸上。   鲜血滴落在雪白宣纸上片刻,很快被墨掩盖。   容衍写好阵法,收起纸质傀儡,四人乘法船返回归心宗。   江波在船身层层叠叠漾开,月折枝站在船头看着容衍和林朝、北安生交谈宗比,他已经彻底冷静下来,想明白为什么容衍会是他小师弟。   《无上》开篇就是容衍青年时期,对容衍年少的描述仅用一个中流宗派和容家一笔带过。   月折枝当时看书看得快,没有注意到这里,现在想来中流宗派指的分明就是归心宗。   ——容衍从一开始就是归心宗弟子,他只是很少回宗,为淬炼无情道,经常在外历练。   至于容衍发生了什么事,变成如今这个状态,头发全白   容衍不透露风声,月折枝仔细盯着容衍的头发,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想不明白月折枝就不想了,他不是个非要把所有事情都想明白的人。   他只需要理清楚自己当下应该做的事。   第一:和林朝、北安生要把容衍尽快接回宗;   第二:回宗后,寻个借口,低调离宗,离容衍越远越好。   心里打定好这两件事,月折枝借口身体不舒服,回到船舱,强行掐了个风决,不着痕迹加快法船回程速度。   “奇怪,怎么感觉法船行驶速度快了些?”   法船甲板上,林朝皱起眉头,他发觉拂面而来的江风大了几分,裹挟着冬至的寒意。   “哪里快了?”北安生站到栏杆前,往法船下看,寒江上,水波纹一圈圈推开,能够看清江底游鱼。“没有啊,跟之前速度一样。”   林朝微微松开点眉,道:“小师弟修为比我们高,你说说,是不是快了些?这法船。”   容衍从天香楼出来后,披了件灰白斗篷,斗篷风帽围了圈狐毛,银纹系带整齐系在脖间。   听到林朝问话,容衍抬起眼眸:“师弟不知。”   他说完这话,抬手遮掩住唇,轻咳两声。   温热血液溅到手心,容衍慢慢握紧血液,他站起身,走到栏杆前。寒风从远江吹来,吹得容衍满头白发在空中翻飞。   北安生站在容衍旁边,白发直接翻飞到他脸侧。抬手拂开白发,北安生刚要说你身体不好就去船舱,不要站在这里吹寒风,便听容衍问道:   “大师兄是个什么样的人?好像很不好相处。”   北安生看了眼月折枝所在的船舱,应道:“你说大师兄啊,他么,挺好相处,除了修为极低,普普通通以外,没什么。”   “如此说来,他成亲了?”   “大师兄,成亲?怎么可能?我看他要注孤身,平平无奇,又不懂怜香惜玉,谁”北安生想说谁瞧得上他,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出口就变了。   “想与他成亲。小师弟,你好像对大师兄很感兴趣?”   容衍垂眸遮住眼中情绪,他声音清清冷冷,道:“只是见大师兄戴着面具,颇有些好奇”   月折枝强行掐风决,加快法船返程速度几个时辰后,见没人发觉他小动作,又暗暗想掐第二个风决。   第二个风决刚掐,月折枝浑身难受,一股隐秘的感觉像蚂蚁,四处乱窜。   伴随着隐秘的难受,月折枝闻到一股带着点甜的香气从身上散开,他连忙收回掐风决的灵力,锁住舱门。   怎么又发作了?   月折枝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维持清醒,然后从乾坤袋中翻出压制药,药是上次在拍卖会等地方专门收集灵材淬炼的,只得三十枚。   本来体质发作是一年三次,但最近不规律,算上这次,已经第五次。   如此一来,就只有十枚。   月折枝盯着这十枚看了又看,狠心收了起来。淬炼压制药的灵材太难收集,如果用完,到关键时刻,没有就惨了。   有压制药而不用药压制,月折枝还是第一次体验,他单手攥紧衣领,剧烈喘息,跌跌撞撞盘坐在床上,闭眼强行运转灵力压制体质发作。   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质发作太严重,月折枝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受体质影响满心都是情/欲,难受地发颤。   铮——一声脑子里仿佛哪根弦断了,月折枝停止运转灵力压制,他睁开带着眼泪的眼帘,艰难翻出压制药。   压制药是透明的,宛如水晶,月折枝翻出压制药,顾不得留着,微微掀开面具,吞服了一枚。   吞服的刹那,月折枝因为太过难受,眼前发昏,一头栽倒在床上。   栽倒在床后,月折枝不受控制的做了个梦。   晦暗光线下,船舱门被推开,容衍握着剑走了进来,他面无表情揭开自己面具,提剑指向自己眉心。   月折枝惊慌失措,努力想哄对方是认错人了,眉心却一痛。   锋利剑尖划破他眉心,血液顺着秀气眉骨、鼻梁,留了满脸   月折枝心脏狂跳,满头大汗,吓得立刻从梦中清醒过来。   冷汗染湿鬓角,月折枝长呁口气,他察觉只是梦,抬手想擦汗,却发现绸被上倒映出一大片阴影。   阴影不止他的,还有   月折枝呼吸滞住,他僵硬着扭头看向鬼魂般站在床边的容衍。   容衍披着灰白斗篷,身形挺拔如银松,他病态白的修长指间握着柄银剑,银剑未缀剑穗,雪白剑刃闪着寒光。   月折枝心中升起不好预感,预感如海浪,重重叠叠淹没月折枝。月折枝手指攥紧绸被,骨节发白,“小师弟,你怎么进来的?有事?”   容衍看死人一样俯视月折枝,半响,锋利剑尖指向月折枝眉心。   “是有点事。”   月折枝不好预感更胜,他想到那个梦,艰难道:“什么事?”   话音刚落,月折枝面上一轻,剑尖挑开他面具。   面具跌在被上,月折枝心跳剧烈,一声接一声,他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传来容衍冰冷声音。   “杀你。” 第3章 我养你!   杀你两个字裹挟着冰冷刀尖,月折枝即使未被杀,也被这两个字刺得差点失去方寸,他借着船舱内晦暗光线抬眼看向指着他的银剑。   银剑冰冷。   月折枝知道这柄冰冷的银剑上曾染满血液。有作恶多端的妖邪,也有罪有应得的修士,如今   月折枝不敢想自己的血染红剑是什么模样,他竭力保持镇定,颤抖压上像两片柳叶交叠在一起的剑柄,指尖碰上容衍手背。   容衍手冷,他手因惊恐也冷,碰到一起,如海平面上两块意外撞到一起的浮冰。   “小师弟你在什么疯?!把剑拿开,刀剑无眼。”月折枝眼尾还带着体质发作后的红晕,他装什么都不知道,企图推开指着他的剑。   容衍掀起薄薄眼皮:“发疯?”   话音刚落,月折枝的手被无形力量猛地撇开,抵住他眉心的银剑下滑,滑破眉心皮肤。   鲜红血珠从划破的皮肤渗透出来,滚到月折枝鼻尖。   月折枝并不是众人口中猜测一般丑,相反,他极其清丽漂亮,像株海棠。天生桃花眼,鼻尖一颗小小的红痣,望着人时,犹显得无辜可怜,隐隐约约透着点炉鼎体质又应有的媚。   容衍白发在昏暗光线里泛着光,他一字一句,清晰道:“是我发疯还是你活该,你心里不清楚?陆雾。”   月折枝披散修马甲骗容衍时,给自己取了个陆雾的假名。   “陆雾陆雾是谁?”   月折枝比容衍修为低太多,他避不开容衍的剑,只得忍着在眉心痛疼,声音发颤,咬死不承认自己是陆雾。   “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出去,别来烦我”话音未落,停驻在他眉心的剑尖猛地刺入他眉心。   钻心的痛疼袭来,月折枝痛出声,他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流了他一脸。   容衍松开手,任银剑悬浮在半空,他微微弯下腰,像俯看蝼蚁般看向月折枝,那双极黑的眼眸泛着冷意,道:   “既然你听不懂,那我来告诉你——散修陆雾,处心积虑十年,夺人气运,罪该万死。”   月折枝脸刷一下白了,知道无论自己怎么否认不是散修陆雾都无济于事,容衍已经确定他就是陆雾。   他满脸是血,眼泪不受控制地滚出眼眶,和着血液,滴溅到雪色宗袍上。   “我没夺,我只是”月折枝咬着牙,抖着声音,“喝醉了,意识不清,骗了你一点点气运,罪不至死。”   容衍不信他这番说辞,语似结冰:“谎话连篇。”   “我——”月折枝委屈至极。“我没有。”   他握住剑身,抿了抿唇,眼泪和着血液簌簌直落。   “我真没有说谎,你骂我卑鄙无耻,你骂我嫉妒羡慕你,我都认,但我真的没说谎。我不是有意的。你把剑收起,气运我还给你。”   月折枝躲回宗后,辗转难眠,擅闯了禁地,在上古秘籍上找到了还气运的办法。   ——还气运和骗气运都是要亲密接触,也就是亲吻,只是咒术不同。   月折枝找到还气运的办法时,本想把气运还给容衍,但害怕被杀,又退缩了。   一退就是五年,直到今天。   月折枝在心里默念还气运的咒术,半支起身体:“你闭上眼,我”   话没说出口,银剑却猛地往前一刺,银剑往前刺的瞬间,月折枝听到头骨被穿开的声音   月折枝话全部堵在嗓子眼,他不清楚是不是头骨穿开的声音,他太痛了,痛得难以听清是什么声音。   虽然分不清是什么声音,但他应该是快死了   月折枝还是头一次离死这么近。   他感觉好多温热的液体流了出来,流到他脖间,脖子连带交领衣领都变热了起来。   月折枝痛得失去知觉时,忽然有种踩空的感觉,他脑袋像是被重重敲击了下,瞬间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中梦。   眼皮沉重,月折枝尝试几次,才艰难睁开眼,从梦中梦里挣扎出。   他急促喘息两声,坐起身,隔着面具,颤抖地摸向眉心,边摸向眉心,月折枝视线边看向自己衣袍。   衣袍雪色,干干净净,没有血。   确定只是梦中梦,月折枝瘫坐在床上,他缓了好半天,放下手,起身推开舱室门透气。   舱室外,林朝和北安生正在打坐,护船的是容衍。似乎是察觉到舱室门被推开,容衍抬眸朝他看来,冷冷清清唤了声大师兄。   月折枝见到容衍,心跳骤然加快,全身不自觉绷紧。   “大师兄,你好像很紧张?”容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身看向他,几缕雪白头发顺着他动作,带着冷香,散到肩头。   月折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觉得眉心隐隐作痛。“紧张什么?”   容衍道:“师弟不知道大师兄紧张什么,看起来”   他顿了下,声音冷冽,带着病气。“像是在怕师弟。”   “你有什么好怕的?”月折枝强行转移话题,“怕你这满头白发?说起来,你头发怎么是白的?”   容衍不答,他直起身,垂下眼帘,撕心裂肺咳嗽。   月折枝听到咳嗽声,当即想递给他手帕,手帕即将递出时,月折枝意识到这是他化名散修「陆雾」的习惯,吓得立刻收回手帕,只是用大师兄身份关心地看着他。   月折枝可不想身份暴露,一剑穿头。   他在梦里已经体验过一次,太痛了。   容衍咳嗽得唇上染上鲜血,鲜血给他添上几息活人气息,他取出手帕,慢慢擦掉唇上血,这才回复月折枝的问话。   “气白的。”   月折枝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你气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月折枝问出这话时,感觉周围冷了几分,江风呜咽着吹来。   容衍盯着月折枝:“大师兄觉得是在气什么?”   容衍目光极具穿透力,月折枝被容衍盯上时,感觉容衍的目光已经透过面具,看到他真面目。月折枝背后起了层冷汗,不由想到容衍是在气他骗气运。   慌乱低下头,月折枝借口有事,进入舱室,关上舱门。   关上舱门的刹那,月折枝顺着门滑坐到地上,慌忙拖出自己心里的计划,修改当前要做的事。   第一:找机会把气运原样还给容衍;   第二:把气运还了后,低调离宗,离容衍越远越好;   月折枝修改好要做的事,心才安稳下来,他摘下面具,抬手摸了摸眉心。   梦里被杀的感觉,迟迟不退。 第4章 依山观澜   法船在寒江行驶了一天半,第二天下午就到达宗内。   月折枝在行驶期间,一直没找到机会把气运还给容衍。   安慰自己沉住气,月折枝勉强提起精神,同容衍等人入宗,来到清忻殿。   清忻殿是师尊「程问雲」居所,布局简约,殿前两根刻满剑痕的石柱,气势压人。   月折枝几人刚站定在殿前,告知师尊已经将小师弟容衍接回宗,清忻殿殿门就被推开,一个青衣小童从殿内出来,将容衍单独引入殿中。   “我身为师兄还从未单独见过师尊,小师弟一回宗,就单独见师尊去了。”   北安生见容衍被青衣小童引进殿中,语气有些酸。   月折枝抬手摸了摸面具边缘,确定面具一如既往,稳在脸上后,偏头道:“你可以请求师尊单独见你,这又不是什么难事。”   月折枝把自己炉鼎体质瞒得很好,就连师尊程问雲都不知情,误以为他天赋半路夭折,隔个把月就召他梳理经脉。   直到最近,程问雲才不再召见月折枝。   北安生拧起秀气的眉,瞬间觉得月折枝那张白得晃眼的面具极丑,他拔高声音:“我跟你不一样!”   月折枝道:“哪里不一样?”   北安生道:“明知故问。”说着扭头就走,几个呼吸间,身影已经消失在月折枝可视范围内。   林朝见此,摇了摇头,他余光掠了眼清忻殿,招呼月折枝一同离开清忻殿。   月折枝三人离开清忻殿不久,清忻殿殿门又被推开。   青衣小童走在前面,容衍走在后面,两人穿过重重灯火,走出清忻殿,沉默地前往清心阁。   与进入清忻殿之前不同,容衍从清忻殿出来,前往清心阁时,脸色苍白。   他右手死死紧握银剑,左臂有道伤。   伤口深可见骨,殷红鲜血不断从血肉模糊的伤口流出,顺着雪白衣袖、灰白斗篷篷角往下滴,滴了一路,触目惊心。   “你们可听说了?小师弟历练刚回宗就被罚入清心阁。”   “小师弟?可是刚回宗不久的容衍?”   “正是他。”   “若是他,什么罚不罚,那不叫罚!寻常弟子哪有进清心阁的资格?清心阁里放着的都是些地级心决,我还听说,里面有天级残缺心决。这若是罚,我宁愿被罚一辈子,生是清心阁人,死是清心阁鬼!”   “戈书呆子,也就你觉得不是罚,一心一意盯着哪些心决。”   “容衍据说出身镇魔容家,镇魔容家,中州何人不知?家风家训何其严谨啧,是犯了什么错?”   “历练匆匆结束,还叫大师兄和林师兄、北师兄去接,想来是什么大错吧。说起来奇怪,容师兄居然是一头白发,前所未见。”   容衍被青衣小童「鹤」带入清心阁的事不出半日就传遍整个归心宗。   归心宗弟子都没见过这个一直在宗外历练的天之骄子,因此自容衍返宗,众弟子就对容衍格外关注。   月折枝从清忻殿离开,与林朝、北安生分别后,一直在想如何还气运。   绞尽脑汁,想了好几种在宗内制造机会,把气运还给容衍的办法。   月折枝拿出玉牌,联系安排住所的外门弟子,想问一下容衍住所。   “住所?你还不知道?小师弟被师尊罚入清心阁了。”安排住所的弟子听他问起容衍回宗后住哪里,诧异道,“现在宗内都在讨论此事。”   “为什么罚?”   月折枝怔愣一下,不解道。   安排住所的弟子的声音从玉牌那边传来,在噪杂讨论声中有些模糊:“不清楚,应该跟历练有关。”   安排住所的弟子说到这里,似乎听到身边的人说了什么,顿了一下,接着道:“容师兄从清忻殿出来时,有人看到他左臂伤得很重,露出骨头了。”   “伤这么重?”   月折枝蹙起眉,腾一下直接站了起来。   “是啊,说实话,我还从未见师尊罚这么重,也不知道是不是师尊罚的。大概是师尊罚的,若不是师尊罚的,容师兄神经病,自己割?”   月折枝想也不可能是容衍自己割的,容衍没有自虐倾向。   他切断与安排住所的外门弟子的谈话,犹豫片刻,害怕抵不过担心,从玉匣子里翻出伤药和纱布,前往静心阁。   星垂四野,月折枝拿着伤药和纱布来到灯火通明的静心阁时,瞧见好几个人站在清心阁外。   这几人与月折枝同出归心宗主峰一脉,按进门顺序,都是容衍师兄师姐。   他们是来给容衍送药,顺便打探一下容衍犯了什么错,惹得师尊大动肝火,罚他入静心阁。   但毫无例外,都在青衣小童「鹤」那吃瘪。   鹤揣着袖子站在清心阁前,灯火在他脸上打出一片低沉:“尊者有令,容师兄一事禁止对外泄露,各位师兄师姐还请回,不要为难我了。”   “我们也不是为难你,就问问犯”   鹤打断他们的话,道:“还请回。”   几人也不是非要知道究竟犯了什么错,互相对视一眼,他们把药交给鹤,转身离开。   “大师兄,你也是来探容师兄犯了什么错?”几个人转身准备离开才注意到已经来了好一会的月折枝。   月折枝一身雪色广袖宗袍,白色面具染上层火光,他袖中装着伤药和纱布,闻言,思虑片刻,点头应答。   “算是吧。”   几个人闻言,视线扫过月折枝脸上面具,闪过丝轻蔑。   都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月折枝却是百无是处。归心宗谁不知道大师兄月折枝耗空天赋,如今连个外门弟子都不如,愚钝之至!   这样的人,若是有家族扶持,倒也能混出个所以然,然而月折枝父母双亡,奇丑无比(传闻奇丑无比,因而戴面具遮掩),又不受家族重视,想来这混出所以然也跟他没有半毛钱关系。   他自己显然也清楚混不出个所以然,在宗内很有自知之明,低调无比,不争不抢。   宗内好些师弟师妹念着同门情谊,对月折枝客气,但他们可不会客气。   修仙界向来以强者为尊,月折枝这般修为,怎么配得上主峰大师兄称呼?怎么配得上他们行礼?   说出去都丢人。   “大师兄,你有心思打探小师弟犯了什么错,不如多去藏书阁多瞧瞧怎么提高修为,以免日后遇到危险,躲都来不及。”   几人压着眼中轻蔑,笑道。其中一个身材高挑的师妹侧身指向清心阁阁外。鹤在他们转身后,变回原型,栖息在阁外清池边。   “药交给鹤,别关注些有的没的。”   “就是,你那点修为,够关注什么?百年之后,一捧黄土,图添后悔。”   月折枝听这些话已经听腻了,白色面具随着头一点,笑眯眯的敷衍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们有吗?有事赶紧去办,不要耽搁了。”   几人:“”   几人有种一拳打棉花上的憋屈,“你知道些什么?”   “我们归心宗十二峰,就你占个主峰大师兄位置,修为却最低!你不嫌丢人我们嫌丢人。”   “指不定你戴着的面具都比你有价值”   “清心阁外禁止喧哗!”   鹤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了人形,他显然听了一会,厉声呵斥道,“大师兄怎么说也是大师兄,你们再无理,休怪我不客气,禀明尊者,把你们挂宗报上,叫满宗人瞧瞧你们什么行径!”   几人顿时像一只只被掐住脖子的鹌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声了。他们余光恨恨瞪月折枝,转身离开。   “下次说话悠着点,天黑,慢走。”   月折枝目送他们离开,还挥了挥手,气得几人差点呕血。   “大师兄,你也请回。”鹤见状,拱手一礼道。   月折枝事还没办完,怎么会走?他踩着清池边上的鹅卵石走到鹤面前,从袖中取出药瓶和叠放整齐的白纱,弯身在鹤晃了晃。   鹤目光落在月折枝手上,点头道:“行,药交给我吧,我待会一并交于容师兄。”   月折枝把药瓶和白纱交于鹤,却不着急走,他拐弯抹角打听容衍犯了什么错。   “都说历练艰苦,小师弟刚历练归来,本该好好休息,师尊怎么忍心把小师弟罚入清心阁?”   鹤哪里听不出月折枝话里的弯弯道道,好歹跟着尊者多年,他不紧不慢道:“收收你心思,别试探我,我可受不起。”   月折枝双手揣袖,做乖巧猫猫揣,换了种方式,小声诱惑道:“我此次出宗得了好些精巧玩意,你告诉我小师弟犯了什么错,我全给你如何?”顿了一下,信誓旦旦补充,“你跟我说了,我绝不对外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大师兄莫不是以为我跟黄鹂一样?”鹤不为所动,“大师兄若真想知道,大可以去问尊者。”   月折枝:“”   月折枝吃了熊心豹子胆才敢去问师尊,他最怕的人,除了容衍就是师尊。   视线顺着静心阁转了一圈,月折枝不得已,才转身离开。   见周围都没人了,鹤拿着药瓶和白纱推开静心阁。   清心阁有五楼,内部比外部明显暗不少。   鹤沿着狭长楼道,来到四楼。他把收来的伤药和白纱用一个托盘全部放在四楼门口,然后抬手敲门门。   门没开,一片死寂。   鹤显然已经处理过很多这样的事,他跟朱红阁门对视片刻,从袖中抽出一张纸条,整齐撕开,娴熟地往药瓶贴上送药人的姓名,退下楼。   楼道都点了夜灯,夜灯灯火如豆粒,静心阁内蔓延着一股墨香。   鹤退下楼不久,房门发出轻微响动。   容衍推门而出,他卷雪衣袍缀着丝红,左臂衣袖被撕开,露出已经包扎好的白纱,白纱向外渗出血色。   向来执剑的有力手指拨了下白纱边缘,容衍垂眸,长睫在苍白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微低下头看向地面托盘中摆放整齐的药瓶。 第5章 灯火瑟瑟【已修】   药瓶瓷白,整齐摆放在托盘内。   容衍视线扫过最前面的几瓶药瓶,目光定格在第二排末端那个药瓶上。   那个药瓶较其他药瓶要小一些,颜色也透亮一些,容衍注意到那个药瓶上贴有「大师兄月折枝赠」几个字。   阁内温度骤降,走廊上,灯火瑟瑟摇曳。   容衍盯着那个药瓶片刻,下一秒。   「哐——」一声。   容衍身姿挺拔,肩宽腿长,他抬起笔直有力的长腿,一脚把托盘连同上面的东西踹向左边。   左边是楼道,托盘被他踹得直接滑下楼道,磕磕碰碰间,上面的纱布和药瓶颠出来,除纱布外,药瓶都顺着楼道栏杆之间的缝隙直接滚下一楼。   “啪——”几声巨响,砸了个粉碎。   容衍站在四楼,看着药瓶砸碎,他五官如霜雪般锋冷,线条凌厉的侧脸在暖色灯光不近人情。   他看了会,转身进门。   鹤站在外面,听到楼阁里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心中一惊,连忙推门而入。   楼阁低层光线明亮,鹤一眼看到碎一地的药瓶。   “这是发什么脾气?”鹤皱起眉头,抬头看了看容衍所在房间,“对尊者不满,也用不着摔东西吧?狗脾气。”   嘴里嘀咕着,鹤拿出扫帚,把碎片扫出去,又用帕子擦去地板上的药。   刚擦完,鹤起身准备离开,却发觉有道视线盯着它。   鹤当即仰头看向视线源头。   容衍不知什么时候推了门,他披了件文竹银纹玄色披风,站在四楼走廊上俯视它,准确来说,是俯视一尘不染的地面。   鹤微微蹙起眉,它这几天蹙眉的次数比以往一年都多:“容师兄有事?”   容衍低声道:“没事。”   鹤没多想,端起药瓶碎片径直离开。   容衍注视着鹤,一直到阁楼门被关上,一切陷入宁静,容衍才收回目光。   他转头走进房间,关上房门,刚一关上房门,眼前一阵发黑。   抬手扶住门,容衍顺着门滑坐到地上。   胸腔内,强行压下的气血直翻滚,容衍痛得喉间涌出一股血液,他翻出丹药,找到回元丹,和着血液咽下。   温暖的药力在丹田化开,容衍紧皱的眉头松了几分,他闭上眼,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灰青阴影。   月折枝给容衍送完药回来正逢内阁弟子筹备宗比,他花三日,帮着筹备好宗比,便找借口避开宗比。   宗比一来是为提拔外门弟子,二来是为测试各弟子修炼成果,促进宗内友谊。   月折枝自从炉鼎体质发作后,即便努力修炼,修为也进展极慢,多年没升过。   对于他来说,参加宗比纯粹丢人,实在不想参加宗比。   内阁弟子已经习惯他到宗比就变着花样各种找借口不参加,闻言,也不在乎,挥手说知道了。   月折枝笑着点了点头,抱着书本溜去听讲道。   讲道是由归心宗颇有心得的微供奉开设的修炼课程,修炼课程面向整个归心宗。   由于修炼课程引经据典,通俗易懂,幽默风趣,所以每次听讲道的人都很多,要靠抽签决定入场听讲道的人。   月折枝修炼上遇到的问题都是筑基初期问题,师尊忙于修行,座下弟子也多,身为师尊的大弟子,他不好意思拿这点问题去烦师尊,因此,极倾向于讲道。   不过他气运太差,差得怀疑人生,一年一百次讲道,他有九十九次蹭不到名额,刷破倒霉下线。   这种倒霉情况一直维持到他骗到容衍气运才结束。   骗到容衍气运后,月折枝气运就变好了,一下子把百分概率拉到百分之三十一,蹭讲道蹭得比谁都勤快。   .   讲道场以讲道台为中心,向四周呈放射状扩开,扩出上百个位置,月折枝到达讲道场时,讲道场差不多坐满人。   月折枝在后排,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翻出书本,等待微供奉讲道。   微供奉是个外表三十多岁的青年,他很快来到讲道场,开始讲道。   月折枝边听边仔细做笔记。   讲道至多三个时辰,结束前,微尊者还抽了几个弟子抽查讲道结果,满意后,方才离开讲道台。   月折枝见微尊者离开,收起书本,转身准备离开。   他修为低,讲道结束,没人会愿意跟他探讨,或者请教,就不自讨没趣,留在这里了。   坐在他旁边的几个弟子余光瞥见他离开,也没有说什么挽留,兀自和人说着话。   说着说着,便从术法讨论说到容衍。   “若不是容衍被罚清心阁,我还真想跟他讨教一下。”   “常年累月在外历练,又是修无情的,想来应当对术法掌握很熟练”   容衍对术法掌控确实很熟练,月折枝还披着「陆雾」这个散修马甲,死不要脸缠在容衍左右时,曾亲眼见他剑不出鞘,用一个小小术法就灭了妖。   月折枝就不行了,他虽有心,但没力。   如今的天气对低修为修士不太友好,月折枝抱着讲道上记下的笔记窝在被裘里,回想到往事,觉得容衍杀妖那手杀得确实漂亮。   月折枝琢磨着容衍杀妖手法,琢磨着琢磨,又想起容衍现在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师尊罚入静心阁。   也不知道自己和其他人送去的伤药等,鹤有没有转交给容衍。   月折枝不太清楚,他想了想,要不,再去送一回伤药?   左右不是什么危险的事。   如此想着,月折枝打了几个滚,把自己裹成个球,感觉吸住了暖气,才从被裘里钻出来。   他快速穿好衣,翻出所剩无几的伤药,披上烟蓝色披风,挑灯前往静心阁。   从入冬起,天气就越发冷了,路上又黑又难走。月折枝踩着凝了霜的路面前往静心阁之际,能够听到脚下霜碎的轻微咔咔声。   比踩雪的声音更加清脆。   静心阁灯火通明,矗立在一片夜色之中,站在远处可见檐口风铃因霜而显得透亮。   月折枝白靴踩着满地霜来到清心阁。阁前池边,鹤已然变回原型,它趴在池边,将脑袋放入雪白翅膀下浅眠。   月折枝瞧见鹤,本想叫醒它,但想着它在自己靠这么近的情况下都没发现自己,斜了眼清心阁,又改变了注意。   他没叫醒鹤,反而给自己贴了张隐身符,小心翼翼破开清心阁防御。清心阁防御他之前见师尊维修过一次,知道哪里薄弱,能够轻易破开。   鹤似乎是察觉有人,立刻将脑袋从翅膀下抽/出,朝清心阁看来。   月折枝连忙站定在清心阁阁前,一动不动。   鹤清亮目光扫了周围一圈,没察觉到贴了隐身符的月折枝,它又把脑袋埋入翅膀下。   月折枝见状,小心翼翼推开清心阁阁门,闪身入清心阁。   清心阁一片墨香,内置各类心诀,站在一楼,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全是书卷。沿着楼道上二楼,二楼的心诀不同一楼,品质要高上不少,皆是修士用神识刻入玉简中的,读取方便。   再上一楼,心诀数量少了一大半以上,都用雕花玉盒扣着,整齐放在阁层上。   月折枝连走三楼,没发现容衍的身影,料想容衍可能在四楼,月折枝悄然上四楼。   四楼挨着走廊处果然有个房间,月折枝为避免惊动鹤,直接用灵力拨开门栓,进入房间。   房内灯光如天边寒月倾泻一地。   容衍白发未束,侧头枕在右臂,伏于书桌。   他眼帘磕下,身上披着灯光,叫人一眼看去便觉疏离冷冽。   月折枝没想到容衍睡着了,他从未见过容衍睡着,对方一般都是以修炼代替睡觉。   “千载岁月,弹指一挥,若是睡觉,便无端去了四分之一的时间。”   月折枝记得他当时离自己一尺远,站在树荫下擦剑,剑上蒙着魔血。   天上正酝酿一场磅礴大雨,视线可及之处,灰黄黯淡。容衍慢条斯理擦好剑,隔着灰黄,抬眼朝他看来,扫来的目光冷然。   “你不觉得这浪费时间。”   如今,怎么回事?自己打自己脸睡着了?   月折枝觉得不合常规,他小心翼翼靠近容衍,目光在容衍身上扫了圈,落在他左臂。   左臂下压着卷书,雪色广袖柔顺垂在半空,露出点白纱,也不知道是不是伤口感染了,白纱布边缘有血渗出。   月折枝看了看白纱布,因为伤?   也是,容衍再厉害,《无上》把他描述的再强大,他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人。   移开目光,月折枝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之前送过来的药瓶,甚至连其他师弟师妹送来的药瓶也没瞧见。   这鹤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会转交的吗?   月折枝蹙起眉头,他轻轻把手中药瓶放在桌面,转身悄然想走。   走了两步,月折枝忽然顿住脚步,他脑子里蹭一下冒出起还气运的事。   现在不正是还气运的好时机?!   月折枝陡然转身,他试探性地往容衍身旁移了下,抬起手,食指戳了戳容衍肩膀。   “小师弟,你睡着了吗?”   没有反应。   月折枝探头探脑,又戳了一下。   “容衍?”   依然没反应。   “容千万?”   “毛容容?”   连戳几下都没反应,看来是睡沉了。   月折枝压住心中暗喜,他当即回想了下还气运的上古咒术。细长手指解开蘸凝咒的白绳结,摘下面具,露出张过分清丽漂亮的脸,鼻尖红痣在灯火下像是一滴血。   月折枝攥住面具边缘,俯身,小心翼翼凑近容衍。   近到能够数清容衍睫毛,嗅到容衍身上霜雪般的冷息。 第6章 道阻且长   进到这个程度,月折枝心跳因紧张不由加快,他鼻尖轻轻碰到对方脸,心中默念还气运咒术,微微启唇,缓缓贴近容衍唇。   容衍唇色很淡。   时隔五年,月折枝依然记得喝醉后,亲到对方的感觉。   冷冷的,夹裹着一股酒香。   即将贴近时,月折枝感觉不对劲,他定眼一看,容衍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垂着眼看他,像是在看什么踏入死亡猎圈的猎物。   月折枝:“!!”   月折枝脑子「嗡」一声炸开,他心脏狂跳,惊得背后起了冷汗,连忙握紧面具后退几步。   他退后几步,反应过来,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甩出一张瞬移符,激发瞬移符,出于求生本能,下意识就要跑。   “铮!”一道剑光闪过,瞬移符被震碎。   月折枝手腕被容衍扣住,紧接着,天旋地转,月折枝手中面具掉落在地面,整个人被迫仰倒在书桌上,后腰撞在书桌边缘。   尖锐疼痛从后腰蔓延开,月折枝痛得眼泪不受控制滚出,他眼泪向来不怎么受控于意识。还没来得及强行收住眼泪,忍下痛意,月折枝脖子被容衍单手掐住。   容衍常年持剑,手上带着薄茧,掐住月折枝时,月折枝脖间泛起微红,感觉到粗糙质感。   “你以为——”容衍收紧力度,缓缓低头,几丝未束白发散落到月折枝脸侧,带着冷香,“我没发现你?”   月折枝有些窒息,他抬手想要扳开容衍掐住他脖颈的手,如梦里一样,实力相差太远,月折枝根本无法扳开,甚至连撼动一二分都办不到。   胸膛剧烈起伏,月折枝抬眼看向容衍。   容衍背着光,五官都陷入自己制造的阴暗内。   “该怎么称呼你?陆雾还是大师兄?”容衍问。   月折枝闻言,再一结合容衍忽然睡来,刹那间明白,在天香楼的第一面,容衍就认出他了,只是没有揭穿。   心里凉了一半,月折枝自知完了。   他心里后悔自己怎么没按捺不住,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宗就跑得远远的,还后悔自己为什么会蠢得因为梦来还气运。   种种后悔在心里狂窜,月折枝努力憋着眼泪,咬着牙,一句也不说。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什么?   说自己是五年前酒壮狗胆,意外骗了他气运,现在来还气运了?   还是说五年不见,客套一番,装出一副热情无知的模样,负罪十足地表明自己不是故意的?   容衍恐怕跟梦里一样,根本不信,要杀要剐他。   僵持许久,月折枝松开紧咬的牙关,他竭力压着死亡来临的恐慌,染湿的睫毛直颤,难以说出完整的话。   “你听我解释我是怕心虚良心不是,我是来还你气运的,之前骗你气运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   容衍未掐住月折枝脖子的左手不着痕迹攥紧:“还气运?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你若真心想还气运,你当初怎么会编造成婚的假信,这五年你为什么不接我消息?满口谎话。”   月折枝当初意外骗走气运就很心虚了,心虚得觉得对方要杀他,哪里敢接消息?   ——要他接消息,除非再次喝醉。   “我真的是来还气运的,骗你气运情非得已。”   容衍紧紧盯着月折枝,月折枝眼眶发红,睫毛染湿。   无数次,这个画面在得知月折枝回家成婚后,出现在他混乱认识中,一直到他无情道道心尽毁,发现月折枝其实是来骗气运的才消失。   半响,容衍松开掐住月折枝脖子的手,他站直身体,抿紧唇:“你给我滚”   话音微落,脸触碰到湿润睫毛,唇上贴上柔软。   容衍滞住。   月折枝快速念还气运咒术,踮脚仰头亲在容衍唇上。   星星点点的光芒从月折枝唇间溢出,飘向容衍。一触即离,月折枝退回,他擦了擦眼泪:   “气运还给你了,我没对你气运做什么,罪不至死”   月折枝说到罪不至死时,忽然发觉容衍的气运还在自己身上,非但如此,还多了许多。   月折枝懵了,怎么回事?!   容衍微微低头,月折枝听到他笑了声,极度讽刺。   “这就是还?”   月折枝从没见容衍这般笑,他很少笑,笑时都会刻意抿着嘴角,不细看根本不知道他在笑。   月折枝惊慌地看向容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真的想还,但不知道为什么就多了”   月折枝越说越感觉自己在说慌,这话听着就像恬不知耻的在为自己开脱。他停止解释,一把按住容衍肩膀,重新亲了上去,心中一字一字,重新念还气运的咒术。   然而,让月折枝错愕的是,还气运咒术不管用,非但没能还,还在源源不断得骗取对方气运。   月折枝连忙停止,他重新回忆了下咒术。咒术是在上古秘籍上看到的,记载很详细,确实是这样没错。   难道他念反了?还气运的咒术应该反着念?   月折枝这般想着,第三次亲上去,反着念,依然不行。月折枝急了,他正打算乱念一通试试。   “够了。”   月折枝被容衍推开,他往后退了几步,站定脚步,急道:“再试一次”   话被容衍打断了。容衍脸色白了几分,神色冰冷,他抬指擦唇,掀起眼皮,似乎是气疯了,召出天恒银剑,一剑架到月折枝脖子上。   脖子上还残留着掐出的红色淤痕,天恒银剑架上去,割破细腻皮肤,一线血液顺着雪亮剑身往下滑。   他似乎在压制什么,愠道:“满口谎言。”   月折枝不敢直视容衍,他痛得轻嘶,满腹委屈:“对不起,我立誓,我这次真的没骗你,你让我想想,怎么还给你!若是一年内还不了”   话音未落,眼前一晃,月折枝连人带面具一起被容衍送出清心阁。   送出清心阁的刹那间,容衍心口绞痛,他咳出口血,血液溅到书卷,透湿书页。   “半年内,还不了,杀了你。”   耳边残留着这么一句余音。   月折枝骤然被送出清心阁,听到耳边这句余音,脑海当场蹦出时间太短,可能查不出哪里出了问题的危机感。他接住面具,往自己脸上一扣,抬手推门。   “容”   “大师兄。”鹤的声音在身后幽幽响起。   月折枝浑身僵住,他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阁外还有鹤,而自己是偷溜进清心阁的。   扯了扯嘴角,月折枝连忙转头,装作没事人一样。   “你违背尊者之令,进去了?”鹤已经变回人形,他冷着脸道。   月折枝听出鹤是刚醒,没发现他进去了,只是在质疑,矢口否认。“哪能呢?我只是路过。”   鹤围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他,打量完毕,没看出什么端疑,才皱着眉头,挥手让月折枝赶紧离开。   月折枝看清心阁两眼,转身才磨磨蹭蹭离开,没走两步,他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月折枝再次醒来是在清忻偏殿。   偏殿内布局简洁,一个玄衣中年人单手负在背后,正侧对着月折枝站在桌前烧沉香。   月折枝一眼认出中年人是谁,他下意识摸了下脸,面具不在脸上,被取下了。   “师尊。”月折枝猜到面具是谁取的,他没怎么在意,掀开被,快步走到中年人面前。   程问雲用香铲把沉香粉填平,点燃沉香,一股药香随着沉香燃烧飘散在偏殿。月折枝不喜欢含药香的沉香,他悄悄封闭嗅觉。   程问雲察觉到他的小动作,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搁下香铲。   “你偷偷进入静心阁做什么?”   月折枝心下一惊,师尊怎么知道他偷偷进了静心阁?是鹤告诉师尊的?可鹤不是没怀疑他的说辞吗?   月折枝头皮发麻,他当即半跪在地,小声道:“弟子进去看看小师弟,听说小师弟被”月折枝抬眼看了眼程问雲,当即低下头,“重伤,弟子担心小师弟,去看看。”   师尊不好瞒,全假话要被揭穿,只有一半真一半假才是做稳妥之法。   程问雲闻言,上下打量月折枝,片刻,道:“你觉得为师不该罚容衍?”   月折枝立刻道:“弟子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程问雲微微拂袖,“起来吧,你方才在清心阁外昏倒,为师怎么也查不出什么原因导致。近来可有哪里不适?”   月折枝没哪里不适,除了体质发作得勤快了点。   他心里知道突然昏过去是因为得容衍气运过多,遭天罚了,面上却不显,乖巧道:“没哪里不适,只是最近为筹备宗比,熬了几天夜。”   程问雲闻言,侧首朝月折枝看来,他左脸有道暗色刀疤,眼睛略有些浑浊却半点不影响其锋锐,整个人仿佛一柄被岁月淬炼的钢刀。   他仅仅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把面具还给月折枝。面具多加了层禁制,防止被人看穿。   “退下吧。”   月折枝接过面具,戴上面具,果断应下。   退到门口,月折枝忽然想起件事。他犹豫地看向程问雲,犹豫片刻,道:“师尊,小师弟是犯了什么错”   “嗯?”程问雲一个眼神看了过来。   月折枝顿时消音。   他离开清忻殿,回到住处,翻出藏书楼的弟子令,前往藏书楼。   骗取气运和还气运的咒术都是在藏书楼禁地内的上古秘籍上翻到的,月折枝想去重新对一遍咒术,看看是不是自己记错咒术了。   如果不是记错了咒术,按理说不可能还不了气运。   藏书楼此时人很多,月折枝来到藏书楼,随意挑了两本地理书,找个角落坐下。   装模作样看了半天书,月折枝环顾四周,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没人注意这个角落,便暗暗折出个纸人,点上月折枝三个字,往自己位置上一放。   纸人放下去就变成了个跟他一模一样的人,就连宗袍上的暗纹都完美复刻了下来。   围着纸人看了圈,月折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贴上隐身咒,闪身到藏书楼禁地,溜进禁地。   禁地内禁书不多,月折枝还记得上古秘籍放置的位置,他遁着记忆找到那个位置,但奇怪地是,上古秘籍不见了。   难道是谁偷拿走了?   月折枝心里咯噔一下,他不死心地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本上古秘籍。   难道是被谁偷拿走了?   这也太不不讲道德了!   月折枝暗暗骂了一句,愤怒地转身准备离开藏书阁禁地,去找偷拿那人。   刚走出几步,还没走到藏书楼禁地门口,月折枝忽然听到藏书楼禁地门外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从今天起,更新时间固定在晚上十一点半,不用等。 第7章 熬夜   月折枝心一惊,连忙贴上道隐身符,躲了起来。   他刚躲起来,禁地门被打开,一个裹着黑袍,压低兜帽遮住脸的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月折枝没认出这人是男是女,只瞧见这人在放置上古秘籍处停留片刻,便消失了。   月折枝见此,心里冒出一个情理之中的念头,他微微蹙起眉,揭开隐身符,快步走到放置上古秘籍处。   果不其然,原本消失的上古秘籍重新出现在书架上。   看来这人就是偷拿走上古秘籍的人,好生大的胆子!   不过   这人偷拿走上古秘籍是做什么?也是要偷人气运?还是说,寻找其它记录?   这个疑问只在月折枝脑海存留了几息便消散,跟他没关系。   月折枝抽出上古秘籍,翻到写有咒术的书页。   昏黄破旧的页面上写着一串晦涩难懂的咒术。   月折枝快速对了一遍,发现自己没有记错。既然没用记错,为什么还不了气运,还在源源不断汲取?   月折枝想了半天,想不明白。   他屈起手指,手指弯出漂亮弧度,以指节一下下敲打书页,敲了会,月折枝烦闷地随手往后翻了一页。   后面一页是完全看不懂的语言,也不知道是什么语言。   月折枝盯着这页瞧了半天,死马当活马医,一手抵着上古秘籍书封,一手拿出张纸,用笔抄写下来。   抄写好,月折枝把上古秘籍放回书架,开始想办法翻译这段语言。   .   功夫不负有心人,月折枝找了一个多月,终于在剑雨书院找到译本,通过译本,把这些语言翻译了出来。   满页语言翻译出来,只有短短几段话。   还气运需要介质辅助。   介质:指不会损耗气运的玲珑石。   ——本来是不想写还气运的办法的,但被天雷打怕了,为了给自己积点德,就换种语言写一下怎么还气运吧!   (有心想还的,自己翻译一下,翻译不出来的,嘿,小鬼夹道欢迎你!)   月折枝:“”   想出骗人气运办法的洞主简直是个人才。   月折枝笑了两声,从这几段话中提出关键词,玲珑石。   玲珑石这个东西,月折枝记得他母亲有一块,母亲和父亲死后,这块玲珑石被当做念想,放入父亲母亲留给他的乾坤戒中。   如果没记错,乾坤戒是在月家仓库内。   月折枝自从父母死后,拜入归心宗,已经很久没回月家。一来,月家容不下他;二来,月折枝不喜欢月家那群人。   月折枝敲了下桌面,直接联系年少时的好友「宋寒松」,让他帮忙去月家取一下乾坤戒。   宋寒松为人和善,直接应下。   月家阁楼。   听到宋寒松代替月折枝来取乾坤戒,王秀横着眉,她转动手中翡翠绿的乾坤戒,道:“月折枝这个白眼狼,我们月家养了他整整八年,现在攀附上归心宗就忘本了是吧?什么东西都要!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乾坤戒!”   宋寒松拧起眉,他身着一身青衫,文雅道:“王夫人这是何意?折枝要得不过是月伯父月伯母留与他的东西,怎么就成了白眼狼?”   “狼狈为奸,自然不会觉得他有错!”王秀振振有词,她绣有精致牡丹花的衣摆扫过地面,拍桌站了起来。   “我是他亲大伯母,难道会冤枉他?!你们宋家人,这么喜欢污蔑!”   宋寒松涨红脸:“你!”   他完全说不过王秀,三言两语就被王秀叫人「请」出月家。   “娘,不过一个乾坤戒,给月折枝便是,我们家又不缺这么一个乾坤戒。”   王秀把宋寒松请出月家后,月豪帥一身蓝色锦袍从后方转了出来,坐到桌前,提起冰玉壶往嘴里咕噜噜灌茶水。   王秀一巴掌把他手拍了下来,示意他把冰玉壶放回桌面。   “我都这么大了,不要面子啊,别老有事没事拍我。”月豪帥「哐」一声把冰玉壶放回桌面。   “你要面子,要个什么面子?!”王秀骂道,她抬起保养得极好的纤手,指了指月豪帥脖子上带着的九阶药玉坠。   “把你身上这些东西一并还给月折枝,我看你凄不凄惨!还要面子?你直接滚到街头喝西北风去!”   月豪帥:“什么意思?难不成”月豪帥看了眼他娘手上戴着的翡翠绿乾坤戒。   王秀拧着眉头道:“就是你想得那样,你身上这些玩意,还有月家最近几年的开销费都是从乾坤戒里拿出来的。”   “月见祁这两夫妇,临死前生怕我们知道他们给月折枝留了好些东西,全用个不打眼的乾坤戒遮了起来。若不是当年我多留了个心眼,早没有我们什么事。”   月豪帥闻言,脸色当即垮了下来。   他立刻道:“娘,千万不能给月折枝,这乾坤戒在我们手里,那就是我们的。”   乾坤戒上有印记,是不能狸猫换太子的。   “这还用你说?”王秀瞥月豪帥一眼。   她似乎想到什么,脸色阴沉下来,“我们不给月折枝,月折枝肯定会死缠烂打,指不定要仗着归心宗闹大,闹得月家脸面无存”   “他敢!”   “你以为他不敢?”王秀转了转乾坤戒,道,“我倒有个法子,让他没法闹大。”   “什么法子?”   王秀低头凑了过去,小心说完办法。   月豪帥听得办法,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月折枝从宋寒松哪里得知王秀不肯拿出乾坤戒,还骂他白眼狼,气笑了,在藏书楼学了损话,抓起佩剑就要回月家。   没等他回月家,就发现宗内人皆笑着冲他说恭喜,即使是给平常不给他好脸色的也嘲讽地说了句恭喜。   月折枝:??   月折枝迷茫道:“恭喜什么事?”   方才笑着说恭喜的几个师弟师妹道:“自然是恭喜大师兄新婚在即。”   月折枝:??   “不是,什么新婚?”   几个师弟师妹闻言愣住,他们互相看了眼,道:“月家发出婚贴,邀请归心宗之人于三日后去参加大师兄与王家女儿的大婚,大师兄不知情么?”   月折枝:“”   月折枝立刻反应过来是王秀、月豪帥不肯交出乾坤戒,把他婚事给算上了。   这王家女儿「王理」是王秀的侄女,逆来顺受,极其懦弱怕事。   若是他与王理结为道侣,荣辱与共,便要因王理受其拿捏,任由王秀通过聘礼,背地里私吞乾坤戒。   月折枝看过《无上》,他记得原著里,他有个打娘胎就定下的未婚道侣。   未婚道侣好像叫韩什么,出生世家,有心仪之人,与自己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自己,不是个好人,自己最后就是死在那人手中。   月折枝想到原文中的未婚道侣,再想到如今的王理,心中一顿冷笑。   他转身回住所,放下佩剑,用术法折了个纸夜鹰,画上眼睛和嘴,猫头鹰便仿佛活了过来,变成只真的夜鹰,转动眼珠,扇翅呼哧一声飞到院外海棠树上蹲着。   月折枝瞧了两眼海棠树上蹲着的夜鹰,收起笔,面具下的嘴角扬出丝冷笑,他坐了下来,等待王秀、月豪帥上门。   王秀、月豪帥当天下午就来了,他们还带了个大伯父「月成山」以及一干奴仆。   王秀、月豪帥没一会就来了,他们还带了个大伯父「月成山」以及一干奴仆。   王秀手上已经没戴那个乾坤戒,她上门就皱起眉,抬手用手帕遮住鼻子,打量了下房间,道:“在这个破小的地方住当真是委屈你了。”   月折枝站起身:“不委屈,再委屈也没有你们给我乱安排亲事委屈。”   月成山是个耙耳朵,闻言,没吭声,他看向王秀。   王秀当即笑道:“我那侄女王理出落得是花容月貌,修为也有练气三层,依大伯母看,配你是绰绰有余,你有什么不满?”   “我哪里都不满。”   王秀见月折枝不吃这套,收敛了笑,阴下脸道:“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父母不在人世,我这个当大伯母的给你看了门好亲事,你不要不识趣。”   月折枝朝她冷笑一声。   月豪帥听他冷笑,当即一拍桌子,比月折枝高一个层次的假丹期修为的威压朝月折枝压去:“月折枝,你休要对我母亲不客气!”   月折枝被压得差点弯下腰,他怒道:“我也没想不客气,只是你们太强人所难。我不过是要回父母给我留的乾坤戒,又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你们这又是骂白眼狼又是安排亲事,什么居心?”   王秀于是哭了出来。   “可怜我弟妹死得早,让你成了个没人管的孩子,这般蛮横无理。”   月折枝道:“我蛮横无理?好,月豪帥。”月折枝看向月豪帥。   “只要你把熬夜熬睡了,这婚事我就承认,如果你熬不睡,这婚事我绝不承认,不仅如此,乾坤戒也要给我拿出来,别推三阻四。”   月豪帥闻言,想到什么,他收起威压,目光顺着月折枝的视线看向窗外。   窗外海棠树树叶凋零得差不多了,一只麻毛夜鹰蹲在树枝上,双眼圆润,盯着房间内。   月好帥瞧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嫌弃道:“你说得是那只夜鹰?”   月折枝:“它叫熬夜。”   “我管它叫什么名字?!你疯了吧?叫我跟个猫头夜鹰比?”   月折枝冷笑:“疯了也是你们逼得。你且说比不比就是!”   月豪帥脸色当即甩了下来,他怒道:“月折枝,你”   王秀给他使了个眼神,月豪帥骂声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深吸一口气,叫奴仆搬来张凳子,一屁股坐在海棠树下,满眼阴霾地盯向海棠树枝上的夜鹰。   “你给我记住你方才说得话!月折枝。”   夜鹰嘟嘟嘟叫了一连串,声音单调急促。它似乎有灵性,在月豪帥做到树下的瞬间,垂下脑袋,看向向月豪帥。   月豪帥触及它视线,翻了个白眼。   “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月豪帥嫌弃道。   王秀闻言,走到他身后,拍了拍他肩,头一次当着月豪帥的面称他是月豪帥的表哥。   “既然是你表哥设下的赌,你作为表弟,堵一赌也无妨。”王秀说着,看向月折枝,不复之前的阴沉,满脸笑意。   月折枝看出王秀在想什么。   大概是在想他脑子有病,区区一个夜鹰,怎么敢跟假丹期修士比?纯粹自己挖坑找死。   月折枝心知肚明那不是夜鹰,因而半点不生气,礼貌的回以笑容。   连续熬了两天,夜鹰还是没有睡。   月豪帥困得眼皮直打架,他叫奴仆给他扇风,不耐烦得想退出。   王秀享受着奴仆的伺候,见此,抬手拍了他肩膀一下,小声道:“熬睡了就胜利了,想想你那些玩意。”   顿了顿,狠狠在心底骂了句这破夜鹰还不困,王秀又补上一句,“都熬了两日了,这时放弃,岂不是前功尽弃。”   王秀也不过筑基七层,做不到用心念传音。   月豪帥闻言,眉头皱成川字,勉强强打起精神。   他打起精神一会,又想睡觉,他平日修炼都没有这么刻苦过,吃喝玩乐的时间比修炼的时间还多。   王秀知道这个儿子,想着乾坤戒和月折枝父母留下的遗产,恨铁不成钢,又拍他一下。   睡睡睡!上辈子是猪吗你。   月豪帥于是来火了,他站起身,一脚踹飞凳子:“就知道打我,你怎么不来!”   “怎么跟你娘说话的!”王秀瞪他一眼,而后压低了声音,打一棒给一颗糖,“再熬会,熬赢了,西风楼那姑娘我允她进门。”   “当真?”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话。”   月折枝:“”   什么时候说话算话了?要是说话算话,也不会乾坤戒不给。   月折枝啧了声,关上房门,笑吟吟的说我先睡会,表弟你别偷懒,我在院内放了影石的,能录下你的一举一动。   月豪帥:“”   月豪帥拉回凳子,坐在寒风中,他恶狠狠剜夜鹰一眼,意有所指,骂道:   “睡死你,一天到晚懒懒散散!” 第8章 同意   月折枝紧闭房门后并没有睡觉,他沉下心神,基于习惯,闭目修炼。   虽然修炼很慢,但他一直没放弃过修炼,可能是还期待着重回年少风光。   另一端,清心阁,容衍已经从清心阁出来。鹤站在一旁,笑着道:“容师兄既已压下心魔,重修无情道,便请说出破你无情道者是谁,也好彻底斩断情根。”   容衍望向有些灰黑的天幕,天幕散漫冷星。   “怎么彻底斩断?”   鹤收敛了笑,平静道:“一般来讲,彻底斩断是指杀掉破其无情道者,但我们毕竟是正派,做不得这种事。因而,彻底斩断情根是指进入幻境,杀掉破其无情道者。   杀掉后,幻境中一切将融入记忆中,成为「事实」。”   容衍收回望向灰黑天幕的目光,道:“幻境我自己进。”   鹤听出他言下之意。   ——不会说出那人是谁。   脸色变了几变,鹤拿出玉牌,联系了程问雲。不一会,他断了联系,稳声道:“尊者说,可。”   “多谢。”容衍点头。   鹤道:“容师兄客气。”他说着,照着天上贪狼星的方位,抛出一面罗盘。罗盘抛出的瞬间,一道红色婚贴一并落了出来。   鹤连忙捡起婚贴,递给容衍:“忘给你了,月家送来的婚贴,邀请你们这些直系师弟师妹去参加大师兄的婚礼。”   鹤没注意到,他说这话时,容衍垂下了眼帘。   容衍接过婚贴,翻开婚贴,婚贴上写着月折枝和王理,婚礼时间。   手指握紧婚贴,骨节泛出点白,容衍片刻合拢婚贴,递还给鹤,声音如玉坠寒冰。   “不必了,没空。”   鹤闻言,没去追究是否真的没空,他点头应下,收起婚礼请帖,抬手按在浮在空中的罗盘。罗盘按住后浮现数道纵横交错的蓝线,蓝线直入地面,勾勒出一个朦胧镜面。   朦胧镜面如水银一般,泛着层光。   容衍直接踏入朦胧镜面,镜面泛出一道波光。   鹤见容衍进入幻境,正欲告知尊者,却猛然发现罗盘内部悬浮着不知从哪来的魔气。   罗盘受魔气影响,传导出的不是幻境,而是真实地点,穿过镜面,对面就是破容衍无情道那人。   想到自己所说的杀死其破无情道者,鹤脸色大变。   遭了!   房间内,一身雪色宗袍的月折枝戴着面具盘坐在蒲团上修炼,他双手交叠在一起,衣摆落在地面,如纱轻柔。   将灵力运转第三周天,月折枝停止修炼,打算去瞧瞧月豪帥熬熬夜熬得怎么样了。   他睁开眼,却发现地面倒映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几乎遮盖了自己的人影,还夹着道冷光。   月折枝看着地面人影,瞳孔微缩,他立刻想到是月豪帥熬过气了,气急败坏要砍他。   月豪帥小时候不是没做过提刀要砍他的事。   月折枝神经绷紧,他瞥了眼放在一旁的佩剑,指尖一转,转出一柄淬毒飞刀。   飞刀在雪白墙壁上映出道寒光,旋转着化为毒蛇飞向身后那人,只听「铮——」一声,飞刀破成两半,裹挟的毒液与灵力溃散。   飞刀材质是玄铁,轻易破不开。   月豪帥实力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月折枝沉下心,他转出张符笔,符笔在空中拉出几道符咒,正要收尾,原本牢牢实实戴在脸上的面具却忽然往下滑落!   月折枝心中一惊,顾不得收尾,腾出只手去按滑落到鼻尖的面具。   指尖刚触碰到面具,月折枝脖子上多出一道剑光,月折枝认出那剑光出自天恒银剑。天恒银剑的剑光极其锐利,断人头颅不在话下,月折枝顿时僵硬住,面具径自掉落在衣摆。   “容容衍?”   剑光在月折枝叫出容衍时,骤然崩裂,碎成光片。   月折枝听到身后那人距离咳嗽了声,忽然感觉到颈后传来一阵温热。   月折枝抬手往后面一摸,摸出殷红鲜血。   鲜血温热还带着点温热。   脑子来不及思考被罚入清心阁的容衍怎么会出现在此,月折枝下意识站起身,转身去看容衍。   “你怎么了?是来找我要气运?放心,马上,我需要一个介质”月折枝话音戛然而止。   容衍握紧天恒银剑,脸色苍白,唇上染着猩红血液,他死死咬着牙,神色痛苦。月折枝凑近一点,发现他在运转压制心魔的灵决。   压制心魔的灵决,月折枝以前见过,因而一眼便认了出来。   《无上》中,容衍从未有过心魔。   月折枝忽然想起之前那个未解之谜:容衍为何白了发,结束历练回宗。   难道说,除了他偷气运的原因还有心魔的原因?   月折枝想到这里,意识到原著剧情几乎全部脱轨,他头皮发麻,连忙一点地面,退到一边,随即拿出通讯符告知师尊。   还未告知,腰间被什么缠住。   月折枝眼前一花,一头栽到容衍胸膛上,容衍看似单薄,实则肌肉结实,身体极具力量感。   月折枝一头栽他胸膛,撞得额头有些痛,连连道歉,月折枝立刻要远离容衍,下一刻,他被容衍环住腰,扣住后脑勺,压住唇。   月折枝:!!   一股血腥味在唇边弥漫开,月折枝懵了,他反应过来,抬手推开容衍。   然而推不开,容衍扣住他,猎杀猎物一般,毫无技巧地粗暴撬开他唇齿,轻吻撕咬。   实力相差太大,容衍身上极强的威压直往月折枝身上压。月折枝仿佛被卷入风眼,四肢百骸都被威压扯得痛,他尝到容衍口中血的味道,还尝到自己被容衍咬破唇的血的味道。   月折枝痛得眼前模糊了片刻,他艰难抬起通讯符,默念师尊,你小徒弟出事,疯——   痛!   容衍身上的威压肆无忌惮散发,月折枝被压得差点崩溃,他浑身都痛,手指一抖,夹在指间,还未激活的通讯符便从指间滑落,飘飘悠悠飘到地面。   地面以容衍为中心起了层薄霜。   通讯符落在起了层薄霜的地面就像遇上火苗,窜起几缕白雾,骤然炸开。   月折枝听着通讯符炸开的声音,唇上火辣辣的痛,被咬破皮了。   急促喘息两声,他像溺水之人,死死拽住容衍衣襟,让自己不要在威压之下,因为疼痛直接跪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在月折枝觉得快窒息,把遗言都想好时,容衍松开口。   容衍抬手去擦月折枝唇上湿润,他指腹带着薄茧,像天恒银剑锋利刀刃带来的致命威胁,擦得月折枝唇上破口处发痛。   “我讨厌你”容衍低声道,声音微哑,他看向这个无比真实的幻境里的月折枝,“我真的讨厌你。”   呼出的气息打在月折枝侧脸,月折枝喘着气躲开,惊悚地看向千万字《无上》中的无情道主角「容衍」。   看向容衍的一刹那,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冒了出来。   月折枝闻到自己身上散出香。   他意识到炉鼎体质因为太亲密接触旁人,被激发了。   月折枝脸色顿时难堪下来,他强迫自己松开攥住容衍衣襟的手,冲冲忙忙背着容衍翻出抑制药想要吞一枚,压制住发作的体质。   偏生容衍抓住他手腕,不肯放。   月折枝手腕纤细,因被威压压过,轻轻一抓住便有些痛,月折枝痛得松开手。   一松手的结果就是抑制药摔在地上,滚到书架下。   不过好在抑制药外装的是玄石瓶,并不会摔坏。   月折枝看着滚路到书架下的玄石瓶,心中焦急,他忍下酥麻和即将呼出口的口申口令,眼眶急红,软着身体,道:“我知道你讨厌我,你先放开我,我把玄石瓶捡起来,之后你要杀我要剐我,什么都任你!”   月折枝心都落到压制药上,他敷衍道,妄图以敷衍将容衍先安抚住。   虽然不清楚容衍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什么都任我?”容衍只听进他最后一点敷衍,他微微松开攥住月折枝手腕的力度,低声问道。   月折枝一看有机会,脑子转得飞快,连忙道:“什么都任你。”   月折枝话音刚落,整个人腾空,被容衍丢到榻上。微凉的指尖抚过月折枝鬓角、唇角、脖颈,最后落到衣襟口。   容衍按在他衣襟口:“这样也任我么?” 第9章 韭菜   “什什么?”   月折枝本应该仔细想他把自己丢床塌上,指尖压在衣襟口是要做什么。   但他难受得直喘气,发丝湿/漉/漉贴在绯红脸颊,实在无暇分出心神仔细去想。   抬手推开容衍置在他衣襟口的手,月折枝目光盯着地面书架下的玄石瓶,他撑着床榻坐起,跌跌撞撞挪下床塌,欲去捡玄石瓶。   他没看到容衍被他推开手后,扯出阴森森的笑容,笑容极其不合符他一身白衣。   “嗯!”   月折枝手指刚碰到玉瓶,腰上一紧,又重重跌回床塌间。   跌回床塌的瞬间,月折枝想到门外的月豪帥一干人,积压已久的怒火砰然而出,他又气又委屈,即便知道容衍此时状态不对劲,出了事。   “你想干什么你!你别以为我怕你!”   月折枝说这话时,声音染上丝甜腻的香。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皮肤雪白,眼尾泛红染湿,漂亮娇艳,像能握在手心把玩:容衍无情道尽毁的那天,心魔作祟,升起了个把玩对方的妄念。   “待会师尊来了,有你好看!”月折枝气急败坏,他挣扎着发软的身体要坐起,“像你们这种修无情道,求证大道的”   月折枝唇被堵住,容衍俯身把他压在床榻上,从唇往下,一点点,肆意轻薄到锁骨。   “你身上是什么香,好香。”容衍道。   月折枝身体是极其喜欢这种亲密接触,他不止地颤抖,颤抖间,感觉到腿/间异样,他脑子轰然炸开似的,陷入震撼。   容衍这是想   月折枝不是不懂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毕竟是炉鼎体质。   可是容衍可是《无上》这本长达千万字,被读者戏称「容千万」的无情道男主。   任何人都可能动情,容衍不可能动情。更况且,是对他动情。   月折枝可没忘记,容衍说三个月之内还不了气运,杀了他的狠话。   ——可既然不是容衍,那对方是谁?   妖魔?   一定是妖魔,只有妖魔才能化得与真人一模一样。   月折枝距离挣扎,偏头躲,双手抵住容衍胸膛,眼里流露出厌恶,骂道:“你是什么妖魔?!给我滚开!你若敢占我,我不会放过你!”   妖魔跟道侣本质上是不同的,道侣是双修,妖魔则是采补。   炉鼎体质者被妖魔采补,生机会被妖魔慢慢抽空,成为妖魔的养料。   容衍闻言,一顿,他抬头,对进月折枝满是厌恶的眼睛。   月折枝见他顿住,以为激怒了对方,他咬咬牙,看向门外,把希望寄托在最不想寄托的人身上,提足声音。   “月豪帥,你个傻逼,那夜鹰是假的!”   话音刚落,门外只听「咚」一声,似乎是谁被气得一头栽地上。   容衍听此,瞥了眼门外,他抿紧唇,翻身下床,身影如风雪消失在房间。   月折枝见他消失,长舒一口气,他劫后余生的拢紧衣服,艰难走到书架前,捡起书架下的玄石瓶,快速倒出一枚压制药。   月折枝倒出药的同时,门外传来王秀等人扶人的慌乱声、怒骂贱人的声音。   空气一阵波动,容衍从水镜中退出,他脸色冰凉,手臂上有道剑伤,看剑伤透出的气息,是天恒银剑所伤。   换言之,他是自己所伤。   鹤在发现受魔气影响,传到破其无情道者身边时,立刻告知了尊者程问雲赶来此处。   见容衍狼狈回来,鹤心中狠狠一跳,他看向站在一旁的程问雲,程问雲在他看来时,不动声色点了下头。   毕竟跟了尊者多年,鹤当即得知尊者的意思,他关切道:“容师兄,怎么样?你杀了那人?”   夜色还未褪去,有细碎小雪从模糊云层飘落。   “杀了。”容衍回忆着水镜里的一切,站在雪里,神色冷淡。   鹤瞬间哑然,他攥紧了手指。   程问雲也陷入沉默,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杀了就好。修无情道,绝情断恨,意在苍生正道,志在成仙。其他东西,全不重要。”   容衍嗯了声,他收起天恒银剑,扯出纱布,端正包扎好手臂上的伤,而后半跪在地。   “师尊,弟子请求继续历练,求证大道。”   天上飘着小雪,程问雲扶起他道:“可以,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帮为师去办件事。”   容衍听到程问雲所说之事,握紧了剑,他低声应了声是,转身沿着落有微雪的千步天阶而下。   程问雲注视着他离开,良久,转身看向鹤,他捻了捻衣袖袖口,眼神凌厉,意味深长道:“你跟了本尊多少年了?”   鹤立刻半跪下,恭恭敬敬回复道:“二十三年。”   “二十年!你却连罗盘里残留上个入魔弟子入幻境产生的魔气都没能发现!你做什么吃的!”   罗盘里残留魔气,极其难发现,鹤在拿到罗盘时,还曾检查过好几次,但都没发现。   不过,即便前提如此,鹤依然不敢反驳,此事确实是他疏忽,若不是他疏忽,也不会   “请尊者处罚。”鹤道。   程问雲脸色稍霁:“自己去惩戒处领罚,另外,罗盘因魔气出错一事给本尊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容衍手上不能沾染无辜之人鲜血,他天赋之高,前程不该断送在此。   鹤站在一旁,明白程问雲的意思,他道:“鹤在此立誓,绝不会透露半句,若有违背,天罚之,魂飞魄散。”   “去惩戒处吧。”程问雲长叹口气,他抬头看向远方,细雪飘飘。   月折枝住处。   月折枝刚吞下压制药,草草遮盖住身上香气、吻痕、咬痕,便听到急促脚步,他连忙拿上面具戴好。   急促脚步停驻在房门口,紧接着,「哐!」一声。   房门被人踢得粉碎,月豪帥红着眼,持剑一头扎了进来:“月折枝你他娘敢耍我?!我杀你!”   月折枝刚戴好面具,手脚还有酸痛发软,没来得及躲开月豪帥的剑,被月豪帥一剑刺穿左肩。   王秀等人在后跟着进了房间,见此,抬了下眼。   温热鲜血瞬间喷洒出来,月折枝硬生生忍住撕裂痛疼,暗骂一声之前哪个妖魔,如果不是他,自己也不必遭这一剑。   若有朝一日找到那妖魔,看他不请人活剐了他。   心里如此想着,月折枝按住刺入肩膀的剑,狠狠往外一扯。   月豪帥脸上溅上月折枝的血,他看了眼月折枝按住剑身的修长手指,嘴角扬起恶意,抬手猛地收回剑。   月折枝见此,立刻收回手。他若是不立刻收回手,锋利的剑能割掉他手指。   “算你收得快!”月豪帥冷呵了声,他从奴仆手中接过夜鹰,夜鹰已经被揉成一团,露出雪白纸质。   月豪帥接过夜鹰就往月折枝脸上一扔,骂道:“整我一天多!我看你是想死。”   月折枝捂住直流血的左肩,目光落到地面夜鹰身上,有些心疼,这可是他折出来最接近完美的夜鹰。   王秀没给他悼念揉成一团的夜鹰的时间,她几步走到月折枝面前,一脚踩夜鹰身上,拿起手帕,慢条斯理道:“既然这夜鹰是假的,那这赌注就是你表弟,我儿豪帥赢了。”   她抬了抬保养精致的下巴,接着道:“王理那丫头是个好女人,你跟她成亲,算是占尽便宜。至于聘礼,这不用担心,我作为你大伯母,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月折枝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指缝有血不断溢出,月折枝扫了周围人一圈,冷声道:“若是我父母在世,你们敢这样逼我?这偌大的月家,基本是我父母撑起来的,你们不过是附着吃喝。”   王秀闻言,冷下脸,她勉强维持着表面客气,道:“你在说什么?你父母死了几十年,这月家可是我夫君一手撑出来的。”   “若是他撑出来的,月家如今怎么走下坡如此厉害?连侄儿父母留下的遗物都要算计?”   月折枝不知道乾坤戒里有什么,他父母在他五岁时就去世了,可能是怕他被人盯上,没有给他留什么东西,只是留了封归心宗程尊者推荐信以及一个平平无奇的乾坤戒。   现在看来,这个平平无奇的乾坤戒中东西不少。   若不然,他们也不会这般作态,死咬着不放。   王秀皱起眉,她狠狠咬住牙:“身为长辈,不与你争辩!来人!”她看向身后几个奴仆,道,“带折枝少爷回月家,准备迎娶王小姐。”   月折枝道:“这里是归心宗,我看谁敢动我!”   几个奴仆你看我我看你,站在原地没有动。   “站着干什么!还想着本夫人亲自动手!”王秀呵斥道。   几个奴仆闻言,权衡轻重,立即挽起袖子,朝月折枝走去。   “得罪了,折枝少爷。”   月折枝没吭声。   几个奴仆早知月折枝是个废物,他们没对月折枝设防,径直走到月折枝身边,抬手就想按住月折枝肩膀。   却不料月折枝点地一旋,几柄淬着毒的飞刀从他指间甩出,化作毒蛇,在空气游走,猛然咬住几个毫无设防的奴仆胸口。   毒液自伤口弥漫开,几个奴仆感觉到一阵麻意,他们全身抽搐,骤然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王秀见此,吓了一跳,而后她嫌弃地扫了几个奴仆。   实在没用,连个筑基初期的月折枝都拿不下,白吃月家口粮,白拿俸禄。   她一边嫌弃一边呵斥道:“月折枝,你这些阴招跟谁学的!如此这般与邪修有何区别!”   几柄飞刀刺中几个奴仆,在空中旋出个完美弧度,回到月折枝指间。   月折枝夹住飞刀,他转动飞刀,几枚飞刀在他指间形成一道黑光。他抬眼看向王秀,假惺惺道:“死人了吗?我好怕。”   王秀:“”   月豪帥:“”   月成山:“”   一地口吐白沫,直抽搐的奴仆:“”   月折枝斜了眼倒地的奴仆,他才不光明正大跟人打,他这个修为,很有自知之明,打不赢。师尊说他傍门左道多,尽耍阴,但耍阴何尝不是保命手段。   只要能保命,月折枝不在乎是不是耍阴。   光明正大,那是主角的打法,不是他的打法,他若光明正大,这会儿已经坟头草三丈。   王秀最先从月折枝的无耻中反应过来,她抽出腰间软剑,抬指一摸剑刃,一点血液顺着剑刃滑到剑尖,漾开一圈圈天青色绿意。   不管月折枝愿不愿,他必须跟王理成婚,成婚后结为道侣,命契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败俱败。   她只要拿捏住王理,便也拿捏住月折枝。   到时候,不说乾坤戒不必还给月折枝,就是月折枝现在身上所有的财物,也要收敛个干净。   看这小兔崽子还敢处处与她作对,戏弄她儿子。   王秀这般想着,身法如云,杀向月折枝。月折枝虽然修为比王秀差一截,但他损招多,王秀一时半会奈何不了他。   眼见月折枝要从自己攻击下脱身,王秀斜月成山、月豪帥一眼,月豪帥当即一甩剑,加入战局,唯有月成山握紧拳,为难地看着月折枝。   “要你有何用!”王秀恶狠狠道。   月成山缩了下脖子。   王秀更加怄气,她当初瞎了眼,怎么找了个这么没用的东西!   “回去收拾你!”王秀道。   月成山不敢说话,他往后退了几步,退到门外,立在雪中,朝房间内的战局观望。   月豪帥修为毕竟不低,已经假丹期,在王秀配合下,几招便将月折枝所有招式拆散,将其逼到墙角。   “走吧,月折枝。”月豪帥拿剑戳了戳月折枝左肩,“负隅顽抗你痛不痛?”   月折枝任由月豪帥戳伤口:“你信不信我师尊很快就来了?”   月豪帥知道月折枝口中的师尊是归心宗程尊者程问雲,程问雲铁面无私,曾以一手之力,拔掉魔界安插到中州的傀儡门派,因而名声大噪,有杀神称号。   听到月折枝提起程问雲,月豪帥眼中闪过丝害怕,他犹豫犹豫正欲收起剑,王秀抬手按住他手。   “程尊者很快赶来又如何?这是月家家内事,他一个外人插什么手?我们这些亲属,又不是死了。”   “依我看,就是死了,尸体都腐烂了。”月折枝道。   王秀自诩修养好,无人能气到她,然而短短一日多,便被月折枝气了好几次。这个小兔崽子,真是继承了她娘那副找打的毒舌!   王秀放下按住月豪帥的手,恶狠狠道:“给我再刺他一剑,不尊重长辈,你身为堂哥就该好好教训!”   月豪帥听得王秀这么一番话,胆子大增,他一想也是,教训自家人,管程问雲什么事!   如此想着,月豪帥眼中闪过阴狠,抬剑一剑刺向月折枝右肩,说起来,他最擅长教训像月折枝这么「叛逆」的存在。   “铮——咔嚓!”   墙面闪过一道白光,以白光为开端,墙面漂上几滴鲜血。   月豪帥脸色扭曲,他嚎叫着松开握剑的手,捂向自己右手手臂,右手手臂被整齐切掉,只残留一点皮肉连着身体。   王秀吓懵了。   月折枝:!!   月折枝连忙擦了擦脸上血,看向白光出处。   白光出处是个白衣青年,青年眉眼冷冽,他白发发间沾着点雪,鲜血顺着天恒银剑剑身往下滑,在地面滴出一个又一个小圆圈。   似乎是嫌脏,白衣青年取出手帕,细细擦掉天恒银剑上的血液。   他擦完剑身,才走到距离月折枝不远处,抬起眼帘,视线扫向月豪帥,道:“大师兄,师尊让师弟来问问你,可需要帮忙?”   月折枝闻言,怔住,他没想到师尊会叫容衍来帮他,更没想到容衍能毫无芥蒂的来帮忙。   心情复杂的收回目光,月折枝点头,客客气气道:“需要,多谢小师弟。”   月豪帥一听,脸都白了。   他嚎叫声卡在喉咙里,他捂住手臂,被容衍直接吓腿软了,结结巴巴道:“不关我的事。”   王秀脸色更是难堪,一半是心疼月豪帥,一半是吓得,她撑着优雅,道:“程尊者这话什么意思?帮忙?难不成我们欺负月折枝了不成?”   王秀说着,指了指地上躺一地的奴仆,压着怒火道:“分明是他欺负我这个做大伯母的!我不过是给他安排了门好亲事,他拒绝也就罢了,居然还找你个做师弟的帮手,什么身份叫什么狗”   王秀话音位落,感到一阵压力,直直跪在地上,膝盖发出碎裂声。   痛意迫使王秀张口要骂人,她还未骂,嘴被一路小跑进房间的月成山捂住。   月成山怂得直点头:“对不住对不住,她不会说话,亲事就算了,我们实在不该插手。”   王秀闻言瞪大眼睛,月豪帥没说话。   月成山接着道:“那个乾坤戒我回去找找,也全部还给折枝,折枝啊,你就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月折枝闻言,呵了声,他知道月成山害怕了,也知道月成山认出容衍身份。   容衍出身镇魔容家。镇魔容家,修仙界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即便是那些自称一流的大宗派都要给几分面子。   王秀居然还敢说什么身份叫什么狗,这不是妥妥得罪容衍。   月折枝看了眼容衍,道:“你以为婚事算了,还掉乾坤戒就够了?我小肚鸡肠,就是要一般见识。”   月成山脸色难堪起来,他结结巴巴道:“一般见识好?一般见识好!”   王秀猛然挣开月成山的束缚,闻言,正要召出影灵,却被月成山按住。   月成山暗暗道:“对方是镇魔容家公子容衍,你得罪一个程尊者还嫌不够还要去得罪容衍?不要命了你!”   王秀听罢,脸上怒火顿时僵住,她好半天才道:“你还想怎么样?”   月折枝冷呵一声,他转出个算盘,他看了眼房间损耗程度,道:“也不怎么样,只是还想要点赔偿。”   月成山打量了眼四周,又看了眼月折枝肩上的伤,心道这能赔多少,于是连忙点头:“是该赔偿,赔偿多少,折枝你说。”   月折枝的目光顿时友好了,他快速拨动算盘,道:“椅子碎了两把,五百灵石;桌子碎了,三千百灵石;前些日子刚淘到的青花瓷也碎了,给你算个九千灵石然后,还有我的伤药费二十万,精神损失费不说多了,看在你我亲戚份上,打八折,八十万吧,一共三百万。”   月折枝摆出账单:“法宝抵扣还是分期支付?”   月成山:“”   月豪帥:“”   王秀:“”   月折枝,你抢劫啊!!   三人不约而同懂了月折枝刚才为什么友好了,他那眼神,分明是看一片绿油油的韭菜! 第10章 招道侣   月成山心中暗暗叫苦,此时的月家就如空中楼阁,表面光鲜亮丽,哪里能轻松付得起三百万灵石?   “折枝啊,怎么说我们也是一家人,三百万实在太”月成山搓着手道。   “若是一家人,我肩上伤怎么来的?”月折枝抱着算盘,阴沉道。   月成山顿时语塞。   月折枝看向容衍,道:“你们不愿给算了,麻烦小师弟”   “不不不,不必劳烦容道友。”月成山冷汗直冒,连忙打断月折枝的话,他立刻立誓分期支付,并在五天之日,把乾坤戒内所有东西原原本本还给月折枝。   “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那你们呢?”月折枝看向王秀和月豪帥。   月豪帥断臂处直流的血已经用丹药止住,他眼中闪过记恨,压下记恨,月豪帥和王秀咬牙切齿立下誓言。   三人立完誓言,带着躺一地的奴仆,狼狈离开。   月折枝并没有杀这些奴仆,他飞刀上的毒液都是稀释过的,不足以至死,顶多陷入噩梦三天。   容衍见月豪帥一干人离开,收起天恒银剑,转身就走。   “等等!”月折枝叫住了他,“刚才谢谢了,等我拿到灵石,分你”   月折枝诚恳道,“分你一半。”   容衍侧首看向他,他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这双眼睛里曾在幻境内对他流露出极度厌恶。   容衍不太记得幻境里发生了什么,只是模模糊糊记得自己被心魔蒙蔽,抱了对方然后,就是厌恶的眼神。   确实应该厌恶,他自己也厌恶。   修无情道,居然动心。   正如师尊所说,修无情道,绝情断恨,意在苍生正道,志在成仙,他不该动心,从始至终就不该。   “不必。”容衍收回视线。   月折枝闻言,愣了下,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道:“我找到还你气运的办法了,你等我五日。”   容衍不知道听到没听到,身影消失。   月折枝见容衍消失,想起「妖魔」的事,他快速包扎好伤口,匆匆忙忙去找师尊。   王秀、月豪帥一干人离开月折枝住处,觉得丢脸,因而故意避开人,想要低调离开归心宗。   但哪能如他们所愿?   归心宗弟子自他们气势汹汹去月折枝住处就一直关注着他们,见他们狼狈离开,一个二个皆停住手中事,好奇地朝他们看去,扬起眉梢。   “哟,他们这是这么了?遭谁削得这么惨。”   “我方才听几个师妹说,大师兄好像对这门亲事并不知情,想来是被大师兄叫人削了吧。”   “并不知情?那不就是来逼婚的?活该。”   “想不到月折枝这么勇,倒是小看他了。”   听着归心宗弟子窃窃嘲笑,三人顿觉颜面扫地,他们连急匆匆离开归心宗。   一离开归心宗,三人就吵了起来。   月成山憋屈道:“我早说,不该贪的不要贪,你们便不听,现在好了,折了条胳膊还多陪进去三百万!”   “我这么贪是为了谁?!你个死东西,但凡有用点,何至于!”王秀也不顾形象了,泼辣道。   “我说你们夫妻别吵了!手痛,能不能先把我手接上!”   “怎么不把你手接上!”王秀阴狠地拧紧手帕,她望向月折枝住处,“兔崽子,给我等着,有你好看!你以为我的东西那么好拿”   “娘,别说了。”月豪帥忽然压低了声音,他看向王秀背后。   王秀表情顿时凝固,一股寒意从脚背爬到背脊,她僵硬着身体,侧身看向身后。   容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他们身后,神情冷淡,似乎已经听了一会。   王秀勉强扯出笑容:“容公子怎么在这里?实在是实在是”   王秀话没说完,一道寒风拂面而来,寒风明明无实体,却带着恐怖的凌厉剑意。   凌厉剑意至面门,王秀丝毫不怀疑这道剑意会从她眉心对劈,将她分成两半。好汉不吃眼前亏,王秀噗通一下就给跪下了。   月豪帥和月成山也随之跪了下来。   容衍衣摆扫过地面,带起一袭风雪,他走到三人面前:“你们方才说要给谁好看?”   “容公子,我娘开玩笑,月折枝是月家嫡系,我亲表哥,怎么可能对他下手。”月豪帥冷汗直冒,是痛的,也是吓的。   “是是是,绝对不可能下手。”月成山符合道,边符合边拿手肘捅王秀,给王秀使眼色。   王秀默念好汉不吃眼前亏好几遍,她咬咬牙:“肯定不会下手!”   容衍淡淡扫他们一眼:“以性命,立毒誓,承诺一概不信。”   王秀脸色一下子变了,她刚才说不会下手完全是忽悠容衍,容衍这种仙门世家,未涉及多少人心,仿佛一张白纸,极好忽悠。   怎么容衍不好忽悠?   王秀眼珠在眼眶里直转,她看了看月成山父子,吞吞吐吐:“立毒誓是大事,让我想想”   容衍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伴随着声音,凌厉剑意直接缴向王秀脖颈。   “你不如死了下去慢慢想,多得是时间。”   王秀打转的眼珠陡然僵住,她脖颈传来距离痛意,热乎的鲜血喷散而出。   尖叫一声,王秀连滚带爬躲开凌厉剑意,她捂住被割出一刀口子的脖颈,惊慌失措:“立立立!我现在就立!月家王氏王秀,以性命发誓,绝不会对做任何月折枝有害之事!如有违背,九天雷击轰之,魂飞魄散!”   容衍睨她一眼,凌厉剑意架到月豪帥和月成山脖颈处:“你们呢?”   月豪帥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唯独没真/枪/实/弹打过,此时早已没了那股全天下都是老子的傲气。月成山更是中看不中用,在家在外都怯弱。   两人怂得比王秀快多了,立刻立誓:“我月豪帥/月成山以性命发誓,绝不会对做任何月折枝有害之事!如有违背,九天雷击轰之,魂飞魄散!”   立完毒誓,月成山大气不敢喘,他低着头,小心问道,“容公子这下可以了吧?”   容衍没回话,他收起剑意,如风雪般消失。   月成山见状,瘫坐在地,抖如筛糠,他背后被冷汗浸湿。   “没用的废物!”王秀骂月成山,她止住血,扶起月豪帥。   月成山嗫嗫嚅:“不该来,这趟不该来。”   王秀闻言,又想骂月折枝,但想到刚才发得毒誓,硬是咽了下去。   现在借她八十个胆,她也不敢骂了,更别提使绊子害。   月折枝并不知道王秀三人被容衍逼得发了毒誓,连骂都不敢骂一句,他收拾好因打斗而凌乱的房间,快步去找师尊。   师尊不知什么时候闭关了。   师尊一闭关就是十年,心知无法告知「妖魔」一事,月折枝郁闷返回住处,着手找些防妖魔的暗器。   花了两日找好防妖魔的暗器,月折枝等了五日。   第五日一大早,月成山忌惮毒誓,就如约派人把乾坤戒和一部分灵石送上门。   月折枝数了数灵石,有五万灵石,还差两百九十五万。   月折枝想着那两百九十五万灵石,感觉挨那一剑太值了,他从乾坤袋里召出存钱罐。   存钱罐是现代招财猫的模样,用玄铁打造,可以装五;   两万灵力,坚硬无比,寻常破不开。   月折枝认认真真把灵石塞进招财猫存钱罐里,又抱起来摇了摇,好像快满了。   月折枝存满过好十几次了,他一存满就放入钱庄赚利息。   月折枝想着每天十块灵石的利息,压着上扬的嘴角,把招财猫存钱罐放回乾坤袋,心里又开始盘算招个道侣需要多少钱。   月折枝早打算招个道侣,他是炉鼎体质,如今不过是拿压制药压着。   人有抗药性,一旦服用过多压制药,压制药就不管用了。   届时,无论他愿不愿意,都必须找个道侣解决,不然体质发作,他无法抗衡。   月折枝算得很清楚,招个道侣不吃亏,既能解决体质发作又能双修提升修为,比找个道侣把自己送过去,风险小得多,一本万利。   至于养得道侣好不好看,月折枝觉得无所谓了,他要求很低的,老实怯弱易掌握。   盘算了一通,感觉手里的钱够招个道侣了。   月折枝边把招道侣的事排上行程表,边打开乾坤戒。   乾坤戒里尽是些他如今存款都买不起的法器和保命之物,甚至还有六十枚上品灵石。   大家口中的灵石通常指的是下品灵石,中品、上品灵石一般只用于高级场合,或只用于冲击境界。   一般而言,一枚上品灵石等于一千枚中品灵石,一枚中品灵石等于一百枚下品灵石。   六十枚上品灵石兑换下品灵石,相当于六百万。   月折枝:!   月折枝压根不知道父母给他留了这么多东西,早知道留了这么多,他就是宰了月家上下,也要拿回来。   震惊无比地看了看乾坤戒内的灵石和东西,月折枝内心被我好有钱刷屏,他恨不得在床上打滚。   好半天,月折枝才从这巨大惊喜中冷静下来,他从一堆保命物里翻出玲珑石。   玲珑石是透明的,有七个孔,置于手中,对准光时,便折射出彩虹般绚丽的光芒。   月折枝欣赏了会玲珑石,按照咒术,引出气运到玲珑石。   不出意外,很顺利就将容衍那部分气运引了出来。   气运引进玲珑石后,玲珑石便像蒙了层金光,细腻光滑。   月折枝小心封好玲珑石,又从乾坤袋中抽出三十枚上品灵石四十枚上品灵石,打算一并给容衍。   虽说容衍不要灵石,但月折枝总有些过意不去。   “容衍——”月折枝容衍两个字刚出口,又立刻改口,“小师弟你在哪里,我还你气运。”   对方的声音从联络玉牌那边传来,有些模糊,清清冷冷。“藏书楼。”   风雪漫卷,归心宗淹没于一片荒芜间。   月折枝带着帷帽,披上狐裘大衣,顶着风雪快来到藏书楼。   因为今日下大雪,藏书楼并没有几人,月折枝抖去帷帽上的薄雪,直接走到登记处,登记上自己名字,进入安静的藏书楼。   容衍站在书架旁翻书,见他来了,合拢书。   月折枝一把拉过容衍,他手是冷的,应该是一路冻太久所致。   容衍被他拉住手,紧了紧手指,他决然拨开月折枝:“依言等了你五日,如果还是与之前一般,便不用试了,我没耐心陪你试。”   他顿了下,抬起眼:“距离半年,还有三个月。”   容衍本来五日前就打算离宗历练,但听月折枝的话,或许在期待什么,又或者想彻底斩断和月折枝的关联,他也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从而滞留到今日。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月折枝被他的话膈应的不舒服,但知道确实是自己的错,也就没生气。   深吸一口气,月折枝把他硬扯到角落内,将玲珑石郑重放到容衍手中。   “对不起,气运还给你。”   玲珑石放到容衍手中,容衍感觉自己手心像是被什么烫伤一般,火辣辣的痛。   他能感受到玲珑石内宁绕着自己的气运。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容衍握紧玲珑石,抿紧唇角。   他本就生了张锋冷的脸,抿紧唇角时,越发显得冷漠无情。   “还有这个。”月折枝低头拿出用普通乾坤戒装好的四十枚上品灵石放到容衍手里。   容衍嘴角抿得更紧了,“我不差钱。”   月折枝顿住,好半天,月折枝才道:“知道你不差钱,这是谢谢你先前帮忙。”   容衍嗯了声。   月折枝瞧了瞧他脸色,沉默片刻:“那个,气运还给你了,我们两不相欠了,你就当没我这个人。”月折枝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对,又补了句。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要是看我不爽,可以完全无视我,不必称大师兄,反正我这个大师兄也是”   月折枝把名不符其实咽了回去。   容衍握紧灵石和玲珑石,他低头看月折枝,良久,道:“没其他事了吧?”   月折枝仔细回想了下,好像没有其他事了,他目光落到容衍白发上,犹豫着想问对方要不要去看看医修。   话未出口,林朝和北安生两人就连走带跑的跑了进来。   “大师兄,有人”   两人声音戛然而止,他们不解地看着容衍和月折枝:“你们干嘛,怪怪的。”   容衍没说话,他收起灵石和玲珑石,转身离开了。   月折枝看了看容衍背影,不愿再说起灵石的事,道:“没什么,你们找我什么事?”   林朝和北安生闻言,压低声音道:“大师兄,有人找你,说是在姻缘签看到”犹豫了下,“你在招道侣,联系你联系不上,因而从中州管理处要了地址,来找你做嗯做道侣。”   月折枝愣住,他缓缓蹙起眉。   他招道侣的姻缘签不是还没发出去吗?这人从哪里看到姻缘签的?胡扯。   月折枝下意识把这人丢进黑名单,他正欲说我没招道侣,火石电光间,月折枝忽然想起几个月前他确实拟了个姻缘签。   只是那个姻缘签拟好后,他瞧着自己钱不太够,没有发出去。   难道,中州姻缘处那群人糊里糊涂,以为他要发出去,给他发出去了?!   月折枝一惊,连忙联络姻缘处管事,查看姻缘签,果不其然,拟好的那份招道侣的姻缘签被发了出去。   既然已经发了出去,月折枝也不好追究姻缘处的过失,毕竟他当时也没说清,掐断与姻缘处管事的联络。   月折枝沉思片刻,抬眸看向林朝,下意识问道:“那人长什么样?”   话出口,月折枝想到自己这个极差的气运。   “算了,你们不说我也知道,那人很丑,很矮,反正我招道侣也没想招到好的,要求很低,凑合就行。”   林朝:“”   北安生:“”   两人瞬间明白月折枝真的搞了个招道侣的姻缘签,他们还以为是别人恶搞。   毕竟招道侣信息太离谱。   北安生默默看着月折枝,看了会,他道:“那人还挺好看,斯斯文文,人也算高。”   月折枝心情一下子好了:“他人在哪里?”   “我们不知道他所说是否属实,因而让他在宗门等。”   “多谢。”月折枝闻言,万分感谢得拍了拍林朝和北安生肩膀,他转身风风火火跑向住处。   林朝:“”   北安生:“”   两人互相看了眼,心照不宣的开始算月折枝能跟对方结为道侣的成功率。   算出的结果,零。   他们大师兄传闻长得很丑,面具一揭,道侣就凉了。   月折枝回了住处,精心挑选衣服,他选来选去都不满意,最后干脆选了件宗袍,拿上把折扇,戴上帷帽,直奔宗门口。   好不容易钓到一个,可不能放跑。   月折枝来到宗门口,风雪交加中,果然见到一个带着帷帽的白衣青年正朝前方走去,看来是要离开此处。   月折枝一见对方要离开就急了,他刷一下收起折扇,连忙追上去,死死拉住白衣人手臂,焦急道:“道友留步,我带包养的!”   白衣青年僵住,他回头看向月折枝,赫赫然是容衍。   “你说什么?”   月折枝:“”   月折枝傻眼了,怎么是容衍!   他立刻松开手,环顾四周,只见宗门口石墩上坐着个青衣人,正打着把伞,在雪地写字。   听到包养二字,青衣人微微抬起一点伞,斯斯文文道:“你就是招道侣那人?你好,我叫宋溪,来应聘你道侣位置。”   月折枝:“” 第11章 他不在乎   月折枝:“”   月折枝刚还了容衍气运就把容衍错认成来找他做道侣的人,心中尴尬至极,他放开容衍手臂,轻咳两声,装出镇静自如的模样:   “容小师弟,不好意思,雪太大,认错人了,我找到的是他。”   月折枝一边说着,一边自来熟拉起青衣人。   青衣人长相秀气,眼睛茶褐色,从里到外透着斯文。   “我们去一边详谈。”月折枝压低了声音。   宋溪看了眼容衍,点点头:“行。”   月折枝得到宋溪的点头,拉住宋溪就走,没走两步,被容衍拦住。   容衍抬眼,看向月折枝戴着的白色面具,声音冷冽:“大师兄在说什么包/养?”他看向宋溪,“什么道侣招聘?”   月折枝不愿与外人多说招道侣的事,他客气道:“没什么,小师弟有事就去忙,千万别耽搁。”   容衍没说话,他攥紧月折枝手腕。   月折枝被他攥得有些痛,有些生气,道:“你干什么?”   “你过来。”容衍道。   “这位道友,月道友与我有事要谈,你与他有什么事,等会可以吗?”一只手按住了容衍肩膀。   容衍侧首抬眸,对上客客气气的宋溪。他忽然想起自己与师尊的谈话,手上力度一松,不由放开月折枝。   月折枝道了句抱歉,你等会有事可以用联络玉牌联系,便随着宋溪走了,事有轻重缓急,月折枝首先挑重的,急的。   容衍喉间一下子干涩起来,他看着月折枝拉着宋溪消失在宗门前。   宗门一侧是石壁,另一侧是山林,风雪呼啸着穿过山林,击打在石壁上,一览无余的冷寂。   迎着三五个弟子的目光,月折枝拉着宋溪一路来到自己住处,把他按在桌前,坐下,道:“你既然是来应聘道侣的,今年多少岁?先了解一下。”   宋溪收起伞,拿眼神上下打量月折枝。   月折枝以为他在看自己是否适合做道侣,用灵力温热茶水,给他倒了杯茶,笑眯眯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也可以问我。”   月折枝对宋溪很满意,他在心里打了个勾。   宋溪犹豫片刻,他端起茶,道:“冒昧问一句,月道友招道侣只是为双修?不用双方心意想通?”   月折枝回想了下拟定的招道侣信息,点头道:“对,不用心意相通,名义上也行。”顿了下,月折枝道:“你那行吗?”   “咳咳咳——”宋溪被他这直白的话吓得呛到了,他好半天才缓过劲,道,“你怎么如此不矜持?”   月折枝听谁说过这话,有些耳熟。   想了会,月折枝终于想起这话谁说过。   容衍说过,至于因为为什么事说,月折枝不太记得了。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月折枝心情极好,他笑道:“确保一下而已。”   宋溪放下茶杯,他脸上热度依旧没有消下去,视线移向月折枝面上戴得面具,宋溪道:“月道友能让在下看看长什么样吗?”   月折枝指尖搭到面具边缘,他犹豫片刻,道:“不行。”   宋溪闻言,也没有勉强,只是笑了笑。   月折枝见他笑,心念一转,提醒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今年三十有八。”宋溪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假丹初期修为,散修。找月道友结为道侣,并非贪钱,而是算出日后有劫,为避劫,特意在姻缘签上找到月道友消息,前来结契。不过月道友放心,劫是小劫,对你无害。”   月折枝闻言,一愣。   他本以为对方就是单纯来找他做道侣,万万想不到是对方是为避劫,在姻缘签上找到他招道侣的消息,寻了过来结契。   宋溪似乎是看出他所想,斯文道:“月道友在姻缘签上发布的招道侣信息太离谱一看就像骗人的,根本没人会理会。若不是我需要避劫,这会也”   月折枝:“”月折枝:离谱?怎么可能!”   宋溪沉默得看着他,看了会,拿出月折枝拟定的招道侣信息——   本人召个男道侣[不用真心相爱,可以做名义道侣;   身高不限,修为不限,外表不限(拒绝老人形象);   接受身体残疾,只有那处不残疾就好。   接受无钱,按月给零花钱,性格不能太暴躁。   关于本人;   男,长得还行,条件中,大宗弟子,不温柔但应该体贴;   其他备注:结为道侣后,你要发一条毒誓【毒誓不会危害你】;   联系方式:任务阁管事转告定相见位置;   月折枝沉默片刻,道:“有一一点点离谱而已。”   宋溪笑了声,他站起身,道:“月道友还有什么想了解的,若是没有,便可以定下结契大典时间,结为道侣。”   月折枝闻言,随意挑了几个问题问他,宋溪都回答得让月折枝很满意。   不过,月折枝想到他嘴里说的劫,对宋溪依旧不放心。   道侣虽说是荣辱与共,却并非生死与共,要是他人品差,背刺自己怎么办?月折枝深知自己气运差,又是炉鼎体质,一旦遭背刺,下场势必凄惨。   而且,就算逼着对方发了毒誓,不许暴露自己炉鼎体质,也不能保证自己安全。   毒誓只要有心,还是有空子能钻。   月折枝左思右想,决定试试对方人品,他施施然道:“结为道侣不急,我听说最近有个秘境要开,你有空吗?陪我去一趟可好?我筑基初期,修为太低。”   秘境中,机遇和危机同生,是最能反应人品的地方。   宋溪为难道:“我最近有事。”   月折枝正要说什么事比劫重要,便听宋溪话锋一转,笑道:“在下待会全推了,月道友莫担心。”   容衍还站在宗门外,他睫毛上落有雪,发间更是夹着雪融后的冷水。   “铛——”一声宗声响起,容衍收回看着不知落点的目光,转身离宗,重新投入历练。   他不乎月折枝。   月折枝已经把气运还给他,月折枝跟谁结为道侣都给他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二更很晚,不要等,明早起来看;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经年一梦   “月道友,你可收拾好了?”   雪连下好几天,今早终于已经停歇,宋溪借着朦胧天色,穿过前庭,来到月折枝房前。   他站了几息,抬手敲门,礼貌问道。   房间内,月折枝把防身法器、丹药等分成了两份,一份少的放入乾坤袋,另一份多的和体质压制药一并封入金缠枝发扣中。   金缠枝发扣是他前几天,拿二十万灵石,找好友宋寒松(宋寒松是个高阶炼器师)连夜赶制的,看似平平无奇,其实内里是个不下于乾坤戒的空间。   月折枝用金缠枝发扣随意束起一头墨发,对着水镜看了看。   完全看不出来内里另有乾坤。   月折枝对宋寒松的炼器水平还是很放心,他收起水镜,把乾坤戒收入袖中。   东西不能放到一处,若是放到一处,遭遇危险,被夺了,就毫无底牌了。   更况且,此次是去秘境试探宋溪人品,怎么也得多个心眼。   做人多个心眼,从来不是坏事。   月折枝放好乾坤袋后,又检查了一遍自己佩剑、飞刀,确定毫无遗漏,这才打开房门。   “收拾好了,走吧。”   秘境还有两日开启,地点在中州最外围,与传闻中每月月底出现阴阳路的七里槐镇相接壤。   若是此时出发,路上不逗玩,能赶在月底七里槐镇出现阴阳路时,顺利赶到秘境。   秘境是个中型秘境,去得人很多。   声音裹着寒气一并飘入耳中,宋溪他借着天光看月折枝。   月折枝依然带着那张白色面具,他换了身低调的灰蓝剑袖衣袍,微微折起的衣领显得脖颈雪白欣长,细腰间系着代表归心宗身份的缨红玉珠。   开门间,缨红玉珠珠穗在寒风中轻轻摇晃,犹显得他身姿纤薄,如芝兰玉树。   即便是眼光颇高的宋溪在此刻也不得不承认,月折枝这具身体比例极好,是能让人遐想连篇的美人身躯。   “宋道友,你在想什么?”月折枝见宋溪站起原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   宋溪闻言,立刻回了神,他转身朝庭院外走,道:“我在想这个中型秘境的危险程度。”   “应当会很危险。”月折枝关上房门,给师尊发了条出发去秘境的消息,笑道,“还得宋道友多费心。”   “应当的。”宋溪眼尾下弯,客气道。   极寒之地,几个身着暗红衣袍的人浑身是血,正捂着被咬掉的左手,惊恐躲避一只浑身长满白毛的怪物。   怪物名叫雪妖,是根植于雪地的妖物,狡诈聪明,最善长装人。它们装成人后,混到人身边,给人下谜。   人中迷后便感觉不到痛,直到灵力被吃空,身体被雪妖吃掉大半,才会察觉,但那时已经晚了。   几人不知道雪妖的厉害,为及时赶到秘境,横穿极寒之地。横穿第一天晚上,几人就碰到雪妖,以为雪妖是人,让它同行。   若不是同行到一半,带了驱魔符的同伴感觉到手掌传来钻心痛意,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人」是雪妖。   见到嘴的食物从迷中苏醒,四散奔逃,雪妖愤怒低吼一声,它双臂结实如猿猴,狠狠一锤雪地。   地面距离震动了几下,几人身体摇晃了几下,连忙稳住身体,继续往前几人脸色苍白地停止逃命,惶恐看着前方。   前方只有棵枯树,以枯树为起点,向四周延伸的雪地上鼓出一个又一个雪白毛团。   雪白毛团接连鼓了八个后,从地面跳出来,极速变大变高,变成雪妖的模样。   几个人见状,脸色卡白,他们回头看了下后方追来的雪妖,又看向前方聚拢的雪妖。   “师兄,怎么办?”有胆小的吓哭了,问道。   其余几人,没一个人回答,只是忍着痛,咬牙靠在一起。他们的灵力被雪妖吃掉大半,手也被吃掉一只,根本不是雪妖的对手。   雪妖见他们不在逃跑,从喉咙里发出刺耳的兴奋,呼朋唤友,一拥而上。   忽然,半空划来一道剑光。   剑光雪亮,一击割断最靠近几人的雪妖的头颅。   “噗嗤——咚——”雪妖倒在雪地,头颅滚了几米,温热鲜血散在洁白雪地。   几人见状,愣住,他们过度惊吓的神经没能从这一变故中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任由喷溅的鲜血溅上脸颊,看着雪妖头颅滚到地面。   同伴头颅被割,其余雪妖立刻察觉到危险,它们狡诈聪明,当即扭头要钻进雪地。   还未钻进雪地,一道白线从远方拉来,穿梭到它们身侧。   “噗嗤——咚咚——”几声,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雪妖全部倒在雪地,鲜血横流,浸入雪地。   几人直到这时才如梦初醒,他们连忙朝那道白线看去,那道白线是因来人速度太快,从而形成的一条白线。   “哪里妖魔最多?”   白衣青年身形挺拔,背对他们,垂直于地面的剑身沾着血。   几人闻言,迷茫了一瞬:“什么?”   容衍微微侧头,朝几人看来。几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他那双眼睛,极黑极深邃,平静如这极寒之地的天,而后才是他过于苍白清冷的脸。   “哪里妖魔最多。”容衍重复了一句。   几人猜不透这人在想什么,平常修士都是避着妖魔而走,哪有赶上门去挑事的?   但猜不透归猜不透,几人对容衍是极其感谢和尊重,连忙道:“明日正逢七里槐镇现阴阳路,七里槐镇外,连同秘境接壤一带,尽是妖魔。”   几人说到这里,话一转,快速道:“敢问前辈尊姓?我们是中州管事处门人,若是前辈以后需要我们帮助,只管吩咐一声”   几人话没说完,便不见容衍人影,对着满地雪妖尸体,几人面面相觑。   面面相觑片刻,几人连忙互相搀扶着离开,不打算参与秘境了。   他们这个状态怎么参加秘境?   去秘境内送死吗?   月折枝和宋溪在路上遇到意外,耽搁了些时间,赶到秘境时,刚好碰上隔壁七里槐镇阴阳路现。   阴阳路各占七里槐镇一半,鬼魂通阴路直达冥界,而人也可通过阳路活动。   阳路一般是没人活动的,因为阴阳路一现,镇外连带着秘境一带全是妖魔。   月折枝站在距离秘境很远处,遥遥看了眼秘境,又看了七里槐镇上冲天鬼气,果断选择在附近找个地方先停一晚,等明早阴阳路消失,妖魔退散,再进秘境。   宋溪自然是赞同的。   不过两人并不熟悉这个地方,找了半天也只找到间破庙。   本来是不想在破庙,但天又下起雨夹雪,只得在破庙先凑合停一晚。   宋溪拾了些破柴,点上火,递给月折枝一件狐白裘,笑道:“你挨着火坐,暖和一点。”   月折枝知道他是在照顾自己,毕竟假丹初期是不怕冷。没有婉拒对方好意,月折枝接过狐白裘,掐诀拂去地上灰,靠近火堆。   火堆温暖,月折枝靠近,坐了会就有些犯困,他勉强撑着睡意,打听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宋溪道:“父亲母亲,还有个妹妹,你呢?”   月折枝道:“有一大家子亲戚。”   宋溪闻言,道:“他们对你好吗?”   月折枝心道坑了五百万,这会没给他上香都是对他极其好了。   心里如此想着,月折枝团紧狐白裘,声音懒懒道:“你这狐裘是不是假的?不怎么暖。”   “怎么会是假的?好些只上乘的三尾狐毛制成。”   月折枝摸了摸狐白裘,很软,但确实不怎么暖:“我有个朋友也有件狐白裘,即便是在冰川披着也很暖,你这完全不行,肯定是被奸商骗了。”   月折枝口中的朋友指的是容衍。   容衍这个人很奇怪,一面疏离冷漠,一面又暗中照顾自己,月折枝至今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奇怪。   直到最近他想明白,容衍修无情,估计是不想得自己帮助后沾上因果,所以暗中照顾断恩情。   “怎么会?这狐白裘是我盯着对方制成的。”   宋溪失笑道:“你说你朋友那件狐白裘暖,依我看,那肯定不是狐白裘,而是什么更昂贵的皮毛裘,又或者是刻制了高级符咒,不过区区狐白裘,刻制高阶符咒实在是铺张浪费”   月折枝睡意来袭,没听清他在说什么,闭上了眼。   宋溪见他闭上眼,不再说话,他往火堆里又加了些柴。   火势旺了几分,宋溪借着火势看着月折枝,眼神微暗。   他前些日子发现自己有劫后,确实算了一卦。   但并没有算到什么。   他是算完后做了个梦。   梦很奇怪。   在梦里,他和一个名叫月折枝的美人在一起了,身体上的在一起,并没有正式结为道侣。   他不想与那人结为道侣,那人虽长相漂亮,却又蠢又毒,还是炉鼎体质。   炉鼎体质怎么能入韩家?这是万万不能的。   更况且他有心仪之人。   .   梦醒,他本来以为梦仅仅是梦而已,可父亲告诉他,他那个素未谋,自娘胎定下的未婚道侣就叫月折枝。   除传闻长得丑、炉鼎体质无法确定外,其他细节与梦境完全重叠。   如此高度重叠的细节,让他不惜打着来应聘道侣的旗号靠近月折枝。   如果月折枝真是上乘炉鼎的体质,便是如传闻中那般长得丑,也没什么,毕竟要的不是他脸,而是要他身体提升修为,渡劫。   如果不是   火光在破庙内跳跃,宋溪又往火堆里添了几根柴,他收回看着月折枝的目光。   那也没什么,他如今的脸、名字还有身份都是假的,不影响前途,也不影响他追心仪之人。   至于月折枝被他抛了会如何?   不过一个筑基三层,顶天两百岁,这样的存在,实在不必费心思去考虑。   七里槐镇,镇上各家各户皆点着灯,一家几口人全围坐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四周,不敢入睡。   阴路路过的鬼魂直奔冥界,通常不会害人,他们警惕的是随着阴阳路出现的妖魔。   往年这个时候,总有几个人会被妖魔拖走吃掉。   然而,今年直到深夜,镇上人们也未曾听到任何凄惨叫声,甚至连妖魔狂啸声都没有。   心里又是庆幸又是惶恐,镇上几个大胆的青年担心今年妖魔要搞什么幺蛾子,便不顾劝阻,拿上纸符,顶着雨夹雪,决定一探究竟。   沿着阳路出镇,当看到镇外场景时,几个青年愣住。   地面横到着无数妖魔尸体,青的白的红的液体交汇在一起,如同一张失败画作。   “怎么都死了?”其中一个青年踢了踢地上妖魔,“不应该啊,现在这个点正是妖魔狂欢时。”   “这是剑割断的,还有阵法割断的,看来是哪个修士出手灭了这群妖魔。”   “灭得好,我早看这些玩意不顺眼了,只是花不起大价钱请厉害的宗派来灭。”   几个青年越说越兴奋,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白衣青年正屈着一只腿,靠着庞大的狼妖身躯包扎伤口。   容衍包扎好伤口,收起天恒银剑,撑开伞,悄无声息前往下一个妖魔横行点。   可能是太疲累,容衍走着走着,忽然听见月折枝在他身旁抱怨。   “这天好冷,也不知道什么才回暖。”   容衍把伞移过去了些,声音有些哑:“靠近点,淋湿”   风夹着雪扑到脸上,容衍清醒了,身旁根本没人。容衍握紧伞柄,又移了回来。   果然,只要一闲下来就会出现幻听。   一开始出现幻听是五年前,无情道破后,他恨上月折枝,幻听便消失了。   可月折枝现在把气运还给他,他不在乎对方了,却又开始幻听。   容衍死死握紧伞柄,他在雨中站了会,幻听越来越多,多到他难以控制地听到月折枝在说心悦宋溪。   容衍听到这一幻听,心口绞痛,嘴角溢出丝鲜血。   他盯着前方,缓缓擦掉嘴角鲜血,猛然转身御剑回宗。 第13章 念念不忘   风夹雪狂啸一夜,临近天亮时变小了。   月折枝把狐裘还给宋溪,两人离开破庙,前往秘境。   刚走到秘境附近,两人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到了。   肥沃土地积着污血,满地皆是妖魔尸体。   宋溪扫了眼四周的妖魔尸体,蹙起眉,道:“昨夜风夹雪,哪位前辈还特意来秘境附近清杀妖魔?”   妖奸诈,魔强悍,自万年前结为同盟,一起霍霍修仙界后,仙门世家及宗派忌惮其凶残,经常派人清杀。   月折枝没回宋溪的话,他半蹲下身,检查距离自己最近的魔物尸体。   魔物尸体只脖颈处有一刀血口,血口平整,很明显是用双刃刺器所伤,最大程度上保留了全尸。   这种妖魔风格很像容衍的风格。   难道容衍杀的这些妖魔?   月折枝跟宋溪定好来秘境那日,听管事阁长老说,容衍又出宗历练了。   “你看得这么仔细,可是有什么问题?”宋溪见他盯着魔物尸体脖颈看,也半蹲下身,问道。   月折枝抬起眼,环顾四周,四周除了妖魔尸体,没看到容衍身影。他摇了摇头,招呼宋溪进秘境。   宋溪笑着点头,他看向秘境,眼睛里闪过一丝暗光。   一大早,容衍便抄近路,赶回了归心宗。   他来到月折枝住处,踌躇片刻,撑着伞敲门。   敲了几声,没反应,反而把住在隔壁院子的三师兄「张见璋」惊醒。   张见璋完成宗内任务,正猫房间内休息,遥遥听到敲门声,张见璋睡眼朦胧地推开门,靠在门框边打了个哈欠,道:   “小师弟,大师兄和宋道友去七里槐镇附近的秘境了,不在。你有什么事,用联络玉牌联系他即可。”   “三师兄,师弟联络玉牌没有录入大师兄联络玉牌的灵印,无法联系大师兄。”容衍行了一礼,道。   “我录入了,你用我的联络——”张见璋话没说完,忽然注意到容衍沾满血迹的衣服,他话锋陡转,“你受伤了?!”   天下下着小雨,小雨滴嗒到伞面,容衍握紧伞柄,因为过于用力,指骨泛白。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小伤,不碍事。三师兄,你方才说大师兄和宋道友去秘境了,他们去秘境做什么?”   “听大师兄说是培养感情,培养好,回来就结为道侣。”   “师尊可知道?”   “师尊知道,不过这是大师兄自己的事,他要是愿意,也是件好事。”张见璋说着,很不理解地摇了摇头,他看容衍身上的伤一眼,转身朝房间内走去,便走边道。   “小师弟,我给你找点药,等着。”   外面哪还有容衍的踪迹。   “这小师弟在搞什么”张见璋蹙起眉。   秘境内一片昏黑,跟月折枝所想有些不同,他掐燃火诀,和宋溪并肩而行。   两人没走多远,发觉前方出现数十道光点,伴随着光点,叽叽喳喳的争吵声传来。   “方才就应当听我的,走这边!”   “听你的也一样绕回原地!这分明是个阵法,得先找到阵眼,不懂就闭嘴。”   “说我不懂,你又懂几分?少在少主面前逞能”   “喂,前面那两个,你们看什么看,会破阵吗?!”这一句话显然是在问月折枝和宋溪。   月折枝和宋溪闻言,互相对视一眼,走至这十几人面前。   这十几人手中都拿着枚夜明珠,身穿靛蓝衣袍,手臂上带有银色护腕,腰缠九节鞭,其中一个长相俊朗的青年眉心还画着抢眼的孔雀尾翎。   那眉心画有孔雀尾翎的俊朗青年借着手中珠光看清走至面前的月折枝和宋溪,冷呵了声,他看向刚才喊话那人。   “这两个一看就不是阵法师,怎么会破阵,胡乱叫人。”   那人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他正要说什么,宋溪道:“几位道友,不知发生了何事?”   “长着眼睛,自己不会看?”眉心画有孔雀尾翎的俊朗青年轻蔑扫宋溪一眼。   宋溪神色微变。   月折枝注意到冲突,拉过宋溪,笑盈盈道:“这位道友,刚才听你们说绕不出去,可有碰到其他人?”   眉心画有孔雀尾翎的俊朗青年上下打量月折枝,倨傲道:“我乃孔雀翎少主孔明繁。”   “原来是孔少主,久仰大名。”月折枝客气道。他听说过孔明繁,据说这位天赋出众,极为傲慢,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我姓月,名折枝,家师归心宗程尊者。这位是宋道友,宋溪。”月折枝介绍道。   “归心宗月折枝?”孔明繁没理宋溪,他再次打量月折枝,“原来你就是月折枝?”   孔明繁知道月折枝,多年前,他哥还把月折枝列为可交之人,只可惜月折枝像流星,在天空亮了一瞬,便不知什么原因,再无进步,匆匆从各个天骄眼中陨落。   月折枝在决定不骗容衍气运时已经看开,听出孔明繁话里的可惜,也只是笑了笑。   孔明繁见月折枝落落大方,丝毫没有一落千丈的颓废,倒有几分欣赏。   他正眼道:“你方才听到的不错,我们确实走不出这里,自昨天下午进入秘境,便一直被困在此处,算来已有九个时辰。至于碰到人?除你二位,从头至尾,未曾碰到人。”   月折枝闻言,陷入沉思。   片刻道:“此秘境不属于任何势力宗族,按理说九个时辰不会没有一个人进来。看来这秘境中设有分隔迷阵,从进入秘境那刻起,便踏入分割迷阵。”   “什么叫分割迷阵?”   “所谓分割迷阵是将迷阵所圈选的范围划分为三十个区域,当生灵踏入圈选范围,便会触发分割迷阵,随机进入其中一个区。”   “果然是被困在阵法了!猜测没错!”孔明繁身边的人以拳击掌。   孔明繁看那人一眼,抄起双臂,盯着月折枝,饶有兴趣道:“你懂阵法?”   月折枝道:“略知一二,不精通。”   宋溪闻言,不着痕迹得蹙起眉。月折枝懂阵法?梦里并未说月折枝懂阵法,程尊者也不会阵法,他去哪里学得阵法?   宋溪不知道月折枝命运已改动,阵法是他企图骗容衍气运,在历练途中学的。   “既懂些阵法,你看看,阵如何破?阵眼在哪里?”孔明繁问。   月折枝道:“分割阵法每个区都有一个小阵眼,要想破阵出去,最好是破小阵眼。”月折枝说着,低头翻乾坤袋。   从乾坤袋里翻出五篇玉叶,月折枝画上符文,自己留了一片,剩下四片,一片给宋溪,另外三片全给孔明繁。   “玉叶性寒避,我在上面画了寻阵眼符文,用这个找小阵眼。找到小阵眼后,掐水诀破阵,不要用其它术法,会引起变幻,一旦变化,小阵眼就会移到另一个区,任凭你我手段通天,也无法破阵。”   孔明繁接过玉叶,将其中两片给了身边两人,道:“行,知道了。”   目送孔明繁带着人开始寻阵眼,宋溪传言道:“月道友,你为何要给他玉叶?秘境内的资源可是多一个人就多一份争夺。”   月折枝诧异地看向宋溪,“我不给他,这个区的小阵眼破了,他们一样能出去。既然如此,为何不给?他那边人多,你要知道,给他了,破阵速度更快。”   宋溪闻言,脸面有些挂不住,他勉强笑了笑。   “月道友言之有理。”   月折枝多看宋溪两眼,道:“孔少主这人性格就这样,与他计较,无论是家世还是修为,都要吃亏。”   月折枝说罢,没看宋溪是什么反应,也开始找小阵眼。   .   专心致志找小阵眼找了半天,月折枝也没找到阵眼,他眼前有些昏,站起身,想缓一下。   不料,站起的瞬间,所有人都消失了。   “宋道友?”   月折枝心中一沉,他运转灵力,叠加了个火诀,警惕四周,道:“宋道友?”   声音幽幽回荡在黑暗空间,没有回应。   月折枝蹙起眉,他又喊了两声,依然没有回应。   “孔少主?孔明繁!”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月折枝心沉到底,他折出几只小鸟用来探查四周具体情况。   小鸟震翅声在黑暗中轻微作响,月折枝通过小鸟传导回的信息,仔细查看四周情况,查看到一半,月折枝忽然听到嘶嘶声。   嘶嘶声阴寒,像蛇又不像蛇,只能叫人分辨出声音是从前方地下传来的。   有什么东西在地下。   月折枝目光锐利,他甩出飞刀。飞刀裹挟着灵气,准确无误刺入前方地下。   然而,奇怪的是,嘶嘶声依然未停歇。   月折枝意识到不简单,他掐了个火诀朝发出嘶嘶声处砸去,砸去的瞬间,微弱火光下,几缕黑丝从地面冲了起来。   月折枝早已预料到可能有变故,他反应极快地甩出道防御符录。   防御符录在地面铺开,形成蔚蓝湖面似的质感,月折枝往后一点地面,身形如山魅,划起蔚蓝水花,闪到左后方。   那几缕黑丝似乎长着眼睛,见月折枝闪开,将身体折成几团乱麻,游鱼般破开防御符录,快速朝月折枝袭来,期间带着撕裂空气的声音。   月折枝没想到防御符录对这东西一点作用没有,他不敢懈怠此物,单身结印——   几缕黑丝忽然消散了。   月折枝结印的手顿住,他意识到什么,看向后方:“宋道友,可是你?”   话音刚落,月折枝感觉周遭冷了几分。   心里突突直跳,月折枝被什么东西卷住腰,往后一扯,跌入一个带着血腥的结实胸膛。 第14章 朦胧山林映入眼帘   “你叫谁宋道友?”有人在他耳边阴森森道。   月折枝浑身僵住,低头,借着火光看向环住自己腰的那双手。   那双手修长有力,雪白袖口沾着斑驳血液。   要是平常,瞧见这么一双手,月折枝会觉得是容衍,但现在疼痛和强烈到难以忽视的占有欲让月折枝意识到那个披着容衍模样的「妖魔」又出现了。   阴魂不散!!   月折枝暗暗咬紧后槽牙,他深吸几口气,悄无声息取出足以烧伤大妖的九阳符录。   自从上次遇到「妖魔」,月折枝就有预感,这个「妖魔」还会出现,因此想方设法准备了许多九阳符录。   暗中激活九阳符录,月折枝快速往「妖魔」手臂上一贴,同时运转灵力想要在符录起作用前挣开束缚。   然而,出乎意外的是,九阳符录贴在「妖魔」手臂上,却仿佛没被激活一般,无半点反应。   月折枝见状,惊愕失色,体内运转的灵力滞住。   为为什么?   哪里出错了?   不等他想明白哪里出错了,那「妖魔」咬住他耳垂,在他耳边威胁道:“离宋溪远点,不许跟他结为道侣,不许跟他说话。”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你算什么东西!”耳垂被咬住,传来湿润感,月折枝恼火道,他体内滞住的灵力重新流动,快速甩出九道淬毒飞刀。   这「妖魔」实力与容衍差不多,月折枝不寄托飞刀能伤到对方,他只是想利用飞刀逼着对方放开自己。   只要放开自己,月折枝就能用踏雪行霜和短暂瞬移阵法逃之夭夭。   “为什么要听我的”容衍眼中浮现清明,但清明很快被压了下去。   他扯出个笑,不再咬月折枝耳垂,抬眸看向九道飞刀。九道飞刀旋出的九道幽绿长弧在他抬眼的刹那间,被黑色气体裹住,悬在半空。   月折枝见状,心下一凉,他依然嘴硬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就不听”   月折枝下巴一痛,被扼住话音。   “你别逼我。”月折枝听到「妖魔」在他耳边说话。   月折枝背后升起寒意,他想到什么,牵强地笑道:“好,我不逼你,我答应你。离宋溪远点,不跟他结为道侣,也不跟他说话。”   月折枝话音刚落,便听到身后那「妖魔」笑了,笑声不似先前那般阴冷,他亲昵地亲自己颈侧。   月折枝故作顺从,让他亲。在他亲得有些动情时,翻出柄飞剑,一剑往对方后脑刺去。   眼看要刺中,地面浮现无数黑色气体。   黑色气体水流般缠上月折枝,一直缠到月折枝脖颈。   月折枝被缠得喘不过气,他有些发颤,手中一抖,刺向「妖魔」后脑的飞剑偏离计划轨迹,刺了个空。   “我咳咳咳松开”月折枝抖着手收回飞剑,他按住乱窜的黑色气体。   那「妖魔」压根不理他,只是专心亲着,抱紧了他。   月折枝脸色难堪,他无计可施,气到崩溃,直接拿剑对准乱窜的黑色气体:“死妖魔,你知道你假扮得是谁吗?你假扮的是容衍,镇魔容家少主,归心宗杰出弟子,年轻一代无情道魁首!你假扮他,你死定了!”   这话并没有威胁到对方,对方只是顿了下。   月折枝接着唬道:“你知不知道他也”   月折枝这话话音刚落,眼前一花,连人带剑被按倒在地,那「妖魔」咬着牙,道:“你闭嘴!”   月折枝借着滚落到地面的火焰看清「妖魔」,跟容衍长得一模一样。   也就容貌与容衍一模一样,其他地方大相径庭。   容衍清冷孤傲,克己复礼,心怀苍生。   而这个「妖魔」却是残忍爱笑、一笑起来就发癫,重情/欲,看他的目光像是要吃了他一样。   两个极其极端的存在。   月折枝怎么也不可能把妖魔和容衍认错,他闭上嘴,忍住身上的黑色气体,不再说话了,说话显然会激怒对方。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激怒了对方。   容衍见月折枝闭嘴,暴戾的情绪温和下来,他取下月折枝脸上戴着的面具。   面具下,月折枝那张漂亮的脸染上一片红,眼尾有些润。指腹摸向月折枝眼尾,容衍弯起眼,笑容薄凉,道,“离宋溪远点。”   月折枝感觉衣带散了,「妖魔」肆无忌惮,他眼泪簌簌直落,偏头避开亲昵,忍着恐惧,示弱道:“我离宋溪远点,你别动我,过些时日再好不好?”   容衍顿了一下:“为什么?”   月折枝道:“因为因为”月折枝忽然闻道自己身上的香。   破体质,一被亲近就发作。   月折枝强行运灵暂且压住,他可怜兮兮,道:“因为我现在有病,不适合。”   月折枝说完这话,心一横,继续道:“过些日子,养一养,养好病,我给你,你想怎样都行。”   容衍定定看着他。   月折枝哄骗好「妖魔」后,找了个借口偷偷溜走。   怕「妖魔」发觉他偷偷溜了,月折枝一直到完全感觉不到那「妖魔」的气息才敢停歇下来。   他拿出压制药,快速服用两枚,压住因过于亲近引发的体质。   ——体质频繁发作,一枚压制药已经压制不住。   两枚压制药,勉强压制下去,月折枝有些混乱的脑袋才恢复条理,他低头看了看压制药,只有六枚了。   六枚服完,就再也没有了。   得尽快把道侣一事确定下来。   不然   月折枝回想刚才一事,心悸无比。   “月道友?你可在此?”   黑暗中传出宋溪的声音。   月折枝眼睛一亮,他连忙挥散身上香气,戴上面具,站起身:“在这里。”   宋溪指间掐着火诀,走到月折枝面前,道:“总算找到了,还以为出事了。”宋溪笑道。   月折枝心道,可不就是出事了,若不是「妖魔」好糊弄,现在我就被采补死了。   心里如此想,月折枝却是没有说出口,他注意到宋溪衣袖有血,心中一惊,道:“你受伤了”   宋溪答道:“没有,只是找小阵眼时碰到两只脊兽,已经处理了。”宋溪边说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月折枝。   月折枝并没有受伤。   宋溪有些失望。   月折枝并未察觉宋溪的失望,他用玉叶侦察四周,发现分割阵法被破了。如此看来,方才空间扭曲,宋溪等人消失不见,纯粹是因为分割阵法被破。   他猜得不错,确实是因为分割阵法被破。   不过不是宋溪找到的小阵眼,而是孔明繁等人。   月折枝收敛好糟糕的心情,同宋溪顺着破开的小阵眼离开分割阵法。   一离开分割阵法,迎面而来的就是一片宛如仙境的山林。   山林呈天蓝,蒙着点灰,鸟雀灵兽四散于山林,探头好奇看着出现在此的外来者。   孔明繁等人正在探讨去哪里寻找机遇,见到月折枝,孔明繁率先走了过来。   “姓宋的非要进去找你,我都说了你没事。”   月折枝:“劳孔少主、宋道友挂心。”   “今日算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找我,等会你脖子上是什么?”孔明繁几步走到月折枝身旁,拉开月折枝衣领。   左脖侧,被衣领遮住的部分有一点嫣红,像是被什么咬出来的。   月折枝身体一僵,明明已经遮完了,怎么还有?   宋溪站在一旁,微微蹙起眉,也看向月折枝脖颈上那点红。   容衍从一片黑暗之中清醒过来,衣袖上染着微甜的香。   微微蹙起眉,容衍拨散香气。   哪里来得香?   容衍不记得发生了什么,只记得自己从归心宗来到秘境,进入秘境后便是一片黑暗,其余什么都没印象。   他召出天恒银剑,念诀强迫自己回忆发生了什么,依然没有印象。如此看来,本就没发生什么,这香大抵是进秘境时沾的。   如此想着,容衍不再多想,他顺着破开的小阵眼,走出分割阵法。   走出分割阵法的瞬间,容衍听到两句话。   “今日算欠你个人情,以后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可以找我,等会你脖子上是什么?”   容衍站定脚步,他抬眸,朦胧山林映入眼帘。   视线并未在秀美景色上停留,容衍目光径直落到不远处月折枝身上,他看到月折枝左侧脖颈有一点红。   红意刺眼,容衍想到什么,缓缓握紧天恒银剑剑柄。 第15章 衣料过敏   月折枝身体僵硬一瞬,他撇开孔明繁的手,从容道:“衣料过敏。”   孔明繁嗤了声,“娇气。”   宋溪并不信月折枝的说辞,他飞快扫了眼月折枝脖间那点红。   根据多年经验,这分明是吻痕。   宋溪记得月折枝来秘境前是没有这点吻痕,难道是方才在分割阵法内碰上什么人?   可孔明繁明明说,他们进来后并没有见过除他和月折枝之外的人。   难道是破完小阵眼后,分割阵法进来了人?   宋溪脑中百转千折,他正欲拐弯抹角试探月折枝,忽感背后有人。   “谁!”宋溪神经绷紧,猛然转身。   月折枝也转身身后,只一眼,月折枝瞳孔焦距聚拢,握紧飞刀。   「妖魔」怎么追上来了?   月折枝对上白衣染血的白衣青年冷冽的眼睛,冷汗直冒。   黑暗里,那些恐惧亲昵一下子涌上心头,他努力保持镇定,离宋溪远了几分。   “这不是月折枝小师弟吗?”宋溪认出来者,神经松缓,他施施然拱手笑道,“你也来秘境寻机遇?”   月折枝心道:不是!他不是容衍!   心里如此想,月折枝却是不敢说出口。   他想着自己哄骗「妖魔」,溜走了,此时「妖魔」找到他,应当要发怒,大气不敢喘。   孔明繁注意力已不在月折枝身上,他盯着容衍,眯起眼睛,“容衍,你也是来寻传承的?消息倒灵通。”   孔明繁进秘境并不是为了秘境中的天灵地宝,而是为了传说中的传承。   传承是大乘期大能仙去时留在此地的,无数人趋之若鹜。   容衍听孔明繁这么一问,顿了下,而后颔首微微一点头,“正是。”   说罢,走到月折枝身边,语气冷谈,唤了声大师兄。   这「妖魔」装容衍还装得很像。   月折枝面具下那张漂亮的脸扯出个笑,嗯了声。   宋溪显然注意到他俩之间气氛有些奇怪,首先打破奇怪气氛,客客气气道:“月道友,秘境开启时间是十天,你既要寻机遇,我现在便陪你去碰碰机遇。”   宋溪顿了下,看向容衍,道:“容道友,我先与你大师兄先走一步,告辞。”   折枝闻言,狠狠给宋溪点了个赞,收起飞刀就与宋溪走。   “大师兄。”容衍忽然叫住他。   月折枝下意识绷紧身体,他脚步顿住,回头看向容衍。   几缕白发散落在脸侧,容衍五官深邃,像是沉入淤泥一般,他避开月折枝目光,握紧剑,道:“师弟算了一卦,你最近有劫难,不适合在秘境与人碰机遇。”   月折枝:“”   月折枝翻译了一下,觉得「妖魔」这话是在威胁他:若你敢跟宋溪走,你就死定了。   月折枝:“”   月折枝心拔凉拔凉的。   他还没从拔凉拔凉的状态缓神,便又听那「妖魔」道:   “师弟此次入秘境是为传承,大师兄若不嫌弃,与师弟一起前往传承之地?传承之地,便是得不到传承也能得到些感悟。”   月折枝:“”   月折枝自动翻译:不想死就跟我在一起,立刻,马上。   月折枝不喜欢被威胁,但他打不过,看了看「妖魔」,又看了看宋溪,月折枝怂得比谁都快,他小声道:   “宋道友,不劳烦你陪我去碰机遇了,我跟师弟去传承之地。”   宋溪:“”   宋溪抬眼看向容衍。   容衍,镇魔容家少主,天之骄子,孤冷高傲。他曾听人多次提起,没成想是这么个爱管闲事的家伙。   遮掩住眼中阴霾,宋溪斯斯文文道:“传承之地毕竟危险,月道友确定?我有些担心你。”   宋溪倒不是担心月折枝,只是不想去传承之地。   一来传承之地人多眼杂,又有容衍、孔明繁等人,他不便在传承之地试探月折枝体质,怕引起不必要麻烦。   二来,他如今的修为和身份、面容全是假的,一进传承之地就会暴露。   综上两点,只有在秘境内碰机遇才最方便。   ——只有他和月折枝两人,怎么算计都无后顾之忧。   月折枝正要回宋溪不必担心,容衍在他之前扫宋溪一眼,冷冷淡淡道:“你恐怕多虑了。”   宋溪斯斯文文的笑容僵住。   月折枝:“”   月折枝在一旁自动翻译:宋溪不是我对手,你敢跟他一路,今天就是他和自己的忌日。   月折枝又看了看宋溪,他乖巧走到容衍身边,勉强笑道:“宋道友,我与师弟一起去传承之地,很安全。”   宋溪笑容消失,好半响,他才道:“我还是不放心,我与你一同前往传承之地可好?”   “人家都说不用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孔明繁忽然道,他朝宋溪睨了眼,“人家师弟难不成比你差。”   宋溪猛然看向孔明繁。   孔明繁笑眯眯地抬起下巴,“看什么看,没看过我?”他说着,传了道音给容衍,“容衍,我觉得姓宋这人对你大师兄不安好心,你说得什么劫,恐怕与他有关。”   容衍平静看着宋溪,那眼神明明不带杀意,却让宋溪有种心思都被看穿的错觉。   月折枝瞄了眼容衍的面色,快速道:“宋道友大可去寻自己的机遇,不必再陪我,我有师弟就够了。”   宋溪:“” 第16章 这为什么跟我想得不一样!!   宋溪本就不想去传承之地,他刚才说陪月折枝去传承之地只是想以退为进,让月折枝想起是他邀请自己来秘境作陪,进而产生愧疚,不去传承之地。   以退我进这招他百试不灵,哪里能料到如今这个局面?   对上月折枝眼神,宋溪扯了扯嘴角,他看了一眼容衍,又看了眼孔明繁,不再多说什么。   片刻,与月折枝分离后,宋溪面沉如水,他折断路边树枝,磨着牙。   “容衍!”   “孔明繁!”   宋溪走后,月折枝和容衍等人直接前往传承之地。   秘境每隔十年便会开启一次,传承之地位置已经被前人标好,只要顺着地图指引就能直达传承之地。   每年秘境开启时,前往传承之地的人多不甚数,但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得到过传承。   心里想着传承,月折枝走到后面,悄悄看容衍。   容衍走在前面一点,孔明繁带着人,走到最前面,看架势,是想抢到容衍之前到达传承之地。   月折枝看了会,收回目光,他捻了捻衣袖,在心里想,这「妖魔」该不是真要去传承之地?   传承之地是大乘修士陨落之地,正气非比寻常,这妖魔去传承之地,是想送死?   他不是只是想让自己远离宋溪?   月折枝猜不透这「妖魔」在想什么,他不动声色打量着对方。打量得太入神,差点一头撞到对方。   月折枝连忙往后退了一步,他抬头定眼一看,已经来到传承之地。   传承之地是个地宫,此时地宫雕鹰石门大开,灼热气息从地宫扑出来,热得皮肤有些烫。   月折枝掐了个寒决,试探问:“进去?”   孔明繁一行人已经进入地宫,容衍闻言,嗯了声,两人一起进入地宫。   进入地宫后,月折枝一直观察着容衍,等待他不舒服,露出原型。   然而,等了半天,月折枝都没发觉他有什么异样。   据月折枝所知,只要大妖级别的妖魔才能杠得住这般威压,难道这「妖魔」是   月折枝心中一沉。   地宫越往越里走越灼热,走到地宫大殿,便见大殿内积着一层厚厚的灰,殿前烛台附近有四个通道,每个通道都在往下一段后,骤然断开,埋入一片黑暗。   月折枝还是第一次到传承之地,他从未去过什么传承之地,实力不够。   正当在月折枝想着「妖魔」会去哪个通道,大殿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水银如柱从头顶灌进地宫。   月折枝反应极快,他立刻一点地面,甩开水银,翻到其中一个通道面前。   不对   月折枝骤然发现通道前出现一张倒着的脸,那张脸紧紧盯着他,一张嫣红的嘴张到极点,露出森然的白牙,眼珠似乎要从眼眶滚落,带出一连串血丝。   月折枝发觉这张诡异的脸,背后惊起冷汗,他连忙一个空翻,落到另一个通道前。   他落到另一个通道时,感觉脚下发粘,低头一看,一张黑漆漆的人脸正对着他笑。   月折枝:“”   那张脸在月折枝落下时开始溶解他靴底,溶解速度很快,月折枝几乎能预料到不出一分钟,他整个人都要被溶解掉。   “手。”月折枝耳边响起一道声音,月折枝抬眼看去,只见水银几乎要灌满这个大殿,而那「妖魔」御剑于水银之上,朝他伸出手。   伸出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很合适握剑或者弹琴。   月折枝犹豫了一秒,当即握住「妖魔」的手,顺势落到对方剑上。   月折枝刚落到剑上,身后传来凌厉剑意。   剑意没入水银,掀起几米高的水银水花,水银水花受操控,化作一串水珠,砸到四个通道的人脸上。   人脸顿时发出惨叫声,无数白烟从它们脸上冒出,冒到最大,淹没整个地宫前殿时,惨叫声消失。   月折枝用力拨开眼前白烟,映入眼帘的是四个玉匣。   一行字浮选在眼前:现在你们能选择拿了玉匣离开,也可以选择继续接下考验,考验完成者,我会把自身剑法传给通过考验者。   水银已经消退,月折枝看了眼地面,道:“你骗谁。”   月折枝就没听说谁拿过玉匣出传承之地。   月折枝话音一落,那行字消失,四个玉匣变成了四张呲牙咧嘴,疯狂惨叫的人脸。   月折枝见到人脸有些恶心,他甩出飞刀,给灌了水银的人脸补上一刀。   人脸在水银中疯狂扭动,扭动片刻,停止扭动,死了。   人脸死的刹那,水银消失,月折枝落到通道前。   “走哪条通道?”月折看着面前四条通道,枝故意道,他心里计划着等你进通道,我就送你上西天。   月折枝刚才杀人脸时,发现地道前有个暗机关,按照电视剧套路,以及前辈们的经验,那机关必定是个一碰就爆发各种危险,能送「妖魔」上西天的好东西。   容衍道:“你想走那条?”   月折枝笑吟吟道:“我随便。”   容衍闻言,没有再询问他,随意挑了条通道,率先走了进去。   月折枝见他进去,笑眯眯道:“我跟你讲,我这个人特别记仇。”   容衍:“什么?”   容衍不解地回头看向他。   月折枝:“是这样的”   月折枝猛然甩出飞刀,激发暗机关:“这位亲,我送你个好东西,不谢!”   「砰」一声,头顶传来巨响,伴随着响动,大殿内快速生长出无叶星花,星花生长到半人高时,花瓣落下,被一卷香风卷到通道前,纷纷扬扬落到月折枝头顶。   “恭喜这位道友,通过第一关试炼。”   猝不及防被星花淹了的月折枝:“”   这为什么跟我想得不一样!! 第17章 走开【一更】   容衍看了眼被星花淹没的月折枝,嘴角微微上扬,但他很快又敛下笑意,目光移到暗机关处,抬手拂去落到花间的星花花瓣,清清冷冷道:   “大师兄有心了。”   月折枝:“”   月折枝不愿苟活于世,他双眼被星花香熏得直流眼泪,跌跌撞撞从星花里钻出来,月折枝摘下面具,连忙找手帕想擦眼睛。   一股冷意从前方袭来,覆到他眼睛上。   月折枝艰难睁开眼睛,透过水雾,看到容衍。   容衍眉眼冷冽,没有半点「妖魔」的邪气。   月折枝对上这么一张脸,心里跳了下,他猛然间意识到对方并非「妖魔」,而是真真正正的容衍。   “传承之地很危险,大师兄还是小心行事为好。”容衍道。   冷意消失,月折枝感觉眼睛不熏了,他抬手擦掉眼泪,正要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解释,容衍转身进入通道。   通道内有微弱的光,光不知道从哪里而来,将整个通道都填充满。   “等等,容衍。”月折枝戴上面具,追了上去。   还不等他追上,一支带着火焰的羽箭从左侧射来。   于此同时,数位身穿黑甲的骷髅,个个持矛拿盾,腰间挂着枚黑牌。   ——这是守护传承之地的死随。   修为至元婴以上的大能,都会有死随。   死随可能是阿谀奉承的家族送出的庶出子,也可能是自动折服于大能的修士。   他们在大能生前跟着大能屹立于修仙界顶端,风光无限,而在大能死后,会因信念崩塌,全部选择殉葬。   殉葬后,死随化为不死黑甲骷髅,守护传承之地以及考验前来传承之地的人是否有资格获得传承。   “杀。”为首黑甲骷髅抬起长矛,指向月折枝两人。   他身后数十个黑甲傀儡黑洞洞的眼睛亮起幽光,立刻朝月折枝两人杀来。   精心构造的飞刀不适合这种近战,月折枝立刻祭出灵剑,他其实并不善长用剑,比起剑,他更善长用扇。   可惜之前的中阶灵扇抽一只灰突突的鹌鹑抽废了。   “你八我二?”月折枝下意识朝容衍道。   话一出口,月折枝就后悔了。   以前以陆雾这个散修身份跟容衍相处太久,自然而然就带出一些配合习惯。   可如今他真面目已经掉干净,容衍只是叫他还气运,没跟他计较,还好心提醒他有劫难,叫他跟自己一起来传承之地,自己怎么好意思叫容衍配合?   月折枝觉得自己是吃了熊心豹胆,指不定还打了鸡血。   他盯着冲来的黑甲骷髅,正要说不是对你说,一刃雪亮剑光破开灰暗四周。   “好。”容衍淡淡道,他一点地面,卷起冷风,直杀入黑甲骷髅中。   月折枝微怔,他看向容衍,容衍身影快到连成一条白线,以他现在的修为只能看到白线掠过之地快速幻出几个银白阵法。   阵法相叠,叠到第八层,伴随着铮一声剑鸣,一个黑甲骷髅倒在地面,散成一堆白骨。   声音在耳边发震,月折枝反应过来,一挽剑,挑入战局。   月折枝用的剑法是归心宗【飞花落叶】,剑法清逸,出剑运灵间,宛如蛟龙出海。   其威力虽远远不如容衍,却也足以辅助符咒击溃黑甲骷髅。   .   几个呼吸间,两人配合默契,解决了一半以上的黑甲骷髅。   黑甲骷髅是没有痛疼可言,它们即便被解决,也不会产生害怕,不仅如此,它们还会在半展茶的时间内恢复原状。   月折枝朝容衍靠近了几分,动了动有些发麻的握剑手指:“最后几个你解决,我看看哪里有路。”   他们杀黑甲骷髅时,通道门被关上了,而前方五百米,却没有路可走,只能另寻出路。   容衍没有说话,只是一剑穿碎黑甲骷髅头骨,头骨被穿破,发出骨裂的声音。   月折枝听到骨裂的声音,不由想到之前做的噩梦。   他瞄了眼黑甲头盔寸寸崩开,冒出紫黑烟雾的黑甲骷髅,几个旋身退离战局,握着剑,甩出几道火诀,沿着通道找路。   火光照耀通道,月折枝正专心找路,耳边忽然冒出一个声音。   “传承只有一个人能获得,你们两个人,谁获得呢?”   月折枝找路的动作顿住。   “你不会不知道一个大乘期的传承有多厉害?”   “拿了传承,最起码也能到元婴。”   “心动吗?趁现在杀了他,传承就是你的了。”   声音刚落,满地被击碎的白骨被一股黑雾包裹,重新恢复成黑甲骷髅,它们手中持着的矛在光火下闪耀着一点黑光。   那是杀气。   月折枝算是明白那道声音是什么意思了,他缓缓握紧剑。   那声音似乎通过神识监视着这里的情况,见此,声音带上几分蛊惑。   “很好,去杀了他,传承只有一个”   那声音卡住了。   月折枝抬剑一剑破开面前石壁,石壁被破开,显出一条宽敞通道。   ——他找到路了。   “容衍,这里。”   容衍甩开黑甲骷髅,落到月折枝身边,两人径直进入这条通道,并封闭了进来的路,防止黑甲骷髅追上来。   那声音见状,不可思议道:“你在做什么?大乘期传承,你就不心动?”   月折枝完全不心动。   容衍比他优秀太多,若是十七八年,他还风光时,心高气傲,肯定会跟容衍争得你死我活。   但现在,去过现代,再加上体质时不时发作,修为几乎原地踏步,他想开了。   月折枝不理那声音,径直往前走,那声音自顾自说了会,自讨没趣,便不再在月折枝耳边说话,它转而投向容衍。   “传承只有一个人能获得,你们师兄弟两个人,谁获得呢”   话音未落,那声音直接被容衍击碎。   击碎的刹那,地面一阵晃动,前方出现辽阔无垠的海。   海面悬浮着一卷金色卷轴,在金色卷轴附近,还有一根长约一米的红线。   海岸周围站了数十个人,个个修为不凡,甫一发现又出现两人,这数十人皆警惕起来。   一个金丹后期,一个筑基三层。   筑基三层完全不是威胁,这金丹后期倒是个强劲对手。   数十人掠过月折枝,直接将目光定到容衍身上。   月折枝不在乎被他们忽略,他扫了眼,发现这群人中没有孔明繁,看来是半路被传承之地打发出去了。   没多想孔明殿,月折枝目光径直看向金色卷轴。   这么多人盯着,看来这卷轴就是传承,至于那根红线,月折枝没认出是什么。   在海岸站了会。   “哗啦啦——”海面忽然分出一条水路,水路直达金色卷轴。   数十人一见水路,立刻沿着水路朝金色卷轴奔去。   月折枝完全不打算争传承,他看向容衍。容衍一点地面,落到水路上,朝金色卷轴而去。   水路距离金色卷轴越近,路越窄,众人都不甘拿不到传承,直接争夺起来。   「哗啦——」一声,一个人因争夺输了,跌入海水。   海水下立刻闪过一道黑影,黑影闪过的同时,跌入海水中那人直接破开,五脏六腑都从肚子里流出来,染红一小片海水。   月折枝没想到海水内这么危险,他屏住呼吸,紧紧盯着容衍。   容衍被三个应该是一个家族的人围住了。   月折枝暗骂了声打群架不讲武德,他立刻祭出飞刀,打算更不讲武德,背后来一击,右手食指却忽然被什么东西缠住。   月折枝呼吸一紧,立刻低下头,只见一条红线缠在自己食指上,绑出个小巧的蝴蝶结。   月折枝:“”   “传承哪里去了?”海面忽然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声音。   声音如落入油锅的水滴,溅起一阵惊慌。在场之人皆往原本漂浮有金色卷轴的地方看去——一片空荡荡。   “谁拿走了?”   “怎么回事,怎么消失不见了?”   “谁他娘盗走了?!” 第18章 什么鬼东西【二更】   月折枝闻言,当即意识到缠自己手上这根红线就是漂浮在金色卷轴旁的红线,不仅如此,金色卷轴怕也是被红线卷走了。   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月折枝头皮发麻,他将手背到背后,用灵力强制解开红线。   给我走开!   红线死不走,不仅不走,还缠着月折枝左手小指又打了个蝴蝶结;   月折枝:“”   月折枝当即抽开左手,那红线便又尽数回到他右手食指,把自己缠了一圈,缠成个红色小圈。   月折枝立刻换了符咒,用火烧,把自己烧痛了红线也死赖着不走。   绝了。   月折枝就不明白这东西为什么缠上自己了,难道是因为自己气运太差?   月折枝看向海面,水路上的一群人正火燎火燎的找传承,找了一圈没找到,正互相怀疑是不是对方偷拿了传承。   容衍本来就不是来取传承的,他只是象征性找了圈,没找到便直接回到月折枝身边。   “消失”   容衍话没说完,被月折枝打断。“在我这里。”   容衍立刻看向月折枝,月折枝压低声音,示意容衍看他背在背后的右手。“它不走了。”   容衍扫了眼他右手,不动声色地用高阶阵法遮住,道:“走。”   月折枝点了点头,两人快速离开海边。   一离开海边,大乘期大能的生平经历降临,按理说,这时应该盘坐下来,观摩生平经历,以此获得感悟。   但月折枝此时已经没心情观摩,他和容衍快步沿着原路离开传承之地。   海岸附近,众人吵了一通,这才发现容衍和月折枝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脸色变了几变,众人想到什么,脸色难堪下来。   “定是那个筑基三层的家伙拿走了,该死!”   “怎么就没想到他!”   “能来到传承之地核心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众人恨恨一咬牙,接二连三离开海岸,直追月折枝和容衍。   传承就算拿到手也没那么容易融入自身,只要赶到融入之前抢回,那便是自己的了。   月折枝和容衍没走多远,便察觉到后方风声咧咧,还伴随着灵兽扇翅的声音。   ——好几人追来了。   月折枝不想与他们正面对上,毕竟他和容衍才两人,根本没有什么胜算。   万一输了,按红线这死缠着不放的劲,那岂不是要被分尸?说不准还会被发现炉鼎体质。   月折枝自然不想被发现,他精通一些奇门遁甲,见后方几人立刻要追上,立刻折出两个纸人代替自己和容衍,驱使两个纸人往前跑。   而他自己则甩出一道匿息符,拉着容衍隐身到一处山体石缝间。   刚躲进,那几人就追到此地。   “该死的,跑得还真快。”   “你有这精力骂,追都追上了!”   几人说着,加快了速度,朝纸人方向追去。   月折枝见状,松了口气,他刚要出去,被容衍按住肩膀。   按住肩膀的瞬间,原本直追纸人的几人转身回到此地。   月折枝立刻不动了,他靠在石壁上。   外面那几人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疑,顿时皱起眉,将目光投向端坐在一只硕大的黑鼠上的黑衣修士。   “听你吹,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黑衣修士闻言,睁开眼,他摸了摸手下黑鼠柔软的皮毛,道:“可能是感觉错了吧。”   几人骂道:“感觉错了就不要乱说话。”说着,几人快速往纸人的方向追去。   黑衣修士驭着黑鼠又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这才转身离开,直追两个纸人。   月折枝见他们离开,想着可能还会回来,依然没有出去,只是警惕地看着外面。   容衍也看着外面,他只看了会,便收回视线,垂眸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身着灰蓝剑袖衣袍,露在衣领外的一截脖颈欣长雪白,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   他看着这截脖颈,脑海里不受控制想起之前那一幕,月折枝颈上有一点红。   容衍抬手拨开月折枝衣领下,衣领遮住的那点红已经快消失。容衍盯着那点红,修无情道不该用的嫉妒憎恨涌上心头,他缓缓抚上月折枝脖间,按住那点红。   谁咬的?   想死是吗?   宋溪是吗?   月折枝痛得嘶了声,他偏头,看向容衍:“你做什么?”   容衍陡然清醒了过来,他若无其事放下手,道:“有虫。”   月折枝不疑有他,僵住了:“哪里有?”   容衍道:“弄死了,大师兄要看吗?”他已经习惯不叫陆雾。   月折枝:“”   月折枝最讨厌虫这种生物,他头皮发麻,觉得恶心,立刻从石缝间蹦出去:“离我远点,别给我看!!”   容衍指腹间似乎还残留着一片温热柔软,他紧接着走了出来,低声应好。   几人一直追到秘境边缘才逮住两个纸人,甫一逮到,立刻布下天罗网威胁。   “你们两个,识相的话,赶紧把传承和那红线交出来,否则”   其中一个蓝衣修士说着一刀挑开纸人「月折枝」的面具,面具一挑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只有眼睛,没有鼻子、嘴的脸。   ——情况太紧急,月折枝为节约时间,没有给纸人画鼻子和嘴。   蓝衣修士见状,吓了一大跳,他往后退了好几步,因退得太快,差点被后方从土下拱出的树藤绊倒。   “什什什么玩意!”   其他人见到这张没有无官的脸,脸色也白了几分。   “你是个玩意?!”几人咬着牙,狠狠剜两个纸人一眼,大声呵斥道。   宋溪盘坐在不远处闭目养神,听到呵斥声,他睁开眼,神识扫向呵斥之处。   扫向的瞬间,宋溪发现是「容衍」和「月折枝」,他心里嗤了声,还以为容衍有多厉害,这一出传承之地就带着月折枝被人追到这种地步。   心中嘲笑完,宋溪想着月折枝的好感,正要出手相救,却发现地面有张白色面具。   面具掉了?   宋溪精神一震,他顾不得暴露,直接扩大神识朝跌坐在地上的「月折枝」的脸上扫去,扫去的瞬间,宋溪看到「月折枝」只有眼睛,没有鼻子、嘴   宋溪:“”神识抖了一下。   这是个什么鬼东西?! 第19章 大修   宋溪吓得立刻收回神识。   宋溪收回神识片刻,几人因呵斥得不到回应,抬脚朝「容衍」和「月折枝」踢去,踹去的瞬间,「容衍」和「月折枝」变成了两个纸人,软塌塌倒在地上。   “可恶,又上当了!”   “这两人是泥鳅?滑不溜秋!”   几人见到这两个软塌塌的纸人,宛如吞了苍蝇,脸色阴沉如水。   “现在还追?”   “追个鬼,指不定都离开秘境了,修仙界十二境二十四州,上哪里找人!”   月折枝和容衍已经离开秘境,两人正在距离秘境千里之外的城镇。   回宗路途太远,月折枝想在城镇先把红线处理了,缠在手上,月折枝总觉得不安心。   城镇人流如织,月折枝拉着容衍找到客栈,定下两件上房。   客栈上房都布置有隔灵阵,在房间里说话做事,并不会被外面的人察觉。   月折枝一进房间,便把右手递给容衍手边,焦急道:“还是取不下来。”   月折枝来客栈的路上不死心,试着又取了好几下,但怎么都取不下来,仿佛长在他手上一般。   容衍垂眸看向递来的那只手。   手背白得能看到隐隐约约的血管,其五指纤细,微微弓起的食指上缠着圈抢眼的红线。   容衍抬手握住那双只手,不同于他常年握剑,手上有薄茧,这只手温热柔软。   握住的瞬间,别样情绪升起,容衍听到自己心跳加快了几分。   月折枝见他握住久久没动静,疑惑看向他:“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容衍撇开视线,他压下所有情绪,静心运转灵力。   强横灵力如海潮般直扑向红线,到达红线时,却放缓几分,缓慢裹住红线,一点点沁入红线。   月折枝看着红线,直到红线被完全灵力沁满。   「嗡——」一声,红线上方飘出金色卷轴,卷轴很明显是传承,一现身便涌起金光。   容衍被金光震得胸膛隐隐作痛,血气翻滚,他当即撤了灵力,施诀压下金光。   金光被容衍压下,宛如一叶枯叶,从半空中飘落,落到容衍手中。   容衍早已预料到传承被红线卷走,他收紧金色卷轴,压住胸腔翻腾的血气,冷静道:“现在试试能不能取下?”   月折枝闻言,当即试着去取缠在食指上的红线。   红线轻而易举便取了下来。   “可以了。”月折枝话戛然而止,他指尖传来痛意,低头一看,只见红线一端扎入他指尖。   月折枝见此,变了脸色,他一把抽出红线,但已经晚了。   红线无主,沾了他血,立刻就认他做了主。   若是知道这什么东西,月折枝自然愿意这东西认他做主,但现在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便被认了主,月折枝实在不安。   他猛然甩开红线,红线被甩开,又缠了过来。   缠过来的刹那间,月折枝感受到和红线之间的牵连,似乎轻轻一动就能控制红线   「嘭——」一声,红线如一梭红针,穿透前方加了防护罩的铁楠木房门。   坐在楼下的客栈老板察觉到防护罩被破,他抬头看了看楼上上房方向,几步走上楼,敲了敲房门。   “这位客官,你没事吧?”   “没事,损坏的房门明早赔你。”月折枝立刻回到。   客栈老板要的就是这句话,他点头道行,转头下楼算账。   月折枝听到客栈老板脚步声渐远,抬起认主的红线,看向容衍。   容衍显然没预料到这个场面,他勾起红线,红线不仅不厌恶他,还在他指尖也打了个蝴蝶结。   容衍解开缠在他指尖的蝴蝶结,微微蹙起眉,容衍道:“大师兄可有哪里不适?”   月折枝摇头:“没有。”说着话,红线溜回他指尖,打了个蝴蝶结。   月折枝拨弄了下蝴蝶结:“跟传承放在一起的应该不是什么坏东西。”   容衍没回话,只是翻出玉简,查阅传承之地的资料。月折枝见他查阅资料,也凑了上去。   凑上去的瞬间,月折枝想起宋溪,自己出秘境并未跟宋溪联系。   他跟着容衍去传承知地时,宋溪说等他。   月折枝想到这里,翻出玉牌,走到一边,联系宋溪,打算报个消息,别让人白等。   他没注意到他联系宋溪时,容衍朝他看来。   秘境内,宋溪好不容易缓过劲,扯着嘴角正要离开秘境,忽然腰间玉牌闪烁出光芒。   这玉牌就跟月折枝建立了联络,不用想也知道是月折枝。   宋溪想了想「月折枝」那张没有鼻子和嘴的奇怪脸,恶心感直翻涌,不仅恶心,还觉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勉强压下这些感觉,摘下玉牌,丢到地面。   「月折枝」这幅模样,一看就不是炉鼎体质,与预知梦大相径庭。   真是浪费时间。   月折枝怎么都联系不上,宋溪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难道在秘境出事了?   不对,如果在秘境出事,玉牌应该直接灰掉,而不是联系不上。   月折枝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又联系两次,都联系不上后,只好放弃联系宋溪,从容衍手中要了份传承之地的资料,也开始翻阅。   资料字迹密密麻麻,一页接一页,从玉简中源源不断而出。   月折枝一目十行,快速翻阅。   两人把关于传承之地的记载资料全部扫完,也没有看到关于红线的只言片语。   月折枝见状,正要说算了,随遇而安,容衍食指敲了敲,道:“把红线给我一下。”   修士修为达到金丹时便能够在自身开辟紫府,一些重要法器、灵器【认主】都能放入紫府,收取方便,但月折枝如今不过筑基三层,没有能力开辟出紫府,因而将红线放入了乾坤袋。   闻言,月折枝把红线递给容衍。   容衍接过红线,划破指尖,滴上一滴血,烙上印记。   月折枝一眼认出他烙下的印记是魂咒。   魂咒一旦烙下,便能够在法器或灵器发生异变时,第一时间摧毁法器或灵器。   一般来说,魂咒是用来束缚自己缔结的桀骜不驯的法器或灵器,而不是给别人定,给别人定有风险,相当于把自己把柄递了出去,让别人随意随地能背后捅刀。   月折枝皱起眉:“你干什么?把魂咒解了,这不妥,若是红线真的出现异变,我直接强行解除缔结。”   容衍道:“强行解除缔结会被红线反噬,根基全废,你确定?”   月折枝点头:“我知道,没事,废了就废了”   容衍垂下眼帘,站起身,朝门外走。“走了,回宗。”   “魂咒”月折枝戴上面具,追了上去。   话没说完,便被容衍打断,“大师兄会背后害我吗?”   月折枝一愣:“当然不会,我害你做什么。”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不必多说。”   月折枝没想过容衍还会信任他,明明他骗了气运,是个骗子。他抬头看向容衍,容衍已经推开门,隆冬的寒气落到他白发上,微微泛着点光。   月折枝移开目光,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他拉住容衍衣袖,不等容衍阻止,就立下毒誓。   “我觉得还是立一下毒誓比较好。”   容衍侧头看了他一眼。 第20章 心悦   归心宗处于中州边缘,三面环水,除宗门正门外,其余侧门皆被芜湖水环绕,只用加固悬浮阵的吊桥做连接。   月折枝和容衍为安全,没有原路走正门回宗门,而是故意绕了些路,从侧门回宗门。   侧门很少有人走,连接侧门之上的吊桥悬在水面,有些摇晃。   两人刚踏上吊桥,一个白衣青年便从湖水中破水而出。   他长相俊朗,腰间悬着枚玉牌,玉牌阳雕容字,虽从湖水中破水而出,全身上下却没有半点湿意。   甫一出水,白衣青年视线便扫向月折枝,月折枝感觉到他那眼神是厌恶和杀意。   “你是?”   月折枝并不认识这个白衣青年,正疑惑怎么一个二个都对他抱有敌意时,那白衣青年道:“我是谁你不认识,你是谁我”   “住嘴!”容衍冷声道。   白衣青年立刻住了口,他狠狠剜月折枝一眼,看向容衍,道:“表哥。”   容衍没应他,强拉着白衣青年离开吊桥。   表哥?   容衍表弟?月折枝看着容衍的背影,他沉思片刻,想到什么,一个人从吊桥上回住处了。   回住处时,还顺路去管事门取了这几日月家迫于送来的灵石。   灵石没有第一次送来的多,但也有三十来万,月折枝把灵石存了起来,又拿出玉牌联系宋溪。   然而,依然联系不上。   明明没有出事,人还活在世上,为什么不接消息?   月折枝左思右想想不明白,决定过两日再联系试试。   如果过两天还联系不上,就放弃宋溪,把宋溪放入道侣黑名单,重新发道侣招聘。   宋溪来见他那日说,他道侣招聘太低,被误会是阴谋,所以才没人应答。   月折枝吸取教训,打算把要求调高点试试。   他正想着把要求调到什么高度,一只烈翼鸟从天边俯冲而来,卷起热浪直往脸上扑。   月折枝被热浪吹得眼睛疼,他连忙收起玉碟,拂开热浪,朝烈翼鸟看去。   烈翼鸟是卫师叔喂养的灵宠,一见到月折枝,便张口吐人言,吐人言时带出一串炽热火焰。   “吱-吱,师叔有请。”   月折枝一听到师叔浑身就痛,他试探道:“师叔找我是不是又想出什么新药方了?”   烈焰鸟灵智并不高,它不太能理解月折枝的话,只是在月折枝身边打转,急切重复道:“吱吱吱,师叔有请。”   月折枝不是没被烈翼鸟催过,但还是第一次被催得这么紧。   耳朵里嗡嗡响,月折枝放下道侣招聘的事,直接跟烈翼鸟前往卫师叔住处。   卫师叔是个医修,在归心宗南侧,十分偏僻的地方建了处竹屋,潜心研究医术。   月折枝随着烈翼鸟穿过竹屋前的玉竹,快步来到竹屋,竹屋内弥漫着苦涩的药味。   月折枝闻到药味,猜到什么,他捂住鼻子,转身就想跑。   竹屋门却忽然关住,紧接着,月折枝眼前一花,面具掉落,后领被一道力量拽住,丢到竹屋后端药池里。   药池内药液浓稠,泛着淡淡紫色,月折枝砸进去溅不起一丝水花。   他只感觉到强烈的刺痛感从皮肤钻进,刺得他浑身上下都痛。   月折枝痛得脸色都变了,他在药池里扑腾一下,同手同脚想从药池里爬起来。   卫介云打扮得像一个斯斯文文的青衣书生,他站在药池旁,见状,微微抬手。   “扑腾——”   “咕噜咕噜——”   月折枝被按进药池里,伴随着刺痛,浓郁苦涩的液体直往口鼻灌,灌得他满口苦涩。   “石师书”   “再起来试试看。”卫介云这才松开手。   月折枝:“”   月折枝液体里抬起头,张嘴吐出药液,老实了,即便痛得厉害,越泡越痛,他也不敢起来。   待到药池内紫色淡去,月折枝才被卫介云提溜出来:“感觉怎么样?”卫介云拿出一本书,一支笔,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痛得直抖,他掐诀烘干衣服,从乾坤袋里取出张毯子裹住自己:“天降厄运。”   卫介看撇他一眼,抬起手,他袖口中钻出根白线,白线有灵,直接缠到月折枝手腕上。   卫介云绷紧白线,正欲闭眼借白线查看月折枝状态,却见一根红线从月折枝乾坤袋中溜出来,狠狠抽开白线,自己缠月折枝手腕上,还打出个嚣张的蝴蝶结。   月折枝:“”   月折枝一把取下红线:“师叔,不好意思,这东西太皮了。”   “是个好东西。”卫介云见状,抬了抬眼。   “师叔,你认识这是什么?”月折枝闻言,眼前一亮。他和容衍研究了好半天都没研究出来。   卫介云又不说话了,他收起白线,直接抬手搭在月折枝手腕上,闭眼查看状态。很快,他便睁开眼,拿着笔,在本上乱涂乱画。   “毒素还是没有完全清理掉,看来是药效太轻。”   “可这次的药力是上次的三倍,怎么药效还是太轻?不应该。”   “是什么东西剂量不够?”   卫介云边自言自语,边朝炼药房走去,月折枝在他耳边问红线,他也当没听到,只专心致志想自己的事。   月折枝见他不回,无奈叹了口气,裹着毯子缩到躺椅上缓解痛意。   “吱吱吱,不痛。”烈翼鸟见他缩到躺椅上,又见卫介云进入炼药房,嘭一声关上炼药房,扇翅飞到躺椅旁的木桌边缘,啄了啄月折枝。   月折枝抬起眼皮:“痛,你别啄我。”   月折枝并不在乎体内的毒素,这毒素除了每年春天发作个三五天,损耗他精神和寿命,没什么副作用。   若不是卫师叔非要解毒,月折枝压根不想解毒,太痛了。   窗外云层如鱼鳞,月折枝伸出五指对准窗外,温和明亮的阳光穿过指缝,让人感觉十分温暖。   自入冬后,好久没这么温暖过。   月折枝感觉全身痛疼消减了许多,他把躺椅拖到竹屋外,裹紧毯子,咸鱼摆摆晒太阳。   这毒并不是月折枝自己中的,而是他从容衍身上转移到自己身上的。   七年前,历练途中,容衍被妖算计,中了被好几种毒,月折枝做梦梦见他死了,又见他太难受,就偷偷摸摸把毒素引到自己身上。   他是炉鼎体质,而且经常给卫介云帮手、试药,毒素在他身上,没有容衍身上严重。   容衍拉着容玄机来到归心宗密林深处才放开他:“我不是说过大师兄不是陆雾吗,你做什么?”   “表哥,你骗谁?”   容玄机是容衍的三表弟,他父亲母亲都姓容,如今养在容家,与容衍关系甚好。   “孔雀岭少主孔明繁在传承之地出意外了,我与几位旁系去探望时,听孔明繁随从说是在秘境见到你了,不仅如此,还见到月折枝了。”   容衍道:“我再说一遍,月折枝不是陆雾。”   “你历练期间,我曾远远瞧过陆雾一眼,与月折枝身高体态一模一样。”容玄机桀骜不驯道。   容衍目光沉了下去:“你告知家中长辈了?”   家中长辈只知他无情道破了,并不知让他无情道破的人是谁。   容玄机看向吊桥方向,道:“我倒是想告知,谁叫他害你无情道破了。”   容衍蹙起眉:“我说过,无情道破不关他的事”   “对,我知道,是表哥你自作多情、你求而不得。”容玄机把话抢了过去,他低声骂道,“早知现在的局面,我当时就该”   “玄机,你回去吧。”容衍道。   “你是担心我杀他?还是担心我对他说什么,做什么?”   “我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都招道侣了,说明他很快要和那姓宋的结为道侣了,你还护着做什么。早先不是你说的,找到了杀了他吗?你现在又舍不得了?表哥,你无情道还修不修?前途还要不要?”   “回去。”容衍道。   容玄机瞬间没话了,他好半天,吱了声。   “月折枝是陆雾一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容衍撇他一眼,转身走了。   容玄机又吱了声,他看向吊桥,看了会,目光又看向月折枝住处,召出剑。   微寒阳光穿过密匝树叶,斑驳落于剑身,映出一片冷光。   月折枝晒太阳睡着了,还是烈翼鸟把他啄睡了。   “吱吱吱!冷!”天快黑了,烈翼鸟围着月折枝团团转,“起来起来起来!”   月折枝身上还是隐隐约约痛,他拉起毛毯往头上一盖,磨磨蹭蹭半天才起身把躺椅拖回竹屋,挑了盏灯,回住处。   这里过于偏僻,烈翼鸟歪头歪脑看他一会,果断跟了上去,护送他回到住处。   “把灯一起带回去。”月折枝回了住处,点燃灯,把手中灯盏让烈翼鸟抓着带回去。   烈翼鸟双爪正要抓住灯盏,一道剑意从烈翼鸟头顶擦过,隔断几根绒毛,直击月折枝胸口。   烈翼鸟惊得吱吱吱直叫,月折枝当即下腰躲过剑意。   「刺啦——」一声,剑意刺破墙壁。   “算你躲得快。”   月折枝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直起身,对上一个俊朗的白衣青年。这白衣青年不是旁人,正是上午称呼容衍为表哥的容玄机。   月折枝第一眼见他,就察觉到他对自己的不满,猜想是容玄机知道自己骗了容衍气运,打抱不平,月折枝道:“我知道是我的错,对不起,我已经退回去了。”   容玄机显然没料到月折枝出口这么一句话,他愣在原地,愣了会,皱起眉:“你知道什么?退回去什么?”   月折枝闻言,立刻意识到对方并不知道自己骗了容衍气运。   既然不是因为气运,那对方为什么这么仇视他?   容玄机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抬起剑,烦躁道:“你若是真的知道,你就不会搞什么道侣招聘!”   “我搞道侣招聘怎么了?”月折枝一头雾水。   “你说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表哥心悦你,心悦疯了,前途都”容玄机说到这里卡住,他看向月折枝身后,月折枝身后站着个人。   是容衍。   容衍神色冷淡的看着他。 第21章 ?!   “你说什么?”月折枝显然没意识到容衍在他身后,他瞳孔因为过于震惊微缩,“什么心悦?你疯了?”   若是容衍不在现场,容玄机肯定要说出全部,反怼你疯了。   但,容玄机看了看见到容衍,仿佛被人一头按在冰水里,他收起剑,不敢与容衍对视。   “表哥。”容玄机在火烈鸟叽叽喳喳的惊声里,叫了声表哥。   月折枝当即转身,他对上容衍。   房间内灯火过于明亮,容衍白发白衣,眸光冷冽。他在月折枝看来的瞬间,从月折枝身后走出,抬手按住容玄机肩膀。   “你今晚喝多了?”容衍平静问道。   容玄机恨恨看向地面:“没喝多”肩膀上一痛,容玄机被容衍按着肩膀推向门口,即将推出门时,容衍回头看向月折枝,垂着眼帘,声音微低。   “抱歉,大师兄,他今晚与我喝酒,喝多了,胡言乱语,还请大师兄见谅。”   喝多了?   月折枝看容玄机这模样也不像喝多了,一点酒气没有,目光清明。   “小师弟,你确定”   月折枝看着容衍那张脸又说不出来「喝多了」的疑问,容衍清风明月,又是无情道修士,怎么可能生出感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   “表哥,你先放手,痛痛痛!”   两人已经离开月折枝住处,容玄机拧着眉头,抬手去扳容衍按住自己肩膀的手。   孤月被黑云笼罩,容衍的脸在黑暗树荫下不清晰,他收紧手中力度:“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   容玄机道:“我只是想我也没杀他,就吓唬吓唬而已!我可是名门正派。”   容衍额头青筋直跳,他勉强压下怒火,松开手,冷声道:“没有下次。”说罢,转身就走。   容玄机肩膀被按得生疼,他抬手摸了摸肩膀,抬腿一踢身侧的影树,龇牙咧嘴,怒道:“你就知道威胁我,有种去威胁他啊!怯弱!”   容衍顿住,他缓缓扭头:“你再说一遍。”   容玄机梗着脖子,道:“我说你怯弱,说错了吗?现在就两条路,要么直接杀了他,成就大道,要么转道,管他喜欢谁,先夺取到手再说。你硬生生横中间,我帮你做决定,你还狗咬吕洞宾!”   “怯弱?转道?”容衍垂下眼帘,夺取?   阴暗的念头忽然如藤蔓肆意生长,爬上他心头。   夺取?   容衍眼神沉了下来,他嘴角缓缓上扬,展露出一个极其不符合他的笑容。   笑容很快消失,容衍眼中又恢复清明,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他蹙起眉,斜容玄机一眼,身影一晃,消失在茫茫黑暗中。   月折枝见容衍和容玄机离开,把火翼鸟送走,取下面具,洗漱完后,坐在床榻上看符咒书。   但他心不静,看书看着看着就看偏,脑子里尽是容玄机那两句未说完的话。   “你说怎么了?你难道不知道表哥心悦你,心悦疯了,前途都”   前途都什么?   月折枝补了两个词,很快筛选出合适的字词填上去。   前途都不要了?   月折枝猜测的想。   他有些迷茫,什么跟什么?乱七八糟。   月折枝强迫自己不想了,他把容玄机的话定义到酒后发疯后,接着看书。   月折枝下午已经睡过一次,现在完全没有睡意。   他没有注意到房间窗户外有道黑影,静静看着他。   符咒书很厚一本,月折枝看到后半夜,有些犯困,他伸手掐了自己一下,依然没能止住睡意,坐在床榻上,小鸡啄米一样在打瞌睡。   「咚——」一声,月折枝一头砸床沿上,强烈的痛疼从额头蔓延开,清醒了。   他痛得轻嘶一声,抬手揉了揉额头,放下书,留了盏灯——月折枝不喜欢把灯全灭了,黑黝黝的,毫无安全感。   月折枝留上盏灯后,拉上被子打算睡一会。   符咒书明早再看,争取在后天下午看完。   如此想着,月折枝闭上眼,他睡着没一会,窗外那道黑影轻松破开房门禁制,悄无声息走了进来,赫然是容衍。   容衍走到床边,借着房间里留着的那盏灯,居高临下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微卷的睫毛遮住眼睛,额头还有些红。   怎么磕着了?   容衍蹙起眉,他坐到床边,运转灵力,抬手覆盖到额头上。丝丝缕缕灵力散出,待停歇,容衍抬起手,额头磕出的红已经消散。   指尖擦了下额头,容衍视线落在月折枝鼻尖那颗红痣上,红痣在灯火下,无端艳丽。   容衍盯着红痣看,不受控制想到转道、夺取。   鬼使神差,容衍缓缓弯下身,贴近月折枝鼻尖那颗红痣,顺着那颗红痣,往下,轻轻碰到月折枝唇。   房间里灯熄灭。 第22章 第二人格   ①菟丝花/第二人格;   窗外寂静,几缕黑色气体攀上月折枝手指,像依附于植物生存的菟丝花,分出细细柔软的分枝,缠绕住月折枝手臂、脖颈、腰肢乃至温暖绸被中骨感白皙脚踝。   容衍有些着魔,他指尖肌肤细腻,唇碰到一片温软。   心底有声音在警告他:他不该如此,所有长辈都期望他克己慎独,明善诚身;   可是,容衍早在月折枝招道侣时就想这么做,不光想这么做,还想做更过分的事。   压抑且漫长的暗恋,黑暗滋生。   .   月折枝做了个溺水的梦,透不过气,他艰难睁开眼,却发现房间灯熄灭了,有人在亲咬他。   妖魔??   他神经瞬间绷紧到极点,抬手想召出玉牌,联系容衍——回宗的路上,月折枝将妖魔的事简化去亲吻等,犹豫的告知了容衍。   容衍让他在「妖魔」来临时,直接找他。   他暂时不会出门历练。   然而,玉牌召不出,月折枝发现手无论如何都动不了,不光手,全身上下,连同灵力都动不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网住。   月折枝看不到是什么东西网住了,似乎是茎丝线状的气体。   他不太确定,只能靠触感。   月折枝有些慌,毫无抵抗力的处境让他觉得十分危险。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在权衡怎样获得最大保障后,闭上眼,继续装睡。   亲他的存在不满足只是相近,他唇齿被撬开,细细亲吻。   亲吻先是很涩然,然后就逐渐熟捻。   月折枝想躲开,但动弹不得,他喘不过气,压制不住反感,想睁开眼。   菟丝花般外表柔弱可怜的黑色气体向上攀延,在他睁开眼时蒙住了他眼睛。   紧接着,月折枝左小臂一痛,好像是什么刺破了皮肤。   月折枝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他有些迷茫地坐在床上,缓了一会,月折枝连忙撩起左手衣袖,小臂肌肉紧实,干干净净。   可他昨晚明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扎破皮肤,附到小臂上,为什么什么都没有?   月折枝放下衣袖,他昨晚被蒙住眼睛后,意识很快模糊了。   黑暗中,他昏昏沉沉被拢紧了怀里,有人贴在他耳边,声音低哑,喊他名字。   “折枝。”   “月折枝。”   一声比一声低,宛如耳鬓厮/磨的情人。   月折枝浑身不自在,他放下衣袖,脱衣检查自己身上,什么都没有,昨晚的一切仿佛一场梦。   但月折枝知道绝对不是梦,那种被掌控的感觉如附骨之蛆,残留在唇齿间、身体上,他皱起眉,穿衣起身,拿起玉牌要联系容衍。   “小师弟”   小师弟三个字出口,月折枝不由想到容玄机的话,疑惑涌上心头。   「妖魔」跟容衍未免太像了。   虽说容衍修无情道,《无上》中更是石锤这一点,但是月折枝快速回忆与「妖魔」接触的三次,真的太像了。   月折枝想到这里,脑海中不断回响容玄机的话,说实话,昨晚容玄机的状态一点不像喝醉,反而像怪罪责备。   只是他昨晚压根不敢相信容玄机的话,太离谱了,明明书中写得清清楚楚容衍是无情道主角。   怎么可能喜欢自己?   喜欢自己不就意味着无情道毁了?   不就意味着容衍产生了心魔,「妖魔」和容衍是同一人?   不就意味着剧情全部偏离?   月折枝有些慌,比起慌,更多的堵。   “大师兄,你找师弟有何事?”   容衍的声音在玉牌那边响起,带着翻书声。   月折枝握紧玉牌,他紧促呼吸两声,拨开慌乱,强装镇定道:“你叫我一声名字。”   藏书阁,容衍翻书的动作顿住:“为何?”   月折枝喉咙发紧,他看了看窗外,天色大亮:“别问那么多,你叫一声。”   玉牌那边应了声,“师弟知道了——月折枝?”   月折枝心抖了下,昨晚那贴在他耳边说话的声音仿佛又重现,像情人间的呢喃,深沉压抑。   “你再叫声折枝。”   “折枝?”   月折枝呼吸一滞,脑子里那些完全不敢置信的念头直翻,他挂掉联系,戴上面具,拿起剑,匆匆去归心宗客处。   昨晚已经很晚了,容玄机如果不着急回容家,或者有事要办,应该会在客处借宿。   月折枝想找他问个明白,他昨晚那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藏书阁,听月折枝断掉联系,容衍搁下玉牌。   他微微蹙起眉,看了看手中书,放下书。   容衍不记得自己昨晚做过什么。   只记得自己站在月折枝门外犹豫是否转道时,察觉月折枝睡着了,进房间看了下月折枝,然后然后应该就离开了。   他不太记得了。   容衍目光扫了眼桌面玉牌,心中有些沉,为什么忽然要他叫名字?   出什么事了?   是碰上「妖魔」了?被「妖魔」挟持了?   容衍目光阴冷下来,他收起玉牌,几步离开藏书阁。   看守藏书阁的老头见状,视线穿过三五成群正在挑书的弟子,目光落在桌面,桌面一本书、玉简都没收。   老头看不得有人不收,他追出藏书阁,用传音在后面大声吼:“姓容的小子给老朽回来,把书放好!!”   “听到没有?”   容衍头也不回,转眼间没了人影。   “嘿!这小子,跑得还快得很!”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转身回到藏书阁,走到临窗那个角落的座位前,想把书和玉简收起来。   手碰到书的瞬间,老头动作顿住,他拿起书,仔细看了看内容,颇为疑惑地自言自语:“剑道心诀?又不是剑修,看这东西做什么。”   月折枝去客处找了一圈,没有看到容玄机,问起昨夜夜巡弟子,才知容玄机早离开了。   月折枝跟容玄机不熟,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烦躁得按了按额头,月折枝无功而返。   他返回住处时,发现房门大开。   月折枝小心翼翼靠近房门,往屋内一看,只见一个白衣青年弯身摩梭着床榻上有些凌乱的被褥。   月折枝仔细看了看白衣青年,没有魔气,是容衍。   “你在干什么?”   月折枝运转功法,悄无声息来到容衍背后。   容衍收起手,他回头上下扫视月折枝,见月折枝没事,他神经放松,道:“昨晚那妖魔可是来了?师弟看被褥上有些魔气。”   容衍不说还好,一说,月折枝脑海里那些猜测便疯狂翻涌。   ——容玄机的话是真的。   ——容衍喜欢他喜欢的无情道破了。   ——容衍生了心魔。   ——「妖魔」是容衍。   月折枝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打量容衍。   容衍面容冷冽,白发用一根玉簪束起,端的是一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清冷模样。   怎么看怎么不可能如猜测一般。   但即便如此,月折枝依然消除不了猜测。   猜测这种东西,一旦升起,就会在心里扎根。   月折枝收回打量的目光,他犹豫片刻,道:“昨晚确实来了。”   “为什么不联系师弟?”容衍有些生气。   月折枝解释道:“我灵力被压制了,无法联系你。”   容衍微微蹙起眉,他张开五指,五指修长有力,残留在被褥上的魔气被抽取出来,落在他掌心,细如白线。   反手收起这丝魔气,容衍几步走到月折枝身旁,扣住月折枝手腕。   月折枝想着那些猜测,有些抗拒容衍接近。   容衍察觉到月折枝想要撇开自己手,掀起眼睑,看了眼月折枝,言简意赅的解释道:“只是看看你是否被妖魔所伤。”   月折枝不动了,他看向容衍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回忆了下昨天晚上,道:“没事,他没伤我。”   容衍闻言,眉头蹙得越发紧,他听月折枝说起妖魔已经来过两次,算上这一次,便是第三次。   次次不伤,图什么?   容衍抬眼,看向月折枝脸上戴着的面具,似乎又明白了。   怕是贪得月折枝这个人。   月折枝容貌确实过于出众,妖魔这种东西,最是喜欢折辱长得漂亮的,不论男女。   容衍历练十年,看了太多这样的妖魔,他咬紧后槽牙,眼中闪过杀意。   月折枝低着头,没看到容衍忽然变了脸,他只感觉昨晚被什么东西扎过的左小臂剧烈痛疼。   他撩起衣袖,惊愕发现小臂皮肤上浮现一丝黑色气体。   黑色气体分化力极强,分化的刹那间就从一丝长出两丝,三丝宛如菟丝花一样,爬上他脸侧。   月折枝察觉黑色气体爬上脸,心头一悖,他连忙按住黑色气体。   容衍在他按住黑色气体的瞬间恢复清明,眼中映入菟丝花般细弱的黑色气体。   黑色气体攀附在月折枝皮肤上,黑白对比强烈。   容衍见此,神情冷了下来,他施诀果断按住左小臂攀延出的黑色气体。   黑色气体仿佛跟月折枝成为一体,容衍施诀按住时,月折枝感觉到强烈冷意裹挟着尖锐痛意刺入肉里,月折枝齿冷战栗,眼泪不受控制在眼中打转。   他眼泪向来不受控制,明明有时候不委屈,也不觉得很痛,但眼泪就是不听话的滚出来。   容衍看了他一眼,按住黑色气体的手指微松:“那妖魔不是好东西。”   月折枝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句,他抬起湿漉漉的眼帘看向容衍,道:“我当然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月折枝话没出口,左小臂传来剧烈痛意,他低头看去,只见黑色气体再次消失,而容衍手中握着一段被扯断的黑色气体。   “断了?”月折枝问。   容衍看向手中黑色气体,他刚才本来能抽出来,但不知为何,脑海里忽然闪过一段画面。   画面有些艳丽。   画面中,月折枝缩在床榻上,雪白中衣凌乱,细弱柔软、菟丝花般的黑色气体攀附在被褥。   容衍呼吸一乱。   他呼吸一乱,黑色气体就崩断了,缩回月折枝左小臂。   “断了算了。”月折枝的声音打断容衍脑海里还在不断闪现的画面,“待会我自己想办法弄掉。”   容衍避开他视线,稳住紊乱呼吸:“抱歉,失误。”   月折枝:“”   “没控制好力度。”容衍心思乱,他抬手捏碎魔气,重新运转灵力。   黑色气体狡诈,隐藏得很深,容衍寻了半天才重新找到缩回的小半截黑色气体。他刻意不去看拽黑色气体时出现的画画,直接剥离出来。   剥离出来的刹那间,容衍脑海里闪过更加艳丽的画面。   他看到依然没有醒转的月折枝的衣服被菟丝花般的黑色气体撩开,有什么在隐隐约约说话。   容衍不傻,连续两次,自然知道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是那妖魔昨晚对月折枝做的事。   将事情融入黑气气体,留在月折枝身上,这是在标记月折枝?   什么东西,他也配?   作者有话说:   提前公告:   12/24日本文入V,感谢一路支持,爱你们——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浮生【大修】   “你怎么了?”   月折枝见黑色气体被完全抽离,抬头正欲道谢,却见容衍眉心隐隐约约浮现一丝黑气。   黑气?魔气?   月折枝还没看清楚那是什么,容衍身影便消失在房间内,匆匆忙忙,像是要隐藏什么。   月折枝见状,立刻想到什么,他心思一转,当即唤出千里寻。   千里寻是一种善于追踪的银蝶。   几个月前,月折枝为帮师妹教训总是变形捣乱的空灵兽,从草药坊接了几只千里蝶饲养,但千里寻对环境和温度要求极其苛刻,月折枝最后只养活一只。   但一只显然也是够的,它们寿命长达五年。   月折枝唤出千里寻,抬手喂了点血给千里寻,然后拿出块已经激活,刻意缩小到只有粉末大小的影石固定在千里寻蝶翼上,驱使千里寻去寻容衍。   影石类似于现代的监控,只要千里寻找到容衍,便能把容衍的一举一动反馈给他。   千里寻飞出去不久,便飞回来了。   月折枝知道是血消耗完了。   ——千里寻只有开始追踪,就会开始消耗血,一旦没有血,千里寻就会飞回来要血。   不过,怎么这么快就消耗完了?   难道容衍出宗了,要不然就宗内这点距离,是不可能消耗掉自己先前喂的那点血。   月折枝心里猜到容衍出宗了,他多喂了些血给千里寻。   千里寻得了血,带着影石飞出房间。   月折枝通过手中另一块影石见它飞上天空,化为透明,然后飞出院子,再顺着风,一路飘飘乎乎飞出宗,没入一片嶙峋石林。   石林光线较暗,千里寻刚飞进去还有些摸不着位置,它绕着石林前方的矗立的石像飞了几圈,才勉强适应石林的环境,继续往前飞。   月折枝见它越飞越偏,正在怀疑千里寻是不是找错地方了。   眼前开阔了一点,光线也明亮许久,月折枝通过影石看到容衍。   容衍背靠在林木前,正在做什么,地面衣摆全是血。   月折枝驱使千里寻小心翼翼飞到容衍前面,才看到他在做什么。   他眉心被魔气宁绕,正拿剑刺自己,刺得手臂血流不止。   月折枝看得惊愕失色,他正打算去阻止容衍,却忽然注意到容衍在说什么,仔细听了下。   月折枝听出容衍是在念自己名字。   月折枝闻言,完完全全愣住了。   就在这时,月折枝看到他缓缓扯出个笑,自伤口溢出黑色气体,黑色气体蜿蜒细弱如菟丝花,爬入血液   妖魔?   不,这是容衍。   月折枝心一惊,他冷汗直冒,怒火攻心,口口声声妖魔不是好东西,其实自己就是妖魔,还在哪里自导自演,装好人,什么心思?!   当他是傻子,好忽悠是吗?!   月折枝气死了,他左小臂被扯出黑色气体处隐隐作痛,痛得月折枝拿起剑要去找容衍对峙。   然而,刚走了两步,冷静下来,月折枝又被随之而来的是愧疚和无措淹没。   说来说去,都是他的原因才导致现在的局面。   如果不是他去骗容衍气运,容衍也不会喜欢他,也不会产生心魔,也不会无情道尽毁。   他该怎么办?   怎么才能补救这一切?   石林边缘,容衍冷笑着看着被菟丝花状黑色气体从隐蔽草丛中拖出的雪白幼兔。   雪白幼兔瑟瑟发抖的团成一团,黑色气体正戏弄般缠住它脖子,往肉里扎。   即将扎入时,容衍清醒了。   黑色气体就像遇到毒虫猛兽,立刻消失殆尽,不留一点痕迹。   容衍压了压心魔,稳住体内乱窜的灵力,抬眼看向眼前不知从哪里来的雪白幼兔,叹了口气。   他站起身,无视身上自己刺出的剑伤,走到雪白幼兔面前,弯身摸了摸长长的兔耳,“你是从哪里跑出来的?”   雪白幼兔缩得更紧了。   容衍环顾四周,注意到前面茂盛草丛,他用神识探了下,发现下面掩着个土洞。土洞前,还探出颗焦急不安的大兔子头。   容衍道:“哪里吗?”   雪白幼一抖,侧身一歪,直接装死。   容衍见状,楞了下,反应过来,眼中冰雪消融,乍现柔光。   倒是跟月折枝有点像,遇事就各种装。   容衍拎起雪白幼兔,放到土洞前。   雪白幼兔依然装死,容衍抬手正欲推一下。   下一刻。   大兔子狠狠咬他食指一下,拖着雪白幼兔就钻入洞里。   容衍皱起眉,他看向被咬破皮的食指,又抬眼看向空荡荡的土洞口。   现在的兔子这么凶?   容衍收回视线,他站起身,随意包扎了下身上伤口,转身回宗。   走了两步,容衍顿住脚步,他注意到干涸血液上空静静扇动翅膀的千里寻。   月折枝呆愣在房间里很久才缓过神,他勉强让自己在巨大冲击下保持冷静。   然后驱使千里寻撤回来。   容衍已经不在石林了。   千里寻很快回来,月折枝收起千里寻和影石,快步前往藏书阁。   据他所知,补救的办法只有两种。   第一种:杀了他,绝情断恨,成就无情大道。   第二种:不再修无情道,转道,碎丹重塑。   然而这两种,第一种,但凡正道修士都不会这么做,谁都知道这么做会遭到修仙界名门世家唾弃。   更况且,容衍太正直,他只会认为是自己自作多情,虐自己,不会杀。   如果容衍会杀,早就杀了,轮不到容玄机厌恶他。   第二种,转道,碎丹重塑,先不说有多少人有这个勇气,便是有这个勇气,所要承受的风险也太大,一不小心就会成为废人。   月折枝之前见过一个无情道转道失败的前辈,形销骨立,难以维持生活。   月折枝不希望容衍是这个下场,他是看了《无上》的,对容衍羡慕仰望,有点嫉妒,唯独没有想过害容衍。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骗点容衍气运,改一下自己悲惨下场。   哪里会知道容衍会喜欢他?   早知道容衍会喜欢上他,他打死也不会去骗容衍的气运。   月折枝很快来到藏书阁,他翻遍藏书阁内记载也没找到第三种办法,焦急的看了看,月折枝又把目光瞄向藏书阁禁地。   藏书阁禁地连偷气运这种禁术都有,补救无情道的办法应当也有吧?   月折枝这样想着,一心一意想溜进藏书阁禁地。   然而守书阁那老头也不知道最近打什么鸡血,一直用神识巡视藏书阁。   月折枝无法溜进去,他焦急瞅了两眼藏书阁禁地,在原地打转。   转了两圈,月折枝想到自己乾坤袋里有千年烈酒,他心思一转,当即拿出千年烈酒,走向守书阁老头。   守书阁老头见状,撇他一眼:“做什么?贿赂我吗?”   守书阁老头已经遇到过好几次这种情况,都是来贿赂他的,贿赂他的人要么请求进藏书阁禁地一趟,要么请求带几本不能拿出藏书阁的上品心法回住处慢慢看。   月折枝神情一僵,但他很快恢复正常,仗着别人看不到他面具后的神情,笑眯眯道:“对,就是贿赂,弟子月折枝想带两本中品心法回住处慢慢看。”   守书阁老头闻言,一摆手:“不行不行!别想了!”   月折枝道:“那带一本总成了吧?”   “不行,也别想!”   月折枝道:“我这还有千年烈酒。”   守书阁老头闻言,朝千年烈酒看了又看,表情颇为纠结,他伸手朝千年烈酒碰去,即将碰到时,又缩回手,强行让自己移开目光。   “别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少在这里胡搅蛮缠!”   月折枝长叹了口气,似乎很遗憾:“不行算了,唉,可惜了这酒,我又不会喝,只能回去倒掉了。”   “败家子!谁让你倒掉的!”守书阁老头有些激动,他道,“你出个价,我买。”   月折枝弯起眼,他等得就是守书阁老头这一句。大大方方开了个半价,月折枝把千年烈酒卖给守书阁老头,然后走到一边,边装模作样看书,边用余光看着守书阁老头。   守书阁老头买到千年烈酒就直接收回神识,喜滋滋用自配的玉碗喝了起来。   月折枝极有耐心等待他喝醉。   然而,守书阁老头酒量实在好,月折枝左等右等都等不到他喝醉。   心下一横,月折枝环顾四周,见周围没有人,当即用幻形术变成一只银喉长尾山雀,乘守书阁老头端起玉碗喝酒时,一头钻入藏书阁禁地。   藏书阁禁地依然昏暗,灰尘堆积。   月折枝以银喉长尾山雀的模样钻进去,吃了一嘴灰,快速抖掉身上的灰,月折枝当即要恢复人形,翻看禁地内禁术。   然而,月折枝错愕地发现变不回人形了。   他原地蹦了两圈,也没能变回人形。   猜测是藏书阁禁地加固了防御,月折枝气愤地啾了声,他飞到书架前,用爪子去扒玉简。   进都进来了,不看两眼,亏死了。   月折枝太高看自己如今鸟形的力量,他扒了半天,玉简半点没扒出来。   抬爪看了看自己爪上的灰,月折枝差点气撅过去,他不甘心的飞到几本很薄的记录本前,继续扒记录本。   记录本缝隙与缝隙之间间隔比较大,月折枝扒了会,皇天不负有心鸟,终于扒出一本。   记录本落在地上,月折枝快速飞到地面,用爪子和头顶着记录本封面翻开记录本。   ——狩猎修士心得【魔尊亲笔】;   月折枝:“”   月折枝踩记录本一爪子,飞到书架上继续扒拉。   守书阁老头在外喝得微醉,他抱着酒坛打嗝,打了两声,他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   这么好的酒,好端端的,怎么会半价折给他?   只有是个人,打听打听就该知道,他不是那种随便接受贿赂的老头!买酒什么的,特别是这种好酒,完全是浪费。   守书阁老头想到这里,骤然想到什么,他用神识环顾四周,只见月折枝已经没了人影。   混小子,藏书阁禁地!   守书阁老头瞪大眼睛,他放下酒坛,三步做两步,快速来到藏书阁禁地。 第24章 跟我走【前一章大修!】   藏书阁禁地门好好锁着。   昏暗光线下,地面散乱着各种记录本,记录本泛着沉重历史感。   守书阁老头站在门口看到地上记录本,额头青筋直跳,嘴里酒味都化作郁气,他几步走了进来,捡起记录本,放回书架。   “混小子,滚出来!”   守书阁老头环顾四周,怒道。   藏书阁禁地有禁制,不能使用神识,守书阁老头在用肉眼环顾几圈没看到人后,扫出一片干净,砰一下盘坐在地面。   “不出来是吧?行,我陪你耗。”   时间一点点过去。   守书阁老头盘坐在地上很久,藏书阁内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难道早已离开?   守书阁老头皱起眉,他站起身,在藏书阁禁地连转两圈,依然没察觉到异样。   没办法,守书阁老头只得先行离开藏书阁禁地。   月折枝缩在书架角落,见守书阁老头皱眉离开,等待片刻,谨慎地顶着一头蜘蛛网,从书架角落里钻出来。   他刚才把能扒出来的都扒出来了,可就是没有想要的。   月折枝看向高耸书架,决定出了藏书阁禁地变回人,再来扒   月折枝忽然发现对角处,书架最底层有本破烂的医书,医书里夹着薄薄一张手札。   “你站住!”   月折枝悄悄离开藏书阁禁地,刚变回人形,准备离开藏书阁就被守书阁老头逮住。   守书阁厉声道:“你刚才去哪里了?”   月折枝当即停住脚步,看向守书阁老头:“我刚才回住处办事,怎么了?”月折枝故作不解。   守书阁老头并不信他:“谁给你证明你回住处办事了?”   月折枝装作更加不解,他拿出玉牌,让好友宋寒松证实:“寒松需要炼器石,刚好我有,回去寄给他——前辈,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这么盘问我。”   守书阁老头皱紧眉,他深吸一口气:“没什么。”   见有人证实,守书阁老头也不能再说什么,只好放了月折枝。   月折枝顺利从藏书阁出来,他抛了下玉牌:“谢了,寒松,等你有空,我们约个时间,去喝酒。我请客。”   玉牌那边的宋寒松有些无奈,他斯文道:“你让我骗守书阁韩前辈,是又进禁地了?”   月折枝道:“小声点,小声点!”   宋寒松笑了声:“做贼心虚”   宋寒松话还没说话,就被一阵杂音打断。月折枝看向发出杂音的乾坤袋,伸手点了点乾坤袋,杂音才消失。   “你那边什么声音?”宋寒松问。   月折枝连声说没什么,他跟宋寒松约好喝酒的时间就掐断联系,快步去寻容衍。   容衍住处在归心宗南部,环境雅致,月折枝看了下,没人。   还没从宗外回来?   月折枝想起利用千里寻看到的那一幕,浑身发毛,他转身朝宗门走去。   还没走到宗门,月折枝迎面就碰到容衍。容衍换了身干净宗袍,半点看不出受伤。   月折枝心沉了几分,他几步走了上去,道:“小师弟,我有事跟你说。”   容衍:“什么事?”   月折枝抬眼看容衍,容衍脸部线条流畅,鼻梁挺拔,分明是极其淡雅疏朗的长相,却异常疏离冷漠,仿佛携着深冬霜寒。   收回视线,月折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   容衍掀起眼帘,静待他下文。   “就是”月折枝就是半天都说不出口,他缩在衣袖里的手指握紧,“就是,我觉得”   “你赶紧说啊,还想不想补救?”   月折枝耳边传来催促声,催促声来自乾坤袋内那张手札。   ——在藏书阁禁地发现医书内的手札时,月折枝察觉里面被封印了道灵。   他本想塞回书架,手札内那道灵却开口说话。   它自称是邪医培养出的医灵,因邪医被正道杀而被困于邪医生前遗留的手札中。   它说他有办法补救,不过要月折枝立誓,在补救好后,解除封印,帮它离开手札。   月折枝不相信它的话,但现如今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信它一回。   “也不过是让你给他,满足他而已。”医灵又开口催促,“反正你是炉鼎体质,跟他双修,不亏。”   医灵说的办法是:「以毒攻毒」。   所谓「以毒攻毒」,就是先刺激出容衍的心魔,让容衍不顾一切,与月折枝双修,进而消除心魔。   按医灵所说,心魔是因月折枝而起,月折枝满足对方,心魔自然就消除了。   消除心魔后,按照正常发展,容衍依然喜欢,甚至更喜欢。   月折枝便需要自私自利,恃宠而骄,各种做作、折腾对方。   再深厚的感情都抵不过月折枝这般。   容衍一定会幡然醒悟,觉得月折枝不值得,从而不再爱,重修无情道。   ——重修无情道是在原本毁掉的无情道基础上构建,几乎没有危险,不仅没危险,说不定还能提升心性,更上一层楼。   月折枝听到医灵说满足容衍,又看了看容衍,他咬下唇,在心里问医灵:“你确定可行?”   月折枝是真的觉得这办法有点离谱,虽然逻辑清晰可理。   “你是在质疑我主人,大名鼎鼎的邪医么?”医灵哼了声,“凡人成婚,七年之痒,修仙之人也是人,自然好不到哪里去。”   它顿了一下,意味深长道:“你要知道,感情不过薄冰,击不得。”   月折枝想了想,也是。   他安下心,深吸一口气,看着容衍的眼睛,撒谎不打草稿:“小师弟,我觉得宋溪人很好,跟他订婚了。”   月折枝记得容衍「装」妖魔时,威胁他不许跟其他人成婚,不许跟宋溪靠近。   月折枝为保证刺激出容衍心魔,现在直接把这俩叠一起。   容衍看不出什么情绪:“什么时候的事?”   月折枝早就想好回复,道:“前两天的事。我想请你参与订婚宴。”   “恭喜大师兄,若师弟有时间一定会参与大师兄的订婚宴。”   月折枝没想到容衍这幅反应,跟他所想大相径庭。梗了一下,月折枝扯出个笑,正想在补两句,话被容衍截了去。   “大师兄,宗内招收新弟子,宗主命你我以及几位师兄师姐前往招收地。”容衍取出写有招弟子标准的玉简递给月折枝,“其余几位师兄师姐已经在宗门口。”   每五年,归心宗招收一次新弟子。   前几次月折枝都没有去招新弟子,这次,宗主逮到他了,当即一个招弟子标准发了过来。   月折枝都忘了有招新弟子这回事,他接过玉简:“现在就出发?”   容衍道:“嗯。”   容衍嗯字刚出口,两只仙鹤从天边俯冲而来。   “你们在说什么,我们在宗门口等了好一会。”   仙鹤上传来一道声音,一男一女从仙鹤上跃下来。   他们落地时脚尖先着地面,在地面点了一下,才不紧不慢站稳。   月折枝认出这两个年轻女子是师弟「林朝」,二师妹「雪瑞兰」。   容衍见过雪瑞兰、林朝,道了声抱歉,转身就前往宗门口。其余三位师兄还在宗门口等他们,雪瑞兰压不住耐心,拉着林朝来催他们。   “小师弟真是不可爱。”雪瑞兰笑嘻嘻道,她跳上仙鹤,朝月折枝伸手道:“来,大师兄我拉你上来。”   雪瑞兰跟月折枝同时入宗,并没有什么芥蒂。   一旁的林朝见状,道:“二师姐,你闹什么?”   雪瑞兰柳眉一横,道:“我哪里闹了?大师兄,你看看你这个林姓师弟,还教训起师姐来了,无法无天!”   月折枝没有听他们在哪里争执,他心思落到容衍身上,刚才容衍有没有被他刺激出心魔?   月折枝是一点都看不出容衍有没有被刺激出心魔。按理说,容衍被刺激出心魔,会突然变脸,魔气溢出,灵力紊乱。   月折枝越想越不确定,他问医灵:“你看他被刺激出心魔没有?”   医灵:“”   从头到尾毫无波动,搁谁看得出来?!   仙鹤划破暗色雾霭,月折枝几人离开归心宗,在天黑前来到招收新弟子的地方。   地方官员已经准备好住所,月折枝在进入住所时,朝招新弟子的祠堂看了眼,祠堂内灯火通明,祠堂外停驻着贵重不一的马车。   收回目光,月折枝随着侍女来到早已安排好的房间,探出玉简中的新弟子招收标准。   他想着有没有刺激出容衍心魔,因而并没有什么心思看招收标准,只草草扫了眼,记下大概内容。   “你这个办法是不是不对?”月折枝越想越觉得是办法不对,质疑道。   医灵:“这是我主人”   “这是我主人,名震修仙界的邪医所创造的办法。”月折枝截过它的话,往柔软床铺一倒,道,“你能不能换句话说?”   医灵被梗到,它拔高声音,重复道:“这是我主人,名震修仙界的邪医所创造的办法!”   月折枝懒得理它,在脑海里回放着容衍跟他说话的言行举止。   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喜欢自己。   语气冷谈,举止客气。   要是不知道容衍的人,这一眼看来,还以为自己欠了他八千万。   医灵见月折枝不说话,声音也落了下来,毕竟月折枝能不能成功关系到它能不能从手札出来。   它琢磨片刻,道:“估计是刺激得不够,你再去晃晃?对,去他面前晃!”   月折枝:“晃?”   月折枝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去小厨房找了份点心,故意提到容衍房间,抬手敲门。   容衍打开门,目光看向他手中食盒。   月折枝觉得自己现在殷勤的跟十五年前,第一次见容衍一样,不过那时容衍还是个少年郎,白衣护腕,黑发高马尾,背后负剑,正给人护送遗物。   ——远没有现在这么稳重,像一片经年不化的冻土。   “我看厨房有些小点心,你要不要尝尝?”月折枝拎起食盒,笑着问道。   容衍垂下眼帘,长睫在脸上投下青灰阴影,他只道了句不必,拿起剑就离开房间。   “快跟上去,多晃晃。”医灵叭叭道。   月折枝不用医灵说也知道,他立刻跟上去。   “小师弟,天已经黑了,你去哪里?”   容衍回头道:“别跟着,有事要办。”   月折枝就是来刺激他的,越不让跟,越要跟:“什么事,我帮你!”   容衍没回话,直接加快了脚步。   月折枝见证,也加快了脚步。   夜水如水凝重,两边街道商铺林立,灯火通明。   人潮拥挤间,容衍先行穿过街道,月折枝提着食盒,紧随其后,也穿过街道。   此地还算繁华,但容衍穿过街道后,直接拐进小巷,就显得有些冷清偏僻。   月折枝见他拐进小巷也跟着拐进小巷。   下一刻,一道剑气擦着月折枝脖子而过。   “我叫你别跟着!”容衍站定在小巷拐角处,月折枝看到他眉宇间溢出黑色气体。   心魔被刺激到了。   月折枝其实很怕容衍心魔出来的模样,他攥紧手,几步上前:“小师弟,你”   眼前一花,他被容衍按在墙壁上,粗燥石子墙咯得背部疼痛,月折枝听到食盒砸到地面,点心滚落的声音。   “咚——啪嗒——”   容衍低哑着嗓音道:“跟我去客栈。”   作者有话说:   预收文,求收。   《穿成傻子的夫郎后》   李春寒猎奇,看了本男人生孩子的种田文。   加班睡着,醒来他穿成了文里无名无姓的傻子的夫郎。   又懦弱又爱面子,浑身上下凑不出一吊钱。   目前正面临下雨屋漏水、负债一堆,米缸没有米,傻子夫君发烧的修罗场局面。   李春寒:李春寒缓缓躺平。   下一刻,【你已绑定致富系统,是否需要激活?】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菟丝花   此话一出, 周围仿佛被按下静止键,一切都安静下来。   月折枝抬眼,发楞地看向容衍。   小巷两侧, 楼房里透出的葳蕤火光中,容衍从心魔影响下回神,他显然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 往后退了几步,抿紧唇, 转身就消失。   速度之快,月折枝甚至来不及拦住他。   “你刚才发什么楞,答应他啊!”医灵恨铁不成钢道。   月折枝也有点委屈, 烦闷回道:“他突然来句跟我去客栈, 我没反应过来。”月折枝和医灵的交流皆是心念,并不会被其他人听见。   医灵:“”   “你真的是炉鼎体质吗?这种事情, 不应该轻车熟路, 还用反应?”   月折枝闻言, 下意识道:“我就是啊。”   “你不是很像。”医灵道。   月折枝半蹲下身,捡起洒一地点心,装回食盒:“身为医灵, 我是不是你不看不清楚?还什么不像狗医灵,你骂谁?!”   月折枝说到还什么不像时, 忽然反应过来 , 医灵的意思是:身为炉鼎,应当跟好些人上过床, 很有经验。   然而, 月折枝接受过现代世界影响, 一心想找个正经道侣, 从没跟人乱来过,也没看什么不正经话本,顶多知道一点炉鼎体质利弊和如何在双修时提高修为。   “你脑袋里装得都是什么龌蹉?你干脆改名叫乌灵。”   医灵被月折枝骂了一痛,也有点理亏,道:“这不是绝大部分炉鼎都这样么?”   月折枝呵了声:“你说得绝大部分中有好多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医灵嘴硬道:“确实有好多心不甘情不愿,毕竟炉鼎体质太让一些心思歪的心动,但有一部分也是情愿的。”   月折枝:“一边去。”   月折枝不想跟医灵争,没意思,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小巷,把点心丢到统一收垃圾的地方,转身回到地方官员安排的住处。   容衍消失得太快,他追不上,只能过两天再刺激容衍。   明日和后天都要忙着招新弟子,月折枝没空去刺激。   第二天一大早,月折枝就前去祠堂。   他来到祠堂时,其他几位师弟师妹,连同容衍都没到,只有两位地方官员和一群接一群的兴奋的小孩。   小孩见到他顿时安静下来,挺直腰板。   月折枝略过这些小孩,径直走到祠堂前,拿出测灵石,静待其他几位师弟师妹和容衍。   等了一会,月折枝只等来其他几位师弟师妹,并没有看到容衍。   “小师弟呢?”月折枝问。   林朝恭敬问了声大师兄好,应道:“没瞧见小师弟。”   雪瑞兰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去哪里了?他房间里没人。”   月折枝闻言,站起身,容衍昨晚没回来?他拿出玉牌联系容衍。   容衍那边没反应。   月折枝觉得不对劲,他快速道:“我去找找他。”   月折枝说完,不等几人答话,转身就离开祠堂。   一位名叫「李麓」的师弟见月折枝快步离开,撇了撇嘴,他最瞧上月折枝,要家世没家世,要长相没长相,要修为呵。   ““小师弟比在场之人实力都强,难不成会出事?你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李麓话还没说完,一条红线不知从何而来,当着众人的面,快准狠地抽他脸上。   李麓被打懵了,反应过来,那根红线已经不知去向。   红线抽了李麓一脸,掉头就缩到月折枝手腕,月折枝摸了摸红线,目光微沉。   自从炉鼎体质发作,修为几乎停滞,地位一落千丈后,他已经好多年没打过人。   什么事都忍着,忍了二十多年,忍得有些人都忘了他以前是个说一不二的暴脾气。   街道上没有多少人,大多数人都凑到祠堂围观归心宗招收新弟子。   月折枝按照昨晚的路线,快步来到小巷子。   白天的小巷子宁静,月折枝祭出银蝶「千里寻」,给千里寻喂了滴血,驱使银蝶去找容衍。   千里寻扇动翅膀,飞到小巷尽头,又飞了回来。   距离太远,无法追踪。   月折枝意识到这一点,心里更觉得不对劲,他抬手收起千里蝶,皱起眉,想了片刻,从乾坤袋里翻出寻人罗盘,按照指向寻人。   “什么破罗盘!”   月折枝按照寻人罗盘走了一圈,又走回原地,气得冒烟,当即要摔掉寻人罗盘。   然而,要摔的瞬间,月折枝想起寻人罗盘很贵,还想起是很吃气运,他现在气运很差,根本用不了寻人罗盘。   月折枝愤愤捏寻人罗盘一把,又收了起来,他快速翻看自己还有什么东西能寻人,然而,翻了一通,没有。   早些年的寻人法器灵器,早就为买灵材变卖了。   月折枝忽然有些沮丧,医灵见他如此,砸吧了嘴一下。   “别急,应当没事。”   月折枝嗯了声,他目光落到左手手腕。手腕上的红线抢眼,它把自己系成蝴蝶结。   或许它可以?   月折枝记得容衍为防止红线叛变伤主,在红线上施加了魂咒,从红线角度讲,容衍是红线的仇敌。   灵器一类,会记下仇敌气息,在认主后,会带着主人找仇敌报复。   月折枝想极此处,解下红线,驱使红线寻容衍气息。   红线认主后,月折枝能很好控制。   红线颇有灵性,得到月折枝的驱使,浮在空中,朝前方延伸去。   然而只朝前方延伸三公里,来到一片树林,便绕了个圈停下来了。   难道红线也不管用?   月折枝蹙起眉,正欲收起红线,从树林里窜出几个人。   “仙师,求你救救我儿子。”   “这事我唯一的儿子,全家都指望他!”   月折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抱住大腿。抱住他大腿的是个中年妇女,身穿青蓝布衣,头上戴着支银钗子,她一边抱着月折枝的大腿,一边哭。   在她身后,还有一女一男,都是中年人,头发微白。他们用担架抬着个胖子。   胖子年纪不大,十岁左右,双腿断了,双腿截断处胡乱的裹了层麻布,血渗透出来。   这三人抬着担架一出现,便放下担架,围着月折枝要死要活的哭嚎。   “仙师,求你看看他吧。”   “我认识你,你是归心宗的仙人,我儿子就是在去往归心宗新弟子招收途中断腿的,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抱月折枝大腿说话这中年妇女显然是躺地上,昏迷不醒的胖子的娘。   月折枝皱眉,他现在更着急找容衍,但被人求到跟前,他不得不救。   他拨开中年妇女的手,蹲下身查看胖子的伤势。   从腿根处齐齐撕裂,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咬的,胖子早就疼昏过去了,就算能救活,后半辈子也只能残废。   “腿应该是被凶兽吃了,接不上。”月折枝略施法术,给胖子断腿处止血,然后又上了些凡人能承受的药,“我给他止住血,上了药,你们带回去,好生照顾,不日便能愈合。”   “接不上?”中年妇女后半句完全没听,只听接不上三个字,懵了。   月折枝颔首:“抱歉。”   月折枝道了句抱歉就要走,可中年妇女又抱住他大腿,死死盯着他。   “我听说仙师都能活死人,怎么会接不上?仙师,你是不是不愿意接?你若不愿意接,就带我儿子入归心宗!这样也好有个盼头。”   月折枝有些不耐烦,他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更惶恐他现在着急找容衍。尽量压下不耐烦,月折枝不想在伤伤者家属心,道:   “不好意思,没有灵根,不能进宗,除非做杂役。”   月折枝上药止血已经仁至义尽。   这个小胖子并没有灵根,只是个凡人,按理说不应该去归心宗求仙缘。   但世上无自知之明者不计其数,既然踏上这一步,付出的代价他也必须承受。   “我侄子是拜归心宗为弟子的路上遇险的,怎么说也该是你们归心宗的责任!”这话是胖子的伯父,其中一个中年大叔。   “怎么能做杂役?”   月折枝紧紧蹙起眉,道:“麻烦让开,我还有”   “不成!今日你要么给接好腿,要么直接带我儿子入归心宗!”开口这人应当是胖子的父亲,他眼睛瞪圆,盯着月折枝面具,道,“不然,你别想走!我知道你,你是归心宗程尊者大弟子。”   “对,要走就踏着我们尸体走。”   其余几人丝毫不示弱,咄咄逼人。   正道修士按照规定,是不能出手伤凡人的,凡出手伤凡人者,必将受到重罚。   但这并不代表正道修士就要受制于凡人,对于凡人,修士可以直接提到地方官府,按地方官府规定处置。   月折枝被几个凡人纠缠至此已经烦到极致。   “让不让,再不让,送你们去地方官府——”   不料,异相突生。   黑色气体从地面冒出,像新生的菟丝花,一点点,一点点爬到一群人脚下。   这群人正焦急孩子,赖着月折枝不让他走,根本没注意到地面爬来的黑色气体。   妇女也没注意到,她死死抱着月折枝,一口一句,是你们归心宗的责任,必须收下她儿子。   突然,黑色气体缠住几人的身体,几人惊恐的大叫。   “什么东西?”   “救命!!”   可是黑色气体根本不听他们说话,很快大叫变成惨叫,那黑气包裹的黑丝勒入他们皮肤,如慢刀子割肉般在他们身体上游走。   月折枝在见到黑色气体的瞬间便知道是容衍,容衍受刺激,心魔出现时,宛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必然出现。   他立刻斩断勒入几人皮肤中的黑色气体,勒令几人赶紧走。   几人被吓得不轻,连滚带爬抬起放有胖子的担架想要跑,还没跑,地面忽然坍陷,几人滚了进去。   滚进去的同时,密集如蛛网的黑色气体包裹住坍陷处,一寸寸往下滑,抽离掉空气。   月折枝眉心直跳,他祭出红线,可惜这黑色气体实在顽固,源源不断,即便用红线破坏,也很快重组,显然是想弄死这几人。   月折枝虽然烦这几人,但也不能让容衍弄死了,伤都要被重罚,弄死了,直接提名修仙界。   届时,所有人都会知道容衍无情道破了,名声地位全毁。   月折枝焦急万分:“容衍,你出来,我们换种方式处置,没必要搭上自己。”   黑色气体不为所动,依然一心要杀这几人。   “容衍!”   月折枝立刻又喊容衍的名字。   容衍依旧不出来,一心杀人,再这样下去,铁定要死两个。   月折枝生气了,他想到医灵的话,道:“你再不出来,我跟其他人上床了!”   话音刚落,一滴血从头顶树荫滴落下来,滴到月折枝惨白的面具上。 第26章   别问了   哪里来的血?   月折枝感觉到滴落到面具上的血液, 他抬起头,朝上方看去。上方除了遮天蔽日的枝叶,什么都没有。   月折枝若有所感, 他猛然转身朝后方看去,容衍身姿挺拔,站在他背后, 脸色阴沉。   月折枝这是第一次在清楚的认识到「妖魔」是容衍后,正面见到被心魔影响的容衍, 他长均一口气,几步走上前。   酝酿了下语气,道:“容衍, 把人放了。”   容衍目光越过他看, 看向坍陷部分,他拨弄了下手中黑色气体, 冷言冷语道:“我做错了?”   月折枝知道正道修士受心魔影响后, 性情大变, 往往会做错事,他微微蹙起眉,劝道:“杀凡人是重罪。”   “重罪吗?”容衍按住眉心, 神情有些痛苦,“我不记得我”   容衍微微扬起笑, 他身影如鬼魅, 来到坍塌处,一道剑气直刺坍塌内。   月折枝脸色骤变, 他操控红线击碎容衍那道剑气。   容衍剑气被击碎, 异常不悦, 他抬手拽住红线:“几个阿猫阿狗, 杀了一把火烧了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怎么就能追到我头上?”厌恶流露,容衍看向满脸惊恐,几乎喘不过气的几人,道,“胡搅蛮缠的阿猫阿狗,永远不知道满足。”   月折枝错愕地盯着容衍,他从未见过这样狠毒的容衍。   “我们再也不敢了,放过我们吧”   坍塌方下的几人闻言,连忙求饶,心中后悔不迭。   小胖子根本不是在去归心宗弟子测试的路上断腿的,而是自己手贱,逗妖兽,被妖兽吃掉了双腿。   俩夫妻不甘孩子以后就废了,因此,在听说归心宗这群来招收弟子的仙师年纪都不大后,故意联合亲戚来碰瓷装弱。   ——以前有亲戚的孩子碰瓷成功。   谁料   早知现在,他们之前打死也不敢缠着月折枝不放,要求带自家孩子入归心宗。   连求饶两句,见容衍无动于衷,几人视线穿过重重黑色气体,看向月折枝,声嘶力竭的哭求:“求求你们放过我们的,仙师,你救救我们。”   月折枝没有理他们,他收起红线,压低声音,哄道:“小师弟,你别闹了。”   容衍闻言,垂眸看向哭嚎的几人,他微微侧脸:“你说谁闹?我在帮你教训人。”   月折枝道:“我不需要你帮”   容衍倏然冷笑,他一把抓住月折枝手腕:“你不需要帮助,我需要,你帮吗?”   容衍手冷,指腹手心皆带着茧,这茧好像是新磨出的,有些粗糙。   月折枝微微蹙起眉:“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力范围内,一定帮。”   容衍嗤笑一声,恶劣道:“婚前背叛,帮吗?”   “什什么?”月折枝愣住,他还没反应过来婚前背叛是什么意思,便被容衍拉走。   “人!”月折枝急道。   容衍站定,他回头看了眼塌陷处,黑色气体尽数消失,消失的同时,几人记忆被抹去,倒在地面。   地面潮湿,几人倒了一会,终于清醒过来。   然而,清醒的瞬间,几人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傻眼了。   “哪里来得伤?嘶,好痛。”   “不对啊,我们怎么在坑里了?我们之前不是在找谁来着那个仙师长什么样”   “儿子,我可怜的儿子,我说你们这些做叔叔婶婶的,走路也不看着点!”   “怪得了我们?你自己还不是掉进坑里了!”   几人越吵越凶,干脆撕破脸皮,他们没发现一根柔软细长的漆黑「菟丝花」出现在头顶。   随着几声惨叫声,林中鸟雀惊飞。   月折枝被容衍拉到最近的客栈,取下面具,抵到墙壁上,肆无忌惮亲咬时,终于反应过来,容衍说得婚前背叛是什么意思。   自己出宗前刺激容衍,说要跟宋溪成婚,结为道侣。   容衍的意思是叫他跟自己在一起,婚前背叛宋溪。   搞半天,表面冷淡不在乎,心里嫉恨得要死。   月折枝不明白这种嫉恨,他偏头避开了些,喘息未定:“你听”月折枝刚想解释他说跟宋溪结道侣是假的,容衍狠咬他脖侧。   月折枝痛得嘶了声,眼泪差点滚出来:“容千万,你属狗的?!”   容衍没有答话,他亲了下尖牙咬出血的地方。   柔软触感并没有让月折枝感到舒服,反而更难受,像密密麻麻的针钻入伤口。月折枝实在受不了这针扎的感觉,他抬手就想推开容衍。   柔软细长的黑色气体从容衍身上出现,一圈圈缠住月折枝手腕。   月折枝毕竟是炉鼎体质,身体敏感,轻而易举能感受到缠这个动作,他微微发颤,推人的手失去力气。容衍扣住他手,抵在他脖间亲,呼吸沉重。   月折枝脖颈那一块,连同耳垂都有些灼热,他感觉身体有点不受控制,与此同时,他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丝丝缕缕的香。   香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月折枝知道是体质发作,他不能被任何人亲近,一亲近体质就发作。他下意识想拿压制药,手指即将碰到乾坤袋,月折枝顿住。   要想补救,第一步要满足对方,只有满足对方,心魔才会消除。   月折枝手指绷紧,他缓缓收回手。   黑色气体延伸,雪色衣服层层跌在地面,春寒料峭,吹得有些冷,但比凉更多的是羞耻难受。   月折枝压着破碎的颤抖声,攥紧容衍衣服。   月折枝再度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几道平行明亮春季阳光从窗棂穿进,裹挟着不抢眼的尘埃。月折枝迟缓地盯着尘埃看了会,才缓过神,想到昨晚发生了什么。   月折枝浑身都痛,他扯开缠着他的黑气气体,扳开容衍圈着他的手臂,运转灵力,发觉自己修为从筑基三层直接跃到五层。   明明他之前苦苦修炼五年,都没进一层。   月折枝真是讨厌死自己这个体质,但比起这个体质,他更讨厌的是医灵。   停止运转灵力,月折枝掠过自己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看向身侧的容衍。   容衍侧脸轮廓清晰,他眉宇锋利,凝着黑气。   月折枝离容衍远了点,他缩到角落里,眼尾泛红,咬牙切齿,用心念骂医灵:“医灵你个死骗子,我最晚已经满足他了,他心魔根本没消!死骗子,死骗子!”   医灵一言不发,仿佛蒸发。   “滚出来,死骗子,我烧了你信不信!”月折枝气死了,气得想哭,全是骗子,全欺负他。   “狗医灵!!”   被月折枝骂了好一通的医灵终于有动静了,它快速道:“我这不是去查是什么原因了嘛,你这么急,急性子!”   月折枝道:“你去哪里查?查出来了吗?!”   医灵对去哪里查避而不答,它倨傲道:“自然是查出来了,也不看我是谁,大名鼎鼎的邪医的医灵。”顿了一下,它解释道,“心魔没消除的原因很简单,一次满足不了,要循环渐进。”   月折枝:“”   月折枝:“我信你我是狗。”   医灵道:“一根绳上的蚂蚱,我骗你做什么?”   月折枝和医灵确实算一根绳上的蚂蚱。   当初立誓时,月折枝在医灵封印上加了个焚诀,如果医灵暗地搞事,月折枝就用焚诀把它呈给邢堂,烧了。   月折枝想好了,若是烧了,自己被牵出偷进禁地的事,大不了挨几十大鞭。   “我再信你最后一次,不成我烧了”月折枝冷着脸还没威胁完,几缕黑色气体缠住月折枝,把月折枝往后一拉,拉回容衍怀里。   “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容衍睁开眼,亲呢环住月折枝,月折枝身上还残留着体质发作的香气:“月折枝。”   月折枝顿时僵住,他没吭声。   他越不吭声,容衍越想戏弄他,这种婚前把人先占有的举动属实卑劣,卑劣的让容衍心脏剧烈跳动,思绪狂欢,他捏住月折枝柔软手指。   “月折枝。”   “陆雾。”   “大师兄,你身上好香。”   月折枝羞红脸,他抽回手,道:“别喊我。”   月折枝被容衍缠了半天,终于从床榻上起身,他遮住身上欢?爱痕迹,戴上面具,便忍着不适要回祠堂,考核招收新弟子。   其他师弟师妹没催要回去考核招收,但月折枝总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好,不该做的事,划水摸鱼倒也无所谓。   “这血哪来的?”月折枝戴上面具,又取下,他摸了下之前滴在面具眉心的血液。   昨晚月折枝看过容衍,对方身上明明没有伤。   既然没有伤,那就证明这血不是容衍。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月折枝想到什么,看向容衍。   容衍眼中清明了几分,但这点清明很快就被阴暗面碾散。容衍缓缓低下头,鼻尖触碰到月折枝鼻尖那颗小小的红痣:“大师兄,我能做什么坏事?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堪?”   月折枝忽然感觉到温热的眼泪落到他脸上,他愣住,慌张道:“你哭什么?不是,你别哭啊,我只是问一下。”   月折枝这是第一次见容衍哭,他实在不知道如何安慰。   “我没其他意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往坏处想你”   容衍抬起头道:“当真?”   月折枝认真点头:“我只是问一下。”   “下次别问了。”容衍环过月折枝腰,把月折枝按在怀里,他背着月折枝缓缓扯出个笑。   无数细软的「菟丝花」从墙壁,隔板中渗出,在月折枝看不到的角度,肆意横行。 第27章   掀飞   月折枝遮掩真实修为, 和容衍回到祠堂时,招收新弟子考核还没结束。   见到月折枝和容衍,林朝停了下手, 忙里偷闲的问道,“见你昨日出去找小师弟,迟迟不归, 还以为你们出事了。”   月折枝听到你们出事了,想到自己和容衍在做什么, 有些不自在,浑身火烧一般。   他微微侧脸,看向容衍。   容衍站在一侧, 一派清冷孤傲的模样。   旁人不清楚, 月折枝却极其清楚,容衍还处在心魔影响下, 肆无忌惮, 心狠手辣, 如被撞破牢笼出来的恶兽。   ——他现在的正常,不过是在自己的利诱下,收敛好戾气, 装出来的。   月折枝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恢复平日正常,收回视线, 月折枝压低声音对林朝道:“没有, 只是碰到点麻烦。”   林朝闻言,点了点, 没再多问, 只是小声道:“小心李麓。”   李麓昨日被红线抽完,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总觉得是月折枝搞出的什么古怪东西,因而恼火无比,嚷着让月折枝好看。   月折枝闻言,看向李麓,对方正暗地里拿眼神咬着他。   没理会李麓,月折枝直接投入招收新弟子的考核。   .   考核傍晚便结束了,月折枝一行人带着通过考核的五十五个小孩乘云船返回宗。   按照流程,这些新招入宗门的小孩要先去事务处登记,登记好,领到玉牌和宗袍,才会按照所测灵根好坏,分内外门弟子。   特别好的灵根或者领悟力出众的小孩会被直接带到各尊者门下,成为亲传弟子。   月折枝特别熟悉着这套流程,他当初拜入归心宗也是这么个流程。   妥妥帖帖走完流程,安顿好招收的新弟子。   月折枝同几个师弟师妹告别,借口商量点事,拉着容衍来到自己住处。   容衍现在的状态就是个定时炸?弹,一个人待着,指不定会搞事。   月折枝怕他搞事,只得拉着他回自己住处,亲自看着。   容衍来到月折枝住处就卸下伪装,他用宛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缠着月折枝小指,轻轻拍打。   月折枝拨开,黑色气体又缠了上来。   “收好,会让人发现。”月折枝蹙眉道,他发现受心魔影响的容衍根本不在乎自己无情道破,生出心魔,也不在乎道德廉耻。   跟没受心魔影响时的容衍像两个人。   容衍看了眼房门,他取掉月折枝面具,亲月折枝鼻间那颗小红痣。   “发现了就发现了,还能杀了我不成?”   月折枝:“”你是主角,谁能杀得了你?   不过,月折枝真的很不适应这样的容衍,在他印象里,容衍清风霁月,霜雪无暇。   月折枝垂下眼,越是回想以前的容衍,心里越是愧疚。   他主动勾住容衍:“你想不想?”   月折枝不喜欢双修,痛,但他想快点补救,让容衍恢复正常。   容衍怔愣一下,他嘴角上扬,含住月折枝唇瓣,食髓知味,道:“婚前背叛上瘾了?上瘾的话,悔婚如何?”   雪白发丝挠在月折枝脸侧,微痒,带着些冬季冷息。   月折枝攥紧容衍衣服,用心念颤抖道:“要跟宋溪结为道侣是假的,故意刺激你的。”但容衍显然不信,直接打横抱起他,放到床榻上,俯身而下,姿态强硬。   月折枝身体很喜欢亲?密接触,即便再不适,也会迎合。   迎合完倒是没有痛,可能是第一次对方没有经验。   可即便如此,月折枝也不开心,他停止运转双修功法,查看容衍,发现容衍心魔依然没有消除。   要满足几次才消除?   月折枝迷茫地想,他又疲倦又累。   月折枝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只是从疲倦中清醒,发现容衍已经不在身侧,身上也不太舒服,隐隐作痛,没有清理。   月折枝从床上撑坐起,他揉了揉太阳穴,正准备联系容衍,问问在哪里。   可别去搞事了。   却听到门外传来轻微动静,有人在门外敲门。   月折枝听敲门声也知道门外那人不是容衍,他顾不得清理身上,连忙遮掩好身上的痕迹,穿好衣服,戴上面具。   抬手推开门,门外是一个怯弱的少年。   他抬眼看了看月折枝,声音细小,道:“大师兄,后山”   月折枝蹙起眉:“后山怎么了?”   少年道:“后山有人找你。”   月折枝紧紧皱起眉:“谁找我?他有没有说名字。”   少年摇摇头:“他没有说名字,你还是亲自去见上一面吧。”   月折枝微微眯起眼睛:“真的没说名字?”   少年低下头,不敢看月折枝脸:“没没有。”   “行,我知道了,等我一会。”月折枝收回视线,他转身回房,他关上房门,褪下衣服,解开遮掩。   衣服下肌肤细腻雪白,上面布着微红缠痕,缠痕是黑色气体缠出来的,容衍总喜欢用黑色气体缠着他那般。除去缠痕,身上还有吻痕和其他。   月折枝咬着唇,草草清理了下身上,又巩固了下已经提到筑基八层的修为,换上件新宗袍。   做好这一系列事情,月折枝拿出玉牌,联系容衍,想确定一下他在做什么。   容衍的声音从玉牌那边传来,异常清晰,冷冷清清。   “大师兄找师弟什么事?”   月折枝:“?”   月折枝把玉牌拿远了点:“你恢复正常了?”   容衍微微蹙起眉:“大师兄什么意思?”   容衍记得自己这段时间,一直在忙宗内招收弟子的事,忙完就回住处修炼了。   一切都很平常,为何月折枝问一句你恢复正常了?   “没什么。”月折枝不想解释,容衍这话一听就是在明知故问,在床榻上,容衍没少明知故问,问他舒不舒服。   挂断联系,月折枝收起玉牌,拿上剑出门。   门外那少年已经等得有些急躁,见到月折枝便道:“大师兄,别让人等急了。”   “知道了。月折枝应道。容衍见月折枝那边没有动静,应当是掐断了联系,握紧玉牌。月折枝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哪里不正常?他做了什么吗?   月折枝跟随少年来到后山。   归心宗后山绿树成荫,月折枝抬手撇开眼前横着的树枝,道:“你说那人在哪里?”   “就在前面。”   月折枝道:“你方才已经说过这句话了。”   少年浑身一僵,道:“就在前面。”   月折枝看他一眼,嗯了声。   两人继续往前走,越往前走,周围树木越密集,脚下泥土也开始变得松软,长满青苔。显然很久没有人走到这么深处。   “还没到?”月折枝问。   走在前面领路的少年顿住脚步,他低下头,握紧拳,“大师兄,对不起,我我是被逼的。”   月折枝停住脚步,这在这时,身侧一道剑光袭来。月折枝修为已然不是筑基三层,他一点地面,轻松躲过。   抬眸一看,对他出手的人是李麓。   月折枝目光一沉:“你是受李麓逼迫?”   少年不吭声,只是退到李麓身旁,李麓抬手拍了下少年的头,道:“做得不错。”话锋一转,看向月折枝,“现在才意识到,未免有点晚了。”   月折枝道:“同门之间,禁止斗殴,你不会不知道?”   李麓扯了扯嘴,皮笑肉不笑:“你看看现在的地方,拿禁止斗殴来威胁我,未免有点——好笑。”   李麓故意拉长了好笑两个字,他身影一转,出剑又快又狠,直朝月折枝而来。   月折枝绷紧虹线,他快速一点地面,又轻松闪开。   见鬼,李麓暗骂一声,月折枝怎么躲得这么快,完全不像筑基三层。他正欲运转剑诀,红线缠住他剑,对准他脸,狠狠抽了几次。   李麓是假丹初期,若是以前,月折枝肯定不是对手,但现在月折枝有红线,又因为双修修为已经拉到筑基八层。   对付李麓就是轻轻松松的事。   红线速度太快,抽来的动作也过于狠,李麓避之不及,硬生生挨了几抽。   脸部迅速充血,李麓嘴里弥漫血腥味,他呸出血液,看向月折枝,怒道:“月折枝!”   他为了一雪前耻,将这里的情景通过跨区视镜,透给自己狐朋狗友看,谁料,反被月折枝抽打,丢尽脸面!   月折枝懒懒抬眼,应了声,他点了点指间红线:“我还是那句话,同门之间,禁止斗殴。”   抽完他,又来重复禁止斗殴,也太侮辱人。李麓恨恨得看着月折枝,他一点地面,一圈蓝色阵法从他脚下浮现,向周围延伸——   蓝色阵法忽然被截断,李麓猛然回头,看向身后,四位邢堂执事弟子从白鹤上跃下,神色严肃,道:“李麓师弟,你把宗规当什么了?”   李麓闻言,面上一白,他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戴着那张惨白的面具,看不出神情,但很明显,浑身都透着胜利者的气息。   “忘了告诉你了,李师弟。”月折枝收起红线,客客气气道,“我来时,察觉不对,刻意上报了邢堂执事处。”   邢堂执事处,专门处罚不遵守宗规者,上至尊者,下至杂役。   “李师弟,跟我们走一趟吧。”四位邢堂执事弟子道。   李麓恨得几乎咬碎一口牙,他收起剑,不情不愿跟四位邢堂执事弟子离开。   “你给我等着,月折枝。”李麓用心念道。   月折枝微微扬眉:“我等着——”   月折枝话音刚落,李麓运转全身灵力,转身一剑刺向月折枝脸,左右要被罚,与其白白受罚,不如让月折枝付出代价。   他早闻月折枝长相丑陋,若是能直接击碎面具,看月折枝不丢尽脸,成为宗内众人嘲笑对象。   ——若是能叫月折枝被众人嘲笑,他被罚也值了。   月折枝没有料到李麓当着邢堂执事弟子也敢出手,他防备不及,即便用红线抵了一波,余下剑气也将他脸上面具击飞。   一时间,场面俱静。 第28章   白影窜了过来【微修,最后一小段】   李麓鱼死网破的表情僵在脸上。   邢堂执事弟子及其瘦弱少年也愣在原地, 瞳孔因为过于震惊而发生变化。   夕阳半垂间,青年立于深林。   他脸部线条流畅,五官精致, 鼻尖一颗小小的红痣,分明是山魅般勾人的长相,却因桃花眼眼尾微微泛红显得楚楚可怜, 似乎能轻易折取。   这般出色的长相,在美人如云的中州, 莫说万里挑一,就是十万里挑一也挑不出一个人。   跟传闻中的奇丑无比,半点沾不上关系!   “你?!”李麓首先反应过来, 他握着剑的手在抖, 耳膜被什么东西震动,嗡嗡作响,“你怎么可能长这样?”   月折枝看着被掀飞的面具, 微微抬起眼, 目光流转间,春光明媚。   “我一直长这样。”   李麓怒气冲冲,道:“你要是长这样, 戴什么面具!”长般出众的长相,就算没有修为, 也会有一堆人拥护, 讨好,何苦让自己处处被人瞧不起, 过得苦巴巴的!   “你肯定是戴了!或者是邪术, 让人产生了幻觉!”李麓说着, 几步上前, 走到月折枝面前,抬手就想去摸月折枝下巴,企图扯出之类的东西。   手刚碰到月折枝下巴,一截「菟丝花」似的东西猛然扎入他后背。   他条件反射想撤回手,下一刻,腹部传来痛疼,眼前苔藓树木也模糊成一团。   “砰——”一声闷响,李麓被月折枝屈膝一顶,紧接着一个过肩摔,狠狠摔在地上。   “不如你意就是我造假。”   月折枝抬脚踩在李麓胸口,眼神冷了下去:“你未免也太好笑。”月折枝说着,狠狠就要碾人。   他遮掩多年,一朝被揭,怎么能接受?   如果知道要被揭,他这么多年,对各种传闻,还忍什么?   四位邢堂执事弟子见月折枝要下狠手碾人,终于从他那张漂亮的脸上回过神,出手阻拦。   “大师兄,同门之间禁止斗殴。”   月折枝掀起眼帘看向他们。   四位邢堂执事弟子被他那眼神看得一冷,后知后觉意识到以前那个月折枝回来了。   他们进宗时,月折枝还是嚣张风光的天才少年,堪比现在的容衍。   宗内几乎没有人不羡慕月折枝。   有师尊宠爱,自身天赋也高,好友众多。   那时,没人说他长得丑。   这些说他长得丑的传闻是什么时候流出来的?   他们也记不清楚了,大概是月折枝天赋忽然夭折后。   毕竟一个高高在上,怎么都追不上的人忽然从云端坠落,免不得受编造。   ——月折枝可能也知道自己大不如前,对于这些流言蜚语从来不反驳,甚至会笑着附和。   “大师兄,你放心,我们邢堂会秉公处理。”其中一位邢堂执事弟子道,他看了一眼李麓,眼里难掩厌恶。   他们邢堂的人最讨厌背地偷袭的小人。   “该罚必罚,绝不手软。”又一个邢堂执事弟子道。   “你就别收拾了,你若收拾,也算打架斗殴,要受罚的。”   月折枝自然知道自己要是踹李麓也算打架斗殴,他只是气上头了。   扫了眼李麓,月折枝放过李麓,他朝四位邢堂执事弟子道了声谢,捡起被掀飞的面具。   面具下方有一些泥土。   月折枝皱起眉,他没擦泥土,戴上面具,转身离开。   “呸!”李麓呲牙咧嘴坐起来,他正欲骂月折枝。   一位邢堂执事弟子抬手直接劈晕了他:“呸什么呸,动手还敢呸!”   那瘦弱少年见状,瑟缩了一下,他退后两步,想撇开李麓,偷偷离开。   “你也是帮凶,去邢堂也走一趟吧。”邢堂执事弟子并未忘记还有个帮凶,一口叫住了他。   那瘦弱少年顿时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月折枝离开深林后,低调而快速回到住处。   一回到住处,他就摘下面具,对着水镜看了看脖颈。   脖颈光滑,珠光般细腻。   月折枝抬手摸了摸脖颈,方才李麓抬手碰他下巴时,他清楚看到脖颈处出现一条极细的黑色气体。   这黑色气体一看就是容衍留在他身上的,一出现,便像被冒犯领地的凶兽,恶狠狠扎李麓。   如果不是自己发现的及时,快速掐断了,恐怕就要被其他人发现了。   月折枝放下手,他收起水镜,说实话,月折枝并不知道容衍什么时候在他身上留下的黑色气体。   可能是欢?爱时留的。   月折枝皱起眉,他有点不舒服,容衍这是搞什么?刻标记?   他又不是什么可以买卖的物品,刻什么标记。   月折枝如此想,更不舒服,他拿起面具,找到专门保养面具的灵水,擦拭面具上的泥土。   得找容衍取掉,弄什么——   月折枝擦泥土的手一顿,他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具最低端,靠近下巴哪里。   一条裂痕。   月折枝拿起面具,对准窗外的光,确实有一条裂痕。   李麓出生好,用得那剑估计是上品灵剑,即便是特殊材料制成,又经师尊刻制了数道符箓的面具,也不能完全承受持有上品灵剑者,用尽全部力量的攻击。   而一旦面具出现裂痕就不能抵挡假丹修为以上的窥视,这是师尊早就告诉过月折枝的。   月折枝感觉胸腔内一下子升起怒火,他张嘴就想骂李麓。   但此刻生气也没有什么用,月折枝勉强压住怒火,戴上面具,快步前往师尊的清忻殿。   师尊虽然闭关,清忻殿却还是对他们这些亲传弟子开放。   月折枝记得,师尊多年前曾跟他说过,清忻殿内放有修补面具的器具。   此时,中州最北端,镜花水月天。   一个身穿黑白道袍的青年快速穿过花廊,来到一间密室。   密室内光线昏暗,几乎不可视物。   青年来到密室就点燃密室两侧灯火,灯火如水,向四周蔓延开。   顿时,整个密室都明亮起来。   “韩前辈。”青年看向盘坐在密室中间,闭着眼的俊秀青年。   俊秀青年身穿淡紫锦衣,锦衣上绣着石斛兰,他睁眼朝说话的青年看去,转动手中微红手珠。   “拍卖会开始了?”   “是,已经开始了,韩前辈要的东西,我查了一下,拍卖行都有”青年话还没说完,腰间玉牌传来轻轻震动。   “抱歉,我先接一下。”   青年朝俊秀青年道了句抱歉,走到一边,勾起玉牌:“我现在有事办,有什么事,长话短说。”   “哥,我今天看上个叫月折枝的修士,你借我点钱,我跟人打赌,看谁先追上。”   “你说什么?”   “我不是有个叫李麓的哥们嘛,他被月折枝抽了耳光,今天去报复月折枝,给我们这些朋友开了跨区视镜,让我们看看他风姿。结果不提也罢,你先借我点钱,嘿嘿嘿。”   “借你个鬼”青年话还没说完,便被一旁的俊秀青年打断。   “月折枝?”   韩子凌眉头皱起。   青年闻言,看向俊秀青年,见他皱起眉,道:“是月折枝?怎么了,韩前辈认识他?”   韩子凌何止是认识,他再清楚不过月折枝,毕竟自己曾扮作「宋溪」故意接近月折枝。   只是最后   想到秘境里看到月折枝的脸,韩子凌有些反胃,他转动手中手珠:“他最近怎么样?”   青年知道韩子凌这话是在问自己弟弟,因而问他弟弟道:“月折枝最近怎么样?”   对方觉得有些奇怪,但没多想,道:“我又不认识他,只通过跨区视镜瞧了片刻,活蹦乱跳,漂亮够劲。”   漂亮够劲?   韩子凌记得月折枝和容衍在秘境里被一行人绑住威胁时,露出脸,没有嘴和鼻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漂亮够劲?   但听对方的口气又不像在撒谎,难不成自己之前所看到的是障眼法?   韩子凌脸色阴沉下来,他捏碎手中手珠。   “韩前辈,看你这意思,是跟月折枝有仇?”青年试探道。   他是第一次对上韩子凌这么一个世家少爷。   虽说韩家不如容家显赫,但其实力也不弱,足以媲美归心宗。   他娘叫他跟韩子凌打好交道,好让韩子凌出手帮衬自家。   韩子凌看他一眼:“你话有点多。”   青年立刻感觉到威压,闭嘴不敢说话了。   周围安静下来,韩子凌松开手,细碎珠沫从他指缝快速滑落。   他看向归心宗所处在方位,目光晦暗。   月——折——枝,月折枝   看来得用「宋溪」身份再去找他。   毕竟是预知梦里能帮他渡劫的炉鼎未婚道侣。   “来人。”韩子凌看了会,收回视线,他对着空气说话,“去把那只九阶妖虎幼崽提出来。”   偌大的密室传来空灵的回复。“是。”   清忻殿,月折枝终于修复好面具。   他打了个洁尘术,站起身,重新把面具戴在脸上,转身走出清忻殿。   殿外夕阳微红。   “太阳还没下山,看来我修复速度还是很快的。”月折枝满意点头。   医灵在一旁泼冷水:“你已经修复十五天了,按你这个修复速度,黄花菜都凉了。”   月折枝:“”闭嘴,我不听!   月折枝自欺欺人,他不许医灵再说话,快步去找容衍。容衍留在他身上的黑色气体还没解决。   容衍住处在归心宗最宁静的地方,月折枝沿着石子铺就的山路往容衍住处去。   路上不断有人朝他看来。   准确地说是看他脸上面具。   “大师兄真的很好看?”   “邢堂执事弟子说得,谁知道。”   “除非让我看一眼,不然我不信。”   “我也不信。”   月折枝:“”   月折枝看向正在窃窃私语的师弟师妹:“你们在说什么?”   顿时,大家将目光收了回去。   月折枝已经猜到邢堂执事弟子会把他真实长相透漏出去,但没想到这么多人好奇。   月折枝皱了皱眉,继续往前走,去找容衍。没走两步,月折枝忽然听到前方传来惊呼声。   “九阶妖虎幼崽?!”   伴随着惊呼,月折枝看到一个白影窜了过来。 第29章   打个五折吧   白影速度极快, 窜过来的瞬间,月折枝感觉一个毛绒绒扑到手边。   月折枝低头,一眼认出扑来的毛绒绒是战斗力强、听话护主的九阶妖虎幼崽。   幼崽只成年橘猫大小, 通体雪白,耳朵微尖,尾巴细长, 一双虎眼泛着淡淡的午夜蓝。   它扑到月折枝手边,因月折枝没有抬手去接, 又滚落到地面,呜咽了一声。   月折枝:?   “月道友。”前方遥遥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月折枝抬眼朝前看, 一个眼熟的青衣人在众人惊奇目光下, 从容不迫的走了过来。   ——正是之前怎么也联系不上的「宋溪」。   韩子凌走到月折枝前方,拱手笑道:“你看看这只九阶妖虎幼崽如何?”   月折枝微微蹙起眉, 自多日前怎么也联系不上「宋溪」, 他就已经把「宋溪」划入一辈子不见的区域, 未曾想过还会再遇。   扫了眼在地上仰看着他的九阶妖虎幼崽,月折枝忍住想摸一顿的冲动,没有质问「宋溪」为什么不回消息, 还算客气道:“品相很好。”   韩子凌笑道:“送给你,当作我这些日子没有回复你的赔礼。”   此话一出, 周围人不由倒吸冷气。   九阶妖虎是修士最佳灵宠, 作为九阶妖虎幼崽幼崽,更是千金难求, 特别是这种一看就是专人栽培出来的九阶妖虎幼崽。   月折枝:?   月折枝迷惑地看着他:“宋道友有事要忙, 忙便是, 回不回复消息我都没关系。”   韩子凌怔愣一下, 他很快反应过来,道:“确实是有点事要忙,但不是什么大事你还是把九阶妖虎幼崽收下吧,不然我心里过意不去。”   九阶妖虎幼崽已经开了灵智,听得懂人话。   闻言,当即嗷呜一声,尖牙拽住月折枝衣摆。   月折枝余光瞥到这一幕,更想摸一顿,他强行让自己移开目光。   梳理道:“不必了,太贵重,宋道友自己留着就好。”   顿了一下,月折枝轻轻拽回自己衣摆,越过韩子凌,“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有点事要做了。”   韩子凌一把抓住月折枝手腕:“你是不是生气了?”   月折枝眼尖地看到韩子凌抓住他手腕时,手腕处出现黑色气体,连忙甩开韩子凌手,抬手遮住手腕处冒出黑色气体。   “没生气,宋道友别多想”   月折枝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闷哼,韩子凌嘴角溢出一股鲜血。   他垂下眼帘,遮住眼中情绪,道,“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只是想着你修为低,容易遇到危险,所以去岭南购买九阶妖虎幼崽。只是没成想购买途中遇到奸人,打斗时,将玉牌弄落在深渊里。我真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你别生气行不行?”   周围人闻言,一阵讨论。   “这人可真好,要是有人这般对我就好了。”   “什么这人那人,这人名叫宋溪,我听几位知情的师兄提起过,说是大师兄道侣招聘来的道侣,只是没有定婚约。”   “难怪会这样对待大师兄。”   “九阶妖虎幼崽这名贵灵,怕是买上一只,倾家荡产,着实不划算。”   月折枝眉头蹙得更紧,他回头看了看跟到自己脚旁的九阶妖虎幼崽,一把拎起九阶妖虎幼崽塞韩子凌怀里,义正言辞道:   “我没生气,九阶妖虎幼崽你退了吧,我不需要。”   韩子凌没想到这个局面。   月折枝居然一点不心动,明明在预知梦里,他很喜欢这类毛绒绒的东西,而且也很容易感动。   预知梦里,他初遇月折枝就发现月折枝炉鼎体质,此后,用点柔情蜜言,加之一只九阶妖虎幼崽,就让月折枝不计较名分,与自己在一起,帮自己渡劫。   怎么现在行不通?   韩子凌想破脑袋恐怕也想不到,月折枝非彼月折枝,他比自己知道的更多,还去过现代。   简而言之,月折枝升级了。   “特意买来给你的,我怎么退换?”韩子凌惨然一笑,“你生气了直说便是,何苦”韩子凌气息忽然一紧,众目睽睽之下,咳出口血。   “你收下吧,别说了。若真觉得受之不起,便同我去寻药,治治我这一身被奸人打伤的伤”   “大师兄又不是医修,便是寻得药,也治不了你伤。”韩子凌背后响起容衍的声音,声音如玉石击地,冷冷清清。   韩子凌闻言,表情微僵在脸上。   这个容衍,老是来搅和他事。   容衍白衣挽袖,玉冠束起高马尾,他似乎刚从试炼地出来,锋利面容上挂着汗珠。   汗珠划过喉结,滚落到衣领,泅出一点深色。   弓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容衍擦了下额头汗水,他几步便走到月折枝身旁,眸子黝黑如点漆,淡淡扫了韩子凌一眼。   “我容家长期镇魔,广纳天下灵材,你需要什么药?我帮你问问。”   韩子凌:“”   韩子凌哪里是缺药的人,他提出寻药不过是为和月折枝单独相处。   扯了扯嘴角,韩子凌抬手擦掉嘴角血液,以一种极其腼腆的语气道:“我们素不相识,也太麻烦你了。”   “姓容,单名一个衍字。”容衍道,“你若觉得麻烦,可以报我名字,去容家买。”   韩子凌道:“”   “看在大师兄的面上,给你打个折。”容衍掀起眼帘,此时春风夹雨而来,惊起一阵树叶喧闹,“五折。”   “不愧是容家之后,心胸宽广,乐于助人。”   “我辈楷模。”   “宋道友这波要省很多钱。”周围人一顿夸赞。   韩子凌:“” 第30章   恶性【最后一段微修】   韩子凌:“”   咬牙切齿忍下憋屈, 韩子凌迎着细雨,皮笑肉不笑道:“多谢容道友。”   容衍道:“客气。”   韩子凌差点气笑,他维持着修养, 朝月折枝微微一点头,迎着细雨,带着九阶妖虎幼崽离开归心宗。   离开归心宗, 韩子凌维持的修养便尽数倾倒,他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九阶妖虎幼崽, 九阶妖虎幼崽懵懂无知的望着他,眼眸一片蓝。   蓝色向来是冷调。   韩子凌看到这冷调,立刻想到容衍, 他沉下目光。   九阶妖虎幼崽显然没有意识到危险, 它在韩子凌手臂与胸膛间,转着脑袋, 巴巴望着归心宗方向。   月折枝给他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九阶妖虎幼崽特别喜欢月折枝。   可是, 九阶妖虎幼崽不明白为什么月折枝不要它,它嗷呜了一声,四爪并用, 想挣扎下去,去找月折枝。   还没等他挣扎下去, 它感觉到脑袋被韩子凌按住。   扬起头, 九阶妖虎幼崽往上看,他对上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吃里扒外的东西。”   九阶妖虎幼崽只听到这么一句话, 而后, 头顶剧烈痛疼。   鲜红血液飞溅, 溅到韩子凌脸上, 韩子凌松开手,一声沉闷声,九阶妖虎幼崽像个破玩具,摔到被雨打湿的台阶上。   韩子凌看了会滚到台阶上的阴魔头颅,慢条斯理走到九阶妖虎幼崽前,踩到身体上。咔嘣,鲜血四溅,森然白骨从血红皮肉中刺出,豆大的血液迸发到。   韩子凌垂眸看着踩碎的头颅,松开脚,一脚把满身是血,进气少,出气多的九阶妖虎幼崽踢到一旁的草丛内。   “少主,不顺利?”几个韩家家仆见他离开归心宗就杀九阶妖虎幼崽,心肝抖了抖。   “你们觉得呢?”韩子凌拿出雪白手帕,仔细擦去脸上九阶妖虎幼崽的血液。   韩家家仆不敢胡乱说话,把头低得几乎要埋到自己胸口里。   韩子凌冷笑一声,他擦净血液,把手帕丢到离他最近那个家仆脸上:“走。”   几个韩家家仆抹掉台阶上的血液,立刻跟了上来。   几人走后,天下起了大雨,草丛中蜿蜒出一股血水,九阶妖虎幼崽挣扎着动了一下,痛苦低声呜咽。   雨水从房檐滴溅到窗沿,窗边精巧风铃衬着沉闷远山在半空打旋,发出清脆响声。   月折枝摘下风铃,放到桌面,关闭窗户,避免雨水溅入房间。   房间内的地板是木质地板,被雨水溅湿,难干。“大师兄找师弟什么事?”   容衍站在一边,静静看着月折枝动作。   韩子凌走后,月折枝叫住他,说有事找他,容衍便直接来了月折枝住处。   月折枝取下面具,转过身,环抱双臂,道:“你不知道什么事?”   房间内没有点熏香,但依然泛着淡淡的香。   香气跟月折枝平日里穿的衣服上的香气一样。   容衍目光扫向月折枝。   月折枝衣领微折,脖颈欣长雪白,线条漂亮的脖颈。   容衍像是被什么灼了一般,立刻移开目光,低声道:“还请大师兄明示,师弟不知。”   月折枝:“”还装不知道?   月折枝横他一眼,正欲说你在我睡着后放得黑色气体,但面对容衍这幅截然不同的冷漠,一时间又说不出口,他踌躇片刻,涨红脸,道:“你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取出来。”   容衍蹙起眉:“取什么”   容衍忽然低笑了声,他褪去冷漠,抬起眼,看向月折枝,“大师兄这话说得,不过是点保护,大师兄怎么还生起气来了?”   月折枝一眼看出容衍心魔冒了出来。   他对正常状态的容衍说不出口,但对这个冒出心魔的容衍却是完全能说出口。   “没经过我同意,你道德吗?我又不是你的什么东西。”   “就是我的东西。”容衍捏住月折枝下巴,“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月折枝被他捏得生痛,眼角泛出生理盐水。   容衍松懈了些力度,他微微抬起月折枝下巴,用一种戏谑的语气,缓缓道:“你应该庆幸你没有接宋溪的讨好,否则,你就不是我的东西那么简单。”   “听说过当今魔尊养得那只金丝雀没有?”   容衍凑近到月折枝耳边,月折枝能看到他喉结随着说话轻微震动。   “那只金丝雀不听话,被剪掉了翅膀,折断了双腿,关在鸟笼。”   容衍说到这里,笑了,湿润气音尽数喷到月折枝耳廓。   月折枝感觉全身被细软菟丝花死死缠住,听到他一字一字道:“你最好识趣点。”   声音像从最黑的深渊中涌出的风,阴冷黏稠,月折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到桌角,桌上风铃哗啦清脆响。   怎么回事?   容衍冒出心魔后,怎么一次比一次诡异?   月折枝记得,第一次见到他冒出心魔时,他还保存着正常的情绪,只是想占有自己;   第二次见到他冒出心魔时,他正常情绪也还有保存,只是威胁不许靠近宋溪,不然就杀了自己;第三次是用千里寻银蝶窥视的,时间太短,没看到他有什么变化。   至于第四次   第四次,容衍整个人都变了,仿佛变成另一个人,会说会哭,心狠手辣。   这是月折枝第四次见到他冒出心魔时,给月折枝的感觉就是,他思维非常清晰,清晰得可怕,仿佛直接进化成那些杀人无数的危险魔修。   月折枝完全不敢想象第五次见到他冒出心魔时,他会变成什么模样,是疯子,还是什么东西?   月折枝愣愣地看着容衍。   容衍说完刚才那番话,笑道:“当真了?你可真不经吓。”   月折枝小心翼翼看着他。   容衍拉过月折枝,似乎恢复正常,关切道:“衣服/脱/了,我看看撞伤。”   月折枝闻言,这才后知后觉觉得后腰靠近腰线那处痛。他刚才撞到桌角了。   忍下痛意,月折枝道:“我自己”   “脱。”容衍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变得可怕。   月折枝心一悸,担心他闹出什么事,月折枝道:“知道了,你凶什么?”月折枝拨开容衍拉住他的手,取下红樱珠,解开繁复腰扣。   细白手解开比雪色略深一点的腰扣,然后是衣带,再然后衣裳褪到臂弯。   容衍站在一旁看着月折枝,直到滑到腰间,才抬手按住那处撞伤。   撞伤红了一块,按照惯例,过一会就会变成青紫。   月折枝撞伤处被按住,轻嘶了口气:“你按什么?”   容衍摩挲着那片皮肤,他凑近了几分,道继续。月折枝知道他说得继续是什么意思,但再继续就没有衣服了。纠结片刻,月折枝继续。   但随后被按在书桌上。   软着身体看着容衍整理好衣服,月折枝抹去自身散出的香气,擦掉眼泪,站起身,他照例看了看容衍心魔有没有消散——   不用看,肯定没散,他这模样再说明不过。   月折枝一瞬间很怀疑医灵在胡说八道。   医灵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愤愤道:“不要怀疑质疑我主人!”   月折枝只当没听到医灵的控诉,他查看了下自己的修为,发现已经突破假丹初期,直逼假丹中期。   月折枝有些不习惯修为狂涨,他收回查看,捡起自己衣服,慢慢穿衣,碰到后腰处撞到书桌角的伤时,月折枝怒从心起。   他穿好衣服,怒道:“你取不取掉黑色气体!”   容衍歪了歪头,“不取,我的东西,为什么要取?”   月折枝抓起风铃就朝容衍砸过去,容衍轻松避开,几乎是风铃落地,滚入书架下,停止响动的同时,容衍眼中恢复清明。   他扫了月折枝两眼,发觉月折枝眼眶微红,不过月折枝眼眶向来有些泛红,楚楚可怜。   容衍并没多想,冷声道:“大师兄找师弟什么事?”   容衍记忆已然推回到:大师兄找师弟什么事?   月折枝:“?”   月折枝茫然看向容衍。   容衍蹙起眉,重复道:“大师兄找师弟什么事?”   月折枝听得明明白白了,好家伙,容衍这是在戏弄他。月折枝怒不可遏,消除心魔归消除心魔,但这不代表他就要任其戏弄。   月折枝扯了扯嘴角,抬手接腰扣,道:“找你过来看看我好不好看,招不招人喜欢。”   容衍立刻明白月折枝话里的意思,他目光落到月折枝解腰扣的手上,月折枝手指漂亮如葱,容衍耳尖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摔门而去,道:“你真是不知羞耻!”   月折枝:“”   月折枝一瞬间想卷包袱走人,不管容衍心魔的事,他当即要追上去,腿却又软又痛,使不上力。   “狗容衍!你滚回来,你再骂一句!”   容衍头也不回地消失在雨幕。   雨水打湿衣服,顺着发丝往下流,容衍直到回到自己住处,脸上热度才消散。   他背靠在门上,回想着方才那一幕,呼吸沉重,几乎有些难以控制。   月折枝暴跳如雷,气冲冲修炼一个月没去见容衍,心魔就心魔,不管我的事,容衍也刻意回避着他。   直到一个月后,两人才见面。   当然,见面并非私下见面,而是为公事。   ——归心宗管辖之下的地区发生了一起恶劣吃人事件,初怀疑是恶鬼所为,要去除鬼。   月折枝接这个任务,就是去寻点东西,没想到容衍也会去除鬼。   甫一碰面,月折枝还没说什么,容衍就先离远了些,但没离多远,他又走上前,道了声:“大师兄。”   月折枝睨他一眼,只当没听到,跟其他人说着话,走下台阶。   容衍又进了几分,传音道:“大师兄可是生气了?哪日是师弟不对,还望大师兄海涵。”   月折枝依然不答话,他忽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的味道,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   容衍抿了抿唇,他想了会,又传音道:“大师兄,你之前所说的妖魔最近可有来干扰你?”   月折枝:“”   月折枝冷笑:“有,天天来。”   容衍握紧剑,咬紧后槽牙,眼中一片杀意:“为何从来不与我说?你若说了,此时他已经是具尸体。”   月折枝:“”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补更,1/5再来,还没写好,做核酸检测去了,抱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除掉他   月折枝好半天才忍下「那你动手」四个字, 他收回看容衍的视线,沿着台阶继续往下走。   容衍注视着他往下走的步划,薄而凉的唇线压着一条直线。   走在一侧的李麓显然注意到容衍和月折枝传音结束后, 细微的变化。   他在邢堂受了重罚,躺床上好些天才恢复,一恢复便被叫着来收鬼。   收鬼一事, 身为归心宗弟子,自然而然推脱不了, 李麓只得硬着头皮来,谁知竟瞧见这一幕。   心里还记恨月折枝,李麓眼珠转了一圈, 心里开始打注意。   归心宗宗门前的石阶长达五百阶, 每一阶所布置的压力都不同,月折枝顺着台阶没走两步, 便又闻到起先闻到的腐臭味。   其他人也微微皱起眉, 显然也闻到这股腐臭味。   “哪来的味道?”   “好丑, 这是尸体腐烂味么?”   “估计是死老鼠的味道,焕师兄不是养了只灵猫么?那家伙,整日咬鼠, 又不吃,到处乱拖。前几日, 我还在我房间里扫出只被咬死的。”   几个师弟说着, 嫌弃地捂住鼻子,快步想冲下台阶, 御剑直接飞到吃人事件的地区。   月折枝倒是没有走, 他沿着台阶走到腐烂味最严重的地方, 拨开草丛。   印入眼帘的赫然是九阶妖虎幼崽。   九阶妖虎幼崽早已没了第一次见时光鲜亮丽, 浑身毛绒绒,奶白奶白的。现在的它,头部流出一滩不知道是什么的污秽,后肢因多日前的大雨,几乎陷在泥土里,已经开始腐烂。   蛆虫在腐烂处拱动,苍蝇围着它身体嗡嗡打转,伴随着丑味,让人作呕。   月折枝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   他捂住口鼻,蹲下身,仔细查看九阶妖虎幼崽。   怎么回事?九阶妖虎幼崽不是被宋溪带走了吗?怎么会变成这幅模样?   月折枝对见过的动物很敏锐,不管动物变成什么模样,他总能一眼认出来。   难道说,是宋溪杀死了?   月折枝皱紧眉,对宋溪的好感拉到最低谷,甚至极度反感,他站起身,抬手要埋掉九阶妖虎幼崽,忽然察觉周围残有火灵力。   火灵力足以在九阶妖虎幼崽咽气的瞬间,将九阶妖虎幼崽烧得一干二净,而此时火灵力还存在,是不是说明   月折枝运转灵力,取来一片飞叶,探在九阶妖虎幼崽心口,心跳微弱,还没死。   月折枝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用灵力拨开蛆虫苍蝇,悬浮于空中,直接送到灵兽医馆,拜托治疗。   等他快速从灵兽医馆出来,两三分钟的时间,其他人已经先行前往出现吃人事件的地方。   月折枝环顾四周,没有一个人等他。   事态紧急,月折枝也能理解,就是有些失落,特别是发现容衍也没等他。   月折枝深吸一口气,压住失落,他御剑直接前往出现吃人事件的地方。   谁料,容衍从一旁的灵兽医馆大门后柱处转了出来。   月折枝见到容衍,有些惊喜,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甜味。   他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好像掉入蜜罐。   两人落后其他人一点,也来到出现吃人事件的地方。   ——蓠城。   蓠城上接天九水,下连黄圃江,本来是极其养人的靠水城镇,此刻去却笼着层挥之不去的不详阴影。   不详阴影全来源于漂浮在九天水和黄浦江靠近城那段的尸体。   尸体残缺不全,已经成为巨人观,严重肿变发白。   月折枝收起御剑,落到岸边。岸边站着城镇官差,正低声在交流什么。   月折枝落到他们身后才听到他们在交谈什么,不是在说河段上的尸体,更不是在说谈疑点,而是在谈归心宗弟子接手此事后,去哪个秦楼楚馆玩。   月折枝听到交谈声,微微皱起眉,偏生他们没有察觉归心宗弟子来了,正在他们背后,言语越发露?骨,说到好看时,还会嘿嘿两声。   “咳——”月折枝轻声咳嗽了一声。   几个滔滔不绝的城镇官差表情僵在脸上,他们回身看向身后的归心宗弟子。   “诸位仙师是什么时候来得?怎么不说句话?我们也好准备一下。”   准备?准备个什么东西?   在场弟子有人不屑一顾,翻了个白眼:“来了有一会了,少说些有的没得,说说死人情况。”   几个官差像几只被雨打湿的鹌鹑,唯唯诺诺道:“是是是。”言罢,几人说起了死人的情况。   “死人是今天一大早发现的,各位仙师应该早知道了,尸体都有残缺,体内内脏几乎消失。   经医修勘察,是被什么东西吃掉,然后抛尸九水天和黄圃河临城河段,抛尸时间推测是几日前,但具体时间不清楚。”   顿了下,几人官差中其中一个官差递出一个薄本。   薄本是由草纸一页一页连接成,上面写满死者家庭情况和居住之处。   “这是死者的一些简单资料,还请各位仙师过目。”   容衍最先拿到薄本,他翻看了一番,递给月折枝:“死者七人?还有一人是谁?”   月折枝听出容衍的意思是,薄本上只记录了六个人的简单资料,而死者有七个。   几个官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为难道:“还有一个脸被啃了,又没有什么身份证明,穿一身白衣,我们实在查不到。”   月折枝闻言,目光落到河段上。   河段上确实漂浮着一具穿着白衣的尸体,尸体脸已经被啃了,看不出原本容貌,全身浮肿。   几个官差交代完自己要交代的,转身就想走,谁知道待会这些归心宗弟子查出恶鬼,会不会斗法。   若是斗法,岂不是伤及无辜?   他们可不敢留在这里。与其留在这里不如去寻花作乐,那滋味,岂是在哪里可比拟的?   “你们站住,跑那么快做什么,把尸体都捞出来。”有归心宗弟子眼尖地看到几个官差要溜,出声使唤道。   几个官差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   “就这几具尸体,各位仙师略使法术,不就提溜出来了吗?”   “赶路赶来累了,不想略使法术,怎么,有问题?”有归心宗弟子反问道。   几位官差心里都清楚这不是赶路赶来累了,而是听了他们之前说去哪个秦楼楚馆潇洒,故意给他们活。   虽心里清楚,几位官差面上确是不敢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去捞尸体。   尸体巨人观化,看起来庞大,其实并不算难捞,只是异常可怖。   几个官差连续捞了四具,捞到第五具,也就是那个脸被啃的白衣尸体时,发现捞不动,怎么拽都拽不上岸,仿佛被什么死死钉在水里。   几个官差谁不是人精,见得死人多了,也怕死,当即划船回到岸边。   “捞不动啊,这下面恐怕有什么东西拉住了。”   “哼,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其中一个归心宗弟子闻言,一点地面,跃到水边,施法拽那具脸被啃烂的白衣尸体。   月折枝眼尖地看到白衣尸体手指动了下,“赶紧停手!”   “什么?”那人不解道。   月折枝一急,当即闪身来到那人身旁,抬手硬生生打断施法。   “不是,你干什么?!”骤然被打断,那人很是不耐烦,皱起眉头怒道。   也就是他愤怒的瞬间,白衣尸体沉入水中,紧急着,「哄——」一声,炸开,腥臭的血水混着河水直扑向月折枝和他。   “阵——起。”耳边传来容衍的声音。   声音落下,泛着幽冷色调的阵法升起,陈法构成一个透明半圆,挡住了扑来的血水和河水。   血水和河水似乎带有腐蚀性,扑道阵法上,阵法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好险。”那人抬头看了看阵法,脸色一阵发白,“多谢大师兄、小师弟,若不然我现在就是插翅难逃。”   月折枝也松了口气,道:“不必客气。”   容衍直接收起了阵法,他跃到水面,白衣尸体炸开后,水面浮现一行字。容衍施决将这行字倒映在天上,顿时,所有人都看清楚这行字。   ——恭候诸位多时,不知诸位今晚可有兴致参加李大人府上人肉宴?   “李大人?!”几位官差大惊失色,这不是他们顶头上司吗?   人肉宴,这什么意思?难道是要把李大人全家杀了吃了炖了?   几个官差越想越惊恐,他们看向月折枝,求证道:“不会吧”   月折枝面色凝重。   依他看,对方是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故意挑衅。   李大人本名李见东,听闻要在他府上开人肉宴,吓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府上女眷更是哭哭啼啼,乱做一团。   好半天,李大人才缓过神,他两眼泪纵横,只差没给月折枝等人跪下,道:“我是个好官,可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还请各位仙师救命啊!”   他不说救命,月折枝等人也不会不管。   毕竟就是来收鬼的。   安抚了两句,月折枝配合其他师弟师妹在李府设下玄天阵,再往玄天阵上叠加了杀阵。   月折枝不放心,叠好杀阵,在李府转了一圈,又在大门口布了个不起眼的小杀阵。   做完这一切,交代好府中人待在客厅,不要乱走动,并给了护身符后,大家静待说开人肉宴的恶鬼到来。   ——看情况,人肉宴是在晚上。   李麓站在客厅,见容衍垂眸坐在一边,凑近了一点,传音道:“小师弟,你是不是也对大师兄哪里不满?”   容衍恢复面无表情的模样,抬眼看他一眼。   容家世代镇魔,手中沾染得魔血,足以洗涤环绕归心宗的渺湖。   于人来说,容家是楷模,是人间正道,皎皎明月。   于人以外的妖魔鬼怪来说,容家是最大的刽子手,他们脚下尸骨成堆,心是冷的,是黑的,比它们这些妖魔鬼怪还有黑上千倍万倍。   修仙界妖魔鬼怪无不痛恨容家,奈何容家实在强横,它们奈何不了容家。   李麓避之不及,直直撞入容衍眼中。   有那么一刹那,李麓看到无数黑影流来,伴随着尖锐的惨叫声,黑影从脚至头,开始侵吞   李麓骇得差点叫出声,他连忙退了一步。   容衍却已收敛目光,他扫了眼靠着客厅支撑柱而战的月折枝,月折枝手里转着支不知从哪里折来的树枝,站得笔直,腰身极细,脸上白色面具倒映着火光。   容衍问李麓,道:“不满又怎么了?”   李麓收起心悸,道:“我们可以称这个机会,悄无声息除掉月折枝。”   “你说——什么?”容衍一字一句道。   夜色渐深,容衍面无表情的脸上扯出个笑,“除掉他?”   李麓丝毫没察觉危险,道:“看不顺眼的除掉不是很正常”   话音未落,鬼气呼啸而来,玄天阵八个角的黑旗倒了两杆,倒下时,砸出的声音回响在众人耳边,震耳欲聋。 第32章   骨生【一】   “来了。”众人眼神一紧, 握紧手中法器。   月折枝停止运动树枝,红线自发滑到他左手,缠在食指上。他抬眼看向前方, 前方黑气呈雾态,浓郁得仿佛要滴水。   李大人及其家眷见到黑雾,便忍不住瑟瑟发抖, 直往归心宗弟子身后躲,边躲边抓住归心宗弟子的衣袖。   “我们生命安全就拜托诸位了, 还请诸位上心。”   “上心上心!”   “若渡过此劫,必重谢诸位!”李大人及其家眷抖着声音道。   “都闭嘴,不要打扰我们。”有归心宗弟子抽回衣袖, 呵道。   “小师弟, 你看,我们合作不?”李麓见状, 语气骤然加快。   容衍祭出天恒银剑, 深深道:“好啊。”   谈话间, 黑雾已然落到厅前。   厅前灯火噗嗤作响,照映着黑雾,黑雾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落在厅前就化成一滩液体,朝厅内流来。   月折枝见黑雾流来, 目光一凌, 抬手就要启动阵法。   容衍比他更快启动阵法。   阵法启动,金光汇成一只龙影, 咆哮着冲向黑雾。黑雾阴性, 很怕这些阳重的术法, 当即往后流动。   龙影没给它往后退的机会, 尖锐五爪撕破黑雾,一尾将黑雾拍散。   黑雾被拍散,化作黑珠。   黑珠扭曲成朝四面抻开,如道家撒豆成兵一般,变成一只只,矮小,背后长满脓包,脚掌如鸭掌,脸上出现蓝鳞的怪物。   怪物似乎是人心底最恐怖的幻想,朝众人嘿嘿一笑,快速朝众人爬来。   没错,就是快速快速爬来。   ——明明是膝盖手臂都着地的姿势,这些怪物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一度与追风马相提并论。   追风马是修仙界速度排名前十的灵兽。   除了正在盘算怎么悄无声息除掉月折枝的李麓,众人见到这一幕,皆头皮发麻,这是什么东西?   根本不是之前猜想的恶鬼!   月折枝即便见到真凶与猜想有很大出处,依然不慌,他冷静地寻找怪物的破绽。   容衍同样不慌,十年历练,早将他打磨得稳重。他往后退了一点,在怪物爬到厅内的刹那间,启动杀阵。   杀阵裹挟着刀光剑影直逼怪物,瞬息将怪物碾成碎泥。   “死了吗——”众人见状,蹙起眉,话刚出口,被碾碎成泥的怪物又恢复原状,快速朝厅内爬来。   众人见状,心一沉,握紧法器,准备手刃怪物。   怪物却忽然消失了。   “哪里去了?”众人警惕道。   月折枝绷紧红线,他视线快速扫整个客厅。客厅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几十个怪物凭空消失一样。   “在在”一直瑟缩的李大人忽然出口说话。   众人朝他看去,只见放大版的怪物趴在李大人耳边嘿嘿笑,下一刻,李大人耳朵被怪物撕扯了下来,鲜血溅到山河屏风上。   “啊!”李大人惨叫一声。   “啊——”李大人身边的家眷则尖叫着往一旁散开。   怪物嗓音干涩,它提着自己这幅古怪的嗓音,一把推开惨叫的李大人,把撕扯下来的耳朵递到其中一个归心宗弟子面前,嘿嘿嘿笑了两声。   “人肉宴,新鲜的食材,吃。”   那个归心宗弟子惨白着脸往后退,他抬剑朝怪物狠狠一批!   月折枝反应极快,在那个归心宗弟子狠狠一劈时,操控着红线,直接把被怪物推开的李大人拉到身旁,快速止住血。   怪物根本不把那个归心宗弟子劈来的剑放在眼里,它轻松躲开,追着那个归心宗弟子不放:“吃,新鲜的人肉——”   “啪嗒!”三声,怪物话没说完,双手被一道剑光砍断,掉到地面,它手上拿着的耳朵也掉在地上,还滚了一圈。   怪物见自己手被砍,困惑地抬起残留的手臂,看了看。手臂横截面如镜面一般光滑,血红泛黑,能看到清楚的骨骼和肌肉肌理。   “食材掉了——”怪物并没有将被砍断的双手放在眼里,它抬起眼,看向罪魁祸首。   容衍握着天恒银剑,雪白剑身倒映着他霜雪冷冽的眼睛。   “我认得你,容衍是吗?你给我赔。”怪物道。   容衍抬起眼帘,看了看周围的人,身影快如疾风,闪现到怪物面前,剑起剑落,怪物直接被劈成两半。   怪物被劈成两半后,化作一滩黏稠液体。液体里仿佛有个水洞,不断朝外秃噜着水泡。   容衍瞧着这个不断秃噜着水泡的水洞,缓缓勾起嘴角,他用心念跟李麓传音。   “李师兄,除掉月折枝的机会来了,你不动手么?”容衍道。   哪来的机会?   李麓视线扫向黏稠液体,想到什么,他按捺出狂喜,拽着月折枝往黏稠液体处走,道:“大师兄,你可认识这是什么东西?”   月折枝瞥李麓一眼,隐隐约约觉得他在打什么鬼主意,但见容衍也在黏稠液体旁,便没想太多。   容衍在场,量李麓也不敢做什么。   李麓本来以为月折枝不肯去黏稠液体旁,还打算用激将法,没成想月折枝顺从的被自己拉到黏稠液体旁。   说到底,月折枝就没什么脑子。   李麓鄙夷的想,他压住激动心情,松开拉着月折枝的手,道:“大师兄,你一定认识这个东西吧?”   月折枝道:“我不认识”月折枝边说边警惕蹲下身,查看黏稠液体。   李麓嘴角弧度微动,他悄无声息运转灵力,垂下视线,看着月折枝头顶。“我还以为大师兄知道——啊!”   李麓还没来得及制造意外,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往前倾,一头栽到黏稠液体内。   黏稠液体对于送上门的猎物可不会心慈手软,它就不知道心慈手软怎么写,当即用液体将李麓包裹。   李麓感觉自己像是被一个密不透风的东西包住脑袋,难以透气,他尖叫着要摆脱黏稠液体,爬起来,却没想到黏液死死扒住他。   刺肉的痛疼感从被扒住的那一刻起,爬满全身。   李麓动弹不得,他惊恐抬起眼,对上容衍那张冰冷的脸。   容衍缓缓朝他一笑,笑容礼貌。   李麓心跌入谷底,他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妖魔为什么称容家上下都是刽子手。   他们手上沾满血,是冰湖下的凶兽。   为你所用时,锋利无比,不为你所用时,便是最大的奸细,吃你肉,扒你皮,抽你骨。   李麓全身发寒,但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容衍要帮月折枝。   为什么?   李麓死死瞪着容衍,“疯子”话戛然而止,被黏稠液体吞并。   从李麓跌入黏稠液体到完全被吞并不过短短几息,在场之人脑子像是被什么堵住,根本没反应过来,待反应过来,李麓已经没救了。   黏稠液体中发出咯嘣咯嘣的声音,像是在嚼什么坚硬响脆的东西。   众人想到什么,瞳孔猛缩,背后一阵恶寒。   月折枝也背后发寒,他站起身,下一刻,被容衍拉离黏稠液体旁。   “刺啦——”   拉离黏稠液体时,容衍一剑刺向黏稠液体,这一剑裹挟着浓郁的剑气,剑气直接将黏稠液体撕裂成两半。   咯嘣声停住,黏稠液体发出一声沉闷的吼叫,猛地朝李大人家眷冲去。   月折枝见状,立刻用红线绞住黏稠液体一端,对其他人道:“乘现在!”   其他人闻言,立刻施决刺向黏稠液体。   黏稠液体被红线绞到处冒出一阵难闻的浓烟,不等其他人刺来,忽然消失在厅内,融入地板,无影无踪。   “人肉宴还没结束,嘻,我还会再来的,都给我等着。”   “可恶,跑得可真快!”其他人刺了个空,骂道。   “李大人,恐怕还要在你这里待段时间。”容衍收起天恒银剑,对李大人道。   李大人巴不得归心宗一行人多待段时间,毕竟这怪物说还会来,他捂着血淋淋的耳朵,连忙点头,道:“多待段时间好,完全没问题!来人,给诸位仙师收拾一下客房——离主院最近的客房!”   主院是他自己的住所。   吩咐完下人,李大人松开捂着耳朵的手,又道:“逝者已逝,各位仙师还请节哀。”   在场没人回复他,心情都很沉重,他们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黏稠液体发出咯嘣声的场景。   “这怪物到底是什东西?”   “李师兄好端端的怎么就栽到里面了?也太古怪了。”   “可怜李师兄,出来一趟就”   大家越说越颓废,连夜给宗门报了信,来到客房。月折枝并没有离开客厅,他站在客厅看了一圈,确定怪物是真的跑了后,才一个人来到客房。   ——容衍与其他人先去客房了。   靠近主院的根本不是客房,就是一处大一点的院子,月折枝随意挑了间,推开门。   房间里已经有人,是容衍。   月折枝看了看浑身写满生人勿近的容衍,往后退了一步,打算换间房间。   “大师兄打算去哪里?”容衍笑吟吟道。   月折枝余气未消,顿住脚步:“去”   月折枝正要说去一个不会骂他不知羞耻的地方,却被医灵打断了。   “心魔,消除心魔,大局为重!”   月折枝深戏口气,他抬手关上门,走进房间:“不去哪里。”   他说着,施了个洁尘术,脱掉外衣,摘下面具,钻到床里面,给容衍留了个外面的位置。   一;   二;   三;   数了仅仅三声,月折枝便感觉身后贴来一人,那人胸膛肌肉结实,手臂有力,直接将他圈入怀里,隔着衣服,摩挲着他腰..窝。   月折枝睫毛直颤,他没吭声,等待下一步。   他没主动过,一直都是容衍主动。   然而,下一步迟迟不来,甚至连摩挲也没有了,月折枝忽然想起李麓被吞没的画面,他猛地转头看向容衍。   “李麓是不是你”   印入眼帘的赫然是长满蓝鳞的怪物。   月折枝呼吸一滞,心跳加速,他一红线朝怪物刺去。怪物四肢都落在地面,抬起头,冲他嘿嘿笑。   月折枝撑床翻身落地,操控着红线朝怪物眼睛杀去,他之前观察到怪物眼睛晦暗无光,猜测可能是弱点所在。   怪物灵巧避开,避开的同时,无数细小怪物从它身上产卵般滚出,吱吱呀呀朝月折枝爬来。   月折枝绷紧红线,绞向爬来的怪物,红线即将穿透怪物头颅时,月折枝浑身发痛,胸口闷得难以控制红线。   他额头冷汗直冒,抬起被冷汗浸湿的眼帘看向前方的怪物。   眼前仿佛蒙了一层雾,无法看清怪物的脸,只觉得这些怪物都在扭曲,像抬棺人抛入空中,快速下坠的纸钱,朝他不断逼近。   三米,两米,一米 第33章   嘘   月折枝碰到怪物的皮肤。   密密麻麻的脓包肿大且平滑, 表面触感粘稠,如一桶没添加稀释剂的油漆。   月折枝有些反胃,比反胃来得更猛地是痛意。   他眼前模糊成一片, 全看不清了,直接倒在地上,红线也颓然落地   怪物在他倒地瞬间, 抬手想拖走月折枝,还未等他实施行动, 一道极细的黑色气体从月折枝手腕出现,戳进它眼睛。   怪物眼珠顿时破开,它捂着眼睛脸部抽搐了片刻, 而后硬生生直接拽出黑色气体, 碾碎,呲牙咧嘴, 下半部分化作液体, 拖拽着月折枝就要按入液体中。   “轰——”一片漆黑的夜晚, 雪亮光芒撕破天幕,刺破房门,直杀向怪物。   怪物被被雪亮光芒刺瞎眼睛, 它放弃拖拽月折枝,往后退了一步, 雪亮光芒却一个回马, 穿破它头颅。   怪物嘶叫了一声,它愤恨的化成一滩粘稠液体, 猛地窜进地板。   月折枝听到怪物窜进地板的粘稠声音, 意识到什么, 他朝前摸了下, 摸到一只手臂,随后被人抱到怀里,冷冽气息扑面而来。   “容衍?”   容衍目光阴沉,他看了眼窜进地板,逃之夭夭的怪物,应了声,抬手将源源不断的灵力抚入月折枝经脉。   月折枝在灵力涌入自己经脉的瞬间,感觉到针扎的疼痛,他蜷曲身体,冷汗顺着脸颊滑过雪白脖颈,滑到衣襟内。   抬手死死攥住容衍手臂,月折枝声音发抖道:“别给灵力,我没受伤,我就是痛。”   “哪里痛?”容衍运转灵力的手顿住,他收回灵力,将月折枝抱到床上,掐住月折枝下巴,单手喂了两枚止痛药。   止痛药味苦,月折枝艰难咽下,他往容衍胸膛靠近了几分,没说话,只是咬紧唇瓣,眼泪痛得直落。   雪色前襟很快被眼泪染透,容衍心乱如麻,烦躁怒火直冲心头。   倒不是因月折枝哭烦躁发怒,而是自身。   容衍勉强压下烦躁,他拿出手帕仔细擦去月折枝中衣上的黝黑粘液,这是怪物拖拽月折枝时残留的。   擦了两下,没擦掉,容衍摔掉手帕。   手帕摔掉的刹那,瞬间起火,落地成灰。   压低了声音,容衍问道:“你哪里痛?”   月折枝感觉脑袋开始嗡鸣,痛得听不清容衍在说什么,他把自己唇瓣咬破,血液在唇齿间弥漫。   血液刺激着月折枝的神经,他痛疯了,抬头一口,狠狠咬在容衍肩颈处。   容衍衣领整齐扣到最上面一颗,隔着衣服,感受到痛意,他微微蹙起眉,扭头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脸色雪白,眼尾泛红,睫毛、鬓发都被染湿。   容衍从来没见过月折枝痛成这般,即使是在床榻上。   他是枝沾雨海棠,容衍小心翼翼护着,重了怕折落花瓣,轻了怕被人夺走,哪里舍得磕着碰着。   容衍修长手指穿过月折枝散乱墨发,扣住他后脑勺,任由月折枝咬。   这点痛对容衍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   “出什么事了?”   隔壁两个师妹听到月折枝这边的动静,叫起其他人,齐齐往这边来。   刚走到门口,众人就发现房间内弥漫出怪物的气息,与此同时,房门有一道破开的剑痕裂缝。   “该死的,搞偷袭!”众人唾骂一句,立刻撞门而入。   虽说宗内大家都不太和谐,明争暗斗,但对外,俨然是一体,沆瀣一气。   房间内明显有打斗痕迹,众人扫了眼地面,抬眼朝床榻看去,月折枝蜷曲在床,头埋在容衍肩上——   还没看清楚,众人就被一道力量撇出房门。   “无事,怪物从正门跑了。”容衍道,他又补充了一句,“怪物受了伤,正门大师兄布有杀阵,此时追,说不定能追上诛杀。”   大部分人闻言,也不顾得房间内情况,立刻朝正门追去。   小部分想着刚才过于亲昵、过于伤重的画面,觉得不太对劲,探头想往房间里走。   房门却被死死锁住,根本进不去,无奈,只得放弃好奇心,前去诛杀怪物。   房门外安静下来,容衍垂眸看着月折枝,拨开他汗湿的鬓发。   月折枝拿容衍当泄痛工具,咬了片刻才好受些,他松开牙。   血液已经穿透雪色衣服。   “对不起,我没忍住”   “其实你可以多咬一会,我不痛。”容衍道。月折枝抬眼愣愣看着容衍,他全身还痛,但没那么严重。   看了会,月折枝移开目光,收起红线:“怪物呢?”   他说话时,冷汗还沾在脸上、脖颈、锁骨,背后中衣也有些汗湿。容衍手指顺着月折枝后脑勺滑到背后:“你先告诉我,为什么痛?”   月折枝含糊道:“没事,很早之前就这样了。”   容衍收敛眼中阴沉,嗯了声,没追问,他抱起月折枝,给月折枝戴上面具,找下人换了个房间。   “跑了。”   “受伤了?”月折枝忍下痛意,立刻就要起身追。   “不需要你,有人去追。”容衍按住月折枝,取下月折枝面具,亲了下月折枝鼻尖红痣,转身走出房间。走出房间,他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怪物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归心宗弟子发现踪迹。   它一瘸一拐摆脱归心宗弟子,化作液体,缩到地面。   地面颜色与它相近,追来的归心宗弟子果不其然没发现它,它得意的嘿嘿笑了两声,摆动液体身体,正欲彻底融入地面,换个地方。   却没料,地面倏忽间出现出现数量极多的黑色菟丝花,准确来说,是像菟丝花的黑色气体。黑色气体如尖锐钢线,将它缠绕在地上,动弹不得。   怪物从没遇到能够让它不能动弹得东西,它惊恐地看着缠住它的黑色气体。   黑色气体有些眼熟,好像是   它脑子里冒出一个早已死去的恐怖的存在,猛地抬起黏糊糊的头,朝前方望去。   不远处,容衍慢慢走来,他背着光,脚下黑色气体肆无忌惮蔓延。   瞧见容衍脚下肆无忌惮蔓延的黑色气体,怪物深埋于心的恐惧爆发,惶恐地提高声音。   “你是谁?你不是容衍,你就是,不,你不是,你是你是”   容衍竖起食指,比了个禁言的动作。   怪物浓稠液体如冷汗般直冒,它不敢再说话。   容衍满意放下手,微微弯身,以施舍弱者的姿态,收起缠住怪物的黑色气体:“玩个游戏怎么样?赢了放你生路。”   怪物连连点头。   容衍却只是看着它,没有说任何话,目光似乎能看穿它所有心思。   极度威压下,怪物意识到容衍是要它给出玩游戏的诚意,没有诚意,现在就把它剁了。   而有诚意,它可以争取活下来的生路,虽然概率极小。   怪物没有一刻像现在这么后悔,它脑子前所未有的开始回忆,最终,它变回怪物状,往地上狂磕头,边磕嘴里边急促道:   “其实这次我并没有想引起归心宗注意,我只是想杀几个人,吃人过过瘾。”   “但昨日,有个人找到我,他告诉我修士的肉更好吃,特别是这些涉世未深的弟子。”   “我一时嘴馋,便同那修士做了交易,想尝尝修士的肉。交易内容是——他帮我提高实力,而我帮他,前来队伍中如果有叫月折枝的,就带给他,其他人,包括您”怪物说到这里,浑身浓稠液体冒得更厉害,“都可以吃不不不,是杀了。”   “另外,那人的脸都被面具遮挡,我并不认识那人,只是感觉他很厉害。”   “很好。”容衍不出意外给予了肯定,他直起身体,“你现在可以跑了。”   怪物不敢置信地看向容衍。   容衍缓缓一笑:“十声之内,你能跑到对面树林,就算你赢。”   怪物看向对面树林,树林伫立在微暗的晨光下,树林轮廓呈现一片深黑。   它所在之地离树林并不远,十声之内,是有可能跑入树林的。   “倒数开始,十”容衍声音响起,清冷声线回响在辽阔四野,格外寂寥。   怪物四肢立刻着地,朝树林狂奔去,速度之快,身影拉成一条蔚蓝的线。   “九。”   “八。”   “四。”   “三。”   “二——”   容衍数到一时,怪物连滚带爬,滚入树林,它窃喜连连:“我赢”   话音未落,怪物四肢皆被一道强横的力量朝后扭去,硬生生折断。   “游戏结束,很遗憾你没能逃脱。”容衍慢条斯理道。   “可是我明明”怪物浑身抽搐,它倒在地上,骨头从它皮肤刺了出来,五官流脓,眼睛死死瞪着身旁的树木。   容衍低低笑出声,他指间按了按肩颈上的咬伤,十指相交,向两边拉开,祭出天恒银剑,走到怪物面前。   抬剑,雪亮剑身一点点刺入怪物肩颈。   “我有点想放了你,真是天真。”   韩家。   韩子凌正等着怪物带月折枝回来交差,他与怪物做了交易,忽然,他眼皮直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按住胸口,掐出龟壳,正欲为自己卜一卦。   四肢却止不住抽搐,抽搐片刻,仿佛失去骨头支撑,瘫软在地。   房间内温度降了几分,韩子凌瘫软在地的瞬间,一只修长的手将他提了起来。   “人的脂肪多,用来当燃料再合适不过。”   韩子凌心脏剧烈收缩,他看着不知道从哪里进来的容衍,头一次感到惊恐。   “你想干什么,这里是韩家!”   “韩家又如何?”   “若我叫上一声,你定能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容衍笑了笑,他没说话。   韩子凌疯狂挣扎吼叫,可都无济于事,他被容衍提出了韩家,走入一片黑暗中。   走入黑暗中不久,中州容家,驱邪塔骤然倒塌,阵石乱滚。 第34章   人呢   一群归心宗弟子追出去很远, 意识到已经追丢怪物,垂头丧气正打算返回李府,微暗四野却忽然出现一道火光。   一群人互相看了眼, 御剑立刻来到火光处。   火光内,身体扭曲到惊人弧度的怪物在燃烧,它全身焦黑, 眼睛被什么碾碎,朝外凸出。   一群人见到这个画面, 错愕不已地往后退了几步。   “烧死了?”   “谁谁做得?”   退了两步,确保安全后,一群人冷静下来, 警惕环顾四周,“敢问是哪里前辈出得手?还请出来一见,我们是归心宗弟子。”   一轮孤月悬挂于上空, 周围一片寂静, 唯有油脂燃烧的炸裂声。   “刺啦——啪——”   容衍说有人去追怪物, 不需要他。   月折枝便没有再勉强自己,他压着痛意,沉沉睡去。   醒来时, 痛意彻底散去,容衍坐在床边, 捏着他手把玩, 好像他手是什么精巧的手件。   月折枝不习惯跟容衍这般亲近,虽然他们更亲近的事已经做过, 抽回手, 月折枝坐起身, 抓住被褥, 想到正事。   “你先前是去其他师弟师妹追怪物了?追到了?”   容衍手中一空,他笑了两声,凑近月折枝脖颈。月折枝身上的中衣没有换,沾有怪物液体,因此能闻到怪物的气息。   收敛笑意,容衍退回原位,道:“没追到,想到大师兄还在李府,不放心,就回来了。”   月折枝闻言,头疼地揉了下额头:“有什么好担心?我之前是意外,当务之急是赶紧抓到怪物,以免再作恶。”   容衍微微上挑的丹凤眼直勾勾看着他。   月折枝回避目光,他侧身去拿玉牌,想询问其他师弟师妹有没有追到怪物,是否需要支援。   容衍按住他手,眯起眼眸:“你最好先处理一下身上气息。”   月折枝拿玉牌的动作顿住:“什么气息?”   “怪物的气息,处理好气息,再询问怪物的总结也不迟。”   “等等,你先别说话,我问一下”   月折枝话没说完,手中玉牌被容衍夺去,紧接着,容衍站起身,把月折枝从被窝里抱了出来,瞬移到万里外的冷泉旁。   月折枝有些恼火,他挣开容衍怀抱,落到地面:“联络玉牌给我。”   “清理一下你什么气息再还给你,我不喜欢怪物的气息。”容衍弯下腰,凄清月光洒在他雪白发间,似乎泛着光。   月折枝瞪他,瞪了会,挫败地抬手解衣服。即将解开时,月折枝想到什么,小声道:“背过身,封闭眼识。”   “为什么?”容衍目光流转在他身上。   月折枝:“”   月折枝拿受心魔影响的容衍没办法,要是正常时的容衍,这会儿已经正人君子的自己封闭了眼识,转过身,而不是一边打量一边问为什么。   月折枝越想正常的容衍,越后悔当初去骗气运。   要是不去骗,也不会引起一连串事情。   月折枝长吸一口气,他在心里重复了两遍,亲摸早做完了,也不差现在这点看,便装作镇定地解开中衣,取下发扣,踏进冷泉。   进冷泉时,月折枝还特意看了看冷泉里,确定没什么东西,才进入的冷泉。   容衍站在一旁,目光看着他,一寸寸移动。   月折枝乌发浓密如云,肤白腿直,肩宽腰细,抱着很舒服,还带着香。不过现在抱着不舒服,身上有其他东西的气息;   月折枝被岸边的容衍盯得浑身不自在,他快速洗了下,站起便要离开冷泉。黑色气体蜿蜒入水中,爬过他手臂,绕至全身。   “还有。”容衍道。   月折枝:“”月折枝撇开黑色气体,快速清洗一番,“可以了。”   月折枝说着就想离开冷泉,还未离开,黑色气体缠着他身体,将整个人按在冷泉中。措不及防被按进冷泉中,月折枝闷了口冷水,他呛得直咳嗽。   “容衍,你咳——”   容衍淌水进入冷泉,把月折枝圈进怀里,拿出手帕从手臂仔细擦洗,道:“还有。”   月折枝觉得容衍疯了,气息这种东西,一般来讲,入水就消散了,怎么可以一直残留?他扭头就想跟容衍争辩,瞧见容衍不虞的表情又咽了下去,任由容衍擦洗。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容衍擦洗一遍后依然嫌有,又擦洗一遍,再擦洗一遍反复擦洗,皮肤都被他磨红。   月折枝痛得皱起眉,忍无可忍,抬脚就往后踹他,脚被黑色气体束缚住,没法踹,只惊起一片小水花。   “容衍,你神经病?发什么疯?”   容衍被骂了两句才停手,他指尖微凉,划过一片泛红皮肤。随后,不知道被触动那根神经,愉悦地笑出了声,将下巴抵到月折枝单薄肩膀上,湿漉漉的衣袖垂贴在月折枝身上。   “再骂两句。”   月折枝:你受虐狂?   “月折枝。”容衍喊他名字。   容衍反应太不正常,月折枝心里发憷,最终还是没再骂两句,他有点心慌,自己是不是骂过分了。   越想越心虚,越心虚越忍不住想。   月折枝低头看向水面,水面泛着涟漪,月光被搅碎,看不清容衍倒影,只能模糊看到自己的,仿佛跟容衍的倒影融为一体。   异常诡异。   月折枝看着看着,有种陷进泥沙的感觉,他忽然想起这是第五次容衍的心魔冒出来。   前四次,一次比一次不对劲,第五次,变得这么诡异,某种发展趋势来说,其实是正常的。   可不知为何,月折枝有种即将面临强大邪灵的错觉。   最后离开冷泉,月折枝是软着腿,被容衍像来时一样,抱回到住处的。   ——月折枝实在受不了他疯子行径,怀揣着消除心魔的私念,勾着容衍自己覆盖了气息。   但遗憾的是,跟前几次一样,心魔依旧不能消除。   回到住处,月折枝有些挫败,他反复回忆了这几次,始终不能理解为什么消除不了,有些想放弃。   放弃这念头一闪而过,便被按死了。   与其放弃,不如频繁试试,每日一次总有一次可以。月折枝担心心魔越拖越严重,想快速解决。   “弄疼了?”容衍见他神情恹恹,撩开他衣领,衣领下红痕斑驳。   月折枝确实有些疼,拉过被子遮住脸,月折枝倒在床榻上,沉下心神,看了看医灵。   医灵为养精蓄锐,大部分时间会进入沉睡状态。   确保医灵现在处于沉睡状态,不会听到什么,月折枝拉下点被子,他坐起,眼睛望向容衍,羞耻道:“处理完怪物,回去后,晚上你都住我房间,特殊情况例外。行吗?”   月折枝说完这句话,心跳剧烈,脸上温度拔高,他视线落到自己墨发上,没敢看容衍表情。   容衍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月折枝话下意思,餍足地靠他肩上,卷起月折枝一缕墨发,墨发柔软:“大师兄这是把师弟当做道侣了?”   月折枝一点也没把容衍当做道侣,当然,情人也没有,在他眼里,日后容衍是要重修无情道的,跟他不一样。现在所做一切,月折枝清醒的知道是在补救。   月折枝闷声道:“你就说行不行。”   墨发从指间滑落,容衍单手撑起身体,俯身吻在月折枝唇上,月折枝仰头接吻,容衍熟练撬开他唇齿,探入他口中,精细巡视每一寸。   月折枝有些喘不过气,他避开了点,抬手推容衍,下一刻,被容衍压倒在床榻上。   “到底行不行”月折枝被压在床榻上,更加喘不过气,他眼眶泛红,用心念问。   容衍没回他,只是巡视,直到月折枝不推他,才放开月折枝,呼吸沉重,蹭了下唇角湿润:“求之不得。”   月折枝偏头避了下亲昵,脸上温度难消,他喘?息片刻,示意容衍起开,伸手朝容衍道:“联络玉牌给我。”   月折枝还没忘记正事。   容衍消除了不属于他的气息,又得到「莫名其妙」来得好处,没再阻拦,起开,把联络玉牌给月折枝。   月折枝接过联络玉牌,强行使自己呼吸平缓下来,而后联系到其中一位师弟,冷静问道:“你们现在在哪里?追到怪物了吗?”   话音刚落,院内传来说话声,与此同时,联络玉牌传来那位师弟的声音。   “我们已经回来了,怪物”   “怪物怎么了?”月折枝闻言,立刻坐起,遮住身上痕迹,戴上面具,穿衣想出门,然而他连站都站不稳,更惶恐出门,只得被容衍按回床榻。   一群师弟师妹敲了敲门,推门而入。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抱剑而立,写满生人勿近的容衍,而后是撑坐在床的月折枝。   月折枝依然戴着面具,他没有束发,墨发散在柔软床榻上,给人墨画般的清丽。   一群师弟师妹见状,想到邢堂执事弟子说的话,月折枝生得非常漂亮,心神一时有些恍惚。   容衍察觉到一群人的恍惚,抬眼冷冷扫了他们一眼。   月折枝见容衍冷脸,心里咯噔一下,当即道:“你们刚才说怪物,怪物怎么了?没追到还是”   一群师弟师妹立刻回神了。   他们首先问了下月折枝身体状况,得到没事,当即不再客套,抬手丢出一具完全烧焦到无法辨别的焦尸。   “怪物死了。”   月折枝视线落到硬邦邦,烧成焦炭似的怪物尸体。   “不是我们杀得,应当是哪位前辈杀得,手法干净利落,把骨头全部折断了,一看就是个专门干这种事。”有师妹道。   干净利落?月折枝目光缓缓看向容衍,用心念迟疑道:“你做的?”   容衍微微偏头,嘴角下抿,用心念道:“不是我,大师兄怎么胡乱猜测人?”   由于怪物死了,大家也没有在李府多逗留,第二天一大早就带着怪物尸体返回归心宗。   此时归心宗内正在讨论一件事。   容家建立上百年的驱邪塔无缘无故倒塌了,阵石乱滚。   众所周知,驱邪塔是用来镇压妖魔恶灵的,驱邪塔一倒,这些妖魔恶灵就跑了出来,为非作歹。   好在容家世代镇魔,足够强横,硬生生又把这些东西收了起来。   但因驱邪塔倒了,没办法镇压这些东西,只好连夜来到归心宗,和归心宗商讨把这些东西镇压在归心宗归心大阵。   月折枝对驱邪塔不感兴趣,他没留下来听宗内知道内情的人八卦,自告奋勇拽着怪物尸体去复命。容衍更不感兴趣,他抬眸看向归心宗主殿方向。   只看了眼,容衍便收起视线,同月折枝去复命。   归心宗主殿,刚将那些东西与归心宗宗主一起镇压到归心大阵中,容慎脸色凝重,长长叹了口气。   归心宗宗主蹙起眉:“可是哪里不妥?”   “没有哪里不妥,只是驱邪塔百年未倒,忽然倒塌,我担心”   归心宗宗主蹙紧眉:“你所担心的正是我所担心的,毕竟那魔头死前说过,他会回来,这次驱邪塔倒,恐怕就是塔内妖魔等感觉到他气息,过度兴奋所致。”   “希望不是那魔头回来了。”容慎磕下茶杯,顿了下,转而舒开凝重脸色,道,“侄儿最近没给归心宗,或者程尊者,添麻烦吧?”   他口中的侄儿指的是容衍。   归心宗宗主道:“自然没有。”   容慎点头,道:“劳宗主和程尊者费心。”   “哪里的话。”归心宗宗主客气道。   两人又客套一番,容慎便带着人离开归心宗。其实他并未离开 归心宗,只是来到容衍住所等容衍,准备关心一下这个孤傲侄儿。   然而,从天明等到天黑,也没等到容衍。   容慎:“”   人呢?   他收到消息,容衍等人从李府回了宗,按理说,早该复命回住处,但现在   不是,我那么大个侄儿去哪里? 第35章   。   容慎蹙起眉, 他单手拂袖,敲了敲石桌,敲了会, 站起身。   “罢了,走吧。”容慎道。   身后几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 点头应是。   几人没察觉,在几人离开时, 门缝探出黑色“菟丝花。”   黑色菟丝花探出瞬间炸裂,碎成雾气。   似乎是察觉黑色菟丝花碎成雾气,容衍看向漆黑窗外。   月折枝察觉到他动作, 背抵着墙体, 目光也随着看向漆黑窗外,他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鬓角被汗染湿, 气息不稳:“怎么了?”   话出口, 月折枝想到白天容家为镇压妖魔恶灵而来,“你族人会不会找你?你先回去。”   房间内没有亮灯,容衍全部神色都隐藏在黑暗内, 他扣紧月折枝褪到臂弯的衣服,贴近月折枝几分。   闻着弥漫开的清甜香气, 容衍在月折枝颤抖的闷哼下, 去亲月折枝耳垂。   “不回。”   适逢五月,院里海棠树开了一树花。   海棠花是没有香气的, 只在晨风中, 落下几片花瓣, 拽入房间窗户。   月折枝全身酸痛, 昨夜容衍不知发什么疯,在他迷迷糊糊避开,想着什么结束时,发狠折腾他。   他哄又哄不好,推又推不过,想打又下不了手,更况且也打不过。   月折枝缩在床上生闷气,生了会,疲倦睁开眼,盯着拽入房间的海棠花瓣。天色微明,看不清清海棠花瓣的形状。   收回视线,月折枝侧身去查看容衍心魔是否消除。   不出意外,没有,心魔仿佛扎了根,不为所动。   月折枝心态已经崩了好多次,这次见心魔没消除也崩不起来,他收回手,又查看自己的修为,发现已经快结假丹后期。   怎么修为涨得这么快?   月折枝前一次查才练气九层,现在怎么蹭一下爬到假丹后期?容衍不是金丹后期么,按理说和他双修几次,不可能飞快爬过假丹后期。   要想爬得这么快,除非容衍的修为是化神以上,或者双修三五年之后。   月折枝困惑不已,他连生气都忘了,小心翼翼拉开身上上的黑色气体,撑起酸痛的身体审视睡在外边的容衍。微暗天光中,容衍的模样看不清,只能看到一个轮廓。   月折枝盯着容衍看了好一会也没看不出容衍修为多少,他只好放弃,把这个疑问暗自记下,躺回床上,离容衍远些。   远些又显得太过生疏,月折枝怕不利于消除心魔,犹豫片刻,他又回到原位,挨着容衍。   一挨近容衍,黑色气体便飞快缠住他。   月折枝不喜欢被缠着,拍了下黑色气体,黑色气体死赖着不走,月折枝知道拨开一会又得缠上来,没理会黑色气体,他闭上眼睛。   身体很疲倦,月折枝从来没这么疲倦过,他胡思乱想了些事,闭上眼就沉沉睡去。   他睡着不久,一旁假寐的容衍睁开眼,他将月折枝搂入怀中,手指缓缓穿入月折枝发间。   月折枝墨发柔顺,容衍顺了两遍,贪恋地亲向月折枝发顶,扣紧月折枝,再扣紧一点,紧到完全将对方严严实实搂紧怀里。   不急,日久生情。   急不得。   一直睡到中午,月折枝才醒来,容衍已经起身,不在身旁。   月折枝没在意容衍去哪里了,他只有晚上来就好,头疼得按了按眉心,月折枝有些后悔睡觉。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会是毒发作,痛疼无比;一会是师叔来给他清毒,发现他和容衍的关系;一会又是容衍无情道破的事被众人发现   还有什么妖魔嬉笑,自己从前还是人人追捧的天才的心慌。   总之乱七八糟,睡着比不睡还累。   “怎么,头疼?”容衍推门而入,他似乎去了什么地方,发丝微润。   月折枝放下手,摇了摇头,侧身去拿放在矮凳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他并没有问容衍去了哪里,容衍要是想告诉他,自然会说,不告诉他,那就是不能让他知道,有所顾忌。   总而言之,没必要问,又不是什么很亲近的人。   “我来。”容衍在月折枝拿到衣服前先拿到,笑道。   月折枝抿了抿唇,身上隐隐作痛:“不必,我自己穿。”   容衍脸色阴沉下来,月折枝见状,也没再说什么,乖顺让容衍给他穿衣服。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月折枝想到送到灵兽医馆的九阶妖虎幼崽,拿上足够的灵石,去看九阶妖虎幼崽。   容衍也一同去了。   月折枝本想说容衍没事做可以去修炼,想到容衍无情道破,修炼也无济于事,也就没提,一起前去灵兽医馆。   灵兽医馆在宗外,月折枝和容衍一同去灵兽医馆时明显感觉空气稠黏了几分,或许是容家驱魔塔内的妖魔恶灵镇在归心大阵下的缘故。   月折枝不太喜欢这感觉,太过阴邪。   黏稠感觉一直来到弥漫着药味灵兽医馆才消散,月折枝轻车熟路找到医治九阶妖虎幼崽的医师,问九阶妖虎幼崽的情况。   医师告知,九阶妖虎幼崽伤太重,即便当时还有一口气,现在情况也不乐观——伤口未愈合,全身缠满绷带,没有醒转。   月折枝听完情况,转而去看九阶妖虎幼崽。   九阶妖虎幼崽果然没醒,全身上下缠着绷带,除了一只前爪。月折枝轻轻摸了摸九阶妖虎幼崽粉嫩的前爪,转头拉过容衍。   “容衍,你摸一下。”   容衍微微蹙眉,不解地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自然不会说是看电视剧里主角各种光环异常强大,摸啥啥出现奇迹,只是拽着容衍衣袖,催促道:“快点。”   容衍垂眸看向九阶妖虎幼崽,略微碰了下,嫌弃道:“丑。”   月折枝:“”   月折枝没理容衍,自己又摸了摸九阶妖虎幼崽,转头去找馆主交纳前期医治费。   容衍并未跟上去,他依然看着九阶妖虎幼崽。   这九阶妖虎幼崽若是活着长大,怕是会化形?   又丑又是个祸害。   容衍回想月折枝摸九阶妖虎幼崽时喜欢的目光,几缕黑色气体冒出,朝九阶妖虎幼崽攀去。   “容衍,走了。”即将碰到九阶妖虎幼崽时,月折枝交纳完费用,回来了。   容衍不动声色收回攻击,转身离开。   与此同时,九阶妖虎幼崽前爪动了动。   月折枝并不知道九阶妖虎幼崽有要醒的意思,他拉着容衍去黑市淘宝。   以前他经常黑市淘宝,但气运不好,就没淘到过,后来骗了容衍气运,躲容衍,又不敢出宗,自然也没淘成。   沿着黑市走了一圈,月折枝淘了一圈,让容衍帮忙看看,但容衍一个没瞧上。   看来是没有什么好东西。   月折枝失落回住所,他关紧房门,勾着容衍双修,一来想快点解决心魔的事,心魔不消,月折枝记挂着,压根不能办其他事。   二来,他想印证一下修为进步那么快,是不是双修的缘故。   如果真的是,容衍的修为怕是月折枝心里沉了几分。   双修不是人应该干的事,月折枝做到一半就扛不住,睡了过去,容衍只得过了干瘾。   他咬了下月折枝唇,环住月折枝腰肢,一下下点着指下细腻肌肤。   九阶妖虎幼崽留不得。   容衍眼中忽然闪过阴狠,他正要起身,眼中却忽然闪过丝清明。   这丝清明越扩越大,大到完全将容衍从心魔影响下剥离,恢复正常。   留不得什么?   容衍蹙起眉,他头痛欲裂,正欲起身,却发现怀里有人。   温软修长的躯体不着寸缕被他抱在怀里,借着有些灰色的光线,容衍看到怀中人墨发散落在床榻上,肌肤雪白,露在被子外的皮肤上布满凌乱亲热后的痕迹,而被子底下,还没遮掩了大部分风光。   容衍看清坏中人模样,瞳孔一缩,心跳剧烈,僵在原处。   大师兄,月折枝? 第36章   来了来了   并不算狭窄的空间内空气几乎凝固。   容衍仿佛被一道电流击中, 大脑一片空白。他无意识贴紧月折枝,温热柔软,香气清甜。不是幻觉, 不是幻境,确实是月折枝。   一瞬间,容衍喉间发涩, 涩得难以出声。他心跳一下比一下快,呼吸急促。   “大师兄?”容衍喉结上下滑动, 唤了声。   月折枝没回应,浅浅的呼吸地撒在容衍胸膛。   容衍感觉撒来的气息如火石般滚烫。   不敢看月折枝,更不敢看月折枝身上大概率是他亲自弄出来的痕迹, 容衍小心翼翼松开月折枝腰肢, 缓缓抽?回手臂。   手臂擦着月折枝腰间抽?回,容衍心底激起一片异样。   毕竟是自己心心念念, 求而不得的人, 说没有反应那是假的。   他呼吸沉重, 竭力压制住陡然升起的欲/望,环顾四周,很明显, 这里是月折枝的房间。   容衍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记忆清楚停留在出宗前往吃人地区时。   那时, 他正试图和月折枝搭话, 但月折枝不理他,径直走下台阶。   然后然后   容衍无论如何也想不起发生了什么。   他强行让自己回想, 但即便将识海刺得撕裂般头疼, 依然无法想起发生了什么。   容衍冷汗顺着清冽脸廓往滑, 他起身想离开, 起身的刹那,容衍看到月折枝手腕处缠着一段黑色气体。   容衍见过黑色气体。   从秘境离开,回宗时,月折枝求他帮忙解决一个妖魔。   一个长相与自己一模一样,意图谋害他的妖魔。   容衍当时担心月折枝安全,答应帮月折枝杀妖魔。   就在他答应杀妖魔的当天晚上,也就是表弟容玄找月折枝麻烦的当天晚上,妖魔出现了,在月折枝身上留下黑色气体。   他第二天发现黑色气体,硬生生从月折枝身上抽了出来。   抽?出时,还伴随着月折枝衣衫半褪的艳丽画面。   容衍当时见到画面,心神不稳,以为画面是妖魔欺负月折枝的画面,恨不得抽骨扒皮,但现在看来。   容衍张开劲瘦修长五指,按照魔族运功之法,催动法术。   刹那间,无数缕黑色气体从指间蔓出,「菟丝花」一般铺满床榻。   容衍脸色难堪到极点,他意识到自己就是妖魔。   ——受心魔影响,失去理性控制后,就成了「妖魔」。   至于为什么对自己是妖魔的事没有一点印象,很明显,是恢复正常后,失去记忆了。   他僵硬低头,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眼尾泛红,哭过。   自己是不是心魔影响下,强占了月折枝?   容衍想过强占月折枝,但只一瞬,而后从未再想过。   他从头至尾都只是想默默守护月折枝,无论月折枝做什么,他都能支持对方。   而不是让对方厌恶自己,远离自己。   容衍嘴角溢出丝血,情绪崩溃了,他顾不得什么,快速穿衣离开。   “小师弟,你脸色不太好看,是碰上什么事了?”   容衍刚离开月折枝住处,迎面便撞上几柄个打算去习武场练剑的同门。   几个同门见他脸色实在难看,忍不住问上一句。   容衍没理他们,抿直唇线,径直越过。   几人见状,面面相觑。   “他是听到还是没听到,就这样走了?”   “谁知道?感觉像丢了魂。”   继昨晚乱做梦,月折枝又做了个噩梦,他满头冷汗的惊醒,容衍不知道什么离开了。   容衍昨天早上也先行起身离开了,月折枝没有多想,他擦去冷汗,缩回被窝想补一觉。   缩回时,月折枝微微蹙起眉,他感觉身体不舒服,容衍没给他清理。   暗骂一句心魔不消,白?嫖了就跑,月折枝咬着唇,忍着羞耻,自己清理。   草草清理好,月折枝穿好中衣,把面具往脸上一戴,缩回被窝,这才开始补觉。   ——白天睡觉,他没有安全感,必须把面具戴脸上,遮住脸。   “吱吱!月折枝,师叔让我来问你!”   月折枝缩回被窝,睡着没一会就被一阵括噪的声音吵醒,他还没缓过神,抬臂遮住眼前刺来的日光。“吱吱吱!”   月折枝将手臂抬着遮住眼睛时,听到括噪声音尖锐了几分,明显惊慌。   惊慌什么   不对。   月折枝猛然想起自己身上布满触目惊心的痕迹,他立刻将手臂放下,严严实实裹回被子里,嗓音微哑。   “别吵了,没死。”   烈翼鸟脑袋并不聪明,它落到床头,探头朝被子里看,黑溜溜的眼睛直转:「吱吱,你受伤了?」”没有。”月折枝不动声色掐诀遮盖住身上暧昧痕迹,而后勾过一旁的雪色海浪暗纹外袍,罩烈翼鸟身上。   “啾——”烈翼鸟猝不及防被盖着,懵了,反应过来,奋力挣扎。等它挣扎出来,抬头一看,月折枝已离开床榻,正站在镜前叼着根雪色发带束发。   月折枝头发很长,泼墨一样散在背后,纤细手指穿梭其中,透出几分薄情。   随意束起长发,月折枝侧身拿起外袍,懒散疲倦道:“卫师叔让你来问我什么?”   烈翼鸟一抖翅膀,飞到镜前,认真道:“师叔让我来问你,毒是不是没发作,等你好几日,也不见你去找他缓解。”   月折枝毒早发作了,在李府就发作了,痛得死去活来。   但他担心会被身为医修的卫师叔发现自己跟容衍双修了,不敢去找卫师叔。   比起这点痛,被发现和容衍双修的下场显然更凄凉。   月折枝很冷静的权衡了轻重,他穿好外袍,撒谎不打草稿:“对,就是还没有发作,要不然我早去找卫师叔了。”   月折枝没扯毒已经消除的谎言,要是扯毒已经消除的谎言,卫师叔那个医学狂就该冲上来研究他了。   烈翼鸟脑子里就没有撒谎这个概念,它没有怀疑月折枝,调头扑扇着翅膀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   月折枝舒了口气,旋即身后响起一道声音。   “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谎?”   月折枝背脊窜过一道寒意,他僵硬转身,对进卫介云审视的目光。   “没说谎,哪能?”月折枝不自然笑了声。   卫介云眯起眼睛,他上下打量月折枝,而后引出白线:“手伸出来。”   月折枝眼皮直跳,他按下跃跃欲试,想跑出来抽白线的红线:“不用了,卫师叔”   白线已经缠上月折枝手腕,缠了整整两圈。   “毒已经发作,发作有几天了吧?”卫介云问。   月折枝见他只字未提修为大增,应当是没有发现他和容衍双修的事,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老实点头:“确实有几天。”   月折枝为自己撒谎有点后悔了,好在卫介云并没有追究他为什么撒谎。   “我最近调整了方式,改药浴为内服,你试试。”卫介云收起白线,将一只玉瓶抛给月折枝,“按照往年惯例,还会发作两次。发作完,你叫他陪你去鬼域寻骨生花,取其根,完整带回来,我已经有办法除毒。”   月折枝听到有办法除毒眼前一亮,紧急着又陷入不解:“他?卫师叔,你说谁?”   卫介云已经走出房门,闻言回过头:“跟你在一起那人。”   月折枝:“!”   月折枝耳边嗡了一下,他意识到卫介云已经发现自己跟容衍双修了。   “卫师叔,我我”   卫介云见他几乎呆滞的反应,微微蹙起眉,道:“跟你在一起那人叫什么名字?是宋溪么?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跟他谈谈,让他陪你去。”   故意顿了下,接着道:“既然在一起了,带给我们这些长辈看看,早日定下婚约,不要不清不楚搅和在一起,成何体统。”   月折枝闻言,耳边嗡鸣声逐渐散去。   他听出卫介云并不知道是容衍跟他在一起了,只是发现他跟人双修了。   心里松了一大口气,月折枝脑子快速转动,编造道:“不是宋溪,我跟他在一起只是为提高修为,没有感情,不打算成婚。”   卫介云:“你说什么?”   月折枝口齿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卫介云眉头蹙得更紧,他好半天道:“你”   月折枝忍着身体不适,当即跪在地上:“师侄知错,还请卫师叔不要告知他人,特别是我师尊。”   一道清风扶起月折枝,卫介云神情严肃,道:“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还是先前那话,带回来给长辈看看,早日成婚。”   “你毕竟是炉鼎体质,万一他图谋不轨,或者你们什么时候闹掰了,他把你体质的事泄露出去,绕是你师尊也难以护你周全。只有成婚,结为道侣,荣辱与共,你才安全。”   月折枝哪里敢把容衍带给大家看,还成婚,这不是往枪?口上撞?   月折枝越想越觉得要完,他强制自己冷静,道:“卫师叔,他发了毒誓不会泄露。”   话没说完,卫介云冷笑一声:“若是光毒誓就能解决问题,这世道早已太平。”   月折枝无法反驳,他攥紧手,修剪干净的指甲扣住手心肉:“卫师叔,我过几个月就跟他彻底断了,不会有事。”   卫介云微微眯起眼睛,他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月折枝不知道卫介云怎么想得,当即追上去,拽着卫介云衣袖,道:“卫师叔,你答应师侄,不要告知他人,特别是我师尊,行吗?求你了,我不会有事。”   卫介云往前走。   “卫师叔,你最好了,求你了。”   “卫师叔,你别这样,求你了,我给你当试药的还不成?不要酬劳。”   “卫师叔,卫师叔!”   月折枝拽着卫介云走了一路,引得周围弟子纷纷侧目。卫介云素来爱清净,实在受不了他,推开他,揉了揉眉心,道:“五个月,断了且没事,我就当不知道。”月折枝小鸡啄米式直点头:“一定断,谢谢卫师叔,卫师叔天下第一好,好人一生平安!”   卫介云:“”   月折枝目送卫介云离开,想到自己要求容衍晚上来房间,有些不安。   他回到住处,当即要联系容衍不要来了,等卫师叔不再关注这事再说,却发现容衍站在门口,手持天恒银剑,垂着眼帘,抿紧唇,似乎犯了什么大错。   若是平常,月折枝会问他怎么了,但现在这个特殊时期   月折枝眉心一跳,当即拽住他往门内拉:“我不是说了,晚上来,白天别来”   “晚上来你这里做什么?”卫介云的声音在月折枝身后响起。   山崩地裂也不过如此,月折枝僵在原地,缓缓回头看向卫介云。   卫介云一身宗袍,面上染霜。 第37章   够了   人在绝境总会爆发意想不到的办法。   月折枝急中生智, 他翻出自己被师尊批为没有毛用的术法,当即把容衍变成只毛绒绒的小白鸟,按在手里。   “这是小师弟养的鸟, 一心想化形,但它太笨了,只会照着小师弟化形, 所以我叫它晚上来找我,我教它如何吸收月光精华, 进而化形。”   月折枝说着,按了把还不知道目前情况的容衍:“小白乖,啾一声给师叔听听。”   以为自己强迫了月折枝 , 挣扎许久, 前来请罪的容衍:“”   酝酿许久的郁气被打破,容衍陷入僵局。   他抬头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戴着面具, 看不到他容貌, 但容衍能想象出他容貌,下巴颏线条流畅,桃花眼眼尾泛红, 鼻间一颗小小的红痣。   低下头,容衍犹豫片刻, 十分生硬的发出细微声音。   “啾——”   卫介云:“”   月折枝道:“是不是可爱?”   卫介云意味深长扫容衍一眼, 嗯了声。   月折枝把容衍揣手里,细软绒毛极其暖和, 月折枝忍不住rua了一把:“对了, 卫师叔, 你有什么事?怎么又回来了。”   “我刚收到消息, 你余师兄回来了。”卫介云顿了一下,“你如果实在找不到人陪你去鬼域,叫你余师兄陪你去,就说是我的命令。”   余师兄,余闻,卫介云的大弟子,剑修。   月折枝闻言,眼睛一亮,笑逐颜开:“多谢卫师叔。”   去鬼域寻骨生花,月折枝是不敢叫容衍陪的,一是怕被卫介云发现他们关系;二是不想让容衍知道他身上有毒,毕竟这毒是自己从容衍身上转移来的。   七年前,历练途中,容衍被妖算计,中了被好几种毒,月折枝做梦梦见他死了,又见他太难受,就偷偷摸摸把毒素引到自己身上。   他是炉鼎体质,而且经常给卫介云帮手、试药,毒素在他身上,没有容衍身上严重。   卫介云微微一颔首,没再说什么,转身消失。   月折枝见卫介云离开,装模作样rua了一会容衍,然后转身快速推开房门,开启房间内隔音阵,把容衍放书桌上。   容衍抬眼盯着他。   月折枝知道容衍盯着他做什么,是想问去鬼域做什么,于是信口胡诌道:“卫师叔叫我去鬼域帮他找点药材,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抬手戳了下容衍:“你还是解释一下,为什么不听我话,白天来找我。”   容衍被月折枝戳得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稳住完全陌生的鸟类身体,撇开视线,避免与月折枝对视。   容衍是来找月折枝请罪的,但现在月折枝的态度和话,又让容衍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强?迫了对方。   强?迫了不应该恨他?   月折枝的眼神该是厌恶的。   容衍出生镇魔世家,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世人看他的眼神应当是厌恶的,而不是憧憬赞叹。   月折枝戳容衍一下,见容衍没反应,猛然想到自己还没把容衍变回人形,他现在说不了话。   抓住毛绒绒的翅膀,月折枝将容衍放到地面,掐诀轻声道:“变。”   一阵白光闪过,容衍依然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白鸟。   月折枝:“”怎么回事?   月折枝之前变过,很轻松就变回人形,他轻咳一声:“别慌,我重来一次。”   月折枝重新掐诀,眼前一阵白光再次闪过,他期待得看向容衍,容衍还是一只毛绒绒的小白鸟。   月折枝陷入沉思:“变!”   月折枝陷入暴躁:“快变!”   容衍:“”   容衍一时间忘了疑惑和不安。   连试十几次,都无法将容衍变回人形,月折枝有些窒息,他把容衍拎到书桌上。“你是不是暗中在作怪?不想变回人形。”   容衍自然没有暗中作怪,他眸子偏冷,一动不动的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被他目光看得一阵心虚,连忙扒醒医灵,用心念道:“他为什么变不回来了?”   医灵被月折枝扒醒,心情极其不好,它暴躁道:“谁变不回来了?”   月折枝指了指书桌上,几乎成一团白绒球的容衍。   医灵顺着他指向看去,爆发一阵笑声:“哈哈哈嚯嚯嚯!对不起,我忍不住。”   月折枝冷下脸。   医灵连忙止笑,它道:“我不知道”话音未落,被月折枝按回书页,强制进入沉睡。   要你何用!   月折枝怒想,他搬来一张凳子,坐到书桌前,戳了戳容衍翅膀,诚恳道:“我教你术法,你自己试试看能不能变回来?”   月折枝猜想是要自己变才能变回来。   容衍点头。   术法并不算复杂,以容衍的天资,很快就学会了,然而,让月折枝绝望的是依然变不回来。   这个术法要维持三个月,要是一直变不回来,容衍就要做三个月的鸟。   月折枝崩了,他拢过容衍:“不可以这样,你快给我变!”   容衍:“”   想方设法,折腾整整一天,月折枝终于放弃了,决定老老实实等三个月过去。   容衍其实不是很在意变成鸟三个月,相反,他有些轻松。鸟形不能说话,他可以三个月不必想起自己是不是强?迫了月折枝,说不定还能记起他和月折枝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便是不能记起。   容衍安静地趴在书桌上,隔着一段距离,漆黑瞳孔看着放弃拯救,上半身趴书桌上的月折枝。   月折枝已经取下面具,他侧脸轮廓柔和,唇色嫣红。   容衍盯着月折枝看了会,移开目光,把头埋着翅膀下,也够了。   他不贪心,远远看着就好。 第38章   檐上雪   半个月后, 第二次毒发如约而至,月折枝算准时间,在晚上避开容衍, 一个人躲在禁闭室硬挨。   冷汗如雨冒出,月折枝咬紧牙关,他蜷曲成一团 , 脖颈泛红,浑身脱力, 像被捞上岸的鱼,骨节分明的手指死死攥紧手中白玉药瓶。   卫师叔给的药刚吃时确实很管用,但随着时间推移, 药力消散, 月折枝就感觉到剧烈痛疼。   这次痛疼的时间,明显比以前长。   月折枝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修为提高的缘故, 导致毒越发厉害。   「咔嚓——」一声, 月折枝过于用力, 白玉药瓶直接被捏碎。   破碎的尖锐碎片直扎月折枝手心,月折枝像是感觉不到碎片扎入手心,攥得更紧。   嫣红鲜血从他指缝、掌边流出, 滴落在地   或许是今年最后一茬花,花瓣雪白, 花尖花边泛红的海棠开得极其繁盛, 繁盛得有点糜烂。   容衍没分半点余光给窗外的海棠,他正寻月折枝。   以往这个时候过来, 容衍总能看到月折枝在修炼, 但这次月折枝诡异的不在。   想到月折枝半个月和卫师叔的对话, 容衍敏锐的察觉到不对劲。   他向来直觉很准, 准得可怕。   容衍落到窗沿,看向禁闭处,视线会不会在哪?   在容衍清晰记忆里,月折枝犯错总喜欢封闭狭窄的空间,似乎那样的空间会给他安全感。   月色如银水向四周蔓延开,月折枝盘坐在地,凝灵力为刃,狠心挑着手心里的尖锐碎片。   他已经缓过劲了。   碎片大多已经彻底扎入肉里,月折枝越挑越痛,他恶狠狠按了下血肉模糊手心,强迫自己接着挑。   挑了好一会,月折枝终于把碎片都挑了出来,他震碎凝成刃的灵力,拿出灵药,动作流畅地上药包扎。   他早在蓄意接近容衍时就已经学会怎么上药包扎更有效率。   仔细包扎好,月折枝掐诀收拾掉地面的血液,戴上面积准备离开禁闭室。   他没犯错,并没有进禁闭室的资格。   禁闭室能进是他在一个二道子师弟手中买的,只买了一晚,超出要算双倍价格。   月折枝精打细算,压根没有给双倍的心。   禁闭室门是厚重的石门,石门上雕刻归心宗象征图腾。   月折枝用力推开门——   门外站着只毛绒绒的小白鸟。   小白鸟双眼并不娇憨,反而透出几分冷锐。   月折枝见过修仙界最末端的雪山,雪山入夜时,整座山体都会被一层银灰掩盖,只尖上一点雪亮。   满天繁星从远方堆砌而来,全聚集在那一点雪亮上,尖锐刺目。   月折枝现在就感觉自己处于那片雪亮上,所有秘密无处遁形,他汗毛全炸开,捻了捻白纱,半蹲下身,弯下腰,故作轻松道:   “容衍,你迷路了啊?”   话音刚落,月折枝发现眼前的小白鸟消失了,抬手晃了晃,确实消失了。   是痛出幻觉了?   月折枝微微蹙起眉,他绕着周围打量一圈,皆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得转身离开。   禁闭室处在一道断壁上,断壁后一片黑绿树木。   树木高大,枝丫相交间,丝丝缕缕微凉的月光穿洒在地面,构成斑驳陆离的景象。   月折枝离开不久,浓密树枝间出现一只小白鸟,小白鸟看着月折枝离去的背影。   他看了会,落到密室前。   突破假丹后,体魄提升了好几倍。   月折枝特意等左手掌心完全好,才返回住处。   容衍正窝在书架上,月折枝注意到他正在冥想静思,没有打扰容衍,月折枝联系上余闻,揣上红线和各种灵药就要前往鬼域寻骨生花。   “啾——”   耳边传来生硬小小的啾声。   月折枝回头,容衍从书架上飞到书桌上,站在书桌上盯着他,摆明也想去鬼域。   月折枝:“”月折枝比了比他如今的大小,“你觉得合适吗?”   容衍一声不吭地背过身。从月折枝角度看,只瞧见一团还没有拳头大的白色绒毛团在书桌上。   “生气了?毛绒绒?”容衍人形冷着脸背过身能硬生生气死你,但鸟形月折枝坏心思戳了戳容衍脑袋。   容衍离月折枝远了几分,一副不想跟你说话的模样。   “再啾一声,我带你去。”月折枝道。   容衍不喜欢说话,变成鸟更不爱说话,月折枝这半个月就没听他啾过两次。   容衍不理月折枝。   月折枝戳了好几下,容衍都不理,没办法,月折枝转身离开了。   容衍见月折枝离开,当即转过头——   月折枝根本没离开,十指交叉,抵着下巴颏看着他。   容衍:“”   月折枝最后还是带容衍上了去往鬼域的云船。   三个月才过去半个月,若是不带容衍去鬼域,他在宗内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月折枝不知道的是,现在的容衍不会闹出任何幺蛾子。   他是平静的冰水,与另外一个他是完全相反的。   归心宗,月折枝带着容衍和余闻刚离开,前往鬼域,镇压妖魔的归心大阵就浮起一圈圈波纹。   波纹像是阵内妖魔在窃窃私语。   没一会,波纹消失了,一缕黑气从归心大阵钻了出来,直奔云船。   鬼域位于修仙界最南,严格来说,鬼域已经不算修仙界的地盘,而是鬼界的地盘。   月折枝这次要找的骨生花就在鬼域中边缘。   他并不打算直接硬闯鬼域,只是想   “假扮鬼族,混进鬼域,悄悄寻了骨生花就走。”同行的余闻说出月折枝想法。   “正是。”月折枝偏头看向这位传言非常温和的余师弟,笑了笑,“麻烦余师弟陪我走这一趟。”   余闻道:“说句实话,我也有事要去鬼域,互相照应,谈不上麻烦。”   余闻早前收到师尊的消息,让他陪月折枝去鬼域寻骨生花,心里多少有些惊讶。   他师尊向来醉心医术,怎么会突然交代这么一件事?   虽然心里疑惑,余闻却没多想月折枝去寻骨生花做什么,顺从应下。   其实他应下很大一部分是因为私心,而不是师尊之命。   ——他一直想去鬼域做件事,只是碍于各种原因搁置了。   月折枝没有问余闻具体要做什么事,只是笑着道:“希望不会什么大事,要不然——我可照应不上。”   余闻温和的笑了点头,他低头正要加快云船速度,视线扫过月折枝衣袖,却看到一道白影。   容衍不知想什么,从月折枝衣袖里探出个头盯着余闻看。   “什么东西”余闻微微蹙起眉。   他还没看清楚白影是什么,月折枝眼疾手快把容衍按回衣袖,笑吟吟反问:“什么东西?”   余闻蹙起眉,隔空指了指月折枝衣袖:“我方才看到你衣袖口晃过一道白。”   月折枝精通睁眼说瞎话:“你应该是眼花,飞蚊症。”   “飞蚊症是何物?”余闻从未听过。   月折枝照本宣科背了一遍,余闻恍然大悟,并且露出原来如此的惭愧表情。   月折枝完全不敢接对方表情,他笑了两声,视线下撇,找了个借口避开余闻,来到船舱,干净利落倒出容衍。   容衍像一团毛球,落到船舱软床上。   月折枝揪起容衍翅膀:“出发前怎么说的?不许在外人面前冒出来,你忘了吗?”   容衍抬头仰望月折枝。   他身高比月折枝要高大很大,然而变成鸟后,小小一团,看月折枝都得仰望。   这种仰望的视角让容衍极其不习惯。   他低下头,“啾啾啾——”几声。   月折枝:“”   月折枝忘了他是只鸟,就是听得懂自己在说什么,也无法做出答复。   “啾——”容衍也显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闭口,找到一只狼毫,用灵力控制着没有沾墨的笔尖在地面缓缓移动。   月折枝随着笔尖移动,念出容衍想说的话。   我不喜欢他。   月折枝:“?”   月折枝看向容衍:“你什么意思?”   容衍搁下了笔,不再写。   他就是单纯不喜欢余闻,这种厌恶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让容衍无法忽视。   月折枝猜不出容衍在想什么,他盯着容衍看了会,拍了拍衣袖,道:“接下来,你千万要记住不能露面了,否则我”   月折枝话没说完,云船剧烈摇晃,受到外力撞击。   月折枝赶紧把容衍往衣袖里一揣,跑出船舱。   “快进去…”月折枝刚跑出去就听到一声呵斥,似乎他跑出来会影响很大。   月折枝抬眼,朝余闻的方向看去。   余闻被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黑色气体包裹着,他握紧剑,表情痛苦,脖颈上青筋微微爆起。   见月折枝不离开,反而朝这边看来,余闻怒不可遏。   “进去!”   余闻早知道月折枝的修为,相对于其他人对月折枝的轻蔑而言,他对叶折枝更多的是可怜。   从前一个天才忽然落为平庸,甚至连平庸都算不上,这样一个人怎么能让人不可怜?   虽然大多数时候月折枝都表现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可怜。   月折枝闻言微微皱起眉,他轻若翩鸿,微微一点地面,仿佛一阵风,朝余闻袭来。   余闻已经见识过黑色气体的厉害,见月折枝胆大妄为的朝这边而来,余闻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怒发冲冠。   “月折枝你找死是不是?!” 第39章   容小啾,你想挨打   “月折枝你找死是不是?!”   时间仿佛静止。   余闻听到耳边传来一阵阵撕裂声, 他听不清这撕裂声到底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仿佛四面八方都有。   他耳膜被撕裂声震得发痛。   抬手捂住   余闻意识到不对劲,他低头一看被黑色气体牢牢禁锢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获得了自由。   心剧烈猛跳, 他抬起头,朝后方黑色气体看去。   一根红线快速穿梭在黑色气体之间,原本黑色气体是那么的强大, 可在红色气体的穿梭下,它仿佛是一张植物的膜, 十分脆弱。   “啪啪啪——”几声,细雨坠落到水坑一般,黑色气体破碎, 跌落在云船甲板上。   月折枝高束墨发飞扬, 他抬手召回红线,微微一挽, 红线变乖顺, 在他手腕上系了一个蝴蝶结。   月折枝并不是很喜欢蝴蝶结, 他拍了一下红线,红线立刻消失了。   “这”   余闻看着地面破碎的黑色气体,久久不能回神, 他看向月折枝。   “你不是”   余闻想说你不是废物,但废物两个字卡在喉咙里久久说不出来。能在几招内就把黑色气体解决的人, 怎么都不可能是废物, 还用问?   “刚才那是什么东西?”余闻喉结滚动,转而问到红线。   红线刚才的攻击实在震撼余闻。   月折枝并不想答复红线这个问题, 他几步走到余闻面前, 关切道:“发生了什么事, 这黑色气体哪来的?”   月折枝说话时, 容衍微微探出一点头,他盯着地上的黑色气体。   月折枝并未注意到容衍的小动作,他一心想着黑色气体。   这黑色气体跟容衍的黑色气体很相似。   可容衍刚才一直待在他身边,根本没有机会出手。   因此出手的绝不可能是容衍,既不是容衍,那这黑色气体是从哪里来的?   余闻也没有注意到容衍,他深吸一口气,松了松手腕筋骨,道:“你进船舱后,我想着全面提升一下云船的行船速度,却不想船尾贴着个东西。”   “我本以为是什么空中污秽,正打算把它清除掉,却没想到这东西死死黏在我身上,无论如何也清除不了。”   余闻回忆着自己方才和黑色气体缠斗的画面。   即使黑色气体已经被震碎,那令人颤抖的感觉还驱之不散。   余闻第一次遇到这么强大的敌人。   长吸一口气,压住那种恶寒,余闻恢复温和,提高县船速度,道:“可能是哪里来的什么精怪吧,总之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去寻骨生花。”   月折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目光看向船尾。   他没注意到容衍的目光已经开始变了。   变得逐渐呆滞。   仿佛一汪死水。   浑浑噩噩间,容衍听到有人在叫他名字,叫着叫着又变成了一个很陌生的称号。   应尊者。应尊者。   一声接一声,声嘶力竭。   容衍微不可见的蹙起眉,他抬头看向喊声出处。   喊声出处是一片开裂的大地,火烧云般的云层向下倾斜,视线所远处黑山黑树。绵绵不绝。   应尊者。   起先是渺渺几个人叫,而后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杂,容衍已经无法分辨出到底是多少东西在喊。   声音是从身后传来的。   容衍转身看向身后,他转身时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人,白衣也成了低沉暗哑的灰色绣竹广袖,外罩一件黑兜帽袍。   有寒风从前方呼啸而来,掀开兜帽。   容衍的视线宽阔起来,他看到前方景象。   灯火重重,黑砖浦沿至远方,黑砖上跪着无数妖魔。   它们神色诚恳,如见神明,望着高台上的容衍。   容衍出身容家,从小受到的家训便是斩妖除魔,捍卫正道。见到这么多妖魔,容衍绷紧手指,他下意识召天恒银剑。   天恒银剑仿佛不存在,无法召出。   容衍冷静接受无法召出的事实,他顺势拂了拂衣袖,就在这时,眼前妖魔如灰烬一般散倒在血泊中。   容衍感觉胸口剧烈痛疼,他低头朝胸口看去,数十柄尖锐法器穿透他胸口。穿透的刹那,他身体像一块大地,由于干旱,出现裂痕。   裂痕越来越大,大到燃起血红的火,吞噬他身体。   逐渐上升的温度灼烧着皮肤,容衍喉间涌起血腥味,他跪倒在地,抬眼看向前方,数十位看不清脸的修士站在他前方。   “应无邪,你作恶多端,如今神魂俱灭是你自己讨来的!”   容衍咳出口血,缓缓一笑,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表情,他看到自己四肢分解在地面,一寸寸燃烧起来,他听到自己一字一字缓缓道:   “我会回来的,你们等着”   “一个都跑不掉。”   容衍狰狞的笑,他头颅滚到地面,血红火焰瞬间吞噬他头颅   “容衍?容衍?!”   容衍听到月折枝的声音。   他喘了几声,从神魂俱灭的剧痛下惊醒,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月折枝惨白的面具。   他有些恍惚,好半天才从灼烧感中缓过神。   月折枝见容衍缓过神,缓缓松开眉,他方才同余闻收拾好黑色气体,正想悄声问容衍认不认识那黑色气体,却发现容衍不对劲。   他缩在衣袖里一动不动,眼神呆滞如死水。   月折枝怕容衍出事,赶紧回到船舱,倒出容衍,换着办法唤容衍。   功夫不负有心人,月折枝唤了半天总算唤醒容衍。   戳了戳容衍的翅膀,月折枝问:“你怎么了?”   容衍没应声。   他脑海回荡着应无邪这个人名。   他从未听过应无邪。   应无邪,应尊者到底是什么人?他为什么会莫名其妙被妖魔和修士称为应无邪?还说他作恶多端?   “容衍?”   月折枝见容衍被唤醒,依然不回话,担心的又唤了声。   容衍如梦初醒,控制笔,端正地写了两个字。   没事。   月折枝微微眯起眼睛,他食指轻轻敲击没事两个字,好半天,才停止敲击,转而道:“你知道攻击余师弟的黑色气体是那里来的吗?”   容衍继续控笔写到:师弟不知。   容衍控笔写到道时,体内灵力一片混乱,肌肉抽搐,他喉间涌上血液,差点控不住笔。勉强控制住,写完最后一笔,容衍若无其事的放下笔。   月折枝太了解容衍,他不会说谎,既然说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   不再询问容衍,月折枝盘腿坐下,吐纳修炼。   容衍安静注视月折枝进入修炼状态,他往后退到船舱角落,咽下喉间血液,沉下心神内视体内灵力。   内视的瞬间。   容衍发现自己丹田内,金丹被挤到一边,一枚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泛红的黑魔丹占据了正中位置。   容衍心一沉,他知道自己有心魔,可心魔在蛊惑他粉碎金丹,成魔前,不可能硬生生化出一枚魔丹。   既然不是心魔化出的,那是什么?   难道是刚才那些被称为应无邪的场景?   容衍眼中冷了下来,他运转灵力,直刺魔丹。一般来讲,魔丹很容易摧毁,毕竟魔丹没有金丹的灵壳。   然而,灵力刺向魔丹的刹那——   磅礴魔气从他身上冲出。   容衍立刻收起灵力,但显然晚了,魔气冲出的刹那,击碎云船,扩散千里,惊起各类生灵仓惶逃窜。   “大师兄,离开云船!”余闻察觉到云船破裂,一点云船,抛出佩剑,佩剑变大,他轻飘飘落到佩剑上,朝月折枝道。   月折枝已然察觉到云船破裂,他睁开双眼,眼疾手快找到角落里的容衍,塞进衣袖,跃下云船。   云船在他跃下的瞬间,彻底破开,化为无数碎片,朝四周乱飞。   云船下就是深林,无数生灵受到魔气刺激,疯狂逃窜。   月折枝担心云船碎片会伤到底下逃窜的生灵,造出无辜杀戮,当即铺出天罗网,收住了碎片。   碎片被天罗网收住,狠狠砸向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月折枝翩然落到坑边,不动声色压住余威。   “大师兄反应真快。”余闻道,他收剑也落到坑边,同时警惕地看着四周,“哪个魔修在暗中偷袭,滚出来!”   如此磅礴的魔气,一看便知是某个无耻魔修暗中偷袭。   指不定先前那黑色气体也是这无耻魔修所做。   周围一片生灵逃窜的惊慌,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余闻朝四周警惕的看了又看,依然没发现魔修的踪迹。他朝月折枝靠近了几分,低声道:“大师兄可有发现魔修的踪迹?”   月折枝也奇怪这魔气从何而来,他没看到魔修的踪迹。   沉思片刻,月折枝用心念问容衍:“你知道魔修在哪么?”   容衍:“”   容衍缩在月折枝衣袖里,把头埋翅膀下。   归心宗。   归心大阵上空妖魔气息冲天。   宗主感受到妖魔气息,脸色一变,他立刻赶往归心宗大阵。   归心大阵被破,过半妖魔逃了出来。   宗主脸彻底阴沉下来,他吩咐跟随而来的大弟子:“通知容家家主,归心大阵破,应无邪应该是回来了。”   云船坠毁,月折枝和余闻找了一圈都没找到魔修踪迹,只好放弃寻找魔修踪迹,御剑前往鬼域。   幸运的是,此地据鬼域不远,不出半天就御剑抵达鬼域。   鬼域一片昏沉,空气中弥漫着烧纸味和腥味。   腥气似乎是血腥味和妖魔皮毛混合产生的味道,混合烧纸味,极其难闻,月折枝抬指抵住鼻子。   一旁的余闻递给他一枚龙眼大小的雪白妖丹。   “这是什么妖的妖丹?”月折枝接过雪白妖丹。   余闻拿出另外一枚橘红妖丹,悬在脖间,他闭上眼睛,稍纵,睁开眼,身上修士的气息已然被妖气覆盖。   “我这枚是虎妖妖丹,你那枚是鹤妖妖丹。”   “还有鹤妖妖丹么?”月折枝问。   余闻有些奇怪,但他没多想,抬手给了月折枝一枚。这东西他多得是。   月折枝道了谢,接过鹤妖妖丹,他先用鹤妖妖丹掩盖去自身气息,而后将另一枚鹤妖妖丹悄然递给衣袖中的容衍。   容衍丹田已被魔丹占据,要不要鹤妖妖丹都无所谓,鬼域中妖魔只会把它认作魔物,但他目前还不想让月折枝知道自己现在情况。   容衍垂下眼,接过鹤妖妖丹。   鹤妖妖丹接过的瞬间,碎成雪末。   容衍:“”   容衍抓紧,但爪子太细,粉末都从爪缝落了出去,落月折枝一袖子。   容衍:“”   容衍探出个头偷看月折枝,月折枝并未察觉妖丹粉碎,他和余闻戴上黑纱帷幕,正排队进入鬼域。   容衍收回神识,面无表情地看着衣袖内的粉末,他沉思片刻,小心谨慎的用翅膀扫起粉末,往衣袖外推。   灵力和魔气都不能用,会暴露自己,只能这般。   容衍推了会,又探出头去偷看月折枝,月折枝正在跟鬼域的小鬼登记假身份,并未察觉他的动作。   容衍缩回衣袖,继续推。   月折枝登记完假身份,顺利进入鬼域,他压低了黑纱帷幕,正欲打探骨生花生长的地方。   余光却发现袖口一团粉末飘了出来,粉末飘出来不过两息,便融入空气,无影无踪。   月折枝:“?” 第40章   下贱   月折枝:“?”   月折枝低头想看袖中发生了什么事, 但此时妖多眼杂,只能按捺下探究,当作不知道, 继续打量鬼域。   鬼域一片灰黑,晦暗光线下矗立着鳞次栉比的房屋,上百个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飘荡在宽阔街道。   街道两边各有一条水沟, 朝前延伸到一片黑雾中。   黑雾如海浪般翻涌,不时有黄色纸钱飘出, 顺着阴风,从那头吹到这头。   月折枝出发来魔域时已经搞到魔域地图,知道黑雾是鬼域之主的住处。收敛目光, 挥指拨开黑雾中飘来的黄色纸钱, 月折枝用心念对余闻道:“去鬼域城。”   “鬼域城?”余闻微微蹙起眉。   鬼域同其他生人往来之地一般,划有城区。   鬼域城是鬼域中最大的城区, 城中设有悬赏处, 凡杀人越货, 寻求宝物之事皆可抛下重赏,悬于悬赏处。   心动者自会接下悬赏。   ——料想月折枝是想去鬼域悬赏处,设下悬赏, 寻求骨生花。   余闻不太赞同去鬼域城,他用心念回道:“鬼域城多大妖猛鬼, 以我们现在的伪装和实力, 进鬼域城恐怕很危险,何不去鬼域域底?我有金钱鼠。”   怕月折枝不知道, 余闻补充道:“两百年前, 鬼域域底出现过骨生花, 或许能用金钱鼠在域底寻得骨生花。”   月折枝知道域底出现过骨生花, 但   他气运不好,这种靠气运寻东西的事,通常情况下,他寻不到。月折枝还是很有自知之明,不过,余闻说得也在理,鬼域城太危险   “大师兄?”余闻见月折枝久久没反应,出声道。   月折枝回神,他应了声,低头看向衣袖:“既然如此,就去域底。”   或许是有魔丹的缘故,月折枝两人用心念交谈的内容容衍一个字不差的全听了去。   容衍微微蹙起眉,他快速回忆域底地图,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段画面。   略显凌乱的床榻上,他自下而上打量月折枝那张被汗水浸透的脸,边打量边顺着耳垂,指尖一点点滑过月折枝绷紧的背脊。   月折枝衣衫不整,衣服在他周身围了一圈,只隐隐露出一截结实秀美的雪白小腿,他垂着湿润眼帘,颤抖喘气,似乎想避开。   然后,容衍听见自己似笑非笑的威胁:“你不想我替你动吧?”   容衍心中那根紧绷的弦骤然崩断。   极具冲突的画面冲得他心跳停顿一下,而后快速跳动,仿佛一股电流窜上背脊,冲破脑海里拼凑起的地图。   容衍从未这般这般   容衍情绪外泄得太厉害,月折枝本该轻而易举察觉,但他一心想着能不能碰到骨生花,没有察觉。   域底据鬼域入口有些距离,中间需要穿过一条闹市。   闹市两边是商铺,中间砌有几十块石台,石台一人长,上面推有白花花、红通通的肉,石台后则站着各色妖魔。妖魔手提砍刀,嘴里吆喝着:「筑基期修士胸脯肉,便宜了。」”新鲜大腿肉,买二斤送一两。”   妖魔鬼怪吃人就跟人吃禽类一样,没什么值得奇怪。月折枝冷静扫了一圈,没发现活人,压住恶心,示意余闻快走。   就在这时,一只干瘦黑手从旁边盖着黑布的笼子中伸出,拉住月折枝衣摆。   月折枝神色一凝。   而守在笼子旁的桢妖立刻朝月折枝看来,那目光是审视猎物的目光。   ——它在怀疑月折枝是修士。   修士入黑域,若是被发现身份,必定死无全尸,就是化神大能也不例外。   容衍收敛住因艳丽场景而不稳的心神,眼底微暗,余闻更是不动声色按住紫府中的法器。   若是这守笼桢妖出声爆出他们身份,或者动手攻击,他就先一步了结对方!   “什么玩意!”   月折枝越到危机时刻越冷静,他表情自然,看也不看桢妖,嫌弃甩开那只拉着他衣摆的干枯黑手。   “也敢拉我衣服,弄脏了,赔得起吗?”   桢妖收起审视的目光,它一脚踩向伸出笼子的干瘦黑手,狠狠往地上碾。   盖有黑布的笼子里传来嘶哑的痛呼。   桢妖这才收起手,他一脚将磨出血的干瘦黑手踹回笼子,笑逐颜开:“对不住,对不住,这畜生玩意,不听话,小的回去一定好好教训它。”   月折枝睨了眼黑笼:“教训不好,把你头割下来当球踢。”   余闻这时也彻底冷静下来,他松开法器。   “一定会好好教训。”桢妖连忙道。   月折枝冷呵了声,甩袖就走。   余闻见此,紧随其后。   “啧。”月折枝三人离开闹市的刹那,摆在闹市商铺里的黑笼发出一阵不耐烦的响动。   守在黑笼旁的桢妖,轻啧了声,看向月折枝和余闻离开的方向。   黑笼又发出一阵响动。   “你激动个什么劲?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真实身份?”   桢妖拍了拍黑笼,他拿起铺台透明手珠,朝天空抛了一下,手珠漆黑,抛动时,珠面流出一道银光。   银光落地成妖,桢妖乜斜银妖一眼,扯着嘴角阴笑:“等他们进入域底再说,在这里揭穿,大家平摊,就够喝杯血,域底呵,那就是我的猎物。”   穿过闹市,月折枝三人来到域底。   域底邪气环绕,地面潮湿潮湿,树木高大泛黑,透着不见阳光的苍白。   域底的天空与其他地方的天空不同,这里的天空呈现灰蓝,一座黑塔般的山岳倒扣在上空,距离地面仅几百尺。   月折枝看不清前面的路,在这种至邪环境下,呼吸不畅,感到无比压抑。   余闻也有些呼吸不畅,他拿出金钱鼠,对金钱鼠说了句去找骨生花。   金钱鼠只巴掌大,闻言,落地就朝域底内快速窜去。   “域底有骨生花,跟上。”余闻见状,道。   金钱鼠一般只有嗅到所寻之物才会窜得这么快。   月折枝连忙跟上。他没想到自己这破运气还真能碰到,不,也可能是容衍在的缘故。   众所周知,跟主角在一起,总是能碰到好事。   没走两步,月折枝感觉到袖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容衍这是干什么?   方才就搞些粉末出来,这会又在弄什么?   月折枝故意落后余闻两步,他尽量使自己呼吸流畅,右手伸进袖口,按住那团毛团子。   不许动。   容衍摆开月折枝手,他叼起一团寒光往月折枝手里塞。光入手,月折枝感到一阵寒意,他连忙伸出手,一团寒光在手心闪烁。   “冥灯驱邪气,你试试,我教过你怎么使用。”容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明显是心念传音。   月折枝有些疑惑,用心念道:“你已经恢复灵力了?”   容衍被他变成鸟后,几乎丧失了灵力,只能用灵力做些简单的事,像心念传音,他不仅做不到,也听不到。   容衍沉默几息,他用心念应道:“恢复了些,但还不能变回人形。”   月折枝狐疑不已,他想起飘出袖口的粉末,难道是因为这些粉末让容衍恢复了些灵力?月折枝想问,想了想,兴许是他不能知道的秘密,又没多问。   只是嘱咐道:“要是哪里不适,记得跟我说。”   月折枝医术虽比不得师叔,或者医谷那群医修,但小打小闹还是能应付,比大部分修士强。   更况且他还带了医灵。   容衍低声应了声,眸子却黯了几分。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那副艳丽的场景,自己所说之话,分明是强迫了月折枝。   下贱。   .   冥灯上次使用还是七年前,月折枝记忆力不错,他回忆了下容衍当时教他的术法。   容衍当时贴近他后背,单手握住他手,将灵力汇集在一处,形成至阴咒,顺着手臂,涌入冥灯。   “刺啦——”冥灯复燃。   冥灯刻有地葬梵文,至阴,灯光如寒月般凄冷,向前方铺开。   月折枝提着冥灯好歹好受了些,走至余闻身侧。   寒光从月折枝那头散来,余闻这才注意到冥灯,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他便收起这丝诧异,紧追金钱鼠。   两人继续朝前走。   走了一段路,域底开始起雾,雾气丝丝缕缕如糖丝粘稠,金钱鼠娇里娇气,不肯前行,两人只好就地布阵,等雾散。   “也不知这雾什么时候能散。”余闻微微蹙起眉,他收起金钱鼠,顺着牵引起阵法的树干撩袍盘坐下。   月折枝同样撩袍盘坐下,乌发垂散于肩头,他放下冥灯:“恐怕得三个时辰。”   顿了一下,青年声音清润温软,“余师弟不如休息一下,毕竟你要耗神追金钱鼠,而我只用跟着你。至于警惕四周,我来,有事喊你。”   余闻在云船已经意识到月折枝实力不低,闻言,也不推脱,客气两句,闭目养神。   修士闭目养神一般情况下是沉下运转灵力,缓解疲劳,其五识并未封闭。   月折枝主修符,辅助剑道,典型的攻击弱,术法强。   他在身前放置一方罗盘用来判断周围是否有妖魔,罗盘刚放下,指南直直指向西南方。   月折枝神色微沉,他在容衍抬眸看向西南方的同时,单手撑地,鱼跃而起:“什么东西,滚出来!”   西南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月折枝看向余闻,余闻一动不动,金钱鼠也睡得四仰八叉,显然被蒙蔽了五识。   月折枝心下一沉,他反手转出一道追风符,甩向西南方。西南方滚出一个透明手珠,透明手珠滚出后,舒展四肢,成了个半人高的妖傀。   妖傀全身呈银灰,只双眼透明,站在它对面,能够从它双眼处看到后方景象。   “失策,还有个猎物没倒。”   桢妖拖着那个黑布笼子从一旁悠悠转出,额头两个棱角锋利。   月折枝透过帷幕抬眼朝桢妖看去:“是你。”   容衍平静打量桢妖,这个东西,应当不是月折枝的对手。   桢妖学着名门正派,装模作样行礼:“失敬,正是在下。”   月折枝懒得同他说话,祭出红线,他现在的修为已能开辟紫府,但他为了掩饰真实修为,并未开辟紫府。   红线祭出,如雷霆直刺向桢妖。   桢妖压根没见识过红线的威力,他只是隐隐约约感觉红线并非凡物。一点地面,桢妖拖拽着地上笼子朝后退了好几步,眼神警惕。   “倒是小看你了。”   月折枝熟读并理解反派死于话多,他并不说话,只是操控着红线攻击,招招致命。   这里是域底,他操控红线只能用灵力,若是灵力使用太久,势必会引来其他东西,他必须速战速决。   桢妖狼狈躲藏片刻,自知不是月折枝对手,他往后退了好几步,踹站在一边愣着的银傀:“还愣着做什么,给我上。”   往常银傀早上了,今日这是怎么了?还愣着!   银傀愣愣的看着前方,四肢当场缩回透明手珠,滚回原处。   桢妖:??什么玩意!   桢妖还从未遇见这种情况,他一拍笼子,抬手掀黑布。方才黑笼里伸出来那只干枯黑手月折枝并不能判断是什么妖。   对于未知的事物,月折枝一般保持最大警惕,他操控红线,一线洞穿桢妖手掌。   几乎是同一时间,桢妖凝练出血咒。血咒相当于信号?烟,其意思是这里有猎物。   上当了,声东击西。   月折枝咬紧后槽牙,他脑海里快速策划逃亡路线,就在这时,血咒被一道剑光击碎。   剑光雪白,击碎血咒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回旋,挑掉桢妖脑袋。   桢妖酷似人的脸上还维持着阴谋得逞的笑容,此时那脑袋咕噜噜滚了下来,滚到月折枝脚下。   月折枝视线顺着桢妖脑袋看向轰然倒地的桢妖尸体,然后看向出剑之人。   ——容衍甩掉剑上绿血,清冷眉眼锐利。   月折枝傻眼:“你不是说不能变回人形?”   容衍微微侧头:“我说过吗?”   月折枝:“”   作者有话说:   不断了,再断要三进黑名单,喜提永黑了,泪奔。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春山欲枝   如此理直气壮, 月折枝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容衍真的没说过他不能变成人?   月折枝陷入沉思,他还未多仔细回想,耳边传来一声铁笼倾倒声。   黑笼是桢妖拖来的东西, 此时随着桢妖死去,尸体倒在一边,黑笼也倒在一旁。   月折枝用红线拴住黑布, 往后一扯,露出一个干枯漆黑的怪物。怪物头颅和身体断成两截, 乌黑血液顺着血肉模糊的脖颈穿过铁笼,将铁笼下本就潮湿的地面冲出一个小坑。   月折枝微微皱起眉,容衍刚才并未杀黑笼里的怪物, 为什么怪物也会断了头颅?   “咔嘣——”容衍只看了眼黑笼里的情况, 转身一剑刺穿缩成透明手珠的银妖。   他向来寡言少语,却总在行动上比人快一步。   银妖被容衍一剑刺穿, 痛得咧牙咧齿, 它当即松开四肢, 恢复成妖形。“说,怎么回事?”容衍俯看银妖。   银妖哆嗦着说不出话,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容衍神色冷了几分,天恒银剑剑光在微灰背景下划出一道圆弧, 直直又刺向银妖胸膛。   剑身刺穿胸膛的感觉并不好受, 冰冷、剧痛齐刷刷涌上,导致四肢百骸都在嘶叫着想逃离。   银妖瞳孔倒映着刺来的雪白剑身, 剑身离它越来越近, 三寸、两寸, 一寸!「破壳」银妖用并不熟练的人话, 卷出两个字。”破壳?”月折枝在一边,闻言,微微蹙起眉,他仔细端详黑笼里干枯漆黑的无头怪物。   破茧两个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月折枝努力想了想,猛然想起自己曾在原文中听到过破壳。   数年前,穿到现代,他用听书功能听原文,刚好听到容衍携容家旁系子弟前往罗山,途径万月峡。   万月峡夹在山岳与莽原之间,峡水奔涌,碧波万顷,暗理说这般钟秀之地应当生机蓬勃,但此地却一派死气沉沉。   容衍一眼看破万月峡背后之谜,长剑出鞘,劈山断水,硬生生逼出缩在万月峡峡地,蚂蝗一样疯狂汲取此地生机的鬼讹。   鬼讹自知不是对手,扭头就跑,被容衍当场斩杀。   事实上,鬼讹并没有死,它利用破壳之术,重生了。   所谓破壳之术,就是生前饲养一个同生共死的鬼物,在死时,将一半的伤害转移给鬼物,然后携带妖力从早已备好虫卵里破壳而出,达到重生的目的。   不过刚重生出来是虫卵里的虫子模样,还需要经过精心淬炼一段时间才能转化为妖形。   月折枝勾着红线窜入黑笼,拨了拨笼中怪物。   看来这就是桢妖所饲养的鬼物,怪不得走哪拖到哪。   “桢妖还活着。”月折枝看向容衍,鬼物既然死了,那么桢妖肯定是利用破壳之术重生了。   容衍并未问他为什么知道桢妖还活着,也并未质疑这句话,只微微一颔首,天恒银剑又往下一点,直接抵在银妖胸膛。   “桢妖在什么地方?”   桢妖知道他们是修士,若是让它跑了,将消息传给其他妖魔鬼怪,后果不堪设想。   ——全鬼域妖魔鬼怪都会汇集此地,围剿他们。   “不不知道”银妖大气不敢喘,强大剑气和对容衍恐怖的印象压得它心理防线几乎崩溃。   容衍压下眉眼,他生性凉薄,压下眉眼时仿佛枪膛中的子弹,冰冷锐利。   “应”尊者,我真的不知道。   银妖惊恐得手脚都在抖,但它话刚说出一个应字,容衍似乎预判到他要说什么,睫羽向下塌了几分,眼中闪过一丝猩红魔气。   紧接着,银妖便感觉脖子一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你杀它做什么?”月折枝略微有些吃惊,惊后便有些恼火,“还没问出桢妖下落,急性子!”   殷红鲜血顺着剑槽往下滴,容衍理智回笼,他目光看向倒地的银妖。   刚才那一瞬间,容衍猜到银妖的话,担心自己体内出现魔丹的事情暴露,整个人就失去理智,待缓过神,已经诛杀了银妖。   以往他很少做这么不理智的事。   容衍猜测是体内魔丹导致的。   看来寻到骨生花后得远离所有人,包括月折枝,毕竟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忽然像刚才一样失去理智,进而暴露魔丹。   魔丹,魔修,人人得而诛之。   微微低下头,几缕白发散在容衍脸侧,他冷淡道:“它不知道,所以我杀了。”   月折枝差点被气笑了,没有严刑拷打,单单问了一遍就说银妖不知道,进而杀了,未免太草率,太识大局。   月折枝彻底发飙了:“它不知道你知道?!”   容衍道:“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那你还敢随随便便就杀了?鬼域三千万妖魔鬼怪你以为是闹着玩的?容大公子!”   月折枝脾气本就暴躁,只是后来一落千丈,被生活磨去了棱角,不再暴躁,乱发脾气。   可此时容衍的所作所为让月折枝顾忌生命安危,整个人就忍不住暴躁起来,回归本性。   他气冲冲道:“我死了不要紧,你们死了,我怎么跟师尊师叔还是你们家人交代!我就是下黄泉都要被你们列祖列宗追着揍,因为鬼域寻骨生花这事你们本就不该掺和进来!”   容衍闻言,倏然看向月折枝,他握紧剑柄,手背青筋直跳,脸色冷了下来。   月折枝双眼明亮,不甘示弱地瞪他:“看什么看,你是没看过我,还是你不服?”   “不服给我忍着,谁叫你排行最小!”   容衍撇开目光,他不愿于人争论,更不愿于月折枝争论。更况且,他要争辩的并非杀银妖。   “抱歉,是师弟做错了,还请大师兄息怒。”   天恒银剑入鞘,容衍弯腰说完这句话,径自走到余闻身边,双指并拢,抬手隔空点在余闻额心。   源源不断,纯粹的剑气捣向余闻梦境。   余闻被桢妖用梦蒙蔽了。   月折枝见容衍道歉,心中怒火消了一半,但还是难以全消,他看也不看容衍,勾着红线戳桢妖尸体发火。   “狗贼,眼睛还挺尖,不去搞推销真是可惜了人才!”   “千年老狐狸的万年龟!”   余闻很快清醒过来,刚一醒过来,他就吐出一口污血。   估计是觉得死人不好卖,桢妖制造的梦并没有什么太大杀伤力,只要从梦中出来,逼出浊气。   长舒一口气,余闻疏离好紊乱的气息,笑着道:“一时不察,竟着了道,多谢大师”   抬头看向破开梦境,引他神智出梦境的人,宗袍衣扣严谨地扣到最上面一颗,白发玉簪,清俊挺拔,余闻眼中冒出不解、诧异以及迷茫。   “小师弟,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鬼域?”   容衍并不答话,只是道:“域底雾快散了,余师兄的金钱鼠可否借师弟一用?我们行踪已经暴露,得尽快找到骨生花,离开鬼域。”   “啊?”余闻啊了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虽然脑子没反应过来,但他动作却很流畅,直接拿出金钱鼠,递给容衍。   容衍道了声谢,驱使金钱鼠寻骨生花。   随着容衍跟随金钱鼠在前面走了一大段距离,余闻才反应过来,他又看向一旁的月折枝和地上的三具尸体。   月折枝戴着面具,看不清他神情。   虽看不清他神情,但能明显感觉他心情不太好,无论是行动上虐地上尸体还是满嘴跑调乱骂,都写着别惹我,惹我今天就是你忌日。   余闻:“”   余闻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大师兄发脾气。   他成了鱼,沉在湖泊中,仿佛忘了怎么发脾气,也忘了年少轻狂和那群狐朋狗友,再没有往来。   余闻表情有些复杂,他扫了眼地上妖鬼尸体,又快速瞄了眼驱使金钱鼠走远的容衍,轻咳一声,万事从急,问道:“大师兄,小师弟方才说行踪暴露什么意思?可是妖物跑了?”   “都怪我,不小心中了计”   余闻话没说完,月折枝以一种很反派的眼神地朝他看来,杀气腾腾。   余闻:“”   很快,月折枝压下了杀气,他深吸一口气,扼住怒火:“确实有妖跑了,所以从现在这一刻,你听好了。若是鬼域妖魔鬼怪围杀我们,我来断后,你带小师弟走,他不走,打晕带走,不要回头。”   余闻错愕地看着月折枝:“大师兄你在说什么?我们怎么会把你”   月折枝好不容易压下的火气蹭一下又冒起来了,道:“你敢不听,就不要叫我大师兄!”   余闻愣住了。   而容衍驱使金钱鼠的动作一顿,脚下蔓延开大片大片的黑色菟丝花。   蔓延一会,黑色菟丝花便消失了。   月折枝交代好余闻,又往余闻手里悄无声息塞了个玉牌,而后一言不发地掐诀烧掉地上尸体,提起放在地面的冥灯,快步跟上容衍。   余闻握紧玉牌,玉牌上立刻浮现一大串小字:   ——不寻骨生花了,等会我会打晕容衍,你带他立刻走。   ——远程传送阵法我知道你会布置,麻烦你了。   ——另外,阵法消耗的灵石,你带着容衍离开鬼域后,可以拿我令牌去货币楼取,我有一笔灵石,应该是够偿还阵法消耗的灵石。   ——余师弟,你向来识大体,不要让我为难。   小字浮现不过片刻就消失了。   但这片刻已经够余闻看清内容,他愣愣地看着追上容衍的月折枝。   月折枝根本没想寻继续骨生花,他想得是找机会弄晕容衍,让他们赶紧离开鬼域,而自己留下来拖延时间。   ——三个人全走了,妖魔鬼怪在域底找不到生人气息,自会知道他们跑了。   鬼域就四个出口,稍稍一联系鬼域域兵,将四个出口全封上,便是瓮中捉鳖,一个也走不了。   余闻深知,刚才那话不过是故意说给容衍听的,让容衍误以为还会继续寻找骨生花,直至妖魔围剿。   要知道容衍出身镇魔容家,接受容家传道,心性品行样样端正,从骨子里就透着不可能弃甲而逃的决绝。   心里沉了几分,余闻回想你向来识大体几个字,默默咬紧牙关,连忙追上月折枝。   静谧且了无生机的墓地里,早已被火焰焚化的修士大腿根下钻出一条又大又肥的蛆。   说是蛆也不对,它浑身长满尖刺,满嘴獠牙,獠牙上挂着这片浑浊之地的泥土。   呸出嘴里泥土,桢妖颇为嫌弃地扭动这具笨拙的身体,朝外爬去。   月折枝三人实在可恨,它等不及化为妖形,就要将消息散播出去,让月折枝三人尝尝生剐的滋味!   至于那临阵脱逃的银妖,桢妖冷笑一声。   找到了就活剥皮,喂给那些关着的畜生!正好那些畜生饿了好几天,都快眼红的易子而食。   域底,黑塔般的山岳沉默得倒扣在灰蓝天空。   三人谁都没跟谁说话,沉默地跟着金钱鼠疾速跑了好长一段路。   域底天气无常,又遇到浓雾。   金钱鼠娇里娇气,见雾就不肯前走,故技重施往地上一躺。   后背还没着地,容衍冷冷来了句:“起来。”   金钱鼠并非普通普通鼠类,它极通力灵性,人所说之话,它基本都能听懂。   闻言,金钱鼠小黑眼在眼眶里咕噜噜转了一圈,装模作样吐出舌头,毫不畏惧地直接躺地上。它被余闻宠得不知天高地厚,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活就装病摸鱼。   可它不知这次摸到铁板上了。   容衍专治各种懒散矫情不服,抽/出天恒银剑,剑指金钱鼠:“起来,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金钱鼠:“”   金钱鼠:我就不起来!   容衍目光冷了下去,轻轻一动,一道刺眼剑光刺向金钱鼠硕大的耳朵。   金钱鼠:“!!”不是吧,玩真的?!你个修无情道的狗剑修!   “吱!”金钱鼠震惊地看着逼来的天恒银剑,当即翻身爬起,撒丫子狂跑,躲到余闻脚后。谁料那道剑光在剜了一层土后直奔躲在余闻脚后的金钱鼠而来。   金钱鼠:“!!”救命啊!娘!   余闻眼疾手快,快速挽剑格挡住这道剑意:“小师弟剑下留情,一鼠万金!”   “赔你十倍价。”容衍掀起眼帘。   余闻一拱手:“当然”   月折枝缓缓看向余闻,余闻温和一笑,转口道:“不行,我医剑双修,自是没有剑修那般无情。”   顿了一下,余闻藏好眼中情绪,依然笑道:“十声,给我十声时间,我劝金钱鼠几句,即刻继续行路。”   容衍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环剑而站。余闻见状,一把踹起金钱鼠,走远了一点。   月折枝刚才看他,分明是提醒自己,去一边,而他要找机会打晕小师弟。   余闻揣着金钱鼠叹了口气,他不知道自己选择对不对,但现在这个选择确实是最好的。   月折枝和镇魔容家大公子孰轻孰重,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一样。   大师兄方才说他识大体也是劝他分清轻重。   可他有时候真的不想分清轻重。   余闻一走就剩下月折枝和容衍,谁也不理谁,各自想着自己的事。   容衍弓起食指轻轻敲了剑柄十声,敲到第十声,说好继续行路的余闻还未过来。   容衍微微蹙起眉,抬腿便向余闻的方向走去。   月折枝靠坐在树旁,慢条斯理道:“你急什么急,再多等个十声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铁打的身心?”   容衍充耳未闻,径直向前。   “过来,我脚疼。”月折枝隔着黑纱帷幕,撑着下巴又道。他这人全身上下都白,白得反光,因而手隔着黑纱帷幕撑着下巴,显得有些勾人。   容衍这才停下,他眉头蹙得更紧。   显然是不信。   月折枝道:“你过不过来?不过来我生气了。” 第42章   不好的手段   容衍似乎拿他没办法, 这才转身回来,走到月折枝面前,掀袍半跪下来。“哪只脚疼?”月折枝放下撑着下巴的手, 他取下帷幕,那双桃花眼在面具格外明亮。晃了晃右脚,月折枝微微低下头, 指了指左脚。   “左脚。”   容衍脱掉月折枝白靴,他手掌宽大干燥, 隔着雪白松垮的袜管轻轻握住月折枝脚踝,摸了圈,而后抬起眼帘, 从下至上看着月折枝。   语气平静, 称述出一个事实:“你没有扭伤。”   言下之意,你在撒谎。   月折枝眨了眨眼睛:“是吗?但我就是觉得疼。”   容衍眉头又蹙起, 他垂下眼帘, 脱掉月折枝白袜。   按理说男子的脚应该比较大, 粗燥结实且阳刚,但月折枝脚却没有男子该有的特点,他脚小足弓修长, 跟女人似的,脚背能隐隐约约看到青筋, 秀气柔软。   容衍握住他足弓, 手指不自觉弯紧了几分,有些燥热。   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好几个画面, 画面的主人是他和月折枝。   画面里, 他也像这般握住月折枝脚, 但有些地方又不一样, 月折枝是曲着腿,被他抱在怀里,细细亲咬   月折枝身体很漂亮。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容衍沉下眼,他压下燥热,仔细查看月折枝脚上又没有伤。   结果自然是没有。   容衍眉头蹙得更紧,他常年练剑的粗糙指腹一点点按住月折枝脚各个穴位试探:“这里痛?还是这里?”   月折枝垂着眼看容衍,看了会,取下面具,微微弯身,凑近容衍脸,“哪里都不疼,我就是想骗你给我揉一下脚,我走累了。”   容衍抬眼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笑眯眯地看着他,一张美人脸娇气又矫情。   容衍冷冷道:“按照宗规第八十一条,撒谎骗人,罚抄宗规一千遍;按照宗规第八十二条,好恶逸懒,贪图享乐,罚抄宗规两千遍,并入苦间反省三个月。”   他说着,松开月折枝脚,用术法净了手,便想站起身去找余闻。   可他没料到,月折枝忽然光着脚踩上他脚背,倾身至他唇边。   柔软触感从未如此真实的蔓延至每一根神经末梢,容衍瞳孔微缩,如同被电流击中,身体僵硬成一条绷紧的钢线。   好半天,容衍才反应过来,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缓缓扣住月折枝腰,把人拽进怀里,撬开对方唇齿,毫无章法的轻咬吸吮。   两人之间呼吸温热而潮湿。   月折枝被吻得有些喘不过气,他睫毛在颤抖,缠抖了几分后,往下垂了几分。   几乎是垂下的瞬间,缠绵的吻消失了。   月折枝推开晕过去的容衍,他抿了抿被吻得湿润的唇,偏头看向容衍背后的红线。   容衍方才专心接吻,没有察觉月折枝牵引红线,从背后给了他一击,把他打晕了。   “抱歉。”月折枝收回目光,轻声说了句。   他站起身,穿好鞋袜,戴上面具,把余闻叫了出去,让余闻带容衍离开。   “你是怎么把他打晕的?”余闻扶起倒在地上的容衍,问道。   他本以为月折枝无法打晕容衍,毕竟容衍是他们之间修为最高的,警惕性最强的存在。   月折枝侧脸道:“你别管,反正手段不正经,行了,赶紧带他走。”   余闻点了点头,不再追问,他戴上帷幕,顺手给容衍也戴上帷幕后,甩开刚才布置好的远程阵法。   “走了大师兄,你”   月折枝让他快点滚:“你什么你,啰哩巴嗦,滚。”   余闻攥紧拳头,最后看月折枝一眼,扶着容衍转身踏入远程阵法。   远程阵法亮起一点星光,带着余闻和容衍消失在月折枝眼前。   月折枝感觉眼睛有点涩,他取下面具,点了下唇。   唇已经不再湿润,取而代之的是微微刺痛。   容衍清醒时太不会亲人,咬得月折枝唇瓣破了点皮。   “容大公子,后会无期。”月折枝喃喃自语了一句,他重新戴好面具,带上帷幕,挑起冥灯,朝域底深处去。   他已经不打算找骨生花,之所以去域底深处,是因为域底深处尸骨遍地,他更容易用纸人伪造出三个人的气息。   月折枝离开此地不久,一群妖魔鬼怪就在桢妖的带领下来到域底。   “看来还在域底,胆子可真大。”   犬妖嗅了嗅地面的气息,气息是从域底深处传来的。   “桢妖啊。”同行的青女挑着青灯,轻飘飘看了桢妖一眼,桢妖还是只巨大的蛆,在地面蠕动前行,“你方才说的,找到了,你不要人骨,不要血可是真的?”   桢妖恶狠狠道:“自然是真的,非但如此,我还可以把重生窍门告诉你们,只要你们杀掉那三人。”   青女和青鬼顿时捂嘴笑了出来:“那敢情可好。”   一行妖魔鬼怪说着,朝域底深处大摇大摆的逼近。   它们不屑悄无声息的偷袭,如此庞大的队伍,就是仙道魁首来,也得埋尸此处,更况且三个年轻小辈。   域底深处一片黑暗,倒扣的山岳尖端几乎抵到树木。   一行妖魔鬼怪刚进入域底深处,便瞧见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快速闪到一颗高大的妖树后。   互相递了下眼神,青鬼笑嘻嘻得攀附在地面,朝妖树慢吞吞的爬去,“小可爱,别躲了,快出来吧。”   “你们瞧瞧,你们只有三个人,而我们有上百个。”   “自己出来还少受些罪哦。”   青鬼虽然长相丑陋,声音却与容衍不相上下,极其磁性好听,善于诱惑人。   月折枝差点被诱惑得出去,他站在一旁,绷紧红线,冷眼看着青鬼爬向妖树。 第43章   老婆要没了   月折枝差点被诱惑得出去, 他站在一旁,按住捏造出来的两个纸人,绷紧了红线, 冷眼看着青鬼爬向妖树。   妖树后面并不是人,而是一个纸人的影子。   月折枝把纸人和纸人的影子直接裁成两部分,由纸人影子那部分杀妖, 而纸人则维持伪装的气息。   青鬼诱惑了半天,也不见妖树后面的人出来, 它耐心耗尽,不再诱惑,快速爬向妖树, 然后猛地朝妖树后面探爪扑去。   “你们人族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哄」一声, 妖树被青鬼击碎,碎木横飞, 露出妖树后的纸人影子。   纸人影子是照着余闻模样的纸人裁剪下的, 它甩了下同样是黑影的剑, 在妖树击碎的刹那,对准青鬼就是一剑。   青鬼始料未及,差点被刺中, 它彻底冷下脸,看也不看击刺它的是什么玩意, 直接扑向纸人影子, 带着纸人影子卷入一堆白骨。   白骨堆积时间已久,青鬼卷着纸人影子扑入白骨堆的瞬间, 白骨堆轰然坍塌成一堆碎片, 发出悦耳的声音。   “噗哈哈哈, 你可小心别把命送了。”青女一行妖魔鬼怪站在后面笑, 他们并不动手,只是站在一旁看,等着猎物被逼到绝境。   妖魔鬼怪本性恶劣,对他们来说,直接杀了远没有逐渐逼入绝境好玩。   “用得你们提醒!”青鬼恼羞成怒,它恨恨的从白骨堆里爬,挥手推开碎白骨,白骨底下却并没有本应该被他拍死的人。   ——纸人影子被拍死后直接化为乌有了。   青鬼并不知刚才与它交手的是纸人影子,它怒目而视,疯狂的在白骨堆里翻找人。   多找会。   月折枝扶正因影子被杀往下塌得「余闻」纸人,在心里默默祈祷,他换了个位置,藏身于一颗盛大的老树下,借着良好地势,不动声色观察着青鬼,企图寻找弱点。   青鬼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窥视,他停止翻找,猛地朝前方看去。   月折枝冷静收回目光,鼻尖密密匝匝的全是冷汗。   他掐诀抹去冷汗,松开红线。   另一边,青鬼没看到人,它闭上眼睛,属于鬼君级别的强大神识朝前方探去。   有些灵诀确实能掩盖修士的气息,但它骗不了神识,在神识覆盖的范围内,任何生灵都将无处遁形!   找到了!   青鬼冷笑,身形快如疾风的扑到月折枝藏身之处,它手呈鹰爪,虚空一捏,盘根错节的老树瞬间炸裂!   也就是这时,一根红线从它身后刺来。   雕虫小技!青鬼不慌不忙的退后一步,宽大的黑袖在红光刺到它的范围之内时,直接扇飞!   红线被扇飞钉在苍劲的树干上,月折枝丢掉有些碍事的帷幕,顺势一个旋身,随着四溅的树干碎片脱险。   青鬼鬼君的修为级别相当于修士的元婴中期。   月折枝跟容衍几番双修,如今也不过假丹后期,与元婴差整整两个级别。   因而,月折枝并没有把握杀青鬼,他所求不过是拖延时间,拖延得越久越好。   “原来在这里!”青鬼冷笑连连,它大吼一声,双手推演出一个血煞虎图腾,朝月折枝狠狠砸来,“受死!”   血煞虎图腾落地成物,化为一头金光冲天的血煞虎直冲而来。   月上枝眉心一跳,快速召回红线。   一剑霜寒的剑式在脑子里飞快演变,血煞虎冲到面前的瞬间,红线演示出剑式,争鸣一声,夹着狂风劈断猛虎一条腿。   “吼!”血煞虎发出愤怒的怒吼,浑身金光黯淡了一点,它并不是真正的血煞虎,是由鬼气凝结成的攻击,一招击中后,只是攻击弱了几分,被砍断的腿却又长了回来。   不能击杀,那就只能结笼困住血煞虎了。   月上枝目光微沉,手中红线翻转,幻化出数道虚影,在血煞虎又一次扑上来时,就地一滚,躲开攻击,同时控制红线反击。   数以百计的红线齐刷刷扎进血煞虎虚影中,眼见就要困住血煞虎,青鬼却忽然出现在他背后,挥手一击!   月折枝来不及躲闪,腹背受敌,生生受了一掌。   “噗!”喉咙一痒,喷出口鲜血。   “小修士,你能死在一个鬼君手中,应该感到荣幸!”青鬼温文尔雅的外表撕破,它仰头狂笑,手掌泛着黑光,再度朝月折枝拍来。   让它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个小小的蝼蚁修士居然转身向他杀来,红晃晃的线检直指额心,绕是青鬼,也楞了一下。   这到底是有多强悍,才能在一个鬼君的威亚下反抗?!   鬼君发愣的刹那间,月折枝虚晃一招,侧身避开撞开红线线影,冲上来的血煞虎,转身往后方闪去。   他先前观察过周围环境,后方不出百米就是一片石林,尖利石木高耸入云,障碍物极多,想来能利用这些障碍物拖延一段时间。   血煞虎一时没撞到人,出于惯性地往前冲,月折枝已经脱离这个位置,取而代之的是偷袭他的青鬼。   青鬼看着往自己身上撞得猛虎,大骂一声:“蠢货!”一掌击碎朝他冲来的猛虎,踏空朝月上枝追去。   愤怒到达顶峰,以至于他眼中只有月折枝,而忘了还有两人一直没正面出现。   其他妖魔鬼怪虽然有注意到还有两人一直没正面出现,但它们以为那两人躲在暗处准备偷袭,也没有放心上,反而兴致勃勃地看着青鬼击杀月折枝。   双方实力相差甚大,即便月折枝尽可能隐蔽自己的气息,朝石林隐蔽的地方跑,可还是能被青鬼一眼看穿,步步紧逼。   这种类似于猫和老鼠的追击让月折枝根本不敢歇气,他体内本就不多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流失。   每个人体内都储存一定量的灵力,绕是化神强者也有限定,一旦用完,而后续补充跟不上,就再无灵力可用。   月折枝尝试便跑边吸收周围灵气,化为己用,但域底灵气几乎为零,他根本找不到灵力可以补充快速消耗的灵力。   很快,青鬼就追上月折枝,它眼中的月折枝速度越来越慢,慢得跟蚂蚁似的,分明是强弩之末。   看你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猎杀的快感让青鬼振奋,他亮出一道将军方印,手抓着将军方印往下按。   将军方印出现一个巨大鬼将军虚影,伴随着雷鸣,不断放大,直往月折枝头上压!   鬼域外围。   余闻刚带容衍离开鬼域,便见域底那片天忽然染上层深紫,雷声嘶鸣。   心中猜想到什么,余闻狠下心不看那片天,他扶着容衍就要御剑回宗,岂料耳边传来容衍的声音。   “余师兄带师弟去哪里?”   余闻背脊顿时绷紧,他侧头朝暔渢容衍看去,容衍已经清醒,眸子阴冷,似乎明白了什么。   余闻勉强挤出个笑,温和道:“自然是回宗。”   容衍默不作声地站直身体,他抬指按住后颈。   后颈隐隐作痛,昭示着他被一个缠绵的吻迷昏了头,放松了警惕:“大师兄还在域底是吗?”   余闻温和的笑容消失,他深吸一口气:“回宗吧。”   容衍祭出天恒银剑,他没说话,重现余闻布置的远程阵法。   “小师弟,你给我回宗!”余闻怒道,他抬手便想打断远程传送阵法,但已经来不及了,远程传送阵法带着容衍直接返回域底。   “该死的!”余闻咬牙切齿道,他狠狠捏了下袖中金钱鼠。   金钱鼠吃痛,凄凄惨惨,长吱一声。   余闻这边不好受,月折枝那边也不好受。   青鬼强大的威亚压得月折枝寸步难行,他很是清楚以自己现在这个速度,怕是逃出将军方印的碾压范围。   火光电石之间,一个念头快速划过脑海。   没办法了,只能如此!   月折枝咬咬牙,咬破指尖,引出心头血凭空画出一道疾风符,两指夹着疾风符一甩,浑身爆发白光,在将军方印刚好压到身上时,速度快了两倍,从将军方印下逃脱。   逃脱的瞬间,月折枝灵力耗尽,修为大损,从假丹后期直接跌到假丹初期。   青鬼凌空而立,见此,愤怒的瞪大眼,胸腔发出破水车般的呼哧,一种被人羞辱的感觉油然而生。   一个统率万鬼鬼的鬼君对付一个小小的假丹后期修士,连生前带入土里的法器都用上了,却三番五次让这个蝼蚁逃脱,传出去,怕是要叫鬼笑掉大牙!   青鬼气疯了,他裹挟上风沙,再度置下将军方印,朝月折枝压去。   月折枝重伤,灵力耗尽,修为又大损,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没办法躲开。   他握紧没有灵力就无法控制的红线,任由将军方印携带着风沙朝他压来。   巨大压迫下,风沙里的风刃夹杂着被生生磨成粗糙的沙子的泥石,割破衣服,割破皮肤,割得月折枝全身都痛。   本来就未愈合的伤口再度裂开,涓涓鲜血将白衣染得几乎要滴血。   将军方印即将落到月折枝身上时,青鬼似乎是觉得这样杀了他太简单,于是收起了将军方印,走到月折枝面前。   月上枝气息奄奄,眼前全是血,他倒在地上,浑身沉重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青鬼踹了月折枝两脚,手呈鹰爪,掐住月折枝脖子,将月折枝整个人都提起,“说吧,你想怎么死?是活剐呢,还是生剥?”   血从嘴角流到掐着他脖子的青鬼手上,月上枝脚不沾地,连呼吸都困难,他感觉喉咙里有股浓郁的铁锈味,呛得他浑身都痛。   青鬼见他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正欲说先生剥再活剐,余光扫到他脸上戴着的白色面具,微微眯起吊梢眼,扯着嘴角笑着补充了一句:“要是长得好看,做性/奴也可。”   月折枝心沉了几分,他嘲讽连连,当即想自爆。   如果没猜错,容衍和余闻已经离开鬼域了,他没必要再拖延这群妖魔鬼怪了。   青鬼不知月折枝所想,它抬手就想揭月折枝面具,手还没碰到月折枝面具,周围树木横七竖八倒了一片,地面更是掀起一层薄土。   青鬼在树木倒下的瞬间就感受到了危险,它心中咯噔了下:“什么鼠辈躲躲藏藏?!出来!”   四野空空荡荡,连风也停歇了,静得只剩月折枝沉重的喘息声。   青鬼冷笑一声,终于想起被它忽略的另外两个人,他甩下月折枝,双手结印,强而有力的血煞图腾自它手中腾出。   “吼!”血煞虎落地,一声低沉虎啸,震得整个山林都晃了晃,鸟雀惊飞。   “我数三声,都给我滚出来,否则”   话音未落,灰蓝上空忽然出现瑰丽的极光,极光有规律的拉开,形成复杂的图腾,笼罩住这一片天地。   青鬼见到天上异变,脸色变了几分,这是那里来得灭魔阵法?!   月上枝自爆被迫打断,他压着自爆的心,捂着嘴闷咳几声,抬头也看向天空。看清天空上的灭魔阵法,月折枝头顶仿佛被谁泼了瓢冷水,气得低头吐出口血。   容衍,你个兔崽子,谁叫你回来的?! 第44章   容衍,你个兔崽子,谁叫你回来的?!   月折枝戴着面具,咳出的血液因此全撒面具内!   容衍, 你个兔崽子,谁叫你回来的?!   月折枝戴着面具,咳出的血液因此全撒面具内, 顺着下巴颏处的缝隙往下滴。   地面撒着一层沙石,血液滴上去,晕开一圈粘稠的红。   月折枝摸索着地上的湿材堆欲要爬起, 寒意却乘机溜进他骨子,刺痛的他重重跪在地上, 剧烈喘息,这喘息一下比一下沉重,像是将死之人最后的挣扎。   青鬼听到喘息声, 余光瞥了月折枝一眼, 目光任死死盯着天空中的灭魔阵法。   灭魔阵法散发出的极光璀璨无比,不光能困住在场妖魔鬼怪, 还能削减妖魔鬼怪的速度及实力。   据青鬼所知, 这等等级的灭魔阵法只有镇魔容家的人才能布置, 看来其余两人至少有一人是容家的人。   镇魔容家的人   青鬼神情开始扭曲,扭曲过后,转变为兴奋, 嘴角高高上扬。站在一旁看「戏」的妖魔鬼怪表情也如青鬼一般,开始兴奋起来, 那种兴奋透着扭曲的阴暗。   月折枝知道它们为什么会突然兴奋。   鬼域中大多数妖魔鬼怪都被镇魔容家追杀过, 对镇魔荣家十分仇视,做梦都喝镇魔容家的血, 吃镇魔容家的肉。   但镇魔容家处于修仙界中州中部, 实力强横, 族中又护后辈, 它们便是想破头也没办法咬上一口。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镇魔容家的人直接跑它们地盘上来了。   跑它们地盘上,这就是变相的把自己送到砧板上   月折枝怒火攻心,他不敢想这些妖魔鬼怪怎么烹饪人肉,他虚弱地缓缓握紧红线,修剪整齐的干净指甲掐入手心,逼迫自己提起点力气。   然后,喘着粗气,一字一字,用力道:“不要来拖累我,给我滚。”   月折枝嗓子痛,原来清亮的声音嘶哑的不成样。   “有多滚多远,否则”   容衍修为在身,月折枝知道容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他有些哽咽了,更加握紧了红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闭嘴!”青鬼也听见了月折枝的威胁,它意识到什么,眯起眼睛,阔步两步走到月折枝身边,抬脚就踢月折枝,“你想让他走,我同意了吗?”   脚刚碰到月折枝衣服,灭魔阵法极光落下,护住月折枝。   与此同时,一道剑光从左侧袭来,锋锐如寒气,精准无误地劈向青鬼大腿。   妖魔鬼怪为了吃人修炼或者灵化登仙,大抵会修炼得跟人一样,青鬼也不例外,它外形跟人也非常相似,只是还保留着头上的青色脓包,以此表明自己鬼君身份。   余光见剑光劈来,青鬼脸色微微一变,旋身避开了。   他抬眼朝剑光处看去。   璀璨极光下,青年左手持长剑,右手托着盘龙阵盘,缓步走出。   青年长相偏冷,薄唇挺鼻,有些削瘦的脸部线条透露出一点凌厉感。他白发及腰,以玉冠束之,着一身归心宗宗袍,袖口两道深蓝云纹。   端的是一副冷冽矜贵,仙风道骨的好模样。   青鬼向来讨厌这种端正的修士,它扫了容衍一眼,心里生出不喜,目光落到青年右手的盘龙阵盘上。   盘龙阵盘上漂浮奇异的符号。   那些符号与星位排列相似,像是有灵智,在天地灵气的牵引下,连成摄人心魄的瑰丽圆形图腾。   青鬼注意到这盘龙阵盘的图腾与天空上的灭魔阵法一模一样。   看来这盘龙阵盘就是布阵的基石,要想摧毁这该死的灭魔阵法就得先摧毁青年手中的盘龙阵盘。   当然,在摧毁盘龙阵盘前,还得胜过青年手中那柄看起来就非凡品的长剑。   “小心那把剑,很厉害。”桢妖见到容衍就想起头颅被对方连皮带骨一起切断的彻骨痛疼,它扭动着肥硕的身躯,出于生理恐惧,忍不住青女身后躲。   青鬼轻蔑地笑了笑,它只觉得灭魔阵法会给它些压力,不认为容衍能给它造成什么危险。   虽然容衍出自镇魔容家,但桢妖被容衍一剑杀了,绝对是自己太弱所致。   青鬼舔了舔上颚,抬手轻撩血煞虎柔软的皮毛,看着容衍平和笑道:“敢问贵姓?”   容衍并没有回复青鬼,他转了下手中盘龙阵盘,盘龙阵盘直接从中间破开,融入月折枝手臂。   作为灭魔阵法基石,盘龙阵盘不光能稳住灭魔阵法,还带药力和灵力,能够治愈重伤修士。   虽然治愈效果不如医修,但聊胜于无。   若是碰上个要死的,说不准还能吊住性命。   月折枝五脏六腑皆有伤,骨头与经脉也断了几根,离死没有多远。   盘龙阵盘融入他手臂时,他明显感觉到一股暖意从手臂化开,如大海中线条流畅的小鱼群,源源不断地向受伤严重的内脏、骨头游去。   游径途中,干枯的经脉出于本能,疯狂吸食暖意。   月折枝整个人感觉好受很多,痛意也减轻了不少,他尝试控制红线,因为经脉吸食了暖意,此时,他已经能够稍微控制住红线。   轻轻喘了声,月折枝强忍着痛意,撑地站起,想要挡在容衍前面,逼迫容衍离开。   不料,几步之外的容衍像是侧面长了眼睛,微微一弹指就把他压回地面。   月折枝站不起了,他抬手,周围却被无形极光包围了起来。   ——他被容衍困在了原地。   “容衍!”月折枝怒气,胸腔内血气直翻滚,差点又吐出口血。   容衍闻言,侧头看了月折枝一眼,那一眼冰冷,看得月折枝通体发寒。   月折枝顿时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说不出一个字。   他唇瓣忍不住抖动,沾在唇瓣上,微微凝固的血液出现裂缝。   抖了几息,月折枝才缓过劲,他恨铁不成钢,正欲骂容衍,眼睛、耳朵、嘴皆被无形的力量蒙住,看不见,听不见,说不出。   不仅如此,心念也被切断。   月折枝面具下的眼睛豁然睁大,他想到不好的事情,难道容衍要以死相搏,送他离开?   依容衍的性格,十有八九会这么做,书中说了,他光明磊落,从不喜欢抛弃队友。   更况且,他爱自己。   清醒时,爱得压抑克制;心魔发作时,爱得热烈诚挚,几乎要烫化月折枝。   月折枝几乎能想到,他会拼尽全力送自己活着离开。   可是,那怎么可以?   自己意外破了他无情道,害他成仙难,现在难道又要让他付出命,保自己?!   月折枝从来不觉得自己重要,这世界即便没了他,也不会有任何改变,顶多师尊会念着他,愿意给他办场葬礼,兴许从来那些狐朋狗友也愿意来参加一下。   但容衍不同,他是主角,他家世显赫,父母皆在,受人欢迎和器重。   这世界没了他,会悲伤,会有很大的改变,兴许会世界崩塌。   月折枝不愿意容衍保自己,也不愿意容衍保自己。   他不重要。   兴许没了他,容衍还会走上正轨,再修无情道,毕竟天道不会放任主角堕落。   .   月折枝越想越绝望,难过如浮萍一样塞满心口,他想挣开眼前束缚,至少看看发生了什么,但做不到。   眼泪忽然夺眶而出,被青鬼拍出血他没哭;用将军方印压断骨头时他咬紧牙没哭;被青鬼掐住脖子他也没哭,可现在月折枝却忍不住哭了出来。   月折枝这边哭得凶,容衍却只当不知道,他撩起眼皮,看向青鬼。   青鬼方才没有听到容衍报上姓名,这会正若有所思地揉着血煞虎皮毛,似笑非笑地看着月折枝。   “真是情深义重?还哭了。”   容衍微微抬起天恒银剑,转瞬间来到青鬼面前。青鬼当即一拍血煞虎,去世血煞虎攻击容衍。   由于天空上的灭魔阵法,血煞虎速度和攻击被消减了五分之一,它还没扑倒容衍,利剑就贯穿了它柔软腹部。   「哄——」一声,炸成一团鬼气。   青鬼见状,脸色微凝,稍纵片刻,它抬起手笑眯眯地拍手:“不愧是镇魔容家的后辈,实在叫我望而生叹。”   “废话少说,赶紧把他解决了。”后方看「戏」的一个妖物似乎很忌惮镇魔容家,它三头六臂,拿着银锤就直接朝容衍攻击了去。   容衍持剑格挡,而后退后两步,收起了天恒银剑。   “哟,你还敢收起剑,莫不是想求饶?”拿着银锤的妖物见状,对镇魔容家的忌惮瞬间消失殆尽,嘲笑出声,“求饶嘛,我们商量商量,也是可以放过你,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买你镇魔容家一个面子。”   “你在胡说什么!”青鬼呵斥道,它心想,放过容衍?这不是放虎归山,等着他日后来报复吗?   眼神狠辣了几分,青鬼祭出将军方印,“你既然来了这里,你就给我和你朋友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待这个字当然并不是指真的待,而是死。   青鬼总喜欢说些迷惑人的虚假字词。   容衍闻言,笑了声。笑声狭促,似乎在嘲讽青鬼等一干妖魔鬼怪的不自量力。   “你说话如此难听。”   容衍微微歪了下头,青鬼顿时感觉容衍气场变了,一股强横的魔气从他身上散开,它还没来得及弄明白那来得魔气,修长有力,宛如玉雕的五指呼吸间扣入它脖子,鲜血淋漓。   青鬼痛得发出嗬嗬声,它墨绿眼瞳里倒映出容衍此时的模样。   容衍白发张扬,背后出现丝丝缕缕的黑色气体,他眼底泛出猩红,弯着嘴角,弯出一个上位者的残忍弧度。   “可是声带出了问题?”容衍说着,五指抽/出它脖子,然后猛地扯出它声带。   青鬼万万想不到容衍这个正道修士跟妖魔鬼怪一样残暴,他痛得在地上打滚。   “没用的玩意。”容衍冷冷看了看青鬼一眼,松开活生生扯出来的声带,慢条斯理用指尖擦脸上的血,刚才他活扯声带时,鲜血溅脸上了。   他嫌脏。   然而,他似乎忘了,他用来擦脸的指尖上全是鲜血和碎肉沫,擦血根本擦不干净,只能越擦越脏,活脱脱像个修罗。   于是,容衍放弃擦脸,他看向拿着银锤妖物,尽量保持温和的笑容,道:“你过来。” 第45章   应无邪   死一般的寂静向四周蔓延开。   拿着银锤的妖物浑身僵硬, 它如同一只被掏空内脏、血肉、大脑,灌入一团团棉花的布偶人,双眼在眼眶中转动, 由提线师牵引低头看向地面打滚的青鬼。   青鬼之前有多光鲜亮丽,现在就有多狼狈。   它脖颈被戳出五个血洞,而被硬生生扯出声带的地方则出现一条裂缝, 血红的皮肉夹着黑红血块随着它滚动的动作往下淌   “嗬嗬——”青鬼胸腔里发出沉重的声音,它打着滚, 滚到自己脚下,抬着血漉漉的手朝它伸来,似乎想拉住它脚, 求救命。   拿着铁锤的妖物内心骇了一大跳, 它僵硬着抬头,正好对上容衍好整以暇朝这里看来的目光。   拿着铁锤的妖物顿时冷汗直冒, 它看了眼在地上打滚的青鬼, 猛地踹青鬼一脚, 转头朝后方看「戏」的妖魔鬼怪竭力跑去。   它感觉自己不是容衍的对手,不,不是对手, 是完全不是对手,连过上一招的资格都没有。   容衍没有阻止它跑向后方的妖魔鬼怪, 他甚至很宽和的笑了, 缓步跟上它的脚步。   容衍的速度明显比拿着铁锤的妖物快上许多,仅仅几步, 他就走到后方妖魔鬼怪面前。   后方妖魔鬼怪这时也不复之前的嚣张, 个个如临大敌。   如果不是此地被灭魔阵法封住, 它们转身就会逃离此地。   容衍给它们的感觉太危险了, 太诡异了。   青女秀美的面庞不受控制地冒出冷汗,她咬牙控制自己不要被容衍气势压回原形。强大的魔对青女有着天生的血脉压制,绝大多数青女在强大魔物前,都会露出原形。   青女人形清隽秀美,手提青灯,端庄出尘,原形却并不好看,下腰着地,四肢支棱,丑陋异常。   勉强稳住了人形,青女轻轻握紧青灯,幽幽光芒倒映在青女脸上,苍白柔弱。   她笑吟吟望着走到她面前,离她只几步距离的容衍,道:“我们放你们走就是,何必大动干戈。”   青女是这群妖物中最强的妖物,她一眼便看出容衍实力不浅,非它们能对付的,恐怕把鬼域之主叫来,都不一定能与之抗衡。   看出的同时,青女也在后悔,为什么要来看「戏」!   早知容衍怪异,不是正道修士,而是强大的魔,她便是被八大家族追捕,也不愿来看「戏」。   容衍羽睫微抬,含着笑意的薄凉的目光慢吞吞扫过青女:“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谈判?”   青女脸色难看了几分,她勉强维持着笑意,打碎牙齿,咽下屈辱:“这位前辈,奴家请求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不知道这”青女看向月折枝所在的地方,转身一巴掌拍死祯妖。   “不长眼的东西,认不出这是前辈和前辈的朋友?!你活腻了!”   桢妖自然不认识,它怎么会认识?青女这通话不过是故意说给容衍听的。   容衍听罢,笑了声。   青女还没反应过来他笑什么,眼前忽然炸开一滩蓝色雾气。   蓝色雾气不是什么其他东西,正是手握银锤的妖物炸开的产物。   ——那手握银锤的妖物在发现容衍已经先它一步到青女等一干妖魔鬼怪面前,心中警铃大作,当即掉头冲向月折枝,头脑发热,想以月折枝做要挟。   然而这个想法还未付之行动,便被一道强横的力量强行拽到青女面前,轰然炸开。   蓝色雾气含有腐蚀性,青女被这蓝色雾气冲得眼睛剧痛,她尖叫一声,抬手捂住眼睛,却有血液从她眼睛里流出   一滴,两滴,三滴——血液粘稠,一滴滴拉长,滴落到地上,青女发出凄厉的叫声。   她手中青灯滚落到地面,身体发生巨大变化。   嘴角开始裂开,裂到脑后,脑后头发脱落一地,露出一张皱巴巴的老人脸。   露出老人脸后,向后下腰,直到手碰到地,整个人都被扭曲成地上走的野兽。   她扭曲成野兽后,抬起利爪,猛地撕掉眼睛上腐肉,闭着眼睛,哑着嗓子冲容衍嘶吼,边嘶吼边用修长矫健的四肢在地面跳跃。   跳跃两圈后,速度快如蛾子,张着裂到后脑勺的嘴,朝容衍撕咬去。   容衍不躲不闪,任她扑来。   青女扑到容衍身上,想也不想,獠牙直接咬上容衍左臂,凶狠异常,直接扯下一块肉。   蕴含着魔气的肉扯下,连着一点衣袖碎布,一起落到青女嘴里,青女发疯的理智才回归一点。   她叼着嘴中那口肉谨慎退后两步,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咕噜声,细听之下,这威胁的咕噜声还有些颤抖。   那是对强者刻入骨髓的恐惧。   几缕白发散落在脸侧,容衍低头结印止了下血。   他似乎并不在意被青女撕咬去一块肉,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被撕咬去一块肉的并不是他,而是什么其他无关紧要的人。   青女警惕地看着容衍的动作,她后悔咬容衍了,咬这一口,肯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青女见过太多像容衍这样表面波澜不兴,宽和大度,私底下却睚眦必报的上位者。   青女张嘴就想吐出嘴里那块肉,即便这块肉十足吸引她。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强者的肉,或者修士的肉,都是大补特补的滋养品。   然而,她才刚张开嘴。   “吃。”容衍按住青女脑袋往地上狠狠一砸。   青女被砸得头破血流,她呜咽着,企图抬起头,容衍按着她头发狠地往地上又是一砸。   四周的妖魔鬼怪被吓得瑟瑟发抖,它们往后连退了好几步,发疯似的攻击灭魔阵法。   灭魔阵法在盘龙阵法的稳固下,宛如一座无法越过的大山,牢牢扎根于天空,将域底深处圈成一个无懈可击的巨大牢笼。   绝望,恐惧顿时弥漫开来。   向来给其他人带来黑暗的妖魔鬼怪第一次感觉到求生无门。   容衍抬起眼扫了眼攻击灭魔阵法的妖魔鬼怪,笑意消融。   域底深处潮湿,比修仙界五宗水牢还要潮湿,这般潮湿下,呼入口鼻的气体好像冷了几分,冷得让在场妖魔鬼怪无法察觉冷气之下是流动地熔浆,滚烫鲜红,“你若是不吃,那就让其他东西吃了你。”容衍只扫了一眼攻击灭魔阵法的妖魔鬼怪就收回视线,他压低声音,附身到青女耳边说道。   青女浑身一哆嗦,出于恐惧,直接吞了嘴里那块肉。   “很好。”容衍松开按住她头的手,站起身,“帮我做件事。”   青女连连点头,她不敢说不做,她怕被容衍折磨至死。   说来好笑,以往只有她让比如求饶的份,没有别人指使她的份。   容衍微微眯起眼睛,他视线落在还在地上打滚的青鬼。   青鬼虽被洞穿了脖子,甚至连声带都扯了,但他是鬼君,生命力极其顽强,没有那么容易死。   容衍道:“吃了它。”   青女错愕地看着青鬼。   容衍道:“也可以不吃,我不强求你。”他刻意顿了一下,说出的话,清越磁性,“这里这么多蝼蚁,想必很愿意以吃青鬼换取活着的机会。不是吗?”   容衍说着,笑吟呤的看向其他疯狂攻击灭魔阵法的妖魔鬼怪。   一滴水溅入烧辣的油锅。   正在疯狂攻击灭魔阵法的妖魔鬼怪闻言,纷纷调转矛头,朝青鬼撕扑去。有活着的机会谁不想要?!   青女见状,咕噜一声,也朝青鬼撕扑去。   青鬼怎么也想不到容衍会使出这么恶毒的招数,它惊恐地想要躲避,但脖子上未愈合,并且有越演越欲的伤口不给它躲避的机会。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些来时还跟它称兄道弟的妖魔鬼怪朝它撕咬来,然后在剧烈疼痛下,透过重重策变的妖魔鬼怪看到容衍   潮湿阴暗的风从遍地白骨中刮来,容衍立在风口,发丝翻飞,冷冷看着它。   月折枝哭得眼睛痛,才止住了哭。   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在无边寂静中,焦急地回忆有没有什么办法挣开容衍下的禁制和束缚。   回忆了好久,月折枝才想起还有医灵。   医灵虽然没有灵力,无法帮他解开容衍下的禁制和束缚,但说不准有让他自己解开的办法。   毕竟医灵已经存于世上千年。   月折枝说干就干,沉下心神召唤医灵。医灵为了储存能力,选择沉睡,月折枝已经很久没见它从书页中出现。   上次出现还是容衍被自己变成小鸟,召它出来问如何把容衍变回来,但它笑了一通,竟然也不知道。   怀揣着沉重的心情,月折枝不厌其烦的在心里召唤医灵出来。   连召唤数十次,医灵才苏醒,它有气无力道:“找我干什么?是姓容的心魔消了,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月折枝做梦都想容衍心魔消了,但目前情况显然不是容衍心魔消了。他否决了医灵的问题,直切主题:“你有没有办法解开我身上的禁制和束缚?”   “什么禁制?”医灵有些奇怪,它上下查看了月折枝,这才明白月折枝说的什么禁制、束缚。   “有没有办法?”月折枝又问。   医灵自然有办法,它回忆了一下,道:“静下心,寻找禁制源头,源头一般由符咒构成,藏在下禁制的部位,破坏即可解开禁制。”   月折枝按医灵所说,沉下心神,寻找禁制源头。   月折枝不知道的是,外面一片血腥,惨叫声连连。   惨叫声很快消失,围着青鬼的一群妖魔鬼怪散开,它们踩着地上血液,同青女一般,走到容衍面前,低下头,小心翼翼询问:   “可以放我们一条生路了吧?” 第46章   疯子   容衍看向青鬼先前待的地方, 除了一片血泞泞,什么都没了。   青鬼连骨头都被嚼着吃了。   容衍不着痕迹扬起嘴角,他眼角天生向上, 挑着无情,现在却一片暖意,笑道:“当然可以。”   妖魔鬼怪们闻言喜出望外, 它们看着容衍。容衍抬手收起灭魔阵法,微微欠身, 优雅得体道:“各位,请。”   妖魔鬼怪们立刻施展本事,朝灭魔阵法狂奔, 迫不及待地逃离此地。   青女慢上一步, 她不知为何,觉得危险   “哗啦啦——”地表忽然破开, 无数细小柔软, 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从地表翘起得裂缝里冒出, 凝结成一个个巴掌大的黑球。   黑球表面如锁链一般,连接着繁复符咒,妖魔鬼怪们还没出灭魔阵法所圈之地, 黑球尽数炸开。   一时间,血肉飞溅, 强大的爆炸力冲得倒悬于天空的山岳剧烈颤抖了两下后, 山石滚落,如流星般坠于地面, 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青女落在最后面, 爆炸并未要及她性命, 她被炸至一旁, 擦着山石,勉强保住性命。   血腥味蔓延,如污水源源不断流进青女口鼻。   青女艰难抬头看向前方,无一全尸,她当即明白,容衍根本没有打算放它们生路。   谎言!全是谎言!   青女被逼疯了,嘶吼一声,不管不顾朝容衍扑过来,速度之快,掀起地面泥土,擦起金色流火。   地表裂缝处再次蔓延出宛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容衍冷漠地看着扑来的青女,微微一抬手,黑色气体如同被赋予灵智超青女涌去,穿透青女胸口,将青女牢牢定在空中。   青女吐出口血,被腐蚀的双眼死死盯着黑色气体中心的容衍:“你不得好死!”   容衍用黑色气体准备避开青女可怖的头颅,勒住青女扭曲的不正常的脖子:“我已经不得好死过一次,你以为我怕吗?”   青女错愕地看着他,模糊天光下,容衍的身影和那个可怕的存在重叠在一起。   “你是应无邪,你为什么还没死?!”青女惊恐道。   她记得应无邪早死了。   应尊者应无邪,天生魔物,是个疯子。   他不知为什么,极度仇视仙门世家,活在世上时,无时无刻不在挑起战乱,灭人门派。   在发疯疯了五十年后,应无邪被各大仙门世家围剿,麾下妖魔尽数镇压于镇魔容家。   至于他自己,他尸体被分割喂狗,魂魄更是被投入炼火,烧毁殆尽。   如此处理,魂飞魄散,按理说,他不可能再活着!   他若活着,势必会回来争魔尊之位,本来这一届魔尊之位就是他的,如果他没死。   ——事实上,很多妖魔鬼怪都怕他,就连当今魔尊都怕他,因为他后期杀疯了,居然也掉头杀妖魔鬼怪,百无禁忌。   “不不应该你应该早死了”青女越想越惊恐,她以前得罪过应无邪,也被应无邪派妖杀过,但她命大,险险逃脱。   容衍舔了下后槽牙,浅浅发笑。   月折枝沉下心神,终于找到眼睛部分的禁制源头,他破坏眼睛部分的禁制源头,赫然能看到眼前景象。   灰蓝天空下,地面破碎,尸横遍野。   几缕菟丝花一般的黑色气体从潮湿的地壳裂缝里蔓延出,穿入一个形态恐怖的东西,将那东西吊在空中。   随着那东西流出的鲜血,黑色气体越发蓬勃。   月折枝认出那形态恐怖的东西就是青女,是青女变回原形的模样。   可青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容衍?   月折枝目光触及黑色气体,心惊肉跳,他心里隐隐约约有猜测,压下猜测,月折枝在可视范围张望,寻找容衍的身影。   但并没有看到容衍。   容衍去哪里了?出事了?还是说跟它这些妖魔鬼怪同归于尽了?!   月折枝顾不得太多,他连忙沉下心神,如法炮制,解开耳朵的禁制,然后是嘴上的禁制,最后是束缚着他,让他不能动弹的咒法。   一口气解开所有禁制和束缚,月折枝撑地站起,他身体经过盘龙阵盘的温养,已经好了些,可以站起来行走了,只是还有些痛。   “姓容的肯定没事,别瞎担心。”医灵见他着急找人,劝道。   月折枝不听医灵的,固执己见,医灵见状,也不好劝,只好闭上嘴,重新进入沉睡。   它不太理解人的情感。   月折枝从他附近开始找,找了一圈没找到,又扩远,依然没找到,四周除了残肢就是泥石深坑,要不然就是腐朽已久的白骨。   去哪里了?就算同归于尽,死了,也该有尸体吧?!   月折枝思绪乱做一团,他用玉牌联系容衍,但联系不上,用红线找,红线蜷在他指间,驱动不了。   主人重伤,与主人缔结契约的本命法器十有一驱动不了。   很不幸,月折枝就是那个一。   没办法,月折枝只得收起红线,强行运转灵力,用灵力喊容衍的名字。   “容衍!”   “容衍?!”   “容衍!”   空荡荡的域底,空气稀薄,无人回应。   月折枝脸色越来越差,他捂住胸口,险些咳出口。勉强压下上涌的血气,月折枝揭下面具,脖颈处,被青鬼掐出的痕迹在面具摘下后越发狰狞。   月折枝看不见自己脖颈处的掐痕,他擦掉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   除了嘴角的一丝鲜血,他面具下半截早已沾满血液。   月折枝抬指想抹掉面具下半截的血液,但血液早已干了,沾在面具下半截,怎么也抹不掉。   月折枝越抹越烦躁,正打算重新戴回面具时,他忽然感觉脖颈有点痒,他伸手摸到脖颈,往下一拽。   一根细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从脖颈处拽了下来。   月折枝葱白指尖捏了捏黑气气体,猛地抬起头朝前方看去。   阴风呼啸着穿过石林,容衍站在前方,他衣袍猎猎,侧脸沾有血液。   月折枝对进双着猩红的眼,他认出这是心魔发作后的容衍。   焦急散去,月折枝高悬的心落回原处,他丢下手中黑色气体,快步朝容衍走去,边走边担忧道:“你去哪里了?受伤”   月折枝话音顿住,目光落到容衍左手手臂上。左手手臂很明显少了块肉,衣袖破烂地黏在血里,触目惊心。   月折枝猛地停下脚步,稍纵片刻楠枫,加快速度,一步十米,瞬间来到容衍面前,目光紧紧落到容衍左臂。凭借多年浅薄医术经验,月折枝看出左臂受伤处,属于青女的毒素正在往经脉、骨肉里浸。   “你是不是傻?自己为什么不清理一下?非要废了一条手臂才觉得舒服?!”   月折枝恶狠狠剜容衍一眼,深吸口气,从乾坤袋内翻出药匣。月折枝喜欢把药用匣子整齐收起,这样方便找药。   容衍没有回复他去哪里了,也没有解释为什么不清理,只是看着月折枝找药,他看了会,温和道:“禁制和束缚你怎么破开的?”   月折枝找药的动作一顿,心虚道:“我也不知道,忽然就开了。”   医灵关系容衍无情道的事,月折枝不想让容衍知道自己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想消除他心魔,让他绝情断恨,重回无情道。   容衍眼中笑意消失,他抬手抚上月折枝眉眼:“既然不知道,那我也不追究。”他指尖顺着月折枝眉眼滑过脸颊,落到月折枝脖颈处的掐痕上,“痛吗?”   月折枝已经找到所需药物,他收起药匣,避重就轻:“不痛。”顿了下,月折枝拧开一个药瓶,“手抬起,我给你清毒。”   容衍塌下眼帘,他笑了声,紧接着,啪一声扇向月折枝左脸:“这下痛吗?”   月折枝左脸火燎燎的痛,他被这一耳光扇得偏了头,整个人都懵了。懵了好一会,他正过脸,抬眼愣愣看向容衍。   容衍嘴角微微扯起,眉宇染了抹血,神色冷淡。   左脸很快红肿,月折枝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他怒气冲冲瞪着容衍,眼泪在眼眶打转,因为嗓子疼,说出来的声音在发颤。   “容衍,你有病啊!扇我干什么,你疯了?!”   月折枝从来没挨过耳光,即便是他师尊也没打过他耳光,至多罚他跪着抄写,面壁思过。   容衍神色更冷,笑意薄凉,他捏住月折枝下巴,如铁钳般牢固,捏得月折枝生痛:“我就是疯了,也是你逼的。”   月折枝没听清容衍在说什么,他气毛了,一巴掌拍向容衍捏着自己下巴的手。但他身上带伤,力气不大,没能拍开,于是,他曲起膝,狠狠顶向容衍腿间。   容衍早料到他会突然使阴招,按住他膝盖。月折枝被按住膝盖,不甘心地换了一只腿。   他换得太快,重心不稳,连带着容衍一起摔在地上。   地面虽然潮湿,但地表裂开,翘起部分却异常坚硬。   月折枝摔在地表裂缝翘起部分上,手中药瓶尽数滚落在地面,他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月折枝本来就有伤,加上怒火攻心,自然激得血气翻滚,涌上喉间。   勉强压下翻涌而上的血气,月折枝抬指欲擦去嘴角溢出的那丝鲜血。   容衍单膝跪压在他腹部,单手钳住他双手,反裁到他头顶。   月折枝挣扎两番,没挣扎开,他咬牙切齿道:“你放开,有病就唔!”   容衍弯下腰,堵住他嘴,含着他唇。   湿润、血液以及冷香一起在交叠中弥漫开,月折枝偏头想避开,容衍另一只手却扣住他下巴,强制他张开柔软唇瓣,接受入侵。   归心宗宗袍轻薄飘逸,每个弟子的外袍衣袖一侧都有绣娘精细绣上的天蓝浪纹。此时,两片轻薄飘逸的天蓝浪纹纠缠在一起,彼此不分。   月折枝眼泪簌簌直落,被吻得喘不过气,胸口闷痛,他无意识蜷曲紧被反裁在头顶的手指,细瘦手指被他绷得发白。   走开,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并不走开,压着他亲。   好半天,小兔崽子才退出去,退出时颤巍巍的带出一丝极细的银丝。月折枝眼尾被眼泪浸红,他眼神迷离,喘着气,看着这丝银丝。   银丝出现片刻就断了。   容衍呼吸略有些沉重,他身`下燥热,微微起身,常年握剑的粗糙指腹捏揉月折枝被亲咬红的唇,视线落在月折枝左脸。   月折枝肤色白曜,左脸挨了一巴掌,痕迹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发红肿。   容衍指腹顺着月折枝唇瓣摸到左脸,他轻轻吻向月折枝左脸,语气前所未有的温和:“痛吗?”   月折枝迷离的眼神方才恢复清明,他动了动身体,腿间却碰到不该碰到的,咬了咬唇,月折枝无视异样,他又气又怒,偏头不想跟容衍说话。   容衍按住他喉结:“看着我。”   月折枝喉结小巧,他哪里都小巧,被按住喉结,月折枝难受得很,眼泪直滚,只能转回头。   容衍指尖摩挲月折枝喉结:“痛不痛?”   月折枝满腹委屈,他睫毛上沾着泪水:“痛,你到底想干什么?”   容衍在哪里笑,低低地笑:“痛就对了。月折枝,你下次要记还敢擅作主张,以身犯险,我就抽了你手脚筋,给魔气做养料。”   月折枝脑海里蓦然想起他之前看到的青女。   青女尸体已经凉透,被黑色气体穿透肢体吊在半空,身体内部似乎有点内凹,正不断被什么蚕食   月折枝想及此处,感觉手背几缕黑色气体攀了上来,它们钻入衣袖,一直往里攀,温柔阴寒,月折枝想甩开它们,但容衍按住了他,让他动弹不得。   “别怕,我说得是下次抽你手脚筋,不是这次。”容衍指尖移开月折枝喉结,他气息尽数撒在月折枝耳边,“这次只是给你点惩罚,让你长长记性,别过几年就忘了警告。” 第47章   命中缺你   月折枝不知道容衍要给他长长什么记性, 只觉得很痛。   他清楚感觉到一缕缕气体从他胸骨剑突下中间凹处钻入,如削尖的柳枝尖,扎入身体。   月折枝忍不住颤抖, 冷汗瞬间浸透后襟。   他抬头努力看容衍。   白衣青年的脸清晰可见,他脸部线条流畅,鼻梁挺拔, 鸦黑长睫在脸上投下青灰阴影,分明是极其淡雅疏朗的长相, 却异常疏离冷漠,仿携深冬霜寒。   月折枝死死盯着容衍,不知道是因为太痛还是其他什么原因, 温热的眼泪直滚, 快速滚过脸颊,砸入凌乱鬓角。   “小师弟!”   域外, 余闻联系了最近的师兄师姐, 本欲再咬牙联系宗内尊者, 却遥遥瞧见模糊丛林间,一个黑影抱着一个人拂开两周杂灌木,朝这边走来。   域外夜晚早已不是域底的灰蓝, 天空辽阔无垠,黑幕为背, 星辰弯月做点缀。   余闻借着星辰弯月的微光隐隐约约分辨出那两道黑影的身份, 他又惊又喜,连忙掐住联系宗内尊者的玉牌, 迎了上去。   然而迎上去, 心又沉了下去。   余闻问道:“大师兄怎么样?”   容衍停驻脚步, 他抱紧怀中月折枝, 垂眸掩去眼中血煞。   容衍清醒时,尸横遍野,而月折枝沾血宗袍尽数被冷汗汗湿,湿漉漉贴在身上,他昏迷不醒的蜷缩成一团,缩在一旁。   容衍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他记忆混乱,只依稀记得自己体内魔丹自动运转,杀过妖魔鬼怪,然后不知道哪里来的路线,去采了骨生花,再之后   再然后容衍记忆更模糊了,只记得月折枝哭了,但为什么哭,容衍不知道,也完全记不起。   容衍检查过月折枝身体,应该是他入魔后治疗过,没什么伤,就是左脸好像被谁扇过,下手挺重。   容衍虽生气月折枝擅作主张,也想过教训,但扇人是万万不会做,舍不得。   想来是什么妖魔鬼怪扇的。   出身镇魔容家,容衍对妖魔鬼怪没什么好印象,妖魔鬼怪大抵阴险无耻,死不足惜。   心中不悦,容衍绷紧手臂,手臂已包扎好的伤口传来隐隐痛意。   容衍早习惯伤痛,嘴角牵起,平静扫过余闻,回道:“师弟去的时候妖魔没有几个,大师兄只是受了轻伤,陷入昏迷,无事。”   余闻觉得此时的容衍跟之前的容衍有些不同,好像多了几分煞气。   但见容衍神魂稳固,也并未多想,他将目光扫向容衍穿过膝弯,抱在怀里的月折枝。   光线虽然昏暗,却能看清月折枝好好戴着面具,呼吸平稳,只是衣袍沾着些血迹。“没事就好。”余闻长舒一口气,抬手想去接月折枝,“我来吧,说起来,我已经联系了附近的师兄师姐,打算再联系宗门尊者”   容衍微微侧身避开他手:“不麻烦余师兄。”   余闻:“”   余闻讪讪收回手,他摸了下鼻尖。   容衍睨他一眼,运转灵力,祭出法船。   法船简朴大气,高两层,上楼下舱,船头有一盏引路灯。   与用于长途飞行的云船不同,法船是同时加持了攻击、防御,且有属性的玄阶法器。   它外表看似与云船相同,平平无奇,里面却大有乾坤,如雅致的庭院,一步一转景,冬暖夏凉。   不仅如此,法船还会自主前往目的地,不需要人御船。   像法船这种玄阶法器,一般也只有出身优渥的世家嫡系会使用,其他人便是想也不敢想。   不说没有法船的购买途径,就是有,维持法船运行就是一笔难以想象的开销。   容衍点地抱着月折枝一跃而上,轻飘飘落到法船上:“骨生花已取到,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回宗。”   余闻是赞成尽早回宗,不过他有些诧异是怎么取到骨生花的。   域底本不是个好地方,加之容衍口中所说的几只妖魔,全身而退已经是极大的幸事,怎么还有闲工夫去找骨生花?   要是有闲工夫,也不至于让大师兄留在域底断后。   更况且   余闻摸了摸袖中金钱鼠,骨生花极难寻到,没有金钱鼠的指引就找到了骨生花,要么是气运逆天,要么就是神识强大到将整个域底翻了一通,这才精确找出。   余闻抬眼不动声色观察容衍和容衍怀中的月折枝:“骨生花不知是大师兄取到的还是小师弟你取到的?”   容衍掀起眼帘朝余闻看来:“谁取到的很重要?”   余闻虚笑着摇头:“那自然不重要。”边说着,余闻用玉牌告知其他正往这里赶的师兄师姐不用过来了,大师兄和小师弟已经平安离开鬼域。   容衍抱着月折枝朝法船甲板走了五步。   法船上的景象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由平平不起眼的上下两层楼船化做了三进庭落。   庭落青木灵玉铺道,亭台楼阁,曲径通幽,寒石松柏,钟秀瑰丽。   容衍抱着月折枝推开院落大门,穿过垂花门,进入正房。   在外历练时,月折枝也是来过法船留宿,不过那时月折枝是住北房左侧卧,且只客气的住了两个晚上,便自觉寻客栈住,行事小心慎重。   正房有一枚硕大的夜明珠,光线通透,容衍把月折枝轻放到床榻上,取下发冠,脱掉染血外衣和白靴,掖紧被角。   做完这一切,容衍转身欲离开,又顿住,他回头弯身摘掉月折枝脸上面具,抬手拨开散落在月折枝脸侧微湿的鬓发,视线定格在左脸。   左脸红肿已经逐渐消散,趋近于无。   容衍坐到床沿盯着月折枝左脸,片刻,抚平月折枝微微皱起的眉头,将中衣衣袖往上挽了几分,在月折枝左手手腕系了根驱邪避灾的平安绳。   月折枝手腕清瘦漂亮,五指修长,骨节分明,根根瓷白,到指尖却又泛着淡淡的粉色调。   平安绳系他手上,说不出的好看。   容衍心口被什么勾了一下,他挑了下平安绳的绳结,干燥手掌顺着皮肤往下一寸寸摩挲着月折枝手腕。   手腕隐隐透出青筋,容衍握着月折枝手腕,铅薄肌理在掌心格外细腻。容衍忽然有些燥热,那燥热似乎是从心底迸发出来,一路扩开经脉血肉,涌到雪原。   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一下,容衍心跳加速,他仔细丈量了月折枝手腕大小,丈量完毕,缓缓摩挲到月折枝掌心,张开五指,挤开月折枝微微并和的五指,扣住月折枝左手。   对方手明显比他小,十指相扣时,没有一点缝隙。   容衍就这这个姿势,情不自禁,拉起月折枝左手,附身低头轻轻咬住月折枝左手食指第一节 指骨。   雪原中的燥热成了八月酷暑的骄阳,烤化雪原累积已久、经久不化的老冰和千年冻土,于是,泛着微微寒意的雪水冰水尽数流向前方,浸入雪原下端。   雪原下端是刚冒出绿意的平川   犬牙磨了几下食指指骨,容衍喉结滑动了好几下,他有些不满足这点。   脑海里不自在冒出域底月折枝勾着他动情,跌入他怀里接吻,容衍松开咬着月折枝食指指骨的力度,容衍眼底闪过一丝猩红,念由心生,细细吻玩月折枝指尖   体内魔丹燥动了一下。   容衍骤然从沉迷和意识涣散中苏醒,他身体掌控权重新落回,猛地松开月折枝手,他在干什么?想什么?   容衍如被火烧,呼吸急促,他挺拔背脊被汗打湿,清冷凤眸眼尾染上一层薄红。   咬紧后槽牙,容衍将所有心思克制地压了回去,他取出手帕,仔细擦掉月折枝指尖指骨湿润,快速离开正房。   法船的速度是云船的五倍,离开正房,云如流沙顷刻而过,带着微微暖意和寒松冷香。   容衍终于缓过劲,他攥紧手帕,手帕柔软,但比手帕更柔软的东西触感还残留在唇齿间。   容衍耳尖发烫,他缓缓捂住唇,睫毛发颤。   月折枝尚且不知道容衍的动作,他还没醒,深陷噩梦中。   他做梦梦到了骗容衍气运当晚。   那晚冷月高悬,月折枝喝闷酒喝醉了,遥遥看到练剑归来的容衍,脑子一糊涂,抱着酒坛去灌容衍酒。   容衍银冠白衣,乌发如绸,明明是极其端正的模样,却在他灌酒时,心甘情愿喝了,然后喝醉了,乖巧趴在石桌上看他,目光温和眷念。   月折枝直来直去,瞧不明白容衍这么看他做什么,他眼前的容衍是两个,在晃。   晃着晃着,月折枝一肚子闷气直窜,他迷迷糊糊想起自己喝闷酒的缘故。因为容衍什么都不缺。   是的,因为容衍什么都不缺。   月折枝怀揣着骗点气运的坏心故意接近容衍,接近几年,取得对方信任,可以骗取对方气运后,又下不得手了,决定用东西换。   可是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换?月折枝觉得应该很名贵的东西才能换,于是背地里各种找天地灵宝,费尽心思,花了好几年找到名贵灵材紫菱。   月折枝揣着紫菱兴冲冲找容衍,小心翼翼询问你缺不缺紫菱?   容衍看了他一眼,道了声不缺。   月折枝当时就焉了,但他还抱着希望,问你想要什么?缺什么?   容衍顿了一下,平静道:什么都不缺,你若需要什么,我可以送你。   月折枝感觉被怜悯了,没戏唱了,识趣地自己离开,闷闷不乐地喝闷酒。   酒乱人心,月折枝看着被自己灌醉的容衍,又糊里糊涂问他缺什么,容衍似乎说了缺什么,但他没听清,想来应该是说什么不缺,问他是不是需要什么。   月折枝整个世界都是晃的。   晃着晃着,月折枝理智也晃没了,他心想我需要气运,那你给我一些,便怒冲冲拽起容衍衣领,亲了上去,把人气运骗走了些。   月折枝睡得昏昏沉沉,半梦半醒间意识到自己骗了气运,又悔又气,慌张地要还容衍气运。   但这只是个梦。   梦境混乱,说话颠三倒四,月折枝还不了,只能以旁观者视角,恼火的看着   月折枝硬生生把自己气醒了。   强压下怒火,月折枝取下面具,按住微痛的太阳穴轻揉,没揉两下,耳边听到一阵捣药声,这声音如滚豆落地,清楚咯嘣。   月折枝揉太阳穴的手顿时一顿,下意识环顾四周。   房间裝横淡雅,竹椅竹凳屏风乃至地毯都笼着层草药的苦冽,月折枝认出这是卫师叔的待客歇息的偏房。   回宗了。   月折枝抿紧唇,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送他回的宗,再查看身体,身体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想来是卫师叔帮他治疗过了。   至于容衍,月折枝压根没想过容衍会给他治疗。   容衍骂他扇他教训他时,一点没心慈手软。   月折枝想起他就觉得痛,痛得生怒,不想管容衍。   他成不成仙关我什么事?   我为什么要补救?   我已经干了坏事,我就是坏人,坏人是不需要补救的!更不会舔着脸把自己送别人床上!任人取舍!   事实上,直至现在,月折枝也不认为自己让他们走,自己留下来挡事有错。   他也不是不惜命,也不是随随便便来个人就可以让他送命,他只是在必要场合做了他认为的正确决定。   月折枝放下按着太阳穴的手,正准备凝出道水镜,看看左脸,却忽然发现手腕上有根红绳。   红绳的颜色跟红线颜色相同,都是正红。   月折枝不认识这是什么东西,闻了闻,没有药味,应当是容衍系的。   月折枝掀起眼皮,瞧了眼朝外推开的窗,一把扯下来,用灵力裹着扔出窗。 第48章   露出来的下巴微尖,唇红齿白【一更】   晦气。   月折枝蹙起眉, 他取出手帕仔细擦拽下平安绳的左手手腕。   连擦几次,感觉到痛意,才停止无功之举, 不紧不满凝聚出水镜看左脸。   左脸已经恢复正常,按一下,也不痛。   掐诀打散水镜, 月折枝戴上面具,熟练用发冠束起长及大腿的墨发, 又从自己乾坤袋中翻出一件干净的宗袍换上,确保无任何差错后,月折枝联系上余闻。   “余师弟, 这一路麻烦你了, 你现在在宗里吗?有空请你喝酒。”   月折枝记得余闻去鬼域也是有事要办的,只是顺道帮他找一下骨生花。   但现在半路出了状况, 骨生花没找到, 事情也没办成, 月折枝觉得应该请吃喝个酒,表示歉意和感谢。   余闻似乎是猜到他所想,客气笑道:“昨日从鬼域回来就一直在宗, 不过”   余闻那边话没说完,月折枝忽然听到一声噼里啪啦的响声, 他正要问发生了什么, 余闻那边的气氛骤然一紧,掐断了联系。   “大师兄, 有空再与你说了。”   月折枝道:“好。”   余闻掐断了联系, 月折枝仔细想了会对方发生了什么事, 但没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只得不做多想,收拾好心情,装出轻快的模样遁着捣药声去见卫师叔。   卫师叔新收了个小徒弟,只五六岁,人小胆怯,还需要卫师叔从旁指导如何选药、捣药、基础性淬炼药物。   因而,遁着捣药声寻去准没错。   不出意外,月折枝遁着捣药声在丹药房见到卫师叔和他那个肩上顶着火烈鸟的小徒弟,但出人意料,他还见到了容衍。   容衍正跟卫师叔说什么,两人交谈声很轻。   碧空万里,春日明媚阳光穿过炼丹房琉璃瓦背落在容衍白发上,白发本就清逸,因这明媚春光泛出光,特别是发尾处,泛出的光促使发尾发丝如琉璃般透明。   月折枝视线落到容衍一头莲花银冠半束起的白发上,一时有些走神。   “大师兄。”容衍显然已经在他进门时就注意到他,见他站定在原地,侧身正对向他,微微垂眼,唤了声大师兄。   月折枝收拾好的心情顿时拉回原位,他不冷不淡地嗯了声,收回视线,几步走到卫介云跟前。   容衍从未被月折枝这般漠视过,即便是两人闹脾气,月折枝也只是不理他,断不会以这种不冷不淡的语气回一声,如同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心中隐隐约约有些不虞,容衍垂下眼帘,退开了一点,给月折枝腾出足够大的空间与卫介云谈话。   卫介云一身青衫,玉簪束发,他负手而站,见月折枝来,微微抬头看向月折枝:“醒了?”   月折枝对容衍和卫师叔在说什么并不感兴趣,他避开容衍看来的视线,躬身行礼,感激道:“多谢卫师叔出手治疗。”   卫介云微微点头,骨生花确实要劳烦他炼制成解毒药,治疗月折枝身体,这早感谢晚感谢也没什么区别。   卫介云不知,月折枝感谢的不是炼制骨生花,而是治疗身上的伤,错意了。   “这是炼制好的药。”卫介云点头后,拿出两瓶丹药递给容衍,转头对容衍嘱咐没有嘱咐完的事,“固原丹两粒,解毒散一粒,以水服用即可解红魔毒。”   容衍恭敬接过药。   卫介云又嘱咐道:“剿灭妖魔小心点,这些妖魔都是数千年前的妖魔,虽被镇压后消减了实力,却异常狡诈暴躁,比现在的妖魔要强上数倍。”   容衍收回看月折枝的目光,应了声是,转身离开丹药房。   离开前,他目光在月折枝身上留了片刻。   卫介云何等敏锐,立刻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眯起眼睛,若有所思。   容衍昨日也是从鬼域回来的。   他自己说是去鬼域办点事,刚好碰见月折枝和余闻。   刚好碰到?   卫介云可不信这话,他年轻时,经常说这话,一听便知容衍在瞎扯。   既然不是刚好碰到,那就是一起去的鬼域,然而二徒弟余闻又说确实是在半路(域底)碰上的   那么,排除一切不可能,最接近真相的可能只有一个。   卫介云点了点手背,这是他遇到难事,下意识的动作。   “师叔。”月折枝的声音牵回卫介云的思绪,卫介云停止点手背。   月折枝提起来见卫介云的目的:“此去鬼域没能找到骨生花,余师弟应当跟你说过。解毒金丹能不能等三年再炼制?三年后我再去鬼域寻骨生花。”   他从容衍身上转移过来的毒必须要骨生花炼制的解毒金丹才能尽数解除。   但域底时,容衍杀光了来追杀看戏的妖魔,恐怕未来三年,鬼域都是全面戒备状态,难以进入。   骨生花只生长在鬼域,难以进入意味着无法取得骨生花,也无法炼制解毒金丹。   “骨生花?”一旁的小徒弟闻言,停止捣药,他和肩上“枝枝枝——”叫着的火烈鸟奇怪地看了过来:“大师兄,你们不是找到骨生花了吗?”   卫介云也朝月折枝看来。   月折枝怔住,片刻他想到是谁,避开两人看来的视线,弯眼轻笑,笑不达眼底:“一时睡蒙,忘了。”   说完这句话,月折枝顿了一下,刻意转移话题问道:“师叔,你方才说什么千年前的妖魔,可是从镇魔容家转镇宗内大阵的那些妖魔鬼怪?”   月折枝记得之前镇魔容家镇魔塔毫无征兆倒了,镇魔容家为了安顿这些镇魔塔中的妖魔,与宗主商议,前些日子刚将其转镇到宗内大阵中。   卫介云听出他在转移话题,毕竟他转移得太过生硬,连掩饰都没掩饰。   不过卫介云并没有打算追究,他示意小徒弟认真捣药,颔首道:“正是。昨日,你们从鬼域回来时,好些妖魔从大阵中逃了出来,伤及宗内弟子。幸好护宗阵法已开启,整个宗只能进不能出才没有让这些妖魔逃之夭夭。”   挥袖翻过描金兰花纹白玉茶,杯用灵力倒了两杯灵茶,卫介云递给月折枝一杯,又补充道:   “现在这些逃出来的妖魔都被困在宗内,邢堂弟子及假丹期以上弟子奉命缉拿,刚才你小师弟来找我拿药,就是为防止中红魔毒。”   “他也需要缉拿逃出来的妖魔,毕竟他是镇魔容家的人,修为也在假丹期以上。”   ——月折枝不需要去缉拿妖魔,他遮掩了修为,旁人都以为他不过筑基初期。   筑基初期也就是筑基一层,与假丹期中间隔着筑基二层、三层十层,整整十层小分水岭,没人会叫他去干这种危险的事。   月折枝乖巧接过灵茶,微微掀起面具,往上推了点,抿了口。   修仙之人,其实并不需要饮食饮水,他也极少饮食饮水,一来是戴着面具不方便;二来他也不喜欢沾这些需要炼化的食物或者茶水。   不过师叔这里的灵茶茶香偏淡,清清甜甜,而且卫师叔总给他一种师尊的可靠,他在这里比较放松,并不会拒绝喝点灵茶。   抿了口,月折枝又抿了口,一股暖流滑入胃部,月折枝舒服地长舒了一口气,他捧着杯子,眸光潋滟,抬眸问道:   “卫师叔,这些妖魔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是缉拿而不是直接杀了这些妖魔,杀了明明更方便。”   月折枝这两个问题问到点上了。   一旁捣药的小徒弟听得月折枝问起,也不动声色竖起耳朵,朝自家师尊看去,看出的同时,余光瞧了一眼月折枝。   只一眼,小徒弟就有些心痒。   月折枝依然戴着面具,露出来的下巴微尖,唇红齿白,分明一副美人胚子的轮廓。他细长手指捧着描金兰花纹白玉茶,颜色竟比杯色还要白上几分。   小徒弟入宗时,宗内正在传刑堂有几个弟子见过大师兄长相,他其实不丑,相反花容月貌。   不过也有一部分,并不相信,嗤笑这些说见过大师兄长相的刑堂弟子收了月折枝好处,昧着良心瞎说。   至于月折枝好似没听到这些风言风语,不做任何澄清或解释,这更加坐实了邢堂那几个弟子收了月折枝好处。   卫介云却知邢堂那几个弟子并未收月折枝的好处。   月折枝是真的漂亮。   宗内传月折枝花容月貌时,几个纨绔子弟正纷纷提着礼物上归心宗献殷勤。   卫介云认识这几个纨绔子弟,都是大家族的嫡系,论起身世,虽不及容衍,却也不差。   众所周知,这几个纨绔子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他们既然提着礼物上归心宗献殷勤,那就说明月折枝确实貌美。   貌美是把双刃剑,若是好好利用,说不定能混成某个大能道侣,一跃青云。   卫介云不知月折枝为何遮掩容貌,但他作为长辈,还是尊重月折枝的决定,将献殷勤的几个纨绔子弟强行打发了。   若不是如此,这会月折枝已经被堵到宗内。   移开视线,卫介云弓指敲了下小徒弟脑袋,小徒弟立刻捂头回神,他移开看月折枝的目光,幽怨道:   “师尊!”   卫介云只当没听出小徒弟的幽怨,在小徒弟捂头怨念的目光中淡淡道:“这么多妖魔从哪里来,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都跟你们没关系。不过,你们实在想知道也可以,十年内成为一方尊者。”   月折枝:“”   小徒弟:“”   说白了,就是禁忌,不能告诉他们。   月折枝自认除了识趣没有别的长处,他不再多问,道了声要去灵兽堂便想离开。   九阶妖虎还在灵兽堂,也不知道醒了没。   月折枝出发去鬼域前一月看了九阶妖虎,状态不怎么好。   卫介云猜到他是要去看九阶妖虎,允了。   “路上别往宗内阴暗或者偏僻的地方走,说不定会碰到这些逃出来的妖魔。鬼域你擅作主张,留下做诱饵的事我听余闻说了,没有下次。”   月折枝闻言,抿了抿唇,他重心都落到卫介云说的后半句上了。   慢吞吞喝完描金兰花纹白玉茶中的灵茶,月折枝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没有下次。对了,师叔,你灵茶好好喝,还有没有多的茶包?”   “喝了还想打包?滚。”卫介云笑骂,他转身走至丹药室左侧,打开雕花木柜,撩起宽大袖袍,从里面取出密封茶罐,用兰花竹装了一盒,仔细封起来,抛给月折枝。   月折枝眼疾手快接住:“谢谢师叔,师叔真好,师叔天下第一!”   “油嘴滑舌,赶紧滚。”卫介云道。   月折枝拱手一礼,戴好面具,圆润滚了。   丹药房顿时安静下来,只余捣药声。   捣药声铿锵有力,石杵与药槽隔着绵实药材撞击音错落有致,仿佛琴师弹出来的琴音。   宗内大阵被破,零星妖魔逃了出来,丝丝缕缕的妖魔气息笼罩着归心宗上空。   归心宗处于修仙界中州以北,地势险要,山环水抱,原本秀丽如画,此时被丝丝缕缕的妖魔气息笼罩,竟有几分山倒水倾的危势。   月折枝在卫师叔炼药之地还没感觉到任何异常,一出卫师叔炼药之地就发现天空被笼罩。   浓重的妖魔气息仿佛苍蝇,弥漫在归心宗内,无孔不入。   ——但比起鬼域域底,又好了不少,这里的妖魔之气只是比较暴躁。   月折枝不喜欢妖魔之气,有些心烦,他揣着茶包,边往灵兽堂走边思考什么才能缉拿完逃出来的妖魔。   正午时分的阳光不骄不躁,暖暖撒在干净的石阶上,月折枝低着头走路,忽然发现前面的路被人挡住了。   作者有话说:   二更在七点半,不用等感谢在2022-03-01 22:05:25-2022-03-02 14:27: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容衍冷着脸:“拿来。”【二更】   那人宗袍衣角整洁, 脚踩白靴,白靴上应该是双面银线竹纹绣,做工精细, 一瞧就价值不费。   “麻烦让一下路,谢谢。”月折枝小声道,他目光落到对方白靴上, 习惯性在心里估价。   那人没有让路。   月折枝叹了口气,不再估价, 他抬起头,朝旁边走了两步:“算了,我绕道”   话音戛然而止, 月折枝抬头看清挡路的人。青年白发银冠, 身姿挺拔,宽肩劲腰, 腰间挂着一枚归心宗弟子必挂的红玉珠。   ——是容衍, 他从卫师叔那里出来后并没有立刻离开, 而是站在必经之路等月折枝。   月折枝微微蹙起眉:“有事?”   容衍沉默片刻,注视着月折枝戴着的白色面具,道:“大师兄身体感觉如何?”   月折枝掀起眼皮, 瞧了他一眼,绕过他就走:“托你的福, 很好。”   容衍不明白月折枝在气什么, 他还没生气,月折折枝生什么气?   “站住, 我有话跟你说。”容衍转身拉住月折枝左手腕, 拉住的瞬间, 容衍察觉到不对劲。   平安绳不见了。   平安绳正红, 绳结末端有枚用以松紧的血珀石,小珊瑚珠大小,用手隔着衣服去摸,能够清晰感觉到那颗血珀石的存在和灵气。   但此时月折枝手腕上,他捏上去并没有感觉到那枚血珀石。   容衍脸色变了几分,他握着月折枝手腕的力度大了几分,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沉了下来。   “我给你的平安绳去哪里了?”   月折枝被他拉住,被迫停在原地,闻言,目光顺着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滑到他捏着自己手腕的手背上,他似乎在压制怒气,修长骨感的手背上青色脉络凸起。   月折枝嗤了声,他微微侧身拍开容衍的手:“什么平安绳,我不知道。”   容衍紧紧握住他手腕,月折枝没拍开。   “放开。”月折枝神色冷了下来,语气生硬。   容衍攥紧他手腕,月折枝吃痛,感觉他要攥断自己手。起先在域底就升起的怒火这会蹭一下冒了出来,月折枝祭出红线。   红线泛着杀意,直指容衍。   “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放不放?!”   容衍仿佛没看到扑面而来的杀意,直直看着月折枝眼睛,好像要从他眼睛里看出他有没有撒谎。   月折枝却是在撒谎,他不仅知道,他还亲手把平安绳从手腕拽下来,丢出了窗。   卫介云用来招待客人的客房依山崖而建,窗户外就是葱葱郁郁,高达数丈的陡崖,从窗户丢出去,早就不知所踪。   月折枝也没想寻回平安绳,他对这东西没好感。   准确来说是对容衍没有好感。   “你在生什么气?”容衍盯着月折枝眼睛片刻,语气平静问道。   月折枝气笑了,自己气什么,容衍不应该很清楚?还气什么?月折枝深吸一口气,声音更冷,染了几分入耳就可分辨的怒气。   “放开!”   “大师兄?小师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几个邢堂弟子站在不远处的树林内,遥遥见到这一幕,疑惑喊道。他们正在地毯式搜寻逃出来,躲起来的妖魔。   月折枝闻言,遥遥看向那几个邢堂弟子:“还不放?让同门看到成何体统?”   容衍抿紧唇,他看向月折枝手腕,骤然放开,转身走向几个邢堂弟子。   容衍肌肉紧实,个高腿长,加之疾风咒,行走速度很快,几个呼吸间便走到那几个邢堂弟子面前。   几个邢堂弟子只是问一下他们在石阶那边做什么,看起来要打架一样。   因而故意问了一声,并不是叫容衍过来和他们一起地毯式搜寻逃出来,躲起来的妖魔。   为难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个邢堂弟子讪笑道:“我们几个人忙得过来,小师弟,不需要你帮着找。你昨晚忙了一晚上,又是搜寻妖魔又是辅助追捕,今早最好休息两个小时。”   容衍攥紧五指,指腹和掌心之间粗燥感十足,他压紧了掌心,道:“不必,我不累,同几位师兄一起吧。我待会还要去分发红魔毒的解药,刚从卫师叔哪里拿来。”   “行。”几个邢堂弟子看了看站在远处的月折枝,月折枝没往这里看一眼,正在低头活动手腕,他身边,红线像个调皮的灵兽,围着月折枝转圈圈。   几个邢堂弟子说实话,并不认识红线是什么东西,只是瞧起来并非凡物。   也不知道这位修为不如一个最低层内门弟子的大师兄是从哪里得来的。   真是好运气。   几个邢堂弟子如是想,他们不动声色收回看月折枝的羡慕目光,略略一拱手,笑颜逐开,道:“那就多谢小师弟了。”   在场之人皆知镇魔容家有一门专门用来搜寻妖魔鬼怪的是术法,准确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   作为镇魔容家嫡系,容衍深得此术法精髓。   若是他帮着来搜寻,他们可要省力不少。   月折枝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余光瞧见几个人在那里和容衍客客气气的有说有笑。   心中嗯了声,反正与我无关,月折枝专心致志活动手腕。   容衍力气大,捏得他手腕痛得很,红了一圈。月折枝活动了好一会,才感觉没那么痛。   放下衣袖,月折枝按住在他身边打圈圈的红线,“转转转,就知道转,没看见刚才有人不长眼,欺负你主人?就不知道抽他。”   红线颇有灵智,似乎是听懂了月折枝在说什么。   它停止打转,乖巧地出蹭了蹭月折枝衣袖,而后缠住月折枝食指,把自己打了几个圈,于指尖打了个蝴蝶结。   月折枝:“”   月折枝满腔怒火全消了,他弹了下红线打出的蝴蝶结:“算你有点良心。”   红线被他弹得晃了两下,高兴地甩线尾。   月折枝并没有什么心思逗红线,他还惦记着灵兽堂中的九阶妖虎,抬头揉了一把红线,月折枝把红线收入乾坤袖中。   宗袍内缝制了口袋。   这口袋被称为乾坤袖,空间不大,里面虽不能向乾坤戒、乾坤戒一般除了活物什么都收,却是能收些贴身之物,或者小巧的法器。   容衍跟几个邢堂弟子商量完从哪个角落开始搜寻妖魔,回过头,月折枝已经离开石阶。   石阶上空荡荡,只有两侧高大的乔木在地面投下的阴影。   容衍扭头不再看石阶,他送开攥紧的手,手心一片血液。   血液出现片刻,便被一缕宛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卷了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此同时,掌心上的硬生生掐出的伤痕也消失不见。   容衍发现,自从他体内出现魔丹后,他的愈合能力就出现了质的飞跃。   比如现在的掐处的伤痕,以往要一个小时左右才会痊愈,而现在呼吸间就愈合了。   愈合速度之快,容衍就是在师尊,或者父亲、伯父、祖父身上也没有见过。   容衍垂下眼帘,他收起卷过掌心的那缕黑色气体,不冷不淡对几个邢堂弟子微微一点头:“开始搜寻。”   几个邢堂弟子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更没有发现他掌心一闪而过的黑色气体,几人算上容衍,分成两组,快速走向商定好的角落开始搜寻。   月折枝离开石阶后,顺利来到灵兽堂。   也不知道是不是灵兽和妖魔都有着远古妖兽的血脉,此时整个灵兽堂都乱做一团,无数灵兽暴躁地扯着嗓子嘶吼,撞击关着它们的铁笼。   月折枝在众多嘶吼声中清晰分辨出一声细弱奶稚的虎叫。   “莫师弟?唐师妹?有人吗?”   月折枝记下这声细弱奶稚的虎叫,挺直腰,环顾四周,寻找专门治疗喂养的师弟师妹。   “有人有人。”唐师妹紧紧捆住怀中张着翅膀狂扇的白孔雀,从阁楼架子后面钻出来,满头灰,“大师兄是来接九阶妖虎的吧?”   月折枝应道:“对。”   唐师妹提高了声音:“它已经醒了,小家伙很活泼,就是喜欢咬人。在左侧角落最底下那个笼子里,你瞧瞧?自己取,我就不取了,这白孔雀受妖魔之气,正红着眼闹腾,我得看着它。”   害怕月折枝误会,说灵兽堂服务不周到,性格软乎的唐师妹赶紧补了一句,“其他师兄师姐去追王尊者那只逃出笼,脑子受了伤的肥鹤去了。”   月折枝即便没有得到解释也不会生气,笑着点了点头,月折枝道了句没事,径自走向灵兽堂左侧角落。   左侧角度横着上下几个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放有铁笼,铁笼活动面积还算大,里面根据不同灵兽的需求放着食水,铺着丝绸棉絮或者干燥草木。   月折枝走到角落处就又听到那声细弱奶稚的虎叫。   半蹲下身,月折枝准确无误地找到九阶妖虎的笼子。九阶妖虎胖了一圈,像一个雪团子,正趴在笼子角落里小声叫。   它身上裹着一层干燥草木,看得出,这些干燥草木是它自己裹上去,已经踩成了一缕缕的细丝,看起来十分柔软。   月折枝隔着笼子瞧见叫得起劲的九阶妖虎,眼眸划过一丝笑意,他抬手就要打开玄铁锁。   手指即将碰到玄铁锁时,月折枝想到唐师妹刚才说得,活泼,喜欢咬人,又顿住了。   万一咬他怎么办?月折枝小时候被狐朋狗友养得老虎咬过,对此有很深的阴影。   在他心里,虫是第一生化武器,老虎是第二生化武器。   月折枝犹豫片刻,抬头看向还捆着肥鹤,跟肥鹤较劲的唐师妹:“唐师妹,你这个笼子买吗?”   “啊?”唐师妹站在阁楼栏杆前,探头朝月折枝看来,“大师兄,你说什么?”   “我说,笼子买吗?”月折枝重复了一遍。   唐师妹闻言,为难地皱起眉:“孟师兄应当不会同意买。”   唐师妹口中的孟师兄是宗内孟尊者的亲孙子孟轩,他二十筑基,天赋中上,在灵兽堂很有话语权。   不巧的是,这位孟师兄在年少时经常被月折枝压一头,因此对月折枝很有意见。   宗内之前传邢堂弟子是被月折枝收买了才说月折枝漂亮的带头人正是孟轩。   “那算了,不要了。”月折枝道。   月折枝知道孟轩那人的心胸,闻言也不强求,强求只会让师妹为难。   他重新看向笼子里的九阶妖虎,皱着眉头打量片刻,月折枝站起身,决定回住所找个不要,且能透气的厚实木箱子。   厚实木箱子得加持阵法,不然以九阶妖虎的劲,铁定要撞破厚实木箱子。   虽然现在的九阶妖虎还是个一岁左右的幼崽。   “嗷呜——”月折枝刚站起身,准备离开,宗袍衣摆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月折枝低头一看,一直趴在笼子角落里的九阶妖虎不知道什么啪嗒啪嗒跑到笼子前面,从笼子缝隙里探出肉乎乎、毛绒绒的左爪,一爪子拍在月折枝衣摆处,尖利的爪子在它拍来时,锋利地戳进宗袍衣摆。   宗袍衣摆不堪重击,当场破了几个洞,牢牢被月折枝衣摆勾住了。   月折枝:“”   九阶妖虎蔚蓝瞳孔浮现胆怯,它缩了缩脖子,爪吧爪吧地缩爪子。   但爪子已经勾穿衣服,牢牢勾住衣服下摆,又岂是那么容易取出来的。   九阶妖虎连爪吧了几下,都没取出来,它仰头看月折枝。   月折枝也看着它,看了会,月折枝半蹲下身。   九阶妖虎不知想到什么,往后缩了下,眼巴巴望着月折枝,然而迎接它的并不是拧断爪爪,月折枝把挂在衣摆上爪爪取了下来,随后打开了笼门。   “先说好,不许咬我,咬我揍你,往死里揍那种。”月折枝威胁道。   九阶妖虎试探性地缩回爪子,见月折枝不拦着它,还反倒说了这么一句虽然听不懂,但是感觉很友好的话,九阶妖虎从笼子里钻了出来,甩着细长的尾巴往月折枝手上扑。   月折枝开始以为九阶妖虎是要咬它,在发现它扑过来后,只是蹭它手臂,奶里奶气地嗷呜时,月折枝放下心。   看来还是乖巧的奶团子,不枉自己救它一命。   月折枝心满意足地揉了揉九阶妖虎,抱起九阶妖虎。   唐师妹在阁楼上睁大了眼睛:“诶!它怎么不咬你?”   月折枝笑道:“兴许它认主。”   “我照顾了它好几个月,也算半个主人了,这个小白眼虎!”唐师妹愤愤不平。   月折枝礼貌地轻笑,他抱着九阶妖虎问了下治疗费和照顾费,当场结了账。   早些时候,月折枝在月家狠敲了一笔,再加上自己的存款,有很大一笔钱,虽然结了将近一万的灵石,依然有富余。   月折枝只是有些心疼。   不过心疼归心疼,月折枝没有想省一点不该省的钱,也没有觉得值得不值。   结完帐,月折枝抱着九阶妖虎返回住处,打算给九阶妖虎做个窝。   时间辗转,三日后。   下午时下了场雨,地面都湿漉漉的,容衍等人正站在卫师叔住处下的崖底边缘搜寻妖魔踪迹。   这些妖魔藏得太好了,翻了三天,几人都没在这地方找到它们的踪迹。   至于宗内其他缉拿妖魔的同门,倒是在靠近大阵附近找到几只妖物,都在拿下后,关回了宗内大阵。   “小师弟,这是最后一个阴暗的地方了,如果这里也没有,就说明这附近没有藏妖魔,我们得换个地方继续找。”   为首的邢堂弟子说。   容衍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嗯了声,并拢食指和中指,运转术法,朝光线并不好的崖内走去。   地面湿哒哒的,每踩一步就是一个足印,也幸好他们是修士,身体排除了大量浊气和污垢,身轻如燕,才没有陷进去。   几人朝着崖内走了段距离,潮湿感越来越重,除了容衍并拢的指尖的那点光还散发着莹莹暖意。   几人朝容衍的位置靠近了几分,汲取微弱的暖意,驱散潮湿感。   “我竟不知道宗内还有这般潮湿的地方,简直见鬼了。”   “可不是。”   “说起来卫师叔真会挑地方,有什么炼废的残丹,连门都不必出,直接就能扔崖下处理了。”   “别说话。”几个邢堂弟子正说着话,容衍的声音从旁传来,异常平静清冷,“周围有妖魔。”   听到如此笃定的话,几个邢堂弟子心中一惊,他们连忙朝四周看去。   容衍指间那点微弱的光明明灭灭,最后竟然直接熄了。   无边的潮湿感从四周蔓延来,几人绷紧了心弦,就在这时,脚下的土地开始不规则地起伏,每一次起伏,地面都会鼓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土包,令人发指。   作者有话说:   三更在11点半左右,不要等感谢在2022-03-02 14:27:59-2022-03-02 23:0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三更】   “在地下。”容衍见状, 当机立断祭出天恒银剑,跃到天恒银剑上,于半空俯看起伏的地面。   几个邢堂弟子立刻御剑也飞上半空, 他们表情严肃,警惕地看着地面。   地面自他们御剑到半空后,就停止了起伏, 似乎刚才只是他们的错觉。   “跑了么?”其中一个邢堂弟子皱起眉,当即祭出一柄刻有黑鹰图腾的弓, 他熟练地搭羽箭拉开弓弦。   弓拉开时,羽箭和弓弦都燃起熊熊烈火,烈火红中透着橙黄, 一轮炽热的太阳似的, 撕破崖底的灰暗和潮湿。   瞄准地面最后一次起伏的地方,那邢堂弟子眼神如鹰隼, 松开弓弦——   羽箭快如疾风, 带着烈火, 划破空气,迫使空气发出刺啦细小的爆/破声。   就在羽箭尖锐的箭头即将刺到地面最后一次起伏的地方时,变故突生!   一张活灵活现, 仿佛刚从活人身上拔下来的美人皮携带着滚滚魔气从那邢堂弟子的头顶扑来。   那邢堂弟子显然没预料到这一幕,他呆愣在原地。容衍喝了他一声, 他才反应过来, 祭出羽箭,手指勾着弓弦才开始拉弓。   但显然已经完了, 美人皮铺到距离他一臂远时, 他感觉到莫大的压力, 一时间, 他手指被粘液粘住似的,连弓都拉不开。   完了。   他脑袋一片空白,心里如是想。   美人皮距离他距离太近,就算是离他最近的师兄及时拔剑,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刺穿滚滚魔气,击杀美人皮,美人皮也已经扑到他脸上。   电光火石间,那邢堂弟子感觉有人替他拉开了弓,紧接着,哄一声,美人皮嘶鸣一声,飘乎乎从他头顶过,跌落到地面。   地面在美人皮跌落的瞬间又开始起伏,起伏片刻,竟出地面蹦出一块有着四肢的石头。   ——有两个,一个魔,一个妖。   美人皮是魔,而那长着四肢的石头是妖。   几个邢堂弟子见状,随之落到地面,与一魔一妖对持,对持的同时看了眼刚才那个邢堂弟子。   “你没事吧?”   空白退散,那邢堂弟子擦了一下额头上的冷汗,感激地看向右侧的容衍,“没事没事,小师弟及时给我拉开了弓”   那邢堂弟子说到这里怔了一下,容衍在右侧那么远的距离的情况是怎么给他拉开了弓?又是用什么办法,隔开美人皮带来的滚滚魔气,给他拉开了弓?   按容衍金丹后期的天骄修为,他就算厉害,也不可能隔着这么多限制条件给他拉开弓。   容衍不动声色收起黑色气体,这是他第一次用魔气,很顺畅,顺畅地仿佛他天生就该修魔。   压下心底疯狂叫嚣修魔才有出头的念头,容衍没有看那邢堂弟子,更没有理会那邢堂弟子心中的疑惑。   他一点天恒银剑,跃到地面,他跃到地面的同时,天恒银剑回到他手中,剑尖抵在地面,划出一条银光。   那邢堂弟子见他落地,压下心底疑惑,随后也落于地面。   “通知邢堂长老,我们不是对手。”容衍落到地面后扫了眼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声音稳重道。   几个邢堂弟子所想跟容衍一致,为首的邢堂弟子当即拿出玉牌就要通知邢堂长老,却在这里,几个邢堂发现了异常。   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并未攻击他们,非但没有攻击他们,还诚惶诚恐地站在原地,似乎在场有什么让他们恐惧又敬重的强大存在。   刚才几个邢堂弟子太紧张了,御剑下地,没有观察到这一点。   作为邢堂弟子观察力是很敏锐的,一旦不紧张,就能发挥出正常水平,看出面前的异样。   几个邢堂弟子从来没见过这么怪异的一幕,他们互相看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目光从自己开始,一个个扫过,扫到容衍时,几个邢堂弟子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停住。   不需要多余的猜测,几个邢堂弟子就能确定让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诚惶诚恐的是小师弟容衍。   小师弟容衍算上今年都比在场几人小三十多岁,有什么资格让这让邢堂长老和尊者,乃至宗主都头疼的千年妖魔诚惶诚恐?   几个邢堂弟子眼神逐渐变了。   容衍镇定自若地抬起天恒银剑,好似并没有察觉身边人的变化。   “小师弟,你搜寻妖魔辛苦了,还是我们来吧。”几个邢堂弟子说着,催动手中法器,同时通知了邢堂长老。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容衍问,他身影清清冷冷,端得一副清风明月。   几个邢堂弟子一边用余光看着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一边连声道:“我们没什么意思,只是担心小师弟身体。”   “是吗?”容衍收起了天恒银剑,他垂下眼睑,睫毛又长又黑,枯蝶般扑簌,“竟然几位师兄这么担心我,那我就不强撑了,这一魔一妖就劳烦几位师兄费心”   容衍话还没说完,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身上骤然炸开浓烈魔气。   浓烈魔气云雾般朝四周散开,在场之人几乎看不清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的身影,待魔气散去,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赫然不见了!   “去哪里了?!”几个邢堂弟子又惊又怒。   惊怒之下,几个邢堂弟子瞧见容衍走到一开始地面起伏的地方,半蹲下,用天恒银剑的剑尖挑开地面。   地面是一层潮湿的泥土和杂物。   挑开地面,映入眼帘的是一层宛如石墨的液体,液体不多,借着天恒银剑反射的剑光能看到与泥土融为了一体。   几个邢堂弟子见到这滩和泥土融为一体宛如石墨的液体脸色就难看了下来。   作为正道修士,为捍卫正道,斩妖除魔之事做得数不胜数,自然能一眼认出这滩和泥土融为一体宛如石墨的液体是什么东西!   是魔流失的魔气!   一旦魔受重伤,体内魔气就会快速流失,进入形成宛如石墨的液体。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美人皮就受了重伤,只有一个长着四肢的石头妖能够与他们抗衡,而他们竟因为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的反应怀疑小师弟是奸细   实在是…太蠢了!   几个邢堂弟子懊恼无比,他们不敢看容衍的表情,纷纷羞愧地握紧手中法器。   容衍依然平静无比,没有一丝波澜,他站起身,只是道了句:“一个重伤,应该跑不远,四处看看,说不定还没出崖底。”   几个邢堂弟子张了张嘴,又什么都没说,只是沉默着点头,分开寻找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   但把整个崖底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见到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想来是早策划好了一切,跑了。   几个邢堂弟子脸色越发难堪,这件事说来说去都是他们的错,若不是他们的错,也不会   几人想着,看了看容衍,容衍站在老木阴影下,他修长手指握着方雪帕正在擦天恒银剑,天恒银剑方才沾了地上潮湿的泥土和魔气化作的液体,有些脏。   几个邢堂弟子站在一旁见容衍将天恒银剑擦拭得干干净净,心里越发不是滋味,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推桑着来到容衍面前。   “小师弟,抱歉,先前上了妖魔的当,怀疑你”   几个邢堂弟子说到这里有些说不下去,他们从未给人道过歉,身为邢堂弟子,多得是人追捧他们。   容衍闻言,收剑的手一顿,锋利的剑刃顿时划破他手指,而雪亮剑身的将他冷冽眉眼倒映其中。   “没事,我不在意。”容衍道,他顺势挽了个剑花,收起天恒银剑。   几乎是收起天恒银剑的同时,容衍手指上划破的剑伤恢复如初。   不过在场之人都没注意到,纷纷赞扬容衍心胸宽广。   容衍道:“归心宗护宗阵法已开启,只能进不能不出,我们还是去找找这一魔一妖又躲去了哪里。”   几个邢堂弟子闻言,连连点头,他们抢先容衍一步,沿着陡峭悬石准备返回崖上。   “武师兄佩剑是什么东西?”容衍落后他们几步,此时忽然出声。   被称为武师兄的邢堂弟子站住脚步,他转头笑吟吟地取下佩剑,指着佩剑上的平安绳,道:“我方才找那一魔一妖时捡的,也不知谁丢的,暴遣天物”   他话还没说完,便见容衍冷下脸:“拿来。”   武师兄:??   就算你是亲传弟子,又是容家嫡子,那也不能明抢吧?!   容衍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冷下脸面容越发冷峻,他不跟对方多说什么,一把扯下佩剑上平安绳,刹那间跃上崖。 第51章   “做什么?(微修)   崖壁间斜横崖柏, 容衍跃上崖时,惊落崖柏枝上的冷雨。   冷雨噼里啪啦从上空跌落,砸到几个邢堂弟子头顶。   丝丝冷意透过发丝, 令人头皮发紧。   几个邢堂弟子抬头拂了拂冷雨,扭头看向武师兄。   “小师弟这是干什么?”   “武师兄你惹他了”   “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   武师兄措不及防被夺走捡到的平安绳,心里正恼火, 闻言,怒目而视, 拧着眉道:“哪里是我惹他,分明是他蛮横不讲理!”   卫师叔炼制解毒金丹需要五日,他新招了个药童, 磨药看火不需要月折枝从旁帮忙, 月折枝就抱了九阶妖虎去捕寻妖魔的踪迹。   虽说缉拿妖魔不需要月折枝帮忙,但身为归心宗一份子, 月折枝还是想出点力, 总不能白住白享受宗内福利。   九阶妖虎嗅觉很敏锐, 堪比金钱鼠,月折枝抱着它寻了两日,一人一虎就在水潭中发现妖魔的踪迹。   月折枝不打算出手缉拿。   缉拿妖魔会暴露他真正实力, 也会暴露他和人双修了。   名门正派弟子是没有成婚前就与人双修的道理,一旦叫其他人知晓, 先不说风言风语, 光是他师尊那关就过不了。   师尊肯定会教训他,并逼着他把人带回来, 把婚成了。   成婚是不可能成婚, 他跟容衍这辈子都不可能, 道不同不相为谋。   届时, 他去哪里逮一个愿意跟他成婚的?   总不能向一年前一样,招道侣吧?师尊盯着他,他哪里招得了。   月折枝光是想想就觉得要命,他放下冲水潭嗷呜嗷呜威胁的九阶妖虎,从乾坤袖中拿出玉牌联系了余闻一行人,叫他们来这里缉拿妖魔。   余闻一行人正烦恼去哪里找那些藏得深的妖魔,接到月折枝的消息,立刻答应了下来。   “大师兄,离远点,盯着水潭,我们马上过来。”余闻如是道。   九阶妖虎嗷呜嗷呜威胁了一会后,正试探着往水潭里伸爪,月折枝一把拎起九阶妖虎,点头应下了。   他收起玉牌,拎着九阶妖虎往后退了几步,一直退到干燥的野草丛上才停止后退,盯着水潭。   一人一虎盯了一会,余闻等人就匆匆赶来了,月折枝给他们指明了具体位置,才转身离开。   作为一个识趣的「低修为」大师兄,最好是离开此地,免得前方缉拿的师弟师妹还要分出心思来照看他。   天色低垂,已近黄昏,残留的柔光,将天地分割成两半。   月折枝沿着原路返回住处,在最后一点残阳也消失在天边之际,月折枝顺利抵达住所。   住所似乎是有人来过,月折枝发现海棠树下,中午下雨打落的海棠花瓣都被踩烂在地面。   微微蹙起眉,月折枝快步穿过景色宜人的小院,推开正房。   由于天边最后一抹残阳也落了下去,房间里一片黑暗,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月折枝点燃了房间里的长明灯,灯光如银水一般向四周弥漫开来。   弥漫到左侧梨花木桌上时,一抹血红的光芒夺去了属于灯光的耀眼。   月折枝隔着珠帘注意到那点血红光芒是血珀石。   一枚用以调整红绳松紧的血珀石。   月折枝当初丢的那一条红绳上就有这么一枚血珀石,血珀石珊瑚大小,正好在绳结松紧处。   月折枝三步做两步,撩开珠帘,走到了书桌前。   只一眼月折枝就认出桌子上这一条红绳是他当初丢掉的那一条红绳。   这下不必想,月折枝也知道是谁来了他院子。   深吸一口气,月折枝压住心底隐隐迸发的火气,他放下一脸好奇,盯着红绳的九阶妖虎,道了一句乖,在这里玩后,转身拿着红绳离开房间。   院中海棠花繁华,层层叠叠,即使在已经暗沉的夜色中也能瞧见海棠花娇艳的轮廓。   月折枝走下台阶,他环顾四周,冷声道:“容衍你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   四周寂静,无人应答。   月折枝冷笑了一声,他也不管容衍出来或者不出来,直接走到海棠树下的石桌前。   石桌上放着一盘棋子,月折枝撇开棋子,把红绳丢在石桌上,掐诀引火。   火焰明亮,从月折枝指尖直接燃烧到石桌上,又顺着石桌一路蔓延到红绳上。眼看红绳要烧了起来,不知从哪里来的寒意劈头盖脸而下,将火焰浇灭。   月折枝指尖也沾上些劈头盖脸而下的寒意,寒意将他指尖冻得有些发麻,他回头看向身后。   容衍静静站在他身后,天昏暗,看不出他是什么神情。   月折枝运转灵力,暖了一被冻的有些发麻的手指,缓声道:“小师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容衍径直走向石桌,拿起那条平安绳攥在手中,声音比月折枝还冷。   “指教谈不上,只是想问问大师兄为什么又骗人?”   月折枝听到又字,心扎了一下,不痛,就是心口异常堵。容衍那个又字,很明显说得是他之前喝酒骗走的气运。   垂下眼睑,月折枝缓了片刻,再抬起头,眸子水光潋滟,他目光流转,落在容衍攥紧的平安绳上。   “骗你又怎么了?我扔下崖了,你既然已经把它捡回来了,就应识趣的别来问我。”   容衍冷冷的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掀起眼帘:“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要扇人吗?”   “哪里不合你心意。”容衍问道。   月折枝冷笑一声,道:“哪里都不合我意,尤其是你这个人,最不合我意。”他说完这句话,微微偏了下头,不再看容衍。   空气似乎凝固了。   容衍紧紧盯着月折枝,月折枝戴着白色面具,衣摆拽在地面,单薄的身影拢着淡香,半隐入海棠树阴影中。   “月折枝,你最好冷静一下。”   月折枝不想理他,站起身,径直朝房间走去,走到半路,停下步划,轻轻一笑,道:“天色已晚,小师弟若无其它事便请回吧。另外,不要送礼,你知道的,我一向不喜欢收礼。”   容衍没有说话。   月折枝确实不喜欢收礼,准确来说,是不喜欢收贵重的礼。   他执拗地认为收礼一定要还礼,而且还不肯占便宜,觉得自己低人一头,总会想方设法还同样价值的礼。   容衍从来没想过要他回礼,在容衍看来,月折枝不需要回他礼,太生疏客气。   然而即便容衍再三强调不用回礼,月折枝也一定回,要不就找理由拒绝。   直到历练的第八年,月折枝才没次次回礼,可能是手头太紧,也有可能是默认他跟其他人不一样,划到家人范围内,才没次次回礼。   但没次次回礼起,容衍明显感受到月折枝隐隐约约有些不一样,不会总是刻意讨好他,也不会总温和笑着,揣着一副好说话的好人形象。   他会发脾气,会闹别扭,也会跟他斗嘴,从南到北,逮到什么跟他聊什么,打发历练期间灭妖魔的无聊。   偶尔月折枝还会去打一盅酒,坐房檐上,半张脸映着房前花影,倦倦的对月饮酒。   容衍嘴上不屑一顾,说他没有正形,胡闹,实际心里爱极了他胡闹。   如果有空,容衍必走出房门,站在房檐对面的走廊暗角,偷偷望着他,直至月上中空。   每当这个时候,容衍心底就有个压制不住的无耻想法。   ——希望月折枝彻底喝醉。   月折枝喝醉后,行事冲动,而他彻底喝醉后,更是意识涣散,要抱给抱,要亲给亲,根本分不清自己在迎合什么   等第二日清醒,全然忘记昨夜,见了自己还笑着打招呼,跟他道谢。   世人都道镇魔容家家风端正,族中子弟上善若水,清正廉洁。   容衍经常觉得自己抹黑了镇魔容家,辱没了容家子弟的身份。   春潮湿寒,月折枝在心里列好明日要做的事,注意到容衍还站在院中,心里没来得烦躁。   他挥灭灯盏,掐了个洁尘术,脱去外衣上床。   九阶妖虎见他上床,从窝里爬出来,抖了抖蓬松的毛,也蹦上床,窝到月折枝枕边。   月折枝瞧了眼九阶妖虎,没有管它,凝神静气注意着房间外的动静,当捕捉到容衍即便看到灯熄,依然没有走,月折枝不由皱起眉,拉紧被子,闭上眼睛。   九阶妖虎趴在他枕头边蹭了蹭他发尾,轻轻摇尾巴。   尾巴尖扫到月折枝眉骨,痒痒的,月折枝把九阶妖虎推远了一点,翻了个身,再度闭眼。   然而他却没有睡意,床单被褥上都是容衍身上的寒松冷香,他辗转反侧,点燃房间内的灯展,披散着头发,赤着脚,坐到竹椅上看书。   一直看到下半夜,月折枝终于沉不住气。   闹哪样?   月折枝啪地砸下书,他戴上面具,披上外衣,推开门,抄起双臂,靠在门框上,语气不善:“小师弟,宗内妖魔都缉拿完了吗?你这么有闲心站在我门外。”   柔和火光从月折枝房门口扬出,容衍头发丝都浸着水雾,他抬眸看向月折枝。月折枝在火光下白得宛如白瓷,泛着淡淡光,他朝这边看来,披散的墨发有几缕滑入中衣衣领。   容衍垂下视线:“师弟不知哪里做错,惹大师兄生气,还望告知。”   月折枝即将呛人的话卡住。   两人对持片刻,月折枝抬手就想关门,容衍先他一步按住门。   “你别生气行不行?”容衍问。   月折枝感觉手背上一痒,他低头一看,一条细弱的,宛如菟丝花的黑色气体缠住了他手腕,顺着手腕爬到手背,死死黏住。   只呼吸间,这条黑色气体就消失不见了,快得仿佛是错觉。   月折枝手指抵在门后,他知道这不是错觉,大概率是容衍控制不住脾气,引发心魔了。   收得快大抵是忽然意识到这样不对,强压了下去。   月折枝猜得不错,容衍确实是忽然意识到不对,强压了回去。他这段时间越来越暴虐,而且时不时听到一些嘈杂的声音,容衍不太能控制自己,猜测是跟体内魔丹和应无邪有关。   月折枝只当没看到黑色气体,目光上下打量容衍:“教书先生没告诉过你,你这种行为不君子?”   容衍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月折枝笑了,气笑的,他松开门,退回一步,转了话题:“你今晚有事吗?”   容衍依然杵门口,挡着门:“无事。”   “你进来。”月折枝拢近外衣,他转身坐到床边。容衍犹豫片刻,这才进房间。   “带上门。”月折枝又道。   容衍转身关门,他刚关上门,一团白色物体扑向他小腿,张嘴咬他一口,不痛,力度太小。   容衍微微蹙眉,待他转身,那一团白色物体已经风一样缩回月折枝身旁,奶里奶气的冲容衍低吼。   容衍对这团白色物体有印象,是宋溪送给月折枝的赔礼,月折枝没收,后来不知为何重伤,被月折枝捡了回来,送进灵兽堂医治。   月折枝撇九阶妖虎一眼,随手布出短程传送阵法,把九阶妖虎连带着角落里的窝一并传送到隔壁房间。而后,他取下面具,褪下外衣,抬起眼帘,朝容衍看来。   虽然心里不情愿和容衍再有关系,甚至恼火的想要摆工,不管容衍,但月折枝是个有担当的人。   是他错了,他害得,他一定会负责到底。   更况且,月折枝还有个猜测——   之前跟容衍再一起时,他都是心魔状态,与清醒时判若两人,或许要清醒,才能消除心魔。   月折枝没试过,想试试,反正已经上过床,再怎样也无所谓。   月折枝只想尽快解决,把容衍扳回去,然后去找道侣,跟着道侣离开归心宗,开始新的生活。   他有些累,不想掺和任何有关容衍的事,也不想留在容衍在的地方。   “站哪里干什么?过来。”月折枝道。   容衍不明白月折枝这是要做什么,依然走了过去,但他没有坐在床边,而是站在月折枝身侧。   灯光下,月折枝睫毛根根分明,衬着他鼻尖那颗痣,漂亮得仿佛惯会摄人心魄的妖魅。   “大师兄有什么事”容衍话没说完,被月折枝拉住袖摆,“坐下。”   坐他人床沿实属不礼貌,容衍做不来这事,他皱起眉,朝床侧扶椅走去。   然而他还没走两步,衣袖一紧,整个人倒在床榻上,月折枝上半身压在他胸膛,半附于他身侧,说出的话带着热气,尽数撒在耳边。   “你做不做?”   容衍感觉到身上那人传来的温暖,嗅到那人身上特有的香气,他浑身僵住,抬眼望向月折枝,无意识攥紧手中平安绳。   “做什么?” 第52章   。   月折枝学着容衍往常在床上的亲密做法, 轻轻咬容衍耳垂,吐气如兰:“双修。”   容衍怔住,整个人都陷入柔软丝被中。   “你不想吗?”月折枝问, 他微微松开容衍衣领,单手挑住容衍白玉腰带,白玉腰带解系都不简单, 但月折枝之前见容衍解过,知道怎么解最轻松顺利。   他轻松解开容衍白玉腰带, 手攀着容衍肌肉结实的胸膛去解容衍衣带。   容衍一把抓住他手,喉结上下滑动,呼吸沉了几分:“你在胡闹什么?!你知道什么是双修?”   假正经。   月折枝睨他一眼, 没有回话, 他任由容衍抓住他手,唇瓣划过容衍耳垂、脸廓、嘴角, 落到容衍唇上, 伸出舌尖, 柔软地舔了下。   容衍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骤然断了。   他张开嘴,咬住月折枝唇瓣,仿佛被困在牢笼里的恶兽挣脱束缚, 容衍用最温柔的姿态亵/渎着藏在心底,日日夜夜辗转反侧的心上人。   情?到浓?时, 容衍不知不觉松开月折枝手, 他手指缠绕着月折枝散在床榻上的柔软墨发,手掌扣住月折枝那截细腰, 隔着有些褶皱的中衣摩挲   月折枝被吻得透不过气, 他推了容衍一把, 容衍陡然带着他翻了个身, 顺着修长白皙的脖颈,一点点吻锁骨。   月折枝嗅到自己身上晕开清甜的香,想来是炉鼎体质在这种亲密的接触下,发作了。   每次这般都会发作,月折枝见怪不怪,他费力微微支起左腿,双臂环住容衍,自然而然地侧头避开容衍的视线,看向一旁。   月折枝在这种事上很少跟容衍有视线接触,除非是容衍强掐着他下巴,或者其他方式逼迫,他才会正过脸,看容衍,仿佛灵魂都契合的道侣。   没错,是仿佛灵魂都契合的道侣。   月折枝回想十五年前故意编造身份,接近容衍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事情好像发现在昨天,清晰可见。   他清楚记得容衍当时还是少年郎,白衣长剑,墨发高束,正目不斜视地在与妖魔缠斗,剑招又快又好,带着名门正派的锐气。   他远远瞧了眼,觉得容衍这人不好接近。   后来果然不好接近。   不过好在他足够耐心,硬生生把这么不好接近的人处成了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月折枝脑海里慢慢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几个字,他忍不住正眼看容衍。   容衍下侧脸冷冽,清清冷冷。   月折枝看着容衍侧脸,清楚意识到现在是清醒的容衍,而不是心魔发作后的容衍。   ——两者之间还是很好区分的。   月折枝又移开视线,他不知道为什么兄弟情变质了,他试图从往事中扒出为什么变质的原因,但毫无疑问,他没找到   灯火葳蕤。   衣服褪了些,身体传来痛意,月折枝思绪被迫中断,他蹙起眉,他抓住容衍衣袖,忍不住颤声道:“轻点。”   容衍没回话,眼底浮现隐隐约约的猩红。   丝丝缕缕黑色气体从他背后蔓延出,蔓延出没一会便绞在一起,形成菟丝花细弱的黑藤,慢慢爬向猎物。   月折枝丝毫没有作为猎物的警觉,他攥紧了容衍衣袖,咬紧唇瓣。   「铮——」一声,容衍眼中猩红褪去,他忽然发觉那些即将缠到月折枝身上的黑色气体。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容衍微微动指,黑色气体尽数消亡。   然后,消亡片刻又蔓延了出来,容衍脑海里忽然冒出无数画面。   画面一张张从他脑海里掠过,停留在最后一桢画面上,最后一张画面是灌满黑水的死海。   死海之上,有个叫应无邪的人影朝他遥遥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   快速走到容衍面前,容衍看清了这个叫应无邪的长相,跟他长得一模一样,不过他浑身是魔气,不善地看着自己。   容衍清晰感觉到这个叫应无邪的是他的一部分,这种感觉来源于直觉,来源于之前梦中,妖魔俯首称臣,称呼他为应尊者,也来源于崖底时,美人皮与石头妖的恐惧。   容衍其实早有猜测这个应无邪就是自己,只是他不明白,应无邪是个什么东西,自己好像跟他把身体平分成了两半。   他醒,自己必没有意识,而自己醒,他又会进入一片沉浸,无踪可寻。   更重要的是,自己在他掌控身体后,基本没有记忆。   即便后期恢复,也只有零星半点,例如和月折枝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月折枝怎么会突然跟他亲密他统统不知道!   明明是自己的心上人,应无邪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却抢先他一步,动了月折枝。   即便用的他的身体。   容衍冷冷看着对方,体内魔丹似乎有所感应,疯狂叫嚣。   容衍跟应无邪没对视多久,喉间呛出血液,冷汗顿时冒了出来,他松开月折枝,整理好衣服。   “你干什么?”月折枝突然被松开,脑子里一片空白,跌坐在床,声音沙哑。   容衍压着喉间血液,他抹去月折枝染着薄红眼角的眼泪,冷着脸匆匆离去。   更深露浓,容衍走出月折枝住处,猛地吐出口血。   他几步闪身来到崖底,拔/出天恒银剑,刺入潮湿地面。“滚出来,应无邪!”   崖底一片震动,震动片刻,地壳破开,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瑟瑟发抖的从地下冒了出来,一妖一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容衍冷冷看它们一眼,没有理它们。   从一开始,美人皮和长着四肢的石头妖就没有跑,它们只是被容衍用魔气硬生生封在地下,施法瞒过了邢堂弟子。   ——容衍见它们恐惧的模样,猜到它们是在恐惧谁,于是故意留下了它们,想打听应无邪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应无邪自己出来了,还是在那个时候出来。   故意的。   容衍咬紧牙关,神情冷如冰霜。   “你是善,我是恶,一体的,生那么大气做什么?”容衍耳边传来自己的声音,但容衍清楚那声音不是他的。   容衍冷笑一声:“鬼话连篇。”   应无邪笑出声:“我是不是在说谎,你没有数?”   三月春寒卷落海棠花,月折枝住处。   月折枝缓了会,单手从床上撑坐起,他将散在脸侧的发丝撩到耳后,拉回褪到臂弯的中衣,脸上一片潮/红。   他眼神有些涣散,抬眸看向房门,房门紧紧闭合。   混账东西。   难受地握住衣领,月折枝没坐一会,又仰倒在床上,抬起手臂遮住眼睛,他遮了会,拉过薄被遮住自己,低低喘息。   喘息片刻,月折枝闷哼一声,掀开丝被,摸出压制药,干吞了三枚药,才堪堪把需求压下去。   自从和容衍双修,他已经好没吃过压制药,本来以为和容衍在一起的日子都不需要压制药,哪能想到刚刚进入正戏就被推开。   月折枝躺在床上躺了会,他起身拿了件干净的衣服,凝结出一面水镜,褪去身上衣服,对着水镜照。   墨发柔顺,腰细腿长,肤白貌美。   与以往并没有哪里不同,那容衍为什么忽然推开他。   月折枝咬紧唇瓣,百思不得其解,他遮住身上香气,快速穿好衣服,束起墨发,拿出脏的衣服洗了。   用灵力烘衣服时,月折枝忽然想到一个不可能的原因,他心脏剧烈跳动,连拖带拽唤醒医灵。   “走,跟我去看看容衍,看他是不是心魔消了!”   月折枝觉得肯定是容衍心魔消了,如果不是心魔消了,明白不该和自己纠缠,应该心向大道,他不会箭在弦上又收了回去,还急匆匆离开。   月折枝有些激动。   这是一步到位,直接扳回正轨了!   他解放了!   医灵从沉睡中被月折枝强硬拉了出来,脑子还是昏昏沉沉的,见月折枝一副全家飞升的模样,精神一震:“发生了什么事?!”   月折枝把压着容衍上床和亲密的情节全删了,简洁说清事情和猜测。   医灵:“”   “你先别高兴,其实还有一种可能”   月折枝迷惑道:“什么?”   “他不行。”医灵沉思片刻,道,“听说修无情道的大多不行。”月折枝:“”   “不能吧”月折枝艰难道。 第53章   有什么不可能   月折枝:“”   “不能吧”月折枝艰难道。   在月折枝记忆里, 容衍那方面分明很行,即便是第一次也很行,折磨得他彻夜未眠。   医灵闻言, 语重心长道:“修无情道,那东西长了跟没长一样,突然不行, 有什么不可能,你可真是太年轻了, 一点都不懂”   月折枝:“”   月折枝张了张口,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生硬打断医灵的话, 正经地拽着医灵去找容衍确定心魔是否存在。   他心急如焚, 等不及第二日,早确定早解放。   月折枝清楚知道, 解放了, 一切就都回到原点了, 他一辈子都用不着见容衍。   此时是深夜,春雾未散,天幕散着零星几颗星星。   月折枝拽着医灵, 顺着红线指引的方向前去找容衍。   出宗收徒那次,红线轻松就找到容衍所在之地, 想必现在也能轻松找到。就算找不到也无妨, 他还有千里寻银蝶。   “嗷呜——”   隔壁房间的九阶妖虎察觉月折枝出门,从干草窝里钻了出来, 一头撞上房门, 也想跟上去。   然而房门加了防御符咒, 九阶妖虎那点妖力非但没撞开房门跟出去, 反倒把自己撞得头破血流。   委屈地嚎了声,九阶妖虎用爪子胡乱扒拉了下头顶的血液,焦急不安地围着房门打转。   它打转了片刻,围着房间看了圈,又盯上窗户。   崖底一片死寂,美人皮瑟瑟发抖地拿余光偷瞄容衍。   容衍在听完应无邪那句,我是不是在说谎,你没有数后,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自己显然没察觉自己有些时候已经受到应无邪影响,换种说法,他显然没意识到自己和应无邪性格已经开始融合。   “谁跟你一体?!”容衍半响,启唇冷冷道,他抽/出天恒银的剑魂。   天极以上的灵剑都有剑魂,剑魂是一柄剑的核心,在经过上千年的淬炼后,绝大部分剑魂能够拥有自我意识,为主人所控。   若是主人再精心呵护,剑魂就有可能化为人形,成为锋利的杀器;   容衍这柄天恒银剑是历练时在海底城得到的,本身已经经过八百多年的淬炼,其杀伤力强大。   容衍多年前杀邪灵,试过抽/出剑魂,用剑魂来邪灵,效果斐然。   ——如此想来,用来杀应无邪,也不是做不到。   容衍控紧剑魂,果决朝自己识海刺去,应无邪既然说自己是他的恶,那想必就是心魔形成的恶,只要捣毁心魔,量应无邪手段通天,也无法存活。   剑魂冰冷,比剑身要冷上数倍,容衍即将刺入识海时,感觉自己另外一只手不受控制,挥开了剑魂。   剑魂飞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旋,停在美人皮面前,削破美人皮滑嫩的脸皮。   美人皮那张美人脸瞬间苍白下来,它不敢尖叫,甚至不敢抱怨,捂着脸软塌塌地往长着四肢的石头妖身旁移动了几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应无邪的声音又响起,低低的。   容衍瞥了眼一妖一魔,一妖一魔至始至终保持沉默,不敢多听多想。   移开目光,容衍五指微张,收回剑魂,重新对准识海。应无邪与容衍本一体,自然知道他的动作,然而。   他却不恼,反而笑道:“容衍,我不想跟你起冲突,我们各过各的,互不打扰,不行?”   容衍冷笑:“互不打扰?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我根本不需要你的存在。”   应无邪:“前世记忆都在我这里,你确定不需要我的存在?”   容衍已经猜到有前世:“前世怎么了?”   应无邪咬着全家惨死但笑不语,他话锋一转,又道:“月折枝你不行,我能帮你得到,你也不需要”   容衍倏然发怒,几乎是咬牙切齿道:“闭嘴,混账东西,谁叫你动他!”   “你不想动他?”应无邪似乎是觉得好笑,他冷声道,“你不想动怎么会有我?我是你心魔催生出来的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就是我。既然你是我,那月折枝也就是我的心上人,我凭什么不能动?”   他说到这里,轻声细语问了一句。   “对了,你今晚浅尝一口,滋味好吗?”   容衍握紧剑魂,力气之大,手臂肌肉绷紧,手背青筋暴起。   “容衍,若你我不是一体,我早弄死你喂狗。”应无邪慢条斯理道,“我最讨厌名门正派,特别是像你这种名门正派”   “闭嘴。”容衍低声道,他眼底染上一片猩红,“前世我不想知道,月折枝我也不强求!我出生镇魔容家,绝不可能与你,还有这些妖魔同流合污!你今日说再多也没用,你必死。”   容衍从妖魔恐惧中便可窥见携带前世记忆,身为恶的应无邪的可怕。   如此可怕的存在,若是贪图一时安稳,放任自流,必然引起无法挽回的灾难。   容衍绝不允许灾难发生,否则他以死谢罪,尚不足惜。   应无邪笑意全散了去。   “容衍,你别不识好歹。”   容衍握紧剑魂,一剑刺入识海,他嘴角直淌血,并不回话。   月折枝遁着红线走了一会,眼看要抄近路来到卫师叔住处所在的崖底,忽然,「轰——」一声,天边炸开血红的火花。   火花仿佛倾泻的水流,自天边炸开后,击溃黑暗,朝四周快速冲击,不一会,半边天空都被染得血红,绚烂璀璨。   发生了什么事?   月折枝抬手遮住刺眼的光线,微微眯起眼睛,仰头看着天空。   天空被分割成两种颜色,血红刺目,黑暗低沉。   医灵被封在书页中,它通过神识也看见这一幕,瞬间,无数痛苦的旧事涌上心头,医灵神魂差点被击碎,它强压下彻骨恐惧,不让月折枝发现异常。   低声道:“你们宗是不是有个大阵,这一幕恐怕是大阵”   医灵话还没说话,月折枝忽然发觉好几道黑影从一旁的树林窜过,与此同时,林中穿来数声惨叫。   月折枝一惊,顾不得找容衍,召过红线,运转御风诀,身轻如燕,几个呼吸间来到惨叫之处。   树木枝干尽折,垂在半空。   几个属于外门的夜训弟子半跪在地,他们联络玉牌尽碎,胸口一个拳头血洞,面如死灰,凝视着朝他们走来的魔物。   那魔物长着六只眼睛,眼睛整齐分布在脸上,指甲黝黑,肩扛一个拳头大小的单流星锤。   月折枝早已将万魔图认得滚瓜烂熟,可他却从未在万魔图上见过这种魔物。   心下一沉,月折枝下意识看了眼刚才炸起一朵血红火火的位置。   那位置对应的是归心宗大阵。   看来是大阵被镇压在里面的妖魔摧毁了。   如果没猜错,这魔物便是刚从大阵里挣脱出来的。   单流星锤在那魔物肩上来回摇晃,摇晃几息,滑落于地面,被那魔物拖拽着走向几个半跪在地的巡夜弟子。   月折枝不用猜便知道那魔物是想用单流星锤击碎几个半跪在地的巡夜弟子的头颅,魔物向来喜欢开膛砸脑,越血腥越兴奋。   月折枝没有看血腥场景的癖好,也没有见死不救的冷漠,他咬咬牙,抖开红线。   医灵立刻猜出他要去救人,语速极快的提醒道:“你修为是通过双修提升的,救人十有八九会暴露你与人双修!”   但月折枝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他翻身进入战局,挡下妖魔致命一击,而后一脚踹中扑来的妖魔的胸口,将妖魔踹飞出去。   医灵见状,气道:“等你救了人,铁定要后悔!”   在医灵看来,没必要救人,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们死了也只能说明他们实力不济,运气不佳!   搭上自己的安危,完全不划算!   月折枝没坑声,他心里知道医灵说得对,明智上也该装没看到魔物,不救人,可他狠不下心,做不来这种事。   深吸一口气,月折枝压住所有纷乱思绪,不去考虑救人之后会怎样,他冷静对几个吓傻眼的巡夜弟子道:“赶紧走。”   几个巡夜弟子鬼门关走一趟,脑袋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好半天,反应过来,惊愕不已,软着腿连忙朝附近的练武场跑去。   魔物见状,立刻从地上爬起,它拍了拍身上的灰,纵身就要割破几个巡夜弟子的头颅。   月折枝身手敏捷,一把按住魔物,用红线穿透魔物四肢,钉在树上。魔物被钉在树上,分裂成了好几个魔物,齐刷刷朝月折枝袭来。   月折枝如今修为是假丹后期,距离金丹仅一步之遥,再加上红线,与魔物打斗,并不会落下风反倒还隐隐占上风。   几个巡夜弟子以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回了练武场,练武场,一群内门弟子及邢堂弟子还不知归心宗大阵破了,正低声讨论忽然染成血红的天空。   “诸位师兄师姐,救救命”   几个巡夜弟子跑到练武场,心里提着的那口长气骤然断开,他们痛苦地捂着胸口血洞,跪倒在地。   众人见状,瞳孔微缩,连忙扶得扶,治得治。   “发生什么事了?!”   几个巡夜弟子剧烈喘气:“先别问那么多,先去支援大师兄!”   几个巡夜弟子不认为月折枝有实力对抗魔物,刚才救他们那一招,铁定是用了什么秘法,短时间提高了修为。   如果不快点找人去支援大师兄,大师兄肯定会   几个巡夜弟子想到这一点,脸色刷一下白了,连连催促。   众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你们不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怎么支援大师兄?”一声讥笑响起。   几个巡夜弟子循声看去,是灵兽堂的孟师兄孟轩,众所周知,他向来自负,瞧不起月折枝,认为月折枝做为大师兄,给归心宗丢脸。   ——前段时间,私下想要教训月折枝,出手掀了月折枝面具,结果反被邢堂罚了那个同门据说是他远房表弟。   看清说话之人,几个巡夜弟子心中顿生不满,但对方毕竟是内门弟子,还是孟尊者的亲孙子,实在是惹不起,只得憋屈道。   “归心大阵破了,我们巡到大阵附近,碰到从里面出来的魔物,联络玉牌和法器全被摧毁,差点交代了,还好遇到大师兄,逃过一劫。但那魔物实在强大,大师兄想必也不是对手,所以想让各位师兄师姐前去支援大师兄。”   众人闻言,立刻将大阵破了的消息传给其他人,同时道:“那还不赶紧带路!”   一个轻伤的巡夜弟子立刻出列:“跟我来”   “现在去有什么用?”孟轩打断巡夜弟子的话,冷笑连连,“你们都不是那魔物的对手,月折枝呵,一个筑基初期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对手?指不定去收尸。”   “孟轩,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有地位比孟轩高的师姐呵斥了一声。   孟轩道:“我说错了吗?”   在场之人心道:确实没错。   从巡夜弟子死里逃生到练武场说清事情的这段时间,足以让魔物杀死月折枝。   月折枝毕竟太弱,在场之人就没有比他还弱的。   除了那几个受了伤的巡夜弟子。   呵斥孟轩的师姐自然也知道这个理,她冷静看向巡夜弟子,“谁管你说错没说错——你,愣着干什么,带路。”   那轻伤的巡夜弟子立刻在前面带路,于是一群人乌泱泱的朝着魔物所在之地快速赶去。   不管怎么说,月折枝也是为了救人才陷入险境,身为同门,便是不看同门情谊,也要顾及月折枝师尊和正道守则,前去走一趟。   希望月折枝福薄命大,别死了。   就是死了,也留个全尸,好收尸。   孟轩见状,冷哼了声,他在原地站了会,也跟着去了。 第54章   你喜欢上他了   月折枝并不知道练武场的事情, 他正专心致志对付魔物,魔物已经山穷水尽,无力与之抗衡。   月折枝瞄准时机, 用红线直接勒住魔物脖子。   魔物被勒得喘不过气,它死死盯着月折枝,月折枝被它的目光盯得发毛, 又勒紧了红线。   之前妖魔从大阵中逃出来,宗主下令只是缉拿, 月折枝不清楚现在是不是也是缉拿。   他倒是想直接杀了这魔物。   魔物就没有好东西。   魔物似乎看出月折枝在犹豫要不要杀它,不再挣扎,它用心念, 口吐人语, 道:“你放我一马,我可以向应尊者推荐你, 荣华富贵, 权利名声, 你要什么有什么。”   “应尊者,什么阿猫阿狗,不认识。”月折枝平静道。   魔物闻言, 倏忽想起已经过了一千年,所有关于应无邪和它们的记录都被封禁。   他哈哈大笑出声:“这些老匹夫, 做了亏心事, 竟怕得连名字都不敢提?!”   月折枝看着他用心念自言自语,觉得莫名其妙。   有病。   月折枝皱起眉, 二话不说直接勒晕魔物, 他正打算把魔物拖拽去归心宗水牢, 忽然感觉到后颈传来一阵湿冷。   月折枝脸色一变, 他立刻操控着红线袭向后方,同时一点地面,旋身跃起,滑落到几丈外。   “修行底子不错。”   月折枝刚滑落到地面,响起一阵鼓掌声。   月折枝抬头看去,瞧见一个容貌阴郁的青年,他身穿墨青长袍,外罩一件黑纱外衣,颈上盘着一条青蛇,那条青蛇似乎是从他后颈长出来的,月折枝没瞧见青蛇的尾巴。   “敢问你是?”月折枝绷紧红线。   青年的实力应该远在他之上,月折枝看不出他修为深浅,只觉得异常危险,比域底青魔要危险数倍。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月折枝觉得在哪里见过青年,青年给他一种很熟悉、很亲切的感觉。   青年一瞬不瞬地看着月折枝,半响,笑了声:“这么大了啊。”   月折枝皱起眉:“什么??”   青年没有多说什么,他回首看了眼身后:“你同门来找你了,下次再聊。至于他,我带走了。”青年微微颔首,提着地上的魔物就消失在林间。   “你把话说清楚!”月折枝快速道,可惜青年走得太快,根本拦不住。   月折枝最讨厌有人说话说一半,他气急,踢了一脚树干,折断的树枝噼里啪啦往下摔,摔了一地。   深吸口气,月折枝强压下火气,他抬头看向前方,前方传来一大批人赶来的气息。   看来是巡夜弟子叫了人来。   月折枝意识到巡夜弟子叫了人来,低头立即看向自己手中红线。   他现在什么伤都没受,若是叫这么多人瞧见指不定他什么伤都没受,肯定会怀疑他修为,进而直接暴露他与容衍双修过。   月折枝有一点后悔没听医灵的话,冲动出手,但只后悔了一瞬,如果他不出手,那几个巡夜弟子一个都活不了。   收起红线,月折枝退后几步,退到草木茂盛的林中,打算找个沾了魔气的东西,给自己来一刀,伪装被魔物重伤。   但还不等他给自己来一刀,前方忽然旋来一柄飞刀,飞刀刀刃锋利,流泻着寒光。   月折枝余光瞥见飞刀,侧身一躲,刀刃便险险擦着他左肩而过。   「铮/——」一声,飞刀没入身后树干,入木三分。   月折枝看了眼飞刀,视线落在自己左肩肩膀处,肩膀处的衣服被割破,露出雪白肌肤。   月折枝捻住被割破的地方,抬眸,目光凌厉地看向前方。   方才若不是他躲得快,这会飞刀就该没入他肉里,而不是身后那根树干。   “原来是大师兄,还以为是躲在暗处的魔物。”孟轩拂袖收起没入树干的飞刀,笑道。   他随着前方一群人走了过来,走到月折枝面前,拱手懒散一礼,“见过大师兄。”   月折枝目光落在他手中收起的飞刀上,冷冷道:“是人是魔物你看不清?年纪轻轻,眼睛就有问题?”   孟轩笑容僵硬在脸上。   其他人则不敢置信看着月折枝,月折枝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夹枪带炮了?要知道,宗内脾气最好的人就是月折枝,你暗暗嘲讽他,他还会笑眯眯问你去哪里。   ——时过境迁,他们显然忘记月折枝年少就是这么个狗脾气。   孟轩被月折枝一顿嘲讽,好半天才缓过神,他扯了扯嘴角:“距离太远了,没看清,还望大师兄见谅。”   月折枝睨他一眼。   其他人见两人之间的暗涌,忙打圆场,道:“大师兄,那魔物呢?你杀了?”他们说到这里,目光不受控制地打量月折枝。   月折枝除了衣服有些破损,全身上下,竟是没有一点伤,看起来跟个没事人一样!   方才听巡夜弟子所说,那魔物异常厉害,他们几人都不是对手,险些丧命,月折枝又是怎么安然无恙的仿佛一个正常人?   难道…   一群人的眼神明显因震惊微微有些变化,他们紧紧盯着月折枝:“敢问大师兄现在是什么修为?”   月折枝真实修为绝对不止筑基初期,他若是筑基初期,根本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我就说了,不要救人,你非不听。”医灵适时冒了出来,叹了口气,道。   方才月折枝和魔物打斗时,它怕波及自己,将外放神识全部缩回了书页。   “你别说话,我心烦。”月折枝用神识一把将医灵按回书页,他抬眼看向目光灼灼的一群人,平静道,“魔物跑了。”   ——只字不提修为。   其他人现在的关注点显然不在魔物上,他们草草点了下头,目光围着月折枝上下大量,满眼藏不住的震惊。   月折枝深吸一口气,鸵鸟一样,装作没看到他们眼中的震惊,转身瞬间消失。   一群人见他离开,互相看了看,终于将心中那口过于震惊产生的气吐了出来。   “大师兄居然这么厉害么?我之前一直以为他是筑基初期!”   “谁不是呢!”   “你们说,大师兄修为究竟有多高?”   月折枝即便说了魔物跑了,也不影响他们对自己的震惊和巨大好奇。   毕竟月折枝这么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月折枝是完全压着魔物打。   “依我看,起码假丹。之前奉宗主指令,缉拿从大阵中跑出来的妖魔的师兄师姐都是假丹以上,大师兄这修为不可能比那些缉拿妖魔的师兄师姐低。”   “那我就不明白了,你们说,大师兄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隐藏修为?”   “是啊,为什么要隐藏修为?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孟轩低着头在想什么,听到这里,他微微眯起眼睛:“说不准还真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孟轩,你又在胡说什么?先前你出手攻击大师兄,大师兄都没与你计较。”   有人瞧着月折枝实力强了,明智地倒向了月折枝。   孟轩虽说是孟尊者的孙子,占尽风光,但说到底,孟长老到底比不得程尊者,程尊者的实力和地位算是宗内的顶梁柱之一。   月折枝作为程尊者的亲传大弟子,如果自身实力也强,未来可以说前途无量,说不准还能竞争宗主之位,或者荣升尊者。   就算宗主和尊者的位置月折枝脸黑得不到,也可以前往归心宗分宗,成为分宗宗主。   ——归心宗分为主宗分宗。   主宗只有一个,就是他们所待的宗门,而分宗有九个,分散在中州南、北行州、天韵州三个州。   这未来分宗宗主的位置也不少人惦记。   “我还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孟轩心里骂了句月折枝不计较,他不计较才怪,刚才就差指着他鼻子骂他眼瞎!   磨了磨牙,孟轩接着道:“你们这群人倒是说说,我胡说什么了,他若是光明正大提升的修为,何必遮遮掩掩!”   “说不准是想留点后手在场之人,谁没留点后手?”有人反驳道。   “留后手有月折枝这般留的?”孟轩扫在场之人一眼。   “这”   一群人闻言,瞬间犹豫了。   确实留后手没有月折枝这样留的,这都把自己留得憋屈死了!   可,如果不是留后手,那又会是什么?什么不正当的手段会短时间提升这么快,还须得遮遮掩掩。   在场之人几乎是同一时间想到一个答案。   月折枝同人双修了。   而且这人还是个化神起步的尊者。   “大师兄,这怎么也又不着这般吧?”   “他都没有与人成婚,怎么随随便便就与人双修?可别把自己赔进去了。”   “我之前还不相信月折枝长得漂亮,现在看来啧,肯定长得漂亮,若是不漂亮,怎能勾搭化神期的尊者。”   孟轩听在场人的讨论,却有些傻眼,什么双修?什么勾搭化神尊者?他的意思是月折枝找他师尊拿了不该他得的灵丹妙药,所以提升的这么快。   “你们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月折枝得了不该他得的灵丹妙药!不是双修!就他那样,还化神,谁瞧得上他!那化神怕是瞎了眼。”   孟轩打死不信月折枝好看,月折枝要是好看,他现在就去祭大阵。   可惜任凭孟轩怎么说,都没人理他,径直说着月折枝到底勾搭得哪位化神期尊者,是宗内还是宗外的。   “气死我了,就你们没完,脑子傻乎乎的!”孟轩见没人听他说,拂袖而去。   孟轩刚走,一道清冷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   “你们在说什么?”   声音太过有分辨性,刚才还在叽叽喳喳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问话之人。   容衍反握着天恒银剑,他站在空地前,一身雪色宗袍被天上倾泻下来的血红的光芒漂上一层诡异暗色。   一群人不知为何,见到他,从骨子里就冒出一股阴寒,明明之前没有这种感觉。   胡乱挥去这莫名其妙的阴寒感,一群人道:“没说什么,只是好奇大师兄为什么突然变强了。小师弟才来,可能不知道先前”   “诸位师兄师姐有心情在这里议论他人,不如去看看哪里还有遭受妖魔之难的同门。你们说呢?”   容衍不等他们说完就打断了他们的话,一副完全没有心情听得冷漠模样。   在场之人被他怼了一顿,颜面尽失,呐呐道:“小师弟所言有理。”   容衍掀起眼皮,扫了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小师弟这是专门来怼我们的?”有人见容衍怼完他们就走,心中不免抱怨,低声道。   “谁知道。”有人附和,“算了算了,别说了,干活,反正与我们无关。”   月折枝离开林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梳理当下处境。   快速梳理好,月折枝也没心情去找容衍确定心魔是否还存在了,他拿去玉牌联系容衍。   不出意外,大家肯定发现他与人双修了,此时正在猜测他与谁双修。   ——按照常理,他们会猜与自己双修的人是化神以上,毕竟没有化神以下的人能够在短时间提高对象的修为。   容衍是个例外。   如此一来,只要月折枝不承认是容衍,容衍也不承认他就是与自己双修的人,就几乎没人知道他和容衍的关系。   只要不知道他和容衍的关系,容衍就不会被人发现无情道破了,以后他扳正了容衍,容衍也能如书中所说,毫无污点地飞升成仙。   容衍似乎是没事做,月折枝刚用玉牌联系他,他就收到联系,声音从玉牌那边传到这边。   “大师兄找我什么事?”容衍问道。   月折枝平静道:“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   月折枝并没有发觉容衍就站在他后面几十米外,他思虑片刻,道:“说完你必须答应做到,永不能失信。”   容衍静静看着月折枝在血红光芒下模糊的背影轮廓:“大师兄先说什么事。”   月折枝道:“你先答应做到。”   “那还是别说了。”   容衍说着就掐断了联系。   月折枝:“”   月折枝头一次见容衍这么有脾气,他重新联系容衍:“行,我先说事。我们双修的事,旁人可能已经知道了,我希望你不要承认你是我的双修对象,行吗?”   容衍的脸几乎沉在阴影中,他抬手摸了下嘴角,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为什么?”容衍抹去嘴角鲜血,一如往常一般,冷声问道,“我们做得很见不得光?”   “因为因为”月折枝被容衍犀利的言辞问得堵住了,不知道怎么回复,好半天,月折枝才编出一个理由。   “我破了你无情道,你家里不知道怎么怨恨我,这时再抖出与你未婚双修,你家不觉得颜面尽失,恨死我?”   容衍嗯了声,片刻道:“我家人都很开明,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况且我无情道破,也与你无关。”   月折枝没想到容衍会这么回答,急道:“那也不行!”   “还有哪里不行?”   月折枝拖拖拉拉道:“反正我还没准备与你成婚,再说吧。”   容衍声音在玉牌那边不冷不淡道:“你是喜欢上他了?在等我死?”   月折枝:“??”   什么他?什么你?   月折枝刚想问容衍在说什么,只听那边冷静来了句。“好,我知道了,无论什么情况,都不会承认我是你未婚双修对象。”   容衍说完这句话,骤然掐断了联系。   月折枝:“?”   月折枝一脸莫名其妙,他看了看玉牌,又摸了摸自己额头,嗯,玉牌没出错,自己也没有发烧产生幻听,确实是容衍在说一堆莫名其妙,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话。 第55章   林中鸟   月折枝不明白, 容衍为什么突然说些莫名其妙,让人完全听不懂的话,难不成是心魔消了后神智出现问题, 疯了?   ——医灵虽然说容衍可能是不行,而不是心魔消了,但月折枝还是不见黄河心不死。   联想到容衍可能疯了, 月折枝心沉了几分,再不复之前觉得容衍回归正轨的喜悦, 他蹙紧眉,不要甚脸的第三次联系容衍。   但容衍那边这次无论如何都联系不上。   月折枝见状,冷哼一声, 收起玉牌, 反正容衍已经答应不把双修的事说出去,联系不上就联系不上, 他又不是非要联系上。   月折枝心里还记着容衍扇他那一耳光。   月折枝想着转身就要回住处, 走了两步, 他又顿住,别扭地祭出红线。   “去找容衍,看看他什么情况”   月折枝话还没说完, 玉牌从腰间脱离,飘浮到眼前, 爆发出强烈光芒。   “归心大阵为妖魔所破, 归心宗筑基以下弟子严禁离开住所,如已离开住所, 速速返回, 如碰妖魔, 联系邢堂等内门弟子。筑基以上弟子听令, 配合各位尊者管事,全力拦截逃窜妖魔,封锁归心宗。”   玉牌内传来宗主沉稳的声音。   声音如擂鼓,月折枝耳廓都被震得有些发麻,他把玉牌挥远了点,玉牌中,宗主的声音顿了一下,阴沉了几分,继续道。   “违抗宗令者,魂钉二十,废除修为,逐出归心宗。”   归心宗以仁闻名中州,很少对违反宗令者如此苛刻,看来此次妖魔破开大阵逃窜出来的事态很严重。   月折枝沉思几息,召回红线,压下寻容衍的心思,执行拦截妖魔的宗令。   他修为已经曝光,很多人都在场,没法避开拦截妖魔的宗令。   ——至于容衍,想必也要执行拦截妖魔的宗令,说不准执行拦截妖魔宗令时就能碰到容衍。   单独去找,麻烦且容易引起不必要的事情。   月折枝不知道,他只需要向后走十几步,就能看到捏碎玉牌,转身就走的容衍。   容衍向着与他相反方向走,越走越远,一直走到护宗阵边缘。   护宗阵本已破开,但因宗主紧急宗令,护宗阵又在几位尊者的术法下快速修复。   肉眼可见,修复后的边缘出现一层淡蓝色薄膜。   众所周知,只要这层淡蓝色薄膜结成蔚蓝色琉璃式的结界,整个归心宗就会固若金汤,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妖魔破了一次,在尊者的修复和监管下,不可能短时间再破第二次。   容衍盯着这层蓝色薄膜,盯了会,他眼睛浮现猩红,猩红浮现片刻又恢复正常。   他冷着脸,抬手硬生生撕裂了淡蓝色薄膜。   “噗——”淡蓝色薄膜撕破的瞬间,几个正在修复护宗阵的归心宗尊者遭到反噬,猛地吐出口血。   血液粘稠,拖长了调,滴落在玉石地面。   “传宗主消息,修复遭破坏。”其中一个尊者擦了擦嘴角,吩咐一旁的侍童。   侍童心中一惊,连连点头,转身就走。   他没走两步,又被另外一位尊者叫住,“我们几位都遭阵法反噬,一时半会儿恐怕不能再修复,还请宗主另寻他人。”   另寻他人?   归心宗此时就这几位尊者,其他人都没实力修复护宗阵,还能找谁?   难不成把闭关几位尊者全部叫出来?   侍童所想不错,确实要把闭关几位尊者全部叫出来。可惜,把闭关的尊者全部叫出来修复护宗阵已经晚了。   旭日缓缓从东边升起,血红光芒逐渐消薄,绝大部分妖魔已经逃出没有护宗阵的归心宗,不知所踪。   归心宗全宗辛辛苦苦一夜,也不过拦截了十来个妖魔。   宗主站在浮台上,脸色很不好看,他扫视了一圈站在偌大广场上的弟子和管事,深吸一口气,问道:“昨夜重伤之人可多?”   身着深蓝衣袍的管事立刻出列,习惯性拍马屁,道:“回禀宗主,在宗主英明的指令下”   “你不会好好说话是吗?”宗主问,他转头寻月折枝,“月折枝何在,出来,说说昨夜重伤之人可多?”   月折枝身为归心宗大师兄,宗内一些事情本该问他。   若是月折枝回不出个所以然,大抵是要寻邢堂领事弟子萧启。   邢堂领事弟子是宗主的亲传大弟子。   早些年,宗主并不是宗主,月折枝师尊程问雲才是宗主,但他后来受了重伤,精力更多放在自身修为上,便让贤于现在的宗主。   于是,便出现大师兄的位置还是前宗主大弟子,而宗主之位确是现宗主的现象。   管事被宗主当场训了一句,脸上不好看,但也没敢吱什么,他撇月折枝一眼,退回原位。   月折枝这个明不副其实的大师兄,能知道个什么?   月折枝还真就知道,来集合时,他已经清点过宗内受伤人员。   身为大师兄,他习惯清点一下,方便后面照顾和卫师叔治疗,即使大多数时候并不需要他清点。   月折枝从倒数几排走到最前面,迎着众人异样目光。众人异样的目光很明显是因为他修为的事。   短短一夜,他修为的事应该传遍了。   心知原因,月折枝却只当不知,他站定脚步,低眉垂眼,行了一礼,恭敬道:“回禀宗主,宗内重伤弟子三十二人,已经送往卫师叔之处治疗;轻伤一百二十一人,已分发好药物,安置妥当。”   宗主颔首:“知晓了下去”宗主说到下去时,微微蹙起眉。   他显然注意到月折枝修为高了一大截。   明明之前还是筑基初期,现在直接到假丹中期,而且这假丹中期基础瞧起来很是扎实,像是从假丹后期跌下去的。   “你小子?”宗主手指指腹轻点珙县黄花梨木扶手,“修为什么时候跃这么高?”   人群中,容衍微微掀起眼睑,朝宗主看去。他只看了一眼,似乎是出于宗主问这话的好奇看了眼对方,目光便自然而然穿过前两排同门落到月折枝身上。   孟轩的目光几乎是同时落到月折枝身上。   月折枝面具后的睫毛颤抖了一瞬,他无视瞬息落在他身上的无数道目光,镇定自若回道:宗主日理万机,自然不知弟子什么时候提的修为。”   顿了下,月折枝抬起头,笑道:“宗主待弟子如自己的亲传弟子,若是有空,弟子还想向宗主请教,望宗主不吝赐教。”   月折枝拐着弯回复,自然而然把话题带歪。   宗主如何听不出月折枝在回避式带歪话题。月折枝这小子从小就伶俐,若是不常入世的修仙者,指不定被带进去,跟着这小子话赶话的绕晕了。   扫月折枝一眼,宗主道:“这是自然,本宗主与你师尊情同手足。李尊者何在?联系容家及其他四家来归心宗商讨对策。”   宗主并为为难月折枝,妖魔事还没解决,他没心思管小辈的事,顶多是问上一句,被回避,也不会多追究。   左右月折枝师尊已经出关,让他自个去烦心。   月折枝闻言,松了口气,退回原位。   他虽然已经预估到宗主不会追问,可还是害怕宗主追问,毕竟他不能控制事情走向,只是猜测。   猜测这事谁说的准?尘埃未落定前,瞬息万变。   吩咐完李尊者,宗主又零零碎碎讲了些事,便放大家去休整,估摸着会在与容家及其四家商讨后,派宗内弟子出宗缉拿妖魔。   月折枝随着大流退出广场,退回后,他站在转角处等容衍等人。   妖魔逃窜一事滋事盛大,师尊想必也出关了,正好借等其他师兄弟一起去见师尊的话由,等一等容衍。   让医灵看看容衍如今到底什么个情况,别真是失心疯了。   广场上人多眼杂,月折枝没敢让医灵查看容衍。   容衍不知道站在广场上和其他几位师弟师妹说什么,月折枝半天等不到他过来,反而等来数波打量他的同门。   “看什么看,第一次见我?”月折枝一个眼刀甩过去。   同门被他一个眼刀甩得发怵,嘴里道:“这么凶做什么?我们这不是关心大师兄你么。”   月折枝嗯了声,笑道:“当真?”   “那是自然!此等诚心天地可”   “鉴个鬼!”孟轩连同余闻几人走了过来,闻言,张嘴就是一句鉴个鬼,怼说得那些同门脸上挂不住,“脑子装什么以为旁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修仙子弟也这么好事。”   月折枝闻言诧异看向孟轩。   孟轩冷嗤一声:“我可不是帮你说话,别自作多情。”   月折枝点点头,道:“孟师弟仗义执言,实在让人钦佩。”   孟轩:“”   孟轩即将脱口而出,痛击月折枝是程尊者违规划分了灵丹妙药而快速提高修为的话卡在喉咙,他盯着月折枝看了会,又是冷嗤一声,侧身就走。   余闻见状,给月折枝递了个别放在心上的眼神,转头和身边几人三言两语打发走了被孟轩说得挂不住脸的同门。   前去鬼域时,他就知道月折枝修为,也隐隐约约猜到些背后真相。   但他觉得月折枝这人不错,值得结交,因此从未问什么或者说什么。   君子之交淡如水。   月折枝目送孟轩一行人离去,收回目光,继续等容衍等人。   等得有些无聊,月折枝便开始扯栽在一旁的灵树树叶。   灵树树叶茂盛,生长力又强,月折枝可劲薅也不怕薅秃赔钱。   余闻这头和身边几人打发走被孟轩说得挂不住脸的同门,便追上先一步离开的孟轩。   几人并肩朝伤患处走去,边走边说起家族内被伤了几人。   余闻孟轩几人都是宗内尊者亲传弟子,背后有家族支持,在归心宗不止随从奴仆,还有旁系兄姐弟妹。   “我余家那两人都是轻伤,没什么事。”   “唔,说起来我刘家旁系倒是有个重伤,可得劳烦余师兄多多费心。”旁边那人道。   “哪里的事。”余闻温和笑道,他说着看向孟轩,孟轩自跟月折枝说了话一直没搭腔,不知在想什么。   余闻对孟轩并没有什么好感,余孟两家家族利益所然,才与孟轩交好。见孟轩皱着眉,余闻不由想到孟轩这人心胸狭隘,吃不得半点亏,平日里就爱跟他那表弟李麓一般,自居身份欺负人。   这时皱着眉莫不是想暗算大师兄?   他若是想暗算大师兄,手底下那些狗腿子可不少,随便拎一个都是数一数二的内门弟子,定会在各种事情上使绊子,叫大师兄吃闷亏。   余闻沉思片刻,抬手拍了拍孟轩肩膀,笑道:“孟师兄在想什么?可是有什么难处,师弟愿为孟师兄分忧。”   孟轩听闻眉头不但没松反而皱得更紧,他停驻脚步,转头看向余闻,道:“他居然夸我。”   余闻不知道孟轩这话什么意思,也跟着停下脚步:“他指得大师兄么?”   孟轩继续往前走,走了一段路,沉思片刻,又道:“夸得还很有水平。”   同行的几人:“”   余闻:“然后?”   孟轩又道:“我是不是应该夸回去?这不夸回去,显得我矮他一等,要知道我夸人比他有水平多了。”   余闻几人默默看了他一眼,一步五米,离他远远的:“”有病啊你。   “大师兄。”容衍终于跟那几个师弟谈完,和几位师弟朝月折枝走了过来。   师尊程问雲收得徒弟很多,算上月折枝,总共十五个。   容衍排十五,是师尊的关门弟子也是这一届亲传弟子中辈分最小的那个师弟。   在他之上,除去月折枝一直待在宗内,有八人都不在宗内,或去宗历练或回家族做掌权者,还有两人在秘境中意外身亡。   修仙界弱肉强食,意外身亡是很常见的事。   月折枝向首先打招呼的九师弟点了点头,不着痕迹地看向容衍。   容衍正好抬眼朝他看来,月折枝刚好撞入他眼里。   容衍五官深邃,眼睛漆黑冷冽,月折枝猝不及防撞入他眼里,从背脊幽起一片冷意。   月折枝楞了神,他一错神,容衍就移开了视线。   月折枝身上顿时回暖了,他也移开了视线,若无其事的跟其他几人打完招呼,然后叫了声小师弟。   容衍微微颔首,矜持疏离。   月折枝用余光睨容衍一眼,短时间容衍对他变化太快,忽热忽冷,他有些不适应,说不上难受,就是有点不舒服。   这点不舒服混合着之前的情绪冲上心头,月折枝不太想看见容衍。   月折枝向来不需要人哄,他早已学会自己调节情绪。   默默把不太想看见容衍的脾气压了下去,月折枝没多说什么,只是在和容衍等人前往清忻殿,面见师尊时,故意落后所有人一步,叫医灵出来查看容衍。   医灵一天二十四小时二十五小时恨不得陷入沉睡,维持魂力,月折枝需要它时只能再三唤它。   刚唤了两声,月折枝还没听到医灵回音,就被一道声音打断。   声音清清冷冷,从前方传来,似乎贴在左耳耳边。   “大师兄想好怎么跟师尊交代修为一事了?”   月折枝左耳耳边微痒,他抬手弓起食指微微抵住左耳,抬眼朝前方看去,容衍走在最后一位,落后其他人好几步。   似乎是察觉月折枝在看自己,容衍站在石道上,微微侧头朝月折枝看来,薄唇挺鼻,银发飞扬。   容衍雅正的相貌很有蛊惑力,比起他声音毫不逊色。   月折枝在床上有时候会因被他掐着下巴看他脸,而有些沦陷,或许也不是因为脸,可能是床-笫-之欢时身体的贪恋,总之,不论哪样,月折枝都不想沦陷。   容衍这么个注定成仙的人,跟他不是一条路的人。   月折枝从不认为需要附之真心,凡是挽回错误的情况下附之真心,妄图拉着不该沉溺尘世的人,统统是恋爱脑,自私自利,拎不清现实。   月折枝最讨厌这种人。   也监督着自己不要成为这种人。   他要是成为这种人,干脆跳练剑炉死了算了,丢人现眼。   蹙起眉,月折枝放下手,用传音术给容衍传言,“容大公子,说话好好说行吗?贴着说不舒服。”   容衍正过脸,继续往前走。   “大师兄还是说说怎么跟师尊交代修为一事,宗主事务繁忙,不会多问,师尊就不一样了,他刚出关,又是妖魔逃窜又是大师兄修为一事,指不定气急败坏,会重罚大师兄。”   月折枝不知为何在他说修为一事时品出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容衍接着道:“如果需要师弟帮着隐藏,师弟会帮着隐藏,你知道的,我绝大多数时候不会拒绝你。”   月折枝闻言,立刻开始想哪里需要容衍帮忙隐瞒。   他一早就已经想好怎么给师尊交代修为一事。   回想了一下怎么交代,月折枝觉得没有漏洞,不需要容衍帮忙隐瞒。   他用传音回了句:“不需要,你只需要记住你承诺的事。”   ——永远不能说出你和我的关系。   容衍顿时停下了脚步,月折枝走在他后面,低着传音差点撞到他。   退后两步,月折枝不满道:“你突然停下干什么?”   容衍转身看向月折枝,月折枝还没明白他忽然转身做什么,男人温热强悍的气息倾身而至,揭开他面具。   月折枝瞳孔微缩,他扫了前方几个正在说师尊此次被迫出关会不会修为受到影响的师弟师妹,抬手就想去抢面具。   容衍擒住了他抢面具的手,月折枝一只手被擒,敏捷的当即要换第二只手,但还没等他换,容衍低声道:   “你再抢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我关系张扬出去?”   月折枝收住抢面具的心,他深吸一口气,狠狠瞪着容衍,小声道:“你张扬出去对谁好?”   容衍:“难道对我好?”   月折枝心说不是对你好难道是对我好?他现在发现了,容衍越来越气人了,典型的得寸进尺。   “拿来。”   容衍道:“我后悔了。”   月折枝:“什么意思?”   容衍低头掐住月折枝下巴:“张嘴,我告诉你。”   月折枝睫毛透出一片光,他抬眸看着容衍,又看了看前方毫不知情的师弟师妹,秉着不想闹事情,不情不愿张开嘴。   容衍低声笑了,月折枝见他的笑就想到容衍心魔发作时,他心魔发作时就爱打破清冷的外表,朝自己笑。   月折枝想着容衍笑时,腰被人搂住,有什么细若蚕丝的气息贴着腰线密密走了一圈。   他垂眼便想去看是不是宛如菟丝花的魔气,容衍却低着头,亲他唇角,湿润且带着冷香的气息探入他唇间,纠缠他舌尖舌根。   月折枝这下没心思去看什么魔气不魔气了,他紧张地看向前方几个师弟师妹。   别转头。千万别转头。   容衍似乎不满他注意力根本不在这里,手指用力,月折枝后腰一痛,当即蹙起眉。   容衍偏生还用传音在他耳边问:“大师兄看谁,看得那么专心。”   月折枝终于恼羞成怒,他单手就想推开容衍,容衍纹丝不动,硬扣着他接吻。月折枝被吻得喘不过气,他差点软在容衍怀里,勉强靠着容衍支撑住身体,月折枝气惨了,召出红线也不管会不会闹大事情,控制红线就要抽人。   容衍这才识趣放开他唇,只是依然搂着他腰。   月折枝缓了几息,一把推开容衍,抢回面具。他抬眼剜容衍,抿紧唇,将惨白的毫无颜色,甚至算得上难看的面具戴回脸上。   容衍被推开也不恼,他指腹擦了擦唇瓣上的湿润,平静道:“大师兄放心,没人瞧见,瞧见也没事,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月折枝抬眼又剜他一眼:“你刚才说后悔是什么意思?”   容衍声音一贯清冷,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冒犯:“师弟的意思是,承诺作废,师弟言而无信,大师兄就当没听过好了。”   月折枝绕是隐隐约约猜到容衍说后悔是指不遵守承诺,但还是经不住对方出尔反尔。   明明以前从来没有过。   “你跟谁学的!”月折枝怒道。   容衍冷笑,自然是跟你情人学的。   容衍在崖底那一剑根本没刺死应无邪,非但没刺死,还意外和应无邪融合,善恶相交,记忆相通。   出乎意外,容衍不讨厌融合,但他讨厌融合后的前世记忆。   被仙门宗派杀死全家的前世记忆。   在他印象里,仙门宗派绝非为一己之私滥杀无辜的存在,然而他前世记忆清清楚楚告诉他,仙门宗派确实滥杀无辜,杀得还是他家人。   杀了后还一把火烧了,妄图毁尸灭迹!   为什么,仙门宗派不是来维持正道的吗?   他嫉妒月折枝和「他」在床上-欢-愉的记忆,那么多次,月折枝顺从无比,而他却一次都不知道。   他一次都不知道?   那他算什么?!   容衍无法避免地生出恶念,他安慰自己应无邪是他心魔激发出的恶,也就是自己,只是另外一个自己,谁得到月折枝没有关系。   但他就是嫉妒,就是咬牙切齿的痛恨,平生未有过的恶意统统冒了出来。   他清楚知道。   自己确实跟应无邪融合了,也确实是自己主导身体。   但他在崖底和应无邪融合时博弈,并未占到什么上风,也就是说。   一旦他死了,或者再有心魔,应无邪这个被融合的恶就会重现,将他取而代之。   “我会回来,容衍,你等着。”对方如是说。   也配?!不过一个小小心魔分裂出的恶。   “说话,言而无信,有你这样的人?容大公子,你是不是故意”   “大师兄说是故意的那便是故意的。”   月折枝气炸毛了,种种情绪累积下,抬手给了容衍一耳光,反应过来,当即想说对不起。   月折枝对不起三个字还没说出口,被几个师弟师妹打断。   “你们在说什么?还不快跟上,当心等会师尊找你们麻烦。”几个师弟师妹说着说着发现月折枝和容衍没跟上来,回头来找人,玩笑道。   他们显然没有察觉月折枝和容衍直觉的暗涌,也没有察觉月折枝扇了容衍一耳光。   容衍背对着他们站的,他们没看到。   月折枝随口应了句,他抬眼看向容衍,可能他下手有点重,容衍左脸红了一些。   月折枝撇开视线,握紧拳,低下头:“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容衍盯着月折枝看了会,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月折枝察觉到容衍走了,心里一股火不知从哪里冒了起来,他甩了甩雪袍广袖。   生气就生气,我为什么要道歉,他之前还扇了自己一耳光,这一耳光算是还给他的,谁叫他言而无信。   月折枝越想越是这个理,他强行收拾好烦躁的心情,快步越过容衍,来到几个叫他的师弟师妹身旁,快速朝师尊住所去。   师尊住处已经点上了香,月折枝不喜欢这香,总觉得这香过分浓郁,他喜欢清淡的,例如,容衍身上那种雪一样的淡香   月折枝想到容衍,脸色一下子拉了下来。   他看也不看后一步到师尊住处的容衍,躬身行礼:“弟子月折枝拜见师尊。”   其余几个师弟师妹也立刻行礼。   高耸沉重的殿门被推开,师尊程问雲携鹤缓步走出清忻殿。程问雲同闭关时没两样,两鬓斑白,叫人见而生畏。   方才在路上还有说有笑的几个师弟师妹一下子端正起来,月折枝也忍不住端正起来,只有容衍还保持着雅正原装,并不畏惧师尊程问雲。   程问雲扫了他们一眼,目光定格在月折枝身上。 第56章   容衍,你觉得谁合适?   “昨夜拦截逃窜妖魔, 都辛苦了,特别是折枝。”   月折枝听到师尊叫自己的名字就有些心慌,他下意识看了容衍一眼。   程问雲视线也顺着月折枝看向容衍。   容衍脸上耳光红印已经消散, 他微微弯着腰,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神色平静。   月折枝不知道程问雲的视线已经落到容衍身上, 他还感觉程问雲的视线停在他身上,如芒针在背, 定了定心神,月折枝同容衍等人站直身体:“不辛苦。”   程问雲微微颔首,他自然而然移开落在容衍身上的目光, 又道:“你们最近修炼上可有什么不懂?”   月折枝修炼上没什么不懂, 他天赋本就高,只是困于身体体质。至于容衍, 那自然是不必说的, 修炼上顺风顺水。   唯有几个师弟师妹有些问题, 但问题都不难,程问雲熟稔得做了应答,又叫鹤后面亲身教学后, 朝殿中走去。   “折枝,你进来, 为师有话问你。”   几个师弟师妹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一眼, 大抵都猜到师尊唤大师兄进殿说话所谓何事。   定是外面穿得风言风语的修为一事。   师尊他老人家,座下除去他们这些弟子, 还豢养了数位灵物, 以鹤为点, 形成强大的消息网, 宗内有什么事,他出关第一时间就能知晓,比谁灵通。   “是。”月折枝又行礼,跟着师尊忐忑不安地进入清忻殿。两人刚进入清忻殿,殿门无风自关,叫人半点瞧不见听不见里面发生了什么。   “几位师兄师姐若是没事大可散了。”鹤没跟着进入清忻殿,它目不斜视,双手揣在胸前,一身深蓝道袍干净笔直,看着面前几个人道。   几个师弟师妹本来就没有什么事,闻言,当即退了下去。他们就是按规矩来面见师尊,顺带问问修炼上的疑问。   容衍抬了下眼帘,却是站着未动。   鹤方才说了句若是没事大可散了,见容衍还站在原地未动,下意识认为容衍是有事要问程尊者,便没多问,殊不知容衍意不在此。   清忻殿内宽阔简洁,两边点着九枝飞鹤青铜灯盏。   月折枝随着程问雲来到殿中,隔着重重灯火,程问雲取出殿台前的长鞭。   长鞭鞭体覆有一层倒刺,鞭柄不知是什么做的,通体玄黑,乍一看去,犹如一弯刀刃。   程问雲取出长鞭后,捏着鞭子在手上挽了几圈:“折枝,为师好像很久没罚过你了?”   月折枝低着头,没回话,他抬眼看了看长鞭,一种痛彻心扉的阴影涌上心头。月折枝鼻尖冒出冷汗,他当即跪在地面:“师尊息怒,弟子知错。”   程问雲左脸有道暗色刀疤,眼睛略有些浑浊却半点不影响其锋锐,他眼皮抬也不不抬。   “你错在哪里。”   “错在”月折枝声音艰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将近半盏茶,月折枝才回道:“错在不甘人后,妄图恢复年少风光,私自与人双修。”   殿内温度骤降,殿台阶上,灯火瑟瑟摇曳。   程问雲冷冷看着月折枝:“你何时与那人双修的?”   月折枝咬紧唇:“师尊闭关后。”   程问雲:“那人是谁?”   月折枝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不知道,只是偶然遇上,各取所需。”补了句,“他说喜欢我脸,愿意与我双修。”   月折枝话音刚落,耳边传来一声石板碎裂的声音,声音伴随着尘埃,飞到月折枝身上。   月折枝没敢躲飞来的尘埃,他直直跪在地面,任由飞来的尘埃掀飞面具,露出一张漂亮的脸。   “月折枝!”程问雲道,“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可知”   “师尊。”程问雲话没说完,大殿门被人推开,容衍疾步走了进来,他雪色衣摆缀着火光,“弟子有要事禀告。”   鹤急急跟在后面,想要拦住听到鞭声击碎地面,闯入殿中容衍:“容师兄,你站住!”   容衍像是没听到,径直走到月折枝身旁,他看了一眼月折枝,躬身行礼。   程问雲视线落到容衍身上,他收起未完的话:“容衍,你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容衍又躬身:“师尊恕罪,弟子实在有要事禀告。”   月折枝听得容衍这一番话,脑海里不由冒出容衍之前所说的后悔了,他这是要向师尊摊牌?!   月折枝心中一惊,他不动声色地剜容衍一眼。   你敢!   容衍站得笔直,宛如一颗自岩壁长出来的青松,他只当没看到月折枝剜过来的目光。   程问雲看着容衍:“什么事,讲。”   容衍平静道:“弟子”   “容衍,你有什么要紧的事非要现在说?!你是故意闯进来看我笑话的不成?!”月折枝猛然站起身,眼尾泅开淡淡的绯红,怒道。   话音戛然而止,容衍转身看向月折枝,他紧紧盯着月折枝眼尾,盯了好一会,才移开目光,缓缓道:   “师尊,弟子请命回容家,逃窜出来的妖魔千百年来都是镇压在容家镇魔塔,今年上半年镇魔塔倒才转到宗内。弟子担心妖魔报复容家。”   月折枝闻言,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谁叫你站起来的?”程问雲没有回复容衍,他反而训了月折枝一句。   月折枝当即重新跪了下去,他没注意到自己跪下时容衍冷若冰霜的神色。   月折枝垂着眼帘,道:“师尊息怒。”   鹤见状,知晓没什么自己的事,它刻意压下见到月折枝真容的惊艳,安静躬身退下,还带上了殿门。   殿内陷入一片寂静,程问雲收起长鞭,他沿着两侧放置有青铜灯盏走上殿台,面有愠色,沉声道:   “事以至此,我打骂你也无济于事。从今日起,每日抄写一遍《归心弟子规》,为师要检查。”   “另外,从今天起,断了与那人的所有联系。与你从小交好的凌踏浪如今已是凌家继承者,修为也至元婴中期,前途无量。你若瞧得上凌踏浪,待妖魔之事平定,为师做主给你提亲,不经过月家。”   月折枝猛然抬头看向程问雲:“什么提亲凌踏浪?!”   容衍睫毛一抖,也看向程问雲。   月折枝确实和凌踏浪从小交好,他认识凌踏浪比认为现在联系最多的好友宋青松还要早两年。   那时他入宗没两年,凌踏浪作为凌家庶子,来归心宗小住,修炼归心心咒,他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和几个师弟招摇过市,意外得罪了凌踏浪,和凌踏浪打得你死我活。   归心宗宗主宗主那时还是师尊程问雲,得知他带着一群狐朋狗友和几个师弟跟凌踏浪打架,罚他扫全宗,扫了整整九天!!   月折枝自此记恨上凌踏浪,做梦都想让他也试试扫九天什么滋味。   终有一日,让月折枝逮到报复的机会。   月折枝气势汹汹翻墙要搞事,翻墙一看,却发现凌踏浪被家中嫡子带人欺负得敢怒不敢言,哭得像条狗。   诶,这就有点可怜了。   月折枝也不知道怎么想得,下去就锤凌家嫡子,双方打得鸡飞狗跳,月折枝还把面具给打坏了。不过好在当时就凌踏浪瞧见了,他也保证不会说出去,倒也没什么事。   只是打架回来被师尊差点骂死,还打了手心,警告他不要打架挑事。   少年么,总是缺乏畏惧和理智,行事冲动莽撞。   月折枝老实了两天,第三天就继续带着狐朋狗友继续浪,却不想,刚出门就被凌踏浪黏上了,月折枝嫌他碍眼,叫他滚,他死皮赖脸就不滚。   月折枝除了他师尊谁都敢咬上两口,旋身就是一脚,踢倒凌踏浪,踩对方胸口上,故意刁难他,让他叫爹。   凌踏浪咬着牙,片刻,叫了声哥。   不孝子,行吧。   月折枝瞧着还顺眼,当天就拖着凌踏浪加入了狐朋狗友,过上了不务正业不是,是匡扶正义的日子!   日子一晃就是六年。   六年后,凌踏浪归心心咒大成,离开归心宗。   离开归心宗后,凌踏浪仿佛忘记了归心宗的一切,寄信信不回,传音音不回,无论谁都不理,月折枝本想亲自去骂他是不是有毛病。   但同年,月折枝炉鼎体质爆发了,什么都一落千丈,便没有去找凌踏浪。   自此,月折枝和凌踏浪彻底断了联系。   没过几个月,月折枝又跟其他狐朋狗友断了联系,与凌踏浪不一样,这是他主动断的。   今时不同往日,月折枝鸵鸟心态,不愿面对自己和他们差距越来越大。   不过这些事月折枝从未跟任何人提起,在他看来没必要,又不是什么缺了就得死的存在。   “凌踏浪不会委屈你。”程问雲道。   “师尊,弟子之事与凌踏浪无关,更况且弟子已经和他多年不见。”   “瞧不上凌踏浪,你二师弟如何?你二师弟家世虽不如凌踏浪,长相也稍色一点,人却是为师从小教导大的,他的人品你再清楚不过。你若看得上你二师弟,待他历练回来,为师做主给你二人筹办婚事。”   程问雲顿了一下:“其实为师一直看好你二师弟,只是你母亲寄与为师的信中提起你有个姓韩的未婚夫,所以一直没提过日程。但如今你擅自与人双修,惹了不该惹的人,事权从急,这未婚夫不要也罢,多年不履行约定上门,要他有何用。”   月折枝:??   “师尊,二师弟”   月折枝打死没设想过师尊会说找人跟他成亲,他都做好挨抽的准备了。   “你闭嘴。”程问雲训斥月折枝,他问站在一旁的容衍:“你觉得凌踏浪和你二师兄谁更合适?” 第57章   大师兄艳福不浅。   容衍五官如霜雪般锋冷, 长睫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微微低下头,几丝白发散落在脸侧。   低声道:“弟子未曾见过二师兄, 也未曾见过凌踏浪,不敢妄言,左右要大师兄心悦才是。”   “心悦?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婚约之事,向来由长辈定。”程问雲闻言, 冷笑一声,目光又落在月折枝身上,“就这样定了, 折枝你考虑好选谁。若是都瞧不上, 妖魔一事结束,为师那些旁系小辈, 你也可以看看。反正为师能做主的你都能选。”   换做以前, 月折枝肯定高兴, 他连什么乱七八糟的道侣招聘都省了,但现在他还得板正容衍。   地面坚硬如铁,寒意透过柔软布料浸入膝盖, 月折枝低下头,硬着头皮道:“师尊, 弟子断了与那人联系便是, 婚姻大事,从未考虑过, 等”   程问雲的传音却避开容衍, 在耳边响起。   “为师不是瞎子, 休要再说。”   程问雲这句话出, 月折枝几乎有种所有掩盖的秘密都被程问雲洞悉。   他抬头看向程问雲,程问雲冷着张脸,他对容衍道:“你方才请命回容家,为师知晓了,去吧,注意安全。”   容衍躬身行礼,神色晦暗。“是。”   月折枝和容衍退下了,鹤从殿外进来,打开大殿,剪去燃尽的香薰。   “尊者,你脸色很不好看。”   程问雲将长鞭放回原位,睨鹤一眼,冷道:“简直无法无天!”   鹤闻言,转念一想便知程问雲在说谁:“尊者,大师兄这是招惹了谁?”   鹤没用双修二字,转用的招惹,在它看来,未婚双修不好听。   程问雲脸色阴郁,他并不知道具体是谁,只是猜出两个人。   一个人是小徒弟容衍。   容衍当初在外历练,月折枝也曾离宗过十年,而且据眼线回复,容衍绝大部分时间与月折枝在一起,魔域一行更是出发前没去,回来时一同从魔域回宗。   怎么听怎么可疑。   自几个徒弟来面见他时,程问雲也仔细打量了容衍。   如果不是容衍修为离化神期还差一大截,他便要确定就是容衍。   程问雲很确定他闭关时月折枝是筑基初期,而他现在出关时所见月折枝是实打实的假丹中期。   不,不止假丹中期,应当是假丹后期,只是受过伤,跌到了假丹中期。   闭关和出关之间的时间满打满算不过七个月,短短七个月,修为直接飞了一大截。   莫说与之双修对象是金丹期,就是元婴期都做不到,又不是用邪功吸了他人修为!   因此,推断与月折枝双修那人最低修为也该是化神期!   容衍如今金丹后期,过个两百年,若是无情道大成,恐怕才能到化神期。   除去容衍,另外一个怀疑对象便是有「逍遥仙」称号的合欢老祖。   合欢老祖修为去年方踏入大乘期,比他修为还要高上一筹,他如今是化神后期。   宗派与宗派之间互相提防又互相协助,据程问雲所知,合欢老祖虽跨入大乘期,修为却不稳定,门下弟子一直在找拔尖炉鼎。   合欢宗亦正亦邪,提升修为的方法是双修,广收天下炉鼎体质做双修根基。正流世家门派对合欢宗的行径表面不说什么,一派和气,实则心里不屑至极,只是不愿得罪死有合欢宗老祖坐镇,日益强大的合欢宗,平日里睁一眼闭一只眼。   程问雲受月折枝母亲遗托,对月折枝极其苛刻,从未让他跟合欢宗有过任何接触。   毕竟月折枝炉鼎体质,又属于顶尖的那种,程问雲担心他被合欢宗窥视。   程问雲从一开始就知道月折枝是炉鼎体质,要不然也不会给他修复面具,只是顾忌对方面子,对方不说他也装不知。   但如今这局面,很像月折枝体质被合欢宗发现,报给合欢老祖,月折枝不知真相,还傻乎乎凑上去,觉得是合作。   见鬼的合作。   程问雲太清楚合欢老祖的品行,生得一副浪子风流模样,丰神俊朗,惯会骗人,比魔修都心狠手辣。   多少炉鼎被合欢老祖弄死的?数不胜数!   修仙界风云变化极快,程问雲不敢肯定的说能护好月折枝,他本来的打算是栽培出合适的人,把月折枝交给对方。   谁知一刻没盯着月折枝,月折枝就搞出这样的事。   以上两个怀疑对象,无论是谁,都是绝对不能招惹得存在。   合欢老祖过河拆桥,容衍这个小徒弟背后势力强横。   当年容衍无情道破,他与容家几位掌权人谈极破无情道之人时,几位掌权人横眉冷眼,直言绝不会放过破容衍无情道之人。   容衍是容家早已内定好的继承者,毁了他,容家要多记恨有多记恨。   纵使最后过了容家长辈那关,容家万年来,树妖魔之敌众多,明的暗的都想咬一口,月折枝岂不是要因此所累?   月折枝气运远远比不上容衍,平日里不受什么重苦也罢,一旦需要受了,那便一个接着一个不顺。   苦难总是挑着薄弱时来,好比穷人总是被噩耗找上门。   不过说来月折枝最近的气运好像好了些。   程问雲蹙起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月折枝的气运他很早就找无虚师大师看过,大师说气运是丢了,让他朝南找。   但程问雲派人朝年寻了多年也未找到丢失的气运。   头疼地揉太阳穴,程问雲有些心烦,他联想到妖魔破阵而逃,心底隐隐约约觉得不妙。   鹤见程问雲久久不回月折枝到底招惹了谁,反而抬手揉太阳穴,担忧道:“尊者可是头疼症犯了?”说着,抬手便运转温和的妖力缓解。   归心宗内人皆知程问雲是因重伤让贤宗主之位,却没人知道他即便是现在,重伤后遗症还在。   时不时头疼,头疼起来几乎丧失思考力。   “无碍。”程问雲示意鹤莫要缓解,他看向殿外,殿外巫山云雾环绕,缥缈如带,他神情恍惚了一下,侧头道:“还有三个月就是映雪的祭日,你准备准备,随本尊去祭拜。”   月映雪,月折枝母亲,和程问雲青梅竹马。   所有人都认为他们长大后会结为道侣,但月映雪长大后,偏偏瞧上一穷二白,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李逆枫,非跟他成婚。   成婚不过百年,两人前往霞程,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双双殒命,程问雲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只得到一封托孤信。   信中请求他收月折枝为徒,护他平安喜乐,另外嘱咐他不要告诉月折枝自己是哪天死的,他们不需要月折枝祭拜,祭拜除了伤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让时间彻底冲淡。   左右他们离去时,月折枝还小。   鹤当即道:“早已准备好,尊者且放心。”小心翼翼瞧了瞧程问雲的脸色,鹤关切道:“故人已逝,尊者莫要多想,伤身伤神。”   程问雲只恍惚了一瞬便恢复自然,他拂袖便前往宗主所在之地,边走边冷声道:“她为李逆枫那狗玩意给了本尊一刀,刀伤至今留在脸上,本尊一点不想,甚至庆幸她没得好死,谈何伤身伤神!一派胡言。”   既然庆幸她没得好死,何必记挂着祭日,修仙界对祭日并不看重,何必收月折枝为徒?   鹤见状,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说,快步跟了上去。   程问雲走了没几步又停下了脚步,他递给鹤一个木匣子:“你看着点月折枝,有什么异样记得回禀本尊。”   鹤连忙道:“那妖魔逃窜一事,尊者不需要我跟随,万一头疼症犯了”   “那便派黄鹂去。”   “遵命。”   月折枝和容衍从清忻殿离开时,烈日刚好当空,两人都想着事,沉默的向前走。   走了一段路,月折枝加快脚步就要甩开容衍,他有种师尊已经知晓他和容衍的感觉,但师尊没挑明,又让他觉得师尊应当是不知道。   怀着侥幸的心理,月折枝想这段时间还是离容衍远点。   容衍在后盯着月折枝单薄挺拔的背影,盯了会,嗓音清冷,道:“大师兄艳福不浅。”   月折枝停驻脚步,他回头看容衍一眼,蹙起眉:“什么艳福?”   若是明面上的艳福,月折枝觉得容衍艳福才不浅,文中历练,走哪里哪里有人倾慕。   若不是容衍修无情道,现在容家门槛都被人踏破。   容衍便不答了,他越过月折枝,看样子是打算今日出宗回容家。   什么脾气?越来越坏,比自己年少还坏。   月折枝蹙紧眉,就在这时,耳边传来医灵啧的一声。   “你们又在吵什么,年轻人精力真是旺盛。”   “没吵。”月折枝下意识回道,回完这句话,他忽然发现自己右手手臂微痒,隔着柔软衣料,月折枝摸了摸痒处。   摸到几缕细弱,宛如藤蔓的存在。   月折枝脸色微微一变,容衍上次留在他体内的魔气还没消,如今又缠上,这是咬死了他?   月折枝催动灵力,刻意忽略掉痒意,他想起正经事,问医灵。   “容衍心魔你看是不是消了?他最近一天到晚不对劲,脾气比谁大。”   “人都走没影了,我怎么看?”   月折枝蹙起眉,提气追赶容衍:“你早点出来不行,我之前叫你好几声你也没动静。”   “我早出来了,当时你和姓容吵得扇耳光,我不好打扰。后来,你和师尊又开始说事,我怕你师尊发现我,没敢出声。”医灵回道。   月折枝:“”月折枝猛地停下脚步,他直击要点,“你逗我玩儿呢?出来这么久还不知道容衍心魔消没消?”   医灵振振有词:“你刚才不是叫我看容衍心魔?人都没影了,我自然看不到。”   “你再强词夺理信不信我烧了你。”   医灵:“”   医灵:“说正事,容衍心魔还真消了,奇怪,怎么会有人心魔消了后”   医灵说到这里顿住了。   月折枝追问:“消了后怎么了?”   医灵咽下戾气那么大,仿佛沾了很多性命的下半句,心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早点推进计划,早点放它重见天日,再在书页中耗下去,它就要消亡了!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管它那么多!   医灵轻咳一声,微笑道:“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心魔消了后依然保持本心。不提这个,进入正题,心魔已消,我们的板正计划可以实施下一步了,可喜可贺!功夫不负有心人!”   医灵之前跟月折枝提出板正容衍的办法是:「以毒攻毒」。   所谓「以毒攻毒」,就是先刺激出容衍的心魔,让容衍不顾一切,与月折枝双修,进而消除心魔。 第58章   消除心魔后,按照正常发展,容衍依然喜欢,甚至更喜欢。   月折枝便需要自私自利   消除心魔后, 按照正常发展,容衍依然喜欢,甚至更喜欢。   月折枝便需要自私自利, 恃宠而骄,各种做作、折腾对方。   再深厚的感情都抵不过月折枝这般。   容衍一定会幡然醒悟,觉得月折枝不值得, 不再爱,重修无情道。   ——重修无情道是在原本毁掉的无情道基础上构建, 几乎没有危险,不仅没危险,说不定还能提升心性, 更上一层楼。   月折枝自然知道医灵指得下一步计划是各种造作, 消磨殆尽感情,但他依然对医灵所说的“没什么, 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心魔消了后依然保持本心”保持质疑, 因而不选择回复医灵后半大半截, 反而拎着这句话冷笑道:   “先别说其他的。你这句,没什么,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人心魔消了后依然保持本心, 是实话吗?”   医灵和蔼可亲:“是实话呢。我以我伟大的邪医主人名义起誓,这绝对是实话, 如是假话, 邪医掀棺而起,化为飞僵!”   月折枝:“”   医灵以前话里有话都是我主人邪医如何如何, 叫人一听就知它对邪医尊敬崇拜, 如今敢以邪医名义发誓想来不会欺骗。   月折枝拧着眉选择了相信, 他顺着来得路回住处:“妖魔窜逃而出, 容衍请命回了容家,估计等两日宗内也会下令让我们这些宗内弟子出宗缉拿妖魔。”   月折枝一字一字斟酌道:“修仙界之大,他回他容家,我缉拿我的妖魔,不出意外,短时间是不会见不着面的。正好,你帮我想想,进行下一步恃宠而骄的计划,我应该做什么?”   月折枝年少仗着天赋和师尊的无形偏袒倒是恃宠而骄过,但他不清楚对待「爱人」,是不是也是这么恃宠而骄。   应该是吧?亲情爱情,都有个情字。   月折枝脑子里完全没有蓝图。   他忽然有些后悔意外去现代那段时间到处瞎看,没有追剧,剧里多得是痴男怨女,讲述如何消磨殆尽感情,妥妥的学习金典。   医灵也懵了:“应该做什么,就就自私自利,恃宠而骄,矫揉造作,各种折腾。”   月折枝:“举个例子。”   医灵:“比如败光他家产,让他气死!”   月折枝:“”   “首先,容家响彻修仙界,以容家的家底,一千年以内我怎么败都败不光;其次,当我这么败时,我可能已经被义愤填膺的容家人发现我就是破容家无情道的人,死无全尸了”   医灵:“”   “重新举个例子,靠谱点。”   “比如”   月折枝期待。   医灵:“术业有专攻,你要问擅长的,我只会治病,情情爱爱什么的,我怎么会懂!”   月折枝面无表情把医灵按回书页,回到住处,打算先把缠手臂上的几缕黑气扯了,再去问擅长离呸,是淡化感情的人,或者找找相关话本书籍。   住处一片狼藉,月折枝刚回到住处,还没来得及扯黑气,就发现偏房内九阶妖虎不见了。   不仅如此,安置九阶妖虎的偏房房门上有血,而偏房朝南那面窗户大开。   昨夜有妖魔闯了进来?!   月折枝心中咯噔一下,他连忙唤九阶妖虎。   月折枝并没有跟九阶妖虎缔结主仆契约,九阶妖虎太小,缔结主仆契约,容易引发刚治疗好的重伤。   月折枝住处并不大,他把前院都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九阶妖虎。   完了,不会被吃了吧?   月折枝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他祭出出宗令,前往宋家,拜托好友宋寒松占卜一下九阶妖虎可还活着。   月折枝自己也会用罗盘占卜,但他气运差,从来就没有准过。   “唔,别急,活着。”宋寒松占了下,睁眼笑道。   “应当是自己跑出去的,没什么事,现在在一位与你有过节的同门手里。”   月折枝听宋寒松说活着,没什么事,松了口气,而后又不解地皱起眉:“和我有关的同门手中?”   “是了,你最近应该见过这位同门。”宋寒松一身流云青衫,他收起占卜古铜钱,舒朗一笑,“你仔细想想最近见过那个有过节的同门了?”   月折枝猛然想起一个人,他拍了下宋寒松肩膀:“谢了,等我有空请你喝酒。”   “你上次说请喝酒还没兑现,承诺复承诺,承诺何其多?”   “等我把手头事处理完了一定亲自上门给宋公子赔礼道歉!”月折枝笑眯眯道,转身一撑栏杆,雪色衣诀翻飞,从阁楼上跃了下去。   宋寒松连他人都没拦住,连忙扶阁楼栏杆上,用传音问道:“你等会,问个事你是不是有道侣了?”   月折枝已经落地走远了,闻言,道:“对啊。”   宋寒松就没想过月折枝真的有道侣,他滞了一下:“谁啊。”   “你啊,我们婚都订了,就差邀请亲朋好友参加婚宴。”   宋寒松:“”宋寒松一脸懵地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转身睨他,背着手倒走两步:“哈哈哈开个玩笑,宋公子,你什么时候这么八卦了。”   宋寒松脸一红,讪讪道:“又不是我想问,是凌踏浪那小子明里暗里拜托我问你。你说他多年不联系我们,联系就问这,也不问妖魔逃窜严不严重,什么意思啊”   宋寒松这话还没说出口,月折枝心里惦记着九阶妖虎,已经如来时一般,消失了,正如那句来无影去无踪。   宋寒松:“”白解释了。   宋寒松摇了摇头,他脾气向来好,也不生气,祭出玉牌想要联系凌踏浪,告知问到的消息。   “咔嚓——”阁楼下方的竹林却传来一声细微声音。   细微声音似乎是有人折断了身旁的竹枝造成的。   宋寒松喜静,在阁楼练字时不许有人在周围,既如此,那来得折竹枝声音?!   宋寒松目光凌厉,甩手就是一个风刃,风刃杀断一片竹,袒/露出一片绿意。   嗯,没人?   难道是幻听? 第59章   恃宠(最后一段小修改)   宋寒松皱眉怀疑了片刻, 将所知消息告知凌踏浪,告知完,宋寒松道:“你凌家收到消息了吗?归心宗归心大阵破, 妖魔逃窜而出。”   联络玉牌传来男子沙哑的声音。   “收到了,不出意外是我领队,你宋家派人缉拿妖魔的话, 正好一起。”   “还以为你不知道,找我便是问月折枝的事, 怎么自己不去问。”   凌踏浪背着光做在回廊栏杆,他脸被回廊外茂盛树枝遮住大半,只露出高原野狼般硬朗的下巴。   他想了会, 声音依然沙哑:“月折枝真的承认他有道侣了?”   “这”宋寒松又有些不确定了, 月折枝跟他说这话时明显是玩笑语气,“我不清楚, 自己去问, 联络玉牌你又不是没有。以前追着口口声声喊哥, 现在居然不敢联系?”   “再则说了,月折枝有没有道侣跟你有什么关系,问得这么清楚。”   宋寒松学着月折枝的腔调, 道:“凌三公子,你未免有点过界了。”   联络玉牌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笑声:“是有点过界了。”   凌踏浪说着勾起腰间玉牌, 布满伤痕的手掌用力摩挲上面的两个字——月赠。   “也不知道此处缉拿妖魔能不能见上一面, 多年未见。”   月折枝得到九阶妖虎的消息,心就定了下来, 他先拍散缠着他手臂的几缕黑色气体, 而后便径直回宗, 去找孟轩。   他猜测九阶妖虎在孟轩手里。   孟轩住在归心宗以北, 月折枝抵达孟轩住处,孟家家奴却拦着不让他见孟轩,口口声声说什么大公子在研究秘法,不宜被打扰。   月折枝猜测孟轩是知道自己要上门找他要九阶妖虎,故意为难自己,因而也不急,直接拉了张凳子坐门口等孟轩。   孟家家奴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月折枝懒懒地抬眼瞅了他一眼。   孟家家奴:“”   孟家家奴哼了声,转身进门,啪一声关了院门。   月折枝见院门关了,偏头看了看周围,周围一片寂静。   他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沓字,靠在座椅上,边想着什么时候开门边折纸完,折着折着,月折枝思绪跑歪,开始认识思考去哪里找擅长淡化感情的人。   月折枝想了半天,才想到该去找。   去找他那些以前的狐朋狗友,他们平日里撩一个丢一个,肯定很擅长怎么淡化感情。   但是月折枝把手中千纸鹤捏成一团,他以前主动与他们断得联系,现在有事就找了上去实在不妥,甚至有点不要脸。   算了,还是从相关书籍入手。   月折枝只一秒就把这个找人的念头抛弃了,他努力回想了与淡化感情相关的书籍,很快在记忆深处扒出该去哪里买书学习。   去书坊。   书坊肯定有很多破镜重圆、和离、同床异梦的话本,他只要买这几类话本就好了,专门去学里面是怎么做到破镜,怎么做到和离,怎么做到同床异梦的不就好了!   月折枝眼前一亮,他快速联系书坊的人给他打包几本以上类型的话本,送到他住处。   “不要写我的名字,悄悄送来,明白了吗?”月折枝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啊?”书坊伙计有些迷茫。   “给你两倍钱。”   书坊伙计也不管对方为什么要他悄悄送来,忙不迭答应:“放心,客官,我天黑时给你送过来!”   月折枝得到应答,心满意足坐回原位,继续折纸,他折纸技术向来不错。   天色暗下,月折枝折了一堆千纸鹤、星星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没等到院门打开。孟轩这是跟他杠上了是不是?!   月折枝一把掀开身上折好的折纸,他走到门前,旋身就是一脚,一脚踹在阔气的院门上。   “孟师弟,叨扰了,我来接九阶妖虎。”   阔气的院门被踹得发出一声巨响,并没有人应。月折枝微微扬起眉,他冷笑两声,后退两步,指间凝结出一个火球。   “你干什么,月折枝!”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怒呵。   月折枝转着指间火球,回头一看,怒呵之人正是孟轩。孟轩应该是才跟人卸去全部灵力全靠自身体质比试完,外袍脱下来卷在腰间,豆大的汗珠从脸颊顺着滚下。   月折枝扫他一眼,收起火球,笑眯眯道:“没做什么,只是来接九阶妖虎。”指了指院门前的座椅,月折枝语气冷了几分,“我等你一下午了,早上去面见了师尊,直到现在都没休息,很累。”   昨夜妖魔逃窜出来,月折枝跟妖魔缠斗了一整夜,直到早上才得到宗主说妖魔大部分已经逃走,无力回天,要与其他尊者商量事,才得到能休息的赦令。   月折枝精神几乎已经绷到极点。   孟轩早上已经休息过,闻言一梗,他怒道:“敢情是我让你不休息的!月折枝你不要仗着修为高了就血口喷人,九阶妖虎我出门前就叫家奴给你送去了”   孟轩话还没说完,院门打开,孟家家奴从院门内探出,小心翼翼道:   “公子,九阶妖虎被大公子抱走了。”   孟轩昨晚在山林中碰到九阶妖虎,他当时正同月折枝等人一般在拦截妖魔,看到九阶妖虎,便猜到九阶妖虎是遁着月折枝气息,擅自跑出来的。   据说这种高级灵兽能够预知妖魔躁乱,擅自跑来找月折枝估计是想把月折枝拖离躁乱区。   孟轩虽然对月折枝不爽,也对九阶妖虎眼馋,但看在月折枝夸他那一句话,一时脑抽,就顺手叫家奴拎回自己住所了,免得被妖魔啃杀。   “我大哥什么时候来的?”孟轩听说九阶妖虎被他大哥抱走了,心头一口气硬生生憋住了,“你他娘的不早说!”   “大公子说九阶妖虎没缔结契约,怎么就算月大师兄的”   “你服侍谁的!”孟轩狠狠剐那家奴一眼,“听我大哥的话。怎么不去服侍大哥!”   孟家家奴立刻变成了鹌鹑,低下头不敢说话。   孟轩抬手抹了把下巴颏的汗水,他漆黑眼睛看向站在旁边抄起双臂,一言不发,看着他的月折枝,从胸膛震出一声冷哼,偏过头,不爽道:   “我人心胸狭隘归狭隘,但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我绝不会占!等着,我找我大哥拿给你。”   月折枝眼神逐渐变得诧异起来,他发现孟轩这个人居然还有点良心,他以为孟轩已经小坏到骨子里。   扬起嘴角,月折枝语气温和了下来,“那就麻烦孟师弟了,孟师弟真是个好人,侠肝义胆。”   “少在哪里拍马屁。”孟轩耳尖红了点,他翻了个白眼,又是冷哼一声,解开系在腰间的衣服,搭在肩头,一步百米,眨眼睛出了宗,去找他大哥了。   他大哥并不是归心宗的弟子而是隔壁寒月派的弟子。   月折枝目送他走远,心情极好的拎起座椅转身返回住处坐等话本和九阶妖虎。   唯有孟家家奴脸色难堪,害怕公子从大公子哪里拿回九阶妖虎后找他算账。   公子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自己这次不敢得罪大公子,让大公子薅走九阶妖虎,公子失了面子,回来一定会让自己好看。   这可如何是好?!   孟家家奴后悔不已,恨死自己方才得罪月折枝,要不然叫月折枝到时候道两句好话,此事也就罢了。   三人都没注意到暗中有只眼睛盯着这里。   月折枝回住处清理好一片狼藉的庭院和偏房没多久,天就黑了下来。   孟轩还没有回复,书坊伙计却已经狗狗祟祟地抱着话本从归心宗侧门摸到月折枝住处。   月折枝叫他送话本时,写明了地址。   “这位仙君,你瞧,这就是你要的话本了,统共十本!都是我精心挑选的,保管本本经典,你瞧了还想瞧。”   书坊伙计拍着胸脯保证。   月折枝摊开书坊伙计送来的十本话本,草草看了下话本名。   第一本,《论婚约走向破灭的原因》   第二本,《出轨道侣(特辑)》   第三本,《渣男的一百八十种行为,亲鉴》   第四本,《百年道侣(第一部 )》   第五本,《百年道侣(第二部 )》   第十本,《分道扬镳》   月折枝这般草草看了下书名,觉得差不多都符合他要求,直接拿钱给书坊伙计。   书坊伙计收了钱,闭着眼睛瞎说吉利话:“仙君眼光真是独特,这般独特,日后一定荣登仙榜!”   月折枝:“”   “门在哪,不送了。”   书坊伙计哎了声,笑颜逐开:“怎么敢麻烦仙君送,小的这就走了,告辞。”   月折枝:走你。   房间里安静下来,月折枝舒了口气,他拿起第一本仔细看。   【纱幔飞扬,床上两道人影密切纠缠。妙玲仙子面带潮红仰头看着男人刀削般立体的面孔】   啥玩意?   开头一通暴击,月折枝人都傻了,他合上话本,仔细看了看封面,确实是《论婚约走向破灭的原因》。   这上来就是不可描述,跟《论婚约走向破灭的原因》有半毛钱关系?!   月折枝强忍着骂人的话,硬着头皮往下看。   一目十行,要多潦草就有多潦草的跳过前两页,月折枝终于发现这确实跟《论婚约走向破灭的原因》很有关系!   因为前面两页描述的是主角出——轨现场。   月折枝:“”   月折枝神情恍惚,没有注意到黑暗中有只眼睛注视着他。这只眼睛正是先前在孟轩处注视三人的眼睛,它注视了一会,瞧无声息出宗了,没一会又抱着一摞话本回宗了。   不过它并未再于暗处注视月折枝,反而抱着话本走向清忻殿。   清忻殿内,程问雲刚和宗主商量好明日出宗缉拿妖魔的弟子人数,正坐在正殿,让鹤沏茶。   瞧见它来了,抬眼朝它看来。   “你回来是折枝有什么异样?”   黄鹂行了一礼,道:“回禀尊者,我确定发现大师兄有些异样。他因着九阶妖虎去了宋家后,回来偷偷买了十本话本。”   宋家有防御阵,黄鹂并未进入宋家,只是在宋家外远远看着月折枝。   很值得高兴的是,直至月折枝和宋寒松说完话都没什么异常,唯一异常的地方就是在宋寒松说到凌踏浪时,空气似乎冷了几分。   不过黄鹂并未将这点小异常记在心里,指不定是宋家的防御阵法在运转时产生的寒气。   程问雲蹙起眉,他接过鹤递来的茶水:“话本?”   黄鹂清了清嗓子:“是的,话本。第一本,《论婚约走向破灭的原因》第二本,《出轨道侣(特辑)》   第三本,《渣男的一百八十种行为,亲鉴》   第四本,《百年道侣(第一部 )》   第五本,《百年道侣(第二部 )》   第十本,《分道扬镳》”   鹤:“”   程问雲:“”   程问雲手中的茶摇了出来。   黄鹂供上话本:“尊者,我已经去书坊把书买了回来,你瞧瞧?”   程问雲:“” 第60章   你有本事带回来   程问雲:“”   程问雲:“拿远点, 本尊不看。”   天将破晓,厚重沉稳的古钟声水纹般自巍巍高山漾开,笼罩归心宗。   伴随着钟声, 宗主宣布了前去缉拿妖魔的弟子人数、弟子人选。   月折枝不出所料在选中,他收拾好话本,把它们统统塞进乾坤袋, 打整好衣着,关好房门, 快步前往广场集合。   广场内选定出宗缉拿妖魔的弟子已经来得差不多。   月折枝同余闻等熟人打过招呼,视线一一扫过在场之人。   在场笼共百人,孟轩赫然不在场。   月折枝微微皱起眉, 他在宗主念弟子人选时明明听到孟轩的名字了。   这人去哪了?   月折枝并没有在玉牌中录入孟轩玉牌的灵印, 因此并不能用玉牌联系孟轩,他还想着乘集合找孟轩问问, 不是说好还九阶妖虎, 为什么现在还不还。   难不成是孟轩他大哥不肯交出九阶妖虎, 兄弟二人胶着了?   月折枝想到这里,一时间对孟轩大哥厌恶至极,他垂下有些疲倦的眼帘, 抬手拨了拨腰间系着的红樱珠。   他昨晚跳着翻完了三本话本。   这三本话本没有一本比不上现代那些想象力惊人的小说,虽然都有肉, 却很无聊, 月折枝并没有兴趣看,他关注点从头至尾都落在话本中两个两情相悦的人是如何没有感情, 最后分道扬镳的。   话本无聊归无聊, 写及如何没有感情, 最后分道扬镳的过程却非常详细。   详细的月折枝觉得一眼望去, 全是水,汪洋大海!他这辈子都没看到过这么水的话本。   ——月折枝如果了解读者类型,一定会知道自己是个爱磕主角各种升级打怪的剧情流读者,完全不适合看细腻的感情文。   不过话本水归水,月折枝还是在写及如何没有感情,最后分道扬镳的过程中翻到如何恃宠而骄,如何作没感情。   月折枝当晚就把翻到的成果根据他现在的情况做了具体分析,记录在本子上,只待再见到容衍,在容衍身上实践。   月折枝拨了几圈红樱珠,说实话,他很难想象在容衍身上实践时,容衍的表情。   大概是隐忍,也可能是冷漠。   月折枝想到这里,停止拨弄红樱珠,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孟轩依然没有出现。   广场前方,管事正在清点人数,清点完毕,马上要分队出宗缉拿妖魔了。   月折枝按捺不住,他走到余闻身旁,心念传音道:“余师弟,你的联络玉牌可录入了孟师弟联络玉牌的灵印?借我联系一下他行吗?”   余闻正和人讨论待会跟谁分一队,闻言,用心念传音回道:“录入了。大师兄找孟师弟有事?”   余闻表情诧异,月折枝和孟轩不是不合吗?怎么现在忽然要联系孟轩。   月折枝笑道:“确实有事。”   余闻点了点头,把自己的联络玉牌递给月折枝。   月折枝接过联络玉牌,走到一边,往联络玉牌里灌入灵力,准确在玉牌内部找到泛着紫光,上写孟轩的咒文,他激发咒文,联络玉牌那边传来一阵盲音。   盲音过后,联络玉牌乍起的光芒暗了下去。   对方没有接这道联系。   月折枝呼了口气,他又联系了两遍,依然联系不上。   管事已经清点好人数,因为少了个孟轩,所以十人一队的最后一组少了一人。   管事似乎已经得到什么消息,并没有在乎少了这一人,直接叫出发。   月折枝没有跟余闻分到一队,只得把联络玉牌归还给余闻,心里计划着等会找队伍里其他有余闻联系的人借。   心里如是这样计划,月折枝瞧见不远处三三两两站着宗内的尊者,师尊程问雲也在其中。   同队的一个邢堂弟子道:“尊者等人这是在商讨前往魔域等阴邪之地,阴邪之地最适合逃逸妖魔躲藏,但以我们的实力进入阴邪之地缉拿妖魔太危险,因此尊者等人打算自己进入。”   月折枝猜到师尊等人是在商讨前往魔域等阴邪之地缉拿妖魔。   毕竟妖魔逃逸一事滋事甚大,仅凭他们这些个宗内弟子,世家门派协同缉拿的人手是远远不够的。   修仙界修士向来秉承着稳妥,自然是希望逃逸妖魔越早解决越好。   月折枝冲师尊遥遥行了个礼,传音道:“师尊,弟子先行出宗了。”   程问雲看向他,不知道为什么,月折枝觉得师尊看他的眼神很奇怪。   非常奇怪。   月折枝想要问师尊怎么了,程问雲先一步将他打发了。   “出宗吧,小心点,若是遇到无法缉拿的妖魔,不要强行缉拿。必要时,这些妖魔该杀就杀,千万不要心慈手软。”   月折枝:“弟子遵命。”   月折枝一队人出宗就跟大部队分开了,前往中州西北部缉拿妖魔。   据几位散修称,有人在中州西北部见过逃逸的妖魔。   “定海陵园?”   中州南部,容家。   容衍端坐在水天相接的水榭中,他正垂着眼写阵法,白发如弯水,撒在干燥的蓝玉石地板上。   “是了,堂哥,定海陵园。”几个直系容家同辈寻了个地方盘膝而坐,娓娓道来,“定海陵园自古便是窝藏妖魔的圣地,家主的意思是要你同容帆等人一同前往定海陵园缉拿妖魔,家中你不必管,量妖魔有再大的胆也不敢袭击容家!”   容衍慢条斯理写好阵法,用镇纸压平,磕下狼毫。   “我刚回来就要赶我走。”   “堂哥你这话说得,谁要赶你走。”几个直系容家同辈道,“你这次回来,给人感觉都不一样了。”   容家年轻一辈,除了与容衍关系好的表弟容玄机【容玄机父亲与母亲都姓容】,没人知道容衍无情道破了。   容家几位掌权人有意隐瞒容衍无情道破了。   容衍抬眸:“哪里不一样?”   几个直系容家同辈道:“说不出来。你就说你去还是不去,李家那群人已经出发了,我们比他们速度快,刚去刚好能汇合。”   容衍道:“知道了。”   “我们是去中州西北部,据说离定海陵园很近。”几个直系容家同辈道,“你若是提前缉拿好定海陵园的妖魔,顺带也来中州西北部堂哥!”   容衍没听了,他站起身,径直前往父亲住处。容衍父亲容等仙是容家家主,掌控整个容家资源命脉,容衍来到容等仙住处时,他正与几个长老谈事情。   “少主,请坐。”几个家奴立刻请容衍做,并奉上今年雪山新茶。   容衍挥手让他们退下,坐在一旁,待容等仙与几个长老谈完事,他方才上前行礼道:“父亲。”   容等仙芝兰玉树,依然保持着年轻风范,他让几个长老退下,缓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找我是为前去定海陵园的事?”   “不是,我是想问件事。”   容等仙:“噢,何事?”   “各大世家门派自诩正道,却在千年前为一己之私杀应无邪全家,又将多位修士丢下无渊,逼其与妖魔相融。如今有一点悔过之意吗?”   容等仙的表情凝固。   “你从哪里知道千年前的事的?”   容衍并不答,接着道:“应当是没有悔过之意,如果有悔过之意,当年应无邪与妖魔报复各大世家门派,他们就该自刎,而不是联合其他不知内情者围剿应无邪,又将妖魔尽数镇压。”   容等仙站了起来,他目光凌厉。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的?!”   容衍直视容等仙的眼睛:“容家已经出于交情,帮忙镇压了妖魔数千年,如今还要助纣为虐,缉拿妖魔?”   容等仙深深吸了口气,他道:“各大世家门派在千年前杀应无邪全家,又将多位修士丢下无渊,逼其与妖魔相融实属无奈。”   “有什么无奈?望父亲告知。”   容衍祭出天恒银剑,一剑挑向容等仙。   容等仙双掌合并,拉出一柄长剑,长剑从剑柄至剑尖,泛着金光,剑槽更是流动着漆黑的灵气。他格挡住挑来的天恒银剑。   容衍收起天恒银剑,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容等仙,两人交手片刻,容等仙落了下风,被容衍横剑于脖颈。   容等仙有些诧异,他虽没有用十成力却也有了八成力,容衍什么时候这么强,能够破他的剑法,横剑于他脖颈?   容衍收起天恒银剑:“父亲,得罪了。”   容等仙也收起长剑:“你赢了,我可以告知你。据这些世家门派说,他们当时也不受控制,等灭了应家,又将多位修士丢下无渊,逼其与妖魔相融才清醒,但没有为时已晚。”   “后来应家遗孤应无邪入魔,携妖魔疯狂报复各大门派世家,凡是与门派世家沾亲带故之人都难逃仇恨。”   “为修仙界安定,不得不杀了应无邪,将这些妖魔镇压于容家。”   容衍冷笑了一声:“不受控制?为了修仙界安定?真是有意思。”   容等仙看着容衍,感到熟悉又陌生,他暗地里操控住长剑:“容衍,你还未回答你从哪里知道千年前的事。”   “一个自称应无邪的人说的,他还让我转告父亲,如果容家插手缉拿妖魔一事,定会灭了容家。”   “应无邪果然没死。”容等仙松开操控的长剑,皱起眉。   容衍垂下眼帘,眼里没什么温度:“父亲,没什么事,我就先退下了。”   容等仙陷入了沉默。   片刻,他挥了挥手:“退下吧。”   容衍走了两步,直到门口,又转身道:“父亲,我忘了告知你一件事,我几个月前就不修无情道了。”   “你说什么?”容等仙不冷静了,“你本就应该修无情道,基础早已”   “我几个月前就碎丹重塑,转修剑道了。”   容等仙梗住了,他良久才道:“你你”   容衍行了一礼:“转修很顺利,没有成为废人,父亲不必担忧。”   “我担忧什么!你早转完了才告知我。你怎么不干脆跟你心上人成完婚,带回家,再告知我你心上人是谁!”   容衍微微顿了下:“可以吗?”   容等仙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怒不可遏:“你有本事就带回来!”   “谢父亲。”   容等仙:??   你从那句话听出我同意了?! 第61章   已修改   容衍从书房离开不久, 容等仙也从书房中离开,他抬眸看向前方。   庭院深深,前方为亭台楼阁所掩。   容等仙看了许久, 收起视线,吩咐家奴通知几位长老来见他。   几个长老刚退下,准备安排人前往缉拿妖魔, 又被喊了回来,满心不解:“家主你有何吩咐?”   容等仙问道:“此行派去缉拿妖魔的人有多少?”   “一百三。”   容等仙道:“减半吧, 另外,告知前去缉拿妖魔的人,缉拿妖魔尽力而为。”容等仙加重了尽力而为四个字, 颇显得意味深长。 第62章   抄不抄【最后一段有小修改】   几个长老听出尽力而为四个字背后隐藏的意思,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斟酌道:“这其他世家门派都是竭尽全力, 我们减半且还不用心,恐怕”   “我何时说了不用心,我说得是尽力而为。别忘了, 我们镇压这些妖魔上千年,若是这些妖魔想要报复, 我们不保存点实力,指不定明天就覆灭了。”   “我不明白,家主怎么突然改变了主意, 之前不是说哪怕不顾安危, 也要将妖魔缉拿回容家,免得祸害无辜吗?”   容等仙扯出一丝苦笑。   并非他有意要改变主意, 只是应无邪威胁要灭容家。   他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族中小辈考虑。   至于其他事, 能放则放,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容等仙丝毫未怀疑容衍的话有假,容衍他儿子,虽大多数时候在外, 可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绝对不会说谎。   “我乏了, 不该问的别问, 都退下吧。”容等仙道。   几个长老知道容等仙这样说,你是明逼暗套也问不出个所以然, 只得退下, 将消息传达给前去缉拿妖魔之人。   前去缉拿妖魔之人不乏有护卫、旁系长老、旁系小辈、直系小辈等, 陡然听说这一消息, 一个二个都皱起眉,低声议论。   “家主这是在干什么?”「为何突然减半人手?」”我们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自然要去缉拿妖魔,留在家中作甚。”   几个之前跟容衍谈话的直系容家同辈也被裁出缉拿妖魔的名单,他们满腹狐疑,思来想去,前去问容衍。   “表哥/堂哥,你可知家主为何裁人?”   容衍离开书房有一段时间,闻言,低眉垂眼,嗓音清冷,道:“不清楚,可能是碰到什么难事了,身为容家人,服从命令便是。”   无人发现,容家附近,埋于地底的密密麻麻的黑色气体尽数消失。   对于家主的安排,容家各种猜测都有,但这并不影响缉拿妖魔出发时间。   一到下午,没被裁的人立刻赶去各地缉拿妖魔。   容衍带着人也应家族之命,前往定海陵园,只是前往定海陵园时,容衍翻阅了如何结为道侣的书籍。   距离定海陵园不远。   中州西北部。   中州西北部地形险峻,多瘴气,月折枝一行人御剑刚抵达中州西北部,就有人被瘴气侵体,陷入昏迷。   修仙界的瘴气跟普通瘴气不同,这瘴气是带有毒性的,中毒者会陷入昏迷,进而心脉逐渐衰竭。   月折枝第一时间给这位师弟喂了解毒丹,而后又用灵气护住了这位师弟的心脉。   但这无济于事,对方依然不醒,且心脉还在衰竭,只是衰竭的速度没有一开始快。   “没办法了,你们找找附近有没有什么医馆,请医修来。”月折枝道。月折枝并未见过瘴气中毒者,实在不知道如何解。   其余几人闻言,面露不满,抱怨道:“我们是来缉拿妖魔的,又不是专门来找医修看病的。”   “自己不注意还要连累我们。”   每一队都有缉拿妖魔的数量规定,没完成者会被扣掉下个月的月钱。   “一看就是平日里缺乏实战经验,还不如大师兄,大师兄这些年都知道刻苦学习,讲道从不缺席”   “哪能跟大师兄比?大师兄可是”有人偷偷看月折枝,手中比划了一下与人双修几个字。   程尊者出关后,训斥了他们,说是他用资源给月折枝提升的修为,鹤也在一旁证实,虽然没多少人信就是了。   月折枝扶住那师弟,平放到地面,听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懒懒散散抬起眼帘,扫几人一眼。   “再多聊一会,人都要去了。”   月折枝凉嗖嗖说完这句话,第一个去找医馆。   中瘴气的这师弟,来中州西北部时,借过月折枝联络玉牌联系孟轩。   不过很遗憾,依然没能联系上孟轩。   几个人见状,看方才比划与人双修那弟子一眼。   “说瘴气呢,你好好端提大师兄做什么?惹他生气。”   那人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先提的么?”   几人有些无语,终究没多说什么,转身去找医馆。   好歹是同门,说归说,救还是救的。   队伍里只有两个邢堂弟子,见人都去找医修了,当即自觉留在这里为中瘴气的师弟护住心脉,避免衰竭太快,等不到医修来。   中州南部因瘴气而无多少修士居住,略显荒僻,他们如今落地之处更是荒僻,除了一望无际的古林就是山丘。   月折枝一个人率先离开这个偏僻得有些荒凉的地方,他拿出地图,顺着河流往下寻人群聚居地。   按照地图所指,月折枝很快顺着河流找到一个名为「天涌城」的城池。   城池周围环有一圈护城河,城上着笼罩着温和白光,白光是用来隔绝瘴气的,这里的瘴气相比他们之前落地的地方瘴气要少很多。   月折枝持着归心宗弟子令,在城池护卫长的引荐下,很快找到一家医馆。   “这家医馆的老先生修为不高,医术却极其了得,活死人,生白骨。”城池护卫长瞅了眼月折枝脸上戴着的白色面具,殷勤地介绍。   归心宗声名远扬,作为归心宗的弟子,在归心宗附近虽然显得平平无奇,在其他地方却是人人追捧的存在。   月折枝点了点头,他道了句谢,二话不说催着医馆老先生就走。   医馆老先生没碰到月折枝这么急的,他连忙应了,嘱咐学徒看好门,快步随月折枝前往落地的地方。   “果然是大宗派的弟子,这效率就是不一样。”城池护卫长啧啧两声,他转身出医馆,想去打壶酒,还没走到酒铺,遥遥却碰上一行人。   这行人不是其他人,正是凌家前来缉拿妖魔的人。   城池护卫长一心想着遇上些贵人打打照面,指不定以后就需要这些贵人提携,贵人一句话,胜过二十年努力。   因此他眼力好,一眼便认出凌家打头那个黑衣华服青年是凌家三公子凌踏浪。   这凌家三公子凌踏浪说来是极其厉害的角色。   从归心宗学得咒法归家,先是获得了家中长老器重,而后又扳倒了凌家嫡公子,靠着长老们的支持,坐上了凌家继承者的位置。   城池护卫长心思急转,他当即把酒壶往乾坤袖中一收,健步如飞,几步走到凌家一行人面前,拱手就是一礼。   “天涌城第三队城池护卫长见过凌三公子。”   凌踏浪束着金冠,身姿比常人高大几分,却不显魁梧。他眼眸微微上挑,挑出几分桀骜不驯,不感兴趣地扫城池护卫长一眼,提步领着人就要走。   城池护卫长被无视了,心道好个凌三公子,这也太傲慢了。   心里想是这样想,城池护卫长脸上却没有暴露半分,他追了上去,殷勤无比。   “不知凌三公子进城做什么?若是需要我帮忙,我在所不辞!”   凌踏浪撇他一眼。   城池护卫长见状,接着道:“可是找医馆?方才有个归心宗前辈也在找医馆,据说是前来缉拿妖魔的师弟中了瘴气之毒。”   “归心宗前辈?”凌踏浪顿住脚步,他声音沙哑,听着像是被什么利器伤了音带。   城池护卫长道:“带着个白色面具,我不认识,猜测应该是归心宗内门弟子。”   城池护卫长说完这句话,没有注意到凌踏浪暗沉的眼眸明亮了几分。   他捻了捻指腹,问道:“现在那位归心宗前辈在何处?”   城池护卫长方才在医馆,听月折枝对医馆老先生说起过地方,因此想也不想,直接答了出来,末了,还补了句。   “中州南部这些地方我都熟悉,那位归心宗前辈说的地方我也知道,凌三公子若是想去找那位归心宗前辈,我正好没什么事,可以带路。”   凌踏浪道:“你倒机灵。”   “凌三公子谬赞。”   “带路,我去见见归心宗那位前辈。”   城池护卫连忙道:“是是是。”   “三公子?”几个凌家人闻言,不解道,“你这是”   凌踏浪睨他们一眼,吩咐道:“你们自行去找人修复法船,修复好了不要轻举妄动,等我回来再行动身缉拿妖魔。”   几个凌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不得违背,只好同意。   月折枝带着医馆老先生回到原处时,其余人还没有回来,而那个中了瘴气的师弟因邢堂弟子护着心脉,情况并没有很槽。   医馆老先生经常碰到些不知瘴气厉害,掉以轻心,中了瘴气的外地人,因此对如何祛除瘴气很是熟练。   他结印先是从经脉渡入灵气,剥离掉经脉内蔓延的瘴气后,又用独特的手段抽去心脏内积攒的瘴气。   月折枝在一旁,看懂了如何结印剥离经脉内蔓延的瘴气,却看不懂老先生是怎么抽去心脏内积攒的瘴气的,他想问,但碍于这可能是人家的吃饭家伙,又忍着没问。   老先生抽去全部瘴气后,给那师弟服了枚丹药,随即站起身,收拾好医药箱,道:“瘴气入体,伤了元气,需得修养半个月,期间不可动用任何灵力。”   半个月不能动用灵力?   两个邢堂弟子当即皱起眉,他们本来就是来缉拿妖魔的,不能动用灵力还缉拿什么妖魔!   月折枝差不多猜到会是这个结果,并没有多惊讶,付了钱,客客气气送走了医馆老先生。   刚送走医馆老先生,其他得到已经找到医修的人也回来了。   月折枝和他们商量过后,决定自己留在这里,等宗内派人来接这位中了瘴气的师弟,其他人则按原计划缉拿妖魔。   “那我们先去缉拿妖魔了,你小心点。”   月折枝应下了,道:“宗内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接,等送走,我立刻跟你们汇合。”   “行。”几人皱着眉瞥了眼中瘴气的师弟,起身离开。   月折枝目送他们离开,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盘坐下来,边等宗内来人边翻看自己昨晚记下的话本笔记。   ——他是打算修炼,但修炼会封闭五识,进而忽略中瘴气那师弟。万一那中瘴气那师弟出什么不该出的事,他就难辞其咎了。   晚上虽然疲倦,笔记上,如何恃宠而骄的办法却写得整整齐齐。   月折枝满意地翻出第四本话本《百年道侣(第一部 )》,打算接着记笔记,反正恃宠而骄的办法他不嫌多,腰间联络玉牌却忽然响了起来。   月折枝垂目一看,是容衍。   挑起联络玉牌,月折枝平静道:“不生气了?”   容衍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我生什么气了?”   “你那日不是说什么,大师兄你艳福不浅?”月折枝记着容衍说的话,因此故意不联系容衍,等着容衍联系。哪有每次都是他凑上去的道理。   如果容衍不联系自己,他等再次见到容衍,哄一哄对方,直接实施从话本里整理出来的恃宠而骄的办法。   ——月折枝打算把话本都看完,钱都花出来,再无聊他也要看完。   “有吗?”   月折枝:“”   “你说没有就没有。对了,你现在在哪里?也去缉拿妖魔?”月折枝一目十行,边看《百年道侣(第一部 )》边问。   “是,定海陵园,据你很近。”   “很近?”月折枝看书的目光一顿,奇怪道,“你知道我在哪里?”   容衍眸光微闪,他看了看前方的定海陵园,缓声道:“出发去定海陵园时,问过归心宗管事。”   “你问谁不好偏要问他,他是鹤的线人,你问我,等不了多久这事就会传到师尊耳中”月折枝没心情看《百年道侣(第一部 )》,他收起笔记,正要合上书,余光扫见书上一段对话。   [“你为什么总要找些事来烦我?安安静静不行?”男人脸色阴沉。   齐樊心中也恼火,怒道:“你就是腻我了,不过叫你给我抄个书,你就不耐烦。”   “没看到我有事?自己不会抄?”   “你那叫事,整天不落家”]   月折枝猛然被做作两个字吸引了,他往后看了看,原来是互相不理解,抄书引发的一段吵架。月折枝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脑海里忽然冒出个不需要见面也能恃宠而骄(做作)的办法。   月折枝慢吞吞道:“容衍,你喜不喜欢我?”   容衍声音像是抵在月折枝耳边,酥酥麻麻,有些模糊不清:“你说呢?”   月折枝心跳有些快,仿佛一股电流从脊椎升起,他压下异样,默念了几遍清心诀,做作道:“你先前也听到了,因为双修一事,师尊那日要我与你断了联系,还罚我每日抄写一遍《归心弟子规》,我不想抄,一个字没写,你帮我抄了好不好?”   容衍很少听到月折枝要他办事。   他自是想月折枝找他办事,人情往来,关系自然就进了。   但帮人抄写,瞒长辈这事他从未干过。   “字迹不同,师尊会认出来。”   “你学我字迹不就好了?”月折枝掂了掂话本主角的语气,道。   “我不管,你给我抄出来。白天缉拿妖魔,你就晚上抄;晚上缉拿妖魔,你就白天抄;白天晚上都缉拿妖魔,你就抽空抄。不抄别喜欢我。”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容衍忍不住低笑一声。   前方,正在御剑的容家直系、旁系见容衍落后一大段,不解地扭头催他赶紧的,一扭头,却见容衍在与谁说话,垂眉浅笑。   风声鹤唳,他们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心中却忍不住惊奇。   他们从未见过容衍与谁说笑,提起容衍,仅有的印象便是无情雅正。   似乎是察觉他们视线,容衍一心三用,抬眸冷冷看了过来。   一群人立刻收回目光。   唯有容玄机多看了两眼。   他是容衍的表弟【父亲也姓容】,与容衍关系最好,早知容衍和月折枝的事,前一年还为容衍不平,去归心宗找过月折枝。   大概猜出容衍是在跟谁说笑,容玄机捻了捻指腹,若有所思。   容衍见他们收回视线,收敛了笑,接着同月折枝道:“月折枝,你跟谁学坏了?”   “你才跟谁坏了,抄不抄?不抄我找愿意抄的人抄。”   月折枝丝毫没察觉容衍那头事,他说完这话,发觉光线暗了几分,好像有人把光线遮住了。   “哥。”声音嘶哑,是青年的声音。   月折枝闻言,楞了一下,他抬眼朝前看。多年不见的凌踏浪已是高大的青年,一身黑衣,腰间还悬着那枚自己赠他的那枚玉佩,肩背结实,给人一种野兽般的侵略感。   他站在几米外,挡了光线,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听护卫长说你在找医修,我过来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城池护卫长在一旁行了个礼:“仙长。”   “凌踏浪?”月折枝怔愣许久,他收起联络玉牌,看向中了瘴气的师弟,淡定一笑:“不用,已经祛除瘴气,没事了。”   “那就好。”凌踏浪攥紧掌心,他明明有很多话要跟月折枝说,要问月折枝,但亲眼见到月折枝,又忽然不知道说什么,问什么。   他上下打量月折枝,月折枝跟多年前一般,腰身纤细,墨发高束,一身雪色归心宗宗袍,脸上戴着白色面具,只是人更低敛,抽去了年少的轻浮傲慢。   几步走到月折枝面前,凌踏浪放软了态度,半点傲气没有。“就你和这位师弟来缉拿妖魔?不如跟我一起,我也是来中州西北部缉拿妖魔的,只是半路法船坏了,在天涌城修复法船。”   城池护卫长见凌踏浪这副姿态,心中啧啧称奇。   这位归心宗前辈是谁啊,竟让凌三公子叫哥,还这般低声细语。   月折枝道:“凌三公子,多不必了,我有队伍,停在这里是为等宗内来人接师弟回宗。”月折枝指了指地上中瘴气的师弟。   凌踏浪扯着笑容:“你称呼我什么?”   月折枝笑道:“凌三公子,怎么了?”   凌踏浪看城池护卫长一眼,城池护卫长识趣退远了。凌踏浪这才道:“你在生气?我不是故意不联系你的,你听我解释”   月折枝打断了他话:“你声音怎么了?嗓子受伤了?”   “受了点伤,至今未好,你看看?”   “他又不是医修,有何可看?”容衍听了半天,冷不丁冒了句。月折枝这才想起刚才只是收起联络玉牌,并没有断了联系,月折枝斥道:   “抄你的,废话多。”   月折枝断了联系,抬头看向凌踏浪:“抱歉,他脾气不好。”   “没事,你我之间不需要道歉。”凌踏浪指尖无意识摩挲玉佩上的月字,“对了,他是谁?你双修对象?程尊者昨日跟我说,妖魔一事结束后,你会提亲”   “误会!”月折枝连忙道,“别听师尊瞎说,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必为难,我知道你有心上人。”   “我心上人是”凌踏浪看向月折枝。   树荫如华盖,透进来的夕阳微弱,月折枝脖颈修长,露出的肌肤雪白。   定海陵园。   容家年轻一辈的直系、旁系大多天赋出众,轻松破开定海陵园上空,因陵墓过多产生的死气。   容玄机等人一点剑身,身形飘逸顺着死气破开的地方落到陵园外围,同时双指并拢,剑随之而来,被收入紫府。   容衍后一步到陵园,他收起天恒银剑,看了看天色,抬脚一脚踹开眼前横着的断碑,径直朝陵园内走去。   陵园内,死气混杂着一丝淡淡的魔气。   “大堂哥,你踹人墓碑做什么?”   同行年纪最小的容帆立刻把断碑摆回原位,摆回原位他还觉得不行,纠结几息,容帆提起断碑,对着前方一望无际,长满青苔的旧墓碑看了看,扬声道:   “你们找找是那个墓碑断了,给它按回去,虽说这里埋得都是罪犯,但死者为大。”   “找什么找,人死魂转,墓碑就是摆设,你闲着没事干要安回去。”容衍侧身,面如冰霜。   容帆:“”   容帆顿时提着断碑,放也不是,找也不是。   他看了看容玄机等人,一脸茫然:“不是,我招他惹他了?他吃错药了?一股火药味。”   容玄机耸了耸肩:“谁知道。” 第63章   你家住海边   “找妖魔去, 进陵园便察觉到妖魔气息,等天黑,妖魔怕是难觅。”容衍睨了容帆一眼, 白色身影消失在前方。   “知道了。”容玄机应了声,他目光撇断碑一眼,“赶紧丢了。”   容帆烦躁得看了看断碑, 他重新放下断碑,郑重其事地拜了拜, 几步跟上容玄机。   其他人也按照之前商量好的队形,朝四周散开寻找妖魔。   容衍修为高,又在外历练十多年, 一个人也行, 其他人便不行,需结伴寻找妖魔, 以免出现难以应对的意外。   中州西北部, 忽然下起雨。   黑云拢去最后一点夕阳, 沉甸甸压在山岭之上,本就不见什么天光,在地图上由大片大片密林构成的绿色疆土——中州西北部顿时陷入一片昏暗, 飞沙走石。   月折枝撑起足以遮蔽在场所有人的灵罩,挡住住雨水沙石, 微微侧头看向凌踏浪:“凌三公子, 你接着说,心上人谁?”   凌踏浪视线从月折枝修长脖颈移开, 他看向月折枝戴着的白色面具, 道:“我心上人是你认识很早之前就认识。”   月折枝蹙起眉, 很早之前就认识?宋寒松?他那群玩得很开的狐朋狗友?同一脉的哪个师弟师妹?   月折枝猜不出来, 他不愿多猜,轻轻颔首,声音含笑。   “那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若是结契成婚,别忘了请我喝杯喜酒。”   凌踏浪笑出声,他将人一把揽进怀里,头埋到月折枝肩颈处,属于月折枝身上淡淡的清甜味在鼻尖蔓延开。凌踏浪勒紧月折枝,像只徘徊在猎物身边,经历过严寒酷暑的狼,磨着牙。   “会的,谁都可以不请,你,我一定会请。”   年少跟着跑就算了,现在还搂搂抱抱,莫不是想着这样自己就会原谅他主动跟自己断了联系,疏离得仿佛陌生人?   做梦。   不孝子,不叫爹,你哭我都不会原谅你。   月折枝皱起眉,他抬手就想推开凌踏浪,容衍留在他身上的黑色气体却比他更快,狠狠拍开凌踏浪。   若不是月折枝眼疾手快瞧见黑色气体,拦住黑色气体,黑色气体这会已经刺穿凌踏浪手臂。   凌踏浪猝不及防被拍开,他往后退了两步,深邃狭长的眼眸浮现阴霾。他目光扫向月折枝袖口,袖口还残留着点魔气。   月折枝不动声色抹去魔气,他道:“不好意思,养的小魔宠有些顽劣。”   “魔宠都有野性,容易伤主,最好养灵宠。”凌踏浪目光温和下来,他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梨花木盒递给月折枝,乖巧道,“这是钟花种,花开时,伴生灵即生。哥养这个,这个性情温顺,模样也漂亮,可当灵宠。”   黑色气体仿佛听懂了凌踏浪的话,细如菟丝花的触须缠紧他手腕,企图探出袖口。   月折枝按住黑色气体,硬生生按了回去。   他笑着婉拒了:“不必,我就喜欢些带野性的魔宠。”   耳边雨声渐大,凌踏浪收起梨花木盒,道:“哥,你变了好多,客客气气,我都有些不习惯。若是其他人见到现在的你,估计也不习惯。”   月折枝眸光暗了几分,随即又恢复正常,满不在乎一笑。   “有什么不习惯,人还是这个人,名字也是这个名字。说不定百年后,我又变了。”   大雨倾盆,水汽在林间弥漫。   月折枝挑望前方,前方亮起蓝色阵纹,两个外门弟子快步从阵法里走了出来,顶雨走到月折枝面前。   “大师兄,我们接人来晚了,抱歉。实在是短程传送阵法太难。”   月折枝那晚救了巡夜弟子,巡夜弟子感激涕零,在外门处处说月折枝好话,耳目渲染,月折枝在外门风评格外好,是个人都相信程尊者那套说辞。   月折枝修为提升并不是双修得来的,而是程尊者用奇珍异宝提升的,内门弟子说三道四,一看就是嫉妒羡慕!   “无事。”月折枝道,他扶起中了瘴气那师弟,交给两个外门弟子。   两个外门弟子祭出云船,率先把中了瘴气那师弟送上云船,而后礼貌避开凌踏浪,把月折枝拉到一边,设下隔音阵,拿出一个玉瓶。   “这是卫尊者让我们带来的,说是一定要交给大师兄。”   他们口中的卫尊者指得是卫师叔卫介云。   月折枝接过玉瓶,用神识探入瓶中,玉牌上卫师叔布有禁制,除了他的神识,其他人的神识进不得。   月折枝神识探人其中,看到玉瓶底部躺着一枚豌豆大小的血红丹药,丹药表层如旱田般开裂,裂出更深的暗红。   月折枝扫了眼丹药,神识落到玉瓶内壁。   玉瓶内部光滑,上刻着几个字。   ——解毒金丹,以水服之。   刻出的字有些毛糙,一看便知卫师叔这解毒金丹是刚用骨生花炼制出来,因担心他缉拿妖魔时,身上解毒,顾不得雅观,匆匆忙忙便叫人一并送了过来。   月折枝身上这毒是历练时从容衍身上过到自己身上的,容衍并不知情。   好几年了,他早已习惯毒发的疼痛,只要不和炉鼎体质同一时间发作,完全能忍耐。   只是遇到妖魔攻击,会痛得没有还手之力。   难为卫师叔这么关心他,提早一日炼制了出来。起先卫师叔告诉他,要五日才能炼制好解毒金丹。   心中一暖,月折枝收回神识,笑着对两个外门弟子道:“麻烦你们了,代我向卫师叔道谢。”   “不麻烦不麻烦,顺手而已,大师兄客气了。”两个外门弟子连声道,他们说着,目光扫了眼站起一旁,目不斜视的凌踏浪,扫完,又瞧了眼规规矩矩的城池护卫长。   “大师兄,那两位是?”   月折枝把玉瓶收入乾坤袋,现在不好服用解毒金丹,等会没人了再服用:“黑衣那位是天启城凌家凌三公子;青衣黑甲那位是天墉城城池护卫长。在这里等你们时正好碰到,谈点事。”   凌踏浪听不到隔音阵内月折枝三人在说什么,他察觉到两个外门弟子朝这里看来的目光,半眯起眼,狭长的探究随之而来。   两个外门弟子见状,连忙拱手行了一礼,而后,他们正过视线,客客气气道:   “大师兄缉拿妖魔多加小心,我们就先送人回宗了。”   月折枝颔首:“路上小心,注意避开隐蜂,御剑来时,我见中州西北部边缘有一群隐蜂。”   两个外门弟子一口应下,他们直起身体,朝凌踏浪微微一点头,驱使云船破空入云。   月折枝目送两个外门弟子乘云船远去,他撤去隔音阵,几步走到凌踏浪前方一臂位置处。   “凌三公子,我先去于队伍汇合了,告辞。”   凌踏浪道:“哥,你还是叫我踏浪,凌三公子,凌三公子,太生疏了。对了,哥,你联络玉牌呢,给我一下。”   月折枝视线落在凌踏浪抬起的手上,他只当没听到前面一句话,问道:“凌三公子,你要我联络玉牌做什么?”   凌踏浪听到凌三公子,放松的神情僵住,随后自然解释道:“之前用来联系的那块联络玉牌我不小心弄丢了,现在想联系你,得重新在联络玉牌中刻入灵印。”   月折枝微微蹙起眉。   凌踏浪接着道:“我们都在中州西北部缉拿妖魔,万一有什么事,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月折枝犹豫了一下。   “怎么,我现在那么惹你讨厌,连刻入灵印,重建联系都不行?”   月折枝挑起系在腰侧的联络玉牌,抛给凌踏浪:“废话多,要刻入灵印赶紧刻入。”   刻入灵印并不难,练气期的外门弟子都会的事。   凌踏浪一刻好灵印,月折枝就拿回联络玉牌,道了声告辞,运转行水诀,穿入雨幕,离开此地。   “凌三公子?我们也回去?”城池护卫长见状,凑到凌踏浪身旁,低声问道。   凌踏浪摩挲着手中自己的联络玉牌,嘴角浮上笑意,但随即想到什么,他翻脸比翻书还快,笑容消失,睨城池护卫长一眼。   “你方才都瞧见什么了?”   “我离得远,雨又大,什么都没瞧见,更什么都没听到。”城池护卫长不清楚凌踏浪和月折枝在说什么,也不知道凌踏浪和月折枝有什么关系,揣摩着凌踏浪的心思,讨好道。   凌踏浪冷呵,他收起联络玉牌,看了眼月折枝离开后还撑在此地的灵罩,嘴角又浮上笑容。   “回城。”   都在中州西北部缉拿妖魔,想必很快就又能碰上,即便碰不上,也还有联络玉牌。   城池护卫长闻言,规规矩矩道:“凌三公子,请。”   …   月折枝并不着急找队伍里的其他人汇合,他离刚才与凌踏浪说话的地方远了一段时间,重新置出个灵罩,微微掀开面具,用水服用解毒金丹。   解毒金丹自喉管滑入腹中,月折枝感觉到剧烈痛意,他压下剧烈痛意,运转灵力查看身体,发现身体内的毒在解毒金丹的药效下,飞快消散。   月折枝没想到解毒金丹见效这么快。他惊喜万分,忍着痛意,等毒素彻底消失。   不出两刻,月折枝便发觉自己身体内所有的毒都清了。   随着毒被清掉,剧烈疼痛也开始减轻,轻到只是腹部隐隐作痛。   月折枝服用了枚止痛丹,压住腹部那点痛意,他站起身,在原地转了几圈。   确定没有任何大碍后,月折枝当即收起空了的玉瓶,戴回面具,前去与其他人汇合。   他不习惯躲一边偷闲。   月折枝没发觉,他离开后,此地雨停了几息,树叶染上层寒意。   月折枝找到其他人与之汇合时,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雨也彻底停了。   “大师兄来得正好,我们找到妖魔了。”一个名叫韩聃的邢堂弟子从队伍中走出,朝月折枝打招呼。   月折枝当即祭出红线:“在哪里?”   韩聃借着火光,指了指面前一个洞府,洞府前堆砌着嶙峋石块,石块间结着带雨蜘蛛网,瞧着有好几百年的历史。   韩聃走到月折枝身旁,压低声音:“也不知道什么妖魔,躲里面不肯出来,现在天黑了,阴气重,对我们不利,我们也没敢冒冒失失进这不知哪位前辈废弃的洞府。”   月折枝闻言,朝洞府走去。   韩聃连忙拦住月折枝:“白天阳气足,还是白日再探洞府吧。我们在四周设了天罗网,现下又都留在此,堵住了洞府出口,料妖魔也跑不了。”   “我不进去。”月折枝撇开韩聃,他走到洞府前,操控红线往洞府里延伸。   洞府内结构很复杂,红线延伸了几条路也没找到正确路,只触碰到浓重妖魔之气。   月折枝驱使红线打了个转,撤了回来,心道:看来白天进去缉拿妖魔也困难。   他把洞府内复杂的地形跟其他人说了一下,在得到明天留两个人在洞府外接应后,盘坐在火堆前,捂住腹部。   可能是止痛丹药效过了,他觉得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大概服用了解毒金丹得休息一段时间。   月折枝皱起眉,他拿出止痛丹,倒出一枚。   犹豫片刻,背着其他人,往火光微弱的阴影处偏了偏身子,微微掀起面具,落出下半张脸,低头将止痛丹咬进嘴里。   止痛丹对身体损害不大,但短时间连吃两枚,损害却有些大。   月折枝习惯痛时服一枚,但很少有服两枚的时候,大多时候服两枚的是止痛药。   不知道是不是服止痛药服得多,月折枝现在服止痛药根本不管用。   咬着嘴里的止痛丹,一股苦涩蔓延开,月折枝正欲闭眼影吞下去,耳边呼来一道清冷的气息。   “你在吃什么?”   月折枝悚然,他扭头看向身后,身后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谁唔!”   指腹、掌心皆带着薄茧的微冷手掌捂住了他嘴,容衍用心念传音道:“别说话,周围有人。”   月折枝瞳孔微缩,他看向坐在火堆旁,分出一丝心神盯着洞府的韩聃等人,微微点头,而后侧眸看向后方。   后方依然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   料想容衍是用什么法子隐身了,月折枝便用心念传音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定海陵园?”   “追着妖魔来了这里。”容衍用心念传音回道,他松开月折枝捂着月折枝的手,声音凌凌如冰,“你在吃什么?”   容衍每次见他服止痛丹,都要批他,历练时,月折枝没少被批过。   月折枝几乎是条件反射,含着止痛丹就道:“糖糖豆,你吃吗?”   “好吃吗?”   “好吃。”   “吐出来。”   月折枝:“”   月折枝忽然想到做作的话:“神经病,我不。你管天管地,管得也太宽了,你以为你家住海边”月折枝说着就要生咽下去,容衍却点住他颈椎穴位,倾身顶开月折枝唇齿,直接卷了出来。   卷出的瞬间,苦涩几乎在舌尖化开。   月折枝楞住,他动了动舌,冲破点穴束缚,刷一下站了起来:“你要不要脸?!”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寂静,唯有火柴在火焰中燃烧的细微爆炸声。   月折枝忘了用心念传音,他僵住,缓缓看向其他人。   其他人皆望向容衍所在的地方,容衍隐了身,所见不过一片漆黑。   月折枝:“”   “大师兄,你跟谁说话?”其他人问道。   他们问着,目光却说话转向月折枝,转向月折枝的刹那间,他们发现月折枝面具微微掀起,露出的下半张脸轮廓流畅,肌肤细腻,唇红齿白,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未等他们细细看月折枝,面具竟落回原处。   容衍收回戴好月折枝面具的手,他抵了抵舌尖苦涩,神色平静。 第64章 做贼心虚【添了一段内容】   月折枝:“”   月折枝气急败坏, 忘了面具没有好生戴回去。   天幕黑沉如水,星云斜落山脉。   中州西北部林木都成了一片模糊黑影,火光摇曳间, 方能隐隐约约看清树枝走向。   月折枝视线从容衍的位置看向树枝,他按住面具,压下火气, 若无其事地转身,缓声道:“没什么, 我方才被妖魔之气所迷惑,魔怔了。”   月折枝说完这句话,郑重其事道:“你们小心点, 别被迷惑了。”   “妖魔之气?”散坐在火堆旁的几人皱起眉, 他们方才被月折枝下半张脸惊艳的心思被警惕占据,“哪里有妖魔之气?莫不是洞府里的妖魔跑了出来?”   几人说着, 站起身走到洞府前, 天罗网好端端地设置在洞府四周, 洞府前方也没有妖魔出没的痕迹。   没有跑出来啊。   几人奇怪的很,特别是韩聃,他看向月折枝。   “大师兄确定感受到妖魔之气了?”   月折枝故作严肃:“方才确定感觉到我不确定。”   月折枝说得这样不确定, 犹犹豫豫,几人都不怎么相信有妖魔之气, 但不相信归不相信, 防范于未然,几人皆没有方才的松懈。   他们抱着本命法器, 重新坐回火堆旁, 视线却警惕地打量四周。   月折枝见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 舒了口气。   他按了按隐隐作痛的腹部, 撩起宗袍衣摆,斯文坐回从土里拱出来的树根上,而后闭上眼,用心念传音冲容衍道:“既然是追着妖魔到这里,就缉拿妖魔去,别在这里烦我。”   止痛丹已经在嘴里彻底化开,容衍垂眸看月折枝。   月折枝身影映着并不明亮的火光。   “不急,我在妖魔身上留了道跟踪符,只等白日自己上钩。”   月折枝闻言,恹了,他还想着容衍走了,服用止痛丹。止痛丹他此次出宗,带了不少。   可惜现在带了多少也没用,容衍不离开,月折枝没办法服用。   瞧容衍刚才那不要脸的行为,指不定他刚拿出止痛丹,就会连丹药瓶带止痛丹一并被对方扔出去。   ——敢情痛得不是他,他半点不换位思考。   月折枝越想越觉得容衍就是个木头疙瘩,带锤敲都敲不开的那种,他脾气上头了,用心念传音道:“容大公子,你走远点,今晚闲着没事,《归心弟子规》就给我抄一个月的量,免得后面没时间”   月折枝话没说话,一只手顺着他腰线,附在他腹部,附在腹部时,温暖的灵气源源不断而来。   容衍半跪在他前面,嗓音磁性,问:“现在好受了吗?”   月折枝痛意顿时减弱许多,他看不到容衍在哪里,伸手朝前方摸了摸,摸到容衍散在肩上的白发,然后是衣襟。   衣襟衣料明显比归心宗宗袍质量要好,丝滑柔顺,还绣了山河图腾,想来是镇魔容家统一外出服饰。   月折枝收回手,他往旁边树干一靠,没吭声了。   好半天,月折枝气消了,他向左侧移了点,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树木应当有千年树龄,从地面拱出的树根极其粗长,足够两个人并肩而坐。   “你坐不坐?”月折枝问。   月折枝问完这句话,源源不断的温暖灵力消失,下一刻,身旁传来容衍清淡的气息,随着气息落定在身旁,容衍的手重新覆在他腹部,源源不断的温暖灵力再度出现。   这股温暖灵力太舒服,月折枝往容衍身旁靠了点,目光盯着前方洞府。   时间快速流逝,下半夜的时候,月折枝有些犯困。   他掐自己手臂想清醒一点,但容衍身上的气息、源源不断的温暖灵力都太让人安心,月折枝眼皮困得打架,他靠着树干闭上眼。   就睡一会。   月折枝心想。   容衍继续用源源不断的温暖灵力压制月折枝疼痛,他偏头看向月折枝,看了会,倾身低头嗅了下月折枝脖颈间。   月折枝脖颈间,标志似的,有淡淡的凌踏浪的气息。   自从融合心魔激发的恶后,他便能随时通过黑色气体知道谁靠近了月折枝。   虽然这辈子根植于心底的道德告诉他这样做不对,仿佛在时时刻刻监视月折枝,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想把月折枝掌控在股掌之间。   一旦对方越出他所掌控的范围,他就忍不住做应无邪时的阴邪,冒出一个又一个歹毒的念头。   厌恶地蹙起眉,容衍在月折枝侧颈落下密密绵绵的吻,同月折枝耳鬓厮/磨。   “大师兄。”   “月折枝。”   “折枝。”   容衍白衣衣袖叠在月折枝雪色衣袖上,他眼尾泛出红意,鬓发凌乱,他身上蔓延出丝丝缕缕的「黑色菟丝花」缠住月折枝鸦黑发丝,好像堕入红尘的仙人,不复清雅仪正。   “你不介意我做件事吧?”   容衍克制地以唇瓣蹭月折枝耳垂,轻声问道。   月折枝做噩梦了。   他梦见自己陷入一滩污泥,怎么也挣不开,他好像被绑上了千斤坠,只能慢慢往下沉。   污泥并无半点腥臭,只是粘稠。   月折枝的脖颈被污泥淹没了,紧接着是口鼻   月折枝猛然惊醒,天刚灰蒙蒙亮。   火堆依然燃着木柴,木柴燃过的火石明亮。同行的几人昨晚警惕到凌晨,发现没什么异样,这会已经放松警惕,正在闭目养神,只留了个人盯着洞府,免得妖魔跑出来。   月折枝扫了同行几人一眼,又看向洞府口,洞府口并没有任何妖魔之气。   妖魔还在里面。   看来自己睡着后,没有出任何意外。   月折枝松了口气,他扭头看向身侧,心念传音道:“昨晚辛苦你了,那什么,《归心弟子规》你昨天的可以不用抄,我自己抄。”   一片寂静。   “容衍?”   没有任何回应。   月折枝伸手摸向身侧,什么都没摸到。敢情他刚才在跟空气说话。   月折枝:“”   月折枝面无表情收回手。   容衍去哪里了?   走了?   也是,天都快亮了,容衍也该去缉拿妖魔了。   月折枝想着,站起身,走向那个盯着洞府的师弟。没走两步,月折枝顿住,他看到自己联络玉牌系在腰间,与红樱珠交相辉映。   这不对。   月折枝记得自己把联络玉牌递给凌踏浪录入灵印后,转手就收入了乾坤袖中。   宗袍左袖口袋按照祖上规制,制成了乾坤袖,乾坤袖内的面积不大,普通衣箱大小的空间,平时有什么贴身之物都放入乾坤袖。   ——联络玉牌是贴身之物,月折枝怕缉拿妖魔时打丢,特意放入了乾坤袖。   这会儿怎么在腰间系着?   月折枝蹙起眉,他小心翼翼解下联络玉牌,拿在手中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异样。用灵力试探着激活,也没有什么不妥。   既然没有任何不妥,为何   等等。   月折枝忽然发现联络玉牌里凌踏浪的灵印没有了。   灵印录入简单,抹去难,月折枝大概猜到是谁抹掉了,难怪天不亮就消失了,做贼心虚。   黑色气体似乎察觉到月折枝心情不好,从月折枝袖口探出,试探性地卷住月折枝食指。   月折枝绷紧手指,他弹开黑色气体:“有其主必有其物,都不老实。”   黑色气体迅速缩了回去。   月折枝鼓了口气,郁闷的呼了出去,他弓起手指,转动联络玉牌。转了几圈,月折枝指尖抵住联络玉牌底部,往上一翘,联络玉牌以一个漂亮弧度飞入空中,随即又落回手心。   算了,容衍现在应该在缉拿妖魔,不宜打扰。   等自己这边的妖魔缉拿了再骂他,问他什么意思,乱删联系。   吃错药了。   月折枝想及此,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容衍才是在恃宠而骄的感觉。   奇怪。   月折枝蹙眉,他收起联络玉牌。   刚收起联络玉牌,盯着洞府的那师弟站起身,道了句:“阴气散得差不多了。”   “走,进洞府。”邢堂弟子韩聃闻言,睁开眼,起身一脚踹开还燃着的火柴,掐诀灭掉火,扬声道。   围着火堆盘腿而坐地几人立刻也站起身,边站起身边道:“温柔点好吗?踹柴踹得火花飞我们身上了。”   “下次一定。”韩聃笑道。   “下次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几人给了个白眼,看向月折枝,“大师兄醒了没?”   虽瞧不见容衍,他们却是知道月折枝昨夜睡着了。   修士以修炼代替睡觉,但也不是经常用修炼代替睡觉,除了勤勉之人,大部分人还是会偶尔睡会,比如和人双修时。   他们想着此处这么多人,月折枝睡便睡了,也没什么事,就没不近人情地叫醒月折枝,他们尚且不知道月折枝睡着后,容衍当着他们面轻薄月折枝,行事肆无忌惮。   月折枝也不知道。   “醒了。”月折枝道,他祭出红线,率先入洞府。其他人见状,正事当前,没想太多,也快步入洞府,只按定好的计划在洞府口留了两人。   遥遥看到几人入了洞府,一张覆在树干的皮慢慢从树干剥落下来。   这张皮韧性极好,落在地面,便像灌了水的气球,鼓了起来,变成一个楚楚动人的美人。   她抬手一挥,手中出现一柄霜花团扇,捏着团扇扇了扇团扇,美人皮抬起美眸,瞧了眼地面的长着四肢的石头妖,又看向站在一旁的容衍。   “应尊者,要不要奴家进去直接把他请出来?洞府里那两个家伙不是个好惹的,被”美人皮识趣的直接掠过镇魔容家,“镇压这么多年,又被押入归心宗归心阵,怨气大得很。”   美人皮口中的他指得是月折枝。   容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不必,暗中看着即可。”   “那其他人?奴家今早瞧见凌家人从另一个地方也进了洞府。”   这个洞府极大,并不止这一个入口,只是用天坠幻术遮掩小了。站在这头,只能瞧见这头的入口,站在那头,也只能瞧见那头的入口。   “除了他,其他人一概不管,生死有命。”容衍薄凉道。   美人皮诺了声,她变成一张薄薄的皮,全身上下只能依稀瞧见她那张过分妖艳的脸。她转动眼珠,仿佛一张天生长在石头妖身上的皮,裹到石头妖身上,一并没入地面,潜入洞府。   洞府内十分昏暗,月折枝率先进入洞府后,迎面而来的便是五条路。   这五条路跟上次去秘境时碰到的路有些相似,都是狭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悬有早已熄灭的长明灯,道内一片漆黑。   唯一不同的是这里面一股妖魔之气,还伴随着阵阵腐朽的霉味。   月折枝对气味极其敏感,别说霉味,就是他师尊燃得熏香,他都觉得难受。不过现在是在缉拿妖魔,月折枝不好封闭嗅觉,他皱进眉,偏头看向其他人。   “昨晚这五条路我都用红线探过,结果跟你们说过,没探到尽头,每条路随即在某个位置再次分叉,地形极其复杂。依你们看,怎么走?”   月折枝不选路,他气运差,怕把人全带坑里去。   “这”韩聃皱起眉,他看了看其他人,“这些路恐怕都是通的,左右我们是进来缉拿妖魔,随便挑一条路便是。妖魔要是不想被缉拿,或者想攻击我们,总会自己找来。”   “韩师兄言之有理。”其他人闻言点头附和,“还请韩师兄挑一条路走。”   韩聃:“”早知道不说话了。   韩聃口头说着随意挑一条路,心中其实十分纠结,他看了看其他人,又看看月折枝,月折枝扭过头当没看到他,韩聃没办法,硬着头发选了一条路。   “走这条!随便了!”   美人皮和石头妖见月折枝随一行人走入那条路,潜在地底,也随着走入那条路。   没走多远,月折枝的气息消失了。   不光月折枝的气息消失了,其他人的气息也一并消失了。   美人皮脸色微变,她拽着石头妖从地底爬起,甬道里空荡荡,除了浓厚的妖魔之气,压根没有人!   “去哪了,被掳走了?这这怎么可能?!这两个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当着我的面悄无声息就把人掳走了?”   美人皮这句话刚出,整个甬道如玻璃,哗啦一声塌了。   定海陵园,容玄机等人把陵园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妖魔,他们正商量要不要去其他地方看看,先前不知去哪里的容衍持着带着污血的天恒银剑出现了。   “大堂哥!”容帆首先迎了上去,“你去哪里了,半天联系不上。”   容衍抖掉天恒银剑上的污血,语气平静道:“追妖魔去了。”   “原来是表哥追了去,我就说,怎么翻遍陵园都没有妖魔。”容玄机不疑有他,抄起手臂道,“那妖魔呢,表哥杀了?”   虽然家主吩咐不必尽力而为,但他们还是严谨地按照以前镇魔要求缉拿妖魔。“实力不济,让它跑了。”容衍道,他边道边收天恒银剑,“我方才听你们说去其他地方看看。其他地方怎么了?”   “据说其他地方缉拿妖魔很不顺利”   容衍话没听完,眉心跳了一下,他下意识侧头看向中州西北部。   隔着遥遥距离,中州西北部奇峰山林连成一片。 第65章 献祭   山体中部早已被洞府蛀空, 甬道坍塌的瞬间,洞府也塌了一半。美人皮携着石头妖从废墟中爬起,她娇嫩的皮瓤被尖利石块刮破, 露出柳絮般雪白的血肉。   石头妖甩掉身上的泥土,“咳咳咳——你没事吧?”   “能用什么事?”美人皮指甲又尖又长,丹寇鲜红, 她从划破的伤口中扯出血肉,阴狠道,“赶紧找人!”   石头妖道:“我先告知应尊者人跟丢了。”   “等等。”美人皮转动一对漆黑眼珠,她道,“先别告知应尊者, 我们找找, 实在再不到再告知应尊者。”   “你想”   “闭嘴!”美人皮声色俱厉,“难道你想挨罚?我说别告知就别告知, 再废话, 仔细你的皮!”   石头妖不敢反驳, 它不是美人皮的对手,若是真得罪美人皮,恐怕下刻就要被开膛破肚。美人皮是真真正正的魔, 并不是千年前融合魔尸成魔的人。   美人皮见石头妖不敢反驳,依然担心它背地告知, 她笑盈盈弯腰扶起缩成一团的石头妖, 动之以理。   “应尊者有多恨这些仙门世家你又不是不知,现在肯问个定正忙着对付这些仙门世家, 哪有时间管小小一个月折枝?”   “假使我们待会真的找不着, 再告知应尊者也不迟, 此地就你我, 你不说我不提,一根绳上的蚂蚱,应尊者又怎么会知道我们是什么时候跟丢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石头妖扯着僵硬的嘴角,滚入地面:“找人吧。”   美人皮闻言,知道石头妖不会说出去,她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脑袋昏沉,月折枝摸索着周围的景物,摸索到一片凉意时,脑袋终于清醒了几分。   他艰难睁开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布有白烛红纱的房间。   白烛白得渗人,红纱浓得像是用鲜血染成,房间内没有半丝洞府内的腐败味,只地面画着诡异的法阵。   法阵颜色比红纱暗几分,四角放着干花,月折枝认不出那是什么法阵,他睁开眼睛已经耗尽所有精力,没有多余精神去细究。   刚才他们在甬道走了一段路,空气中的霉味忽然浓重了几分。   月折枝屏蔽了嗅觉,并没有第一个察觉到不对劲,等他发现时,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同时妖魔之气浓重地袭来。   月折枝狠狠咬了咬唇,让自己保持清醒。他抬起手,想站起身,触指凉意让他顺势看向手下凉意。   只一眼,月折枝便豁然缩回手。   手下凉意不是其他东西,是一个人头骨。   人头骨端端正正摆在床榻上,骨血肉早已空了,眉心一个圆洞,它似乎被烈火灼烧过,表面焦黑开裂,破损严重。   月折枝只看了一眼,浑身便升起阴森森的冷意,他维持着冷静,撑着床榻上红被站起身。   从昏迷后,他体内灵力就被无形的力量封住了,没办法用。   月折枝刚有意识时,有尝试冲破封住他的力量,但这股力量远在他之上,他费劲心思也没法冲破。   勉强站起身,月折枝发现自己乾坤袋、面具都被取走了,身上宗袍也不知被什么东西染红,乍一看,跟件嫁衣似的。   月折枝瞧着就不吉利,他太阳穴突突得痛,在瞧了房间一圈后都没什么发现后,月折枝尝试召唤红线。   乾坤袖没有灵力是打不开了,但红线是他本命法器,说不准能召唤出来。   果不其然,心念一动,红线便自动从袖口飞出。   月折枝见到红线心总算安稳了几分,即便现在全身修为被封,但有红线在手,好歹能有个依仗。   月折枝将红线缠在指间,小心翼翼推开房门,房门外一丝光也没有,伸手不见五指。   月折枝倒回房间,在灯架上拿了枝白烛。   灯架上的白烛月折枝查看过,没有梵文,只是普通白烛。   白烛单拿出一枝,火光微弱,缓缓向四周散开。   月折枝借着火光看清房间外是一条长廊,长廊破败,廊边树木枯萎,假山爬满不知是什么的褐色藤蔓。   应该是进入洞府里了。   月折枝心道,他持着白烛警惕地穿过长廊,寻找其他人。没走多远,月折枝忽然发觉前面有幽幽寒光传来,月折枝吹灭白烛,动作敏捷地翻出走廊,屏住呼吸,躲到假山后面。   幽幽寒光由远及近,很快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行脸色惨白的人,左右脸涂着一团红,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手中提着一个纸糊白灯笼。   月折枝注意到他们是惦着脚尖走路的。   死人。   月折枝瞬间意识到,他鼻尖冒出一点冷汗,暗中观察着这行死人。   这行死人提着纸糊白灯笼沿着走廊向刚才他所在的房间走去。月折枝见他们走向房间,悄无声息翻上走廊,快步转过走廊。   这行死人在月折枝转过走廊的同时推开门,无神的目光在看了一圈房间后,呢喃道:“祭品新娘,不见了。去哪里?不见了?”   呢喃两遍,为首死人发出尖利叫声。   尖叫声震耳发聩,月折枝遥遥听见尖叫声,不由攥紧红线,他加快了脚步,穿过垂花门,一路绕过静谧院子,来到祠堂。   除了他先前所在的地方,所有地方都积有灰,只有祠堂干干净净。   月折枝一到祠堂就看到十五人。   十五人中有六人是同行之人,还有九人,月折枝认出是凌家人,他们肩胛骨皆被生满绣的铁钩刺破,高挂在祠堂左侧墙壁。   墙壁下方对应着摆放十五个碧绿玉皿具。   血液从肩胛流出,正好滴落进碧绿玉皿具中。   月折枝心中一惊,他环顾四周,没瞧见其他异样,立刻上前查看,九个凌家人气息已经断了,身体都冰凉了。   月折枝记得凌踏浪带人也在中州西北部缉拿妖魔,难道这些凌家人就是凌踏浪带来缉拿妖魔的人?月折枝并未从中看到凌踏浪,想来凌踏浪并未进洞府,或者不是凌踏浪带的那队人。   月折枝心中道了句安息,目光看向同行几人。   同行几人还有呼吸,月折枝连忙驱使红线取下几个同行几人。   “嘶——”几人并未昏迷,只是太过虚弱,一被取下,痛意绵延,刺激着硬生生睁开眼。   “还能站起来吗?”月折枝问。   “你是”几个人见面前有个肤白貌美,持着白烛的红衣美人,具是一怔,而后便转为错愕,他们注意到对方手中有红线,服制也是归心宗服制。   “大师兄?!”邢堂弟子韩聃首先猜出月折枝身份,他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   月折枝颔首:“是我。”他并拢左手双指,快速给几人止血,而后尊重地放下凌家人尸体,站起身,“凌家人尸体是带不走了,我们先离开这里。”   月折枝担心那行死人发觉他不见了,会跟着找过来。   几人顾不得惊叹月折枝长相,也顾不得问月折枝面具去哪里了,他们沉重地看死去的凌家人一眼,强撑着站起,随月折枝往外走。   边走边小声道:“我们醒来时已经被挂在这里,凌家人应该比我们早挂这里。因为脑袋太昏沉,模模糊糊中,我们只看到面前有两个黑影。两个黑影中一个形如魔,左肩蹲了个鸟类妖物,另外一个黑影形如人,行动僵硬,散发着腐臭,我们猜测是恶鬼。”   他们灵力也被封住了,无法感知发生了什么,只能靠身体来辨别周围环境。   月折枝低声道:“我知道。”   月折枝早在看到死人时就已经猜到洞府里不光有妖魔还有恶鬼。   只有恶鬼会操控死人,妖魔自诩高贵,是不屑操控尸体的。   先前进洞府时,恐怕是妖魔和恶鬼联手在坑他们,若不然他们不会察觉不到恶鬼身上的腐烂气息。   ——要是一开始就察觉到恶鬼,他们一定会联系附近的人前来支援,而不是直接进洞府。毕竟数量不明,实力不明的两个祸害联手实在有些难以招架。   几人听月折枝说知道,闭上嘴,边警惕周围,边跟着走出祠堂。   “几位这是要去哪里?是我等招待有不妥之处?”   月折枝带着人刚走出祠堂,迎面便对上一个魔物。   魔物比修士要高大很多,头顶还长有不明显的犄角,他左肩蹲了个长着人脸的妖物。   妖物像一只鸟,背后生着羽翼,眼眸呈灰黑,颧骨高得有点刻薄,脸颊和眉心都长着一簇簇麻色小毛绒。   妖物没有魔物健壮,智商却比魔物高,大部分妖物在权衡利弊后,都会选择跟魔物结为同盟,齐头并进。   仙门世家因此把妖物、魔物视为一体,每每提起,必称妖魔。   月折枝看到面前的妖魔便知道这就是他们要缉拿的妖魔,他看不出妖魔修行深浅,咬咬牙,一狠心,抬手挡了其他人在身后。   “韩师弟,你带他们往长廊走,注意那边有死人。”月折枝召出红线,吩咐道。   ——月折枝完全忘记上次域底,容衍威胁他再一个人硬抗会抽了他手脚筋。   只顾着眼前危机,想着师尊跟他说的话:身为大师兄要有担当。   几人闻言,心中一惊,他们明明在路上说过月折枝坏话,像他们这种说坏话的人,月折枝为什么还要在这种时候护着他们?   韩聃知道现在就月折枝能打,其他人都是虚的,包括他,冷静看了眼拦在前面的妖魔,韩聃侧身往走廊退,边退边道:“听大师兄的,别在这里拖后腿。”   几人当即回神,感激得看月折枝一眼,朝走廊方向退去。   “归心宗的弟子什么时候这么天真了?”魔物见状,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你们以为,这里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话音刚落,一个肢体僵硬,面色惨白,浑身腐臭的僵硬老头带着一行死人从走廊里走了过来。   他长着眼裂斑的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后,视线落到月折枝身上:“原来你在这里,叫老夫好找。”   月折枝脸色微沉。   韩聃等人脚步顿住,脸色也沉了下来。   “你来得真巧。”魔物笑了声。   老头看也不看魔物,挥了挥手:“其他人老夫不管,老夫只要他。来人,把他带回去,盯着他跟少爷拜堂圆房。”   少爷?圆房?月折枝猛然想起房间里那个人的头骨,他心里骂了句你们恶鬼真是死变态,脑中开始快速想对策。   月折枝还未想出对策,一行死人速度快如疾风,绕开韩聃几人,朝月折枝一拥而上。   韩聃几人连忙道:“大师兄小心。”   月折枝怎么说也有红线,断不会连一行死人都无法应对,他一脚踢开拥上来的第一个死人,而后操控红线,行云流水的击碎死人头颅。   一般来讲,尸体阴气脏气皆汇于顶,只要击碎尸体头颅,没有魂魄的尸体便不会受恶鬼操控。   韩聃等人见状,心一狠,料想自己也跑不了,不如让月折枝寻机会离开。   互相对视一眼,几人默契地旋身踹向老头。   他们修为被封,武术却依然能用,大宗弟子修行之前都会学武,以便打基础。   然而,凌厉脚风还未近那老头,那老头凭空消失,转瞬间来到月折枝身后。月折枝掉头想防范,头顶却忽然出现一片板子,整个洞府仿佛一个正方体,上下左右摇晃。   月折枝压根没料到洞府会摇晃,身形不稳,直接摔在地上,韩聃等人更是直接狼狈的滚落到祠堂门槛处。   “你是这个洞府的主人?”   月折枝这一摔全身都痛,他以红线撑地半站起身,咬牙切齿地看向老头。   老头僵硬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老夫正是这方洞府的主人,不巧,多年前横祸,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听说能建洞府的修士都是大能,虽不说慈悲为怀,却也正义凌然。敢问前辈,与妖魔为伍,助纣为虐,不觉得违背良心?!”月折枝问道。   老头脸上闪过一丝愧疚,但很快他就隐藏了这丝情绪,冷冷看着月折枝。   月折枝正要操控红线,忽然,一股腐烂味飘了过来,他眼前发黑,骤然失去意识。   月折枝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房间,两个死人一左一右搀扶着他,面对坐在正前方扶椅上的老头而站。   老头身旁,魔物和妖物看戏似的盯着他左侧。   月折枝顺着左侧看去,头骨被一团鬼气环绕着,漂浮在半空。   月折枝正欲召红线,耳边传来老头的声音。“只要你跟我儿拜堂圆房,我就保你不死。”   话音刚落,月折枝不受控制转身面对窗,跪了下去。   膝盖触地的刹那间,月折枝恍惚间看到那个头骨变成了高瘦的年轻人。   “一拜天地。”司仪在一旁喊。   月折枝被死人按着磕头,头骨也落在地上。   “二拜高堂。”司仪又喊。   月折枝被搀扶起来面对老头,跪地,又被按着磕头。   “道侣对拜。”司仪又喊。   月折枝被两个死人再次搀扶了起来,又被按着磕头,即将磕到时,蛰伏多时的黑色气体从月折枝袖口蜿蜒而出,如几梭利箭穿透老头眉心。   老头眉心穿透的瞬间,簇拥在房间里的死人尽数化为灰烬,与此同时,涓涓黑血从老头眉心淌了出来。   他抬手摸了摸淌一脸的黑血,击碎黑色气体,拍桌而起:“你找死!”   月折枝全身无力,跪倒在地,他仰头看向老头,嘲讽地笑了两声。“杀啊。”   “你别以为老夫选中你给我儿做道侣,你就可以为所欲为,高阶炉鼎体质的人,这世上多的是!”老头早已看出月折枝是炉鼎体质,留他与自己儿子拜堂圆房,就是为复活自己儿子。   见月折枝不识趣,老头暴怒的想踩断月折枝腿,给他点颜色。   千钧一发之际,魔物拦住老头。   他目光灼灼看着月折枝:“你跟应尊者什么关系?”   魔物注意到月折枝方才攻击老头的黑色气体是魔气,这般细孱,像菟丝花一样的强大魔气只有应尊者有,寻常魔修根本没有。   魔修和魔物不同,魔修是带有魔物血脉的人,而魔物天生就是魔物,血脉纯粹。   月折枝不知道应尊者是谁,但听魔物这话的意思,他是因魔气误会自己跟这应尊者有什么关系。   能被魔物称为尊者,且语气还这么敬畏,肯定是魔物的顶头上司。   月折枝虽不知为什么魔物会因容衍留在他身上的魔气误会自己与应尊者有关,但这并不妨碍他想出脱险的法子。   转目看向魔物,月折枝冷笑连连:“我能和应尊者是什么关系?不过是因着有具高阶炉鼎体质的身体,夜夜服侍应尊者的塌上人而已,没什么特殊关系。”   月折枝刚才听老头说高阶炉鼎体质便知在场妖魔鬼怪都发现了他是高阶炉鼎体质,既然如此,不利用白不利用。   魔物道:“胡扯!应尊者从不与人亲近,此次我等仰仗应尊者摆脱封印,也未曾听他提起有你这么个人!少在哪里攀高枝!”   月折枝:“你不信问问应尊者,看我是不是他的人。”   魔物迟疑了,月折枝这相貌确实出挑,绕是他也心动,更况且对方还是高阶炉鼎体质。   一直未开口的妖物见魔物迟疑,开口了:“你既说你是应尊者的人,那你为什么不早早说出你是应尊者的人,非要倪晨提起,你才说。”   倪晨指得是魔物。   顿了下,妖物接着又道:“另外,你既说你是应尊者的人,为什么又被归心宗那群人称为大师兄,还不顾自身护着归心宗那群人?应尊者厌恶仙门世家,你不会不知道吧?”   妖物句句犀利,完全没有魔物好糊弄。   不过好在月折枝擅长糊弄,他睨妖物一眼:“我只能回答第一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我并非不想早早说出,只是与应尊者起了矛盾,不想在外提他。谁知你口中的倪晨不识趣,非要问我是什么关系。”   “至于后两个问题,应着应尊者要求,恕我无可奉告。”   “一派胡言!”老头道。   妖物看老头一眼,眯起眼睛:“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应尊者的人?”   “可笑,我是应尊者的人还需要证据?”月折枝撑地站起,“我方才就说了,你们不信大可问问应尊者。”   “应尊者繁忙,岂会为这点小事分神?”   月折枝早知像应尊者这类一听就厉害的存在会很繁忙,就比如他师尊,底下人若不是极其重要的事,压根不敢打扰。因此故意叫妖魔问应尊者。   果不其然,妖魔不敢轻易打扰应尊者。   “你们不问,可以,我问。”月折枝道,“把我联络玉牌给我。”   “可以。”   魔物可以刚出口,便被妖物一口否决。   “不行,谁知道他在玩什么花招?若是联系上化神期的老贼,我们三个都不是对手。”   月折枝本意就是想用联络玉牌联系师尊,师尊是化神后期,呼吸间就能依靠联络玉牌的位置来到他身边,不过现在看来是不行了,妖物太多疑。   月折枝捻了捻指腹:“这不行那不行,你们想如何?”   妖物盯着他许久,忽然一笑。   “罢了,我亲自问问应尊者便是。”刻意一顿,“如果不是,你下场一定会很惨。”   月折枝瞳孔微缩,背后寒意直冒,他看着妖物结妖印联系上所谓的应尊者。   作者有话说: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应尊者的年纪应当不大, 说话间带着几分长居高位的漫不经心。   “有何事?”那应尊者问道。   妖物倪月折枝一眼,它刻薄尖酸的脸上扯出抹笑,朗声道:“部下倪晨、影天现于中州西北部结截到一修士, 此修士元乃归来心宗大师兄,姓月,名折枝, 上乘炉鼎体质,身上带有您的魔气。”   “属下从未见尊者魔气给予过谁护身, 见此实在好奇,便问了句他与尊者是什么关系。月折枝应,他是您的人。属下一时不知他是不是您的人, 不敢不敬, 因而冒味打扰尊者,想问问月底折枝是否是您的人。”   “若是您的人, 我们必要赔礼道歉, 实在是没眼里见儿, 埋汰了贵人,该罚!”   月折枝听到妖物影天条理清晰地上禀完事情经过,紧接着询问他和应尊者的关系, 心跳陡然加快。   一下,两下, 心跳越来越快, 嘈杂的心跳声几乎淹没了月折枝理智,他指尖有些发凉, 几乎能想象到妖印那头的应尊者在听到这么荒唐的攀关系事情, 会如何训斥在场妖魔。   然而, 出人意料。   妖印那头的应尊者在听到这么荒唐的攀关系事情后, 定了一瞬,随即低低的笑粗出声,嗓音粗粝低沉。   “本尊的人?”   月折枝心陡然提起。   应尊者道:“本尊怎么不知道本尊什么时候有了服侍的人?”   妖物影天目光当即沉了下来,在场妖魔鬼怪目光也沉了下去,齐刷刷看向月折枝。月折枝在应尊者指出跟他并无关系时,心反而定了,他抬眸,朝妖物影天挑衅一笑。   妖物影天扯了扯嘴角,他移开视线,声音狠了几分,道:   “属下愚笨,信了月折枝这修士的胡言乱语!应尊者放心,属下即刻杀了月折枝这修士,并自行领罚告诫自己以后莫有犯此低等错误!还望应尊者息怒。”   “杀了倒是不必,带他来见本尊。”应尊者抬了抬声音,“你方才说这月折枝是上乘炉鼎体质,身上带有本尊的魔气,本尊对他着实好奇。”   月折枝一惊,缓缓敛眉。   “这”妖物看向一堂的老头,神色有些为难,他与这老头合作时,答应将月折枝全权交于老头处置,而自己不动分毫。   “回禀应尊者,属下与天宇洞府之主约好,他帮属下捉拿前来缉拿属下的修士,而属下将月折枝全权交予他处置。应尊者,您看见了他之后能否留他一条命,我也好履复与天宇洞府之主之间的承诺。”   应尊者声音冷了几分。   “不过区区一个天宇洞府之主,若是本尊见了后不留他一条命,你又当如何?”   “属下惶恐,应尊者想杀,杀,属下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应尊者道:“量你也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好了,本尊有事在身,你把握好时间,带他来见本尊,记住了,不可有丝毫损伤,本尊不想见个死气沉沉的人。”   妖物影天憋屈道:“属下遵命。”   应尊者那边断了联系,妖物影天看向月折枝,他恶狠狠道:“算你运气好!若不是应尊者要见你,我恨不得现在就让你好看!”   魔物脸色亦是同样憋屈。   月折枝扫他们脸色一眼,心中隐隐有些痛快,他冷笑一声,没说话。   妖物影天在说完上面那句话后,看向一旁脸色难看的老头:“应尊者点名要见月折枝,而且要毫发无损。没办法,你我之间的约定只好做罢。”   “你且放心,我日后定找个与于月折枝一模一样的上乘炉鼎体质修士向你赔罪。”   老头听闻妖物这样说,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他自知不是应尊者的对手,此时与应尊者作对也没有什么好处,倒不如送认应尊者一个人情。   “行吧,你们带他走吧。”   妖魔当即给月折枝手脚都带上锁链:“走。”   月折枝手脚都被带上铁链,走路实在是不方便,他跌跌撞撞跟在妖魔之后,边走边不着痕迹的记出洞府的路线。虽然逃生几率不大,但月折枝总想着会有机会能逃生。   不管如何,做了准备总是好的。   月折枝是个乐天派,他刻意不去考虑应尊者是个什么样的恐怖存在,也不去考虑应尊者见到他后,又会如何折磨他。   左右他打不过应尊者,与其提前焦虑,不如活一时是一时。   许是很久没有见阳光了。   洞府外,明媚阳光穿过树叶枝叶,撒到眼前的瞬间,叶折枝不由垂下眼帘,遮住撒来的阳光。   妖物影天招出一只鸟妖,毫不客气的对月折枝道:“上去!”   鸟妖身高如一层楼,月折枝望了望如此庞大的鸟妖,道:“我现在修为被封,怎么上的去?不想带我见应尊者,想要违抗应尊者命令直说便是,何苦拿这点小事来为难。”   “少在这里挑拨离间,应尊者在千里之外听不见!你这些挑拨的话,白费苦心。”魔物倪晨冷笑连连,嘲讽道。   月折枝懒羊羊的抬眸看了一眼前方,前方树木成荫,不知通往何处。   “行吧,你说挑拨离间就挑拨离间,反正我现在毫无反抗之力,话半点重量也没有。”   “知道这一点就好。”魔气物倪晨道,他单手拎起月折枝,一把甩到鸟背上。   鸟背上的羽毛坚硬,月折枝被甩上去时,感觉碰到羽毛的背后皮肤都被戳穿了似的,火辣辣地痛。   他忍着疼坐起身来,正欲说什么,瑶瑶却望见几个白影混着一个黑影御剑从天边快速而来。   御剑到近处时,月折枝认出了这几道白影和黑影是什么人。   白影是以容衍为首镇魔容家,而黑影则是凌踏浪。   十几人一落地,容衍便出手一剑了结了鸟妖,鸟妖淬不及防被容衍了结,仿佛一个巨大的球体,脑袋滚落,整个身体软趴趴倒在地面。   月折枝刚在鸟背上稳定身形,经此一遭,身体摇摇晃晃,直接从鸟背上跌落了下去。   即便鸟妖被一眼斩杀,轰然倒在地面,此时距离地面也有半层楼之高,月折枝料想自己摔下去不会好过,他当即咬牙看向容衍,喊道:   “容衍,你过来!”   话音刚落,月折枝落进了一个怀抱,他抬眼一看是凌踏浪。   “哥,你没事吧?”凌踏浪关切问道。   容衍钉在了原处,他朝这边看了过来,只一眼他便收回目光,手中天恒银剑剑光明亮。   他握紧天恒银剑,如一阵疾风朝妖魔直接杀去,速度之快,在场之人几乎没有看到他什么时候出手,来到妖魔面前的。   妖魔也没有想到这群修士刚落地,话也不对骂一句,说出手就出手,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妖魔见状,互相对视一眼,配合地拉开阵容,通容衍缠斗起来。   这三人的实力都不低,缠斗起来,在场之人根本掺和不进去,就能看清他们打斗轨迹都很难。   他们仿佛三道线,快速穿梭在林木之间,每穿梭一处,林木具会发出响声。   那响声是从树木中间传开的,有人盯着那树木看了一会儿,只见那树木中心竟被打斗余波刺空了心!   月折枝从凌踏浪怀抱中挣扎着跳了下来,他理了理衣袖,手腕上和脚踝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理好衣袖,月折枝对凌踏浪道:“我没什么大事,倒是你们怎么来了?”   凌踏浪的目光无声在月折枝身上巡视,巡视一圈,确定月折枝并无什么大碍后,他苦笑一声。   道:“之前就跟你说过我带人也在中州西北部缉拿妖魔。只是可惜没有缉拿到一个妖魔,反倒被妖魔将了一军。”   “将了一军?”月折枝抬眸,用余光扫了一眼前方战况,战况激烈,他忽然想起洞府里面的死去多时的几个凌家人,问道:“你们也入了这洞府?”   作者有话说:   @全部读者,作者昨天立了个flag——日更。   如果不日更给大家发红包,倒贴写文。   看到这条的读者,别忘了在我没日更时,留评,红包不要白不要!   ——   ps:   关于昨天说起的大纲一事,还是决定用修改后大纲(不生子),从一而终。   此事做了决定,希望不要在评论区提及了,以免后面读者误会,需要反复解释,爱你们-天天快乐——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秋水长天(修字,不用回看)   凌踏浪微微颔首, 道:“这座洞府有两个入口,我们是从另一个入口进的洞府,然而——”   凌踏浪顿住, 他缓了缓,接着道:“谁也没料到这座洞府里还有一个恶鬼,我们一进去便遭其暗算。”   “妖魔联手本就强悍, 再加上一个熟悉洞府布置的恶鬼,我们实在不是对手。如你所猜, 其他人都遭了毒手,只有我侥幸脱身。”   “脱身后,我联系凌家驻西北部分家前来救人。”   “镇魔容家正好在定海陵园缉拿妖魔, 听说我这边出事, 立刻带人赶了过来。我们本商量着一同进入洞府,容公子却说联系不上你, 料想出事了。”   “我担心你, 便随着容公子等人一并来找你, 恰好碰上妖魔带你从洞府中出来。”   凌踏浪说着,嘴角舒开淡笑,他目光扫向月折枝那张只在少时见过一面的脸。   修士修炼到筑基期, 容貌便会在随后两年内固定,直到元寿大限将至, 才会如凡人一般老去。   月折枝年少天赋高, 他不想漫长岁月里都顶着张一看就岁数很小的脸,硬生生压了三年, 到十八才筑基。   凌踏浪与他分别时, 他刚好十八, 筑基礼和成人礼一并办, 凌踏浪还参加了,不过凌踏浪并未瞧见月折枝成年后的真容。   他时常在想月折枝成年后长什么样,和少时那副干净纯粹的脸有何不同。   现在看来,不同之处极小,眉目含情,精巧漂亮,只是神情间没了轻狂浮躁,我见犹怜。   凌踏浪定定看了几息,心知月折枝面具是在被妖魔取掉了,他低头去解月折枝手腕上的铁链。   月折枝稍稍抬起手,方便凌踏浪解锁链,他低头看着凌踏浪解锁链,犹豫片刻,道:“你家族那几人已经死了,如今洞府里活着的大约只有我宗几位师弟师妹。”   凌踏浪解铁链的动作一顿,道:“我已经猜到了。”   “节哀。”月折枝安慰道。   凌踏浪抬眸一笑,他边解锁链边道:“我没事,只是在庆幸幸好碰上你,不然还不知道你要被带去哪里。”   月折枝应道:“也不被带去哪里,只是带去见一见应尊者。”   应尊者?   凌踏浪神色有些诧异,他知道应尊者。   家族长辈背着他曾提起过应尊者,说应尊者是这些逃窜出来的妖魔的领头者,千年前堕入真火,魂身具毁。   此次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死而复生,硬生生破开了归心宗归心大阵,放出了被镇压的妖魔。   ——应尊者放出妖魔一事,并未向外界公开,外界现在都以为那些被镇压的妖魔是自己破开归心大阵,逃了出来的。   各大家族担心应尊者放出妖魔是为报复他们,欲联手前往鬼域除掉他。   据安插在鬼域的眼线称,应尊者如今在鬼域。   凌踏浪从未听闻过应尊者,各州史书传记上也并未有应尊者的记载,凌踏浪猜测应尊者应当跟上辈有血海深仇,属于不能被提及的禁忌。   不动声色的敛下意外之色,凌踏浪解开月折枝手上锁链,半蹲下高大身躯,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锁链交接处,去解月折枝脚踝上的锁链。   有了第一次经验,这一次,他没费什么力气,动作利落地便解开月折枝脚踝处的锁链。   解开锁链后,他站起身,运作灵力,强硬破开封住月折枝修为的禁制,低声问:“哥,他们带你见应尊者做什么?”   月折枝运转了一圈灵力,见没什么异常,轻轻摇头,回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带我见应尊者做什么。”   应尊者要见他,跟他身上留下的魔气有关。   月折枝不想暴露容衍无情道破,还产生了心魔的事情,于是故意装不知道。   凌踏浪闻言,便知月折枝没有说实话,但他也没有多加追问。   他知道,即便他多加追问,月折枝也不会告诉他真正原因,少不得一通乱编,忽悠他。   月折枝这人就是这样,他不想说的,你即便打死他,他也不会说。   两人这头说着话,前方容衍与妖魔之间的打斗也快结束了。   容衍不愧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实力强悍,饶是一妖一魔联手与他打,也没占到半分好处,反而被他死死压制。   众人见容衍将一妖一魔死死压住,正要说留个活口,直接缉拿回归心宗归心大阵镇压起来,却见容衍抬起天恒银剑。   天恒银剑剑光如虹,猛然穿透一妖一魔的心口。   鲜血如箭雨般激涌而出,一妖一魔不敢置信的抬眼看向容衍。   这人为什么会如此厉害?!   他们其实还留存了一张底牌,按理说容衍这一剑不可能直接刺穿他们心口,除非容衍的实力也超于他们。   可容衍这小子明明是金丹后期!   一妖一魔至死都想不明白容衍到底是什么修为,他们轰然倒于地面,跟之前被容衍一剑斩落的鸟妖的头颅遥遥相望。   “大堂哥你这出手也太快了!”   容帆三步做两步走了上去,出声抱怨道。   容衍抖去天恒银剑上的污血,他从妖魔身上搜出月折枝的乾坤袋、联络玉牌、以及红线,抬眸看了一眼月折枝的方向,道:“怎么,你还要留着他们的性命?看不出来,容帆,你对妖魔有情至深。”   容帆:?   不是,大堂哥,你吃错药了,为什么总是怼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容玄机站在一旁,闻言,同情一笑,他见容衍看向月折枝的方向,不动声色的也看了过去。   “三表弟,把这些东西交还给他。你知道我说的谁。”   容衍看了会儿,收回视线,他将月折枝的东西交于容玄机,让他转交给月折枝后,转身便朝容家其他人吩咐道。   “入洞府,救人。”   “好。”容家其他人应道。   容玄机并未应声,他颠了颠手中东西,有些无语。   真是有事三表弟,无事容玄机。   怎么不自己拿给他,非要我当中间人跑腿。   翻了个白眼,容玄机朝月折枝那头走去,走到月折枝跟前,他挤开凌踏浪。   凌踏浪眉间浮现一丝戾气。   容玄机只当看到凌踏浪眉间戾气,拱手一礼,对月折枝笑道:“月道友,先前在归心宗有所冒犯,还望勿怪。”   月折枝知道容玄机说的冒犯是什么意思。   归心宗时,月折枝这还不知道容衍的心意,而容玄机发觉他就是害容衍无情道破的散修陆雾,为容衍不平,来他住所就踹他门,口口声声要为容衍杀他。   月折枝问起为什么要杀自己。   容玄机直接把容衍的底给掀了,告知容衍对他有意。   也是从容玄机告知容衍对他有意,月折枝才发觉容衍的心意,也才知道容衍因为他,无情道破了。   此后,月折枝深感愧疚,想要把容衍扳回正道。   月折枝视线落到容玄机身上,容玄机相比一年多前,稳重了不少,他微微点了一下头,笑道:无妨,归心宗一事,我并未记在心上。”   容玄机微微一笑,他倒不在意月折枝会不会记恨他,他平时得罪的人也不少,不差月折枝这一个。   不过月折枝不记恨他,倒叫他有些欣赏,大气量,毕竟他当日可是喊打喊杀,十分过分。   抬腕将月折枝的东西还给月折枝,容玄机道:“你的东西拿好啦,下次可别这样掉以轻心,让妖魔全收了。”   月折枝抬手收下,连声道谢。   容玄机道:“你别谢我,谢我表哥,是他叫我转交给你的。”   容玄机说到这里,余光看了凌踏浪一眼,用心念传音道:“表哥好像有些不高兴,你不去哄哄?”   月折枝陡然看向容玄机。 第68章   大费周章【修字,不用回看】   “我不知道你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关系不好,大可当我没有说过这话。”容玄机又用心念传音道,他说完这句话, 便向洞府内走去,容衍和其他人已经入了洞府。   “怎么了?容三公子与你说了什么?”凌踏浪察觉到容玄机同月折枝避着他,传音说了什么。   月折枝收起自己的东西:“他问我近日好不好。”   “这样么。”凌踏浪眯起眼睛,“我方才听他说,在归心宗时冒犯了你。”   “算不上冒犯, 关心则乱,无心之过罢了。”月折枝祭出红线,“我出来时记住路了, 知道怎么去洞府内部, 我们也入洞府吧。”   凌踏浪:“好。”   月折枝两人快步入洞府,追上了容衍等人。   月折枝等人进入洞府不久。   地面被杀死的一妖一魔血液倒流回身体, 他们陡然从地面坐了起来, 涣散的目光开始凝聚, 直到彻底清明。   “怎么回事?!”   妖物影天死而复生,不敢置信地摸了摸先前被容衍一剑刺穿的胸口,胸口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 不运转妖力,甚至无法感知到胸口曾经被人刺穿过。   魔物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猜测是他们体质发生了变异, 因此死里逃生。   妖物影天闻言陷入沉思。“不,不可能是体质发生了变化, 应该是”   “是什么?”魔物皱紧眉, 问道。   他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妖物影天的回复, 当即活络体内魔气,阴沉沉看向洞府。   “那老头离不开洞府,趁合作关系在,咱们再去会一会容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小子!敢杀我,当真是活腻了!”   魔物说着身形一闪,直入洞府内。   妖物影天脑海里不断回想和容衍缠斗的画面,最后定格在容衍杀他们的那一幕。   容衍杀他们时,看着他们的眼神微冷。   妖物影天觉得这个眼神很熟悉,他仔细回想着在哪里触及过这个眼神。   最后,妖物影天终于想起在哪里触及到这个眼神。   他倒吸一口冷气。   应尊者?!   “你站住!别去找死!”妖物影天惊恐道,他背上鹰翅扇动,快速追了上去。   祠堂一片灰暗,滴滴嗒嗒的声格外响亮。   几人如之前一般被吊在墙上,手腕上的鲜血不断往墙下玉皿里滴。   他们身前站着几个死人,死人手中皆拿了一柄不足小臂长,沾有煞气的绣刀。   修士的身体不比寻常凡人,即便被封住修为,伤口速度也比较快,需要从旁不断勾出新的伤口。   眼见伤口又开始凝固,鲜血滴答声变慢。   几个死人那双没有什么光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面前几个被吊起来的人,他们扬起手中绣刀,面无表情的朝几人手腕上猛得刺去,那力度像是要把整个手腕都砍下来。   邢堂弟子韩聃已经没有力气反抗,他看了看刺来的绣刀,费力又看了看其他人。   其他人与他一样,没什么力气,只是半磕着眼,死气沉沉看着绣刀落到手腕上。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他们居然不会觉得痛。   就在此时,变故突生。   无数道剑光从祠堂外袭来,以他们肉眼捕捉不到的速度雷霆般击飞刺入手腕的绣刀。   「哐当!」一声,绣刀飞入祠堂青石板,化为乌有。   死人脑袋不具备思考能力,他们反应比常人慢一步,绣刀落地化为乌有时,他们才惊觉有人,扭头看向祠堂外。   祠堂外站着十几个修士,其中有一个修士便是刚才被妖魔带走的那个炉鼎美人。   几个尸体认出了月折枝,他们动了动乌紫嘴唇,嘴唇蠕动间,脚下生风,手成逆转,朝祠堂外数十人扑去,只是还未等他们扑上前,双手便被一道雪亮剑光斩了下去。   以后数十道剑光慢雪亮剑光一步,直接割破了他们头颅。   红的白的一下子从头颅里蹦了出来,腐烂味弥漫整个池塘。   月折枝封闭了嗅觉,他快速绕过这些污秽之物,来到挂着人的墙壁前解救下韩聃几人。   “咳咳咳——”腐烂味呛入肺腑,韩聃几人落地剧烈咳嗽,伴随着咳嗽,手腕处的血液大量流失。   他们抬头看向月折枝,似乎想说什么,但话没出口,便见月折枝从乾坤袋内翻出止痛药。   话都堵于喉间,几人自觉服下止痛药,配合月折枝用灵力止血。   容帆等人见状,也施展术法,手法熟练地止血包扎。   容衍并未去止血包扎,他掐诀点燃祠堂内的白烛,踩着地面污秽朝祠堂内立着的两块漆黑牌位走去。   阵法铺开,容衍每走一步便带起寒意,寒意顺着阵法向四周扩散,只呼吸间便将整个祠堂都凝结。一时间,腐烂味连同地面红的白的的污秽一并被封入冰里,呛入肺腑的只有冰霜的冷冽。   好强的冰系灵力。   难怪大长老要他与容衍交好。   凌踏浪回忆了下容衍在洞府外杀妖魔的场景,掀起眼皮,打量容衍。   他打量的同时,冷冽寒意从肺腑席卷四肢,韩聃几人倦意一扫而空,他们勉强打起精神。   月折枝见韩聃几人打起精神,解开嗅觉,余光看容衍一眼。   好巧不巧,容衍也看了他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移开了目光。   他们移开的速度很快,并没有人察觉到,就连一直暗中打量容衍的凌踏浪也没注意到。   他打量了片刻,叫上容帆走到一旁。   一旁的地面有着拖拽痕迹,凌踏浪顺着拖拽痕迹和容帆来到祠堂后面,祠堂后面胡乱推放着九具尸体。   尸体穿着黑衣,黑衣绣有虎纹,很明显是死去多时的凌家人。   凌踏浪深吸一口气,他眉宇阴沉下来。   容帆同情道:“节哀。”   凌踏浪其实并不在意这是人,只是这些人都是凌家旁系的人,全死了,不好交代。   他做掉大哥,成为凌家继承者不久,尚且需要旁系支持,以巩固地位。   “我早已从我哥哪里得知了他们的死讯,无事。”凌踏浪道,他转身离开祠堂后面,祭出寻鬼灯,寻找恶鬼。   现下重要的不是收尸,重要的是找到恶鬼,妖魔已死,恶鬼必须杀了,给旁系一个交代。   容帆见凌踏浪一派冷静,没再说什么。   他走出祠堂后面,左右看了看,见没什么地方需要他,便蹲下身一边认真道:来晚了,你们好走,一边不忍直视地整理尸体。   寻鬼灯形似菱角,灯体以槐花为样图,绕着灯体拆空。凤凰火光从灯体中溢出,火光柔和。   凌踏浪控着寻鬼灯,灯火直往牌位方向飘。在哪里么?凌踏浪抬眼朝案台看去。   容衍早已站在案台前,他盯着摆放整齐的两块漆黑牌位,两块漆黑牌位皆没有写名字,看落灰程度,应当立了几十年了。   凌踏浪道:“容大公子,你看出什么了?”   “能力有限,没看出什么。”容衍移开目光,他看向祠堂外,径直离开祠堂,“在下去其他地方看看,凌三公子请便。”   凌踏浪收起寻鬼灯:“容大公子如是找到恶鬼,麻烦通知在下一声,感激不尽。”   “这是自然。”容衍道。   凌踏浪笑了笑,他目光落到案台上供奉的两块漆黑牌位上。方才寻鬼灯灯火往此处飘,说明此处阴气很重。   若是阴气很重,指不定恶鬼就藏在这里,凌踏浪目光凌厉了几分,他从紫府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器逐风弯刀,握紧缠玄纱的刀柄,起势,一刀将两块牌位劈成两半!   两块漆黑的牌匾忽倏然冒出一股黑气!   凌踏浪抬手便是一劈,黑气被他从中分割成两半,像两团乌云,向左右分开,咆哮着,想要离开祠堂。   凌踏浪眼疾手快的拦住了其中一团黑气,而另一旁黑气转瞬就要逃窜出祠堂。   “哗啦——”一条红线凭空而出,死死缠住了黑色气体,黑色气体不堪重负,直接炸开。   瞬间,半块人的肋骨滚了出来。   月折枝拾起那半根肋骨,目光落在那两块被劈开的漆黑牌匾上,他沉思片刻,道:“李代桃僵,那老头应该是跑了。”   那老头指得是恶鬼。   凌踏浪捏碎手中拦下的黑色气体,果不其然,黑色气体一捏开便跌出另外半根肋骨。   ——用肋骨代替自己,将其置放于黑色牌位中,好误导他们自己还在洞府?   凌踏浪冷笑一声,他丢开肋骨,环顾四周。   他想不明白这恶鬼跑便跑了,为何还要自断肋骨,将其留在洞府?明明可以用鬼气误导他们自己还在洞府。 第69章   找到了?【最后一段小调整】   他想不明白这恶鬼跑便跑了, 为何还要自断肋骨,将其留在洞府?明明可以用鬼气误导他们自己还在洞府。   这般大费周章,取肋骨, 伤根本,莫非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   下一秒,月折枝的回答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月折枝道:“这个恶鬼是这洞府的主人,离不开洞府。”   这就对了。   若是离不开洞府, 就必须用自己的肋骨来代替自己,否则即使被人杀上门,自知不是对手, 无处可避, 也无法离开这座宛如囚笼的洞府。   凌踏浪空欢喜一场,默不作声, 一刀扫落案台上的断牌位。   月折枝和容玄机等人已经给韩聃几人止了血, 也包扎好了, 见凌踏浪发脾气,轻声安慰道:“对于恶鬼来说,全身上下没一寸骨头都蕴含鬼气, 取出自己肋骨,想来活不过三个月。”   顿了下, 月折枝分析道:“他儿子应该是惨死的, 我被他困在这里时,他一心想着嗯, 献祭我, 复活他儿子。”   “三个月对于他来说太短, 他应该不甘心只活三个月。不出意外, 他出去后,会有所行动,我们只要盯着哪里忽然有人大量离异死亡即可。”   凌踏浪低笑了声:“知道了,哥。”   凌踏浪之前一直未当着容玄机等人叫过月折枝哥,陡然听到凌踏月折枝哥,容玄机等人齐刷刷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轻嗤:“别乱叫。”   凌踏浪却是不以为然,反而口口声声喊哥。   不孝子。   月折枝不理他了,他环顾一圈,问道:“容衍呢?”月折枝之前专心治疗,并未看到容衍离开祠堂。   凌踏浪回道:“容大公子方才说去其他地方寻恶鬼。”   月折枝微微颔首,他正欲取出联络玉牌告知容衍恶鬼跑了,不必寻了,一旁的容玄机已经联系容衍,告知了此事。   月折枝见状,便不再多说,他靠着祠堂门框而立,问凌踏浪需不需要帮忙。   凌踏浪知道他指的是整理凌家人的尸体,目光量过月折枝雪白纤细的手指,再一想尸体污血凝固的画面,凌踏浪皱着眉头拒绝了,自己去整理。   他进去整理时,容帆认认真真已经整理一大半。   容玄机等人也跟了进去。   月折枝瞧见人手充足,没坚持帮忙,他这一天过得太紧张,又耗损了灵力治疗人,精神实在有些疲惫,脑子都不会转了。   月折枝取下白玉发冠,乌发黑如檀木,绸缎似的散到大腿。他仰头,松懈散漫地靠在门框上,合上眼睑,纤长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衬得他鼻尖那颗小小的红痣有些颓废。   韩聃几人已经缓过劲,此时正在盘膝调整身体状态,勉强调整片刻后,他们睁开眼,看向祠堂门口。只一眼,便移不开视线。   怎么会有月折枝这么好看的人。   修士不食五谷,洗髓筋骨,因此美人不少,可即便如此,也难以找不出几个能跟月折枝比肩的存在。   月折枝实在是太出挑了,长相楚楚动人,身姿清雅挺拔,特别是那一截腰,细而蕴含劲力。   尚美之道,千古之风。   韩聃几人虽不好色,也免不得心动。   “看什么?”月折枝茫然抬眸,歪头朝他们看来,韩聃几人当即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   月折枝抬手碰了碰脸,这才想起自己没有戴面具。面具戴久了,他也习惯了,以至于没有戴面具,他还察觉不到。   明明在一开始,他还能察觉面具丢了。   月折枝收回视线,他翻看乾坤袋,里面并没有面具。看来不在妖魔身上。月折枝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一根发带从乾坤袖中飞出,三下五除二束起满头乌发。   月折枝理了理束起的乌发,转身去之前老头按着他磕头的房间。   老头是恶鬼,按理说不可能带着他的面具一并离开洞府。   既然不是一并离开洞府,那他总会把面具丢弃在哪里,月折枝觉得,老头可能会把面具丢弃到按着自己磕头的房间。   月折枝轻车熟路,来到之前老头按着他磕头的房间外,他抬手就想推门而入,却发觉房间里有人。   刹那,月折枝心头一惊,一股寒气从背脊忽然冒出。   他退后两步。   再退后两步,退到门外几米处,月折枝才停止后退,他运转灵力,神识小心翼翼朝房间内探进。   房间内,容衍面无表情地擦天恒银剑上的污血。地面流着一滩黑黝黝的污血,方才在洞府外,已经杀死的魔物横尸于此,而魔物尸体旁,妖物影天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满脸恭敬。   月折枝见到房间内这个场面,愣住,妖魔不是死了吗?怎么死而复生了?死而复生也就罢了,为什么容衍杀了魔物,与魔物齐头并进的妖物还对容衍那么恭敬?   不应该恨得咬牙切齿吗?月折枝确信自己没有看错,妖物影天对容衍确实非常恭敬。   月折枝整不明白为什么,他心跳加快,有些眩晕,眩晕到一定程度,月折枝脑海里忽然闪过之前的疑惑。   为什么容衍的魔气会与应尊者那么相似。   难道   月折枝脸色苍白了几分,他小心翼翼收回神识,贴着走廊,扭头就想走。   转身却撞了个满怀寒松香,月折枝僵住,他缓缓抬头。   容衍握着天恒银剑,他白发用玉冠高束,黑色眼眸琉璃般清透。   “大师兄怎么过来了。”容衍嗓音淡淡,问道。   月折枝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他避开容衍看来的视线,小声道:“我过来找面具。”   容衍问:“找到了?”   月折枝贴着廊墙,退回两步:“没。”   “既然没找到,大师兄隔着门用神识扫一眼,便忙着走做什么?”容衍逼近月折枝,低声问道,他未握剑的手抚了抚月折枝散在耳边的发丝。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更在明早六点,不用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你把我当什么了   容衍指腹带有薄茧, 抚动发丝时,擦过月折枝耳根,微冷。   月折枝心在跳动, 战栗感席卷四肢百骸,从房间内渗出的白烛光倒扣在布满灰尘的廊道,月折枝低着头, 目光在廊道上打转。   “进来仔细找找。”容衍道。   月折枝哪敢进去,他目光顺着廊道瞥了眼依然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妖物影天, 硬着头皮道:“此处想来是没有面具。”   顿了一下,月折枝含糊补充道:“反正很多人已经见过我真容,面具丢了便丢了。”   月折枝所戴的面具并不能掩盖他炉鼎体质, 从始至终, 面具能掩盖得就只有容貌和气质。   树秀于林风必折,月折枝深知其理, 他掩盖容貌和气质, 为得就是降低别人对他的关注, 从而降低被发现炉鼎体质的风险。   可如今好些人见过他真容,再遮着,其实作用不大, 了胜于无罢了。   月折枝来找面具时便想,能找到就好, 找不到也算了, 要知道,当前局面已不可逆转, 与其从一件件事情上推, 反复懊悔, 不如接受现实。   他现在修为比以往高了一大截, 即便接受现实,也不是好欺负的存在,下手总有掂量一二。   容衍深深看月折枝,他看了会儿,转身走进房间,反手一剑敲晕还没来得及弄清自家尊者和月折枝到底是什么关系的妖物影天。   敲晕后,容衍祭出缉拿妖魔的玲笼,将妖物影天收了进去。   “现在进来找吧,妖物我已经收了。”   月折枝犹犹豫豫的看着房间,他讪笑两声,退后着就想离开。   “不用了。”   话音未落,天恒银剑如一梭冷光,径直插入廊壁,横截断月折枝的退路。   月折枝幸好反应快,及时站住的脚,才没至于直接撞上天恒银剑,他抬眼看向容衍。   “容衍,你想做什么?”   “师弟倒想问大师兄想做什么。”容衍垂下眼帘,“从方才就一副警惕害怕的模样,师弟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让大师兄如此畏惧。”   月折枝沉下心神,他看了看祠堂的位置,嫣然一笑,道:“我并非怕你,只是想着此处阴气重,受伤的几位师弟师妹伤口可能要恶化,惆怅所至。”   “当真?”   “我骗你做什么?”月折枝不悦道,他绕开横路的天恒银剑,“不与你说了,我得回去看看。”   “大师兄。”容衍叫住了月折枝,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魔物尸体,唇线抿成一条生硬直线,道:“你可是在怀疑师弟与妖魔勾结?”   月折枝顿住。   月折枝未曾怀疑容衍与妖魔有勾结,他是怀疑容衍就是应尊者。   毕竟妖魔对容衍的态度太过古怪,容衍身上的魔气又无从解释。   容衍似乎猜到月折枝会顿住,抬眸看向月折枝,只看了一眼,撇开眼,平静道:   “祠堂寻恶鬼时,师弟发现妖魔没死,追了出来,本想以本命剑斩杀,碍于洞府不好发挥,擅自用了魔气。”   “妖魔见到魔气后,态度很奇怪,询问师弟与应尊者是何关系,甚至于敬怕师弟,仿佛师弟与应尊者暗地勾结,是妖魔内应。”   “听父亲提起,应尊者是这些被镇压妖魔的领头。师弟想套应尊者如今行踪,便认了与应尊者有所关系。”   月折枝闻言蹙起眉:“你套应尊者的行踪做什么?”   “应尊者作恶多端,麾下妖魔众多,此次妖魔逃窜与他脱不了干系。各大世家门派前辈听内线说应尊者在鬼域,几日前皆前往黑域围剿,不曾想,扑了个空。”   “师弟方才见妖魔对我有所误解,便顺水推舟套话。没成想让大师兄误会了。”   容衍说到这里,停住了,他挺拔如一颗寒松,抬手收回天恒银剑。   “历练十年,回宗后一年,我们整整相处了十一年,师弟以为大师兄是了解师弟的品行的。”   月折枝宛如被泼了瓢冷水。   他愣愣看着容衍。   容衍是书中主角,整本书都是以他的视角展开的,然而书中并没有提及容衍认识应尊者,甚至没有提及应尊者。   既然如此,容衍又怎么可能会是应尊者?   他与容衍相处多年,深知容衍品行,又怎么会荒唐地认为容衍是应尊者?   与应尊者相似的魔气说不定只是个意外。   月折枝不敢看容衍,他小声道:“我不是怀疑你跟妖魔有勾结,我只是”   “只是什么?”容衍握紧天恒银剑,将魔物彻底粉碎,他冷冷抬眸,“只是认为师弟有问题?”   月折枝喉间忽然变得极其干涩,他动了动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现在说什么都像在辩解,辩解自己不够相信容衍,凭耳听眼见怀疑对方,质疑对方品行。   对于仙门世家出身的正派子弟来说,质疑品行毫无疑问是最大的羞辱。   月折枝低下头,好半天,咬唇道:“我没有认为你有问题,我不是故意要怀疑你。”   布满灰尘的廊道忽然溅开一滴滴眼泪,然后越来越多,如断线珠子。   “真的不是故意的,你不用拐弯抹角说我,要骂就骂,反正我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在你心里也不重要。”   容衍冷静制定好了下一步,却未料到月折枝会忽然哭,他怔住:“大师兄”   月折枝已然想通,与其向容衍道歉,不如借此机会发难,塑造一个明明有错,却打死不认错,只知道一味说不是故意,说你不在乎我的白莲形象。   容衍最是讨厌有错不认之人,月折枝不用想,便知容衍会心生厌恶,这不比他费尽心思,故意制造事情来作妖更妙?   月折枝默默在心里对容衍道了十声抱歉,连带他祖宗都道了十声抱歉了,他咬紧淡色唇瓣,强行忍住眼泪。   “赶紧骂吧。我不怪你,即便我不是故意的,但能让你消气,挨骂就挨骂了,没有什么关系。当然,你要是觉得挨骂也不消气,捅我一剑也可,你心里不在乎我,想必不会难受。”   容衍收起天恒银剑,他不会安慰人,更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讨人欢心的话,沉默许久,干涩地解释道:“大师兄,我没想生气,从头至尾都没生气。”   月折枝没吭声,他径直走入房间,绕开容衍,在找了一圈都没发现面具后,心中叹了口气,看向廊壁。   破旧不堪的廊壁上还残留着天恒银剑刺穿墙体留下的一个清晰剑痕。   月折枝从廊壁上移开视线,他垂下眼睑,根根分明的睫毛湿漉漉,桃花眼眼尾还晕开一层薄红,他看了看容衍,转身就走。   “房间里我看了,没有面具,既然你不骂,那我就先走了。对了,我之前叫你代抄的《归心弟子规》,你不必代抄了,我另外找人。”   月折枝顿了下,风轻云淡道,“你我就此打住,别私下来往了。”   容衍彻彻底底愣住,暴虐忽然涌上心头,容衍眼底闪过一丝猩红,他掐住掌心,疼意使他硬生生压下暴虐。   三步做两步,容衍拉住月折枝手腕,他低头,鬓边散落几丝白发到脸侧,“你瞎说什么,别胡闹。”   “我没胡闹!”月折枝气急败坏甩开容衍手,眼泪又从眼眶滑落,“你我互相看不惯,分了不好?反正你不在乎。”   “大师兄。”   容衍低声道,他用手帕轻柔擦拭去月折枝滚出眼眶的泪珠,又低低唤了一声。   “折枝,你冷静点。”   平平无奇的「折枝」两个字从容衍口中说出,清越低磁。   一时间,月折枝心口犹如被火烫过,他呼吸微抖,有些奇怪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开。月折枝分不清在心底蔓延开的奇怪情绪从何而来,像是在故意蛊惑他。   月折枝眨了眨眼睛,他不喜地驱散这种奇怪的情绪,转身望着容衍,眼泪在眼眶打转。“什么叫我冷静点?”   容衍肩背有力而不雄壮,他抱住月折枝,放低姿态,道:“说错话了,我不好,我知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月折枝从未听容衍认过错。他有些不安和心虚,为避免被容衍发觉不安和心虚,月折枝把头埋在容衍胸膛前,泪水润湿容衍雪白衣襟,闷声道:“你说你知错了,你错在哪里?”   容衍斟酌片刻,认真道:“说你认为我有问题。”   “还有呢?”   容衍:“出剑吓唬你。”   “还有呢?”   容衍:“不该惹你生气。”   “还有呢。”   容衍实在找不出其他错误。   月折枝抬起头,道:“你在敷衍我。”容衍抱紧月折枝,姿态又低了几分,道:“大师兄,我没有。”   “口说无凭,你说你没有,那你就把我错了三个字写1000遍,再写份检讨。”   容衍:“”   容衍沉思片刻,拿出商量的语气,低声道:“最近没有多少空闲时间,能不能不写?你之前让我代抄的《归心弟子规》,还要抄上好长一段时间”   “理由一堆,你就是敷衍,枉容玄机说你不知为何心情不好后,我还想哄哄你。”容衍话还没说完就被月折枝打断。   月折枝用灵力一把推开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瞪他一眼,转身就要走,容衍从后捆住月折枝那截细腰,把月折枝重新拉回怀中,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   “好,我写,有期限吗?最迟什么时候?”   月折枝偷眼看容衍,一边觉得这样对不起容衍,一边又觉得是为容衍好。在容衍怀里转了个半圈,面对容衍,踮起脚,仰头轻轻在容衍唇角印下柔软唇瓣。   “最迟明天晚上。”   容衍睫毛颤抖了下。   与心魔激发出来的另一个自己融合后,他能清晰的知道月折枝每一寸肌肤的细腻柔软。明明没有刻意去想,最近忙着事情,却依然在空闲时分会想起。   容衍指尖蜷了蜷,他抬手扣住月折枝后脑勺。   月折枝本想碰一下容衍就退,谁知容衍按着他轻轻亲他,还叫他名字。   “月折枝。”   “折枝。”   月折枝心头一颤,受了蛊惑,松开防线,容衍轻而易举撬开月折枝唇齿。月折枝在碰上容衍不安分地舌尖时,骤然清醒。   但为时已晚,他总不能直接避开,展现出自己根本不喜欢对方,只好闭上眼,任容衍纠缠。   纠缠片刻,容衍嗅到月折枝身上清甜香味浓郁了几分,知道月折枝炉鼎体质被他亲得快要发作,他没敢再缠着月折枝索吻,只是顺着月折枝下巴而下,亲到月折枝耳垂,又沿着耳垂落到月折枝侧颈。   月折枝耳垂被润湿,他推容衍:“别亲了,祠堂距这里不远,有人。”   容动闻言,一顿,他长睫扇在月折枝皮肤上,呼吸沉重,声音暗哑:“你心里究竟把我当什么人了?地下情人?还是给你提修为的工具?” 第71章   归宗   月折枝眼皮跳了下。   早在借口说还没考虑, 不与容衍结为道侣时,月折枝就猜想到容衍会问他自己算什么人?月折枝只是没想到容衍会这么快就问,他以为对方会沉默数十年。   容衍这人寡言少语, 无聊得很,有事能埋心底很久。   月折枝心思斗转,他抬起眼睑:“在一起了, 当男朋友。”   “男朋友,男的朋友么?”   月折枝解释道:“自然不是, 男朋友是指选定的未婚道侣。”他张口就忽悠容衍,“男朋友都是要考验一段时间才会告知长辈的,我之前不同意结为道侣也是在考验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容衍若有所思, 他下巴抵在月折枝肩上, 目光盯着月折枝被染红的宗袍:“你现在还没考验好?”   “还没,我考验好了自然就愿意给你结为道侣了。”   容衍嗯了声:“检讨和罚写明晚交给你。”   月折枝觉得容衍被自己忽悠瘸了。他抿了抿残留着容衍寒松气息的唇瓣, 任由容衍抱着, 容衍抱了会, 松开他,替他遮住脖颈吻痕:“你先回去。”   “你呢?”   容衍道:“有些不适,等会再回去。”   月折枝:“哪里不适?是不是被妖魔伤了?我看看。”月折枝说着, 祭出乾坤袋,轻车熟路就翻药。   容衍按住月折枝手, 声音像是在月折枝耳边响起, 又低又哑,激起一片寒意, 他道:“没受伤, 不必。”   “那你…”月折枝蹙起眉, 他想到什么, 视线猛地下滑看到容衍腰身下,耳朵骤然发热,月折枝瞥看视线,几乎是落荒而逃。“随你,不管你了。”   容衍轻笑一声,待月折枝身影消失在眼前,他神情冷了下来,走出房间,沿着廊道走到东苑,竖起一道隔绝外界的阵法。   隔绝外界的阵法竖起,不但叫人听不到阵法内的声音,就连阵法内的事物都看不到,远远看去,一切如常。   “出来。”   阴风呼啸而过,容衍衣袍猎猎,他看着廊道外,平静道:“我数三声。”   “三。”   “二。”   容衍数到一时,美人皮和石头妖颤抖着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两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应尊者饶命,我们不是故意跟丢月前辈的,洞府地形太复杂,我们也是刚寻到入口。”   容衍抬了抬眼帘:“不是故意跟丢,为何不告知本尊?”   美人皮头皮一下子发麻:“奴家怕怕打扰应尊者,应尊者事务繁忙,又要忙着应对仙门世家。”   美人皮话没说完,忽然感觉被踹了一脚,她扭头一看,是一直沉默寡言,修为低微的石头妖。   “应尊者赎罪!我们进来时瞧见恶鬼的痕迹,恶鬼妄图逼月前辈与他儿子结为道侣,如此折辱月前辈,实在叫妖可恨!我与美人皮愿不计代价灭了恶鬼,将功折过。望应尊者看在追随多年的情面上,饶我们一命。”   美人皮和石头妖弄丢月折枝踪迹,千辛万苦找到入口时,正好碰上魔物不知容衍是应尊者,攻击容衍,被应尊者直接掐死的场景。   容衍冷冷看着他们。   石头妖只感觉身边炸开一滩污血,它用余光看向美人皮,美人皮半张脸都被无形气体剥落。   “三日后提恶鬼头来见。”   石头妖连连点头,拖着捂着脸的美人皮就走。   阴风消失,周围一片寂静,容衍撤掉隔绝外界的阵法,转身欲回祠堂,迎面却看到凌踏浪。   凌踏浪整理好凌家人尸体,本打算用联络玉牌告知月折枝自己要即可回凌家,却不料月折枝删掉了他灵印。   凌踏浪联系不上月折枝,在祠堂等了会,又不见月折枝回来,问其他人也不知月折枝去了哪里,便忍不住出来找月折枝。   遗憾的是,他没走廊道,与回祠堂的月折枝错过了。   两两对视,容衍首先收回视线,他不冷不淡一点头,绕过凌踏浪就想回祠堂。   凌踏浪盯着容衍,在容衍即将走远时,忽然叫住了他:“容大公子,稍等,我想问你一件事。”   容衍站住脚步:“何事。”   “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月折枝的气息?”凌踏浪锋利俊朗的眉眼已然沉了下来,他天生对气息感知敏锐,修仙界颇负盛名的息鸟都不如他气息感知敏锐。   容衍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他扭头看向凌踏浪。   祠堂从内到外冒着森森寒气,月折枝回到祠堂。   祠堂内,容玄机等人正和韩聃等人商讨离开祠堂,月折枝见到其他人,耳朵上蒸腾旳热气总算消减下去,他重新靠回祠堂门框。   “大师兄,你去哪里了?”   韩聃见月折枝回来,眼睛一亮,立刻问道。   “去找面具了。”月折枝平复了下心情。「原来如此。那大师兄找到了吗?」韩聃关切道。”别提了。“月折枝摇了摇头,心道,不仅没找到,还遇见容衍,闹出了些事。早知会闹出些没必要的事,他就不该去找面具,应当留下来缓缓神。   韩聃见月折枝不愿多提,斟酌片刻,道:“等回宗了,请宗内炼器师复刻一个。”   月折枝笑着没回话,那是那么容易复刻的?他这面具是他父母留下的,其材质特殊,饶是大乘修士都无法看穿他真面目,更别提复刻。   月折枝靠在门框上,没再想面具。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等了一会,容衍回祠堂了,月折枝正要打招呼,抬眼一看,凌踏浪紧随容衍之后。   凌踏浪不是在祠堂后边整理凌家人尸体吗?怎么会出了祠堂,还与容衍一前一后回来?   容玄机等人见容衍回来,迎了上去。   凌踏浪抿紧了唇,脸色阴沉。   “你怎么了?”月折枝察觉到凌踏浪异样,不动声色扫容衍一眼,他走到凌踏浪面前,抬起手在凌踏浪眼前挥了挥。   凌踏浪瞬间回神,他顶了顶口腔内唯一的那颗虎牙,笑道:“没怎么,哥,把联络玉牌给我,我重新添一下灵印。”   月折枝闻言,立刻想到联络玉牌内,凌踏浪的灵印被容衍删了。歉意地笑了笑,月折枝道:“我正要与你说,你录入联络玉牌的灵印被我不小心删了,你倒是先发现了。实在抱歉。”   月折枝说着,把联络玉牌取下来,递给凌踏浪。   凌踏浪道:“没事,录入灵印不麻烦。”   容衍在一旁听着,垂眸瞧凌踏浪一眼。凌踏浪似乎察觉容衍视线扫向他,眉宇间的阴郁之气又浓重了集几分。   人都到齐了,大家一并离开洞府。   凌踏浪要带死去的凌家人回凌家,因此并未多与月折枝说话,他靠近月折枝,笑着道:“这次联络玉牌的灵印哥别不小心删了。”   不等月折枝答复,凌踏浪招出含有血雀血脉的后代「白雀」,御风而去。   月折枝见状,忍不住笑了声,但随即就收起了笑容。   当年不联系,玩失踪,现在讨好,未免有些晚。他可不是那么好哄的人。   容衍站在一旁,向容玄机等人道:“韩师兄等人都有伤,若是半路遇到恶鬼偷袭,大师兄怕是应付不了。我就不缉拿妖魔了,先护送韩师兄等人回宗。”   容玄机等人闻言蹙起眉,片刻,道:“好,注意安全。”   他们说完这句话,抬眼看向月折枝、韩聃等人,微微颔首,又道:“注意安全,我等告辞。”   月折枝应了声,韩聃等人则受宠若惊,连忙点头:“诸位道友缉拿妖魔也千万小心。”   各大仙门世家并未发出不缉拿妖魔的消息,因而,没什么大碍地都得接着缉拿妖魔。   容玄机等人微微颔首,转身御器离开。   “回宗吧。”韩聃等人受伤,不能毫无顾忌地御剑,容衍祭出法船,示意韩聃等人上法船。   韩聃等人只见过法船,听说法船的速度要比云船快十多倍,内部也宽敞如庭院,却并未做过法船。   见容衍叫他们上去,也不跟容衍客气,当即点地跃上法船。   月折枝也想上法船,刚走两步,还没点地跃起,容衍忽然凑了过来,倾身看向月折枝发间。   柔顺墨发间落了一朵小巧的白色海棠花。   白色海棠花色极好,宛如刚从树枝上摘下来,边上还泛着点卷。   仔细看,才能发现那海棠花并非真的海棠花,而是一个刻意缩小的花型法器,用之花开满天,还能抵挡邪气攻击。   ——是方才凌踏浪凑近月折枝时,放月折枝发间的。   花里胡哨。   容衍不着痕迹拂下海棠花,他扣住月折枝手腕。   月折枝连忙去拍容衍手,道:“你做什么?有人。”   月折枝抬眼一看,韩聃等人见他们未跟上来,正站在云船栏杆处看他们。   “没事。”容衍拉着月折枝一跃而起,落于云船之上,而后才松开手。   韩聃等人虽好奇他俩干什么,但碍于容衍那张高岭之花的冷脸,也没多问,目光打量前方清雅的庭院。   月折枝见韩聃等人没有多问,松了口气,他看向容衍,容衍掐诀运灵,云船在他操控下,没入云层,直往归心宗而去。 第72章   冷风呼啸,轻盈流云快速往后退去,按照正常速度,不出意外,法   冷风呼啸, 轻盈流云快速往后退去,按照正常速度,不出意外, 法船今晚就能抵达归心宗。   月折枝挥散身边流云,走进法船内庭院,一别好几年, 庭院布置还跟他以前所见一般,半点没有改动。月折枝怀念的看庭院一圈, 准确无误穿过垂花门,找到北房左侧卧。   北房左侧卧,他在故意接近容衍, 陪容衍历练时, 住过一次。   推开门,房内陈设清雅, 竟也一处未变。   月折枝目光缓缓打量整个房间。   容衍让韩聃等人随意找间房休息后, 抬眼见月折枝站在房门口, 蹙起眉,走至月折枝身旁,问道:“怎么?哪里不合心意。”   月折枝回神, 侧头一笑,眉梢眼角都染着天光:“没那里不合心意, 只是忽然想起件事。”   “何事?”   “我在想, 你什么时候瞎了眼,喜欢上我。”月折枝道, 他走进房间, 把容衍关房门外。   容衍闻言, 一怔, 紧接着轻笑出声:“不清楚,大概是相处久了,见色起意。”   房门关闭,一切声音皆被挡在门外,月折枝取下挂在腰间的红缨珠,解开腰带,打算换身衣服,他身上这身被染红的宗袍,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修长细白的手指褪下外袍,解开中衣往下褪时,中衣衣料擦过背后时微痒。   月折枝褪衣物的手一顿,他凝出道水镜,借着水镜看向背后发痒的地方。清瘦背部,靠近蝴蝶骨那块,青紫一块,还有些细微的小伤口。   哪里来得伤?   月折枝沉思片刻,忽然想起是哪来的。恐怕是被魔物丢上鸟妖背时,被鸟妖背上那些有点尖锐的羽毛刺伤的,他当时还觉得有些痛,但后面就不痛了,便没放心上。   月折枝指尖点了点背部细微的小伤口,微凉指尖点到时,痒意胜过痛意。   月折枝蹙起眉,他招手取来乾坤袋,开始翻药。然而翻了遍都不见他想要的药,这点小伤口,用不着带灵药,用些普通的就好,灵药好贵。   月折枝不死心又翻了一遍,依然没找到。   烦死了。   月折枝心里不畅快,抬手就扔乾坤袋,他刚扔下乾坤袋,联络玉牌爆发出一道强光。   灵力接过联络玉牌,月折枝听到联络玉牌那边传来道温和的笑,伴随着温和的笑,仿佛被千年寒水浸泡过,泛着阴意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程尊者的大弟子月折枝吧?”   月折枝浮现一股危机,警惕道:“我是,请问您是谁?”   月折枝发现联络玉牌上浮现的灵印是他师尊程问雲的,但与他说话这人却不是他师尊。   “忘了自我介绍,我姓李,李见霜。我们之前见过的。”联络玉牌那边的人提醒道,“归心宗,林间,妖魔刚逃窜出来伤人时。”   月折枝骤然想起对方是谁。   是那个脖子上盘了条青蛇,从他手中救下伤人魔物,还在临走时留了句,我有空会来找你的年轻男人。   那年轻男人修为不知深浅,月折枝见到他的第一面就感觉到他很危险。   诡异的是,月折枝感觉危险的同时又觉得熟悉。   月折枝沉下心神,他问:“我师尊联络玉牌怎么会在你这里?我师尊呢?”   “你师尊在鬼域,不,准确来说,是和其他人一起被我困在鬼域。不过你别急,我目前并不想伤他,我联系你的目的很简单,只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鬼域。你若愿意来鬼域,我就放了你师尊。”   月折枝瞳孔微缩:“你说什么?”   “你愿不愿意来鬼域。你若愿意来鬼域,我就放了你师尊。”   月折枝和韩聃等人出发缉拿妖魔时,师尊和其他世家门派也商讨着前往鬼域。   在祠堂听容衍说,师尊和其他世家门派前往鬼域是为杀应尊者应无邪,但应无邪并不在鬼域,他们扑了空。   按理说,扑了空,就该离开鬼域,回宗了,怎么会被困在鬼域?   难道是应无邪本就在鬼域,师尊他们扑了空后掉以轻心,反被应尊者被困住了?   月折枝快速分析了原因,然后,他冷静道:“你说困住就困住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师尊的联络玉牌还不能证明你师尊被困住了?”   “指不定你是用什么方法偷的。”   “折枝,你这张嘴真是”李见霜闻言,不恼反笑,“你大可去问问其他世家门派,看看他们是不是也接到长辈被困鬼域的消息。不过他们的长辈可没程尊者幸运,不能换,只能慢慢被困着腐蚀,直至魂飞魄散,只剩浑身骨头。”   月折枝猛地咬紧牙关:“你胡说!”   “我不会胡说。”   月折枝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你要我做什么?”   “你来了就知道了。”李见霜道。   月折枝问:“万一我来了,你反悔怎么办?”   “实不相瞒,我是仅此于应尊者的大护法,一言九鼎。你可以好好考虑来不来,不急,我不逼你。想好了,联系我,你有一天的时间。”   对方说不逼,便不逼,直接挂断了联系。   联络玉牌那边瞬间陷入一片死一样的安静,月折枝攥紧手指,鼻尖冷汗直冒。片刻,他总算完全冷静下来,联系其他世家门派,果不其然,得到师尊等前辈被困鬼域。   但具体被困在鬼域哪个地方,又怎么被困住的,却无人知晓。   月折枝应验李见霜的话,他整张脸都阴郁下来。   在房间里站了会,月折枝打了个洁尘术,乱拿了件崭新中衣换好,他连外衣也不穿了,收起联络玉牌,推门而出。 第73章   谁是卧底【一】   正房, 容衍正与麾下妖魔谈事,察觉月折枝在门外,他示意妖魔退下, 端坐到书桌前,收起傀儡。   傀儡正在抄写我错了三个字。   容衍进房时,先写了十遍我错了, 而后录入写字步骤,制成咒术, 放入傀儡胸口,让傀儡照着代写那九百九十遍。   傀儡现在已经写了三百八十二遍,算上他之前写得十遍, 差不多四百遍。   容衍以镇纸压平宣纸, 执笔接着傀儡的地方写。   月折枝来到容衍房间外,手触到房门, 满腔冲动又跌入冰谷。   等等, 真的要把大护法李见寒的话如数告知容衍?告知容衍, 他会怎么说,会同意自己去鬼域?   妖魔阴险狡诈,说话不算话是常有的事, 自己担心对方出尔反尔,容衍得知, 肯定也担心对方出尔反尔。   指不定会在无论如何也要保全一个的心理下, 理智到极点,不同意他去, 甚至加以阻拦。   可不告诉容衍——   上次在鬼域, 容衍威胁他只身犯险要挑断他手脚筋。   洞府内, 他跟鬼物、老头对上, 就已经无视过这话一次,好在容衍不知道,这次再无视,自身前去鬼域做交易,肯定会被容衍发现,进而激怒容衍。   月折枝以前认为容衍不会做出挑人手脚筋的事,但上次鬼域,容衍说翻脸就翻脸,月折枝便不确定容衍做不出来。   惹毛了,指不定他真干得出来。   月折枝实在不敢挑战容衍底线,自容衍无情道破,他脾气就没有以前稳定,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月折枝皱起眉,满脸阴郁被烦恼取而代之,他站起门外,纠结片刻,抬手推门。   算了,还是如数告诉容衍吧。   师尊如他亲生父亲,他怕归怕,心里却是非常敬畏。无论如何,鬼域他都要去。   既然要去,那瞒得容衍一时,也瞒不了一世,容衍迟早要知道。   与其等容衍自己发现,不如自己先说。   假设容衍不同意,月折枝召来红线缠手臂上,他敲晕人的业务还是很熟练的,月折枝敛了敛眼中暗光。   至于交换过去会不会出事。   月折枝管不了那么多,听李见寒语气,不知为何,他心底有种对方不会害他的预感。   假设对方真的害他,那便只能对不起容衍了,没能把容衍扳回正途。   除了容衍,医灵也有些对不起,按照约定,他把容衍扳回正途后,要帮对方解开封印。   可如果他出事,那封印肯定没解了。   不行,得在去鬼域时,给医灵解开封印。   另外还有九阶白虎,缉拿妖魔都好些天了,孟轩还没从他大哥手中拿回来还给它,也不知道搞什么幺蛾子。   月折枝不悦地想,回宗得去找孟轩一探究竟,李见寒给了他一天时间考虑,正好可以去找孟轩。   若是孟轩并非无意不还,而是有难处,那他就把九阶白虎托付给孟轩。   月折枝瞧着孟轩这人虽心胸狭窄,对自己人却不错,品行也还有救。   九阶白虎认他为主,肯定不会吃亏。   不过,如果容衍要,或者好友宋寒松,凌踏浪要,他也可以托付给他们,凭九阶白虎自己选。   安排好一切,月折枝心情轻松不少,他向来是活在当下的人,从不考虑什么未来,舒展眉眼,月折枝走进正房。   正房左侧做了个隔断,绕过上半部分简约屏风,撩开绣帘,迎面便是书架。   书架几乎被各种书、玉简、卷轴摆满,书架左侧靠窗有坐塌,坐塌上放雕花木桌,桌上温着茶点。   书架下方是书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其实庭院另有单独的大书房,只是考虑到法船速度,没有在大书房叠设芥子空间。   没有叠设芥子空间,大书房空间就只有肉眼所见那么大,前几年,大书房便放满藏书,瞧着如储物间般狭窄,不如隔间隔出来的方便,容衍就直接搬了要看的回正房隔间。   月折枝走进隔间,盯着容衍。   青年白发以玉簪半束,身姿雅正,他手指修长,执狼毫写字时,骨感的手指骨节泛着点白。   察觉到月折枝,容衍写完最后一笔,磕下狼毫,抬眸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懒散,只穿了件中衣,中衣还没好好系衣带,松松垮垮挂在身上,大大方方展出欣长脖颈和锁骨。   容衍视线顺着锁骨往下看,他没有穿鞋,光脚踩在地面,足弓修长,脚背脚腕雪白,脚趾圆润干净,很适合刺上字体。   目光像是被烫了一下,容衍移开视线,他微微蹙起眉,绕过月折枝,穿过隔间绣帘,关上正房房门,道:“大师兄找我什么事?”   月折枝没回话,他扫了眼桌面宣纸。   宣纸上整整齐齐写着我错了三个字。   “是来验收检讨的?大师兄之命,莫敢不从,已经写了快四百遍。”容衍道,他转过身,走到月折枝面前,弯腰细心整理月折枝衣带,声音清清冷冷。   “外正衣冠礼仪。韩师兄他们也在法船上,大师兄怎么这般——”容衍蹙紧眉,终究还是没接着说,他整理完最后一个系带时,站直身。   “外衣鞋袜呢?”容衍问。   月折枝坐到桌前靠椅上,他随手翻了翻叠在一旁,墨迹已经干了的宣纸。   宣纸上写满我错了三个字,端正整洁,苍遒有力,整齐的仿佛印刷体。   “你字用雕版印刷的吗?”月折枝问。   录入写字步骤,让傀儡照着代写的容衍:“”   容衍语焉不详,否认了句,他走到书桌旁,重复道:“外衣鞋袜呢?”   月折枝放下宣纸,抱腿缩到靠椅上:“过来得急,衣物都在乾坤袋内,没带。”   容衍走到坐塌方桌前,烫杯斟茶,茵茵热气腾上,模糊容衍面容。   月折枝侧脸瞧容衍一眼,他下巴磕在膝盖上,乖巧道:“容衍,我跟你说件事。事情我已经做好决定,你可以提出反对意见,但我不会接受。”   容衍掀起眼帘,睫毛宛如小扇子,他以灵力将茶降到适饮温度,递给月折枝:“既然你已做好决定,我只能提出反对意见,那你还与我说什么?徒增烦恼。”   月折枝:“”   准备好的红线突然失去了意义。   容衍说得好有道理,无可反驳!   ——去鬼域一事,无论容衍同不同意,他都决定了,既然如此,那还说什么?   避免容衍发现后,失心疯,挑他手脚筋?可那时他已经去了鬼域,还怕容衍失心疯?   再说了,挑他手脚筋也得他活着,假设活着,他又不傻,直接躲师尊后面,师尊肯定会护着他,容衍想都别想。   月折枝纠结成一团的思路豁然转过弯,他没接茶杯,连忙点头,下地就要回自己房间:“行,不跟你说了,到宗叫我。”   “站住。”容衍把茶杯往桌面一放,哐一声。   月折枝下了一跳:“干什么?”   “你不说事去哪里?”   月折枝:“”“我回房,你不是说听了徒增烦恼?我认真考虑了一下,觉得你的话很有道理,确实是徒增烦恼,所以不说了。有什么问题?”月折枝非常直男的问,一脸掩饰不住的你这个人真奇怪。   容衍:“”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月折枝问。   “你——”容衍按了按眉心,“罢了,你说,什么事。”   月折枝:“”   月折枝蹙起眉,缓了几息,忽然理解到容衍之前那话的真正意思。对方不是不想听是什么事,而是变相要求他撤回提出反对意见无效的话。   好家伙,搁这儿玩心计。   幸亏他理智,没有顺着容衍的话说,要不然肯定掉坑里,撤回提出反对意见无效的话了。   月折枝抬眼看容衍,小声吐槽:“世家嫡子,诡计多端,凌踏浪诚不欺我。”   “你在说什么?”容衍嗓音淡淡道。   月折枝眨了眨眼,装乖卖傻:“啊,我突然感觉有点冷,不耽误你时间了,我先回房了。你赶紧抄,抄完了明晚放我住处,我要检查。”   月折枝这话就是说给容衍听听,一天的时间,从现在算起,根本等不到明天晚上。   月折枝缄口不言等不到明天晚上,转身就去开门。   拉一下,打不开,运转灵力,再拉,依然打不开。   月折枝面无表情回头看向容衍,容衍不知什么时候坐回书桌前,提笔写字,没分出半点余光看自己。   “容衍,开门。”   容衍不理月折枝。   月折枝黑着脸坐到座椅扶手上,端起茶杯,学着容衍方才的动作,哐一声把茶杯往书桌上一放:“我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别装聋作哑,容衍!”   泛着翠色的茶水从茶杯中泼了几滴出来,打湿宣纸边缘。容衍目不斜视,继续写自己的。   月折枝气不打一处来,踹容衍小腿一脚:“姓容的。”   容衍无动于衷。   月折枝恃宠而骄,又踹:“毛容容。”   “小师弟。”   “容小衍。”   “容大公子——”月折枝这一脚还没碰到容衍,整个人跌入容衍怀里,坐到容衍腿上。   另一个人的触感瞬间隔着衣料传来,月折枝还没在床外跟人这般亲密,当即要站起身,容衍手臂揽住他腰,从后握住他双手,捏了捏指尖,淡淡道:“是有些冷。”   “我不冷!”月折枝企图抽回手。   “不冷着急走什么?”容衍手掌宽大干燥,他从月折枝指尖一寸寸量过月折枝双手尺寸,摸到缠在月折枝手臂上的红线时,他目光微顿,又顺了下来,握住月折枝双手,给月折枝暖手。   “之前要跟我说什么事,现在说清楚。”   月折枝既已决定不说,便不会再说,他信口编来:“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想问问你要不要陪我去找孟轩。九阶白虎被孟轩大哥带走了,孟轩说会还给我,但至今未还。我打算回宗后去找孟轩,看看他搞什么鬼,你如果有事,不陪我去就算了。”   “只是这事?”   “要不然呢?放开,暖了。”月折枝坐在容衍怀里,手还被容衍握着,浑身上下不自在,耳根更是红了一片。   容衍垂着眼帘,嗯了声。   然而他嗯了声后就没有下文了。   月折枝等不到容衍放开,不可置信侧头看向容衍,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容衍冷峻的脸部轮廓:“你嗯你还不放开?”   容衍指腹慢慢摩挲月折枝手指,月折枝身躯柔软,幽幽体香合着洗涤衣服时沾染得草木清香在鼻翼间散开。容衍低下头,凑近月折枝脖颈,轻轻嗅了下。   月折枝有种身后是只大型犬的错觉。   “你在撒谎。”容衍平静道。   月折枝身体一僵,当即否认:“没有,你别污蔑人。”   容衍敏锐,没有错过月折枝细微的异样,他抬起头,松开月折枝手,去解月折枝衣带。   “你干什么?!”月折枝连忙按住容衍手,他不是很想与容衍双修。   一来心魔解除了,没必要双修;二来他向师尊承诺与容衍断了联系。   月折枝紧张道:“师尊说了,我不可以”   容衍目光扫了圈,取下月折枝发带绑住月折枝双手,直接褪下月折枝衣物,垂眸看向月折枝背后。   背后不出意外,有细小发红的伤口。   在洞府时,满洞府都是血腥味、腐朽味、腐臭味,容衍便是凑近亲也没闻到月折枝身上微弱的血腥味,现在整个环境都干净了,容衍离月折枝如此近,自然闻到月折枝身上微弱的血腥味。   凭借血腥味,容衍不难猜出月折枝受伤了。   如果他没猜错,这伤应该是月折枝被魔物丢上妖鸟背时,被妖鸟背上锋利的羽毛刺伤的。   容衍眸子沉了下来,一剑宰了对方也太轻了。他取出乾坤袋中的灵药,在空中碾碎,运转灵力,带到月折枝背后细微的小伤口上。   这些小伤口,月折枝先前本想自己上药,但没找到普通药,又接到宋见寒的联系,思绪乱了,便忘了上药。   感受到后背传来灵药的冰凉,月折枝这才想起自己没上药,同时意识到容衍是给他治疗,不是他所想的,乱七八糟的事。   未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月折枝有些尴尬,低头看向绑住双手的发带,又看向散在腰间的衣服。   肉眼可见,伤口愈合。   容衍收起灵力,他替月折枝穿好衣服,低头去解绑住月折枝双手的发带,边解边低声问道:“你刚才说,师尊说了,我不可以?不可以什么?”   月折枝尴尬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攥紧了手指,呐呐道:“我以为你想”   容衍解发带的动作顿住。   “我想什么?”   法船速度快,此时已进入沧澜境,再过一个多时辰便要回到归心宗。沧澜境不比归心宗,水绕山环,此地耸立着上古霜魔尸骨,风大雪大,以至于从法船正房窗户外窜进来的气流都有些冷。 第74章   月折枝冷得瑟缩了一下, 他轻咳一声,耳根更红,涩意和热意从耳根蔓延到耳尖、耳垂、侧脸, 就连天生眼尾弧度微微下弯的桃花眼隔着些距离也染上几分。   “没什么,误会。”   容衍目光如一叶竹叶,落在月折枝耳尖, 他抬手想捏住对方。   指尖即将落到月折枝耳尖,容衍眼前空气轻轻波动了一下。   容衍动作顿住, 他收回手,嗯了声,没有追究月折枝的话是真是假, 只是解开发带, 手指穿梭在月折枝绸缎般的乌发,将发带重新束回。   “师弟此次回宗是为护送你们。等护送完, 便要出宗与容玄机等人继续缉拿妖魔。容家缉拿妖魔指令一日不收, 师弟一日无空。”   “这样啊。”月折枝从容衍腿上站起, 他垂眸不看容衍,极力让自己忘掉刚才的尴尬,“没事, 你没空,我自己去找孟轩, 只是问一下而已, 不强求”   月折枝话没说完,耳尖被人亲了一下。   容衍的声音缓缓从身后传来:“回宗后陪你去一趟。”   月折枝像被偷袭的布偶猫, 睁大了眼睛, 满脸懵逼。怔愣了会, 脸上热度和涩意不减反增, 他回头看向容衍。   “你——”   月折枝哑语,不知道说什么,他顿了好一会,才在容衍疑惑的目光下,恼道:“你说话怎么老是前后逻辑相悖。一会说家族指令无空,一会又陪我去。”   容衍已经不是当年的少年郎,不会因月折枝质疑的话而与月折枝争论不休,甚至冷/战。   他取出领子带白毛的披风披到月折枝身上,系上系带,低声道:“事有轻重缓急,在急事重事上,容衍不是容大公子,自然有空。”   青年缓了下,手指修长有力,将系好的系带整理成利落的蝴蝶结。   他补充道:“什么时候都有空。”   月折枝:“”   月折枝听懂容衍的话了。   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自己是祸国妖妃的感觉。   容家家主要知道精心栽培的嫡子为了陪他去找灵兽,而罔顾家族指令,抛下缉拿妖魔的正事,一定会气得吹胡子瞪眼,全修仙界追杀他吧?   月折枝有些恍惚,他想说什么,面对容衍温柔的神情,又不知道说什么,哦了声,月折枝点头朝正房房门走去。   这次正房房门并没有被容衍封死,月折枝轻而易举拉开房门,走出正房。   庭院内的冷流可比房间内要凶悍得多,月折枝被这冷流一冷,原本有些恍惚的脑袋清醒了,脸上、耳上都是温度也退了下去。   月折枝将手伸出披风,迎着冷流摸了摸刚才被容衍亲到的右耳尖,不烫。   他扭头看向身后正房,看了会,默默给容衍贴了个昏君标签。   容?昏君。   月折枝一字一字想,他放下手,哈了口热气,庭院中太冷,手伸出来片刻就冷得有些僵硬。不敢在庭院外多停留,月折枝蜷缩着脚趾,光脚踩着冰凉地面,回到北房左侧卧。   缩被窝暖了会后,月折枝捡起地上的乾坤袋,从里面翻出联络玉牌。   深吸一口气,月折枝联系上李见霜。   李见霜似乎一直在等他回信,收到他联系,开口便是:“考虑好了?”   月折枝目光凌厉,道:“考虑好了。我处理完事,明天晚上就来魔域,作为交换,你必须在我去魔域时,放了师尊,并且让我和师尊见一面。”   “你过来,我自然放了,不过,见一面”   月折枝听出对方的犹豫,道:“你不让我见一面我怎么知道你是放得我师尊还是放得什么妖魔鬼怪!”   李见霜闻言,笑了声。   “行,可以。”   月折枝这才放下心,他长叹一口气,握着联络玉牌缩回被窝,等着回宗。   回宗了,拿回九阶白虎,就着手医灵封印的事。   容衍应当不会一直陪着他,顶多拿回九阶白虎就会出宗,月折枝希望他赶紧出宗,不要耽误自己正事。 第75章   。内容有修改/   容衍目送月折枝离开正房, 眼前空气又开始波动。   波动几息,一个浑身魔气的青年虚影出现在空气中。   青年行了一礼,抬头看向应尊者, 也就是容衍。   容衍面容模糊,衣物也模糊,仿佛一团雾气。   心知应尊者是有意隐瞒复活后的身份, 青年不敢窥视,恭敬道:   “左卫疆行见过应尊者。应尊者, 鬼域那边按您的吩咐,布置好了一切。只是这些被困鬼域的尊者实在厉害,艳鬼的无相镜好几次被破开。”   容衍点了点桌面, 沉思片刻, 眼眸蒙上层阴霾,他笑道:“既然这般厉害, 那就杀了些吧。”   青年早就想杀了, 这里面的尊者就没有几个清白之人, 千年前都出手或过害他们或镇压过他们。   “是,尊者。”青年兴奋道,他身影一转便要消失, 刚消失一点,又被容衍叫住。   容衍收敛了笑, 他声音模糊, 道:“程尊者、容家长老、含家长老等人,不要动。”   青年看不到面前应尊者的表情, 闻言, 有些困惑, 但到底没问为什么不能动。要知道, 若不是应尊者,他们现在还被镇压在归心宗归心大阵内,因此,没有资格反驳应尊者的话。   “是。”青年应道。   “退下吧。”容衍垂眸,“别忘了告知大护法。”   大护法正是李见霜。   青年听说大护法,神情有些古怪,他应下会告知大护法,道:“应尊者,属下有一事,不知当告知应尊者还是不当告知。”   容衍掀起眼皮。   空气忽然凝固,青年当即发觉对方心情不悦。   他急忙道:“属下说错话了!”   容衍漫不经心道:“没有下次,讲。”   青年连忙点头,他冷汗直冒,道:“应尊者,属下最近两日发现大护法对程尊者格外关照,两人还私下谈及一个人,大护法说只要那人来鬼域,就放程尊者离开鬼域。属下怀疑大护法与程尊者之间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人叫什么名字。”容衍问。   青年努力回想了一下:“隔得太远听不清。”   容衍没有多说什么,他让青年退下,召来李见霜。   虚影浮上屏风,李见霜脖子上依然缠着那条仿佛从后颈长出来的青蛇,他容貌俊美阴郁,抬手摸了摸蛇头,温和道:“属下守着鬼域出入口,分身乏术,不知应尊者找我何事?”   李见霜也同青年一般,看不到容衍真容。   事实上,除了美人皮、石头妖,以及洞府里那死去的魔物,被容衍缉拿的妖物影天,根本没任何妖魔知道容衍真面容。   容衍已然端坐在书桌前,他不紧不慢道:“听说你这两日对程尊者格外关照,还私下谈及一个人,说那人来鬼域就放程尊者离开?此事可是真的?”   李见霜脸上笑容消失,他意识到有妖魔在暗中盯着他。   平复好心情,李见霜端起笑容,不急不缓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应尊者。”   “我确实对程尊者格外关照,也说过只要那人来鬼域就放程尊者离开。不过,我并未有任何叛变之心,我说的那人是我义子。”   容衍没说话,只是示意他接着说。   李见霜语气平和,娓娓道来:“几十年前,我发现容家镇魔塔漏洞,为探外界情况,分身潜离容家镇魔塔。”   “可惜镇魔塔威力实在凶悍,我潜离时被发现,好在遇到一对夫妻,在他们掩护下,有惊无险躲过追来的容家人。”   “为感谢那对夫妻,我同意护送他们孩子到归心宗程尊者处。”   “当时那对夫妻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中了尸毒,性命垂危,可能是不放心我,要我收他们孩子为义子,拜托我照看一二。”   “我瞧那孩子长得好看,就同意了。送去归心宗程尊者处后,我身份不便,本欲支人通知程尊者去收尸。”   “这对夫妻既然叫我护送他们孩子到归心宗程尊者处,想来是与程尊者十分熟悉。这对夫妻的家人却比我先一步跑去收尸。”   “尊者也知道,我不喜欢参与丧事,就没有再管。”   “正逢归心宗招收新弟子,我也打探清楚外界情况,便想潜入归心宗。一来,培养细作,等待尊者归来;二来,顺带照看义子,义子顽劣。”   “可惜分身实力不济,不过两年就被卫无阶哪个毛头小子发现,用计坑死了。分身死去,我不得已,神魂又回到容家镇魔塔。”   李见霜平和的语气烦躁了几分,大约是提到卫无阶时,想到被坑死的往事。   他收敛烦躁,半跪在地,恢复了温和,接着道:“我如今放程尊者离开鬼域,并非妇人之仁,而是故意放他离去,这样,仙门世家便会将茅头对准归心宗。”   “毕竟这么多人被困鬼域,就程尊者安然无恙回去了,仙门世家会怎么想?内讧是迟早的事。他们越内讧,越有利余我们。”   “至于提出义子来鬼域便放程尊者离开——”   李见霜抚摸了一下蛇头,蛇头扬起头颅,舒适地发出嘶鸣声。   “程尊者和归心宗被仙门世家针对后,作为程尊者徒弟的义子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我答应过那对夫妻照看他们孩子,言而有信。因此特意叫义子来交换,把人接自己眼皮底下,免得受委屈。”   李见霜不觉得污蔑程尊者问雲有何不妥,他是答应照应义子,又没答应照应程问雲。   严格来说,他和归心宗是仇敌。   归心宗等人可没少阻拦他们。   因此,污蔑陷害,李见霜第一时间想到归心宗,自然也第一时间考虑到程问雲。   “如上,我虽有私心,却没有半句虚言,应尊者明鉴。”   容衍看向书桌上的茶杯,给月折枝倒旳茶已经凉透。他看了会,站起身,温和笑道:   “大护法跟随本尊多年,本尊自然信你。”   李见霜从善如流站起身。   “只是——”容衍沉下眼帘,压住戾气,思虑良久,道:   “程尊者恐怕不是个好人选。程尊者此人傲气十足,你这般污蔑,万一他以死自证,岂不是白费了这步棋?”   容衍这辈子重生为世家子弟,心性不如前世应无邪阴险疯魔,什么都可以牺牲,毫无底线。   他虽厌恶仙门世家,却并不厌恶程尊者,程尊者是他师尊,除了这次去鬼域围剿他,并未参与任何镇压围剿之事。   如果不是必须,他不想害了师尊。害了师尊,月折枝知道会如何?他跟当年灭应家的仙门世家又有什么不同?   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李见霜蹙起眉:“尊者以为,谁合适?”   “惜命者。”容衍道。   李见霜舒展眉头:“我明白了。”   容衍嗯了声,又问道:“鬼域灵气浑浊,对修士修行不利,令郎来鬼域,恐有不便。本尊在鬼域有一处山庄,对修士极好,只是千年未住,积了些尘埃,你叫下面的妖物收拾了,给令郎住吧。”   “不麻烦应尊者,既然不选程尊者,义子也没必要来鬼域。”   李见霜逗弄青蛇,边逗弄边道,“他虽顽劣,人却并不聪慧,我出来后调查过他,小兔崽子,被人骗了身心还不知情。鬼域妖魔众多,不适合他来。”   容衍方听李见霜说起他儿子,疑心李见霜儿子是月折枝。   但听李见霜又道被骗了身心,容衍就自然而然把月折枝排除在外。   他没有骗月折枝身心。   容衍只觉得这人是他哪位师兄,他上面几位师兄,天赋都极为出众。   容衍并未见过上面几位师兄,但几位师兄都不足以让他觉得威胁。   容衍转动书桌上的茶杯,刻意停住话。   他停了很久,才接着不过,话锋一转,接着道:“修仙界这段时间乱,人接到自己身边总归安全一些,不会叫哪个不长眼的欺负了去。大护法,你觉得呢?”   容衍不放心李见霜的义子。   听李见霜如此偏袒义子,事事为义子考虑周全,容衍担心他会因此坏事。   有私心可以,凡胎肉体,都有私心,能理解,但因此坏事,那就不能容忍。   防范于未然,还是把他义子安排到鬼域看着比较好。   李见霜听出容衍不信任他,觉得他后期会坏事,逗弄青蛇的手一顿,眼眸沉了几分,李见霜皮笑肉不笑。“应尊者都这样说了,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李见霜心道,也罢,接来鬼域避开最近的风波也好。   “大护法客气。”容衍道,“令郎叫什么名字?本尊派妖物亲自去接他。”   李见霜不知容衍这话是在试探他打算什么时候接月折枝来,还是诚意要帮他接人,料想没安好心,李见霜继续逗弄青蛇。   道:“按原交换计划,过两日就到鬼域,等他到了,我亲自带他来见您,不麻烦您。”   法船外天光云影。   容衍白发发丝好像透明了一般,他笑不达眼底,语气淡淡,道:“如此,本尊可要备上见面礼,好好看看大护法义子。”   李见霜:“”   李见霜笑道:“那当真是义子的荣幸。” 第76章   春将来   法船在天刚刚黑时回了归心宗。   归心宗环水, 芜湖水在夜色下泛着盈盈波光。   与往常不同,归心宗灯火通明,却没有半点杂音, 寂静的有些叫人心慌。   邢堂弟子韩聃首先从法船跃了下来。   他眉头一皱,顿感不秒。   “怕是出什么事了。”   韩聃一言击中,月折枝伏在法船栏杆上, 雪色衣袍猎猎,他垂眸看着即便在夜色中依然能看得清的归心宗宗门, 默默叹了口气。   可不是出事了。   去鬼域围剿应无邪的尊者都被困住了。   就连师尊都不例外。   月折枝伸手拨了拨联络玉牌,面上却不落出任何愁思。   他知道韩聃等人还未收到去鬼域围剿应无邪的尊者都被困住的消息,看向施施然从庭院内出来的容衍, 传音道。   “小师弟, 别忘了你说的,要陪我拿回九阶妖虎。”   “知道, 登记完回宗时间, 陪你。”容衍低声道。   月折枝闻言, 从法船上一跃而下,落到宗门前。   其余几人怀揣着不安,也跟着下来。   容衍落在最后, 他爱干净,以灵力给法船施了清洁术, 收起法船, 才入宗。   入宗这段路以及各位尊者住处不允许以任何手段飞行,凡违规者都会不被击落, 因此众人只能徒步入宗。   宗内如在法船上所见, 寂静的可怕。   偶有声音, 也是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月折枝一行人穿过不可飞行的路段, 才在明亮的火光下见到人。   这群人很明显是内门弟子,个个严防以待,正商讨着今夜巡逻事宜。   “打扰一下,各位师弟师妹,可是出了什么事?”韩聃辈分比这群内门弟子大,这场除了月折枝,他都能以师兄身份自称。   “你哪个教导长老手下的弟子?没看——原来是邢堂韩师兄,失礼。”骤然被打断商讨,正在商讨的内门弟子面露不满,他们正想呵斥两句,定眼一看是韩聃,当即收起了呵斥。   韩聃只当没听到前半句呵斥:“无妨,还是说说出什么事了,我们出宗缉拿妖魔,实在不知。”   一群正在商讨的内门弟子当即你一言我一语,道出原委。   “韩师兄你们不知正常,这事我们也是今早才得知,宗主担心引起惶恐,有意约束,消息还没传到你们那里。”   “这事说来也不复杂。”   “程尊者等人去鬼域缉拿妖魔,被鬼域困住了。”   他们并不知道程尊者等人去鬼域是围剿据说在鬼域的应无邪。   “不仅困住了,看鬼域那边的意思是要杀之。”   “程尊者等人岂是它们这群妖魔鬼怪可杀之的!简直可恨!”   韩聃等人闻言一惊,月折枝站在韩聃等人后面,面色如常,他余光下意识扫向容衍。   容衍微微蹙了下眉,忧愁浮上。   看来也不知情。   “鬼域虽妖魔肆虐,从归心宗大阵逃窜出的妖魔大多也往鬼域去,可程尊者等人,容家凌家韩家等仙门世家都派了分量不清的前辈去吧?怎么会被困住。”韩聃勉强维持着冷静。   “我们也疑惑不已,然而事实就是这样。”   “宗主担心这些妖魔鬼怪困住程尊者等人后会回来报复归心宗,归心宗归心大阵镇压过它们,因此特意加强了防范,令我等轮流巡逻。”   其中一个内门弟子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接着道:“宗主愁眉不展,我们自然也不好受。未来形势不明,指不定”   话没说完,那内门弟子眼尖,注意到站在最后的月折枝。   青年高挑秀雅,即便身着统一的归心宗宗袍,仍出类拔萃。   他顺着光,鸦黑墨发以同色发带半束,额前散落几丝碎发,却在顺光下没有半点阴影,整张脸干净柔美,只鼻尖一点像血似得小红痣极为动人。   那内门弟子见到月折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祭出自己的本命琴,按住琴弦,目光冷了下来。   “你是谁?!我为何没在宗内见过你。”   月折枝听到那内门弟子的呵斥,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当反应过来是在呵斥自己,不由往容衍身后躲了点。他站最后面就是想其他人不要注意到他。   可其他人也不是瞎子,他往容衍身后躲,照样看得到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场内门弟子祭出本命法器。   月折枝漂亮归漂亮,但这不妨碍他们把月折枝归到妖物里面。   自古妖物多祸水,端得会迷惑人!   “你们做什么?”容衍抬眸看向前方的内门弟子。   月折枝见躲也不成了,他从容衍背后站了出来,笑道:“各位师弟师妹,别来无恙。”   “你是——”在场内门弟子齐刷刷露出疑惑的表情,他们觉得这声音异常耳熟,但奈何就是不记得见过面前这人,不由看向韩聃。   容衍虽站在月折枝身边,可他与在场内门弟子并无交际,性子孤傲,家世天赋又高,叫人下意识不会询问他。   反而会选择好说话,跟他们又有很多交际的韩聃。   韩聃侧身看向月折枝,饶是已经见过月折枝真容,还是会情不自禁心跳加速。   容衍见状,眉宇间浮现一丝戾气,他收敛住情绪,唤了声大师兄,还是先去执事阁登记一下归宗时间,以免宗主担忧。   “大师兄?”在场内门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眼震惊与不解。   韩聃轻咳一声,回神,解释道:“确实是大师兄,我们出去缉拿妖魔时,大师兄面具丢了,我们本来是打算给大师兄重新寻一张差不多的面具,但归途问了亲戚好友,都说没有这般特殊的材质。”   “原来如此。”在场内门弟子收起了本命法器,算是缓过劲,眼神复杂。   之前宗门就有传言说月折枝貌美,只是没什么人信。   后来月折枝为救外门弟子暴露修为,让人疑他与某个前辈双修,这传言才真切了几分。   可传言就是传言,即便再真切,也无人真的相信,不过是修炼闲暇时的话题,做不得真。   修仙界总有各种各样的传言,什么大陵仙境,仙门隐秘,全做了真,岂不是贻笑大方!   然而,所有人都不信的传言这一刻却成了真。   在场内门弟子心思斗转,想极此处,眼神更复杂,心里叹了句真漂亮,怪不得有前辈与他双修。   在场内门弟子已然信了月折枝与某位前辈双修,月折枝容貌太出众,某位前辈心动也是应当。   他们瞧着也心动,要不是忌惮这那位前辈,现在已然殷勤凑了上去。   人是视觉动物,更况且,月折枝并无什么恶评,他们抬头看向月折枝所站之地,目光柔和。   “不知是大师兄,得罪——人呢?!”   韩聃提醒道:“小师弟着急去执事阁登记回宗时间,拉着大师兄走了。”   顿了一下,长叹一口气,“不与你们多说了,我与其他几位师弟师妹也得去登记回宗时间,顺道报告此次缉拿妖魔的事情。缉拿妖魔很不顺利,差点全栽了。”   在场内门弟子已然猜到此次缉拿妖魔不顺利。   此次出宗缉拿妖魔,大部分门派世家都折戬沉沙,就连程尊者等人也不例外。   “韩师兄你们请便。”在场内门弟子点头应下。   韩聃几人于是转身朝执事阁走去。   在场内门弟子目送他们离去,不管如何,平安回来了。在场内门弟子想着,又想到月折枝,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遮掩容貌。   那面具是真的有意思,把容貌一遮,整个人的气质仿佛也下去了,变得毫不显眼。   其实,按月折枝的身段容貌,若是不遮掩,别说归心宗,就是整个中州也多得是人愿意捧着他的。   在场内门弟子心里想着,却是没有说出来,定了定神,继续商讨巡逻事宜。   正事要紧。   山间明月清亮,高大松柏旁的石墩上置着长明灯,以几乎透明的琉璃罩罩着,灯光缓缓向四周晕开。   月折枝和容衍一前一后往执事阁去,穿过这片松柏地,迎面就是执事阁。   “大师兄,你说,师尊现在在鬼域可好?”   容衍走在前面,忽然顿住脚步。   月折枝心里盘算着九阶白虎的下落,闻言,神情微微一敛,抬眸看向容衍。   他扯了扯嘴角,低落道:“不清楚,想来应该不好。”   容衍嗯了声,道:“我想也是。”   两人没有再说话,走了一段路,容衍才接着道:“鬼域危险,大师兄千万别去鬼域,即便担心师尊也别去。师尊想必不会想看到你去鬼域。”   月折枝眼皮一跳,他差点以为容衍知道他要去鬼域做交换的事了。   但见容衍神情正常,不像是知道他要去鬼域的反应,月折枝又放心了,他咬了咬唇,小声道:“我知道,去了也只能送命。”   “大师兄别想太多,鬼域那边也许只是做样子要杀,师尊不会有事。”   “承你吉言。”   月折枝觉得容衍理智的可怕,如果是他乍一听见师尊被困鬼域,现在应该火烧眉毛,哪有心思告诫其他人。   月折枝想着,又落后容衍几步,他打量容衍,容衍白衣雅正,怎么看怎么顺眼。   月折枝撇开视线,他垂下眼睑,暖色灯光在月折枝脸上打出珠光般细腻的色泽。   容衍似乎察觉到月折枝又落后几步,他在前方停驻,停驻片刻,他转身走到月折枝身旁。“左手伸出来。”   月折枝警惕道:“做什么?”   容衍直接拉起月折枝左手,他从乾坤袋内取出月折枝之前扔掉到悬崖下的平安绳,单手撑开绳结,将平安绳重新系回月折枝左腕。   “修仙界最近不太平,你气运差,把这个戴上。”   月折枝手腕本就白,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到淡青色筋脉,戴上暗红的平安绳,白得一时间更白,红得也越发红。   月折枝看向手腕上的平安绳,上次他生气,没有仔细看平安绳,这次仔细听一看,里面竟蕴含了容衍的气运。   “非自己气运,承载于身,终归是要以另一种方式偿还。所以你还我气运后,我没敢分气运给你你,只是最近确实不太平,权衡利弊,还是得分气运给你。若其他地方不顺,记得跟我说,我是主动分你的,有什么事,我会跟你一起承担。”   月折枝第一次知道非自己气运,承载于身,终归是要以另一种方式偿还,他以为骗的气运就是自己的了。   不过想来也是,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怎么可能夺了没有代价?   恐怕早已标好了代价。   比如他第一次骗容衍气运,结果把自己送了出去不说,还害了容衍。   月折枝想想先在的情况就悔不当初,恨不得回到十几年前,揪着衣领提走自己。 第77章   秋水平   如此, 现在就算把气运送到他面前,他都不敢要。   月折枝抬手就想取下平安绳,他微微蹙起眉:“都说了不要。”   容衍身姿挺拔, 影子倒映在落有松柏叶的地上,犹显晦暗。“不要可以扔了,扔远点, 别让我看到就行。眼不见心不烦。”   月折枝:“”   你气运多,钱多, 烧得慌?   月折枝痛心得很,宛如看绝世败家子。   他犹豫片刻,实在割不下:“这可是你说得, 一万出事, 你跟我一起承担。你不能怪我,我跟你讲, 我不负责任!”   容衍神情松了几分, 积在眉宇间的戾气散了。   “你什么时候负责任了?”   月折枝心里小声说, 一直在负责任好不不好?容昏君,尽会污蔑人。   “戴好,别弄丢了。”   容衍道, 他又调整了下平安绳松紧,扣住月折枝手腕, 量了量尺寸, 淡声道:“我之前在洞府找了一圈,没看到面具, 你面具是什么材料打造的?你若需要, 我去找材料重新复刻一张面具。”   “不用了, 这么多人都看见了, 再遮掩也没意义了。”   打造面具的材料师尊早些年研究过,没研究出来,月折枝也没研究出来,但料想也不简单,实在不用麻烦容衍。   月折枝最怕麻烦了,特别是麻烦容衍。   容衍似乎猜到他几分心思,掀起眼皮:“你我不是外人,我不觉得麻烦,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客气。”   “真的不用了,你怎么这么多废话?”月折枝收回被容衍扣住的手,环顾四周无人,挑了挑秀气的眉,“我知道不是外人,但真的不必麻烦。”   “敷衍。”容衍低声道,他转暔渢身朝执事阁走去。   月折枝:“”这是在说他态度敷衍?   月折枝琢磨了两息,没琢磨透,便懒得琢磨,心思不在这里。   他本想越过容衍直去执事阁,脚步微动,刹那间,脑海里翻出看话本时记下的一段笔记。   如何恃宠而骄第八条:借题发挥,没事就胡思乱想,乱吃飞醋。   此条表现重点:无理取闹,离谱上天,一心吃醋,拒绝沟通。   根据话本所呈现出来的效果,你将成功和容衍吵翻,消耗容衍耐心+10;   备注:不要在意形象,积极充当恋爱脑。   月折枝想到自己记下的这段,顿时顿住脚步,他看了看容衍,容衍刚才说得敷衍,好适合借题发挥,乱吃飞醋。   月折枝忽然犹豫。   他要不要借题发挥一下?借题发挥不会耽搁找九阶白虎,喝口茶的功夫。   月折枝看了又看容衍,秉着犹豫浪费时间,决定凭心来,借题发挥一下,这么好个机会,错过了多可惜。   万一,他是说万一,他直觉准了,从鬼域平安回来了,现在的借题发挥就能无缝衔接恃宠而骄的计划。   毕竟要容衍一下子厌烦他是不可能的,要一步一步来,打怪一样,慢慢耗尽感情。   反正现在借题发挥一下,月折枝盘算着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月折枝深吸一口气,他回忆如何恃宠而骄第八条对应的话本内容,他记忆不错,内容几乎记得。   凭借内容,月折枝斟酌好乱吃飞醋的语气和神态。   他沉下脸,盯着容衍背影看。   容衍没有其他话要在此时交代,该说的都说了。他朝前走了一小段路,却发现月折枝站定在原地,没有走,阴沉沉地盯着他。   “怎么了?”容衍侧身,问道。   月折枝依然盯着容衍看,并不说话。   容衍只得调转方向,回到月折枝身边问道:“怎么了,是有哪里不妥?”   月折枝冷笑一声:“没哪里不妥,只是想问你,张口闭口就是我敷衍,莫不是看上谁了,厌烦我了?是韩师弟还是哪位师妹师弟?我给你们牵条线,好不好?”   韩聃刚跟其他几位师弟师妹入松柏地,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到一阵明晃晃的恶寒!   讲真,他这辈子都没感觉到这么明显的恶寒。   容衍:“”   容衍蹙起眉:“好端端的,忽然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有数。”月折枝绞尽脑汁细数容衍移情别恋的「证据」,“从见到韩师弟起,你一共看了韩师弟十眼,还有先前那几个内门弟子你也看了几眼。”   月折枝自己说起都心虚。   容衍蹙紧眉:“同门师兄弟妹,你多疑了。我与韩师兄——”话没说完,便被月折枝打断。   “说起来,你之前在洞府时,跟凌踏浪一并回祠堂,你俩私会去了吗?”   容衍:“”   “无稽之谈,初次相见——”容衍话没说完,又被月折枝打断。   “解释就是狡辩,狡辩就是事实。”月折枝搬出经典语录。   容衍:“”什么跟什么,完全无法沟通。   容衍定定看着月折枝。   他发现月折枝最近总是会上一刻正常,下一刻就冒出各种难以理解的话,明明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况。   容衍不着痕迹查看月折枝,这是被下降头还是生病了。   月折枝不知容衍又是怀疑他被下降头又是怀疑他生病了,他也定定看着容衍。   两人对视片刻,容衍不知想到什么,他低笑了声。   月折枝:?   不是,你笑什么?被我气疯了?   月折枝忽然有点忐忑,他移开视线,正欲道:你好好反思一下,不跟你说了,找九阶白虎!   耳边传来容衍清清冷冷的声音,他收敛了笑,温和道:   “是我不好,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月折枝一怔,猛地看向容衍,他没想到容衍认错认得这么干脆。   明明什么错都没有,是对方无理取闹,容衍还认认真真道歉,说真的,他都替容衍憋屈,怎么一点大少爷脾气都没有?   按照话本的发展,现在不应该跟他大吵特吵,骂他神经病,然后拂袖而去?   月折枝之前说需要他陪着找九阶妖虎,不过是个掩盖去鬼域的幌子,他去不去都无所谓。   月折枝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搞不懂容衍现在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不发脾气?一点逻辑都没有。   月折枝低头沉思,难道是还不够憋屈?觉得能忍?亦或者是真的气疯了?   月折枝看向手腕上的平安绳,心中烦躁,又想把它扔了。   “好了,回宗时间还没登记,九阶白虎也还找,别闹了。”容衍及时制止了他的念头,他低头亲月折枝唇角一下,推着月折枝走。   “韩师兄他们也快走到这里了,你不是说不希望有人知道我们关系么?现在与我生气,岂不是自曝关系。”   月折枝:“”   “不是,等会,你一点不生气?!”   月折枝不理解。   月折枝人都懵了,话本里完全不是这么发展的。   虽然说他功课理解能力比不上一些天才,马马虎虎,但不至于有个例子,还能搞得一团糟。   容衍道:“为什么要生气?”   月折枝:?你这个问题有点离谱,为什么不生气?不生气才诡异好吧?   月折枝扭头看向容衍,一脸我不解。   容衍道:“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不生气?”   月折枝:“”我知道就不看你了。   容衍浅浅勾起唇角,冰冰凉凉的指尖点了月折枝眉心一下:“大师兄,看路,师弟脸上没有路。”   月折枝道:“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不生气?”我改进!   容衍道:“世上没有白得,求人解答,理应付出酬劳。”   月折枝不敢置信地看着容衍,他看了会,啪一下失去好奇心,道:“你居然想坑我钱?我没钱!只有命一条,你要就拿去!”   容衍:“”   容衍气笑了,低头轻轻咬月折枝耳垂一下:“你把我当奸商?不要你钱,也不要你命,我要——”容衍压低了声音。   “写你后背上了,处理完手里的事,自己看。”   月折枝左耳边散开青年说话的热气,他有些不适,捂住左耳,避开容衍。   “你什么时候写的?”月折枝不疑有他,抬眸就瞪容衍。   容衍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前方就是执事阁,他没回复月折枝,径直进入执事阁。   月折枝觉得好古怪,他伸手绕到背后摸了摸,衣服没破,容衍怎么写在他背上的?   可恶,明明是他恃宠而骄,借题发挥,为难容衍,结果反被容衍将了军。   哪个正经人把字写别人背上,容昏君,他怎么这样!   月折枝直接把容衍丢昏君标签里了,他愤愤地放下手,随之也进了执事阁。   不管了,先去登记回宗时间,登记完了,找到九阶妖虎,再看容昏君写了个东西。   要是乱写了什么东西,月折枝办完事,还有空闲时间,定要找容衍麻烦。   执事阁灯火通明,宛如白日。 第78章   用火烤一烤   执事阁灯火通明, 宛如白日。   容衍先进执事阁,月折枝后一步进执事阁,两人登记完回宗时间, 转身欲离开,去寻九阶妖虎。   执事阁长老奉宗主之命,拦住了他们, 语气沉重道:“你们已经知道程尊者等人被困鬼雨的事了吧?”   月折枝看容衍一眼,轻轻点头。   执事阁长老长叹一口气, 当即安抚他们,不要操心程尊者的事,也不要头脑发热, 擅自跑去鬼域添乱, 宗门连同其他门派世家会派人去鬼域解救程尊者等人。   月折枝道:“我们知道,已经互相告诫过, 不会冲动行事。”   “那就好。”执事阁长老见他们两个挺冷静, 安了心。   这一天, 他从早到晚在安抚那些亲传弟子,怕那些被困鬼域的尊者的亲传弟子跑去鬼域救人,口水都要说干了, 就差没动手绑人。   其实也绑了两个,主要是说不听, 关心则乱。   “好了, 你们刚缉拿妖魔回来,先下去吧, 好好休息。”执事阁长老道。   “是。”月折枝和容衍退出执事阁。   刚退出执事阁, 月折枝和容衍就碰到韩聃几人。   韩聃瞧见月折枝, 不知道为什么那股恶寒又生了上来, 他一个激灵,摸了摸鼻子,维持镇定,笑道:“你们速度真快。”   月折枝之前借着韩聃说事,说什么容衍看了十眼,现在看到真人,月折枝有点心虚。   他避开韩聃看来的目光,也避开容衍垂眸看来的目光,尴尬道:“还好,不是很快。”   韩聃觉得月折枝反应奇怪,他刚要问你做了什么,月折枝拽着容衍就去找九阶妖虎。   九阶妖虎当初是被孟轩大哥抱走的,如今应当也在孟轩大哥哪里。   只是不知道说去要九阶妖虎的孟轩去了哪里。   月折枝刚才趁执事阁长老登记回宗时间时,看了出宗登记表,登记表上没有孟轩的名字。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有参与缉拿妖魔。   既然没有参与缉拿妖魔,那人会在哪里?又联系不上。   在宗内,不,如果在宗内,先前中瘴毒回宗那师弟一定会告知他孟轩在宗内。更况且,孟轩心高气傲,断不会不参与缉拿妖魔,这会让他觉得低人一等。   可如果不在宗内那会在哪里?隔壁宗派,他大哥哪里?   月折枝不清楚孟轩如今的行踪,他隐隐约约觉得孟轩失去联系跟九阶妖虎有关。   不过,孟轩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如果有,宗内讣上便会有他名字,且他住处上空会点七日亡魂灯。   月折枝自回宗就注意了,宗内讣上并无孟轩的名字,他住处也并未点七日亡魂灯。   宗内目前只有近日缉拿妖魔,不幸死去的归心宗弟子。   修仙界死亡是很正常的事,强食弱肉,归心宗是不会大肆筹办葬礼的,人死魂魄会入轮回,筹办葬礼完全是做给活人看的,宗主认为没必要,铺张浪费。   月折枝想着,拽着容衍拿了拜访帖,前去「拜访」孟轩他大哥。   说不准孟轩就在他大哥哪里。   说起孟轩他大哥,他大哥单名一个麒字,自小拜入凌云派,与孟轩并非一母所出,孟麒是孟家前任已故夫人所生,而孟轩是孟家现任夫人所生。   两人表面平和,实在针锋相对,都瞧不上对方。   ——因此那日孟轩听闻孟麒在他住处带走九阶妖虎,会勃然大怒,骂家奴,问谁是你主子。   凌云派人数并不多,且不注重心法,月折枝一进入凌云派便察觉凌云派几乎刺穿云霄的锐利杀意。   月折枝进入凌云派的瞬间,有种处于厮杀声满天的压抑战场。   容衍拂袖为他挡了锐利杀意,月折枝难得自己挡,既然容衍为他挡了,他就懒得挡了。   拿着拜访贴,月折枝和容衍顺利进入凌云派内部,内部用以培养新弟子,因此并没有什么锐利杀意。   孟麒就住在凌云派内部风水最好那地,听闻有人来拜访他,询问了来者体貌,发现自己不认识后,怀揣着疑惑,坐着飞鹤从住处直接来了弟子拜访处。   凌云派弟子拜访处灯火葳蕤,月折枝和容衍入了凌云派内部就在凌云派弟子拜访处等孟麒。   “你们找我?”孟麒挥退飞鹤,目光不住在月折枝和容衍身上打量。   他打量了一圈后,回到月折枝身上。   两人长相都出众,但月折枝明显更漂亮,且没有什么攻击性,他瞧着顺心。   月折枝站起身,道:“正是。在下归心宗月折枝,这位是我小师弟。”   容衍连身都没站,只微微点了下头。   “归心宗月折枝?”孟麒拉开一个座椅坐了下来,他皱起眉,打量月折枝,跟他所听闻的归心宗大师兄不一样。   听说归心宗大师兄是个废物,修为不高,长相也骇人,怎么半点不符合?   孟麒还不知归心宗最近的事。   他压着眼中疑惑,并未说话,反而将目光投向容衍。月折枝竟介绍这位是他小师弟,不必说,孟麒也知道是谁。   容衍。   容家大公子拜入归心宗是各大世家门派众所皆知的事。   孟麒隐隐约约觉得他们来找自己不是什么好事,孟麒低下头,端起左侧桌面茶杯,撇了撇茶沫,漫不经心道:“不知两位找在下有什么事?”   孟麒边问着边低头抿了口茶。   月折枝坐回座位,笑意盈盈道:“找孟道友,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孟道友可看够了九阶妖虎?我许久不见九阶妖虎,十分思念,不得不来找孟道友要九阶妖虎。”   月折枝还算给孟麒留了几分薄面,并没有直接说他抢了自己的九阶妖虎。   孟麒闻言,神色一僵,他随后神态自然的又抿了口茶,牵起略有些薄情的唇瓣,道:“什么九阶妖虎,在下不知。”   月折枝神色冷了下来,他依然保持着笑。   “孟道友怎么会不知?几日前你亲自从令弟住处带走了,令弟还说会找你拿回九阶妖虎,还与我。可我缉拿妖魔都回宗了,也未等到令弟还回九阶妖虎。”   孟麒听闻,哦了声,似乎有些惊愕。   随即,他道:“这段时间在下一直在派内未曾出门,谈何说起去过孟轩住处,还带走了月道友口中的九阶妖虎?说句实话,在下根本不认识什么是九阶妖虎。”   月折枝慢吞吞喝了口茶。   “那令弟呢?你也没见过他,也不知他了去哪里?”   孟麒含笑:“孟轩不是在归心宗吗?”   “他不在,不仅不在,自来找你那日,还与大家都失去了联系。”   孟麒道:“孟轩口中从来没有实话,为人也很不靠谱,他大概是丢了联络玉牌,跑哪里风流去了。在下可以很肯定的说,没有见过他,他也未来找过我,不信可以问凌云派其他人,看他们瞧见没有。”   月折枝放下茶杯:“不必问其他人了,小师弟,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   容衍从头至尾没有说话,闻言,扫孟麒一眼。   孟麒听此,放下茶杯,站起身,笑道:“不送了。”   月折枝与容衍离开了弟子接待所。   刚一离开弟子接待所,月折枝便用心念传音问容衍,“你觉得孟麒的话可信吗?”   “谎话连篇。”容衍应了句。   月折枝舌尖舔了舔微尖的虎牙,微微眯起眼睛,他也认为孟麒在说谎。“捉贼拿赃,容衍,你试过附体吗?”   容衍:?   月折枝带着容衍,趁着夜色,悄无声息来到孟麒的住处,一处富丽的庭院。   孟麒乘坐飞鹤,还没从弟子接待所回到住所。   月折枝专会些歪门邪道,用他师尊的话说,就是正事不做,豆腐放醋。   但这些歪门邪道也并非没有作用。   月折枝打了个火诀,用以照明,而后从乾坤戒里摸出张白纸,对折在一起,随意撕出两个纸人,在上面画好可以让人魂魄附体的咒术,月折枝挑眉看向容衍,把一个纸人递给容衍。   “离魂附体会不会?进到这个里面来。”   孟麒住所所布置的阵法只能拦住活物,不能拦住死物,人的魂魄若是附身于纸人上,便能从阵法最薄弱处悄无声息进入孟麒住所,只是会被限定灵力,除了跃飘几乎不能做其他事。   可除了附身纸人潜入孟麒住所,月折枝也没有更好办法。   从一开始,月折枝就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就是孟麒带走了九阶妖虎,孟轩也凭空消失了,因此,即便再怀疑孟麒,他也不能强硬地搜查孟麒的住所。   若是强行搜查,少不了要挑起归心宗和凌云派之间的矛盾。   让外人认为归心宗仗势欺人。   “必要时候,必要手段。”月折枝见容衍不接,晃了晃手中纸人,纸人只小指般高,随着晃动,在半空飘飘忽忽,“容衍,你不会认为擅闯他人住处不礼貌吧?”   容衍从没与月折枝潜人住所,他接过纸人。   纸人轻飘飘落与指间,容衍夹起纸人翻看,纸人是月折枝随手撕出来的,并不美观。   “你不是必要时候,必要手段吗?”容衍闭上眼睛,他没有回复月折枝话,只是离魂附体于纸人。   附身于纸人后,容衍本体直接进入隐身状态,他从自己指间落到地面,淡淡道:“你魂魄附体咒术还得练练,进入后,平衡性不够。”   月折枝虽然好久没用魂魄附体咒术,但是他自信自己歪门邪道一定玩得很溜,闻言,心里有点不爽。   “你就知道说我不稳,怎么不自己来。”   容衍平静道:“我不会。”   月折枝:“”   还挺理直气壮。   月折枝瞅着地面的纸人,纸人静静立在薄草上,即便见不到他真身,也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稳重。   月折枝微微眯起眼睛,他一指把立在薄草上的纸人按到在地面,叫你说。   容衍:“”   容衍沾了一身泥,如果不是现在无法做表情,他现在定要蹙起眉。快速从地面爬起,容衍转身,纸人整个身体是连在一起的,他只能整个身体一起转,然后仰望月折枝。   月折枝低下头,橙黄火光下,那张漂亮的脸藏着几分报复的快意,他笑眯眯道:“不好意思,你太矮了,火诀又不亮,我没看到。不是故意的。”   月折枝说完这句话,离魂入纸人中,飘似从阵法薄弱处,也就是庭院东南角那处墙壁上翻进庭院。   庭院为三进庭院,亭台楼阁,假山莲池应有尽有,庭院内还悬了不少灯笼,借着灯笼的光,月折枝看到庭院内还有家奴在守夜。   此时已经深夜。   月折枝并不担心被发现,灯笼的光线并不足以让人察觉他。   月折枝想着,准备挨着查看整个庭院,飘了两步,月折枝忽然意识到容衍还没进来。   庭院围墙太高,月折枝努力抬头看向围墙。   他刚抬头,容衍就进来了。月折枝猜想他是在灭由火诀点燃的火花,进来时,月折枝没有灭。   默契地不再多说什么,月折枝和容衍分开在庭院内寻找九阶妖虎的踪迹。   月折枝先从正房找起,他趁庭院中巡查的家奴不注意时,猫一样从窗缝里钻了进去。   正房格外宽敞明亮,月折枝在正房飘了一圈没看到有什么异常,他从正房里钻了出来,打算去看看书房。   还没到书房,却忽然听到一声虎啸。   月折枝差点从窗沿上摔下去,他顺着虎啸寻了过去,却发现声音是从庭院最南部那个看着破破烂烂的房间内传来的。   月折枝摸了过去,他正想着翻进去看看,容衍的声音响起。   “别进去。”   月折枝转身一看,容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纸人身体破破烂烂,差点烂成一条一条的。   月折枝看着容衍附身的纸人,迟疑片刻,问道:“你是跟人打架去了?”   纸人只是附体,攻击并不会伤到魂魄。   若是纸人彻底碎了,也只是魂魄半个时辰回了身体。   容衍道:“没有,进了这间房间而已。九阶妖虎在里面,不过情况不怎么好,已经从幼崽进化为成年体,我方才进去时,不小心被它掌风所伤。”   “成年体?”月折枝陷入沉思,“不应该啊,九阶妖虎满打满算,也要明年才能进入成年体。难道是用了灵兽催化灵液?”   灵兽催化灵液对幼崽伤害不大,但容易使幼崽失控,因此,正道修士都反对使用灵兽催化灵液。   容衍道:“看神智,应该是使用了灵兽催化灵液。”   “孟麒若是要与九阶妖虎缔结契约,大可不必用灵兽催化灵液,九阶妖虎幼崽比成年体好缔结契约的多,他这是想干什么?”   还有孟轩又去哪里了?   月折枝压着浓重疑惑,有些担忧九阶妖虎,他正想凑到房间破烂的窗户上看九阶妖虎,飞鹤羽翼割破空气的声音忽然响起。   是孟麒回来了。   月折枝和容衍是偷溜进来的,即便是为了找证据,可也无法洗清偷溜进来的名头,听见飞鹤羽翼割破空气的声音,月折枝当即拽着容衍直奔庭院东南角。   庭院东南角依然晦暗无比,月折枝拽着容衍就跃上围墙,然后往下跳。   安全——等会。   月折枝感觉有点不对劲,他掐着能够扭动的头颅弧度,缓缓看向自己附身的纸人左侧,左侧拽着的只有一片纸片。   纸片小小的,似乎是纸人的手臂。   月折枝僵住,他连忙转身往庭院围墙上看去。   空空如也。   完了,容衍被我拽烂了吗?   月折枝直接致郁了,他就没想过还有这个失误。没办法了,附体纸人拽烂了,容衍半个时辰魂回不了体,他只能先把容衍的身体带回归心宗,然后才能   月折枝思绪忽然被打断了。   “大师兄,怎么下来?”容衍的传音在耳边响起。   月折枝抬头一看,残缺了一只手臂,破破烂烂的纸人凄凉地站在庭院东南角围墙上。   没被拽烂!   月折枝被治愈了,他丢掉附身纸人拽下的一片小小纸片,连忙还魂入体,用心念传音,殷勤道:   “你跳下来,我接到你。”   根据飞鹤羽翼割破空气的声音过去的时间推断,孟麒已经进入庭院,他现在如果用灵力将容衍从庭院东南角围墙上捞下来,肯定会触动庭院阵法,进而惊动孟麒。   孟麒到时候直接逮个当场。   月折枝可不想被逮个当场。   月折枝怀揣着不想被逮个当场的心,再次传音,自信道:“跳下来,不会摔烂的,我接到你。”   容衍:“”说真的,容衍怕夜风骤起,把他刮散了,到时候半个时辰回不了身体。   “快点快点!”月折枝催促道。   容衍:“”   容衍叹了口气,道:“那就麻烦大师兄了。”   月折枝认真道:“不麻烦,只要不起风——”   月折枝话音刚落,一阵夜风骤起,卷着容衍附体的纸人朝东南方而去。   月折枝:“!”   不该说不起风。   月折枝给容衍身体做了个掩护,连忙去追容衍附体的纸人,他本想用灵力小心翼翼捞回来,纸人身体太碎,不注意会烂掉。   但夜风太凶猛,还不等月折枝灵力触碰到容衍附身的纸人,夜风卷着容衍附身的纸人,直接落入孟麒庭院下方那条溪流中。   月折枝:“”不知道泡坏没有。   月折枝小心翼翼看向溪流中的纸人,不愧有主角光环,这样都没坏。   “月折枝,你不说接到我吗?”容衍冷声问。   月折枝:“”   “天有不测风云,纸有祸福旦夕。”月折枝轻咳了声,把容衍从河流里小心翼翼拎了起来,“这只是个意外。”   不知是不是纸湿透了,容衍有些头昏,觉得月折枝真的。   “别生气,我最喜欢你了,我给你用火烤一烤。”月折枝诚恳挽救。   容衍:“” 第79章   月折枝犯了错,不自觉就会软下声音,半是讨饶半是出注意补救。      月折枝犯了错, 不自觉就会软下声音,半是讨饶半是出注意补救。   容衍没打算与月折枝计较,本就不大的火气在月折枝一句最喜欢你中消了, 他抖去多的水渍,道:“不用,先回去办正事。”   “好。”   月折枝眼尾弯起, 他把容衍附身的纸人小心翼翼放在手上,站起身, 快速返回原地。   孟麒应当没有发觉他们偷偷潜入了庭院,庭院内并不什么异样动静。   月折枝望了庭院一眼,走到容衍身体前, 撤去掩护, 将纸人放在地上。   纸人虽被打湿,却并没有完全损坏, 容衍魂魄顺利从纸人中脱离, 回归身体。   回归身体的刹那间, 残留在魂魄水汽的凉了下紫府,容衍蹙眉站起,他掐诀烧了湿哒哒的纸人, 走向庭院正门。   月折枝在他还魂入体时,已经走到庭院正门, 弓起手指敲门, 嫣然一副上门找麻烦的模样。   “谁呀?”庭院正门打开,一个高瘦的蓝衣家奴从门缝中探出头,“你谁呀——干什么!”   月折枝并不回自己是谁, 一把推开庭院正门, 闯了进去。   高瘦家奴被月折枝忽然推开门的力度退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惊呼道:“来人,有人找事!”话音刚落,脖侧一凉,他心跳顿时停了下,下意识低头看向凉意出处。   那是一柄雪亮的长剑,剑刃正帖在他颈侧,而持剑人是一个冷冽雅正的白衣青年。   “闭嘴。”白衣青年冷声道。   “好好好,我闭嘴,刀剑无眼,前辈有话好好说!”命脉被拿捏住,高瘦家奴顿时有些哆嗦,生怕被一剑挑了脑袋。   容衍并不理他,抬眸看向前方。   孟麒显然听到庭院内的动静,他从书房内走出来,带着一个中年人,快步走到庭院内。   目光阴鸷地扫了眼容衍,孟麒看向月折枝,月折枝明显是主谋。瞧着没什么攻击性,却比谁都扎手。   孟麒扯出笑容:“月道友,你们二位是做什么?深更半夜擅闯他人住宅,归心宗程尊者就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月折枝不欲与他废话,左右现在已经知道九阶妖虎所在,他光明正大,径直绕过间山,朝家奴住处旁那间毫不起眼的破屋走去。   他闯进来时用灵力探查了一番,门锁并没被动过,九阶妖虎还在里面。   孟麒见他往破屋走去,脸色微变。   在月折枝找上门后,孟麒就有些不安,打算与人把九阶妖虎转移,谁知他还没想好转移到哪里去,月折枝就又找上门,看样子,分明是知道九阶妖虎在那里。   孟麒不知道谁告诉他九阶妖虎在那里,他快步拦住月折枝:“这是我的住所,出去,别在这里撒野。”   “滚一边去。”月折枝一脚踹开他。   孟麒吃痛,他退回几步,咬牙切齿骂月折枝一句,然后快速给一旁的中年人使了个眼神,让中年人联系看守九阶妖虎的人,从后面绕过去把九阶妖虎转移了。   中年人当即要联系人,然而容衍反手一剑敲晕高瘦家奴,身影快如风,挑飞中年人手中的联络玉牌。   废物!   孟麒怒不可遏,他剜中年人一眼,召出玲珑塔,罩住关着九阶妖虎的屋子。   月折枝本已碰到房门,却硬生生被玲珑塔烫伤掌心,痛得神经反射,下意识收回手,收回手后,隔着玲珑塔便再打不开门。   他握紧烫伤的掌心,扭头冷冷看向孟麒。   孟麒眯起眼睛:“此处是放置法器的地方,你不进去。另外,我再说最后一遍,出去!否则别怪在下要上禀长老,叫你们好受!”   孟麒清楚知道,自己和自己这一帮人不是月折枝和容衍的对手,因此直接搬出长老威慑。 第80章   哦豁   月折枝冷笑两声:“话说得真漂亮, 抢劫犯。”   “你骂谁抢劫犯?”孟麒磨牙。   “谁阻拦我开门谁就是抢劫犯。”月折枝毫不客气道,“若不是抢劫犯,做贼心虚把这里罩住做什么?不就是不想让人看到里面的九阶妖虎?”   孟麒扯着嘴角:“你个疯子!我刚才就说了, 这里是炼制丹药的地方。你出去打听打听,哪个炼制丹药的地方会叫外人随便看。”   孟麒连在下都不用了。   “说话不打草稿,你见过谁在这破地方炼制丹药!一没有禁制保护, 二没有防御阵法,三连个丹火温度都没有。”   孟麒目光阴沉下来, 他知道用炼制丹药的理由圆不过话了,但话赶话,已经说到这里, 若是再转说其他, 等于直接承认里面有九阶妖虎。   他咬死道:“我说是便是!你非要说不是,自己破开玲珑塔, 打开门看看便是。”   月折枝看向玲珑塔, 玲珑塔有八层, 在夜色里泛着淡淡银光,一看便知是个法器。   法器在灵器之上,非元婴期无法破开。   然而他不过假丹初期, 距离元婴期还有好大一截。   孟麒见他久久凝视玲珑塔,心知他对玲珑塔无可奈何, 睨朝这边走来的容衍一眼, 不屑冷哼一声,转身叫人看着月折枝和容衍, 而自己则回房休息。   孟麒是金丹中期, 一眼便从容衍身上的灵力波动, 知晓容衍是金丹后期, 虽然金丹后期距元婴就一步之遥,但也无法破开玲珑塔。   既然这两人都破不开玲珑塔,那他还怕什么?   要闹,闹;要骂,骂;要留,留。   只要见不到九阶妖虎,他们就算知道九阶妖虎在里面,现在也奈何不了他。   除非跑回宗请长辈,可听说归心宗程尊者等人被困鬼域,宗主焦头烂额,谁会管这种小事?   就算管,等他们返回,他也早把九阶妖虎转移走了。   孟麒自信他们不会专门留一个人在这里看着,这里可是他的地盘,两个人打不过,一个人,那还不是掌中物,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   孟麒预估了下情况,无论如何,都是他占上风,嘴角不由扯出丝得意的弧度。“你能破开吗?”月折枝没理得意的孟麒,看向走到他身边的容衍。   容衍拉过他灼烧的手,侧目冷冷看了眼叫人的孟麒。   “容衍?”月折枝见容衍不回话,挣开容衍手就想收回自己手,“你在听我说话没?”   “在。”容衍应道,他拉回月折枝挣开的手,用灵力治好灼烧,这才放开月折枝手,抬眸仰望玲珑塔:“师弟听说玲珑塔的薄弱点在第四层与第五层相接点。”   月折枝其实并不在意这点灼烧,他受过比这严重数百倍的伤,但见容衍治疗好灼烧,心里还是有些暖。   他睫毛颤了一下,也随之仰望玲珑塔,应道:“这我知道,然后呢?”   容衍道:“天恒银剑无法攻击薄弱点,只有你的红线可以。”   月折枝蹙起眉:“可我的红线你不能操控。”   红线是月折枝本命法器,只听主人的操控。   “师弟可以操控,但不知大师兄愿不愿意牺牲一下。”容衍道。   “你是指”月折枝瞬间意识到容衍说得是结为道侣,本命法器确实只听主人的操控,但外人要想操控,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办法有两个,一:把本命法器的主人炼成傀儡,通过控制傀儡,让他人的本命法器为自己所用,二:同外人结为道侣,同生共死。   在同生共死的条件下,双方生命线绑在一起,本命法器会误认为主人的道侣是主人的分/身,进而听从操控。   容衍说得肯定不是把自己炼成傀儡,那么就只剩结为道侣这一个办法。   “破开后我们解了就是。”容衍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月折枝闻言,犹豫地看向容衍,他犹豫几息,道:“操控红线,你有把握破开吗?”   “有。”容衍低声道。   月折枝这下什么后顾之忧都没有了,他狠了狠心,低头划破食指指腹,传音道:“可以,不过你说要话算话,一定要解开,不然我要告你骗婚。”   容衍垂下眼帘,遮住晦暗不明的目光,他嗯了声。   结为道侣很麻烦,首先需要一方下聘,而后需要以邀请函通知双方亲人,之后筹办大典等一系列繁琐仪式。   月折枝只是想让容衍以道侣身份操控本命法器,因而把结为道侣不必要的流程全减了,只留下一个定契。   定契相当于结婚证,只要定契,便可让天道认可两人道侣关系。   道侣关系只能由天道认可,只有天道认可的道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道侣,而世人认定的,不过名义上的道侣,认不认同都无所谓。   ——是以,月折枝才同意结为道侣,若是要世人认可道侣关系,公开道侣关系,他宁可找凌踏浪,或者想其他办法。   “来。”月折枝从咬破的食指指腹挤出血液,以血为墨,悬空写出道侣契,在契左下方提上姓名及生辰八字,然后看向容衍。   “定契。”   所谓定契,便是将写有自己姓名及生辰八字的道侣契与写有对方姓名及生辰八字的道侣契交叠,若是都想与对方结为道侣,交叠不久便会融合在一起。   融合在一起即代表定契成功。   容衍盯着月折枝的名字,他盯了会,并拢双指,划破食指,写好道侣契,覆盖到月折枝道侣契上。   覆盖到月折枝的道侣契上后,血红的道侣契仿佛晕开的墨迹,互相渗透。   月折枝紧张地看着互相渗透的道侣契,他忽然想起按照书上所写,容衍是要修无情道的主角,这样的人,天道会认可吗?   天道会不会震怒?一道天雷直接劈下来!   不过,显然是月折枝想多了,天道直接认可了。   肉眼可见,认可后,互相渗透的道侣契融合在一起,而后涣散为血烟,飘散入云霄。   飘散入云霄旳刹那间,月折枝感觉到隐隐束缚,同时,还感觉到容衍的存在感变强了。   这种存在感,让月折枝有种即便不看他,闭着眼,也能撞入他怀里的错觉。   月折枝压下这新奇的错觉,他祭出红线,递给容衍,然后退回几步,笑道,“辛苦小师弟。”   “大师兄客气。”容衍接过红线,红线很亲人,接过后就在他指间盘绕,像他的魔气一般。   容衍伸展了下红线,他绷紧红线,磅礴的灵力灌入红线。   盯着月折枝和容衍的中年人见状,连忙去禀告孟麒。   孟麒已回了房休息,听到中年人的禀告,扯出一抹冷笑:“找到薄弱点又如何,由他们折腾,玲珑塔岂是那么好破的?可笑——”   话音刚落,庭院内传来一身巨响,伴随着巨响,无数细小且尖锐的银色碎片从门外扑进!   孟麒瞳孔一缩,他顾不得穿外衣,赤着脚,迎着细小且尖锐的银色碎片快速朝玲珑塔奔去。   夜色下,玲珑塔第四层被一条柔软的红线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破洞。   破洞边缘锋利,倒映出一小截红线。   而红线的操控者正冷冷看着那个破洞,他操控着红线在空中打了个旋,又是一击。   孟麒甚至来不及阻止,只听得耳边又是一声巨响,玲珑塔便如水中月,碎成一堆!   可恶。   孟麒见玲珑塔碎了,心跌落至谷底,他咬牙,抬手就要翻出另一件攻击型法器。   然而,他还没翻出,红线就像长了眼睛一样,从半空中袭来,把他从头到脚绑了个结结实实。   中年人与其他家奴见状,当即拔出灵器。   “你们敢动手我就勒死他。”容衍冷冷扫他们一眼,操控红绳勒进孟麒。   人的脖子不比红线锋利坚硬,直接被勒出一道血痕,红线深陷血痕中。   中年人与其他家奴见状,顿时握住手中灵器不敢动了。   孟麒不一样,他是个不怕死的主,闻言,恶狠狠道:“你们愣着干什么?你们不杀他,等会儿我杀你们!一个个全是蠢货!”   “可是大少爷你”中年人与其他家奴犹豫不决。   “可是!可是什么!”孟麒勃然大怒。   中年人与其他家奴没办法,当即朝容衍杀来。   容衍给月折枝使了个眼神,祭出天恒银剑。   月折枝知道容衍应付这些人绰绰有余,他没有帮忙,疾步走到破屋前,运转灵力,击碎破屋。   玲珑塔内的破屋在玲珑塔碎时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冲击力,月折枝这一击,直接把破屋门击碎。   庭院内的灯火灌入破屋。   月折枝快步跨入破屋,借着灌入破屋的火光,月折枝首先对上一双拳头大小的微蓝虎目。   虎目凶狠,眼角有早已干涸的黑血,它直勾勾盯着月折枝。   月折枝被盯得心悸不已,他意识到九阶妖虎被强行激发到成年体,失去理智,不认识他了。   不仅不认识,还把它当成了可口的猎物。   如果不是此时拴在脖子上那根铁链以及坠在四肢的巨大铁球,九阶妖虎已经扑了上来,张开血盆大口,撕开他肚腹,咬出里面的内脏,大朵快颐。   九阶妖虎虽然是灵兽,但不代表不吃人。   它们身体虚弱时,为了补充自身能量,经常会吃人,从人哪里剥夺灵力,相较猛兽而言,灵兽只是更容易驯服,且更忠心。   月折枝不敢贸然解开拴在九阶妖虎脖子上那根铁链以及坠在四肢的巨大铁球,他双手结印,身形快如疾风,一道印记打入九阶妖虎额心。   印记打入九阶妖虎额心,它咆哮一声,眼中翻起白,晕了过去。   月折枝见状,飘然落到九阶妖虎脖颈处,以掌为刃,朝铁链劈去。   铁链非凡物,这一击下去,居然没劈开。   月折枝目光凝了几分,他从乾坤袋内取出灵剑,将灵力灌入灵剑,竭尽全力往铁链上一斩。   剑柄镇得月折枝虎口发麻。   随着虎口发麻,月折枝听到咔嘣一声,铁链断了。   月折枝快速解开铁链,故技重施,又斩落坠在四肢的巨大铁球,打算把九阶妖虎拖出去。   手碰到柔软虎毛的瞬间,九阶妖虎睁开眼,张着血盆大口,朝月折枝扑来。   月折枝:!!   九阶妖虎根本没被印记弄晕,而是故意装晕。   月折枝连忙抬起灵剑朝九阶妖虎刺去,他万万没想到,九阶妖虎成年后,防御力极强,强到不可思议。   这一剑不但没刺伤九阶妖虎,逼迫它退后,反而刺断了剑,激起九阶妖虎血性。   九阶妖虎震吼一声,凶悍地往月折枝左肩狠狠咬去。 第81章   解开   九阶妖虎震吼一声, 兴奋地就往月折枝肩膀咬去。   完了。完了。   月折枝心中一乱,避无可避,他当即要召红线, 但瞬间又想到红线束缚着孟麒,召来就放开了孟麒。   没办法,月折枝只好放弃召红线, 咬牙打算承受下九阶妖虎这一撕咬。   尖利獠牙即将咬到时,九阶妖虎顿住了, 它痛苦低吼一声,退后了一点,只是死死盯着月折枝。   月折枝瞳孔微缩, 九阶妖虎认出他了?   月折枝正要验证九阶妖虎是不是认出他了, 一道冷光从门外袭来,直击九阶妖虎。   月折枝认出是容衍, 他想也不想, 站起身拦住容衍:“等等, 它还有点理智,它还认识我!”   冷光如虹,骤然崩断。   容衍停驻身形, 挽了个剑花,收起天恒银剑, 他看向九阶妖虎。   九阶妖虎依然定在原地, 它面部表情狰狞,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接一声低吼。   它低吼了片刻, 似乎是缓过劲, 纵身一跃, 越过月折枝, 眼冒绿光,垂涎三尺,朝容衍扑来。   “躲开。”月折枝快速道,他一脚将九阶妖虎横扫在地。   九阶妖虎体型庞大,重重摔在地上还欲爬起攻击。   月折枝心道了句真难缠,他目光凌厉,正要下重手敲晕九阶妖虎,容衍在他之前,一剑将九阶妖虎头颅狠狠拍在地上。   “哐——砰!”   月折枝听得这砰一声,眼皮直跳,疑心容衍下手太黑,把九阶妖虎头骨给砸烂了。   月折枝绕到容衍身边,朝九阶妖虎看去。   显然,九阶妖虎成年后皮糙肉厚,不仅没有砸烂头骨,还活蹦乱跳,凶神恶煞地咆哮,足有成年人手臂粗的虎尾啪啪啪往地上甩,似乎在隔空抽打容衍。   月折枝:“”   容衍第一次见九阶妖虎就没好感,此后更是与九阶妖虎发展到相看两厌,如果不是碍于月折枝,容衍早按死九阶妖虎。   因此,即便九阶妖虎倒霉到家,被孟麒害了,他也没有半点怜悯之心。   从一开始,他就是带着别的目的,来陪心上人救九阶妖虎的,心思不纯。   目光如刀锋,容衍见九阶妖虎还没有晕,他半蹲下身,单手拧住九阶妖虎额头处的绒毛。   月折枝生怕九阶妖虎暴起,一口拧掉容衍的脑袋,他运转灵力,道:“你让开,我来。”   容衍拧住九阶妖虎的绒毛,往地上狠狠一掼,这次比上次下手更黑,直接把九阶妖虎磕晕了。   他送开手中绒毛,站起身,用手帕擦了擦手指,缓缓道:“大师兄太温柔,对付这种失去理智的灵兽,不能心慈手软,否则怎么死得都不知道。”   月折枝:“”   话是这个道理,但总得怪怪的。   月折枝头一次见容衍这么暴力,像只受到挑衅,圈地盘的恶狗,他有些哑然无语。   哑然了会,月折枝从乾坤袋里翻出清心明智的丹药瓶,算着体重比例,用灵力包裹住住三妹丹药,灌入昏过去的九阶妖虎口中。   只要还有一丝理智,清心明智的丹药就能让被灵液强行拔为成年体的九阶妖虎清醒过来。   月折枝灌完清心明智的丹药,想到九阶妖虎此时身体虚弱,又从乾坤袋内翻出复元丹和辟谷丹全部喂给九阶妖虎。   复元丹是用来恢复精神气的,而辟谷丹是用来快速填饱肚子,恢复能量。   月折枝很少碰复元丹和辟谷丹,准备这两样,纯粹是以防万一。   丹药下肚,肉眼可见,九阶妖虎状态好了不少。   一身雪白皮毛又蓬松又柔滑,可以扑上去打滚。   月折枝是个毛绒控,更是个隐形的猫科控,凡是猫科动物他都喜欢,看不到他不想,看到了就恨不得rua一通。   月折枝盯着九阶妖虎,有点心痒,他勉强忍住扑上去的念头,给九阶妖虎打了个洁尘术,蹲下身,拍了拍九阶妖虎毛茸茸的大耳朵。   好软哎。   月折枝又捏了捏。   不错,手感很好。   月折枝又揉了揉。   虽然但是,好大一只。   月折枝忍不住了,他正准备把脸埋到九阶妖虎脑袋上,一道冰凉的灵力如飞花般穿过九阶妖虎整个身体,把九阶妖虎托到空中。   月折枝:“”   月折枝埋了个空,他茫然侧身仰头看向容衍。   容衍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微微弯身,朝月折枝伸出手,手腕骨感,手指修长有力似玉竹。   “回宗。”   月折枝把手搭了上去,触之微冷,他顺着力度站起身,随着容衍出了破屋,九阶妖虎悬在空中,也随之飘出破屋。   破屋外,家奴以及之前跟着孟麒的中年人倒了一地,容衍下手有些狠,月折枝看到他们基本受了重伤。   孟麒面红脖粗,额头青筋暴起,他被红线结结实实绑在地上,没有倒地上,只是有几乎夺了他妻子的目光死死咬着九阶妖虎。   月折枝怀疑只要一松开红线,孟麒就会疯了一般扑上来抢夺九阶妖虎。   看来,孟麒争夺九阶妖虎并不是为了缔结契约,养成本命灵兽,而是另有所图。   而且这所图还关乎他性命。   如果不是关乎性命,没人能这么疯,几乎不要脸了。   月折枝想着,看向浮在半空中的九阶妖虎。   他看了眼就移开视线,示意容衍等会,他走到孟麒面前,抬脚狠狠踹孟麒一脚,他脾气不好,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   “我很好奇,你抢九阶妖虎干什么?还有,孟轩去哪里了?他肯定来找过你,失联跟你也有关。”   孟麒被踹了一脚,朝后滚了几圈,稳定身体,他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笑道:“想知道?”   月折枝蹙起眉,有种要被对方辱骂的预感,下一秒,果不其然。   孟麒呸了一声,呸出口中血沫:“做你他娘的梦。月折枝,你给我等着,今日之仇,来日必加倍奉还。”   月折枝听过比这难听数倍的话,因而不以为然。   嗤笑一声,月折枝阴测测道:“既然你不说,还想报复,那我只能杀了你,抛尸毁迹了。反正我们来你住处也没人看到,到时候再放把火,看谁找得到证据。”   月折枝说着,转身拿过容衍手中的天恒银剑,弹了弹剑刃。   “放心,这剑很锋利。”   孟麒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威胁道:“这里是凌云派,不是你归心宗!而且,我是孟家大少爷,你杀了我,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   月折枝皮笑肉不笑:“哎呀,我好怕。”   他说着,转身看向容衍,“小师弟,假如被找麻烦,你能不能摆平?”   容衍站在不远处,闻言,掀起眼皮扫孟麒一眼,在预测了一下杀了孟麒的结果后,道:“区区一个孟麒,处理干净点就好,我压着,不会有麻烦。”   “放心,处理得绝对干净。”月折枝笑眯眯道。   月折枝只当容衍是在给他捧场,一起恐吓孟麒,没当真。   孟麒却听出容衍说得是真的,这般轻描淡写,显然是觉得杀了也无妨。   孟麒并不怀疑容衍有能力压着,说实话,他在孟家远不如孟轩受重视,经常被后娘宗亲压着。   假设被杀了,孟家和凌云派会施压归心宗和容家,但不可能不顾家族门派大局逼迫容衍给他陪葬,容家不会同意,顶多重罚一顿。   而作为主凶之一的容衍只是重罚了一顿,那么在容衍帮助下才敢行凶的主凶之一月折枝,在仙门世家所谓的众生平等,一视同仁的虚假言论下,也顶多是重罚一顿。   更况且,这两人商量着处理干净点。   要是处理干净点,说不定罚能直接飞了,连禁闭都不会关。   他太了解门派世家,在没有确切证据下,你维护你的利益,我维护我的利益,再加上外人拉偏搅稀泥,这事便会不了了之了。   孟麒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他咬紧牙关,抬头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握紧天恒银剑,一步一步朝他走来。   从容衍所站之处到孟麒所在之处并不远。   月折枝几步走到孟麒面前,抬起天恒银剑,一剑朝孟麒刺去。   剑尖即将刺到孟麒胸口时,孟麒像是被卸掉所有力气,往后退一步。   “我抢九阶妖虎是为了破心肝治病。”   剑尖停留在孟麒心口,月折枝危险道:“你说什么?”   孟麒开了一个口,之后的话就好说了,他咬牙切齿道:“我有家族遗传病,过了五十七就会像我娘一样,五脏六腑快速衰竭,直至死去。”   “我不甘心,凭什么在这个人均五百岁的修仙界,我只能活五十七岁!”   “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没有!我想尽办法活,腾空我手头所用,在黑市购买成年九阶妖虎新鲜心脏续命。”   “三颗成年九阶妖虎新鲜心脏能帮我续命到一百二,但成年九阶妖虎新鲜心脏过于昂贵,也过于稀少,只有犯了大错,吃了人的才能被售卖。”   “我买了两颗,就没钱了,怎么也掏不出了。你别以为我没想过用法器想换钱,但法器上刻了孟家子弟专属的字,没人敢接。我也不敢拿出来,叫人笑话。”   “不得已,我只能抢你的九阶妖虎,用灵液强行提成成年体。”   孟麒说着,眼睛都红了,他死死盯着悬浮在空中的九阶妖虎。   “明明只差一步!你,还有他,为什么非要阻拦我!不就是个畜生吗?畜生命贱,我以后会赔给你的!双倍赔偿!”   月折枝本来还有些同情孟麒,听到此处,又觉得孟麒活该,火气蹭蹭蹭往上爬。   古人诚不欺我。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月折枝冷笑道:“对于你来说是畜生,对于我来说不是,从始至终,你就没有权利杀,我没有同意。更况且,这种猎杀灵兽的行为,于正道来说,属于滥杀无辜。”   “滥杀无辜怎么了?为了活命,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正确的!畜生而已,为我延续生命是它的荣幸——”   孟麒话没说完,月折枝一拳揍来,他眉眼漂亮,几乎泛着薄薄一层怒意。   “既然是荣幸,你他娘的就去给食尸鬼当吃食啊,多荣幸!”   孟麒被月折枝揍得脸颊红肿,他扬起头颅,凶狠地目光从九阶妖虎身上移到月折枝身上。   月折枝又是一拳揍了过去:“给九阶妖虎揍的,遇到你简直倒了血霉。”   月折枝揍人力度极大,两拳就把孟麒揍得脑袋发蒙,鼻青脸肿。   孟麒坐正身体,只当感觉不到痛意,只是拿凶狠的目光盯着月折枝。   月折枝手都揍疼了,他拧着眉收回手:“对了,孟轩呢?”   孟麒嘴角血液直流:“他来找我要九阶妖虎,我故意为难他,让他去秘境帮我寻药了,说寻到了就把九阶妖虎交给他。至于失联,听跟他在一起的童子说,他在秘境里丢了联络玉牌,失联不管我的事。” 第82章   言而无信   前一章最后一点有点混乱, 不用看那点【网审中,修改不了】。   ——正文——   月折枝得知孟轩没事就放心,他本来还担心孟轩因九阶妖虎而出事。   松了一口气, 冷冷剜孟麒一眼,月折枝收回红线,把天恒银剑还给孟麒, 带着九阶妖虎转身就走。   “我不会把你抢九阶妖虎,剜心脏的事告知你宗派, 你好自为之。”   容衍看孟麒一眼,同月折枝离开了。   孟麒目送他们离开,看着满地狼藉, 他忽然仰躺在地, 边吐血边凶狠道:“我不会放过你们,我没有错, 等着, 我会”   孟麒忽然感觉一个东西落在他手中, 他以为是什么暗器,骤然翻身,却发现是一个雪色乾坤袋。   乾坤袋样式简单, 绣了银灰海浪暗纹,已经被抹去了原主的禁制, 拉开就能看到里面的各种药瓶和杂七杂八的东西, 以及大把灵石。   他楞了楞,反应过来, 眼圈却红了, 一把丢出去, 怒道:“谁需要你可怜!”   过了好一会, 他又捡了回来,攥紧乾坤袋,喃喃自语。   “我会双倍还给你的,少在哪里施舍。”   天边即将破晓,月折枝带着九阶妖虎和容衍沿着原路返回。   一路上,月折枝都没怎么说话,容衍见他不说话,轻声道:“怎么了?可是在为孟麒的事烦心,若是看不顺眼,大可解决了。”   月折枝闻言,隐隐约约觉得容衍变了,但说不上哪里变了。   这种觉得容衍变了的感觉持续很长一段时间了,从上次他掀面具强吻就有了。   月折枝摆手道:“我才是为孟麒的事烦心,他不值得。”   月折枝确实不是为了孟麒烦心,他是在想把九阶妖虎交给谁。   九阶妖虎的事解决了,只要把九阶妖虎找个人托付出去就好了。   但肯定不能托付给容衍,容衍感觉跟九阶妖虎不对头,唔,看来得问问凌踏浪。   月折枝想着,撇了眼九阶妖虎。   只有把九阶妖虎托付出去,再把医灵的封印解了,除了容衍,他就能在今晚无牵挂地去鬼域了。   容衍听月折枝说不是为孟麒烦心,目光移至月折枝腰侧,悬在腰侧的雪色乾坤袋不见了。   容衍漫不经心问道:“大师兄,你乾坤袋去哪了?”   月折枝闻言,脚步一步,他低头看向自己腰上,道:“诶,去哪里了?”   “是不是丢在关着九阶妖虎的地方了?”容衍问。   月折枝眼神飘忽:“应该是,好可惜。”   容衍深深看月折枝一眼,转身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回去帮你找找。”   月折枝一把抓住容衍衣袖,道:“不用,太麻烦了,丢了就丢了,我多得是乾坤袋。”   容衍侧身垂眸看月折枝,凭借体内魔丹,他能清楚看到月折枝乌黑柔软的发顶,垂着的睫毛、秀鼻、朱唇,以及一截细腻脖颈。   容衍目光细细描绘月折枝的外貌。   描绘完毕,他抬手揉了揉月折枝发顶,像月折枝rua九阶妖虎一样。   “好,听你的。”   不知道是不是结为道侣的缘故,月折枝觉得容衍的一言一行都往他心尖踩,踩得月折枝头昏目眩,有点着迷。   理智告诉他这个状态危险。   月折枝拍开容衍rua他头顶的手,抬手划破左手食指指尖,定了定神,道:“事情搞定,来,解除道侣关系。快点。”   容衍握住月折枝左手,他低下头,舔去月折枝指尖血液。低声道:“一定要解吗?”   湿润的触感从神经末梢叫嚣着传到中枢神经系统,月折枝眼睛微微圆了几分,他想抽回手,没抽回,羞怒道:“你自己说的,会解的!不能言而无信!”   “我骗你的。”   容衍握着月折枝手,把人按在怀里,咬住月折枝耳垂,嗓音淡淡,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解。” 第83章   看什么看   “我骗你的。”   容衍握着月折枝手, 把人按在怀里,咬住月折枝耳垂,嗓音淡淡, 道:“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解。”   一瞬间,上当的念头像烟花一样, 炸开了。   月折枝脑袋里嗡嗡作响,响了好半天, 月折枝才反应过来,他偏头躲开容衍咬耳垂的亲昵,怒火中烧, 左膝往容衍腹部一击。   容衍闷哼一声, 他捏紧月折枝手,力度之大, 似乎要勒碎月折枝双手。   月折枝被捏痛了, 他压下眉, 要有多暴躁就用多暴躁,愤愤道:“解了,快点, 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   容衍低笑两声:“不解。”   月折枝气炸了:“你不解,你就陪”   “陪你如何?”容衍卸去捏月折枝手的力度, 他问。   月折枝气急败坏, 陪我去死几个字差点说出口,好在理智在线, 及时卡住了这四个字。   要不然, 便要把自己今晚去鬼域的事暴露出去了。   月折枝心里飘过一串死骗子, 在极力克制下, 月折枝才忍住没揍人,他压低音量,把头枕到容衍肩颈处。   “我之前都说了,要考验好了才会跟你结为道侣。你这样骗婚,未免太过分了。”   容衍神情微敛。   月折枝余光瞥见容衍的神情,眼中闪过丝狡猾,他挣开容衍的手,勾住容衍脖颈,踮起脚尖,亲在容衍嘴角。   只一下,便如蜻蜓点水,撤离了。   “你还喜不喜欢我?”月折枝仰头问。   容衍垂眸看着月折枝,食指指腹轻轻按住月折枝唇瓣,唇瓣柔软。   “一直都喜欢。”容衍低声道。   “喜欢就解了,你要尊重我的想法。”月折枝乖顺,说话时,唇齿张合,温热的气息散在容衍指腹,痒痒的。   容衍心念微动,食指探入月折枝唇齿间,触碰到柔软湿润的舌尖。   月折枝一怔,他低头就想咬容衍食指,容衍按住他舌尖,目光暗了几分,他稍纵片刻,食指离开月折枝唇齿间,搂住月折枝腰,把月折枝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月折枝脚下腾空,下意识抱紧容衍脖子,懵道:“你干什么?”   容衍道:“你不是要解开道侣契吗?我尊重你,可以,但你——”   月折枝蹙起秀气的眉:“我怎么?”   “我想你了。”容衍忽然道。   月折枝起先并没理解到容衍这句「我想你了」和他最开始说的那句“我尊重你,可以,但你——”之间有什么关联,直到入了宗,想到有弟子巡逻,又遥遥看见破晓天光倾入林间,才理解。   他耳根全红了,把脸埋入容衍胸膛:“不行,师尊说了,我不可以跟你在一起。”   容衍脚步一顿,他换了条直达月折枝住处的无人小路,若无其事问道:“现在如果是他要和你在一起,你也会这样说?”   月折枝茫然抬头:“他?谁?”   凌踏浪。   容衍心中应了声,他知道凌踏浪不可能争得赢他,但就是忍不住吃醋,忍不住拿着做对比。   越对比越不舒服。   凌踏浪和月折枝从小就认识,竹马之交,若不是自己横刀夺爱,月折枝和凌踏浪以后应该是道侣。   容衍闭了闭眼,睁开时,遮掩了所有情绪,他没有回答月折枝的话,只是道:“师尊说得是,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在一起。没说结为道侣后,名正言顺不能在一起。”   月折枝自然而然被带偏了话题,没纠结容衍说得他是谁。   月折枝拧眉道:“解了之后就不是名正言顺。”   “至少现在是名正言顺。”   月折枝:“”   容衍道:“你既然这样不愿意,那便罢了,我尊重你。”   月折枝连忙点头:“好啊好啊。”   容衍缓缓道:“道侣契不会解,等师弟哪天心情好,再解也不迟。”   月折枝:“”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子?!   月折枝气急败坏,狠狠拧他肩膀一下,最后把头往容衍胸膛一埋,认命了。   闷声道:“给你了,你一定要解开道侣契,不许骗我。骗我天打雷劈。”   昏暗天光下,容衍嘴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几分,轻轻嗯了声。   月折枝长叹一口气,他任由容衍抱着回了自己住处,在容衍去安顿九阶妖虎时,起身去沐浴。   修士以天地灵气修行,本身不需要食用五谷,即便食用,也是些灵材,只会滋补强化身体,并不会产生污秽。因此,修士并不需要沐浴,简简单单一个洁尘术即可。   月折枝说是去沐浴,其实是去泡灵药,他体质不比容衍,每次都受不了,半途会晕过去。   按照往常经验,他一晕便要好几个时辰才会恢复意识,几个时辰以往不算什么,现在却有可能耽误去鬼域的行程。   月折枝实在不敢晕,他放松身体,任由自己泡在灵药里。   十分钟后,见灵药药效吸收得差不多了,月折枝才从灵药中出来,他随意披了件外衣,边擦头发边转出屏风。   容衍已经安顿好九阶妖虎,正盘坐在塌上,借着灯光翻阅书架上的书,听到前方动静,他抬眸朝前方看来。   月折枝身姿风雅,湿漉漉的躯体裹在雪色外衣内,外衣本就薄,沾湿后几乎透出每一寸骨骼和肌理。   对方似乎并没意识到这样有何不妥,正偏着头用自带烘干效果的火系雪白毛巾擦长发。   见容衍直勾勾盯着自己,月折枝擦头发的手一顿,他低头看自身,终于意识到不妥,咬了咬唇,走到容衍身旁,把雪白毛巾盖容衍脸上。   “看什么,帮我擦头发。”   雪白毛巾微湿,盖在脸上,容衍闻到淡淡的灵药草木味。   他拿下雪白毛巾,示意月折枝坐到身旁。   月折枝直接坐在塌边,把湿润的头发撩到背后,让容衍擦头发。   月折枝黑发柔顺,容衍拢了两把湿润的发,发丝从他指间滑下,带起微冷的触感。 第84章   滚   容衍眉心微微一动, 又拢了两把湿润的发,发依然从他指间滑下,带起的冷意比第一次弱很多。   容衍捻了捻指腹。   温暖灯光下, 容衍感觉指尖都泅染着月折枝身上的湿气。   “你楞着做什么?”月折枝见容衍迟迟没有动作,只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掐着时间, 忍不住扭头看容衍。   容衍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垂眸亲月折枝眼角, 低低喘息了声。   “没什么。”   容衍说完这句话,这才压住现在就把面前这人拆吞入腹的想法,低头耐心擦发丝。   雪白毛巾一点点擦干发丝, 直到再感觉不到湿润, 容衍才叠起雪白毛巾,放置在桌面。   “大师兄, 你发带呢?”容衍问。   月折枝自己顺了顺发, 发梢发尾都干了, 他站起身,从衣柜时拿出发带,递给容衍, 坐回原位:“这里。”   月折枝以为容衍是要给他束发,虽然以前并没有在一起前束发的习惯, 但容衍问, 月折枝下意识就拿给他,并未多想。   然而, 容衍拿到发带却并未给他束发。   柔软的发带尾端绣着祥云纹, 对方从后捏住他双手, 手法娴熟地用发带绑住他双手, 而后将他按在自己腿上。   月折枝被迫仰在容衍腿上,整个人天昏地转。   等眩晕过去,月折枝出于本能,第一反应就是扯发带。   他的发带都是宗内发宗袍时配备的发带,烈火不化,刀枪不断。   月折枝使劲全力,也没挣开发带,他仰望容衍,脑海里快速闪过一个让人全身血液都冰凉的想法。   难道是去鬼域的事情暴露了?   月折枝心中惊慌失措,面上却故作镇定。   他睫毛颤了几分,避开容衍视线,快速想着对策。如果真的是暴露了,那按容衍之前说的,必然是要挑他手脚筋。   自己打肯定是打不过,只能仗着对方喜欢认错。   可是为什么要认错,他都还没去鬼域,凭什么要认错?他又没做错!   容衍并未察觉月折枝在胡思乱想,他低头在月折枝眉心落下一个吻,隔着薄薄一层衣物摩挲他锁骨,眉眼在灯光下显得极其深邃。   “折枝,我在你身上纹两个字,行吗?”   月折枝根本没听清容衍在问什么,自己吓自己,满脑子容衍发现了,要挑他手脚筋。   因而,前后一连,脑子都不过一下,一口回绝。   “不行!我不要!”   “两个字不行,一个字行吗?”容衍低头吻月折枝眉眼,从眉眼一路吻过鼻尖红痣,辗转于下巴。 第85章   近朱者赤   细密绵绵的触感停留在下巴处, 月折枝惊慌失措的心终于冷静下来。   他意识到容衍根本没有发现他要去魔域。   心中长舒一口气,月折枝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离,回想容衍刚才在问他什么。   但他之前一门心思想着魔域, 根本没听清容衍在说什么。   “折枝,行不行?”容衍又问,他说话时的气息微冷, 拂在月折枝下巴。   月折枝被他气息拂得心烦意乱,艰难地避开容衍的亲吻, 他破罐子破摔,应了声随你。   月折枝想,在这个时候问, 无非是床上的事, 什么没有配合过,随他了。   关于魔域的事, 月折枝守口如瓶, 连联想词都不想透露一个。   容衍锋冷的面容温柔下来, 他取出用于纹身的千年墨和银针,用冥火将银针消毒后,取下银针。   银针针锋雪白, 容衍捻住银针一头,运转灵力, 低声道:“放心, 不痛,很快就纹好。”   月折枝:?   你说什么?   什么纹好?!   月折枝怔了会, 猛然意识到容衍刚才是在问能不能在他身体上纹字。   他自然是不能!   容衍这个人怎么回事, 总喜欢在他身上写写纹纹?   月折枝还记得容衍之前说在他背上写了字, 叫他有空看。   月折枝泡灵药时, 本欲看,但忘了。   现在又记了起来。   如果可以,月折枝宁可一辈子都记不起来。   惶然看向容衍手中尖锐银针,月折枝恨不得把随你两个字塞回去。   但话已出口,月折枝好面子,又自持骄傲,实在说不出反悔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道:   “你之前在我背后写了字,若是纹,不许纹在后背。”   容衍神情诧异,他随即想到什么,低笑出声,似乎很愉悦:“好,不纹在后背。”   月折枝:“”   不知道为什么,有种背后根本没字,被耍了的感觉。   月折枝压下被耍了的感觉,边琢磨着等会看看后背边道:“不可以纹一些奇奇怪怪的字。”   容衍道:“知道了。”   月折枝依然不放心:“也不许纹容字、衍字。”   容衍捻银针的动作一顿。   月折枝接着道:“也不可以纹”   月折枝话没说完,容衍已经解开他披在身上的外衣。   只双臂支撑的外衣下半段如水流般滑落雪白身躯,散在塌上,容衍衣袍上,衣摆更是直接扫在地面。   容衍目光在这具雪白躯体上游走了一圈,最后落在月折枝左胯骨处,他微微弯下腰,指腹按住左胯骨那处皮肤,温暖的灵力在皮层下散开,尖锐银针对准雪白皮肤。   银针扎破皮肤。   伴随着银针扎破皮肉的轻微痛疼,容衍额前几缕雪白发丝垂散在月折枝胸口。   月折枝未完的话全呛在嗓子里,一时间只觉得痒。   不仅是是白发散落在胸口痒,还有轻微痛疼蔓延开,在针伤处产生的痒意。   月折枝抬手想阻拦,但双手因被发带束缚住,轻而易举便被容衍用灵力压住,月折枝实在没办法阻拦。   他只得咬紧唇,催促容衍快些纹字。   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开,月折枝烦躁不安。   不知过了多久,痒意消失了,发带也被解开了。   容衍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问,“你看看,纹得如何?”   修士体质强,再加上容衍纹字时刻用灵力护着,字一纹好,针伤便痊愈了。   月折枝没有半点不适,他松开紧咬的唇瓣,拂开容衍,转了转自己手腕。   手腕被发带箍红,月折枝转了两下,撑臂坐起身,凝出道水镜,借着水镜看向纹字部位。   纹字部位过于亲近,叫人一眼便知纹字之人不是道侣就是地下情人出来找刺住脑!   月折枝思路越跑越歪,他沉下心神,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通通赶出脑袋,仔细分辨容衍纹得个什么字。   字体漆黑潦草,如剑破云,清劲十足,似乎纹得是个——衍字?!   月折枝不敢置信地用食指指尖顺着字体笔画走了一圈。   确实是个衍字。   月折枝指尖顿时飞离衍字,他拢紧外衣,怒气冲冲,看向容衍。   “姓容的,你!都说了不许纹衍字。”   月折枝下唇瓣已经咬破,浸出丝丝血迹,因此,拢紧外衣非但不减月折枝的惑人程度,反而显得月折枝柔弱可欺。   容衍盯着月折枝下唇瓣血迹,盯了会,近身道:“说归说,我没答应,不是吗?”   月折枝哽住了。   容衍确实没有答应不纹衍字。   “但你也没反驳”月折枝据理力争。   “我确实未反驳,但现在争论这个也无济于事。墨是千年墨,纹了千年不掉。”   容衍握住月折枝柔软手腕,手掌刚好遮住勒痕,他倾身一点点吻去月折枝唇瓣的血液,声音低了好几分,道:“你若真生气,在我身上纹回来便是,纹多少,纹什么,任你。”   月折枝:“”   月折枝怎么可能纹回来,他又不是闲着没事。   对于他来说,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时间。   月折枝没吭声了,他犹豫片刻,张开唇齿,咬容衍唇瓣一下,恼羞成怒:“废话这么多,你烦不烦,还要不要了?不要解了道侣契,赶紧滚。”   轻微的刺痛从唇瓣蔓延开来,容衍喉咙有些干涩,他目光落到月折枝泛红的眼尾,猛然起身压下月折枝。   月折枝出于本能颤抖了一下,伴随着颤抖,一股清甜的香气从月折枝身上弥漫开来。   月折枝抬指抵住容衍胸膛,长睫扇动:“说话算话,要解道侣契。”偏了下头,不看容衍,月折枝继而道,“快些,我怕痛。”   容衍呼吸沉重,所嗅之间全是清甜的香气,他没应声,微冷的手指隔着薄薄的外衣抚上月折枝绷紧的背脊。   西阳西斜,轻纱般细腻的阳光从窗外撒入,铺在床榻一角。   床榻凌乱,清甜香气弥漫一室。   月折枝撑着酸痛身体,疲倦坐起,柔软墨发顺着他动作滑落到布有青紫痕迹的肩背上,他眼神有些失焦,整个人似乎还溺在温柔里。   那温柔裹挟着结为道侣后,神魂契合的信任,从唇齿到脖颈再落到纹身上,然后。月折枝形容不出来,他从未这样迷失过。   月折枝心跳声急促,他眼神逐渐恢复清明,抬手使劲掐了自己一把。   剧烈的痛疼把月折枝从山巅海际的温柔里拉出来了。   他下意识偏头看容衍。   房间内清凉,青年半盖薄被,他穿衣瞧着不健硕,实则身材硬朗,该有肌肉的地方一处没少,比自己要高大不少。   因侧身闭着眼,鸦黑长睫在清冷俊雅的脸上投下两片阴影。   月折枝顺着那两片阴影看向他肩背,肩背没有半点痕迹,完全看不出自己曾死死抓咬过。   自愈力强得过分。   月折枝盯着容衍看了几息,抬手拨开缠在发间,乱七八糟,宛如黑色菟丝花的魔气,忍着酸痛,俯身去摇容衍。   “容衍——”容衍两个字出口,月折枝发觉自己声音哑得不像话,说话黏糊得跟撒娇一样,他顿了下,勉强自己忽视声音,才接到道,“别装睡,说好了,解开道侣契。”   容衍眼皮不见抬一下。   月折枝:“”   月折枝又摇了两下:“容衍,快点,我知道你没睡着。”   容衍不理睬他。   月折枝冒火了,他脾气本来就急,仗着容衍喜欢,钻容衍怀里,重重咬容衍肩颈一口,“你再装,我找其他人——”   容衍长眉微蹙,睁开漆黑眼眸,他侧头撇清晰可见的咬痕一眼,伸臂一揽,将月折枝揽入怀中。   细腻柔软,泛着粉的肌肤上各种痕迹惊心动魄。   容衍不敢用力揽着月折枝,只是稍稍困着月折枝,同时运灵给月折枝缓解身上不适。   他运了会灵,语气淡淡,道:“师弟说了解,自然会解,大师兄这么急做什么?师弟又不会跑。”   月折枝:“”   下午了,距离晚上没几个时辰了,我想跑了。   月折枝垂着眼帘,身体内,源自容衍的灵力快速缓解着不适,他仰头望着容衍,眼眶都是红的,睫毛还有些湿润。   “就是怕你跑了,快点解了。”   “你这般着急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毒虫猛兽。”   明明是他答应解道侣契的,可月折枝这般催着,时时刻刻提醒,容衍有种被嫌弃至极的感觉,他气笑了,翻身压在月折枝身上,眼底浮现血红戾气,但表情依然清冷,仿佛山巅不化冰雪。   他平静问:“折枝,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你若心里有人,我可以退出。”   月折枝:“”   月折枝怀疑容衍在仗着自己「喜欢」恃宠而骄,这无理取闹的话比自己绞尽脑汁想半天的台词还厉害。   要不是时间场合都不对,他真的想拿个小本本记下来,偷师学艺。   “你问了几次了,没有。”   月折枝身体虽然已经缓解了不少不适,但依然没有什么力气,他抬手就去推容衍,肌肤之间毫无隔阂地贴近,互相能感受到心跳声,令月折枝想逃避。   “别压着我,你好重,快点给我解道侣契。”   容衍抿直唇线,他屈膝撑臂,把月折枝圈在床榻之间,打量很多人垂涎三尺的心上人。   雪肌墨发,朱唇挺鼻,鼻尖红痣惑人。他眼眸清澈干净,抬眸撇笑间,恰如一卷跃然纸上的春涧图。   容衍定定地看着月折枝,看了好一会,才亲昵地蹭了蹭月折枝鼻尖,像只乖顺的大型恶犬。   “好,道侣契解了,等你愿意了再结,我等你。”   那你一辈子都等不到了。   月折枝心虚的撇开视线,不敢跟容衍对视,他割破手指,顺手推开容衍,也划了容衍左手食指一下。   “来,解道侣契。”   解道侣契远没有解道侣契麻烦,只需要以血为引,勾出签订的道侣契,再以灵识做刀刃,共同运灵毁去道侣契即可。   容衍没有多加横事,干净利落解了道侣契。   毁去的道侣契化作银白尘光消失。   消失的瞬间,原本容衍不可忽略的存在感骤然消失,月折枝心里忽然有些空,但低落的情绪还未出现便被容衍联络玉牌传来的动静取而代之。   容衍未起身,用灵力接通联络玉牌。接通联络玉牌的瞬间,容玄机的声音传出。   “表哥,你可护送好诸位归心宗道友了?若护送好,速来青云海,容默几人听说黑域之事,缉拿妖魔时出了点意外。”   不止归心宗,其他世家,包括容家也派了人去黑域。   容默几人乍一听说自家长辈被困黑域,又听说黑域那边要杀人,顿时心神不定。   可即便知道黑域出了事,他们在没有家主命令前,也不能丢下缉拿妖魔的任务。   因此,一时分神,被妖魔钻了空子。   若不是这空子钻得太大,导致意外容玄机不能处理,他断不会催促容衍速来青云海。   容衍闻言,神情并无多大变化,他并不避讳月折枝,沉思几息,道:“一个时辰后到青云海。”   容玄机应了声,断了联络。   “大师兄,我先走了。”   容衍侧躺在月折枝身边,抱住月折枝,牢牢按在怀里,柔软躯体泛着香,比什么都适合抱在怀里。   “好。”月折枝点头,他巴不得容衍走。   若是容玄机不出现,催容衍走,他还要为去鬼域,主动提起缉拿妖魔的事,催容衍走。   只有容衍走了,他才好悄无声息办好事,了无牵挂去鬼域。   “你待在宗内不要乱跑,现在外面不安全。”容衍叮嘱道。   月折枝乖巧点头。   “有事记得跟师弟商量。”   月折枝又点头。   “最后强调一遍,担忧师尊也不可去鬼域。”容衍不太放心月折枝,即便月折枝口口声声说他很理智,绝对不会冲动跑去鬼域。   月折枝迫不及待地想去鬼域,头点得跟小鸡啄米。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你赶紧走吧,罗里吧嗦,跟个老——”   容衍咬月折枝唇瓣一下:“闭嘴。”   月折枝:“”   容衍这才起身,穿衣束发,快步离开,离开前还特意捻紧了被角。   “之前罚师弟写得反省,师弟压桌上了。”   月折枝已经把罚容衍写得反省忘得差不多了,骤然听容衍提起还楞了下。   但很快拉起被子盖住脸装睡,应了声知道了,赶紧走吧,正事要紧。   待容衍一走,月折枝便掀开被子,他服了枚提神的丹药,掐诀束起一头散乱墨发,软着腿穿衣,也跟着起身了。 第86章   黑域【做后一段有修改】   乌金西沉。   青云海海面泛着紫红、橙黄的余晖, 余晖一直往青云海尽头衍生,消失在灰暗的阴影中。   容衍御剑落于青云海海岸。   他收起天恒银剑,正欲前往容玄机等人所在之地, 一道暗语在耳边响起。   “应尊者,我们已解决洞府鬼物,这是在鬼物身上捡到的, 请您过目。”   伴随着暗语,一张素白的面具浮现在容衍眼前。   容衍一眼认出这张素白面具是月折枝在洞府内丢失的那张素白面具, 他接下素白面具。   面具中间有一条裂痕,裂缝泛着细碎的白光,不必细看, 便知面具已失去遮掩容貌的功能。   容衍指尖划过面具暔渢`上的裂缝, 他蹙起眉,片刻道:“不必交于本尊, 直接给月折枝。”   正好给月折枝找点事做, 免得他东想西想。   美人皮闻言, 连忙收回面具,应了下来。   容衍没再多说什么,掐断联系, 径直前往容玄机等人所在之地。   容玄机等人所在之地比青云海海岸光线要暗上许多,容衍掐燃火诀, 遁着火光, 寻到容玄机。   容玄机等人正为出了意外的容默几人,神思不定, 瞧见容衍, 眼前一亮。   “表哥!”   容衍走了过去, 他视线在满是椰枣树的四周扫了一圈, 目光落到容默几人身上。   容默几人被绑了起来,他们皮肤溃烂,神情暴躁,正扭动着身体想去挠脸。   容衍挥灭指尖火焰,半蹲下身,挑起其中一个表弟的下巴,看了看溃烂的皮肤。   “那妖魔呢?你们可抓到了?”   容衍看了会,放下手,用手帕仔细擦手。   容玄机摇头,道:“没有抓到,它们身上都有毒,一被沾到脸上皮肤就会溃烂。容默几人便是抓它们时,心里想着黑域,一时分神,这才”   容玄机没说了,但容默几人的情况摆在眼前,他即使不说,也叫人能明白后续。   容衍点了点头,他烧掉手帕,道:“留两个人看着他们,其余人跟我去抓妖魔。这毒不难解,抓到妖魔,取其血液涂抹即可。”   容玄机等人闻言,眼前一亮,当即分了两个人留在这里。   “还是表哥有——”容玄机凑到容衍身边,正要像往常一样拍马屁,那知迎面一股淡淡的清甜香气。   香气丝丝缕缕窜入鼻翼,引得人口干舌燥。   容玄机顿时退避三舍,惊疑不定:“表哥,你沾了什么,一股香味。”   其他人闻言,齐刷刷看向容衍。   容衍垂眸,他捻起衣袖闻了闻,一股清甜香气。   香气似乎是从衣袖内泛出,容衍翻开袖口,见袖口有一抹模糊的血迹。   血迹带着浓郁香气,是床上时,不小心咬破月折枝皮肤,擦拭出来的。   往常两人在一起后,月折枝都会督促他清理掉一切,这次月折枝也不知为何,没有督促。   容衍本就不在意自身有月折枝香气,甚至习惯月折枝身上的香气,因而也忘了清理,只顾着赶来青云海。   修长手指整理好衣袖,容衍随及低笑一声,清清淡淡道:“你们嫂子身上的,他忘了督促我清理。”   容玄机:?   其他人:?!   在场人都被震惊傻了,好半天,他们才缓过劲,互相看了看,艰难张开口。   “表哥/堂哥,你不是修无情道的吗?哪来的嫂子——不是,说错了,哪来的道侣?!”   言下之意,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容衍抬眸,不假思索道:“早转修剑修了。”   容衍这话犹如一个重磅炸/弹,炸得在场之人心中激起几米高的浪花。 第87章   写错字了【不用回看】   “等等, 你说什么?”   容衍并没有重复第二遍,他神识扫过乾坤袋内月折枝撒娇让他代抄的《归心弟子规》。   《归心弟子规》他没有找傀儡写,每日一遍, 闲来无事便抄了二十来天的。   他跟月折枝约定,一个月交一次代抄的《归心弟子规》。   容衍摩挲了下袖口,袖口香味久久不散。   距离一个月还有几天, 若交代抄的《归心弟子规》时能讨些好处便好了。   容衍通过道侣契尝到甜头,消停的欲/念又蠢蠢欲动, 不动声色筹划着如何讨好处。   他本不是一心算计,为自己谋好处的人。   但与恶面应无邪融合,记起上辈子的事后, 容衍观念被冲击, 信仰崩塌,做这些阴险事, 也不觉得愧疚难堪, 更不觉得对不起容家、师尊多年教诲。   ——他略使小计, 又没真的解开道侣契,谋道侣甜头,有何错?   容衍只筹划了几息, 心里便有了定夺。   他心情愉悦起来,纵使手头还有一堆报复仙家门派的烦心事。   从紫府中祭出天恒银剑。   天恒银剑剑身明亮雪白, 呛入空气时发出一声轻鸣, 鸣声如龙呤,清越摄人。   容衍压着愉悦, 神情冷淡, 扫在场之人一眼, 道:“行了, 找妖魔,我的事不重要。”   言罢,容衍握住剑柄,剑尖斜垂于地,整个人如疾风,消失在此地。   在场之人见状,看了眼狂躁的容默几人,而后恍恍惚惚点了下头,握紧自身法器,登云踏雾,一道风似得,跟上容衍。   美人皮受应尊者之命,潜入归心宗地盘,幻成人,打算把面具亲手交给月折枝。   谁知月折枝不在。   美人皮在月折枝住处徘徊了一夜,也没等到他,无法,只好翻入住处,把面具放院中石桌上。   “啪嗒——”   美人皮刚放好面具,身后传来极大的压迫感,伴随着压迫感,干燥粗重的呼吸声吹拂到耳边。   美人皮顿时僵住,她握紧手中团扇,缓缓回头。   日光下澈,美人皮对进一对宛如拳头大小的蔚蓝虎目。   那蔚蓝虎目的拥有者,是市面上千金难求旳九阶妖虎,它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正用撕咬皮肉的凶煞表情死盯着她,漆黑虎嘴獠牙雪白。   美人皮:“!”   美人皮感受到敌意,团扇一挥,凝出几分杀意。   九阶妖虎虎爪凶狠地在地上刨了两下,当即要抬爪扇飞团扇。   谁知,美人皮丢了团扇,遁土就跑。   她一眼就瞧出九阶妖虎的实力——跟她不相上下。   归心宗到处是阵法,又有尊者坐镇,跟这头不知从哪冒出来九阶妖虎硬刚,她占不到半点好处,不如先跑为妙!   她又不是来送命的!   九阶妖虎见美人皮跑路,愣住了,它似乎没想到成年后,碰到的第一个魔物居然这般胆小,临阵脱逃!   愣了会,九阶妖虎愤怒低吼一声,一爪拍碎团扇,有力虎尾击烂庭院草坪,当即冲破院门,寻着美人皮追了上去。   ——九阶妖虎清醒后发现月折枝不在,又刚好注意到鬼鬼祟祟的美人皮。   它不大灵光的脑瓜子忽然「开窍」,以为美人皮害了月折枝,护主心切,追着美人皮咬,想逼她把它那么大一个主人吐出来。   月折枝不知美人皮前来送面具,反倒碰上九阶妖虎,成了大冤种,被追着疯咬。   他把九阶妖虎拜托给凌踏浪,在容衍离宗的当天晚上就出发去了鬼域。   好巧不巧,与跟美人皮错开路。   鬼域比第一次来时,妖魔鬼怪之气浓郁许多,仿佛一股从污帕中拧出来的浊水,沉重粘稠向四周挤压。   远远站着,便能感受到妖魔鬼怪之气。   月折枝不喜欢妖魔鬼怪之气,睨了眼天幕。   天幕浮云如鱼鳞,丝丝缕缕日光穿过鳞缝,倒入鬼域。   日光灼热,倒入鬼域,还未将鬼域照亮,便被鬼域上盘旋的妖魔鬼怪之气熏黑,透出一股不祥之气。   隐隐约约间,月折枝瞧见熏黑的日光下掠过数道大小不一的黑影。   鬼域如今有自称李见寒的大护法坐镇,又有众多从归心宗归心大阵逃出来的妖魔,正逢风头,势力庞大。   不必想,月折枝也能猜出这些日光下掠过的,大小不一的黑影是修仙界各地,横山跨水,前来投奔的妖物。   妖物毕竟实力弱,需要找靠山。   比起魔物,鬼域现在应该更可靠,更能满足它们的需求。   ——然而,对于修士来说,越能令妖物满意的地方,越危险。   月折枝几乎能想象鬼域中接踵摩肩的妖魔鬼怪。   他不安地看了片刻天幕,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退到树荫下,摸了摸能遮掩修士气息的白鹤妖丹,又压了压黑纱幕篱。   确认伪装白鹤妖是否无误。   反复确认了好几次,月折枝才定下神,他装作镇定,朝鬼域入口走去。   刚走出一步,暗中注视他的医灵憋不住了。   “月折枝,你是不是吃错药了?这么想不开,往鬼域跑?”   月折枝在来鬼域的路上唤醒了医灵,向医灵说明了情况。   向医灵说明情况后,月折枝把医灵的封印解除了一大半。   另外一小半封印,月折枝防着医灵,打算要死时再解。   当然,如果不死,月折枝会等到扳正容衍后再解开。   医灵虽没良心在月折枝耳边庆祝提前解开封印,但出于那么一丢丢人性,医灵纠结一路,还是忍不住劝阻。   ——在它看来,月折枝进鬼域,百分之百要死。   “鬼域现在太危险了,谁知道那个大护法说得是真是假?万一他说话不算话,不放你师尊走,你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医灵冷声道。   月折枝沉下心神:“我知道。”   医灵一哽:“你知道还来找死?”   月折枝没说话了。   医灵见月折枝不说话,心想,我管这么多做什么,只要解除封印不就好了,它烦躁道:“算了,随你,好言难劝该死鬼。”   月折枝哦了声,径直朝鬼域入口走去。   鬼域入口,形态各异的妖魔鬼怪正排队进入鬼域。   医灵见月折枝执意去鬼域,气鼓鼓收回神识,收回神识没一会,它又探出神识,甩了道绿光给月折枝。   那绿光入手冰凉,生机勃勃。   月折枝挑了下眉,停驻脚步,疑惑道:“这是”   医灵骂骂咧咧道:“我主人留给我保魂的异宝,借你用一下,只要魂魄不灭,我就有办法复活你。真是服了你,一天到晚,专往危险的地方钻。”   月折枝有些意外,他收起绿光,苦中作乐,调笑道:“放心,我肯定用不上你这东西。”   “最好如此,要不然真是——哼!”   医灵冷哼了声,它不吱声了。   月折枝本还想调笑两句,放松紧绷的心情,见医灵不说话,他也不好再调笑。   给自己壮了壮胆,月折枝快步走到鬼域入口,打算排队混进鬼域。   空气却忽然凝固。   月折枝目光凌厉,抬眸朝前方看去。   前方出现一个脖子上缠着青蛇的黑衣男人,黑衣男人边挑逗着青蛇边朝他走来。   “来了?”青衣男人走到月折枝面前,他上下一打量月折枝,道,“跟我来。”   一时间所有妖魔鬼怪都朝月折枝看来。   月折枝被这些目光看得有些心慌意乱,他强压着镇定,直视眼前的青衣男子。   仅凭青衣男子脖子上缠着的青蛇,月折枝便一眼认出面前这青衣男子就是要他来魔域做交换的大护法。   月折枝心中没好气,他提防着青衣男子,冷声道:“我师尊呢?”   李见霜温声道:“你师尊自然在鬼域,你先跟我进来。”   月折枝声音更冷:“我凭什么跟你进去,按照约定,先把我师尊放了。”   李见霜眯起眼睛,瞧月折枝片刻,转身就往鬼域走,他走得很快,几乎连出一片残影。   月折枝盯着他残影看了会,没办法,走也走不了,现在这么多妖魔鬼怪盯着,只能狠心一咬牙,追了上去。   鬼域入口的小鬼也不拦他,任由他追上去。   作者有话说:   昨天审核没粘贴上,放到前面不对,怕有人不回去看,这里放到最新一章。   还有一更,写得差不多了,但没卡好点,更新很晚,别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8章   天恒【有修改】   鬼域在外面看起来一片昏暗, 进入内部却亮堂许多。   不过,可能是日光无法照耀鬼域,鬼域此时温度极低, 似乎没入一片海洋。   月折枝从鬼域入口进入鬼域后,因溺水反应,全身血管血流量减少, 心跳也变得沉重起来,在这种情况下, 他明显感觉自己心跳跳动速度缓慢了几分。   站定在原地,月折枝艰难地运转了一周天灵力。   他抬头看向鬼域上空,想来鬼域上空有什么东西, 把鬼域给圈了起来。   若不然这鬼域也不至于让修士如此难受。   ——或许师尊他们被困在鬼域, 百分之八十是因为这让人难受得窒息的环境。   月折枝心中边猜想边给自己贴了张灵符。   他这次同容衍双修,实力已经恢复到假丹后期, 隐隐约约要突破金丹。   若不然, 这种环境下, 他可能更难受。   贴上灵符,舒服些后,月折枝运转步法, 继续追李见霜。   李见霜这个所谓的大护法在鬼域明显有很高的身份,他路过的地方, 妖魔鬼怪都仿佛潮汐一般向四周褪去, 不敢挡着半分路。   托妖魔鬼怪让开的路的福,月折枝即使落后李见霜数米, 也能看到他身影。   周围的妖魔鬼怪见「一只白鹤妖」追着大护法, 心中疑惑不已, 上下打量月折枝。   月折枝气息用白鹤妖丹掩饰得极好, 因此,在众多赤^裸 ^裸,要吃人拔皮的目光下依然没有暴露修士身份。   他追着李见霜来到一处雅致的山庄。   山庄坐落于僻静的山林间,虬枝遮天蔽日,颇有些阴森。奇怪的是,月折枝一跨进山庄便没有被海水压制的沉闷窒息,他不动声色环顾山庄。   山庄沉稳,年代久远。   应该是刚修复打扫过,牌坊高耸,林木葳蕤,干净整洁。   李见霜在前方大道上停下脚步,他转头看向月折枝,简洁明了道:“你以后就住这里,有什么需要可以向山庄主事提。”   月折枝半点听不进李见霜的话,他只道:“我师尊呢?”   李见霜道:“他么,自然也在鬼域,不过你放心,现在没事。”   月折枝顿时听出李见霜言而无信,不打算放他师尊离开鬼域。   月折枝咬紧牙关,他死死盯着李见霜,盯了会,转身就走。   “既然你不肯放我师尊离开,那我们之间的交易也就不成立,我先走了。”   李见霜勾了勾蛇尾,道:“小兔崽子,我是很想放你走,但应尊者不肯放你走。前两日计划有修改,我便要取消交易,让你不必来了,可应尊者不信任我,非要你来鬼域,说这里安全。”   月折枝顿住脚步。   应尊者?   月折枝不是第一次听见应尊者的名号了。   在洞府时,他就听妖魔提起过应尊者。   妖魔问他:容衍留在他身上的魔气为什么跟应尊者一模一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了苟命,就撒谎说自己是应尊者的人。   纸包不住火,谎言被应尊者揭穿了,应尊者还叫妖魔带他去见鬼域见自己。   但刚出洞府就碰到容衍、凌踏浪一行人,被救下了。   月折枝忽然有点头皮发麻,难道这次交易是应尊者上次没见到他,故意让大护法搞得鬼?   那他肯定完了。   得想办法赶紧离开鬼域,不过师尊他们都被困在鬼域不能出去,他又如何能出去?   医灵给的异宝只是说能救活他,可没说能离开鬼域。   月折枝心情烦躁,无声动了下唇瓣。   上了个德,狗应尊者。   见月折枝顿住脚步,唇瓣微动,不知道在骂什么。   李见霜抬手弹了月折枝毛茸茸脑袋一下。   “应尊者之命我不可违,你暂时在这里住着,待应尊者什么时候心情好,我再与他说,放你离开。至于你师尊,我会想办法保住他性命。”   痛意在脑袋上蔓延开,月折枝心神被拉了回来,他嘶了声,仰头看向李见霜。   “你说什么?”   李见霜:“”   李见霜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月折枝蹙起眉,上下打量李见霜,他没听错吧?   李见霜居然说会放他走,还会想办法保住师尊性命。   “你——”月折枝顿了顿,他困惑不已,眼底全是警惕,“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见霜慢条斯理:“你父母曾救过我,作为报答,我收你为义子,护你一生平安。”   月折枝:?   父母去世的早,月折枝早已经不记得父母的长相,也不记得任何有关父母的事情。   他小心翼翼看着李见霜。   李见霜满身邪气,一看就是魔物,他父母怎么会救对方?还让对方收自己为义子?   月折枝满心疑窦。   他不怎么相信李见霜的话,即便李见霜给他似曾相识的感觉;即便李见霜这个实力和身份不至于编谎话。   俗话说,小心使得万人船,月折枝认为持有怀疑心理才能活得长。   月折枝是个惜命的人。   只是这种惜命在认可的人和责任,不值一提。   李见霜显然看出月折枝不相信自己的话,他没做多的解释,只是道:“你急匆匆赶来鬼域想必也很疲倦,先休息吧,过两日我带你见应尊者。”   月折枝眉心跳了一下,“见应尊者?”   “应尊者想见见你,不过最近忙着事,他应当只是看一眼。”李见霜心道,有可能看也不看上一眼。   鬼域已经传出要杀困在鬼域的人,甚至身体力行地杀了好些人,但仙门世家至今没有动静。   仿佛在比谁更有耐心。   应尊者不出意外,现在是在等仙门世家行动。   等待过程总是烦躁,应尊者应当没有心情见他这么个小小的义子,那日说见,恐怕是随口一说。   李见霜想到这里,道:“不必多想,且安稳在这里住着便是。”   月折枝心里不安,他强撑出笑容,点了点头。   李见霜有事要忙,安顿好月折枝就要走,他走了两步,又转身,意味深长道:   “鬼域内设了结界,不定时加固一次,修士没有路引,很容易被加固者察觉。你最好不要离开山庄,若是因此被发现身份,我也护不了你。”   月折枝心里正盘算着不能离开鬼域,那就趁这两日在鬼域中偷偷找师尊。   猝不及防被戳破心思。   月折枝目光有一丝发滞,他很快恢复正常,装出一副没什么心机的模样,笑盈盈道:“义”   月折枝从未喊过谁义父,他还有些不习惯,话在嘴里走了圈,才顺溜出。   “义父,结界是设置在鬼域上空么?我进来前发现没有日光照入鬼域。”   李见霜横他一眼:“少在哪里瞎打听,你就是破了结界,也不可能让困在鬼域的人离开。给我老实点。”说罢,转身就离开。   月折枝:“”   月折枝扯了扯嘴角,收起套话的心思了。   他看向前方山庄,山庄中只有灯火明亮,看来得在山庄住下了。   月折枝从未设想过这个局面。   他沉下心神,碰了碰红线,又暗骂了句。   狗应尊者,你个千年老妖怪,见你妹。   青云海。   海潮在月光下起起落落,容衍独身站在海岸,他注视着前方虚影。   虚影狼狈不堪的半跪在地,她发钗凌乱,满头大汗。   正是美人皮。   “应尊者,您让属下送的面具,属下已经送去了。不过——”   美人皮顿了一下,继而道:“月前辈不在,属下等了一晚上也没见到他,属下只见到头九阶妖虎。”   “那九阶妖虎凶猛无比,不知为何,追着属下疯咬,属下耗了很大精力才甩开它,因此复命迟了。应尊者赎罪。”   容衍闻言,垂下眼帘。   他耳朵有点发烫,似乎是谁在骂他。   心里隐隐约约有不好的猜测,容衍想到月折枝乖顺的模样,蹙起眉,道:“等了一夜都没见到人,反而被九阶妖虎追着咬?”   美人皮应是,她又仔细把送面具以及被九阶妖虎追着咬得事详细说了一遍。   容衍沉默得听完。   良久,容衍道:“退下吧。”   美人皮的虚影当即消失了。   容衍在海岸站了会,他祭出联络玉牌,在问候管事处宗内情况后,顺理成章地拐到月折枝身上,询问管事处,月折枝是否在宗内。   管事处的弟子道:“最近两日进出宗的人太多了,待我仔细察后,再回复容师兄。”   容衍眉头蹙得更紧,嗯了声,掐断联系。   他转身回到缉拿妖魔的队伍,缉拿妖魔。   妖魔不出半天,便被「努力」缉拿妖魔的容衍抓到,他将妖魔带回椰枣林,打昏抓到的妖魔,取出小刀,先一刀划破妖物手臂,后又一刀划破魔物手臂。   容玄机跟在容衍身后,见容衍划破妖魔手臂,血液涓涓流出,立刻拿了两个琉璃杯接住血液,分别给容默几人服下。   血液见效很快,原本狂躁的几人立刻安静下来,肉眼可见,溃烂的皮肤也逐渐复原。   “没事了。”   容衍轻声道,他示意容玄机收起琉璃杯,自己则半蹲下身,与其他人去解绑住容默几人的捆仙绳。   容玄机道:“那就好。”   他收起琉璃杯,视线从捆仙绳上越过,走到被容衍打昏的妖魔面前,掐诀将妖魔收入镇灵盒中。   镇灵盒是容家伏魔之物,收入后,妖魔便会失去意识。   容玄机将镇灵盒交给一旁的容帆,道:“我带着行动不方便,容帆,你收好了。”   容帆表情严肃,郑重接过镇灵盒,应了声,道:“放心,我会收好的,定要把这些妖魔全给镇压回去!”   容衍闻言,视线淡淡扫过镇灵盒。 第89章   最适合吃了   容玄机将镇灵盒交给一旁的容帆, 道:“我带着行动不方便,容帆,你收好了。”   容帆表情严肃, 郑重接过镇灵盒,应了声,道:“放心, 我会收好的,定要把这些妖魔全给镇压回去!”   容衍闻言, 视线淡淡扫过镇灵盒。   他解开最后一条捆仙绳,站起身,走到一旁, 撩袍盘坐下来, 吩咐道:“都辛苦了,休息一会吧, 待容默几人清醒, 再接着缉拿妖魔。”   缉拿妖魔本就又苦又累, 闻言,在场之人也不推说什么,当即盘坐下来, 调整呼吸和有些紊乱的灵力。   调整片刻,在场之人想到什么, 齐刷刷看向容衍。   “表哥/堂哥, 你转修剑道,有没有哪里不适?”   容衍说出转剑道时, 大家都惦记着抓妖魔、解毒, 来不及问容衍转剑道顺不顺利。   只是在容衍缉拿妖魔时, 见容衍风行雷厉, 猜测容衍转道比较顺利。   但只是猜测,具体情况不知,大家心里还是有几分担忧。   容衍微微颔首,道:“没有哪里不适,转道很顺利。”   “那便好。”在场之人闻言,纷纷放下心,但依然盯着容衍,目光灼灼。   容衍扫他们一眼,“还有什么事?”   在场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犹豫豫,终是没有问容衍道侣一事。   他们不知该如何问。   容玄机知道内情,隐隐约约猜到道侣是谁,可他见容衍心神不宁,似乎在担心什么,便也没问,免得引起对方烦恼。   容衍确实心神不宁,他心中惦记着月折枝是不是不听他话,出宗搞事了。   等了会,未等到回复,容衍起身走向一旁,翻出《归心弟子规》,以灵力铺了张桌子,执笔抄写《归心弟子规》,想借此安定心神。   容衍抄写速度很快,不出半个时辰便将《归心弟子规》抄完了。   浸透黑墨的狼毫正欲勾笔作停,联络玉牌发出轻微响动。   是宗内管事处传来消息。   管事处弟子道:“出宗记录上,并未查到大师兄出宗。不过,守宗门的弟子说,他们前天夜里,看到大师兄出宗了,至今未归。”   管事处弟子说着,皱起眉头,眉头几乎皱成个川字。   “私自出宗,等大师兄回宗,我定要好好说道说道。”   月折枝最近很受人喜欢,当然,这种喜欢不光来源于月折枝那张脸,更多的是来源于对他品行的认可。   身为大师兄,担了大师兄的责任,而不是徒有其名。   大家嘴上不夸他好,心里却都转变了念头,不自觉袒护,就连月折枝与人私下双修都选择性失忆了。   换做以前,月折枝私自出宗,管事处弟子绝不是说道说道两句就能了事的。   容衍目光早在听到月折枝出宗时就冷了下来。   月光从支离椰枣树间穿下,在容衍额头打下清晰叶影。   良久,容衍缓了冷意,清清淡淡道:“多谢告知,麻烦了。”   管事处弟子笑道:“容师兄真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他笑着说完后,先断了联系。   身为管事处弟子,他还有其他事要做。   容衍晦暗,指腹按紧联络玉牌,联络玉牌表面雕刻着归心二字,手感温润,像极了摩挲月折枝肌肤的手感。   怪不得临行前那么乖巧,说什么都好,点头跟小鸡啄米一样。   原来心里早有其他打算。   容衍还以为他的乖巧是温存后残留的温柔。   容衍崩一声按裂联络玉牌,他松开骨节分明的手指。   联络玉牌被一团黑雾包裹,仿佛跳舞的精灵一族,又很快复原。   容衍盯着恢复原状的联络玉牌,温和尽数消失,他不缓不急,目光落到抄写好的《归心弟子规》上。   不吭一声,私自出宗,想来是去鬼域了。   鬼域——   容衍转动联络玉牌,垂着眼睑,想到什么。   月折枝在鬼域山庄内住了两日。   这两日他并不安分,跟医灵四处打探什么是路引,路引在哪里。   李见霜说修士只有手持路引才能在鬼域中自由活动,月折枝不疑有它。   月折枝住进山庄的第一天,站在山庄观景台,亲眼目睹有个年纪小的修士担心被困鬼域的长辈,潜入鬼域,被突降的结界发觉,死无葬身之地。   那场景,让月折枝心惊胆寒,顿时放弃了出去摸路的念头,一心打探路引。   李见霜或许早知晓他会打探路引。   山庄里,被李见霜安排来伺候的妖魔鬼怪,大多不懂人语,且守口如瓶,月折枝和医灵使劲手段,也没有打探出有关路引的信息。   白费两日。   第三天一大早,李见霜就来到山庄,说带他去见应尊者。   “应尊者只是见你一面,不会有其他事,你”   月折枝表情凝固,这一天终归还是来了,安慰自己走一步看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大不了死遁。   他勉强挤出笑容,道:“我知道,见应尊者,我不会乱说话。”   李见霜皮肤呈现死人般的冷白,他扫月折枝一眼,嗯了声,阴郁俊美的眉宇间却有几分愁绪。   前天晚上,他还没告知应尊者,月折枝来了,过两日带他见您。   应尊者就主动联系他,问他他义子是否来了。   李见霜自然是如实告知,末了,还表示自己过两日带月折枝去见应尊者。   应尊者应下了,说会抽出时间,好好看看你这义子长什么样子。   李见霜自入魔后,跟随应尊者多年,还从未见应尊者对一个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的人如此上心过。   ——亲自问来没来不说,还要抽出时间,好好看看。   一反常态,让李见霜十分不安。   他想了许久,猜测应尊者此番动作,要么是依然不信任他,借此在狠狠敲打他,要削他权力;要么是调查清楚了月折枝是炉鼎体质,想收了月折枝。   虽然第二个猜测有点离谱,但千年时间已过,谁知清心寡欲的应尊者会不会动了心思,要收侍妾。   炉鼎是最适合做侍妾的。   李见霜压了口气,以上两种情况他都不想看到。   定了定思绪,李见霜带着月折枝离开山庄,来到一处僻静的宫殿。宫殿应该是新建的,涂漆很新,散发着辽阔、冰凉的雪息。   月折枝边走边记路。   一路穿过宫殿深门,沿着走廊来到内殿。   内殿大门紧闭,月折枝来到这里便察觉到浓郁魔气,这魔气与容衍几乎一模一样。   月折枝和容衍有肌肤之亲,容衍的魔气他已经熟悉,哪怕多道魔气混在一起,他也能准确找出容衍的魔气。   可这里的魔气,如果跟容衍的混在一起,他根本无法找出容衍的魔气。   李见霜看月折枝一眼,他走上前推开内殿门。内殿一片昏黑,伸手不见五指。   李见霜跨入内殿,他刚要行礼,黑暗中传来迷糊、低沉的声音。   “这就是你义子?月折枝?”   月折枝听到应尊者问话,往李见霜身后缩。   李见霜一顿,他退出内殿,摸了摸因为畏惧强大而有些瑟缩的青蛇,应道:“回禀尊者,是。”   “胆子挺大。”黑暗中传来声音。   李见霜回头看向月折枝,意识到什么,皮笑肉不笑,“尊者见过这小兔崽子?”   “未曾见过,不过跟他有缘,交谈过几句。最后交谈甚欢,想请他来见本尊,可惜,没请来。”   月折枝听出应尊者这是在指,洞府时,自己为保命,借容衍留在身上的魔气,骗妖魔自己是应尊者的人,结果毫不留情被他揭穿,「请」去「喝茶」。   可惜,路上碰到容衍、凌踏浪等人,没真的去「喝茶」。   好一个应尊者,说话阴阳怪气,还什么交谈甚欢,请来见见。   呸。   “进来。”黑暗中忽然道。   月折枝一动不动,他努力把自己缩到一边,然后求助般看向李见霜。   义父,你不是说只看一面吗?为什么还要进去。   李见霜横月折枝,你跟应尊者有过节不早跟我说,难怪应尊者要亲自见你,这他娘是来报仇的。   月折枝缩了缩脑袋。   “怎么,本尊请不动你?”   月折枝眼巴巴看着李见霜,李见霜不再看月折枝,他拱手道:“小兔崽子不懂事,得罪了尊者,看在属下的面子上,还望见谅。”   月折枝这一刻有点相信李见霜真的是他亲义父了。   “大护法,你是不是没事情做了?”黑暗中传来声冷笑,随及便是铺天盖地的威压,“月折枝,进来,本尊又不会吃了你。”   青蛇被强横威压压得几乎立不起蛇头,李见霜单手护住青蛇,皱起眉头,本就阴郁的脸,由此显得更加阴沉。   他看向月折枝,道:“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月折枝无法,只得一边唤醒医灵,让医灵做好自己随意会死,随意会解开封印的准备,一边慢吞吞往漆黑的内殿里走。   刚跨进内殿,还未站稳,月折枝听到背后哐一声。   回头一看,什么都看不到了。   殿门被关了起来。   月折枝见不到李见霜,心里不由沉了几分。李见霜虽然也不是很值得信任,但月折枝至少不会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威胁。   深吸一口气,月折枝回过头,他在心里唤了声,“医灵?”   “我在。”医灵回了声。   月折枝确定医灵在,他朝前走了几步,站定脚步,朗声道:“应尊者,你叫我进来有事吗?”   黑暗中,一片冷寂。   月折枝鼓起勇气,道:“没事我就先走了——”   月折枝说着,转身就要跑,还不等他转身,后颈传来灼热的气息,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亲吻。   “你之前在洞府时,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是本尊的人吗?”   月折枝呼吸一滞,他连忙躲开,“应尊者,我是为了保命说着骗你的,你也揭穿我,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大魔不计小人过,你就别放心上了!”   “这样么?”   月折枝连忙点头,就在他点头之际,衣服却诡异的尽数落到地面,鞋袜也消失了。   赤脚踩在冰凉玉砖上,月折枝僵住了,他当即将乾坤袋召入手中。   他之前的乾坤袋给了孟麒,现在这个乾坤袋是他新拿的一个,只装了些药物和衣服。   月折枝握紧乾坤袋,当即想取乾坤袋中的衣服穿上。   黑暗环境下,乾坤袋被黑雾缠绕,无论如何也打不开。   月折枝气死了,面红耳赤,感觉整个人都燃了起来。他丢掉乾坤带,半蹲下身,抹黑去捡落在地上的衣服。   衣服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月折枝纤细雪白的手指抓到衣服,却无论如何都扯不回自己手中,他脾气炸到最顶点,祭出红线就想攻击压着衣服的存在。   关键时刻,月折枝冷静下来了,他要是现在攻击,肯定会得到更坏的结果。   月折枝忍气吞声,道:“应尊者,请你把衣服还给我。你这样很像流氓。”   “哦。”   应尊者哦了声,却依然不移开压着衣服的存在。   月折枝骂娘的心都有了,他又重复了一遍。   应尊者依然不理他。月折枝气炸了,他再也忍不下去了,绷紧红线,控制红线朝着压着衣服的存在悍然袭去。   袭击去的瞬间,月折枝听到一声脆响,似乎是压着衣服的存在粉碎了。   心头一喜,他使劲一扯衣服,只听一声布料撕扯声,月折枝意识到衣服被撕破了。   撕破的衣服自然失去了遮挡意义。   月折枝怔愣住,他仿佛一下子失去着重点,整个人都陷入迷茫。   有滚烫的呼吸声在他耳边吐纳,应尊者似乎是半蹲到他身边,紧接着,月折枝感觉到有东西从自己脚踝攀爬而上,一直攀爬到腰部,像是在丈量物品。   “顶级炉鼎体质,很多年没见过了。听说与之双修,汲取其灵气,能提升修为,不知是真是假?”   与之双修,汲取其灵气,能提升修为,自然是真的。   不过容衍从来没有汲取过他灵气,反而是月折枝通过双修得了提升修为的好处。   “不管是真是假,本尊也不打算与你双修。”应尊者低嘲一句,他说话时夹杂着雪息,“像你这样的顶级炉鼎,最适合吃了,全身上下都是纯洁无垢的灵力。”   月折枝豁然感觉到耳朵被舔了下。   “先把脖子砍断,然后从胸膛^刨开^肚腹,趁体温未凉时,食 ^其心肝脾肺肾,然后挖出丹田,丹田里的灵气最多了,可以用来泡酒”   月折枝瞳孔猛缩,他睫毛发颤,浑身绷紧。   喉间干涩,月折枝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俯在耳边的灼热气息变得冰凉无比,宛如死人。 第90章   喉间干涩,月折枝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俯在耳边的灼热气;   喉间干涩, 月折枝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俯在耳边的灼热气息变得冰凉无比,宛如死人。   那气息从他耳边攀爬, 爬到他眉心。“听说,顶级炉鼎魂魄至纯无比,不知经过生吃的魂魄, 吃起来是否还至纯无比?本尊非常好奇,想尝尝你魂魄的味道。”   月折枝已经六神无主了, 他想过死,但他没想过被生吃。而且连魂魄一起吃——这样他就不能复活了吧?   月折枝记得医灵说得是,魂魄不散, 它就有办法救活自己。   被吃, 不算不算散吧?   月折枝连忙唤医灵,想问问医灵被吃了能不能救活。   医灵却无论如何都唤不出来。月折枝猜想是应尊者离他太久, 导致医灵被限制了, 无法出来。   月折枝心凉了一大截, 他绷紧红线,手指攥紧地面的衣服,眼尾都吓红了。   “那个那个”月折枝手在地上摸, 摸到凉凉的,不属于自己的衣角, 他一把抓住那衣角,“生吃有细菌,容易得病, 要不还是给个痛苦, 煮熟了吃吧。”   月折枝心知完全不是应尊者的对手, 对方碾死他跟碾死只蚂蚁一样, 与其拼死一搏,结果依然被生吃,不如乖巧点,求个痛快的死法。   月折枝不认为李见霜这个口头上的义父能救得了他,李见霜是应尊者的属下,他不会为了个义子——就当他真的是李见霜的义子——而去得罪应尊者。   李见霜分得清利弊。   更况且,月折枝怀疑李见霜跟应尊者是一伙的,故意哄骗他来此地,陷入绝境。   “煮熟?”月折枝煮熟话一出口,空气凝固。   应尊者将煮熟二字放在齿间,慢慢磨嚼了几下,低笑出声,他慢条斯理道:“细皮嫩肉,最适合生吃,煮熟了破坏口感。”   月折枝:“”   月折枝慢慢收起了红线,他一狠心,努力憋住眼泪,认真细数煮熟的好处。   “煮熟是破坏口感,但放调料会变得很好吃,完全不会破坏口感。应尊者,你喜欢辣口还是咸口?鬼域没有辣椒,你要是喜欢辣口,我乾坤袋里有好多辣椒,你把乾坤带给我松松,我免费送给你。”   “要是喜欢咸口,一刀砍了,放点盐,放点花椒,再放点生姜大蒜,腌腌多好,细菌全杀死了,还有独特的腌制风味。”   “呃”   “真的,强烈推荐一刀割了然后煮熟。”月折枝声音带了哭腔。   应尊者不说话了,落在月折枝眉心,死人一样的冰凉气息也变回温热,他扣住月折枝手腕,吻去月折枝眼泪。   月折枝心中厌恶,他企图避开,但那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缠他身体缠得太紧,月折枝只要稍稍一动,皮肤就一阵撕痛,好像被明亮锋利的刀片割破。   月折枝攥紧手指,他避无可避。   心中后悔来鬼域前,不跟容衍商量。   若跟容衍商量了,容衍那么细心冷静,又有主角光环,肯定会察觉不对劲,拦着不让他来。   容衍一直不喜欢他孤身犯险。   月折枝一想到这里,后悔便越演越烈,如初春埋于地底的麦子,经春风一吹,疯狂抽根发芽。   月折枝手指在颤抖,应尊者似乎很喜欢他颤抖的模样,吻去他眼泪不说,还一路吻过雪腮,吻到他唇角。   月折枝猛然抓紧红线,他不顾控制红线时,强烈痛意,运转灵力,一击击开似乎无形的应尊者。   月折枝感觉应尊者没有实体,除了散在他脸上的气息,亲吻时的温度,他根本感觉不到应尊者的存在。   受辱之际,红线威力超出月折枝想象,直接将亲昵自己的气息击开。   月折枝眼前一亮,他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当即借势,想用红线自刎。   他现在若是用红线自刎,魂魄会很快离开身体,进入红线中,饶是应尊者这般人物也休想立刻把他魂魄从红线里弄出来。   只要不立刻把魂魄从红线中弄出来,吃掉,那他魂魄就不会散。   医灵之前说过,魂魄不散,能直接救活他。   月折枝认为,医灵口中的救活,指的是,将魂魄放入其他已死之人的身体复活,或者放入其他有灵气的物件中,幻化成人。   月折枝算盘珠子打得啪啪响,他如此想着,已经将红线对准自己胸口。   下一刻,红线被夺了去,月折枝栽入一个冰凉的怀抱,栽进去的瞬间,肩头传来剧烈痛意,似乎是被尖牙咬破了皮肤。   月折枝痛得嘶出声,他正要摆烂怒骂。   应尊者的声音在月折枝头顶响起,恶意不加掩饰,凝着霜寒。   “等本尊吃完了你再死也不迟,谁叫你笨,上赶着找死——”   月折枝又气又恐,他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像尾沾满水,湿漉漉的鱼,明明被人按到菜板上,还不顾草绳缠住的痛意,剧烈挣扎。   但对方实力太强,加之鬼域完全不适合修士作战。   月折枝体力很快耗空,他眼前发昏。   不知道是不是发昏带来的好处,月折枝感觉不到痛意了,只感觉到对方顺着他肩头一寸寸往下咬,好像缠着他的那些东西从腰部滑下修长双腿,没入黑暗中了。   没感觉到痛意没一会,月折枝也感觉不到被咬的感觉,他听到哐一声,似乎是殿门被破开的声音。   然后,所有感官伴随着昏意,一并没入无声无息的世界。   月折枝再次清醒过来,已然离开伸手不见五指的内殿,他环顾四周,是一个干净整洁的房间。   房间透着光,他被撕烂的衣服、乾坤袋、红线都整齐放置在做工精细的雕花床头柜上。   这是哪里?   他不是应该被生吃了,连魂魄都没了吗?   月折枝茫然无措,他低头看自己身体,一件大了多少的白色中衣套在他身上。   月折枝手被衣袖完全盖住,他挽起过长的袖子,心惊胆寒地掀开自己衣摆。   掀开一点。   腹部肌肉柔软,漂亮紧实,没少一块肉。   月折枝愣住,以前自己看错了,他又往上掀了些,依然没少一块肉。   欸——   月折枝明明记得当时应尊者顺着左肩咬到这里,按理说,应该咬下好多肉。   月折枝又惊又错愕,他单手撑床坐起,正要褪衣检查自己全身,只听门边传来开门声。   月折枝当即召过红线,警惕得盯着房门,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容衍。   月折枝死死盯着容衍。   青年身着一袭白衣,清冷雅致,身材高大却不显魁梧,他压着眉眼,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似乎正为什么事极其不悦。   “大师兄,你感觉如何?”容衍快步走了过来,一把将月折枝拢入怀中,他沉声道,声音低哑。   月折枝几乎是瞬间推开容衍,他怀疑容衍不是容衍,而是应尊者。   应尊者修为多少,月折枝无法看透,但他却知道,像应尊者那般恐怖的存在,有办法提取自己以往的记忆,从而变成记忆中的人。   容衍被推开,蹙起眉,他抬手,以手背碰了下月折枝额头,道:“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折枝冷声道:“狗逼玩意,你少拿寻我开心,食材开心了肉质并不会变好!”   容衍目光冷了下来。   月折枝见容衍目光冷了下来,心道,骂一句狗逼玩意就憋不住,显出原型了?什么尊者,也不过如此。   在月折枝看来尊者要能伸能屈。   如果他是尊者,他断不会变脸,不仅不会变脸,还会深情入戏,拿对方寻开心。   月折枝心态有些崩,他恶意的想着。   “寻你什么开心?”容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贸然跑去鬼域,我有多担心?若不是你义父,那人自称是你义父,把你送回来,我现在就要进鬼域寻你!”   月折枝本以为对方会勃然大怒,掐他脖子吃了他,却不料对方反而来了这么一通。   月折枝冷笑一声,并不理容衍,反而躺到床上。   容衍压了压火气,他走到床边,道:“我离开宗前,跟你说过,不要去鬼域,你为什么不听我的?你不是答应我不去吗?你不是答应我,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的吗?”   月折枝闻言,拧起眉头看容衍,“你语气真的好像容衍。”   容衍冷淡道:“我就是容衍。”   月折枝嗤笑一声,“你要是容衍,你现在就该气得要拔我手脚筋了。”月折枝眼珠在眼眶里打了个转,他道,“你不会忘记你之前说的,要是我只身犯险,就拔我手脚筋吗?”   “吓唬你的,舍不得。”容衍神色冰凉,他怒到极点,但依然压住了脾气。   抬手碰了碰月折枝脸颊,容衍轻声道:“你先休息,我等会来看你,以后不许这样了。”   容衍说着,起身离开了。   月折枝嗅觉一向敏锐,容衍碰他脸时,月折枝清楚嗅到一股淡淡雪松冷香。   这雪松冷香只有容衍身上才有。   难道这人真的是容衍?!   月折枝见容衍出了房间,轻轻关了房门,顿时从床上一跃而起,三步作两步,打开房门,追了上去。   “容衍!”   容衍正准备下楼,闻言,顿住脚步,他转身看向月折枝,白发泛着微微天光,发尾几乎透明。   “怎么了?”容衍嗓音清冷,他问道,语气里却是不加掩饰地在意。   月折枝这下真真切切确定这人就是容衍,只有容衍才会这般在意,他满腹委屈顿时爆发,冲过去抱住了容衍。   月折枝不是喜欢粘人的存在,也不是受点委屈就要哄的人。他只是看到容衍后,压抑的情绪有了宣泄口,再加上心底觉得容衍跟他在一起了,关系不同寻常人,可以倾述,也可以要抱要哄,于是一下子抱住了容衍。   容衍精瘦腰部被月折枝紧紧抱住,容衍垂下眼帘,眼中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   他环住月折枝,顺着月折枝漂亮背脊,安抚道:“怎么了?”   月折枝没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容衍。好半天,月折枝才闷闷地开口。   “我还以为你是算了,不提了,我以后不会只身犯险了,一定会跟你商量。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容衍低下头,亲了亲月折枝耳尖,月折枝耳尖顿时泛起了红晕。   “你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月折枝嗯了声,他扬起头看容衍,可能是刚才埋在容衍怀里太闷了,月折枝眼尾闷出一片红意,像是哭红的。   “对了,你先前说的我有些不明白,什么叫义父送我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月折枝满头墨发未束,散在后背,容衍垂眸,指尖卷了缕月折枝散在背后的墨发。   墨发在指尖触感极为丝滑,拢了层名贵纱料似的。   容衍卷了两圈月折枝头发才道:“我在外面缉拿妖魔时,听说你不在宗后,查到你去了鬼域,本也想进鬼域,却碰到一个自称你义父的魔物。他把你送了回来,还叫我带你赶紧离开。”   “他有没有跟你说他是怎么救我出来的?”月折枝有些疑惑。   月折枝所有感官伴随着昏意,一并没入无声无息的世界前,曾听到破门声。   结合容衍的话,难道那破门声是——李见霜造成的?   月折枝有些不敢相信,李见霜这也月折枝眼神复杂。   “没说,我本还想等你清醒问问你。”   月折枝摇头,道:“我昏过去了,不知道。”   月折枝话音刚落,感觉容衍拢着他的力度重了许多,容衍道:“你怎么会昏过去?”   月折枝不吱声了,他觉得很丢脸,很耻辱。默默把应尊者划入迟早要报仇雪耻的名单,月折枝转移话题,问道:“我身上的伤是你治好的吗?”   “什么伤?我并没有发现任何伤,只是给你换了身我的衣服。你乾坤袋被魔气宁绕,打不开。”容衍解释道。   月折枝蹙起眉,他松开抱住容衍的手臂,站在楼道上沉思,怎么会没有伤,他明明记得被咬过,还被不知道什么的东西缠紧过,特别痛。   为什么会没有伤?   难道他所经历的都是幻觉?   是应尊者故意耍他?   月折枝有些不敢置信,不过,也只有这个原因能解释,如果不是应尊者故意耍他,他不可能没有伤,李见霜也不可能破门而入后,还能平安送他离开。   可是   月折枝蹙起眉头,堂堂一个应尊者,会闲着没事干,故意耍他?   怎么想怎么不可能。   月折枝快要把自己绕晕了,他定神强行把疑惑压下。   算了,不管了,他现在反正没事,想不明白的就想不明白。   月折枝是个乐观派,他飞快放下想不明白的地方,严肃道:   “我这次进鬼域其实也并不是全无收获,我发现鬼域内有结界,结界应该在鬼域上空,无路引无法过结界,我和医说错了。”   “我自己记录了结界开启时间,你有空帮我看看,看能不能找出什么规律,把结界破了。我怀疑,师尊他们出不来就是因为这个结界。”   “另外,我记下了应尊者的住处,不知道有没有用。”   容衍睫毛长长的,透着光。   闻言,他挑起眼帘,靠近月折枝,低头撬开月折枝唇齿,亲吻月折枝。   月折枝在他亲来的瞬间想到应尊者亲他,顿时有些恶心,他忍住推开容衍的心,仰头接吻。   容衍浅尝辄止,他退出月折枝唇齿,低声道:“我要缉拿妖魔,又要写检讨,还要帮你代写《归心弟子规》,实在没空。不过,事关师尊,我推了缉拿妖魔的命令,也要看看。”   月折枝:“不用写检讨了,代写也不用了,我自己来——”   月折枝说到这里忽然感觉如芒在侧,他猛地朝左下方看去,本来安静无人的楼下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白衣人。   个个呆如木鸡,盯着他和容衍。   月折枝认出这群白衣人是容玄机等人,他之前缉拿妖魔还在洞府与容玄机等人打过照面。   “你你们”   月折枝顿时僵在原地,他意识到容玄机等人看到他和容衍接吻了,若不然,神情也不会这么恍惚,个个呆若木鸡。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容衍轻声道:“我方才就说,我在缉拿妖魔。缉拿妖魔自然是跟他们在一起。”   月折枝:“”   容玄机首先反应过来,他早猜到容衍之前口中的道侣是月折枝,转过身去,冷静道:“失礼。”   像是一键复制粘贴,其他人也纷纷转过身,尽量保持冷静,道:“抱歉,并非有意盯着看,只是只是没想到,冲击力太大。”   月折枝:“” 第91章   描黑   月折枝:“”   月折枝觉得自己毕生倒霉都交代在这里, 他扯了扯嘴角,简直心尖都在打颤,向后退上两步楼梯, 远离容衍。   “你们听我解释,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我跟容衍没关系。”   容衍猛地抬起一双明亮黑眸看向月折枝, 眸中不掩难受之意。   月折枝自然是察觉到容衍的难受,他避开容衍目光, 极力解释。   “我方才跟容衍其实是——”   “我们懂,不用解释。”容玄机道。   其他人心里念了几遍“淡定,淡定, 我们是见过大场面的容家人, 不该因致使表哥/堂哥转道的道侣是月折枝而大惊失色”,也佯装镇定, 附和点头。   “玄机说得对, 不必解释。”   他们没有回过身, 低头看地板,脑海里翻涌着刚才的画面。   表哥/堂哥和归心宗那位大师兄靠得极近,明明是师兄弟, 关系却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超出寻常师兄弟。   他们站在楼道上,低头仰首, 亲密接吻。   即便是外人, 站在一旁,也能感觉到两人之间。   忘情, 热烈, 缠绵。   容家注重修心修性, 家风严谨, 家族子弟几乎不接触色^ 情之物。   乍一瞧见自家那位孤冷强势的表哥/堂哥和漂亮秀美的归心宗大弟子接吻,简直让在场容家子弟寄颜无所,想遁跑三百里。   月折枝急了。“不是,你们真的误会了!”   “放心。”有人面红耳赤,回头偷偷看月折枝,小声道,“我们懂分寸,嘴严,这种事情,不会乱说。乱说天打雷劈,五雷轰顶。”   月折枝:“”   你们这语气为什么形容得我好像偷了隔壁老王家的小情人。   月折枝深吸一口气,他维持住少得可怜的从容冷静,脑海里不住浮现高级术法。   归心宗有门高级术法,能够抹除人的记忆。   月折枝虽知道这门高级术法,却因修为不够,只能抹去这个人生平所有记忆,而无法指定抹去一段记忆。   在抹去在场容家子弟的全部记忆的危险念头上试探了又试探。   月折枝怂怂地放弃了这个危险念头。   把记忆全抹去,在场容家子弟就成了白白净净一张纸,除了自身修为等级,什么都要重头学。   别说容衍不同意,就是同意,他也不敢下手。   搞出这么一个幺蛾子,容家想不查他都难,到时候,直接把他查个底朝天,什么事都瞒不了。   月折枝看向容衍,用心念传音,咬牙切齿道:“都怪你,好端端亲我干什么,赶紧给你家这些小孩子解释清楚。”   月折枝容貌身形虽然看起来仿佛刚成年的青年,但他实际年龄比在场容家子弟大不少,包括容衍。   容衍是正历七二年出生,比他小了整整十五岁。   “解释?解释什么?”容衍盯着月折枝脸,神色不好看,他传音回道,“本来就是事实。你要我解释,岂不是要我骗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会骗人。”   “这不是骗人,这是保护小孩子心理健康。”月折枝言之凿凿的狡辩。   “心里健康?据我所知,他们心里很健康,没有疾病。”   月折枝:“”   “不是心里健康,是心理健康,道理的理。”   容衍沉默了一会,才传音问道:“什么意思?”   月折枝忘了修仙界没有心理健康这个概念,他斟酌片刻,传音道:“在这个情况下,可以解释为——保护小孩子不受淫^秽色^情影响,从而怠慢修行。”   “可寻常人家,他们这个年龄已然成婚了,怎么会受影响。”   月折枝:“你不要拿仙门世家跟寻常人家比,这是两码事。”   容衍道:“仙门世家这个年龄没成婚,也多少看过些风花雪月。难道你十七十八时还没看过?”   月折枝憋红脸,传音都带了几分恼意,“你看过?”   容衍淡淡应了声,“在家没有,一来家规严,二来我修无情道,本就无心,但出门历练,碰上你后,还是看过。”   月折枝:“”   幸好此时是传音,并未叫其他人听到,否则。   月折枝想定然要叫人误会是自己引^诱了他。   天地良心,月折枝绝对没引^诱,他当时满脑子骗点气运,哪有心思干其他事。   再则说了,容衍一个修无情道的,凡是脑子正常的,都不会去引^诱,吃力难成功,还容易遭致杀身之祸,不如去引^诱其他道的修士。   比如凌踏浪那种体修,家世不错,人俊朗,性格方面也很稳重,除了有时候爱搂搂抱抱,喊哥撒娇,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月折枝深吸一口气,传音道:“我不跟你说这些,赶紧给我解释清楚,我们没有关系。”   “不会骗人。”容衍垂眸,传音清清冷冷,“关系暴露便暴露,又不是见不得人,我觉得很好。”   好,好死你算了。   别修无情,也别成仙了。   月折枝气鼓鼓地瞪他,转身回房了。   “表哥/堂哥?”   见月折枝和容衍对视了一会,气鼓鼓转身回房,在场容家子弟心中疑惑不已,他们看向容衍,容衍看不出什么情绪。   “我们是不是对错什么话,惹嫂子不高兴了?”   容衍为月折枝破了无情道,转了剑道,还在青云海时,光明磊落旳称月折枝为自己道侣。   有意成婚者,在未婚前,不要脸点,也可介绍心上人为道侣,修仙界包容,并没有成婚后,走了正式形式才能称道侣的死规矩。   如此种种,想来是认定月折枝,非他不可。   既然这样,他们作为直系亲属,称呼月折枝一声嫂子也没错。   容衍抬起眼帘,视线移到月折枝刚关上的房门上,看了片刻,下楼走至窗边客桌前坐了下来。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   此处妖魔出现的地方在城镇,容家不缺钱,想着缉拿妖魔要几日,便直接把这家客栈包下来了,以做休息疗伤修炼之所。   容衍坐下后,倒了杯茶,这才道:“没有,他气量大,不会生气,只是回房换衣。”   月折枝之前着急出门追容衍,只穿了身不合身的雪白中衣,连鞋都没穿。   容玄机目光在月折枝所住的酒楼客房走了圈,慢吞吞来到容衍对面,撩袍坐下。   他打量容衍,犹犹豫豫,压低声音,道:“你转道跟月道友在一起,家主知晓么?”   容玄机无不担忧。   “父亲知晓转道,但不知我和大师兄的事。他说,我有本事就先成完婚,再带回家,所以我打算妖魔一事太平了,先成完婚,再把他带回家。”   容玄机:“”   其他人:“”   容玄机哽住了,“哪有不告知长辈,便先成婚,再冷不丁地带回家的?这——一这怎么行?”   “按照流程,提亲,合八字、定聘、过礼、确定合籍日期、大典合籍定契,缺一不可!你先成婚,不告知长辈,岂不是前面五个步骤连同大典全省了?”   “对方又不是傻子,怎么会与你合籍定契。除非你借什么事,骗人家成婚。”   容玄机以前嫌容衍太老实,什么事都自己憋着,非得别人推一把,现在他反倒觉得容衍以前好,至少不会骗人。   容玄机眉头一皱,“骗人是不对的。言不信者,行不果!①”   其他人听到这里,也认真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   容衍抿了口茶,掀起眼皮。   容玄机正气凛然,“虽然我没成过亲,也尚未有心上人,但我绝不会骗——”   容衍用灵力封住了他嘴,“六礼我会补上。”   容玄机:?   容玄机破开了封住他嘴的灵力,“成完婚再补?你顺序全反了,这不行,你改改,又不是已经成婚定期了不能改——”   容玄机想到什么,愣了愣,「你是不是已经借什么事,骗月道友跟你成婚定契了?」”   容衍没说话。   容玄机:“”   其他人:“”   看样子确实是借什么事骗月折枝成婚结契了。   怪不得在青云海,光明磊落旳称月折枝为自己道侣。   他们还以为是容衍脸皮厚,不要脸。   空气凝固了很久。   容玄机什么话都消失了,其他人也完全没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作者有话说:   ——   推预收文,有兴趣收一下,爱你们——   ——   《宫廷生存指南》   顾韵一觉醒来穿书了,穿成小国质子。   身为文里的一笔带过的路人甲,衣食住行,处处受炮灰刁难,就连死了也不得安息,被反派挖出来鞭尸。   顾韵以为自己最惨,没想到绑定【宫廷好友交流群】,怀着无聊的心态跟群里唯一一个群友聊天后,顾韵发现群友比自己更惨。   身为侯府庶出少爷,因母亲早亡,受尽排挤,吃不饱,穿不暖,病痛全靠自己熬,药都没有一点。   同是天涯沦落人,顾韵产生了下强烈的同情,他利用交流群,给小可怜送东西,送温暖,顺带告诫他一定要小心反派。   “反派是当朝九皇兄朝恹。”   “毒蝎心肠,狼子野心,凶神恶煞!”   “一口气能吃十个小孩!”   “没有人能从他手上活着出来!没有!你千万要小心!”   小可怜很有戒心,却也很听话,表示一定会小心。   两人在苦难中相互扶持,扶持着扶持着,小可怜放下戒心,并在不久后,表示自己日子好过了,给顾韵反向送东西。   开始是一捧青梅,酸酸甜甜。   后来是各种精致糕点、物件   顾韵又惊又喜,深感欣慰。   直到,十年后某一天,两人约定现实见面。   顾韵精心整理了一番,满怀紧张的去见小可怜。   小可怜眉眼带笑,赫然是当朝九皇子朝恹。   顾韵:芭比q了。   朝恹莫名其妙得到个宫廷交流群。   为了不暴露身份,他假意说自己是候府庶出少爷。   群友先是各种对他好,而后就开始各种说坏话,凶神恶煞,心肠歹毒、一口气吃十个孩子每天花式骂他。   朝恹:朝恹:明天你就死定了)   当天晚上,顾韵送了他一把糖。   朝恹:再让你活两天。   两天后,朝恹:再让你活一个月!绝对不能再多!再多我就是狗!   N天后,狗?朝恹:当狗怎么了?我就喜欢当狗!   老婆贴贴-在线蹲老婆聊天——   【文案已截图,自行排雷,文中有生子情节(划重点)】 第92章   。   月折枝气鼓鼓回房, 本想冷静一下,却根本无法冷静。   他思前想后,不知道如何解决当前局面, 便从破烂的衣服乾坤袖中找到书页,唤醒医灵,想问问医灵怎么办。   医灵进入内殿不久, 就因应尊者威压太强,被迫陷入沉睡。它本以为月折枝死定了, 直到被月折枝唤醒,才发现月折枝没死。   不但没死,还屁事没有。   当即把异宝要了回来, 调侃月折枝命大。   月折枝不在乎被医灵调侃, 调侃的杀伤力在大气层,跟丢脸不是一个级别。   月折枝是个宁可从楼上跳下去摔死都不会把自己脸丢了的人, 没有跟医灵道出内殿自己被欺辱, 还被威胁要生吃。   月折枝沉呤片刻, 问起唤医灵出来的正事。   ——容衍关系暴露了,恐怕无法悄无声息让容衍勘破情字,回归无情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医灵听到这问题, 错愕不已。   它恨不得掀开月折枝天灵盖,看看月折枝在想什么。   想法总是跟它不一样, 清奇得很。   “你的目的就是让容衍勘破情字, 回归无情道,暴露不暴露关系有什么大不了?他自己愿意暴露关系, 不要名声, 不要旁人对他的重视, 又不是你逼他的, 你努力掩盖了,但他愿意暴露,不配合,那就随他去。”   “如果你担心容家因此责怪你,大可不必。容家那群小孩子见你和容衍在一起,不也没什么激烈谴责吗?”   “当然,这不排除容家那群小孩子不懂事,不知道无情道破的严重性。”   “反正,放心好了,容家再责怪你,有容衍在,也不会伤你,顶多言语激烈。你当没听到就是了。人生苦短,顺其自然。”医灵道。   月折枝听医灵这么解说,愣住了。   但仔细一想也是。   关系都曝光了,纠结后悔生气全都无用,只要不影响自己的目的,随便了。   月折枝想开了,盘坐到床上,他看向房门。   不太想出去。   不想面对知道他和容衍关系的容家小孩子们。   月折枝想着那群容家小孩子们的错愕,心里就很逃避,他低着头,用手指卷身下被褥。   “其实我很好奇,应尊者为什么会毫发无损的放你离开鬼域,即便李见霜是你义父,可一个大护法的颜面应该不足以让你毫发无损,少说也要付出点代价。”   月折枝本来已经放下应尊者为什么会毫发无损放他离开的问题,听医灵疑惑地问起,心里又冒出这个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他拧紧被褥,心中厌恶感不断涌出。   医灵道:“喂,你在听我说没有?发什么愣?”   月折枝回过神,他松开被褥,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应尊者为什么会放过我,大概是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我,只是想借此教训我。”   月折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么一句话。   医灵颇为疑惑道:“骗你去鬼域就为教训你?还教训的皮毛没伤?这应尊者有病?”顿了下,“我虽不知道应尊者是谁,却知道身为尊者不该这么无聊。”   月折枝在鬼域山庄时就和医灵聊起过应尊者。   医灵虽有千年的寿命,却整日跟随邪医,对外界完全不了解,因而和月折枝聊了半天,也没想起应尊者是谁,只是隐隐约约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   “所以我说大概是借此教训我。”月折枝道,“我的猜测而已。”   医灵没说话了。   月折枝见医灵不说话,目光落到床头柜上的联络玉牌上,他勾过联络玉牌。   其实,要想知道应尊者为什么会放他离开,问李见霜就知道了。   李见霜送他离开的鬼域,想必知道什么。   只是   月折枝转着联络玉牌,顾忌着李见霜同容衍说得那句话——赶紧带自己离开。   是出什么事了吗?   月折枝不敢冒冒失失联系对方,万一真因自己出事了,自己冒失联系,岂不是把对方陷入更大的困境中?说不定还会连累被困鬼域的师尊。   月折枝看电视剧里好多主角都是在危险时刻,突然被队友联络,陷入更危险的处境中。   以防万一,还是等李见霜联系他。   李见霜若没事,肯定会奇怪自己为什么不联系自己,感谢自己,奇怪到极点,心头一冲,定会联系他,责问他。   月折枝没挨过什么重罚,不怕责问,左不过被骂白眼狼。   打定主意,月折枝神情肃穆,认真将联络玉牌放回床头柜上,同医灵道:   “好了,你别想应尊者这个挨千刀的神经病,再猜测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左右已经安全了,我是不打算去鬼域了,等宗主安排。”   医灵从沉思中回神,“我没想应尊者,我是在想容衍,你方才说到借此教训,我忽然想到你之前跟我说,偷偷去鬼域是怕容衍生气。”   医灵压低了声音,“会不会容衍就是应尊者,他们俩的魔气一模一样!你仔细想想,或许容衍就是应尊者。”   医灵询问他为什么一个人去鬼域时,月折枝确实有跟医灵说过原因。   不过他并未说容衍生气后会抽他手脚筋,只是说容衍不让他去,会生气。   “不可能!”月折枝一口否决。   他在洞府时,就怀疑过容衍会不会是应尊者,但怀疑刚生,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容衍是主角,修无情道,成仙的存在,怎么可能跟应尊者扯上关系!   不过是魔气相同罢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魔气相同,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医灵吓了一跳,“不可能就不可能,你说那么大声干嘛!居然凶我,我主人都没凶过我。”   月折枝道:“我就凶你,谁叫你污蔑容衍,还暗指我眼瞎,我不爽。”   医灵:“”   “我跟容衍在一起过,他是不是应尊者我最清楚,你不要乱猜了。子虚乌有。”月折枝认真护短。   “你若是说容衍跟应尊者有血液关系,一个是老祖一个是曾曾曾孙子我还比较信。”   医灵:“我改一下我之前的话,容家出了个堕魔的叛徒,容衍是应尊者曾曾曾孙子。”   月折枝:“”   这天没法聊了。   医灵尽管解开了一大半封印,可魂力薄弱,没跟月折枝就容衍是应尊者曾曾曾孙子,争出个你赢我输,便为了保存魂力,进入沉睡。   进入沉睡前,还十分后悔没在鬼域怂恿月折枝把封印全解了。   月折枝虽好强,想争赢,也不可能没良心的硬生生把医灵拉起来继续争,他半百无聊地继续卷被褥。   天边云影逐渐变深,丝丝缕缕的夕阳沁透云层。   月折枝卷了许久被褥,也不见谁来找他,便是容衍也不来找他。   到处静悄悄的。   难不成,容衍生气了?   月折枝想到自己否认关系,还强词夺理,妄图叫容衍说谎时,容衍垂眸低眉的模样,心中不由浮上烦躁。   烦躁片刻,月折枝再也坐不住了,他起身,拿起乾坤袋就想换身合量的衣服,出门看容衍在做什么。   却忘了乾坤袋被黑雾缠绕,根本打不开。   月折枝气急败坏丢下乾坤袋,他目光在房间内扫一圈,定格到左侧衣柜上。 第93章   春困【有增加字数!!】   这般上等的客房说不定会备衣服?   月折枝打开衣柜, 只有几条浴巾。   月折枝脸色顿时垮了下去,他紧紧盯着落地衣柜,哐一声关闭衣柜, 拿出联络玉牌,准确无误联系上容衍。   “你在哪里?”   容衍的声音从联络玉牌那边传来,有些嘈杂, 他道:“玄机发现了妖魔的踪迹,我正和玄机他们在黑市置办明早诱妖魔现身的死人尸体, 怎么了?”   月折枝本来想说,置办明早诱妖魔现身的死人尸体后,回来给自己带件合身的衣服。   容衍测量过他身体, 知道他衣服尺寸。   话到嘴边, 月折枝想到自己现在没死,板正容衍的目的依然存在, 计划不变, 话便硬生生变了。   他恃宠而骄, 蛮横道:“你之前不是说你表弟堂弟他们不是小孩子了,怎么置办个死人尸体,你还要在场?赶紧回来, 我有事。”   “什么事?如果是叫我骗人,否定关系, 那我抽不开身, 没空。”   月折枝娇气道:“你话这么多,回不回来, 不回来就永远别来见我。”   夕阳西斜入黑市, 容衍整个人被夕阳分割出明暗不对等的两半, 他几乎是没考虑, 轻声道,“好,我回来。只是,你叫我回来,到底有什么事?”   月折枝故意为难:“你我在一起这么久了,还不知道我有什么事?”   容衍:“”   “可是关于结界开启时间?我置办好明早诱妖魔现身的死人尸体,立刻回来同你分析,争取早日找出规律,破了结界。”   容衍补充道:“上午已向父亲说明结界一事,父亲许我不参与缉拿妖魔一事,不过,要先擒获此次城镇妖魔。此次城镇妖魔极为棘手,玄机等人恐难擒获。”   月折枝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之前只是跟容衍提了句要分析结界开启时间,容衍上午就向父亲说明,把缉拿妖魔推了。   “你父亲有没有说什么?”月折枝担忧道。   “没说什么。”   “那”   “你我关系,我没有告知父亲,放心。”   月折枝虽然被医灵完全开导,容衍爱公布关系就公布,心里却依然不想公布,闻言,平缓了许多。   “你爱告知就告知。”   “什么意思?你同意公布关系了?”容衍低沉下声音,他同容玄机出门置办好明早诱妖魔现身的死人尸体,本就是为了让月折枝一个人冷静冷静,接受关系公布。   可月折枝忽然接受,他却莫名有些,说不出的落空。   容衍唇线抿成一条直线,“大师兄,你是不是生气了?你若生气了,我答应”   “没有。”月折枝心想,医灵说得对,反正损得不是我名声,不是我被看轻,我顶多挨点骂,我生什么气?   容衍眉眼都垂下去了,“你这便是生气了。”   “你属狗的?嗅得到人情绪。”月折枝心里越发觉得容衍像条狗,不理他就耷拉下来了,“我说没生气就没生气,你不要后悔公布关系就好。”   “我不会后悔。”容衍低声道。   “好吧,你不后悔最好,你敢后悔骂我,我一脚把你踢到山那边。说正事,我现在找不是为分析结界开启时间的事,而是——”月折枝及时卡住。   “而是?什么?”   月折枝道:“仔细想想你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榆木疙瘩,半点不开窍。”   月折枝说着,啪一下挂了联系。   容衍:?   容衍着实愣住了,他还是第一次被骂榆木疙瘩,收起联络玉牌,容衍蹙紧眉,“榆木疙瘩到底是什么事?”   容衍发觉月折枝又开始变得奇奇怪怪,说话不说明白,非叫人猜,半点不讲道理。   可谁叫他喜欢极了,甘之如饴。   容衍低声全湮灭,他白发垂散至肩头,转身看向容玄机等人。来黑市时,他们都施了简单的遮掩术,并不会叫人看到真面目。   “我有事,先回去一趟。”   罢了,回去看看是什么事吧。   顺便试探试探月折枝是不是为公布关系生气了,若是生气了,必得要好好哄一哄。   容衍不想叫月折枝生气。   容玄机等人即便没听到联络玉牌里传出的声音,也猜到是月折枝在找他。   毕竟是骗来的道侣,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飞走,容玄机等人诡异地理解了容衍着急赶回去。   既然理解了,也没什么想抱怨阻拦的,合该好好哄着对方,容衍和他们都对不住对方。   为什么都对不住?   因为容衍骗月折枝成婚定契,而他们作为知情者,偏袒容衍,没大义灭亲,向月折枝举报容衍无耻行径!   默契地点头,容玄机等人道:“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们便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辛苦了。”容衍道。   “无妨。”   容衍朝前走,即将走出黑市时,想到什么,向容玄机传音,嘱咐道:“看好容默几人,别让他们再分神,出岔子。”   “容默几人上次在青云海分神,被妖魔偷袭吃了大亏,现下应当不会再分神,胡思乱想。”容玄机保证道,“不过你放心,我会看好他们。”   “容帆善听心细,叫他再安慰安慰容默几人,容家几位叔伯在鬼域应当没事。”   “我知道了。”   容衍这才离开黑市。   黑市处于城镇南,一片仿佛棺材般耸立的青瓦房舍间,绕出低沉黑市,昏暗阳光长幽幽落于巷口。   容衍走到巷口,回头看了眼黑市,目光越过黑市,落到远方。   远方山峰入云,山尖团着一团黑雾,正是妖魔所在之地,明天一早,他们便要用置办好的死人尸体诱妖魔现身。   容衍收回视线,他给李见霜发了条消息,径直朝客栈快步走去。   鬼域,收到应尊者/容衍消息,李见霜转而给左翼发了消息,吩咐它带几个手下今夜去城镇。   吩咐完,李见霜看向域底水潭。   程问雲盘坐在域底水潭中,他身边空荡荡的,并无一人。其他人被困在其他地方了,只要他被困在此处。   “李护法,你到底要看多久?看本尊落魄是你最大的乐趣吗?你到底有多无聊。”   程问雲忽然睁开眼睛,看向李见霜的位置。   李见霜不再看程问雲被困,无法脱身的落魄模样,他从一片黑暗中走了出来,收起魔物之间的联络石,温和道:“程尊者一如既往的敏锐,在下佩服。”   “少废话,你把本尊联络玉牌拿去干什么了?是威胁宗主还是联系折枝了?”程问雲情绪不表露于面上。   李见霜道:“都有吧。”   程问雲闭上眼,又猛地睁开眼,可恨他全身灵力被鬼域上空的阵法困住,无法使用灵力。   冷冷打量李见霜,程问雲道:“你威胁宗主可扰乱他们心了?”   李见霜道:“无可奉告。”   程问雲脸色冷了几分,“折枝呢?你联系折枝难道是要把他带到鬼域来?你明知道,鬼域不适合修士修行。”   “瞧程尊者说这话,我怎么会让折枝留在鬼域。”   李见霜目光复杂,他那日见月折枝进入内殿,迟迟不出来,本打算敲门试探,谁知门发出一声巨响,月折枝被应尊者送了出来。   只是身上衣服换了身雪白中衣,那中衣不合身,一看就不是月折枝的。   李见霜心下一沉,当即查看月折枝。   李见霜虽不见得对这个义子有多深的感情,但也不想看他出事,当初自己答应过要护他平安。   不过,显然是他想多了,月折枝并没有被玩弄或者采补。   应尊者当场把人教给他,让他带月折枝离开鬼域,否则杀了月折枝。   李见霜虽不明白月折枝为什么换了身中衣,也不明白为什么应尊者这般态度,闻言却也顾不得多想,带着月折枝立刻走了。   应尊者喜怒无常,被修士称疯子,李见霜虽身为大护法,却与修士感同身受。   匆匆带着月折枝离开鬼域,正愁要不要送回归心宗,却刚好碰上来找月折枝的容衍。   容衍是月折枝小师弟,李见霜调查过,见他找来,直接让他带月折枝赶紧走,不要再来鬼域。   现在想来,月折枝应该安全了。   只是   一切顺利的未免有些过分,他本以为月折枝要在鬼域待好长一段时间,受尽折磨,应尊者才会看在他面上,让月折枝离开鬼域。   月折枝毕竟得罪了应尊者,虽不知具体怎么得罪了应尊者。   “你最好没把他留在鬼域。”程问雲没好气,“把联络玉牌还给本尊。”   李见霜拿出联络玉牌,在手中把玩片刻,又收了回去,“程尊者,你搞清楚,你现在不是在归心宗,我也不是当初被你一脚踢出归心宗,按回镇魔塔的分/身。”   程问雲眯起眼睛,他冷冷一笑,“本尊既落到你手里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李见霜见不得程问雲谁都不放眼里的高傲,虚情假意。   若不是应尊者说不能动程问雲,再加上程问雲是月折枝师尊,依李见霜的脾气,真想杀了程问雲下酒。   尽坏他事。   挑起青蛇蛇头,李见霜冷笑一声,声音沉了下来。   “你没有参与千年前围剿我们的事,我才懒得杀你,程尊者,你好好在此享受吧。”李见霜说着转身就走,“我倒要看看仙门世家会什么时候商量好,来鬼域救人。”   “他们不会来,来了岂不是中了你们的诡计。”程问雲针锋相对。   李见霜闻言,呵了声,“不来岂不是狼心狗肺?”   程问雲目光顿时凌厉下来,如果眼神能杀人,李见霜已经被戳了好几个刀了。   李见霜丝毫不畏惧程问雲的眼神,心情愉悦地转身走了。   客栈内。   月折枝恃宠而骄,故意为难容衍后,烦躁竟烟消云散,他坐到窗前,趴到窗沿上,静静看着鬼域的方位。   这面窗开得刚好对着鬼域的方位。   也不知师尊如何了。   月折枝想得入神,未加禁制的房门轻轻推开,容衍走了进来。   他目光落到月折枝身上。   月折枝背影单薄,乌黑亮丽的长发用发带系着,掩去大半雪白后颈,他穿着不属于他的宽松中衣,中衣没有肌肤透亮,松松垮垮贴在背脊,掩住臂部和凳面。   容衍心底忽生一点燥热,回想起内殿时的场景。   内殿漆黑,月折枝不着寸缕,又骄傲又羞恼,艳若桃李。容衍极其喜欢对方这幅只能由他掌控的模样,无法自制,被勾得动了念头。   幸而理智尚存,知道以应尊者身份强要月折枝,会伤了月折枝。   他向月折枝隐藏应尊者身份,一来是怕月折枝不能接受他是应尊者,与他刀剑相向;二来本就是为了保护月折枝不受任何牵连,怎会舍得伤月折枝?   怎么敢伤?   他爱得要命,多年痴心,一朝成真,便是月折枝要杀他,他都会在报仇后,乖乖递上刀子,奉出致命弱点。   容衍悄无声息走到月折枝背后,指腹摩挲月折枝发间那点露出来的雪白后颈肌肤,温声道:“叫我回来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吗?”   月折枝全然没察觉容衍走到身后,他想师尊想得太过入神,嚯一下站起身,月折枝转身看向容衍。   “你什么时候站到我身后的?”   容衍拂袖关上房门,捻了捻指腹,指腹还带有柔软触感。   他像大狗,盯着月折枝,垂下眼帘,道:“刚刚。”   作为一个称职的无情道矫正者,月折枝俨然已经进入恃宠而骄的状态。   “进来不敲门,你故意吓我是吗?出去,敲门了再进来。”   容衍盯着月折枝看,月折枝本以为他会皱起眉头,问他是不是在鬼域受了伤,变傻了,却不料容衍转身就出了门。   门被关上,传来清晰三声敲门声。   “大师兄,我可以进来吗?”   月折枝找不到耍性子的理由,“进来吧。”   他误解了耍性子三个字,耍性子本来就不需要理由。   容衍推开门进来了,小心问道:“大师兄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月折枝上下打量他,道:“衣服。”伸出手,一脸理所当然,“我没衣服,乾坤袋被魔气缠住打不开,你不会没跟我买吧?我觉得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容衍:“。”   月折枝蹙起眉,咬紧唇,“你没买?那我穿什么?你也太关心人了。”   容衍:“我”   “你现在就出去买,没有叼到窝里了就觉得不重要的道理——”月折枝委屈道,抬脚踢身旁板凳脚,他显然忘了自己没穿鞋,一脚踢上去,痛得当场飙泪,蹲下身捂住脚趾,缩成一团。   容衍当即蹲下身,紧张道:“我看看。”   “不要你看,都怪你。”月折枝睫毛直抖,双眼含泪,恶人先告状。   “怪我。”容衍真的是无力招架,他皱起眉,没心情跟月折枝论是谁的错,抱起月折枝,放到床上,半蹲下身,握住月折枝左脚脚踝,目光落到月折枝左脚。   月折枝踢板凳脚半点不含糊,愣是把自己大脚趾踢得发肿青紫,只差没骨折。   容衍眉头皱成川字,神情都冷了下去,他抬头看月折枝,“做事总是不长心眼,现在知道痛了?”   月折枝咬紧下唇瓣,龇牙怂耳,他正逞能,说一点都不痛,接触到容衍目光,又憋了回去,要有多作有作。   “你凶我。”   “对,凶你。”容衍真是被气到了,他低头仔细用灵力治疗踢伤的大脚趾。   月折枝听出容衍生气了,他巴不得容衍生气,最好气得甩了他,马上回去修无情道。   “你为什么要凶我,不喜欢我了?你前面还要公布关系。”   “对,不喜欢你了。”   月折枝:!   月折枝心跳骤停一瞬,他攥紧被褥,掩饰着喜悦,“真的不喜欢我了?”   容衍治疗好,舒展眉头,他站起身,松开月折枝脚踝,水诀净手,用手帕擦去手上水渍,转身走向床头柜。   月折枝一把拉住容衍衣袖,不依不饶,“真的不喜欢我了?” 第94章   容衍蹙起眉,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到月折枝脸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涌   容衍蹙起眉, 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到月折枝脸上,那种空落落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不痛就是难受, 他低下声音,“大师兄好像很高兴我不喜欢你?”   “怎么会呢?”   月折枝收敛喜悦,松开容衍衣袖, 衣袖从指尖滑过,柔软微凉。   容衍紧紧盯着月折枝。   月折枝圆润干净的脚趾蜷曲几分, 脚背淡淡的青筋犹显得美感。他缩了缩脚,缩到床上,拉过被子, 把脚藏在被子里, 仿佛这样就能掩饰说谎时的心虚。   “你若不喜欢我,那就说明你经不起考虑, 我找其他人结为道侣一样的, 又不是非你不可。”   容衍嗯了声,“言之有理。”   月折枝:“所以?”   容衍:“不喜欢你了。”   月折枝:“好的,我知道了。”   得到心心念念的答案,月折枝本该喜悦, 心底却蔓延开一阵酸涩发苦,像吞了一袋土黄连。   月折枝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沉沦进去, 他和容衍绝非一路人, 智者不堕爱河,唯有无情无义才能把一切扳回正轨。   可日久生情, 月折枝猛然发现自己还是沉沦了。   但这不对, 他不该对容衍动心, 他是来板正容衍的, 而不是让自己深陷入这段感情。   容衍破而后立,回归无情,飞升成仙,他却深陷感情,岂不是贻笑大方?脑壳有坑?不知道利弊?   月折枝绝不要做脑子有坑的人,他只想做板正容衍的工具人。   强行压下难受,月折枝安慰自己移情别恋就好,有句话说得好,治疗一段失恋最好是开始新的恋情。   月折枝不排斥开始新的恋情,他炉鼎体质,这些时日时不时跟容衍在一起,所以没有发作,可与容衍分开,势必又会发作。   他压制药只有两枚了,根本压制不了,势必要找人。   找人压制体质,顺便正式谈段新的恋情其实也不错。   月折枝觉得自己现在这张脸,肯定能找到人。他对道侣的要求一向不高,来者不拒。   平复好心情,月折枝冷哼一声,他漫不经心道,“你不喜欢就不喜欢,三条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我难道还找不到?”   月折枝说着,低头去解左手手腕上的平安绳,“我也不喜欢你,这个还给你,我们还是当师兄弟,不要再私下联系了,对你我名声都不好。另外,你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提及你,我们两清”   月折枝话戛然而止,容衍走到他面前,弯身握住他解平安绳的右手。   月折枝抬头仰望容衍,他不满道:“干什么?你——”容衍握住他手腕,倾身将他压在床上,趁着月折枝说话的空隙,探入他唇齿间,勾着他舌尖抵死厮^磨。   月折枝话都被呛了回去,他愕然瞪大眼睛,抬臂推容衍胸膛。   月折枝并非毫无缚鸡之力的白斩鸡,他使劲推开容衍,捂住嘴,唇角微微刺痛。   “你神经病啊,都说了两清,我跟你没关系。”   容衍喘着气,眉目压着,他单手拉开月折枝捂着嘴的右手,盯着月折枝唇瓣。盯了片刻,容衍低头,以唇瓣摩挲他唇瓣,声音极哑。   “你这么能如此绝情?说分就分了。”   “有句话你听过没有?当断不断,凡受其乱。”月折枝不欲与容衍多说,有些难受,避开容衍亲昵,道,“说好了,你修你的无情道,我走的我独木桥,互不相干。”   “我不修无情道了”转剑道了。   “不行!”月折枝话都没听完,当即打断,笑话,你不修无情道,你修什么道?   容衍寻着他唇而来,“别生气了,我知道你不满意我没帮着掩盖你我关系。待他们回来,我让他们不许说出去,一辈子都不说出去。什么时候你愿意了再说。”   月折枝:“我没生气,你走开,说好不喜欢。”   “喜欢,喜欢得要命。”月折枝:“”   月折枝心里微甜,反应过来,又怒不可遏。从容衍手心抽/出手,握拳想给容衍背上一拳,即将锤到时,想到容衍全身肌肉硬邦邦,锤上去跟踢板凳脚一样,不由放轻了力度,轻轻击了下。   “一会喜欢,一会不喜欢,你有病啊!起开,给我买衣服,买完了回来与我分析结界开启时间有没有规律。” 第95章   。   容衍没回话, 他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月折枝身上,半垂着眼帘,蹭月折枝嘴角。   这样近的距离, 呼吸都撒在脸颊。   月折枝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胸膛内的心跳,强健有力,他呼吸滞住了。   仿佛一切都安静下来。   月折枝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嗅到自己身上散发的淡淡清甜香气。香气与容衍身上的雪松气息掺和在一起,意外清新。   好一会。   月折枝正过头, 他正欲说什么,却感觉腿间抵到什么东西。刚开始,月折枝还有些不解, 但下一瞬, 脑子就明白了。   他涨红脸,恼羞成怒道:“容衍, 起开。”声音刻意低了几分, 听起来没有什么攻击性, 像是在撒娇。   容衍低低喘了声,半束白发从肩头滑落,他微微撑起双臂, 将月折枝困在床和自己胸膛,看着月折枝鼻尖那点红痣。   “可以吗?”   月折枝身体早已习惯容衍的亲近, 甚至渴望亲近。   身体发软, 发烫,几乎是在听到询问的刹那间, 月折枝手臂就想勾住容衍脖颈, 狠心掐了一下手心, 月折枝道:“我不想, 以后再说。”   “好。”   容衍抚了抚月折枝鬓发,站起身,运转清心决,强行压了下来。   月折枝也坐了起来。   容衍站起身整理了下衣冠,走到床头柜前,弯身拉开大约小臂高的抽屉,从中取出一套衣服。   宽袍广袖,总体呈青烟色,外罩一层薄衫,腰带两尺宽,衣领袖口绣有银色飞鱼纹。飞鱼纹也不知用什么昂贵丝线绣成,在并不明朗的黄昏,与衣料泛着淡淡的光,像春日湖面风过时带起的涟漪。   “城镇偏远,师弟之前去看了衣服,衣服质料不行,远远比不上宗袍,所以师弟拿自己的衣服改了一套。”容衍说着,将衣服放到床上。   “没穿过,大师兄将就着先穿着,等回了中州城,再买新的。”   月折枝压根不知道容衍在床头柜里放了套衣服,若知道,断然不会使坏折腾容衍,显得他笨笨的。   月折枝想着,摸了摸过衣服袖口飞鱼纹,“回了中州城,我在宗内领一套宗袍就是,不必买,浪费。”   月折枝身为归心宗大师兄,按照弟子份例,每一年都能去制衣处免费领两套宗袍。   宗袍冬暖夏凉,款式简单大方,月折枝很满意。   因此,平日鲜少买衣服,即便买衣服也是一些样式简单的便装,而非做工精细的法衣。   容衍这套衣服一摸就知是做工精细的法衣,只是可惜改了尺寸,将法衣自带的防御功能也破坏了。   月折枝伸手又摸了摸衣服袖口飞鱼纹,有些心疼,真是败家子。   好好的一件法衣,硬生生给破坏了。   月折枝忍不住道:“质量差点的衣服我也能穿。”   容衍低着眉垂眼,他撩袍坐到月折枝身边,一边挽起月折枝过长中衣袖子,一边道:“有条件不必去吃苦。”   月折枝:“”   我没条件。   有条件的是你,败家子。   “再则说了。”容衍挽好过长袖子,用灵力固定死,半蹲下身,量了量长度,将过长的裤脚同样挽起一截,固定死。   他在内殿帮月折枝换了身贴身中衣中裤,回来未有空改尺寸。   “月折枝,你是我道侣,你舍不得吃苦,我还舍不得。”   月折枝第一次听容衍说这些,黏糊糊的,他极其别扭,撇开眼,“姓容的,谁是你道侣,一天到晚,信口开河。”   容衍抿着唇,耳尖都红了起来,他没有回答,接着道:“你需要什么你跟我说,我的就是你的,你不要与我分得那么清楚。”   月折枝实在受不了容衍了。   他在容衍固定好过长的裤脚后,当即站起身,自己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穿好,而后又拿过一旁自己并无损坏的鞋袜穿好,快步走到窗边书桌前。   从抽屉里取出纸墨笔砚摊开,月折枝坐于桌前,用灵力随意挽起黑发,扎了个马尾,吩咐道:“小师弟,过来研墨。”   容衍站在床边,打量月折枝。   青烟色的衣服很衬月折枝,从侧面看去,秀美出尘。   容衍顺从地走到书桌旁研墨。   浓稠墨色在水里化开,月折枝提笔蘸墨,端正默写出他在鬼域山庄记录下的结界开启时间。   两天日,结界总共开启了六十七次,每次间隔时间都不相同。   鬼域没有日晷,月折枝用刻漏记录的时间。   将时间全部默写出,月折枝起身让开位置,把写有时间,密密麻麻,且字迹工整的宣纸递给容衍。   “你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可寻?”   容衍接过宣纸,垂眸看向宣纸上记录的时间。时间记录很;   准确,看来是费了好大功夫。   “怎么样?”   月折枝见容衍看了半天,也没出声,忍不住自动开口询问。 第96章   容衍目光缓慢扫着宣纸上的时间。   “如何?”月折枝按捺不住, 他和医灵看了很多遍,并未找出什么规律。甚至将时间置换到各个时间点日晷所指方位,也没有对应上什么线索。   “杂乱无序。”容衍看了很久, 直到月折枝点燃房间内的灯,他才缓缓开口。   “看不出什么,不过这个时间让我想起多年前碰到的轮回之境。”   月折枝:“你指的是漳州轮回之境?”   “正是。”   月折枝记得漳州轮回之境。   那是十五年前, 他心怀不轨,接近容衍的第二年。   容衍那时还防着他, 说话冷声冷气,脾气上头了,甚至拿剑质问他跟着自己做什么。   月折枝装散修, 不要脸地说自己没跟, 只是一心求道,也在斩妖除魔 , 碰巧撞上了!   容衍自是不信他这套说辞, 观他言行举止, 怎么也不像个一心求道,斩妖除魔的修士。   但月折枝又不害他,还成日殷勤帮助, 虽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容衍也没正当理由出手赶人, 只能无视月折枝。   当年年底,容衍为了甩开月折枝, 横跨天行水, 来到漳州。   月折枝就像饿了一个冬的狼, 蓦然看到肥肥胖胖的羊, 不咬一口誓不罢休,穷追不舍,也跟着来到漳州。   两人不知漳州水深水浅,一进漳州,就意外触发漳州城北知名阵法师的阵法,一并掉进了轮回之境。   轮回之境内,时间与外界流逝相同,春夏春冬变换却极快,季节与季节之间毫无长短可循。   两人进入轮回之境的第一天,在轮回之境里渡了四个春夏秋冬,第二天,渡了两个春夏秋冬,第三天,则一直是冬,第四天,切换成一个春夏秋冬   轮回之境里危险重重,两人怎么也离不开轮回之镜。   月折枝记得容衍当时气死了,什么君子风范,玉韫珠藏都不要了,提剑要杀他。   好在月折枝躲得快,又会装可怜示弱。   最后,两人发现轮回之境上空有结界,春夏秋冬的变化跟结界有关:   当日结界开启一次,轮回之境里,季节交替一次,例如春交替为夏;   开启四次,则一日之内,四季交替,春夏秋冬全走一遍;   开启八次,则一日之内,两次四季交替,春夏秋冬走两遍   当结界没有开启时,当日季节不变,恒定一个状态。   ——此时,正是结界需要修养,集赞能量,最薄弱之时。   月折枝两人戏耍轮回之境里的能飞的妖兽,利用妖兽在下一次季节不变时,蛮横地撞破结界,离开轮回之境。   那位知名的阵法师出门找阵法石,察觉自己得意作品困住人,千里迢迢赶了回来想放人,结果刚跨进家门,结界就被撞破了。   结界撞破,轮回之境毁于一旦,知名阵法师气得吹胡子瞪眼。   他告诉他们,只要抽/出地底灵脉,也就是供结界运转的能量,结界就会自动消失,根本用不着撞破结界!   两人简直是莽!   一点不懂结界!除阵法师外,所有修士都是憨憨,只会硬干!   知名阵法师把月折枝、容衍叼得狗血淋头。   不过,他为人还是很和蔼,并没有为难他们,只是让他们给他打下手,修补结界,重现轮回之境。   月折枝那点微薄的阵法知识就是在这时学到的,同时,也是这时跟容衍的关系有所缓和,不至于横眉冷眼。   月折枝回忆了一下漳州轮回之境的事情,他发现鬼域的结界和轮回之境的结界如出一辙。   结界内时间流逝与外界相同、结界开启时间不定、进入结界者除非结界消失或者被破坏,否则无法离开。   它们唯一的区别在于,结界开启后的结果不用。   鬼域的结界开启时,会抹杀修士。   而轮回之境的结界开启时,四季交替,出现轮回之象。   “我想去鬼域再看看。”月折枝犹豫片刻,看向容衍,道。   容衍对折宣纸,将宣纸内的字迹全部掩于阴影下,“你刚出鬼域出来,还想去涉险?”   “我也就想想,没要去。”月折枝嘀咕道。   “想想也不行,鬼域危险,不适合你去。更况且,你义父嘱咐我,永远不要让你进鬼域。”   “我知道。”月折枝道。   “结界一事,待问过了岳前辈再说,我们也只是猜想。”容衍将宣纸折了几折,放入乾坤袋中。   容衍说得岳前辈正是当年把他们叼得狗血淋头的漳州知名阵法师。   月折枝精神一震,“要去漳州一趟吗?什么时候出发?现在就出发?你法船呢?法船比御剑快。”   “哦,我忘了,你父亲说,你要解决好城镇妖魔,才能查结界一事,那我自己去好了,两边不耽误。把你法船给我,你之前说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说话算话。”   月折枝非常积极。   容衍:“你知道怎么驾驭法船?”   “你教我。”月折枝翘起炫耀的尾巴,“不是我吹,像这些事情,我一学就会欸。”   容衍目光柔和,他点头道:“可,我教你。”容衍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月折枝弯起眼,当即跟着离开房间。   容玄机等人置办尸体已经回来了,现下正坐在客栈大堂复查明早引诱妖魔出来的计划会不会有漏洞。   忽听两道脚步声,一道沉稳,一道轻巧。   侧头朝楼道看去,只见容衍在前,月折枝在后,两人一同下楼了。   “表哥/堂哥。”在场之人站了起来,目光却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察觉到他们的视线,神经开始紧张,即便医灵已经开导过他,知道也没关系,目的不变,丢也是丢容衍的名声。   月折枝脑子里正乱糟糟想着,听到在场之人又喊了声月道友。   月折枝绷不住了,他越过容衍,快步就想出客栈。   客栈上有顶,四周都有壁,若是在客栈内祭出法船,会直接将客栈撑爆。   忽然,右手被容衍抓住了,容衍朝他看了眼,传音道:“你躲什么,我在。”   月折枝一下子定着原地,他似乎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容衍抓着他的手上。   感官无限放大,月折枝蜷曲手指,他耳尖泛红,磨了磨牙,当即想甩开容衍的手。   这么多人看着呢。   容衍反而握得更紧了,不让月折枝有挣开的机会,他朝容玄机等人微微颔首,“你们商量,我和月道友出去有点事。商量好,别忘了告知我一声,我确定一下最终计划,以便应变明早突发情况。”   “知道了。”   在场之人点了点头,将目光从两人拉着的手上移开,目送容衍拉着月折枝离开。   待容衍和月折枝身影都离开了客栈,在场之人才小声议论起来。   “表哥他们出去干什么呢?”   “应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表哥这人真是的,我们多看一眼就要拉着,难道我们会偷走?”   “拉着自有拉着的道理,就是不知家主知道表哥骗了个道侣是什么表情。”   “大胆,家法伺候!”   “表嫂好漂亮,我也想找个这样漂亮的道侣。”年龄最小的容帆小声道。   容玄机抄起双臂,上下一打量容帆,道:“小小年纪就想找道侣,当心我告诉三伯父。”   “别别别,我就说说,千万别给我父亲说!他知道又得罚我靠墙倒立半日。”   客栈有隔音阵,并不会叫其他人听见,在场之人小声讨论片刻就回归正题,接着复查复查明早引诱妖魔出来的计划。   “你带我去哪里?说好教我驱使法船的呢?”   出了客栈,容衍拉着月折枝一路向城镇外走去。   月折枝之前一心沉浸在容玄机等人看向他的目光中,并未注意到容衍拉着他一路向城镇外走去,等注意到,已然走了一大段路。   “我说会教,自然会教。”容衍道,“不会反悔。”   “可你现在”   容衍非常委婉道:“城镇人口密集,法船放出,一旦出意外,很容易造成伤亡。”   月折枝:“”   “我说了,我真的一学就会,不会出意外的!”   “我知道,安全起见,还是去城镇外。”   月折枝盯着容衍,不肯走了,“你就是觉得我在吹牛。容衍道,“没有。”   “就是。”   “没有。”   “就是!”   “没有。”   “就是!反正我不走了。”月折枝气道。   周围灯火晦暗,大部分人家已经歇息,容衍侧身看向月折枝,哄道:“那你想如何?”   月折枝乘机甩开容衍的手,他退后一点,环顾四周,四周基本没什么人。当即跳上容衍背后,勾住容衍脖颈,作道:“除非你背我走。” 第97章   美人如刀【最后添加了一段】   背后忽然传来一道冲击力, 容衍身体倾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时,已经出手牢牢托住跳到背上的月折枝。他矜持地压住上扬的唇角, 声音侵入水中似的清冽,道:   “真是——”   “胡闹。”月折枝趴到容衍结实挺拔的背上,双手放松, 对着容衍耳边道:“你才胡闹,走吧走吧, 随你去哪里,我跟着你走。”   “别对着耳朵说话,痒。”容衍道, 他偏了下头, 背着月折枝朝城镇外走。   月折枝盯着容衍耳朵,朦胧月色下, 月折枝发现容衍半掩于发丝下的耳朵好像红了。   他腾出一只手, 捏了一下。   容衍鸦黑睫毛颤了下, 隔着柔滑华料,他托紧月折枝臂部,却没有躲开。   有点烫, 月折枝捏了下后,心想。   他忍不住又捏了几下, 连捏了七八下, 他才松开手,目光盯着容衍白发。   白发比黑发显得容衍更清冷, 高不可攀, 可月折枝并不喜欢白发, 准确来说是不喜欢白发代表的意义。   月折枝移开目光, 他安静地趴容衍背上,容衍发间微冷旳雪松气息像丝丝缕缕的雾气,缓缓入肺腑。   城镇外树木林立,黑影瞳瞳。   容衍放下月折枝 用莲花银冠将半散的白发简单扎成干净利落的高马尾,祭出法船。   法船飞于林间上空,遮天蔽月,将月折枝和容衍都笼在船体阴影中。   容衍抬腕施决,将法船缩小三分之二。   法船与云船外观相似,整体呈竹木暗黄色。   由主船体和上层建筑构成,桅杆已拆卸至一旁,两侧四叶玄铁风帆雪白,线条流畅。   叫人望去,结构轻盈坚固。   “师弟先示范一遍如何驱使。法船跟云船不一样,它最开始并非直接凝神与船之灵建立联系,而是先以灵石启动船核心。”   容衍说道,又祭出鲛珠照明,好教月折枝看清法船。   “法船内部如芥子世界,对灵力供应要求极高,启动船核心的灵石最好用上品灵石。”   “上品灵石所含灵力纯粹度等同修士在体内运行一周天,提纯后的灵力。启动一次需要四枚上品灵石,四枚上品灵石可供船核心不间断地运行三天。”   “四枚上上品灵石,才三天?”月折枝算了算,按一枚上品灵石兑换一千二百枚下品灵石。   市场价是一枚上品灵石兑换一千枚下品灵石,但因上品灵石紧俏,所以通常兑换为一千二百枚。   四枚上品灵石兑换四千八百枚下品灵石,四千八枚下品灵石使用三天,平均一天为一千六百枚下品灵石?   下品灵石在修仙界广为流动,做钱币使用。   一千六百枚下品灵石按照现在的物价,便是购买一件带有防御系的法衣都绰绰有余。   月折枝算清购买力,只有一个想法,这是在烧钱。   夭折了。   月折枝眼皮直跳,不免有些心惊,但心惊很快就被冲散,在正事面前,月折枝一向很舍得花钱。   例如之前,眼都不眨的把钱丢给孟麒。   月折枝望向容衍,一边在心里盘算等会向容衍借八枚上品灵石供来回使,一边道:“你接着说。”   容衍似乎看清月折枝心里在盘算什么,取出自己乾坤袋,抹去上面的印记,将必需品取到另一个闲置的乾坤袋后,把自己的乾坤袋放入月折枝手中。   “拿好。”   月折枝觉得有点烫手,“你借我八枚上品灵石就行”   容衍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都说了,我的就是你。”   “前提是你我在一起,若不在一起,你叫我连本带利的还,我倾家荡产都还不起。”月折枝说着,打开乾坤袋取出两枚上品灵石就想将乾坤袋还给容衍。   “你这话什么意思?”   月折枝装聋作哑,“接着。”   容衍不接,他还退了一步,视线扫过月折枝鼻尖痣,冷冷道:“大师兄非要还给师弟,那借的灵石,每月利息按50%算,超过三个月未还完,剩余欠款连同产生的利息按每月80%利息算。”   顿了一下,“灵脉生长慢,随着可开发成上品灵石的灵脉逐渐减少,上品灵石身价也会水涨船高。因此师弟借出的上品灵石,利息也会适当上调。”   月折枝:   不是。   黑心肝,你放高/利/贷?!   容衍缓缓扯弯眼,笑意不达眼底,道:“大师兄借吗,借多少师弟都有。”   月折枝:“”   月折枝身上是没有钱的,八枚上枚上品灵石他最短也要一年半才能还上。   按容衍这个在现代要铁窗泪的利息,月折枝根本还不了,只能看着欠款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滚出个惊天大坑。   可如果不在容衍这里借,钱庄审核了借款资格,借出来也要两天后。   两天,他御剑都在半路了,借个寂寞。   “三五百年还都没关系。”容衍道。   月折枝面无表情,“趁我现在心情好,你最好把话收回去。”   “大师兄借还是不借?你我关系好,利息还可以再谈谈。”   谈你个大头鬼!   月折枝这个暴脾气,抬脚就踹容衍,容衍点地后滑两步,轻巧避开了。   月折枝气恼地瞪他一眼,道:“当我没说刚才那话,你还教不教!”   “教。”容衍收敛了虚假的笑。   他眼睛是典型的外双丹凤眼,眼狭长凌厉,眼尾上挑,瞳孔深邃明亮,却偏偏幽黑。   一旦收敛了那点假笑,配合剑眉挺鼻,便犹显得冷默孤傲,不近人情。   看着月折枝把两枚灵石收回乾坤袋,贴身系好乾坤袋后,容衍才借着夜明珠的光芒望向法船,接着道:“法船船核心启动后,凝神与船之灵建立联系,建立联系方式与云船并无太大差异。”   “这艘法船船之灵性子比较狂,首次驱使,它不会听你的,你强横些,神识进入驱使实后,莫要跟着它思路走”   容衍仔仔细细讲解了驱使法船需要注意的地方,而后沉下心神,亲自示范了一遍。   月折枝站在一旁,仔细看容衍如何驱使,因为容衍之前详细的讲解,月折枝完全能跟上容衍的节奏,看懂是如何驱使的。   他挥手让容衍退开一点,自己来驱使。   容衍道:“你小心点。”   “知道了,啰哩巴嗦,像个上千岁的老头,烦死人了。”月折枝敷衍道。   容衍:“”   月折枝精准扎了容衍一刀,沉下心神启动船核心。   容衍见此,退远了。   刚退远,前方传来法船震动的响动,月折枝已然启动船核心,正在与船之灵沟通,但船之灵狂妄的拒绝沟通,还想把月折枝的神识击出控制室。   月折枝察觉船之灵想将他神识击出控制室,目光狠了几分,他也不与船之灵沟通了,直接强硬驱使。   船之灵并非第一次遭强硬驱使,容衍十五岁那年,也是如此强硬驱使它,迫使它臣服。   见月折枝强横态度,船之灵当即想到容衍。   它衍出一丝意识,挑唆容衍。   月折枝个外来者觊觎你的东西!   容衍理都不理它,站在林下阴影中,静静看着月折枝。   船之灵没有感情,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挑唆失败,它只得挫败地收回那丝意识,专心对付月折枝。   月折枝现在的修为和神识比容衍第一次强硬驱使法船时要强上几倍。   饶是船之灵这些年在容衍手中得了不少灵髓,也完全抗衡不了月折枝,被迫臣服。   船之灵臣服后,后面就相对简单了。   月折枝并未放下心,他一气喝成,快速按照容衍所演示的步骤操控整个法船。   “哗啦啦——”黑暗中,法船朝前运行了十几米,带起一道劲风,树木在劲风下左右摇晃。   月折枝收起向前运行的吩咐,他明显感觉体内灵力少了一大截。这是船之灵臣服后,为随时听从驱使者驱使,吞了驱使者一大截灵力做船核心。   月折枝运转灵力,尝试从四周汲取灵气,但他是炉鼎体质,从四周汲取的灵气几乎为零。   放弃汲取灵力,他随意从乾坤袋中翻出一枚中品灵石补充灵力。   中品灵石含有些许杂质,一枚兑换一百枚下品灵石,虽也珍贵,但比起乾坤袋内一半以上、纯粹、灵气充沛的上品灵石,这些中品灵石就有些不够看了。   可能是「一夜暴富」的心理,月折枝现在用中品灵石补充灵力一点都不心疼。   往日他从不用中品灵石补充灵力。   容衍拂袖止住劲风,朝月折枝走来,他肩宽腿长,挺拔地叫月折枝余光一眼便能注意到。   他心念一动,朝容衍抛了个挑衅的眼神。   “驱使法船不过如此,简单的很。”   “大师兄聪慧,不像师弟,学习如何驱使法船,颇费了些力气。”容衍道。   “所以你之前反倒来担心我不会。”   “是了。”容衍目光落到月折枝手上,他确实看轻月折枝了,瞎担心,“师弟愚笨,远不如大师兄,无法想象一学就会,因而把大师兄拉到自己水平线上。质疑之话,还望大师兄海涵。”   “话说得真好听。”   月折枝哼了声,有点飘,他向来喜欢被捧着,才不管容衍在谦虚,夸奖道歉照单全收。   “看在你教我的分上,我就勉为其难不跟你计较了。”   月折枝说着,紧了紧手中中品灵石,源源不断,含有一点杂质的灵气快速从中品灵石流入月折枝经脉。   他没察觉,容衍盯着他手中中品灵石。   月折枝吸收完这一枚中品灵石,体内灵力只填充了一部分,还带有些杂质。   他看向乾坤袋上品灵石,跃跃欲试,可一想到价值,便作罢了。   月折枝节约多年,节约惯了,不想把上品灵石浪费在无关紧要的地方。   左右现在用不了什么灵力,先用中品灵石快速恢复灵力,等日后慢慢剥掉杂质,反正也不影响健康,只是会导致胸口沉闷,影响修练速度。   月折枝修炼速度几乎为零,影不影响又有什么意义?没有意义。   月折枝又摸出一把中品灵石,他正打算一股脑儿吸收了,恢复体内灵力。   中品灵石滑如泥鳅,飞入容衍手中。   月折枝错愕不已,眨了眨眼,反应过来,脑子里第一个想法脱口而出。   “啊,你心疼了?”   月折枝指得是容衍心疼他这般使用中品灵石。   有部分人自己舍得用,看着别人用自己的,就下意识舍不得了。   即便这人富甲天下。   月折枝万万没想到,容衍对钱没有概念,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指得是灵石。他反而蹙起眉,目光落到乾坤袋上,以为月折枝是在拿自己身体报复他之前计利息的事。   简直是胡来。   报复用得害自己不舒服?害自己不舒服就让他心疼了?   容衍不悦,将夺来的一把中品灵石放回月折枝乾坤袋中,扣住月折枝手腕,运转灵力,将自己金丹内纯粹的灵力渡入月折枝经脉。   两人神魂身体都双修过,对彼此淬炼好的灵力不会排斥。   一般来说,修士淬炼好的灵力都带有自己的气息,渡入他人经脉,容易引起排除。   容衍将自己灵力渡了一部分给月折枝,刚刚好补足月折枝被吞掉的灵力,顺便剥掉那枚中品灵石的杂质。   松开月折枝手腕,容衍这才神情缓和,他抬手捏住月折枝左脸颊。月折枝高挑漂亮,脸上肉不多,捏起来却十分柔软。   容衍轻轻捏了下,心中不悦才消减几分,他低声道:“以后不许这样了。”   月折枝:“”   你之前说什么你的就是我的。   我划好界线,直言借,你却放高/利/贷为难我。   现在云云不许这样了,心疼灵石了?   恕我直言,自作孽不可活,心疼死你。   月折枝拍开容衍作乱的手,打定收下绝不还的念头,“我爱怎样怎样,你管我呢!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你明早缉拿妖魔小心点。”   容衍天赋高,修炼两个时辰,便把渡给他的灵力补回来了,月折枝并不担心容衍渡了部分灵力给自己会有什么不适。   容衍蹙起眉,没说什么,只是嘱咐道:“前去漳州,注意安全,有事记得联系。”   月折枝头也不回,他径直走向法船,临近法船又转身回来了,一把拽着容衍衣领。   衣领勒住后颈,容衍被迫弯下头颅,从后看去,能看到他马尾滑落在肩头的阴影,而半掩于发间,修长脖颈后绷出的颈椎棘突线条流畅。   “做什么”   浓密睫毛小扇子一样刷到脸颊,容衍唇上压下柔软、温热的触感。   月折枝在亲他。   容衍并非第一次见月折枝主动。   但这次于以前不同,明明只是相贴,不带任何情动欲念,却比以往更甜,叫容衍想起了族中聘请的启蒙夫子的告诫。   美人如刀,色似毒。   容衍少时不曾不懂这句告诫,甚至不以为然,然而现实给他结结实实上了一课。   从历练碰见月折枝,厌烦,不耐到好奇月折枝这个人,再到期待形影不离,隐秘想要亲近,他全部情绪被这人牵动,所谓的无情道不堪一击。   指尖微动,容衍抬手欲揽住月折枝腰。   月折枝已然远离,他眉眼张扬,语气骄纵,不知不觉间恢复了几分从前被称为天才的风光模样。   “赏你的,别心疼了,心疼也没用。”   月折枝说罢,狗撵一样,快速跳上法船,运转灵力,驱使法船如一道闪电,快速没入云层,消失了。   容衍:?   容衍弓起食指,指骨轻轻碰了下唇,唇上还残存着月折枝的触感。   容衍忽得笑了声。   怎么这么会惹人欢喜。   月折枝不知道自己回头赏这一下反而惹得人欢喜,他是在拱火,故意惹容衍生气。   “拿了灵石肆意挥霍不说,还敢说赏?”   “逼胆!头都给你拧下来当球踢。”   月折枝绘声绘色地描述容衍的「心情」,庆幸自己跑得快,要不然铁定挨训。换作初识时,容衍不仅训他,还会提剑追杀他。   月折枝太了解容衍了。   想及此,月折枝高兴的给自己点了赞,不愧是你,专业板正选手,逮到机会就能作妖。   然而好心情没维持多久,转念想到板正后分道扬镳,月折枝忽然有些难过。   月折枝抿了抿唇,靠在法船栏杆上,手肿撑着栏杆,手背支着下巴,目光看着前方。   前方漆黑,夜风括噪的声音绝大多数被挡在法船,只余一点湿漉漉的风感。月折枝把夜风括噪的声音放了一半进来,呼啸的杂音一下子吹散了难过。   乘着现在还没有分道扬镳,该享的享了,日后断不会后悔。   月折枝心神宁静下来,他理了理思绪,压下私心,赶往漳州。   漳州有宵禁,按法船速度推算,明早就能到。   月折枝进法船内庭沏了壶茶,坐等抵达漳州。   等了一段时间,快到深夜时,月折枝连想到医灵。   遭了!   医灵还在客栈里。   医灵附在一页纸中,月折枝之前跟医灵淡完话,就顺手把纸塞回了那件破衣服的乾坤袖中。也是客栈没地方放,习惯性放回原处。   他本想着有了新衣服,就将纸塞新衣服乾坤袖中,随身携带医灵。   后来穿好容衍改过的新衣服,又谈及结界,迫不及待想去漳州,跟着容衍屁颠颠出来了。   把医灵忘得一干二净。   月折枝记起忘了医灵,顿时坐不住了。   他脸色难堪下来,勾起早系在腰间的联络玉牌联系容衍,想叫容衍不用丢他那件破衣服。   容衍品行端正,不爱翻他东西,但现在他换了新衣,还离开了客栈,容衍保不齐要丢了那套破衣服。   ——丢衣服前,容衍习惯性会翻看衣服里有什么东西,以免给他丢了。   出于这个良好习惯,月折枝不必想也知道乾坤袋中的纸会被容衍翻出来。   一旦翻出来,纸上封印很容易叫人察觉里面封了医灵。   然后   月折枝头皮发麻。   夜幕星河低垂,已然是深夜。   容衍没多浪费时间,回了客栈。 第98章   。【有一点改动】   容玄机等人已经复查好明早引诱妖魔出来的计划, 早早休息去了,只留一个容帆等他回来告知确定好的计划。   本来该是容玄机告知的,他从小长在容家, 家主把他当第二个儿子栽培,很多事情都是他递交消息。   但容帆之前说想要个漂亮道侣,被容玄机抓了把柄, 这会儿不得不当苦力,留下来充当告知者。   “大堂哥, 月道友呢?”容帆打好了如何告知的腹稿,见容衍回来,张口就要告知确定好的计划, 却忽然发现月道友没跟着回来, 诧异问了句。   “他有事,去办事了。”容衍应道, 有意隐瞒月折枝为结界一事去了漳州。   容帆并不是追根究底之人, 他点点头, 径直道:“计划已经确定了。明日待天一亮,先由雇佣兵带尸体去诱引妖魔出来,雇佣兵已经给了防护符, 同时玄机表哥也会带上人悄悄跟着。”   “一旦出来,立刻通知外面的人, 布阵里应外合。”   “为了以防万一, 大堂哥你来压阵。当然,我们也考虑过如果引诱不出来。若是引诱不出来, 也不能跟着耗, 我们的任务就是尽快解决妖魔。”   “跟管辖城镇的李大人商量过, 李大人同意将骊山附近村民疏散到另外的地方, 届时,我们把山给劈了,不信这妖魔窝着不出来。”   说完确定好的计划,容帆询问容衍意见,“大堂哥觉得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容衍沉呤片刻,道,“没有何不妥,只是有个问题。假设引诱不出来劈山,村民疏散到另外的地方,如何安置?安置费谁出?补偿谁出?”   “自然,容家不缺钱,是可以出安置费,也可以给补偿,但本身妖魔惑世不是容家引起的。   若是什么都由容家来出,岂不是要叫人以为事事容家都要负责?便是家底丰厚也承受不了,反倒做了好事叫人怨恨。”   容帆一怔,“我们没考虑这一点,只是想着引不出来妖魔,该如何周旋。”   “你们没想到,管辖城镇的李大人不会想不到。他不提,要么是认为这是他分内之事,要么是等到结束后甩摊子与我们扯皮,我们为了镇魔容家脸面,总不可能不管。”容衍道。   容帆眉头都拧起了,道:“我现在就找李大人说说这事”   “夜已深,不必打搅李大人休息。引诱不出来再说,引诱自然不提。”容衍道。   容帆一想也是,他回房了。   容衍目送他回房,这才转身上楼,回到自己房间。他房间正是月折枝之前住的那间。   容衍点燃房间内灯盏,火光蔓延整个房间。   容衍净手正欲打坐修炼,余光看到月折枝放置在床头柜上的破衣服,那是一身雪色宗袍。   他顿了下,站起身,打算看看衣袍里有没有东西。若是有,拿出来收着,衣服直接扔了。   破宗袍有碍瞻观。   容衍抖开宗袍,朝宗袍乾坤袋内探去一张不起眼,泛黄的纸飘了出来。   容衍蹙起眉,他蹲下身捡起纸。   这是什么?   容衍从不翻月折枝的东西,即便是成了应尊者,也未翻过。   他听人说,道侣之间即使再亲密,也该给对方留足够大的私人空间,否则会惹得对方不快。   捡起纸,容衍扫了一眼,发现纸上有封印,封印解了大半,只余一点残印困着团幽绿气体。   观幽绿气体形态,似乎是——传说中邪医用人血养出来的医灵? 第99章   。   月折枝从哪得来的这阴邪之物?还随身携带。   不详预感升起, 容衍蹙起眉,隐隐约约感觉多日的平静要被此打破。他捏紧纸张,在空中滞了片刻, 目光泛冷,弹了下纸面。   “医灵是么,出来。”   医灵:“”   医灵在纸内沉睡的好好的, 莫名其妙被弹醒,满腹牢骚。   它骂骂咧咧从用纸页中探出神识, 正准备好好说道说道,却在扫了一眼外面后,发觉弹醒它的人是容衍, 而月折枝根本不在, 当即吓得哆嗦了一下,条件反射往纸页内缩。   被纸页封印了上千年, 即使不想承认, 医灵也已经把纸页当做庇护所。   只是还未缩回, 一道力量按住了封印入口,它神识被拦在了外面,回不去。   医灵僵住了, 它僵了好久,缓缓看向容衍。   房间内灯火葳蕤, 容衍背着灯光, 衣服发丝都泅着光,与之相反的是他正面, 眉眼压在阴影中, 叫人看不清他神情。”有事吗?”医灵刻意让自己的声音轻盈, 这样听起来比较友善。   容衍缓缓道:“没什么事, 只是想送你上路。”   医灵:?!   “我被封印了千年,没干什么坏事!”医灵反应过来,第一时间为自己辩解,“你凭什么杀我?!”   容衍半敛下眼帘,阴沉沉道:“哦?”   医灵咯噔一下,哦是什么意思?   容衍这是单纯发现它是邪医用人血养出来的医灵,出于正道的假仁假义,出手要杀它得太平,还是说   医灵见月折枝不在,瞬间想到可能是计划败露了,容衍气愤月折枝行为,暴怒,杀它泄愤?   容衍自是舍不得伤月折枝,但这不代表他舍不得伤自己。   医灵百分百怀疑容衍是来杀它泄愤的!   这叫什么事,自己不过是个出谋划策的狗头军师,敌军放着主将不杀,绕过重重,来杀它。   明明是主将做得一切!   “你要怪就怪月折枝,都是他要求的,我也只是出于求生本能为他出谋划策,全程不关我的事!”医灵觉得自己简直是窦娥。   它不是个义气的家伙,求生欲强烈,直接把错全推到月折枝头上,为自己开脱。   反正容衍也不会拿月折枝怎么样,顶多生闷气。   它就不一样了!会被杀!   两权取其轻,医灵自然把错全推月折枝头上,而且,它认为这是月折枝该承担的。若不是月折枝哪里出了差池,让容衍察觉到计划,也不会如此。   ——医灵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但肯定是月折枝哪里出了差池。   容衍闻言,嘴角下压了几分,他声音像是浸入一片黑暗黏糊、冰冷发寒的井水中,一字一句问道:“你们在计划什么。”   医灵还有许多为自己开脱的话要说,然而,这些话在听到容衍询问计划什么时,全部坠入心底,砸出一片哇凉。   原来容衍根本不知道计划,之前是在套他话!   主人诚不欺我,修士真是阴谋诡计层出不穷!活该下一剂猛毒药,全给送上西天!   医灵后悔自己刚才话开脱得太快,它支支吾吾道:“没没计划什么,我刚醒,脑子不清楚,说错话了。”   容衍眼睛狭长,他微微眯起眼睛,遮掩了瞳孔中一一闪而过的猩红。   “这样么。”容衍说着,微微一笑,站起身,食指和中指夹着封印医灵的纸页走至灯前。   灯罩自动掀到一边,容衍收敛了笑,面无表情夹着纸张往火上递。火色橙黄,明亮灼热。   医灵:!   我艹!   医灵被封印的纸页是普通纸页,并无防火防水的特殊功能,一置于水中或者火中,便会带着它,一并焚烧殆尽。   医灵慌了,它连忙跪下,道:“容哥!容大哥!容前辈!手下留情!”   容衍并未停下动作,火舌已经窜上纸页一角。   绕不是本体,医灵也感觉到被焚烧的不适。它连声道:“我和月折枝其实也没计划什么,只是想把你扳回无情道。”   容衍停下了动作,纸上火舌也全部熄灭。   “这事要从一年半前说起”医灵娓娓道来,把月折枝的事从头到尾倒了个底朝天。   容衍站起原地静静听着,他敛着情绪,叫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板为了节省成本,客栈内照明用的蜡烛是低于鲛烛的尕烛,所谓尕烛便是以尕兽肚子里那块油板熬制出来的油脂混合做烛的必备材料,倒入模板制造出来的。   容衍将医灵放回了月折枝那件破衣服的乾坤袖中,他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正握着把剪子,弯身捡尕烛烧尽的灯芯头。”咔嚓——”一声,尕烛烧尽的灯芯头跌入灯芯旁的滚蜡中。   容衍挑了剪下的烧尽的尕烛灯芯头出滚蜡中,置于铺在桌上的白帕上,然后一并卷了,丢进房间内的垃圾篓。   做完这一切,容衍擦干净剪子,将剪子放回了抽屉中。   仿佛在把因骤然得知事情真相的错愕、难以置信、难受、愤恨不甘、隐秘的庆幸等等各种复杂情绪收纳入心底,叫人永远瞧不见。”你现在在哪里?回客栈了吗?”   容衍盘坐在床上强迫自己静下心,忽然,联络玉牌亮了起来。   点开联络玉牌,月折枝几个字浮现在联络玉牌上。   是月折枝在联络他。   容衍看了一眼放置在床头柜上的破衣服,接下月折枝的联络灵力,联络玉牌顿时发出月折枝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里?回客栈了吗?   房间内灯光更亮了,容衍将联络玉牌放远了点。“早回客栈了。”容衍回道,他将情绪收敛得很好,叫人半点察觉不到他的异常。   容衍本来不会收敛的这么好,他前世身为应无邪,离家求仙,回来就发现应家被灭了,精神崩溃,一念成魔,从此阴晴不定,说翻脸就翻脸,阴晴不定。   正道那群老家伙骂他是疯子。   容衍并不在意被骂什么,对疯子也认可。   可转世到容家,失去前世记忆,性子经过容家打磨,变得沉稳,便很能控制收敛自己的情绪。   当然,这也离不开他对前世的记忆开始模糊。   他记不得前世的亲人了,也记不得他们长相,只知道被杀了,然后那些施恶者为了掩盖自己罪行,放了把火,还把知情者推入了魔渊。   ——他只知道过程了,其他一切,随着漫长的岁月、转世的后遗症而模糊。   模糊的回想起来,没有痛苦,只有刻骨铭心的仇恨,仇恨不足以让他像前世一样失控。   现在的报复,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了解前世。   对于他来说,报复是非完成不可的执念。   联络玉牌那头,月折枝容衍说早回了客栈,当即坐直了身体,整个人绷得仿佛一张拉到紧致的弓。   月折枝掩饰了紧张,他装出一副漫不经心,不甚在意的态度,问道:“哦,早回了呀。”   容衍嗯了声,他看着联络玉牌,默了片刻,又把放一旁的联络玉牌拉了回来放自己膝盖上。   “我问你件事,我放床头柜上的衣服你丢了没?”   容衍道:“没有。”   没有?那就是还没翻他衣服,没看到医灵?   月折枝眼睛一亮,声音从联络玉牌那边传到容衍耳边,欢快清越,“你可别丢了,帮我收起来。”   容衍本该直接应承下来,可想到月折枝跟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板正他,毫无感情,便生了叛逆之心,故意道:“为什么要收起来,丢了就好,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难不成大师兄放了什么贵重的东西,害怕师弟看到。” 第100章   出现一行火光   “你管那么多干嘛, 一句话,收不收起来?”月折枝道。   容衍不吱声了。   “亲爱的小师弟,麻烦了。”月折枝装乖, 还特意加了亲爱的三个字。   容衍还是不吱声。   “小师弟。”月折枝继续装乖,重复道,“拜托了。”   “大师兄。”容衍声音沉了下去,“我知道你”   容衍听不下去了。   想与月折枝摊牌,告知对方:   自己已通过医灵知道所有事情, 不要再为板正无情道,与他这般虚情假意,他不需要, 他早已转剑道, 可话刚出口,便听月折枝暗戳戳来了句威胁。   “姓容的, 你不帮我收起来, 以后别想近我身!”   容衍:“”   “你听到没有。”   “不要装耳聋, 你惯会装耳聋。”月折枝一分钟暴露本性,他声音带着鼻音,懒洋洋的催促, 仿佛没了骨头,“快点答应, 姓容的, 容衍,小师弟, 毛容容。”   “呃”碎碎念的话灌入耳朵。   容衍什么话都卡在嗓子眼, 他突起喉结滚动, 垂眸看着放在膝盖上联络玉牌, 指尖无意识摩挲联络玉牌温润边缘。   摩挲片刻,容衍什么话都咽了回去。   自知道月折枝和医灵在策划什么,容衍便明白月折枝不喜欢他,说出知道一切,说出成功转剑道,月折枝定然会认为他跟自己没关系了,转身就跑。   虽然他设计故意保存了道侣契,两人现在是道侣关系,但道侣契之弱,月折枝只要想跑,就弄得断。   更况且,道侣契是他出尔反尔维持的,他当时觉得月折枝心里有他,自私自利占了上风,不想让其他人觊觎月折枝,也不想给凌踏浪丝毫机会。   ——中州西北部,洞府时,凌踏浪与他单独碰上,竟然当着他面说喜欢月折枝,望他身为师弟,帮他多照顾月折枝,日后成婚了,定要好好酬谢!   容衍:挖墙角挖到他面前了。   偏偏他还应着月折枝不能公布关系,只能睨对方一眼,道一句和月折枝不熟。   容衍调查过凌踏浪,与月折枝从小认识,算是竹马,会撒娇,会示弱,会讨好,还得了师尊青睐。   容衍不必想也知道,自己争不过凌踏浪。   他除了家世好,天赋高,几乎没有优点。   容衍很有自知之明,不会有人喜欢他这么无聊,嘴又不甜,还经常喜欢较真的人。   若叫月折枝知道道侣契并没有解,他便是从长澜跪到月折枝门口,月折枝也不会理他,说不定转身就投入凌踏浪怀里。   月折枝炉鼎体质,与他断绝来往后,需要人缓解体质。   凌踏浪是个很好的缓解体质人选。   历练第四年,容衍就知道月折枝是炉鼎体质,凌踏浪与月折枝从小结识,又得师尊青睐,恐怕比他还早知道,随时做好了凑上去的准备,只是前些年苦于要拢自己势力,没来得及追求。   如是月折枝现在愿意给他机会,他肯定跑得比谁都快。   容衍真是厌烦一切觊觎月折枝的人,他垂下眼帘,沉默片刻,道:“好,帮你收起来,你回来自己找我拿。”   想清利弊,容衍满腔情绪全散了。   他不想摊牌了,也不想着急说出自己转剑道了。   相应的,他也不打算说出道侣契没解。   若说出没解,月折枝定然会生气,气过头了会跟他闹脾气,认为他完全不可信,不如找个时间悄然解了。   说到底,当初就不应该让私念占上风,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月折枝不知道容衍这么一会,念头乱八七糟、百转千折,且都与他有关。   心满意足的道了声谢,月折枝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打断过容衍的话,转而追问道:“你之前要说什么?什么你知道我?知道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容衍活像被锯了嘴的葫芦,他沉默片刻道:“不是什么要紧事。”   “不是什么要紧事我也要听。”   “没意思,不想说。”   “我想听诶。”   “以后再说。”容衍道。   “不行,我现在就要听,容衍。”月折枝撒娇。   “以后吧,我找个时间专门跟你说。”容衍目光柔和,他点了点联络玉牌,自然而然转移话题,“你现在到哪里了?”   月折枝问不出个所以然,不想回容衍话,嗒一下挂了联系,专心等待抵达漳州。反正容衍没看到医灵就好,其他不重要。   容衍听联络玉牌那边没了声音,也收起了联络玉牌,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宣纸,帮月折枝抄写《归心弟子规》。   抄着抄着,容衍烦心得将宣纸掀到一边,竟是静不下心来。   为什么就不能喜欢他?   他承认他不好,但这么久了,总该动一点情?   月折枝,你未免太无情。   漳州位于中州以南,湿润多雨,雨林茂盛。   月折枝天亮时便抵达了漳州,虽然上一次来漳州是十多年前,但他依然记得正确入漳州的路线,好歹避免了像上次一般,一脚触发阵法,掉进岳前辈制造的轮回之境中。   入了漳州,月折枝收起法船,交了入城费,快步赶往岳前辈居所。   也不知岳前辈在不在居所。   希望在,若是不在,不知要等多久。   …   月折枝飞一样赶到岳前辈居所。   作为漳州知名阵法师,此时正逢世道不安定时,求见者络绎不绝,月折枝见这么多人来来往往,当即明白岳前辈在居所。   他递了拜访贴,由岳前辈的弟子引荐,见到了岳前辈。   “你是?”岳前辈看了看拜访帖上的落款名字,又看了看月折枝,“月折枝?”   月折枝笑容满面,乖巧道:“岳前辈,好久不见。”   “摘了面具我反倒不认得你了,他呢,你俩不是向来形影不离?”   “容衍要缉拿妖魔,来不了。”   “最近妖魔肆虐,想来也是在缉拿妖魔,我还多此一问。”岳前辈颔首,他收起拜访贴,道,“十多年不来漳州,怎么突然想到来见我,可是碰上什么难解的阵法了?”   容衍把他写了结界时间的宣纸折起来放在乾坤袋中了,月折枝从乾坤袋中翻出宣纸,双手呈上给岳前辈。   “确实碰到难解的阵法了,烦请岳前辈帮忙看看,这阵法是否与轮回之境相似?”   月折枝说着,补充道,“宣纸上所记载的时间是阵法开启时间。”   “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个臭小子。”岳前辈接过宣纸,定睛仔细看,看出几分与轮回之境相似之处,“这个阵法你是在哪里见到的?”   月折枝自然不会傻到说是在李见霜的庇护下,住在鬼域时,在鬼域见到的。   若是说了,月折枝估计自己分分钟要被打为妖魔鬼怪派出的细作。   “尊师给我的。”月折枝答到,“尊师程尊者程问雲。”   “我早闻程尊者等人被困在鬼域,难道这阵法是”   “应该是。尊师之前说完结界时间,便再联系不上。”   岳前辈闻言,也没在追问,他皱起眉,径直走到一边,坐了下来,仔细分析这个阵法。   岳前辈的徒弟见状,奉上茶水,示意月折枝坐下来等。“师尊一分析阵法就是好半天,月道友且耐心等等。”   月折枝道了谢,他坐下等岳前辈的回复。   过了好一会,只听岳前辈一击桌面,站了起来,神色颇为凝重。   “这鬼域阵法构建与轮回之境一模一样,我有把握破开。”   月折枝其实没想过请岳前辈破阵法,他只是想请岳前辈看看鬼域结界是否跟轮回之境一致。   若是一致,或者有七八层相似,说明鬼域结界有缝可寻。   然而,岳前辈直接给出了他能破开的回复,实在令月折枝惊喜不已。   “那可请”   “这自是不用你说的。”岳前辈挥手道,“大家现在正愁如何进鬼域救人,这鬼域阵法真是来得如及时雨。”   月折枝点了点头。   岳前辈眼底浮现笑意,笑意浮现片刻又收敛了,他想到什么,蹙起眉,问道,“不过这鬼域阵法你确定是程尊者传给你的?我有些怀疑是鬼域那边的阴谋。”   月折枝怔了一下。   经岳前辈一提,他猛然想起这鬼域阵法一开始是他发现的,但开启时间不规律则是李见霜警告他不要在鬼域乱跑,提及的。   当初未想太多,加之已经确定了结界确实是不定时开启,月折枝丝毫未向阴谋方向想。   如今想来,一切似乎太过顺利   顺利的让月折枝觉得自己落入一个精心编造的阴谋,而他是牵动众人进入阴谋的重要线头。   月折枝心底不安起来。   面对岳前辈的询问,月折枝一时答不上,他深知,如果自己答了确实是师尊传出来的,那么,一旦是阴谋,师尊势必会被牵连进去。   月折枝自然不愿意把师尊牵连进去,他犹豫片刻,正要道歉,承认是自己进了黑域。   结界是他发现,结界时间也是他记录的。   下一刻。   “罢了,不管是不是阴谋,鬼域阵法总要破的,修仙者逆天而行,若是畏畏缩缩,不如死了算了。”岳前辈自嘲道,他将记录结界时间的宣纸折好,转身一步。“我去找人商量一下破阵之事。妙语,好好招待客人。”   妙语正是岳前辈的弟子,闻言,应了句是。   厅堂地面银黄符咒浮现,纵横交错,顷刻间构成简易传送阵法,岳前辈踏入传送阵法瞬息,身影影影绰绰,变得透明。   “岳前辈!”月折枝哪里能留着隐患到师尊身上,快速一捋要紧的话,赶紧解释道,“结界时间是我进鬼域取得的,不是我师尊!”   简易传送阵法运转得飞快,岳前辈话只听了一半,身影便消失了。   但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不必听全,他自己也补上了后一半,与月折枝所说相差无几。   微微蹙起眉,岳前辈把话记心上了。   至于待会见到其他仙门世家领头人,怎么说,说是谁发现的结界,他心里还有待定夺。   “月道友,这边请。”妙语是个年轻人,他拱手示意月折枝跟他去客房,客人远道而来,先给人接风洗尘。   “不必了。”月折枝目光从简易传送阵法落到妙语身上。   妙语显然误会了什么,他微微一笑,道:“漳州虽比不上中州,却也是个风雅之地,不知月道友听说过问仙山么?十里长廊直通”   月折枝道:“并非不愿在漳州游玩停歇,只是还有事需要做。”   “如此,不好挽留了。”妙语收起笑意,他拱手道,“月道友归途小心,最近妖魔鬼怪猖狂的很,常袭击跨州者——想必月道友来时也被袭击过,如果需要护送,或者帮助,尽管说。”   月折枝有些诧异,他驾驭法船,来时并未碰到妖魔鬼怪袭击。   难道是容衍的气运起了作用?   月道友抚上左手手腕上的红绳,稍纵片刻,纤细手指松开红绳。他没有说自己来时未碰到袭击,婉言拒绝了妙语的好意,祭出法船返程。   也不知容衍缉拿骊山妖魔如何了。   月折枝边驱使法船,边勾起联络玉牌想联系容衍。   然而理智遏制了联系容衍的想法,现在不过辰时,如果他没推算错,容衍正在与那群容家小孩缉拿妖魔,若是此时联系,保不齐要干涉到缉拿妖魔。   月折枝小事上糊糊涂涂,大事上却比谁都清醒。   放弃联系容衍,月道友加快了法船回程速度。   他还是头一次,除了他师尊,这般记挂一个人,时时刻刻想见到他,想听他说话。   月折枝知道自己很不对劲,但没办法控制。   他缓缓按住胸口,胸腔里那颗心在颤动。   法船返回时的速度比回时要快,月折枝惦记着容衍,没有分神,昼夜兼程回了城镇。   城镇上空灯火明亮,宁绕着一层灵雾,灵雾沙白,裹挟着浑厚尘埃。   月折枝刚入城镇便发现了灵雾,他记得出发时,城镇上空并无任何异样。   心底隐隐约约有个不好的猜测,月折枝掐出隔离灵罩隔绝灵雾,站在法船船头护栏前,眺望骊山。   骊山附近零零碎碎撒着几个村落,可能是夜深,村落半点光芒也无,月折枝只能借着并不明朗的月光看到骊山高耸的轮廓。   轮廓似乎被什么啃了一块,在山腰处凹出一条不规则的弧线。   月折枝一眼看出弧线旁聚集着沉重的雾体,看来城镇上空的灵雾便是来源于骊山。   想到容衍等人早上在骊山缉拿妖魔,这场景兴许是   月折枝连忙将不好的念头赶出脑海,他收起法船,凌空踏虚,快速来到骊山半山腰,修为接近金丹便能轻松凌空踏虚,不必再借助外物远程飞行。   月折枝站定在地面,他刚站定,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宛如实体,从地面冲起,击得人胸口一阵闷痛,气血翻涌。   月折枝平复气血,环顾四周,四周借被灵雾掩盖。   月折枝最讨厌雾,这东西种类极多,仿佛无处不在,他甩出一沓火诀,驱散灵雾。   灵雾刚驱散,月折枝还未看清周围,灵雾再次聚集,速度之快,根本没有时间反应。   月折枝暗骂一声,恼火得布出三倍威力的火诀,硬生生砸开灵雾。   砸开灵雾的瞬间,一大片一大片暗红干枯的血液映入眼帘。   血液大部分覆盖在地面,零星一些在树叶上。   月折枝仔细分辨血液,不是妖魔的污血,是人的血液,还弥漫着淡淡灵气。   猜测成真,出事了。   月折枝顾不得许多,取出联络玉牌,联系容衍。   然而,怎么都联系不上。   月折枝心沉了下去,他凌空而起,正欲搜寻骊山,忽见骊山下出现一行火光。 第101章   不要那么小气【已修改好】   火光耀眼, 在阴暗、长满虬枝、临近村落的山脚极其明亮。   月折枝运转步法,当机立断,来到火光处。   火光是一行没有半点修为的人制造出的, 观衣着打扮,是官府之人。   “你你是?!是妖是魔?!”   月折枝忽然从半山腰冲下来,衣袍猎猎, 吓得一行人手中火把抖了下。   月折枝收回视线,广袖流云, 行礼道:“归心宗大弟子,月折枝。”   归心宗名声在外,叫人一听便知面前这个相貌上佳, 风采湛然的人是修士, 而并非什么妖魔鬼怪。   松了口气,为首那个官差拱手道:“原来是归心宗仙长, 失礼。我们是负责疏散骊山周围村民的官差。”   月折枝听闻对方是负责疏散骊山周围村民的官差, 神色不太好看。   一般来说, 修士铲除妖魔并不会让村民离开世代居住之地。   除非妖魔过于狡猾,需要布局引诱,或者是妖魔过于强大, 导致周围防护全线崩溃,无力抵御。   端骊山半山腰处的血液, 月折枝疑心让村民的原因是后一种。   ——妖魔过于强大, 导致全线崩溃,无力抵御。   可什么妖魔能强大到如此地步?   要知道, 容家那群小孩外再加容衍这个组合, 几乎能横扫大妖魔君以下一切妖魔。   月折枝压着焦急, 他睫毛在火光下挑着橙黄温暖的光, 装作镇定,故意询问道:   “为什么要疏散村民?”   一行人抬头看向比夜色更深沉的雾体。   为首那官差也抬头看了眼雾体,随即,他上下打量月折枝一番,这才慎重回道:   “镇魔容家在此地缉拿妖魔。”   “我见骊山灵雾滚滚,可是跟镇魔容家在此缉拿妖魔有关?是有大妖魔君出现?”   原来这雾叫灵雾。   为首那官差又看了眼雾体,应道:“我们也不知道灵雾是否跟缉拿妖魔有关,也不清楚是否有大妖魔君出现。”   “今日早上,镇魔容家那群仙人来到骊山缉拿妖魔,下午时,骊山半山腰就炸开了,于此同时,一片雾气弥漫。”   “我们随李大人冲冲赶来,便见镇魔容家那群仙人都受了重伤,他们要求我们将骊山山脚附近的村民尽数撤离。我们忙到现在才将附近村民撤离。”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接着解释道。   “镇魔容家那群仙长说,骊山灵雾有毒,进入人体,将影响人的神智。城镇上空的雾气倒是没什么大碍,不日就会散去。”   月折枝在为首那人说到镇魔容家来骊山缉拿妖魔的仙长都身受重伤时,便没有心情在听下去发生了什么事。   勉强听完对方的话,月折枝扯出一点笑,凝神道:   “镇魔容家那群仙人现如今在何处?”   为首那个官差叹了口气,回道:“镇魔容家的那群仙人一个伤得比一个重,现如今都回了容家,他们叫我们近日小心,一有情况立刻向容家上报。据说妖魔逃了。”   月折枝笑意绷不住了,他转身就要去容家。   为首那官差连忙叫住月折枝,提高声音,道:“月仙长仁慈大义,若是愿意留在城镇一段时间,我们大人乃至整个城镇感激不尽。”   月折枝被迫顿住脚步,皱起眉。   那官差惯会看脸色,道:“虽说镇魔容家那群仙人承诺,如有情况,他们会立刻赶来。可路途遥遥,一来一回,时间恐怕来得及,还是要有仙人留驻此地。”   “镇魔容家难道没有给你们留防御阵?”月折枝是一句话都不想浪费,恨不得立刻飞到容家。   也不知容衍伤得重不重。   应当是重,不然不会不接他联络。   “留是留了,但终究还是不安心,仙长也知道,我们都是些凡人”   月折枝斜那官差一眼,强压下燥意,取出一叠高级符箓递给那官差,道:“我有事,不能留在城镇。你们城镇有精英护卫,把高级符箓分给他们,他们知道怎么使用,都去过仙宗学习了的。”   为首那官差闻言,不废话了,当即接下符箓。   行吧,人不留在城镇,能给些防御妖魔鬼怪的符箓也是极好。   不枉费他方才那番话。   “那就多谢仙长了。”话音未落,月折枝的身影已然消失在眼前,看得那官差不由咂舌,羡慕不已。   若是他也有修行的本事该多好,也不用在县衙混日子。   月折枝驱使法船,风一样赶到中州樊城。   容家位于中州最大的城池,樊城,因世代斩妖除魔,平定鬼怪,也被称为镇魔容家。   月折枝收了法船,用归心宗大弟子的身份拿到入城令,进入樊城。   樊城内繁华宽敞,青砖大道,商铺林立,人声鼎沸。   月折枝是第一次来樊城,入了樊城,连容家在什么地方都找不到。   不得已,月折枝去贩卖武器的商铺买了份樊城地图,像容家这样的世家,在地图上,一般会有标注。   果不其然,月折枝在樊城地图上看到容家的位置。   容家如一头巨兽,盘踞在樊城东部,占地足有三分之二个广纳中州优秀人才的归心宗那么大。   ——据说樊城容家是主家,还有好几个驻扎地。   月折枝顿时理解了为什么容衍出手不凡,根本不把钱当钱看,他要是容家少主,他也不把钱当钱看,四处挥霍。   月折枝思绪只跑偏了一会,卷起地图,左穿右拐,来到容家。   容家宛如一处别宫,巍峨耸立,站在容家大门前,扑面而来一股威严沉稳的气势。   月折枝不自觉后退了两步,心中担忧焦急燥意全扑灭了。   他忽然不想去看容衍了。   偌大一个容家,怕是容衍血量掉得只有一层皮,也能从鬼门关拉回来。   便是拉不回来,还有逐鹿天那么大个医馆。   据说镇魔容家与逐鹿天关系甚是密切。   月折枝鼓起腮帮子在容家大门前转了两圈,犹豫不决。   进去看还是不看?   月折枝思来想去,理智都偏向不进去看,他一点都不想在容家人面前刷存在感,但是感性这个东西真是让他难受,一直叫嚣着进去看看。   月折枝越想越纠结,纠结得想转身跑了算了,回避问题根源,选择就不存在了。   “哥,你怎么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惊喜的声音。   声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巨大、毛绒绒的触感。   月折枝被这触感吓得当即跃到容家大门台阶上,他定了定神,转身看向身后。   九阶妖虎睁着一双溜圆的蔚蓝眼睛,「居高临下」且眼巴巴地盯着他,一条雪白的尾巴还在背后甩来甩去。   凌踏浪则一身黑衣,带着几个凌家人站在九阶妖虎身边。   ——大概是凌踏浪那声哥太让人震惊不解,那几个凌家人表情十分迷惑。   月折枝未曾料到会在此处撞上凌踏浪和九阶妖虎。   他轻咳一声,走下台阶,没回答凌踏浪的话,反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凌踏浪俊郎的脸上浮现笑容,他正欲走到月折枝面前,九阶妖虎先他一步,挤到月折枝面前,拿硕大的虎脑蹭月折枝胸口。   凌踏浪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但他并未有说什么。   九阶妖虎现在是个成年虎了,身体健壮。   月折枝被九阶妖虎蹭得站都站不稳,抬手按住九阶妖虎蹭来蹭去的脑袋,月折枝笑骂道:“别闹,一边去。”   九阶妖虎甩尾巴,老老实实走到一边了。   月折枝这才看向凌踏浪。   凌踏浪翻脸比翻书还快,脸色瞬间好转,他走到月折枝面前,道:“听说容少主等人在骊山受了重伤,我正巧在樊城办点事,便带了些东西过来看看,聊表凌家心意。”   办事?   不缉拿妖魔了?   月折枝诧异地看向其余几个凌家人。   只诧异了片刻,月折枝便想明白为什么不缉拿妖魔了。   除容家外,大部分仙门世家缉拿妖魔损伤惨重,特别是凌家,估计早退出缉拿妖魔的行列了。   月折枝道:“原来如此。”   “哥,你还没回我,你为什么在这里?也是来看容少主的?怎么就你一人。”   几个凌家人听到凌踏浪又喊了声哥,表情更迷惑了。   三公子之上,就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少主,也就是大公子凌无双,一个是二公子凌千羽。   天降横祸,两位公子惨遭不幸,如今都不在人世了,凌家哪里比三公子年龄更大的存在?   可如果没有存在,三公子这是在叫谁哥,一口一个叫得这么亲热。   他们可从未见过三公子这般殷勤。   “我是是”月折枝拧起眉头,“路不是,好吧,我也是来看容衍的。他毕竟是我小师弟。”   “归心宗距离容家路途遥远,哥真是有心。”   月折枝:“”   其实我是从更远的地方赶过来的。   月折枝陷入沉默,他顿了会道:“少说废话,你快进去看看吧,看完跟我说说情况如何。”   “你怎么不进去?”凌踏浪诧异道。   月折枝:“你管我。”月折枝横他一眼,“快去。”   月折枝被容衍宠坏了,不知不觉,就恢复了年少意气风发时的强势,口吻带着命令,生硬直白。   凌踏浪与他重逢后,还是第一次听到月折枝命令的口吻。   这让凌踏浪想起年少时的时光,也让凌踏浪觉得月折枝从来没有变过,跟以前一样。   当然,即便月折枝变了。   凌踏浪也不会改变心意。   月折枝是他心尖痣,是他白月光。   他们曾相看两相厌,打架斗殴;也曾躺在房檐上赏月,喝酒发疯;还曾同登年度比试第一,迎接喝彩与荣光   总之,许多事情。   在凌踏浪看来,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无人可替代月折枝。   余光瞥其他人,见其他人默不作声盯着这里,凌踏浪快速凑到月折枝耳朵,他生得高大俊郎,声音也因此十分磁性有力。   “有没有奖励。”   凌踏浪说完这句话快速站直身体,仿佛没凑到月折枝耳边一样。   月折枝:“?”   “你以前让我办你做事,都会给奖励的。”凌踏浪传音道。   月折枝回忆了一下,还真是。他看几个凌家人一眼,传音道:“我说凌三公子,你这不是顺带的吗?让你看完说说情况,又不累。”   “累死了。”凌踏浪传音道。   他正欲扯住月折枝衣袖,忽觉背后阴冷,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环顾四周,人来人往,繁华异常,并未有什么可疑之处。   压下强烈不适感与危机感,凌踏浪拉住月折枝衣袖,“哥,你随便给点什么,不要那么小气。” 第102章   他抱了你【还想修几百字,建议不要着急购买】   “你才小气。”月折枝跟踩到尾巴的猫一样, 一下子炸开了。   “你又不是才知道我小气,哥,好不好嘛。”凌踏浪放软了态度。   月折枝:“”   这么大的人, 还撒娇,好不好意思。   他看向蹲在一旁,老老实实的九阶妖虎, 一把抽回衣袖,传音道:“九阶妖虎都给你了, 你还要什么奖励。快点去,别在这里磨磨唧唧。”   月折枝去鬼域时,担心自己回不来。   编了个借口, 把九阶妖虎交给凌踏浪了, 让他缔结主仆契约。   凌踏浪闻言,叹了口气, 他随之也看向九阶妖虎,“你给我倒是想要, 可九阶妖虎不愿意,我总不能强虎所难。”   顿了下,告状道,“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去归心宗接九阶妖虎时, 它还咬我, 差点咬断我手。要不是看哥的面子上,我早按到死里揍了。”   九阶妖虎似乎听懂了凌踏浪在告状, 霍然支棱起耳朵, 龇牙咧嘴, 从嗓子里发出低沉的威胁。   月折枝:“”   月折枝蹙起眉, 他上前几步,按住九阶妖虎的头往下拍了下,传音道:“对不住,我不知道九阶妖虎这么凶,劳烦你照顾这些时日,等回去我一定会教训它。”   月折枝说着,转回视线,看向凌踏浪,颇有几分愧疚,传询问道:“你想要什么奖励,说吧,我尽量满足。”   九阶妖虎被拍得委屈得怂成一团,敢怒不敢吼。   “嗯——”凌踏浪在月折枝身上打量。   月折枝浑身上下都是容衍的东西,除了红线和手腕上的红绳。   红线自然是不能做奖励,这是月折枝本命法器,红绳也不行,这里面有容衍的气运。   凌踏浪最好要些不是容衍的东西。   月折枝默默的想。   他正想着,忽然被人抱住,与此同时,一股龙檀香在鼻翼弥漫开来。   月折枝懵了一下,反应过来,推开凌踏浪,连传音都忘了。   “你抱我干嘛?上次就说了,不要抱我。”   凌踏浪笑而不语,他转身看向身后几个凌家人。   因为传音,几个凌家人并未听到他和月折枝在说些什么,只是看着两人一系列动作,以及之后忽然抱了下。   “看什么看。”凌踏浪瞧不惯其他人打量月折枝,收起了笑,冷峻异常。“敲门去。”   凌踏浪其实已经不想去看容衍了,他决定进去瞟一眼,把东西送到位就走。   几个凌家人被他呵了声,也从各种猜疑月折枝和凌踏浪是什么关系中回过神,收敛下被呵斥的不满,其中一个凌家人上前叩了三下容家大门。   “哥,你在前面那个秦玺酒楼坐会,我看完容少主,出来就向你回禀容少主的情况。”凌踏浪道。   月折枝连忙点头:“好。”随即他又疑惑地问了句,“你不要奖励了?”   月折枝一点没意识到凌踏浪的心意。   从小一起长大,太熟了,熟得月折枝没有半点想法。   凌踏浪闻言,神情凝固了。   他此时终于意识到月折枝还把他当兄弟,哥俩好。   谁要跟你哥俩好。   凌踏浪真是恨死月折枝不会转弯的脑回峰,他目光都阴沉了下来,阴沉了一瞬,便扯出笑容,仿佛阴沉只是月折枝的错觉。   “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说吧。”   月折枝哦了声。   话音刚落,容家大门传来沉重的开门声。   凌踏浪已经答应出来时告知他容衍的情况,月折枝便不必与容家人打照面,他运转灵力,直去秦玺酒楼。   九阶妖虎见好月折枝离开,怂起的耳朵又支棱起来,不消说,甩着尾巴欢快地跟了上去。   一人一虎刚离开容家大门,容家大门便彻底打开了。   “凌三公子所来何事?”开门的容家护卫身着容家护心甲,腰缠一根白玉鞭,他们瞧了眼凌踏浪,随即认出来者何人。   “听闻容少主等人在骊山缉拿妖魔受伤,我等正巧在樊城,特来探望。”凌踏浪收回目送月折枝的目光。   容家护卫闻言,当即请示家主,得到家主应允后,让开路,道:“凌家有心了,请进。”   凌踏浪一行人跟着进入容家,容家大门随之关闭。   秦玺酒楼是樊城内数一数二的酒楼。   月折枝带着九阶妖虎刚来到秦玺酒楼,酒楼中做事的伙计健步迎了出来,笑意盈盈地说了句喜庆的话,说完,目光落在九阶妖虎身上。   月折枝惯会看人眼色,知道这种酒楼一般不允许灵兽进来,除非单要一个包间。   他要了个包间,又点了几道招牌菜,伙计这才收起目光,笑容比之前更灿烂。   “客官可喝得酒?我们酒楼最近新出了一款酒,寒溪点翠”   月折枝自从喝醉,误打误撞骗了容衍气运后,没事便不再喝酒了。   抬步越过伙计,跨进酒楼,月折枝道:“来盏灵茶,不喝酒。”   “好勒。”伙计看向明显负责点菜的小子,待那点菜的小子颔首应了句记下了,遂引着月折枝前往空着的包间。   九阶妖虎跟在其后。   将月折枝引入包间,伙计推开包间左侧的窗户,道了句客观稍等,菜茶即刻就上,转身便要退出。   “等等,我问个事。”月折枝发现包间左侧窗户正对容家大门,他心念一动,叫住了伙计。   伙计站住了脚步,“客官想问何事?请讲,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听说镇魔容家最近出了事?”   “客官说得是容少主等人在骊山被重伤之事?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下午见一群医修簇拥着进了容家。”   “这样么。”月折枝有些失望,他还以为附近的人会知道,看来还是要等凌踏浪。   月折枝蹙起眉,挥手道:“罢了,下去吧。”   伙计当即退了出去,他退出去时,没注意后方门被九阶妖虎堵住了大半,差点撞九阶妖虎身上。   九阶妖虎脑子不太灵光,不会给人让路,瞅着伙计从身侧挤了出去,觉得好玩,撒欢,想把伙计叼回包间,让他再挤一次给自己看看。   “小白。”月折枝剜了九阶妖虎一眼。   九阶妖虎感觉自己下巴被戳了一下,它抖了下虎须,怂怂地合上了血盆大口。   两步跨进包间,九阶妖虎一尾巴甩关房门,走到月折枝面前,低下头,用脑袋上柔软的毛去蹭月折枝。   月折枝惯喜欢薅毛绒绒,他动了下眉,使劲揉了一把。   九阶妖虎口中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看不出半点威猛凶狠的模样。   月折枝揉完九阶妖虎脑袋,急躁的心缓了不少,他干脆把自己整个埋到九阶妖虎背上。   虽然,但是。   好喜欢,大虎yyds。   月折枝畅快得吸了把九阶妖虎,整个人都平和了,他把自己摔到座椅上,撑着下巴,视线穿过窗户,盯着镇魔容家大门口,等待凌踏浪出来。   时间一份一秒过去。   点得招牌菜、灵茶上齐了,变冷,被九阶妖虎一口全吞了,月折枝也没见到凌踏浪出来。   怎么回事?   探望容衍,用得着这么长的时间?   月折枝坐不住了。   他揪过九阶妖虎,言辞严肃地警告九阶妖虎待在包间里,不要乱跑,等他回来后,走到房门口,推开门,打算去容家看看。   万万没想到。   门一推开,映入眼帘地便是容衍。   容衍脸色苍白,柔软白发以银带半束,散在肩头,与雪白衣袍交相辉映。   似乎是诧异包间内的人先一步推开房门,容衍抬起的手悬滞在半空。   “容衍?你怎么你不是重伤么?”月折枝比容衍更诧异,他站定在门口,微微扬起头,清亮的黑眸与容衍对视。   “我见你不愿来看我,便偷偷出来找你了。”容衍目光微闪,他抿了抿唇,垂下眼帘。   月折枝一把将容衍拉进包间,随带着把与容衍相见两厌的九阶妖虎推出包间。   九阶妖虎被推出包间,整个虎都蒙了,为什么要赶它出去?   它都没有跟容衍对峙起来。   月折枝可不管它跟容衍对没对峙起来,他随手关上房门,着急解释。   “我不是不愿看你,只是不想跟你家人碰面,我还叫凌——等会。”   月折枝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我在容家门口,你怎么看到我的?还有,你偷偷出来找我,嫌伤得不重?我听城镇那边的官差说,你们都是重伤。”   “容家布有天罗眼,嫡系子弟、护卫长,皆可利用天罗眼查探容家乃至容家方圆十里的情况。”   容衍解释道,他说话似乎很吃力,解释完为什么看到月折枝后,整个人都失去了精神,恹恹不振,似乎下一秒就要倒下。   月折枝连忙扶住他。   可容衍不轻,月折枝按照酒楼规定不使用灵力,扶人着实有些吃力。   环顾四周,月折枝视线锁定在座椅上,他伸长腿,勾了张椅子到身旁,搀扶着容衍坐下。   容衍坐下,精神才好了几分,他呼吸急促,咳嗽了几声。   “城镇官差说得严重,其实并没有那么严重。一点轻伤罢了,休息些日子就好,不必担忧。而且,比起担忧我,担忧无辜居民更实际,骊山妖魔——咳——”   容衍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跑了,他们实际数量比我们预测的要多好几倍,还有位姓单的大妖。也不知跑了会”   月折枝听得难受,翻起一只茶杯,倒了杯灵茶,递给容衍,“你别说话了。”   容衍蹙起眉心,他接过灵茶,抿了一口。   月折枝乘机查看容衍伤势,他引出一丝灵力,从容衍手腕处探入容衍经脉,沿着经脉游走。   灵力起先很算流畅,然而当灵力顺着经脉探到胸膛,靠近心脏的地方时,月折枝愕然失措。   像是被锋利的利爪从后穿入胸膛,企图取出心脏,哪里竟破了个口,肋骨从后折断,大量淤血堵塞在经脉。   月折枝勉强压住心惊,接着往下探看,他发现容衍左腹也有伤,伤没有心脏处严重,再往下,左腿经脉几乎寸寸皲裂,透出一片枯败之意。   月折枝倒吸一口冷气,这伤得比他上次在鬼蜮严重多了,估计一两个月内不能修炼。   容衍瞧见月折枝脸色极差,羽睫扇动了一下,他指尖摩挲着茶杯,道:“大师兄不必担心”   “这就是轻伤?你哄我啊。”月折枝骤然发飙。   毫不客气的说,如果不是医治者医术高明,容衍现在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   “琴医师说,好好调养,没有性命之忧。因此我觉得很轻。”   “那你调养了吗?理由一大推。”月折枝夺过容衍手中的茶杯,哐一下放一边,因为太用力,杯中灵茶摇晃,泼出一点灵茶。   “现在就给我回去疗伤,瞎跑干什么,嫌命长?我不去看你,你等等又怎么了?我难道还会跑了不成?你脑子怎么长得?不成,让你走回去恐怕又得撕裂伤口,联络玉牌给我,叫你家人出来接你,非得好好看着你不成。”   月折枝一边训着,一边俯身去摸容衍乾坤袖。   他没在容衍腰间看到联络玉牌,也没有看到乾坤袋,想来联络玉牌是放在乾坤袖中的。   容衍盯着月折枝,目光中含着微不可见的笑意,他低声道:“我出来没有带联络玉牌。”   月折枝收查联络玉牌的动作顿时顿住了,他顿了会收回手,抬首不悦地看容衍。   容衍道:“偷偷溜出来的,自然不会联络玉牌。”   月折枝深吸一口气,正要骂容衍,唇边贴来温软的触感。   容衍轻轻蹭着月折枝唇瓣,“我见到凌踏浪抱了你。” 第103章   你演我   月折枝闻言, 起先楞了下来,意识到容衍这是在说什么,气笑了, 他站直身体,不让容衍蹭他唇瓣。   “你乱吃什么飞醋?我跟他只是好友,没有其他关系。”   容衍因受伤而显得有些晦暗的眸子微不可见地亮了, 但随即又暗了下来。   他跟月折枝之前也是好友。   长睫小扇子一样扇动,容衍站起身, 瞥了门口一眼,他抬手,指尖拂过月折枝鼻尖那颗小红痣, 轻轻扣在月折枝头侧, 修长手指穿入月折枝松松束起的乌发间。   “可是,我依然不舒服。”容衍低声道, 他低头抵住月折枝额头,“他没有分寸, 不礼貌。”   他不礼貌,你就礼貌了?   月折枝简直想敲容衍,他不合时宜地想起《千山雪》。   《千山雪》是他之前不懂如何恃宠而骄, 让书铺伙计送到住处的话本。   这本话本,月折枝清楚的记得里面有个恶毒配角。   恶毒配角是女主后娘, 她在作者笔下, 为了报复打击女主,与女主爹/颠/鸾?倒凤后, 在女主爹耳边吹枕头风, 说女主坏话。   月折枝有一瞬间觉得容衍好像话本里的恶毒后娘。   为凌踏浪一事, 在自己耳边吹枕头风。   惊悚地把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月折枝抬手想拍开容衍扣在他头侧的手。   容衍似乎早想到他会抬手来拍,腾出手,直接将月折枝搂入怀中。   月折枝道:“别闹了。”可容衍压根不听,死死搂住他,依然以额头抵着他额头。   “大师兄。”容衍唤了声,声音和着呼吸尽数缠在月折枝鼻尖,温热湿润。   “我抱你一会行吗?他都抱了。”   月折枝本该接直接凶容衍,但他对进容衍漆黑瞳孔,余光看见容衍苍白的脸色,又凶不起来。   罢了,不跟重伤的病人计较。   月折枝任由容衍抱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慢慢地,月折枝被散在鼻尖的呼吸烫得全身发软,他努力站直身体,却听到自己的心跳仿佛鼓声,轻轻抬起,沉沉落下。   月折枝蜷曲手指,指尖微红,缓缓回抱住容衍。   仿佛误入山野间,被魅鬼迷得昏头转向的修士。   红着脸,攥紧容衍背后衣服,张口伸出舌尖,凑到容衍唇前,主动且生涩地抵住容衍唇缝,然后探入对方唇间。   对方唇偏凉,唇舌却并不凉,湿润温热的触感在探入的瞬间,清晰传遍全身。   原来喜欢一个人时,接吻的感觉不一样。   月折枝心神一颤,不等容衍沉下心神回应,顿时做贼一样,缩了回去。   容衍连味都没尝到,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抬眸看向月折枝。   即便知道月折枝没有半点真心,他也觉得甜。   月折枝尚且不知道容衍已经发现医灵。   他脑子里已经转了好几遍不要看我,猛然松开容衍,视线乱飘,道:“我送你回容家,然后,你把我之前的衣服给我。客栈时,我叫你帮我收着,你收了吧?”   “收了。”容衍道。   “没乱碰吧?”月折枝问。   容衍再度用余光撇了眼房门,他凑到月折枝鼻尖,吻了下鼻尖那颗小红痣,顺着鼻尖下,吻到月折枝唇角,细细研磨月折枝唇瓣。   门外,凌踏浪已经从容家过来,他靠在酒楼栏杆上等月折枝开门。   ——房门被灵力锁上了,敲门里面也听不到,只能等月折枝自己开门。   等了会,依然没等到月折枝开门,凌踏浪等不及了,他示意九阶妖虎去撞一下门。   九阶妖虎被月折枝推出包间,趴在门口自闭,余光看到凌踏浪丢来的眼神,也懒得理他,径直走到一边。   凌踏浪指挥不动九阶妖虎,心中极其不悦,他眉宇染上几分阴鸷,走到房门前,运转灵力,强行破开灵锁。   月折枝背部抵在墙壁上,他被吻得昏头转向,压根没注意房门忽然被破开。   “有人来了。”容衍反应倒是快,他退出月折枝唇齿,蹭了蹭月折枝鼻尖,提醒道。   月折枝没反应过来,他把头埋在容衍肩膀上,眼尾带着的水光尽数落在衣服上。   “你说什么?”   容衍顺着他腰拂到他背上,拍了拍他背,转头看向凌踏浪。   凌踏浪怔楞在门口,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清淡香气,调整好的笑容一点点消失在脸上,几乎步入了冻土。   容衍收回视线,温和道:“有人来了。”   月折枝这次听清了,他身体微僵,顿时联想到容家那群小孩,缓缓抬着头,映入眼帘的却是凌踏浪。   “哥——”凌踏浪艰涩地从嗓子眼里蹦出这么一个字。   他死死盯着月折枝,月折枝衣服微微有些凌乱,脖间还有些红痕。他面色绯红,艳如桃李,被人抱在怀里,姿态亲密依赖。   月折枝猛然把头埋回容衍肩头,弯弯的,挺翘的睫毛顿时被压出一道不明显的折痕。   容衍轻轻咳嗽了声,道:“我提醒你了。”   月折枝当然知道容衍提醒他了,他只是觉得丢脸。   怎么会沉溺在温柔乡里,警惕性变得如此差?   脸上火辣辣的,月折枝半天才压下丢脸的心态,他松开容衍,掐诀抹去身上的香气,腿软地走到凌踏浪面前。   “你为什么不敲门。”月折枝刚接过吻,声音软乎乎的,他有一些难堪,只是有一些。   之前已经丢过一次脸了,再来一次,也也也没什么可怕。   凌踏浪注视着月折枝,他不着痕迹攥紧拳头,片刻,勉强笑道:“门用灵力关着,敲门你也听不见,我在外面等了会,以为你出事了,便直接破开了房门。”   月折枝闻言,猛然看向容衍。他只是关了门,并没有附加灵力,难道是容衍附加的灵力?   容衍走了上来,拉住月折枝左手,十指相扣。   不要拉着我。   月折枝脸皮薄,他挣开容衍手。   容衍目光微敛,他没有说话。   月折枝匆匆收回看着容衍的视线,转而投向凌踏浪,道:“可能是我不小心用灵力锁门了,抱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月折枝含糊道,“麻烦你来一趟,我已经知道小师弟的情况。”   “不麻烦,哥不是说了会给奖励么。”   凌踏浪满腔怒火委屈,他压下当场质问月折枝和容衍是什么关系的念头,看向容衍。   看向容衍的刹那,凌踏浪的笑容变得虚假,透出几分阴狠。   “我道为什么去容家见不到容少主,原来已经好了。容家主也真是的,不透露半点风声,叫我担心万分。”   容衍抬眸道:“劳凌三公子挂心。”   凌踏浪扯了扯嘴角,挂心?   你怎么没死在骊山?   凌踏浪对容衍的厌恶拔升到顶峰,他咬牙切齿传音道:“容衍,你是什么意思?”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容衍平静回道,他用的也是传音。   “听不懂是吗?我问你,前段时间,我说我心悦月折枝,要你以师弟身份替我关照月折枝,你不肯,回复我,与月折枝不熟。既然不熟,你现在在干什么?!”   “你不是见到我在做什么了吗?为什么要问如此无聊的问题。”   凌踏浪真是要被气疯了,他怒火中烧,深吸一口气,笑了笑,道:“据我所知,你修无情道。”   “与你何干。”   “既然修无情道,就不要动心。你难道不知道动心会破道?一旦破了道,你不仅没有前程可言,更对不起容家主、容夫人,乃至整个容家。”   容衍没说话了。   凌踏浪接着说到,“没有前途的人,凭什么跟月折枝在一起?”   “你肯定知道月折枝是炉鼎,炉鼎需要的是同他双修的道侣,不是你这种没了前程的废人。”   “你这种破了道的废人根本活不过五百年,五百年后,你要月折枝给你陪葬?”   容衍闻言,看向月折枝。   “话尽于此,你最好考虑清楚该怎么做。”凌踏浪瞟容衍一眼,他视线落回月折枝身上。   月折枝目光正在他们之间打转,似乎是察觉他们背着自己在交谈什么。   “哥,我想到要什么奖励了,你跟我来。”凌踏浪与容衍谈完话,彻底不想质问月折枝和容衍是什么关系了。   他大抵猜出月折枝和容衍是一对暗地相通的情人了。   既然猜出了,何必质问?   质问除了得到让他嫉妒的话还有什么?没有了。   凌踏浪向来会趋利避害。   他虽然不明白月折枝和容衍什么时候在一起的,也不明白容衍回归心宗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月折枝怎么会看上容衍,但这不妨碍他把月折枝从容衍身边拉回来。   在他看来,月折枝本来就该是自己的。   容衍算得了什么?他既没有与月折枝从小到大的经历,也没有程尊者的认可,玩玩就算了,做不得真。   凌踏浪想及此,心中冷嗤了声,忽然冒出一个阴暗的念头。   要不,阴死容衍算了,留着始终是根刺,哪怕只是玩玩。   心里如此想着,凌踏浪笑容更加灿烂。   月折枝没有看透凌踏浪笑容底下的阴暗。   在他印象里,凌踏浪还是那个被凌家不重视的小可怜,只会乖巧地跟着他胡天海地。   “我要送小师弟回容家。你直说要什么奖励,我日后给你。”月折枝认真道。   他虽然提前知道了容衍的情况,但凌踏浪确实老实遵守约定了,如此,月折枝自然不会毁约。   若是毁约,岂不是显得他半点不讲道理,又爱拜托人帮忙又爱贪小便宜。   月折枝才不是那样的人。   凌踏浪闻言,笑容凝固,他冷冷地看向一直没吭声的容衍,随即道:“我叫人送容少主回去,你不必担忧。”   “这”月折枝看向容衍。   容衍垂着眼帘,一身病气。   “哥,走吧。”凌踏浪说着,去拉月折枝手腕,“他那么大一个人,几百米而已,又不会丢。”   话音刚落,容衍伸手拉住月折枝衣袖,他轻轻喊了声。   “折枝。”   凌踏浪:“”   凌踏浪觉得容衍拉衣袖,喊月折枝的画面有点眼熟,他凝神想了想。   猛然发觉容衍在演他!   这分明是他在容家大门前拉着月折枝要奖励的手段。   “你要脸不要脸?我刚才说得,你没听进去吗?”凌踏浪传音道,声音生冷。   容衍并不理会凌踏浪,他之前学着凌踏浪博同情,已经尝到甜头。   拉着月折枝衣袖,容衍耷拉下清冷锋利的眉眼,他把自己姿态放得极低,声音清冷如玉石击地。   “你送我好不好?外人我不放心。”   “瞧容少主这话,凌家难道会害你不成?外人?送你走一程,那不就是熟人了。”凌踏浪眯起眼睛道。   容衍只是看着月折枝,并不说话。   “容少主,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不知。”   “我父亲常说你聪慧——”   “好了,都别说了!”   月折枝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说着说着就带上火药味,互相呛起来了。出声打断他们对话,月折枝暴躁地一边一个,全拍开。   “你们再说,我剁了你们喂小白,别以为我不敢。”   九阶妖虎自闭中,隐隐约约听到月折枝在喊它名字,翻身一跃而起,从凌踏浪身后把自己塞进包间里。   顿时,包间显得有点拥挤。   月折枝:“”毁灭吧。   月折枝真的想掉头就走人,他压下火气,扫在场两人一虎一眼。   九阶妖虎看懂了月折枝暴躁的眼神,抓了抓地板,讨好地送上自己毛绒绒的脑袋让rua,只是脑袋还没送上去,半路就被凌踏浪按住了。   他果然最讨厌这类长毛的生物,就知道讨好卖乖。   “哥,我不跟容少主说了,我们走吧。去晚了其他人等急了。”   月折枝心念一动,“其他人,谁?你不说要奖励吗,为什么带我去见人?”   “我要的奖励就是你去见见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谁,我们以前的朋友。”   “他们一直想见你,只是你不愿出来。今日,他们听说我见到你了,便让我约你出去聚聚,同行的还有宋寒松。”   凌踏浪撒谎不打草稿。   其他年少与月折枝同为好友的人根本不知道他见到了月折枝。   但这没关系,一个一个约出来就是。   现在可比平时好约出来多了。   大部分世家门派缉拿妖魔失利,加之鬼蜮中,一群尊者被困,每个人心里有吐不完的苦水,就是没有苦水被大环境一感染,也有苦水。   苦水一多,当听说旧友相聚,怀念当初平稳、意气风发的过往,为了发泄和逃避,自然而然就来赴约了。   “走吧,走吧。”凌踏浪道,“别叫人等急了。容少主我叫人会好好送回容家,这不还有九阶妖虎吗?叫它一起去,不能宠着,一天到晚只会干饭。”   凌踏浪说着,拍了拍九阶妖虎头颅。   九阶妖虎被拍恼了,它扭头就想咬凌踏浪。   你才只会干饭。   凌踏浪笑眯眯按紧九阶妖虎头颅,硬生生压着九阶妖虎,不让他咬自己。   月折枝没注意着一幕,他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去,确实很多年没有见旧友了。   容衍大概学到凌踏浪博同情的精髓了,他举一反三,忽然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月折枝心里纠结刹那间被担心取代,他焦急扭头看向容衍。   “我没事。”容衍微微蹙起眉,他弓起手背,遮掩住唇,月折枝却看到一串浓稠的血液从他下巴淌落于地。   “既然是好友相聚,大师兄便去吧,不用顾及我。”   容衍说着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咳得全身发抖,脸色煞白,他似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侧身压下咳嗽,只余一阵闷音。   月折枝见他这样,哪里还有心思想什么聚一聚的事,他立刻取出乾坤袋内的回元丹。   去漳州的路上月折枝仔细翻看过容衍给的乾坤袋,乾坤袋里的灵药属回元丹最温和,不会与其他药力产生不适反应。   “张嘴。”月折枝快步绕到容衍面前,捏起两枚回元丹喂到容衍嘴边。   容衍眼眶被硬压着的闷声刺红,指缝也溢出些血液,瞧着极其狼狈。   “快点张嘴。”月折枝心急如焚的催促。   凌踏浪见状,咬紧牙,两边侧颚因肌肉绷紧而鼓起。他死死盯着容衍,目光阴森,活脱脱一匹恶狼,恨不得冲上去撕了容衍那层伪善的皮。   容衍余光看到凌踏浪的表情,停止了咳嗽,他松开遮掩住唇的血,垂眸靠近月折枝指尖,舌尖带了点血,卷过月折枝指尖。   月折枝指尖顿时泛起一阵酥麻,他手一抖,容衍已经若无其事地咬走了回元丹,仿佛刚才是不小心碰到的。   “好点了吗?”   指尖沾着点湿意,还有几缕血丝,月折枝不自在地收回手,他半掩于发丝下的耳尖有点红,将手背到身后,月折枝捻去指尖湿意和血腥味。   容衍蹙起眉,眉头又很快舒开,他拿出手帕擦去嘴角血液,声音又哑又低。   “好些了,没事。”   月折枝抬眼看了看他,见他脸色确实好了些,松了口气,侧头看向凌踏浪。   凌踏浪脸色难堪到极点,但见月折枝侧头看来,深吸一口气,硬生生压下了所有不悦。   “我不去,你换个奖励。想好了跟我说,我先送小师弟回容家,实在不放心。”   月折枝话都这份上了,凌踏浪再纠缠只会引起月折枝不快,只得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按着九阶妖虎一并让开路。   “好。”   月折枝便牵着容衍出了房门。   “你给我等着。”凌踏浪目送容衍出房门,冷声传音道。   容衍矜持地让月折枝牵着,听罢,回过头,看他一眼,道:“我等着,你会教我其他取悦折枝的新方法吗?如果能,我可以等,只是辛苦你了。”   凌踏浪:“”   作者有话说:   容衍:走情敌的路,让情敌无路可走。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我们看起来像是找事的吗?【有修改】   人都走光了, 就连九阶妖虎都走了。   包间陷入一片静默,凌踏浪阴鸷着站在包间内,他站了好久, 忽然拂袖,桌椅茶盘尽数被掀飞,噼里啪啦砸在地面。   楼下几个凌家人见凌踏浪迟迟不与他们汇合, 快步来到秦玺酒楼。   刚跨进酒楼,还没来得及开口向迎上来的伙计打听凌踏浪的去向, 就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互相对视一眼,几人越过迎来的伙计,快步上楼来到包间。   凌踏浪一身黑衣, 侧对着包间门口, 从窗户穿来的光线刺目,叫人看不清他神情, 只能从满地狼藉窥到凌踏浪心情很不好。   自从凌少主、凌二公子出意外死去, 整个凌家就默认凌踏浪是凌家未来继承者。   见他心情不悦, 几人犹豫片刻,小心翼翼退后几步,喊道:   “三公子?”   凌踏浪猛然看向他们, 目光阴沉。   几人不由又往后推了一步。   “怕什么?我会吃了你们不成。”凌踏浪道。   几人哪里敢应是,连忙摇头。   凌踏浪目光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 终于转正身体, 面对几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们觉得我和容衍谁更好?”   什么?   几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凌踏浪怎么拿自己跟容家少主跟自己做对比。就算是没在容家见到容少主, 也用不着拿容衍做对比吧。   难道是来此见月折枝, 两人因着容衍争吵起来了?   在场几人脑子转得极快, 当即知道怎么回答了。   “容少主怎么能与三公子比较?听说他不近人情,又刻板守旧,虽说修为确实比三公子高上那么一点,却是无法比较的。”   凌踏浪脸色再才好看了,他转了转大指姆上的扳指,扫了一眼地面,转身就走。   几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末了,还赔偿了桌椅茶盘,月折枝走时完全没想到凌踏浪会砸桌椅茶盘,只结了应结的那部分。   秦玺酒楼距离容家确实如凌踏浪所说很近,不过几百米,绕过一条街就是容家大门。   月折枝拉着容衍出了秦玺酒楼,见其他人都错愕震惊的朝他看来,终于后知后觉发觉自己不该拉着容衍。   方才在包间内太着急容衍。   月折枝连忙放开容衍手,只是放开时,心里还有些不舍。   容衍见他放开,微微侧头看向月折枝,“为什么要放开?”   月折枝自是不愿多解释,他目光九层落在容衍身上,紧紧盯着容衍,直到把容衍送到容家大门。   “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我衣服,你拿东西遮了,叫人送给我就好。”   容衍轻轻咳嗽了一声,月折枝立刻紧张得看向他。   “又不舒服了?”“有点。”容衍拉住月折枝衣袖,“我不是从大门出来的,我是从后们偷偷出来的,你随我从后门进去拿衣服。后门不会撞见人,你拿了,悄悄出来就好,不需要再麻烦人送出来。”   “你不早说。”月折枝愣了一下,恨不得敲他。   容衍抿紧唇,稀罕的有些难为情,“毕竟走后门不太——”容衍卡在这里,不说了,他转而道,“我本以为你是愿意从正门送我回容家。”   月折枝:“”   “走你。”月折枝推着他走。   “什么意思?”容衍时不时听不懂月折枝的话。   月折枝道:“我以前不是跟你说过么?就是给我带路。”   “我无情道破了后,有些东西便记不太清,抱歉。”容衍解释道。   月折枝目光一暗,他笑道:“我又没跟你计较,道什么歉。赶紧的,带路。”   容衍闻言,目光斜月折枝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他嗯了声。   容家盘踞在樊城东部,两人左转,穿过繁华新街,顺着容家高耸围墙一路绕到容家后山。   容家后山一片枯败,据说以前是绞杀罪大恶极的邪修的地方。   容衍拂开两道枯枝败叶,领着月折枝来到一扇石门前。   后门是一扇石门,石门上雕刻着容家镇魔的场景,容衍运诀,破开石门禁制,推开石门。   “走吧——”容衍话卡住了。   石门后面站着一个中年人,中年人与容衍有几分像。   他面容俊冷,着一身白袍,袍边绣着金色蛇纹,脚踩一双白鞋,虽两鬓生有几根白发,却不影响其威严的气质,跟容衍一般高大挺拔。   中年人见石门被打开,目光在容衍和月折枝身上走了一圈,最终落到容衍身上。   缓缓一笑,非常和蔼道:“野够了,回来了。”   容衍:“”   月折枝:“”   月折枝瞧出面前的中年人跟容衍有几分相似,他太阳穴狠狠一跳,缓缓看向容衍,传音道:“他谁呀?”   容衍低垂下头,传音小声道:“我父亲,容等仙。”   月折枝:“”好家伙,直接碰到个大的。   月折枝僵住,“你不说不会碰到人吗?”   容衍沉默几息,“失算了,下次一定不会出现这种意外。”   容等仙修为已至化神后期,两个小孩背着他偷偷用传音说话,自然被他听个一干二净。   他收敛起笑,沉下眉目。   “你叫什么名字?”   月折枝收起传音,抬头一看,容等仙的目光径直盯着他。   仿佛已经知道他就是破自己儿子无情道的罪魁祸首。   ——其实知道也正常,容家那群小孩子早就知道了。   容衍不顾重伤,溜出容家,容等仙少不了要去询问那群小孩子。   一询问,自然什么都问出来了,也什么都猜出来了。   月折枝全身一僵,寒意从脚后跟爬到背脊,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他下意识靠近容衍,小声且恭敬应道:“晚辈月折枝见到容家主。”   容衍往月折枝身边靠了点,遮住了容等仙的视线。   容等仙不着痕迹地蹙起眉,仔细看,他蹙起的眉间还染上几分不悦。   “进来说话。”容等仙道,他说着,收回视线,转身朝前方凉亭走去。   月折枝看向容衍。   容衍点了点头,道:“走。”   “你父亲看起来好凶。”月折枝传音道,“他会不会误会了什么——”月折枝话音戛然而止。   本来也不是误会,什么都是真的。   容衍安抚道:“别怕,我在。”   容衍嗓音异常稳重清冷,不知道是不是极度信赖容衍,月折枝有些慌乱,不知容等仙让他进来做什么的心瞬间安定了。   他没吭声了,两人沿着鹅卵石铺城成的小道朝前方凉亭走去。   容家内部与后山不同,郁郁葱葱,灵气充沛。   月折枝缀在容衍身后,沿着鹅卵石小道越往凉亭走,越能感受到容家内部的祥和灵气,灵气如薄雾源源不断地缠绕在身边。   两人走到凉亭。   容等仙已经在前方凉亭坐下,早候在凉亭的管事已经沏好了茶,统共三杯。   “坐吧。”容等仙道。   月折枝看向容衍,容衍撩袍坐了下来。月折枝见状,也只得硬着头皮坐下来。   石桌是方的,月折枝不愿坐到容等仙身旁,挑了个对面的位置。   然而刚坐下去,月折枝就后悔了,坐到容等仙对面压力更大,活像被审的犯人。   “别怕,我在。”容衍传音道,他推了杯茶推到月折枝面前。   月折枝不安地坐在石凳上,他捏着手指,低垂下头,恨不得把头埋进胸膛,自我欺骗不在容家。   “你刚才说你叫月折枝,本尊记得程尊者大弟子也叫这个名字。你是程尊者大弟子?容衍大师兄?”月折枝弱弱道:「是。」”本尊从来不为难人,只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装成散修靠近历练时的容衍。”   容等仙端起茶杯,视线打量月折枝,目光凌厉。   月折枝骤然捏紧手指,他手指雪白修长,指尖泛红,异常漂亮,骤然捏紧,红色顿时褪去大半,透出苍白的色彩。   “我”   先前的预感成了真,容等仙真的知道他是害容衍无情道破得罪魁祸首。   月折枝从未想过会面对面被受害者家长质问,他至多想到,会被容家人为难。   脸色煞白了几分,月折枝活脱脱像个犯了死罪的犯人,他咬着唇,低着头,垂散下的额发遮住了他全部神情。   “我是是”   容衍忽然道:“父亲,我有点不舒服,可能是伤口裂开了。”   月折枝睫毛一颤,抬头看向容衍。   “忍——着。”容等仙气笑了,他放下茶杯。   容衍蹙起眉头,他忽然站起身,拉起月折枝,“我有话跟你说,你跟我来。”   容等仙闻言,掀起眼皮。   月折枝看向容等仙,容等仙跟容衍连性格方面都相似,沉稳肃冷,不说话时,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这不好吧。”月折枝传音道,他声音都有点抖。   “没事。”容衍传音回道,他拉着月折枝就走。   月折枝被他扯着就走,走到转角处,回头朝凉亭看去。   修士五觉一向比不修仙的普通人要好很多。   月折枝清晰看到,凉亭内,容等仙抿了口茶,重重放在石桌上。   即便看不出容等仙情绪,月折枝也凭直觉,从重重放下这个动作中敏锐发觉对方极其不悦,只是碍于良好修养,没有发作。   “你父亲好像很生气,我们回去吧。”月折枝拉住了容衍,站定在转角处。   “不用理他。”容衍也回头看了眼容等仙。   “可是”   “他气性大。”容衍早已把月折枝纳入自己人范围,他毫不避讳道,“除了我娘亲,谁都劝不住,别去触他霉头。”   月折枝咬了咬唇,他视线落到容衍雪白发尾,“对不起。”   容衍知道月折枝在道什么歉,他深思熟虑一番,闷声道:“我从来没怪你,是我的错。”   “不是,是我。”   “折枝。”容衍忽然唤了声,“你为什么非要跟我争这个事,你对我很愧疚?”   月折枝一怔,视线顺着雪白发丝而上,他对进容衍眼睛,然后,在容衍漆黑瞳孔中清楚看到自己的倒影。   有那么一瞬间,月折枝以为容衍知道自己跟医灵的计谋。   月折枝跟容衍对视了会,移开视线,他没说话了。   主要是决定没什么话要说了。   容衍也收回了视线,他心中沉了几分,松开手。   月折枝手中一空,心上也空了几分。   他抿紧唇,两人一前一后来到碧湖前,沿着湖面上的浮桥,朝容衍住处走去。   容衍住处就在碧湖对面,是一处极其开阔的庭院,庭院一角栽种着成片玉竹,竹影婆娑。   遥遥见到容衍朝庭院走来,容玄机顾不得自己腿伤,一蹦一跳,跳着迎了上去。   “表哥,你重伤不好好修养,跑哪里去了?凌三公子代表凌家来探望你,管事却怎么都找不到人,只得推托说你伤情严重,不方便见客,让他离开了。”   “家主从管家口中得知你不在,方才找我们问你的事情,容帆那小子经不得吓,直接把月折枝和你的关系捅出去了。”   “你恐怕要倒——月道友?!”容玄机单脚蹦得慢,待他说了一大堆,蹦到容衍面前时这才发现容衍身后还有一个人。   月折枝只到容衍鼻尖,人又不高大壮实,走在容衍身后,被容衍挡了个严严实实,连衣角都瞧不见。   “是我。”月折枝从容衍身后探出个头,他看了看容玄机,注意到容玄机提着左脚。   “你是伤到左脚了吗?”   容玄机点了点头,“有点严重,但不碍事,本来想杵拐杖,但不舒服,还不如我蹦得快。”   月折枝噗嗤一声笑了,什么叫杵拐杖没有蹦得快。   他低沉的心情一扫而空,从容衍身后走了出来。   容玄机说完,这才提出一开始想说的疑问,“月道友,你怎么在这里?所以,你去见他了?”   后面半句话是对容衍说的,他目光也随之看向容衍。   容衍嗯了声,他示意月折枝跟他进庭院。   “你们怎么进来的?从后门吗?行啊。”容玄机惊奇道,“真是不怕家主。”   月折枝站定脚步,他犹豫片刻,弱弱道:“我们已经碰到家主了。”   容玄机:“!”   “家主没追究什么?”容玄机好惊愕道,容帆可是把他们关系都捅出去了。   “唔。”月折枝看向容衍,没回答这句话,径直跟着容衍进了庭院。   庭院下应当有聚灵阵,这里的灵气月折枝感觉比方才在凉亭时感觉还足,能比得上归心宗十二塔了。   归心宗十二塔是宗内大比前一百人能去打坐修炼一年的修炼宝地,往下数,还有十一塔、十塔分对应不同的名次。   月折枝就曾去过十二塔,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了。   久到月折枝都记不得十二塔的位置了。   容衍入了庭院,径直走向休息的正房,拿出自己乾坤袋,取出月折枝的衣服递给月折枝。   衣服是归心宗宗袍,虽已破烂,却依然泛着淡淡月光。   月折枝用神识查看了一番衣服,乾坤袖内,封印着医灵的那张有些年头的纸好端端躺在乾坤袖中。   看来容衍并没有翻他衣服。   月折枝心里舒了口气,他将衣服收入乾坤袋。   “还有你的乾坤袋,我解开缠在上面的黑雾了。”容衍说着,又拉开一旁的抽屉,从放了两本书的抽屉中拿出月折枝的乾坤袋递给月折枝。   月折枝已经放弃乾坤袋,不奢求能解开乾坤袋上的黑雾了。   万万没想到,不奢求反而有惊喜,容衍给他解开了。   月折枝颇为感激地接过乾坤袋,看了看乾坤袋,环绕着黑雾的场景乾坤袋已经恢复正常。   “你怎么解开黑雾的?”月折枝激动完,就浮现疑惑。   容衍解释道:“翻了翻容家上等心法,用神识破开的。”   神识本就脆弱,哪有人拿来破普通乾坤袋上的黑雾的?   没错,月道友这个乾坤袋只是一个普通的乾坤袋,并不是什么高级乾坤袋。   同时,里面放的也是一些下品灵石、中品丹药,根本没有贵重的东西。   月折枝半是心痛,半是无奈,道:“你解它干什么?又不值价,万一伤到神识怎么办。”   “我知道分寸,不是伤到神识。”   “真的没伤到?”   “真的没有。”容衍说到此处,明显低落下来,“你不开心吗?”   月折枝张口就要否认,既然已经解开,现在埋怨容衍也没用,何必惹得不快,浪费对方心意。   然而,话到嘴边,月折枝硬生生改了。   “你说呢?下次别干这种蠢事了,我觉得你好傻。”月折枝作道。   容衍抬眸看向月折枝,看得月折枝心慌时,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若无其事撇开头,眼眶都红了。   “知道了。”   月折枝心里堵得难受,他没看容衍。   “我送你出去吧。”容衍道,月折枝低低应了声好。   凉亭处,管事已经退下了。   容等仙冷着张脸端坐在石桌前,一个盘着头发的青衣美妇蹙着弯弯细眉,柔声细语道:   “之前不都说好了?竟然事情已经发生,两人也在一起了,我们就大气点,不追究往事了吗?你为什么非要去为难小孩子。”   容等仙道,“我就问了两句,什么时候为难了。你儿子护得紧地很,生怕我吃人。”   “你拉着张脸,不是为难是什么?”   “我本来就长这样。”容等仙道。   湘秀云:“罢了,我不与你说了。”   湘秀云站起身就要走,刚站起身,便见容衍带着月折枝过来了。   湘秀云又坐了下来,她抬手拍了拍容等仙手臂,道:“两人又过来了,估计是知道我们在这里,带人来认识认识的。”   容等仙:“呵。”还敢过来,刚才不是拉着就走了吗?不是怕我吃人吗?   “休要阴阳怪气,好好说话。”湘秀云蹙起细眉,温声要求。   容等仙收起了冷笑,他平静喝了口茶,“既然夫人开口了,自然会好好说话。”   “不许再问以往的事了,你有这精力问,不如多担心担心鬼蜮阵法。”   岳前辈已经把鬼蜮阵法的事传给了各大仙门世家,他没有提及月折枝,在同仙门世家商量后,下午便带人去鬼蜮外围破阵了。   容等仙听湘秀云提起鬼蜮阵法,眉头拧成个川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不安。   压下不安,容等仙回神,道:“不问便不问,反正转了剑道,他爱如何如何,从来管不了他。”   “你这人真是的,不说上儿子两句,心里就不舒服。”   湘秀云闻言,浅笑出声。   她烫过茶杯,重新斟了两杯茶,斟茶完毕,将茶壶放回原处。   合着煮茶声,看向容衍和月折枝。   容等仙也看向容衍和月折枝。   两人坐着,极其耐心的等容衍带月折枝过来。   然而,容衍像是没看到他们一样,侧身挡了月折枝的视线,带着月折枝径直从后门离开。   湘秀云:?   容等仙:? 第105章   。   容衍同月折枝穿过石门, 又穿过后山,送月折枝彻底离开了容家地盘,月折枝才感觉到自在。   他舒了口气, 看了眼一直找不到入口,傻乎乎等在这里的九阶妖虎,道:“你回去吧, 我要回宗了。”   容衍听到回宗,想到什么, 他垂眸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叠宣纸,递于月折枝。   “抄写的这个月的《归心弟子规》忘给你了。你看看,如何?”   月折枝抓着容衍当苦力, 几乎忘了《归心弟子规》需要每天抄写, 他接过容衍来的宣纸。   正要挑剔,忽感一阵剥离之意, 似乎什么东西被解开了。   月折枝蹙起眉,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口中挑剔一转,刚要询问容衍,容衍联络玉牌响起。   容衍看了眼联络玉牌, 道:“父亲找我。”   月折枝听到容等仙找容衍,顿时想到容等仙锐利冰凉的目光。   他顾不得询问容衍什么, 把法船还于容衍, 又把漳州见到岳前辈的事,告知容衍, 便忙不迭地催容衍赶紧回去。   容衍叹了口气, 应下了, 道:“我父亲罢了, 你回宗注意安全。”   月折枝道:“知道了,你快回去吧。”月折枝说着,提步就走。   九阶妖虎生怕自己被丢,撒腿就跟了上去。   容衍见此,眸子沉了几分。   他忽然失去安全感,后悔解开道侣契。   ——容衍担心月折枝知道他没解开道侣契,生气发火,方才递《归心弟子规》时,将神识裹挟其中,解开了道侣契。   攥紧手指,容衍盯着月折枝背影,直到月折枝身影消失,这才强迫自己收回视线,原路返回容家。   月折枝极其敏锐,在察觉身后视线消失的刹那,猛然转身看向身后。   奈何早转了个弯,互相看不见了。   心情低落了几分,月折枝召出飞剑,将飞剑放大数倍,打算御剑载九阶妖虎返回归心宗。   “哥!”凌踏浪一直等在容家附近,遥遥看到月折枝和九阶妖虎,飞快带人走了过来。   “唔,你来找我是想好要什么奖励了?”月折枝稳住飞剑,九阶妖虎已经新奇地跳了上去。“我还以为你要好几天才能想出。”   凌踏浪笑面如花,“惦记着,哪里会几天才能想出。”   月折枝点了点头,道:“你说吧,要什么奖励。”   凌踏浪蹙起眉,似乎很难为情。   “快说。”月折枝催促道。   凌踏浪犹犹豫豫道:“我想你近日不要联系容少主。”   “啊?”月折枝十分不解,而且非常震惊。   凌踏浪有理有据,“容少主需要静心修养,哥若是联系容少主,会耽误容少主养伤,被容家怪罪。容少主不通人情,醉心修炼,不知这里的弯弯道道,我却是知道的。提出要这个奖励,也是希望哥好。”   听起来十分有道理。   十分贴心。   但是月折枝他茫然地回头,看了看容家方向。   “会被怪罪?真的?偶尔联系也不行吗?”   “不行。”   “可是”   凌踏浪道:“我难道会害哥?当然,哥不愿意也算了,我会永远站在哥这边。”   月折枝想了想凌踏浪的性格,又想了想容家主,纠结片刻,点头应下了,诚恳道:“是我考虑不周,难为你为我着心。”   “我为你着心是很正常的事,在我心里,你最重要。”凌踏浪抿着唇角笑,他话锋一转,凑近月折枝,“不提这个了,哥,我送你回归心宗吧。”   容衍送月折枝离开,还没踏进门,忽然感觉背后一寒。   下意识看向月折枝离开的方向,容衍有种不详的预感。 第106章   不详的预感来的快,散的也快,不似遇到危险。容衍压下不详的预感,踏进房门。   容等仙和稀   不详的预感来的快, 散的也快,不似遇到危险。容衍压下不详的预感,踏进房门。   容等仙和湘秀云依然坐在凉亭内, 见他单独回来,招了他过来。   容衍快步走了过来,弯腰行礼,“父亲,母亲。”   容等仙道:“还知道是父亲、母亲, 你方才带着人,难道没瞧见我们?”   “瞧见了。”   “既是瞧见了,怎的不过来行礼问安?”容等仙道。   湘秀云本是想劝和几句, 将此事掠过, 听容衍说瞧见了,没了劝和的心, 她蹙起一对弯弯柳叶眉。   “我们听帆儿说了, 你和他已结为道侣, 既是道侣,行礼问安也不失为过。”   容衍倏然抿紧唇,他垂下眼帘, 恭顺道:“没结为道侣,之前是说错话了。”   容等仙:“”   湘秀云:“”你这话说错得可真离谱, 硬生生搞出个道侣, 害他们连补办道侣大典时间都定好了。   容衍接着道:“父亲母亲见谅。”   容等仙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按了按眉心, 容等仙道:“下去好好养伤, 心思放在修炼上, 别整日想着月折枝, 月折枝。说来,你已在金丹后期停驻三年了,还没把握突破元婴期?”   “转道后,体内灵力倒是足够冲击元婴期,但缺乏一个契机,无法突破元婴期。”容衍垂眸,恭敬道。   “依我看,你就不该转道。”容等仙敲了敲石桌桌面,沉思片刻,道:   “现下时局乱,出去寻找契机不合适。容家千湖境过些时日要开了,你把伤养好了,即刻——”   “衍儿已然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比你当年更盛,你逼如此急做甚。”湘秀云不喜欢容等仙严厉的教育,开口截了容等仙的话。   容等仙蹙起眉,他端起茶杯,“我这不是为他考虑吗?换作旁人,我说都不会说,白讨人嫌。”   湘秀云摇了摇头,她不与容等仙争辩,舒开眉头,走到容衍身旁,拍了拍容衍手臂,温柔道。   “无论何道,修炼都为修心修行,便是在金丹后期停滞十年也无妨。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   “明白了。”容衍道,他躬身道,“父亲母亲,我先退下了。”   “等等。”湘秀云叫住容衍,递给容衍一块白玉双龙玉佩,“你若与月折枝再见,把这个给月折枝。”   “这是?”   “见面礼。”湘秀云道。   容衍接过白玉双龙玉佩,玉佩细腻,蕴含一道化身的剑意。   抚了抚白玉双龙玉佩,容衍压着微微上扬的嘴角,眼睛亮了几分,轻声道:“多谢父亲母亲的见面礼,我见到大师兄,会转交给他。”   容等仙闻言,掀起眼皮,“没出息的样。”   湘秀云道:“还有,顺便也带句话,就说我们没有怪他,或许你本就不适合无情道。”   湘秀云与其他人对无情道的看法不同,她认为——   真正的无情道,并非绝情断恨,不将任何事物放在眼里,而是堪破世间万物、明了生死离别后,达到的一种无情胜有情的状态。   这种状态,平和、超脱、爱万物即不爱万物,贴合于天道,绝非人力可破道。   凡人力可破道的无情道,在湘秀云看来,就算气运好,修炼一路顺风顺水,到了飞升期,也会陷入瓶颈,痛苦不已,自发堕入情爱。   与其到了后期痛苦不已,自发堕入情爱,不如早早破了,寻求合适自己的道。   “多谢母亲理解,我会把话带给他。”容衍收起白玉双龙玉佩,语气轻快。   湘秀云笑道:“好了,下去吧。”   容衍转身退出凉亭。   他刚退出凉亭,转身没走两步。   鬼域方向忽然爆发一道强光,强光边缘呈银灰色卷纹,像一簇点燃山林的火苗,朝四周滚开。   只瞬间,天色阴沉下来,无数细如柳絮的雪白小碎片从天上飞扬而下。   容衍抬眸看向鬼域方向,他缓缓扯出个阴暗的笑,目中浮现冷光。   刹那间,他收敛起了情绪,蹙眉,困惑道:“是鬼域那边出变故了吗?”   容等仙闻言,豁然站起身,他三步作两步,快步走到开阔的凉亭外,同样看向鬼域。   天色昏暗下,鬼域方向有几分风雨欲来的凝重。   容等仙收回视线,他察觉到空气有几分波动,抬手一拂。   眼前浮现一道金色符文。   金色符文上浮现出一行字:“鬼域结界,破,经反复试探,已能自由出入鬼域,速来龚音寺商讨营救事宜!”   容等仙目光一凝,骤然揭破符文,他转身向湘秀云道了句,我去龚音寺,不等湘秀云回复,已然凌空而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归心宗的宗主也收到了鬼域结界破开的消息,他飞快离开归心宗,前往龚音寺。   事关鬼域被困之人,不得不着急。   月折枝带着九阶妖虎和凌踏浪刚来到归心宗正门,便碰到了一道光似的从空中掠过的宗主,抬头看了看异像横生的鬼域,月折枝脑海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岳前辈已经去鬼域,把鬼域结界破了?   他抬手接住从天而降,宛如柳絮的雪白小碎片。   雪白小碎片落在手里有些阴寒,月折枝捻开雪白小碎片,雪白小碎片像雪一般从指尖融化了。   “别多碰,这东西来自鬼域,也不知鬼域出什么事了。”   月折枝一次没感受到小碎片是什么东西,又伸手去接,只是这次刚接到手,便被凌踏浪拍了下去。   凌踏浪面色凝重地看着鬼域方向。   月折枝手中雪白小碎片被拍下,心中也没有半分恼火,他想着鬼域结界可能破了,心情极其娱乐。   转头看向凌踏浪,月折枝道:“我已经到宗了,不必再送了。”   凌踏浪非要送他回宗,说什么世道乱,他不放心。   月折枝拗不过他,便让他送自己回宗了。   凌踏浪闻言,收回看着鬼域方向的视线,不舍的点头,“好,哥,我们有空联系。”   月折枝应下了。   “你自己小心点,鬼域那边突生怪像,肯定要出幺蛾子。”凌踏浪恋恋不舍。   月折枝点头又应下了。   “我走了。”凌踏浪道。   月折枝:“走吧。”   凌踏浪这才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月折枝目送凌踏浪离开,带着九阶妖虎,沿着台阶回到住处。   他刚回到住处,管事处弟子就找上门了。   月折枝以为管事处弟子找他是为擅自出宗一事,正要开口求饶,便听管事处弟子道:“擅自出宗的事我没给你登上违规薄,找你是为还东西。”   “还东西?”月折枝有些困惑。   管事弟子点头,他从怀中取出面具,交给月折枝,“面具。”   “诶,你在哪里找到我的面具的?”月折枝接过面具。   面具中间上有一道裂缝。   月折枝戴上面具试了试,发现已经失去了遮挡神识窥探的重要功能。   管事处弟子看向跟着月折枝的九阶妖虎,解释道:“前些日子你擅自出宗,我来你院子里记录你出宗时间时,正好看见九阶妖虎凶神恶煞的在树底下埋面具。我怕九阶白虎踩坏,就帮你先收起来了。”   月折枝闻言,顿时看向九阶妖虎。   九阶妖虎跺了跺脚,规矩地坐下来,扬起脸,似乎是在求表扬。   月折枝:“”月折枝不明白为什么面具会出现在九阶妖虎这里,他明明记得面具在洞府丢了。   凝了凝神,月折枝道了声谢。   管事处弟子道:“不必道谢,下次别擅自出宗了。也不知你擅自出宗出什么,外面这么乱。”   月折枝心说擅自出宗去鬼域办「大事」了。   他笑眯眯的又朝管事处弟子道了声谢。   目送管事处弟子离开后,月折枝rua了一把九阶妖虎的耳朵,严肃问道:“小白,说,你从哪里得来我的面具的?”   九阶妖虎听不懂月折枝的话,它歪了歪脑袋,把头递了上去。   月折枝这才想起他没跟九阶妖虎缔结契约,之间不能沟通。   咬破手指,月折枝挤出一滴心头血,滴在九阶妖虎脑门处。   血液飞快浸透九阶妖虎脑门处的绒毛,紧接着,完全融入九阶妖虎皮肉,在皮肉上浮现一个锲字。   月折枝挤出心头血,眼前有点花,他稳住身体,拍了拍九阶妖虎的头,问:“能不能听懂我说话?”   九阶妖虎兴奋地点头。   “好,那我问你,你是从哪里找到面具的?”   九阶妖虎走到石桌前,抬爪拍了拍石桌。   月折枝理解了它的意思,“你是说,面具是一个长得奇奇怪怪,像一张皮的魔物,偷偷摸摸放到这里的?它放完就跑,你没有逮到它?”   九阶妖虎点头,它又拍地。   “看我不在,怕它坏了,就挖坑想埋起来?但管事处弟子说你会弄坏,你就让他保管了。”   九阶妖虎直点头。   事情就是这样。   九阶妖虎讲述完事情,又去蹭月折枝。   ——我本来还想等你回来,但凌三公子说你出去办事了,要我去他哪里玩两天,我就去了。我没咬他,他说谎!我只是轻轻张嘴含了一下。   九阶妖虎还记着凌踏浪在容家大门,向月折枝告状,说自己咬了他。趁能跟月折枝沟通,九阶妖虎一股脑儿地为自己辩解。   月折枝:“”   月折枝:“下次被含了,人很脆弱,会出人命。”   九阶妖虎蹲坐下,眼神很迷茫。   人为什么很脆弱?   月折枝没有解释这个问题,他目光落到面具上,陷入沉思。   九阶妖虎说面具是一个长得奇奇怪怪,像一张皮的魔物放到这里的?   什么魔物会好心还他面具?   这魔物又是在哪里找到的面具?   洞府?   莫不是李见霜派魔物送来的?   月折枝不相信有好魔物,也不相信有好的妖鬼怪,在他看来,除了李见霜,所有妖魔鬼怪都该死。   特别是应尊者,最好死无葬身之地!   月折枝想到应尊者,就觉烦躁厌恶,他抬手直接把面具烧了。   不管是不是李见霜派魔物送来的,小心为上,烧了最安全,反正也不能用了。   月折枝刚烧完面具,便听到联络玉牌传来嗡嗡的响动。   点开一看,是容衍在请求通话。   容衍?   月折枝眼睛一亮,当即就要接通,指尖即将碰到玉牌,月折枝又犹豫了。   凌踏浪说得没错,老联系容衍会耽误他养伤,进而惹容家不快。   月折枝实在不想惹容家不快。   他盯着联络玉牌犹豫了许久,正想装没听到,九阶妖虎抬起前爪,好奇地按着他手碰了一下联络玉牌。   这东西为什么在叫?   碰到联络玉牌的瞬间。   “怎么这么久才接?”容衍的声音从联络玉牌那边传来,清清冷冷。   九阶妖虎听到联络玉牌传出容衍的声音,顿时瞪大了眼睛。   月折枝从它眼睛里读出来,容坏蛋是被关到里头了吗?好恐怖。   月折枝:“”等下把你也关到里面,乱碰东西。   “折枝?大师兄?你在吗?”容衍久久听不到月折枝的声音,询问道。   月折枝收回睨九阶妖虎的目光,轻轻嗯了声,“在,有事?”   既然已经联系上了,月折枝也没必要再纠结了。   怪就怪吧。   “你回宗了吗?”容衍问。   “回了。”月折枝不由放软了声音,他走到房间内,爬到桌面上,懒洋洋回道。   “刚回宗,鬼域那边就出异象,天上飘下雪白小碎片,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容衍沉呤片刻,道:“鬼域结界破了,能够自由进出了。”   猜测忽然得到人证实,月折枝一下子有精神了,“真的假的?”   “真的。”容衍道,“父亲已经去龚音寺商量营救事宜了,相信师尊等前辈,很快就能从鬼域安然无恙地回来。”   “那太好了。”月折枝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恨不得站起身,转一圈。   容衍似乎也被渲染了,他抿着唇浅笑,“你别高兴的太早,我只是说,相信,并非一定能安然无恙的回来。”   月折枝顿时蔫了,“你提醒我了。鬼域还有个应尊者,要想安然无恙,除非应尊者死无葬身之地。你说,为什么应尊者为什么不能死无葬身之地呢?他都活了一千多年了,也该死了吧。”   容衍:“你很讨厌应尊者?”   月折枝:“不是讨厌,是恨不得他赶紧下地狱。”   容衍:“那假设我是应尊者怎么办?”   “你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月折枝忽然想到医灵的话。   ——容衍就是应尊者。   “问问。”   月折枝认真想了想:“如果你是应尊者,要么我死,要么你死。”   容衍手抖了一下,“非要如此?没有其他选择?”   “有啊。”月折枝道。   容衍还没来得及喜悦,便听月折枝说,“我们两个同归于尽,死后对岸相埋,成就一段旷世恋情。”   容衍:“”   月折枝噗嗤一声笑了,“你这么紧张,我真的会认为你是应尊者。”   容衍喉间干涩,“我不是,绝对不是。”   月折枝:“知道了,我又没说你是,你这么紧张。”房间里有些暗了,月折枝点燃灯,“对了,你父亲没说你什么吧?”   “没说什么,他们让我转告你,我无情道破的事,他们没有怪你。”   月折枝怔住了。   “另外,我母亲送了你一枚白玉双龙玉佩,见面礼,等我伤好了,回宗给你。”   “你父母亲”月折枝沉默了很久,扭过头,看向窗外,“人真好。”好得让我觉得我喜欢你,简直是在作恶。   旁人尚且知错能改,为什么我屡教不改,明知不该动心,还控制不住自己。   月折枝心理愧疚更重了,重得他有点喘不过气,他不想再与容衍说话了,猛然挂断了联系。   九阶妖虎正趴在地上修炼,察觉到四周一下子安静了,他抬头望向月折枝,却见月折枝双臂趴在桌面,埋着头。   不知道为什么,九阶妖虎感觉他很难过。   歪了歪脑袋,九阶妖虎爬起来,走到月折枝背后,绕着月折枝蹭。   月折枝抬手推开它,手上湿润的泪水打湿了九阶妖虎几根毛,“别蹭我,我没事。”   九阶妖虎犹豫地盯着月折枝。   月折枝冒火了,他把联络玉牌往桌上一拍,猛然站起身,红着眼眶摔门而去。   “你烦不烦。”   月折枝摔门而去后,联络玉牌又发出嗡嗡的声音,九阶妖虎低头一看,虽然它不识字,却也猜到这是容衍在联系月折枝。   想了想月折枝跟容衍说话后难受的模样,九阶妖虎一爪子把联络玉牌拍到墙角。   不是个好人。   九阶妖虎天生对人有敏感直觉,它不喜欢容衍,容衍这人很奇怪,刚碰到他时,偶尔煞气重偶尔清风明月,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它敏锐地感觉两种气息混到了一起。   它也不喜欢凌踏浪,气息浑浊,笑里藏刀。   两个人左看右看,都绝非什么纯良之辈,如果有人想算计他们,估计骨头都能被腐蚀了。   月折枝调整好心态,回房已经彻底天黑了。   在角落里找到联络玉牌,月折枝褪去身上并不太合适的衣服,沐浴好,从头到脚换了身新宗袍。   他其实早该换身新衣。   身上带了钱,在漳州就能买身新衣,但鬼使神差,他忘了。   换了新衣,月折枝熄灭灯,把自己摔到被子里,蜷成一团。   九阶妖虎趴在床边守了一会,见月折枝睡着,闭目修炼起来,它没发现,有道黑影凭空出现,静静看着月折枝。   旭日东升。   月折枝刚起床便收到消息,说是宗主等仙门世家领头人昨晚带着金丹以上的修士出发去了鬼域。   “我还以为宗主他们不打算去鬼域救师叔他们了,原来只是在等待时机。”   “希望大家都能平安回来。”   “平安回来怎么够?最好灭了鬼域,这段时间,大家都过得提心吊胆。” 第107章   凉了凉了【有修改】   “谁不是呢?”   “鬼蜮那群妖魔鬼怪早一天灭, 早一天安生!”   月折枝所想与其他人一样,他完全放下了昨日因容衍紊乱的心绪,一心一意关注着鬼蜮那边的动静。   鬼蜮一片肃静, 再不见往昔的肆意妄为。   以李见霜为首、左翼为首的一群妖魔鬼怪正站在鬼蜮城墙,看着破空而来的数艘法船。   “李护法?”左翼如临大敌,一脸焦急的看着破空而来的法船,“你说应尊者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把这些个仙门世家领头者全引来鬼蜮,这也不是我们能对付得了的。”   李见霜指间绕有青蛇, 他脸色凝重,也不知道应尊者为什么要把人全引来鬼蜮。   按照原计划,他是故意放了个位高权重且惜命的人离开鬼蜮, 好叫仙门世家怀疑那人通敌, 开始内讧,进而逐一击破。   可应尊者放走月折枝的当天深夜, 也就是吩咐他派左翼带妖去骊山的当天深夜, 应尊者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串鬼蜮结界时间图, 说他想到个新计划。   李见霜询问新计划。   应尊者却并不答,只是推翻了原计划,要他把鬼蜮结界改成轮回之境。   他听命把鬼蜮结界改成轮回之境后, 应尊者叫他盯着鬼蜮结界。   一旦鬼蜮结界有人来破,不许阻拦, 让人破。   李见霜绕是心眼极多, 也猜不到应尊者想做什么,只是隐隐约约猜出应尊者想玩票大的, 一举搞完仇人。   疯子。   李见霜一向不喜欢激进冒险, 他是个保守派, 更喜欢稳重求进, 慢慢复仇。   怀揣着这样的心理,李见霜委婉地劝了两次,应尊者却根本不听,一意孤行。   李见霜想及此处,皱紧眉头,他面相本就阴郁,皱紧眉,由显得阴鸷。   “哗啦——”   破云而来的法船已然到了鬼蜮城下,李见霜放下下手,负身而立,指间盘缠的青蛇扬起蛇身,落回他脖颈。   “多年未见,诸位别来无恙。”李见霜扯了扯嘴角,淬毒目光落到第一艘法船上。   “少在哪里装模作样。”   第一艘法船内,一个蓝袍中年人冷哼一声,祭出灵剑,剑光如虹,在空气中一转,带起无数道剑气。   剑光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每一道剑气都能劈山断水,直直击向鬼域城门。   “我们今日来是了什么,你们心里清楚。叫应无邪滚出来,是放人束手就擒,还是负隅顽抗,你们好好商讨一下。”   剑光眼看要击到城门,李见霜随手一扬,一道无形鞭风将剑光击碎。   “莫萧,你口气未免太大。”   莫阁主磨了磨牙,他没想到李见霜功力更精进了,轻轻一挥,就破了他剑气。   深吸一口气,莫阁主运转剑术,冷下声音道:与你们好说,你们不听,那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   他说着,看向后方一艘法船。   “诸位,别稳着了,该出手了。”   容等仙带着人从法船上跃到地面,他没有回话,只是祭出长剑。   在容等仙之后,其他法船中的仙门世家领头人乃至宗派大能也携人落到地面。   李见霜从容等仙扫向其他人,他缓缓眯起眼,眼睛变成青蛇般的碧绿竖瞳。   不太妙啊,容家、归心宗、竹影大师、凌家当年未围剿他们的仙门世家乃至宗派都来了。   应尊者这波也玩得太大了。   要不是确定应尊者全家被灭,跟他们是同一战线,李见霜都要怀疑应尊者是个卧底,专门来搞他们的。   双方战争一触即发,周围空气都染上焦灼之气。   天上飘扬得雪白小碎片早已消失,云层变得又厚又黑,紫色雷电粗如手臂,在云层中穿行。   容衍坐在床上翻看《中州物语》,听到雷声,微微侧首,问道:“是鬼域那边的动静?”   鬼域那边杀得天昏地暗,其余地方却是一片祥和。   几个侍女并未听到雷声,其中一人缓步走到门外,朝鬼域方向张望了片刻,这才道:“回少主,是鬼域那边的动静。”   顿了下,那侍女低眉顺眼道:“少主好好养伤,勿要担心家主,家主他们定能平安救人归来。”   容衍合上《中州物语》,一旁的贴身傀儡接过书,放到书桌上。   “都退下,我乏了,别让人来打扰。”   “是。”   几个侍女行礼退出房间,站于房门的两个近卫轻轻合上房门。   合上房门的瞬间,一道符箓飞到门上,封住了门。   容衍站起身,他褪下衣袍,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瞬间痊愈,他换了身普通黑衣,收好原来的衣袍,戴上帷幕,化作一团黑雾,消失在房间内。   消失在房间的刹那,鬼域变得更加压抑,紫色雷电不再穿行于云层,它们扭曲成游蛇,轰然劈下!   鬼域中低等妖魔鬼怪不少,紫雷劈下的瞬间,鬼域上空浮现一片妖邪浊气。   伴随着妖邪浊气,尖叫声海浪般朝四面八方扩散,不少修士耳朵被震出血液,心神难宁。   容家管事第一时间拦截住了刺耳尖叫,他忧心忡忡看了看鬼域方向,担心还有类似事情,派人分发镇灵符。   “少主受伤重,在他房间多放两张镇灵符。”   护卫接了镇灵符,应了声是,他快步朝容衍住处去。   容家管事见护卫快步去少主住所,拿了几张镇灵符,前往祥云亭。   祥云亭,湘秀云站在栏杆边,正皱着眉,盯着鬼域方向。   “夫人,你方才没受影响吧?”容家管事来到祥云亭,恭敬问道。   湘秀云道:“无碍。”   容家管事将镇灵符交给侍女,示意她们把镇灵符在四周贴起来。   湘秀云目光终于从鬼域方向转到祥云亭内,她从其中一个侍女手中接过镇灵符,激活镇灵符,贴在亭柱上。   “少主那边派了镇灵符吗?”   容家管事道:“夫人放心,我已经”   话音未落,护卫身影快如残风,快速来到祥云亭。   “慌里慌张,成何体统。”容家管事呵斥道。   护卫半跪在地,脸上不掩焦急之色,“少主不见了,我试着联系过,也联系不上。”   “你说什么?!”湘秀云瞳孔微缩。   她忽然想起,容等仙曾跟她说过——   应无邪借容衍之口,警告容家不要阻碍他们复仇,否则灭了容家。   难不成,容等仙此去鬼域救人,让应无邪误认为是在阻碍他们报仇,故此劫走了容衍?   湘秀云有些胸闷气短,她旋即镇定了下来,看向管事,目光平和带有安抚力,“除少主外,其他人都在吧?没什么意外吧?”   容家管事立刻联系派发镇灵符的护卫。   片刻,得到的答案,都在,没什么意外。   湘秀云舒了口气,但她依然没有松懈。   在祥云亭内走了几步,湘秀云正欲开口让人查附近有没有什么端疑,忽然她目光落到伸入祥云亭的几枝细瘦的梨花枝上,想到了什么,朝容玄机住处去。   “大师兄,容家容玄机道友找你。”   月折枝正坐在院中,紧紧盯着诡谲的鬼域上空,恨自己之前拒绝容衍双修请求,没把修为拉到金丹期,不能去鬼域。   骤然听到有人喊自己,月折枝还以为听错了。   “大师兄,你在吗?”管事阁弟子推开院门。   月折枝确信不是误听,他站起身,迎了上去,“不好意思,看鬼域那边看得太入神,没注意到你在喊我。”   管事阁弟子道:“担心鬼域那边不顺利?啊,我也是。”他说着,把手中的联络玉牌递给月折枝,“容家容玄机道友找你,说有事问问你。”   容玄机并没有月折枝的联络方式,于是联系到管事处。   容家管事和归心宗管事处平常都有联系,让管事处帮忙转一下月折枝,还是做得到。   “有事问我?”月折枝困惑不已,有什么事非要现在问?   通过容衍问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绕个圈?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   月折枝接过联络玉牌,管事处弟子不必说,自己就退出院门。   “月道友吗?”   月折枝正斟酌着用什么语气开口,容玄机先他一步询问道——月折枝还没正式入容家,容玄机称道友。   月折枝头皮一紧,“是我。”   容玄机笑道:“月道友不必紧张,我只是问个事,表哥是不是来月道友这里了?”   “他?”月折枝愣了一下。   “直说无妨,舅母发觉表哥又不在家了,让我问问你是不是回宗来你这里了。”   “他没——”   月折枝刚要否定容衍没来他这里,余光瞥到鬼域上空翻滚的妖邪浊气,月折枝忽然想到容衍昨晚问他的话。   假如我是应尊者,怎么办?   月折枝心下一沉,他昨晚想着鬼域的事,也没多想容衍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现在想来,处处透着心虚和诡异。   难不成,容衍真的是应尊者?   医灵曾引出疑点,提出这个猜测。   但被他一口否决了,因为他认为容衍是主角,未来会通过无情道飞升成仙,绝不可能是那个死不足惜的应尊者!   现在思来,月折枝发觉自己太看重容衍是主角这个因素,被蒙了双眼。   假设这个因素不存在,那么,容衍身上的魔气、与容衍双修后,修为大幅度提高、应尊者放他离开鬼域、去往漳州,没有碰上妖魔鬼怪袭击、乃至面具的事,一切都能解说了。   因为容衍是应尊者应无邪!   月折枝想到这里,呼吸忽然急促起来,几乎喘不过气。   不可能,容衍是主角,他不可能   等等,月折枝忽然注意到,他没有遇到过小说里的人物,当然,这不排除是他没有时时刻刻与容衍在一起,所以没碰到。   但这明显不正常。   月折枝感觉自己像条大雨的狗,忽然被人敲了一捧,难不成,他一开始找错了人?   容衍不是主角?   他找到一个重名且同样修无情道,实则真身是应尊者的千年老怪物?   这不无可能。   当初他不甘心落得跟小说里一样的炮灰下场,研究了罗盘,找到年少的容衍就兴颠颠地凑了上去,完全没有仔细比对此容衍是否是他要找到的主角容衍。   按照他前期那狗都不理,抽签一百次,次次不中的破气运,找错人是很正常的事。   不找错人才是不正常的事。   不找错才不正常   不正常   找错主角   容衍是应尊者那个死无葬身之地的家伙。   月折枝脑海里不断徘徊着以上念头,他脸上褪去血色,变得苍白。   “月道友?他没什么?表哥没来你这里是吧?”容玄机见月折枝久久不说话,有些焦虑。   月折枝被迫回神,鬼域那边的雷声在他耳边逐渐于无。   扶着院门墙壁滑坐到地面,月折枝看了看鬼域上空,刺目的紫雷。   他极力压住几乎崩溃的情绪,平复了语气,握紧联络玉牌,道:   “容衍在我这里,刚来。”   “原来在啊,那就好。”容玄机明显松了一口气,“突然不见,还以为出事了。麻烦月道友把联络玉牌给他,舅母想同他说两句话。”   月折枝艰难道:“现在恐怕不方便,抱歉。”   “没事。”容玄机认为月折枝作为容衍的道侣,并没有说谎的必要,他笑了笑,“麻烦月道友转告表哥,让他有空了联系舅母。”   联系舅母挨骂。   “好。”月折枝应下了。   容玄机笑着问了两句他近况。   月折枝没心情应对,即便到了此时,他还有点不相信自己的推测出来的真相。   深吸一口气,月折枝问容玄机,“除你表哥,容家还有没有叫容衍的人?”   容玄机很奇怪月折枝这个问题,但他没有多想,回道:“我们家族没有,但其他姓容的家族有。这个名字不是说我们镇魔容家取了,就不许其他姓容的家族取了。”   “我们镇魔容家只是容姓中比较出名的一支而已。你问这个做什么?要查什么事吗?”   月折枝松了松联络玉牌。   道:“不查什么事,就是想知道除了你表哥外,还有谁也叫容衍,也修无情道,性格方面也十分孤冷,几乎不与常人打交道。”   容玄机沉思片刻,道:“你等等,我想一下,我好像记得有这么个人。”   容玄机想了许久,惊喜道:“我想起来了!两年前,我离家历练,碰到一个气运极盛的少年,这少年修无情道,话很少,天赋直逼表哥。”   “我当时有意结交,问了名字,就很巧,他也叫容衍,出生中州翰镇,瀚镇是个很偏僻的地方,我都不知道在哪里。”   月折枝怔住,他道:“你没记错?”   容玄机:“不可能记错,他给我印象很深。你若不信,等上三十年,登仙榜上,他必有姓名!”   容玄机这样一说,月折枝瞬间想起原著。   原著中主角出场不久,便参与登仙大会,然后荣登登仙榜。   如此想来这少年想必才是主角。   而容衍根本不是主角,他确实是应尊者应无邪。   “你怎么不说话了?”容玄机问。   月折枝心沉到底,他勉强回神,笑了笑,“多谢告知。”   容玄机道:“谢什么,我日后还指望你向表哥多讨几招剑术心得给我。”   月折枝还没从容衍确实是应尊者的打击中回神,闻言一怔,蹙起眉,“讨剑术心得?容衍又不修剑道。”   容玄机道:“表哥无情道破,转剑道了,你不知道?前段时间表哥亲口说的,他转剑道了。”   月折枝:“他什么时候转剑道的?”   容玄机闻言,忽感大事不妙,他以舅母找他有事,猛然挂断了联系。   月折枝盯着毫无反应的联络玉牌,意识到自己被容衍处处瞒着。   他撑地坐直身体,缓缓得看向鬼域方向。   看了会,月折枝阴沉下脸,猛然握紧了联络玉牌。   联络玉牌经不住月折枝全力一握,炸裂成碎块。 第108章   。【修】   鬼域战况激烈, 紫雷劈了一夜才停歇。   伴随着紫雷停歇,一个沉重的消息传遍各大仙门世家乃至门派。   ——鬼域被困之人,只救出寥寥十几人。   然而前去营救之人却死伤过半。   “这怎么可能?!”   “鬼域那边的妖魔鬼怪再强大, 也不可能重创前去营救的人。要知道,前去营救的人最低修为就是金丹初期!还有大名鼎鼎的容家家主坐镇!”   “我猜测,可能是鬼域那头使诈!”   “什么叫猜测, 是一定是鬼域那头使了诈!”   月折枝听着周围激烈的争吵,内心毫无波澜, 他一点都不关心鬼域那边是不是使了诈。   他只关心救回来的人中有没有师尊?   应该有,如果没有   容衍   月折枝压下了眉眼,他目光一冷, 摩挲着手上容衍送的红绳, 猛然拽紧。   “大师兄,快, 去宗门口, 归心宗法船从鬼域回来了。”一个同门师妹拍了拍月折枝肩膀, 提起裙摆,朝宗门口跑去。   “我们去看看师尊被救回来没。”   月折枝闻言,顿时从湖边假山上一跃而下, 身影快成一道线,朝宗门口赶去。   宗门口已经黑压压挤了一堆人。   月折枝并不算很高的存在, 他站在后面, 几乎被挡了视线。   看了看高耸宗门石牌坊,月折枝祭出红线缠住石牌坊小门左端的飞檐, 在众人惊呼声中, 绷紧红线, 凌空翻到了最前面。   他刚落到最前面, 归心宗的法船便极速落了下来。   宗主、李尊者等人缓缓从法船中走出,他们皆受了重伤,脸色苍白。   月折枝恭敬地朝他们行了一礼,张口问道:“宗主,师尊”   话音未落,程问雲披着鹤氅从法船中走了出来。   月折枝心上紧绷的弦断了,他提起的心重重落回心底,忙不迭地跃过宗主等人,精准冲到师尊程问雲面前,红着眼喊了声。   “师尊!”   几个同门师弟师妹慢他一步,也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冲到程问雲面前,声音哽咽。   “师尊,我们还以为你回不来了。”   程问雲似乎是没料到一回来,座下弟子就跟哭丧一样。   他皱起眉头,视线一一扫过眼前的徒弟,最后定格在月折枝身上,“你面具去哪里了?”   月折枝红着眼,抬手摸了摸自己脸,小声道:“缉拿妖魔时,搞丢了。”   “怎么这么不小心。”   程问雲眉头皱得更紧,他捂着胸口撕心裂肺咳嗽了几声,又问:“你小师弟呢,怎么没在?”   月折枝骤然抿紧干燥唇瓣,他扯了扯嘴角,道:“他缉拿妖魔时重伤,正在养伤。师尊,你怎么样?可有受伤?”   程问雲道:“轻伤,不碍事。你们别在这里挡路,先回清忻殿。”   月折枝闻言,当即转身唤出白鹤,扶着师尊坐上白鹤,去往清忻殿。   清忻殿有鹤在打理,一如既往的干净。   月折枝扶着师尊进了殿中,看着师尊服下丹药,这才和几个师弟师妹一同退出清忻殿。   退出清忻殿后,月折枝并没有着急走,他和其中一个师弟留下,守着师尊,以防师尊需要什么,还要大老远喊人。   天气微燥,空气中流泻着鬼域战后的阴邪。   月折枝守了几个时辰,有些头昏,他正欲盘坐下,联络玉牌传出嗡嗡的响动。   月折枝勾起联络玉牌一看,是容衍发来的联络请求。   月折枝头脑忽然清明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联络玉牌响,一声接一声。   “谁的联络请求?”   站在一旁的师弟听联络玉牌响了好一会,月折枝却不接,有些奇怪,他扭头看向月折枝,问道,“大师兄,你怎么不接?”   “不想接。”月折枝没有回答是谁的联络请求,直接划断了容衍的联络请求。   划掉了还不满意,月折枝又翻出属于容衍的联络灵刻,修长白细的手指快速掐诀。   一旁的师弟看出他掐得法诀是抹除联络灵刻的法诀,稍加思考,便知他这是想抹除方才联系他的人的联络灵刻。   犹豫片刻,好心提醒道:“将对方联络灵刻从联络玉牌上抹去,对方便再无法联系你。你若只是现在不想接,写个封字,暂时阻断联络就好,日后还能联络。”   月折枝嗯了声。   “什么意思?”   “封字笔画太多,还是抹除联络灵刻简单。”   一旁的师弟:“”多吗?   一旁的师弟怀疑地写了一下封字,陷入了深深的无语。   “这多吗?!”   月折枝已经抹掉了联络玉牌上容衍的灵刻,他低头,把联络玉牌塞进乾坤袖中。   忽然,一旁无语的师弟提高声音,道:“小师弟?你从哪里冒出来的,吓我一跳。”   月折枝塞联络玉牌的手一顿,他目光下移,发觉地面多了一道人影。   人影来自他左侧。 第109章   记好了,以后都要叫大师兄   月折枝顺着人影朝左侧看去。   清亮天日光下, 容衍仿佛一柄沾染了血气,刚收入剑鞘的利剑。   他白发半束,腰间系着的玉丝绦随着雪白衣摆摇晃, 高挺鼻尖还带着因慌张赶来的薄薄的冷汗。   可能是相处久了,即便容衍此刻没说话,月折枝也从他神态里读出他此刻想说的话。   你别生气, 转剑道的事并非有意瞒你,我们找个地方, 好好谈谈,行吗?   ——看来是解决好鬼域的事,从鬼域赶回容家, 知道容玄机说出自己转剑道的事了。   不过, 看他神色,似乎没察觉自己应尊者的身份被发现了。   月折枝冷冷扫容衍一眼, 他错开容衍的视线, 只当没看出对方的意思。塞好联络玉牌, 站直身体,不咸不淡喊了声小师弟。   容衍哑着嗓音,说不出话。   他明显感觉月折枝冷淡疏离了很多。   意料之中, 情理之中的事。   月折枝与他在一起,并无感情, 所作所为皆是为了让他破而后立, 再修无情道。   容衍早从医灵哪里得知月折枝目的时,便料到月折枝知晓自己转剑道后, 会生气, 会认为既然你已经转道, 不用修无情道也能再修炼, 那便可以不在一起了,进而疏离冷漠。   他只是没想到,这一日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   按照他的计划,他是想磨得月折枝心动,或者在愧疚中生出一点点心动时,再告知月折枝自己转了剑道。   容玄机等人嘴严,没有他的示意,不会在外宣扬关于他的任何事情。   而月折枝不愿接触容家,自然无从得知他转了剑道的事。   因此,只要月折枝按计划走,不提前知道他转剑道了,月折枝就可能留在他身边,与他结为道侣。   容衍自以为算好了一切,却不料此去鬼域,百密一疏,反而出意外,叫月折枝提前知晓了。   容衍抿紧干裂的唇,在鬼域杀疯的热血一下子凉了下来,各种法器在身上刺扎碾压出的伤口迸裂出它们应有的疼痛。   容衍解决好鬼域那边的事,还未来得及疗伤。   收起联络玉牌,容衍用心念传音。   “大师兄,我们谈谈好不好。”   月折枝挑起眼帘,看他一眼,吝啬言语。   一旁的师弟「闻似水」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他抚了抚因容衍突然冒出来而遭受惊吓的小心脏,一本正经道:   “宗内不允许使用传送阵,小师弟,你下次不要再用传送阵,突然冒出来,很吓人好不好。”   容衍视线从月折枝身上移开,他从小到大接受的教导不允许他无礼。   “抱歉,七师兄。”   他解释道:“我听说师尊回宗了,心系师尊,这才用传送阵定点到清忻殿殿门口,绝非故意为之。”   “罢了罢了,你七师兄大度不跟你计较。”   闻似水回头看了看禁闭的清忻殿门,“师尊无大碍,现下正在疗伤,不必担忧。”   “多谢七师兄告知,如此,师弟便放心——”   “放心?”一道熟悉清亮的声音打断容衍的话。   月折枝站在一旁,听到容衍说放心,火气骤然爆发。   你哪来的脸说放心?!   罪魁祸首不就是你吗?演什么?   月折枝不再吝啬言语,他冷冷看向容衍。   “小师弟,你说放心,我可一点没有听出担心的意思。虚情假意,惺惺作态!”   容衍被月折枝骂愣住了。   他从未被月折枝这般毫不留情面的讽刺。   即便是历练时,两人因妖物挑拨离间,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打架,也没有被这般讽刺。   “大师兄,师弟——”   “别叫大师兄,担不起。”月折枝生硬道。   容衍哑然。   闻似水即便神经再大条,这会子也察觉出不对头,他用心念传音道:“大师兄,你在干什么?”   “好端端的,你说这话刺小师弟做什么?故意给小师弟难堪?小师弟可是容家少主,你这样刺他,铁定没好果子吃。你俩有仇吗?”   闻似水不记得大师兄跟小师弟有仇。   月折枝定定的看着容衍,他皮笑肉不笑道:“有仇啊,等会打起来,七师弟可要帮我哦。”   闻似水狂飙冷汗,他哈哈两声,“这这一个师尊教出来的同门弟子,打什么,让人看笑话。再则说了,师尊有伤在身,我们还是让他省心些吧!”   “你不敢打算了,离远点,别被波及了。”月折枝说着,上前一步,拽住容衍衣领。   容衍被迫低下头,他漆黑瞳孔里倒影着月折枝挑衅刺头的模样。   他顿了好久,蜷了蜷指尖,缓缓握住月折枝拽住他衣领的手背,整个包裹住,道:“师弟不太会说话,还请大师兄赐教,师弟该如何说才显得真情实意?”   干燥微冷,带有薄茧的粗糙触感从手上传来。   月折枝攥紧容衍衣领,旋即冷笑道:“你如何说显得真情实意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你爹娘。”   容衍猛然握紧月折枝手背,唇线抿成一条直线。   两人直直对视。   闻似水顿觉不妙,他赶紧挡在两人中间,打圆场。   “小师弟别介意,师尊受伤,大师兄心情不好。听说你骊山缉拿妖魔时受了重伤,伤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多谢七师兄关心,好些了,不要紧。”   “你现在年轻,注意身体,千万不要逞强,一定要听从医嘱。”   “七师兄说的是。”   “现在像你这般听得进话的人不多了。”闻似水点了点头,他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被一道罡风震开。   月折枝看了看清忻殿殿门,阴沉着脸,松开容衍衣领,抓住容衍手臂,拉着就走。   容衍因为惯性被拉得踉跄了一下,但他很快稳住身体,快步跟上月折枝。   闻似水:?   闻似水本来有些不明白月折枝拉走容衍做什么,但忆起月折枝之前说得打架,忽然明白月折枝拉走容衍做什么。   这是要避开师尊,打架啊!   闻似水连忙追了上去,同时手忙脚乱取出联络玉牌,火燎火燎联系其他同门,“大事不妙,大师兄拉着小师弟干架去了,我拦不住!你们快来!”   “大师兄拉着小师弟干架去了?小师弟不是在家中养伤吗?”容衍等人在骊山受伤的事,归心宗绝大多数人都知道。   “他回宗了!大师兄与他不知道有什么仇怨,见面就呛。”   “行行行,知道了,马上来。”   “赶紧的。”闻似水道:“我追上去了,你们来个人来师尊这里候着!”   “老十四候着去!”   月折枝拉着容衍一路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他甩开容衍的手,设下隐身术。   闻似水并未发现月折枝和容衍在此,他以为月折枝拉着容衍直去了后山,加持了疾风符,身影一道风似的朝后山奔去。   月折枝注视闻似水从林间擦过,他看向容衍,祭出红线,“来。”   容衍愣住,他显然没想到月折枝拉他走是真的要与他干架。   “折枝,剑道之事非”   容衍话没说完,红线在月折枝指间绷紧,倏然至眼前。   容衍出于本能,闪身避开。   几乎是避开的同时,地面野草被红线割断,哗啦一下,打着旋飞扬到半空。   月折枝睨了眼飞扬到半空的破碎叶片,他卷回红线,甩出一张符箓。   符箓甩出的刹那炸开,破碎草叶凝结出冰霜,被气浪裹挟着撞向容衍。   容衍不躲不闪,被撞得退后几步,全身伤口都因此撕裂。他闷哼一声,胸腔气血翻滚。   压下翻滚的气血,容衍抬眸,只见红线盘旋而来,速度快如闪电。   容衍并非不知道红线古怪强大的威力,他凝下心神,并指掐诀,冰蓝剑阵临空而出,击开红线。   红线被击飞到半空,线身泛出暗红符文,仿佛淬毒红线蛇。   容衍睨了眼红线,蹙起眉,低声商量。   “折枝,你冷静点好吗?”   “少在这里废话。”   月折枝身影已然闪现到容衍身后,他目光冷冽,轻声念咒,盘旋在天空的红线刹那间延伸数千米,折叠分布,将整个林间割裂成无数份。   “你再躲躲闪闪,不肯反击,我今天就杀了你!”   容衍舔了舔干裂的唇,他眸子沉了几分,转身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五指缓缓握紧,穿插于林间的红线抽出几缕,势如破竹,一击击碎剑阵,直刺容衍额心。   容衍毫无防御,任凭红线朝自己额心刺来。   “小师弟!”   闻似水赶到后山,遥遥发觉这边红线,立刻明白自己追过头了。他立刻回身,却发现月折枝本命法器已近容衍额心。   “你傻了呀,防防御啊!”   闻似水慌忙道,他连忙甩出随身背着的飞剑。   飞剑幻化成灵鸟,还未截下红线,数缕红线铺天盖地缠来,将灵剑硬生生穿透,悬在空中。   闻似水:!   我靠!   闻似水瞪大了眼睛,他脑子里顿时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容衍血溅当场。   其他刚赶来的同门见状,脑子里也不约而同冒出这样的念头。   然而,红线即将刺到容衍额心时,线身柔软一弯,擦着容衍左额角而过,只是割出一道血口子。   月折枝猛然收回红线。   轻微疼痛从左额角蔓延开,血液顺着额角往下流。   容衍沉默着,抬手摸了下左额角,指尖粘上猩红血液。他捻了捻血液,放下手,垂眸看向月折枝,嗓音有些哑,道:“现在消气了吗?”   容衍用心念传音,歉意道:“转剑道的事,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我一开始以为你知道,后面发现你不知道,在客栈时,便想与你说,但被你打断了。”   “之后,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与你说,可惜还未寻到合适的机会,你便已经从容玄机哪里知道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瞒你,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月折枝缓缓咬紧牙,他阴沉着脸,扫闻似水和其他人一眼,收起红线,转身就走。   容衍心中一沉,连忙追了上去。   徒留闻似水和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迷茫,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林间温度比其他地方要低上不少,容衍没追两步,便见月折枝停下脚步。   “我想跟你说件事。”   月折枝的声音被风卷到耳边。   容衍下意识顿住脚步,他站了片刻,走到月折枝身侧,拉住了月折枝衣袖。   “你说。”   月折枝已经平静了。   他转身看向容衍,容衍左额角血液滑到清瘦脸颊,鲜红刺目。   月折枝拿出手帕,轻轻擦掉容衍脸上的血液,擦完,月折枝把手帕塞到容衍手中。   他一字一字,笑道:“考验结束,我觉得你不合适做道侣,所以,就此打住,别再私下来往。” 第110章   应尊者【大修!刷新重看】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容衍怔住, 他挺拔背脊僵住,然后,全身血液凝固, 一股寒意贯穿全身。   容衍感觉胸口被寒意贯出个洞,寒风似刀,直往胸口灌, 灌得他眼前有些花。   稳住了紊乱心神,容衍攥紧月折枝衣袖, 指骨发出咯嘣声。   “别开玩笑了。”   “正事面前,我不开玩笑。”   月折枝收敛了笑,他用力扳开容衍攥着他衣袖的手, 解下手腕上的红绳放入乾坤袋, 半弯下身,将乾坤袋系在容衍腰间。   “行了, 时间不早了, 我要回清忻殿守着师尊了, 小师弟,请便。”   月折枝说罢,转身就走, 然而,没走两步, 容衍拽下乾坤袋摔了, 拦住他去路。   月折枝扫了眼乾坤袋,笑容消失, 他凉凉道:“你还有事吗?”   容衍双颚因咬紧牙而绷紧, 他眼眶隐隐发红, 一言不发。   “没事我就先走了。”   月折枝说着, 绕开容衍,容衍却再度拦住他去路。   月折枝不欲与容衍在此纠缠,更不想看到容衍,再度绕开容衍。   容衍不依不饶又挡了他去路。   月折枝沉下脸,刚发泄去的怒火涌上心头,他怒道:“容衍,我与你好声好气,你不要不知好歹!让开!”   容衍道:“不让。”   月折枝气笑了。   不让是吧?好,不让!   月折枝甩出红线,线条击碎地面,“不让我杀了你!”   容衍听月折枝左口一个杀,右口一个杀,怀疑自己应尊者身份暴露的猜测烟消云散。   月折枝不喜欢他,若真知道他是应尊者,依月折枝的性格,断不会说出来,而是会利用他感情,悄无声息动手杀他,或者向宗门揭穿他身份。   现如今这般生气,定然是因为他瞒着对方转剑道。   容衍早预料到月折枝会因剑道一事与他生气分开,他红着眼眶,低声道:“你不会的,你若想杀,方才在林间,便已杀了我。”   “我那是见七师弟在场,不想吓到他罢了!”   月折枝咬牙切齿道:“你少在这里自作多情,以为我舍不得杀你,舍不得杀你简直是无稽之谈!”   我巴不得杀了你,杀了你,普天同庆!   月折枝早在得知容衍是应无邪的当天晚上,扭着卫师叔知道应无邪千年就死了。   千年死了,现在又成了容衍,那便只有两个解释。   一:转世。   二:夺舍。   无论是哪个解释,月折枝都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月折枝想及此,咬紧牙关,他控着红线一卷,红线缠住容衍脖颈。   容衍并不反抗,甚至连防御也没有,一如在林间。   月折枝抿着唇角,五指轻动,慢慢绷紧红线。   红线看似柔软,实则极其锋利,便是容衍手中的天恒银剑都未尝能硬接下十击。   月折枝控着红线勒紧容衍脖颈,红线半陷入皮,即将割出几圈血痕时,月折枝指尖一抖,无法言明的复杂情绪突破防线,密密麻麻扎在心口。   月折枝眼睛酸涩,他猛然收回红线,恶语相向道:“你到底想怎么样?!容衍,都是成年人了,不要纠缠,给自己留点体面行不行?”   容衍胸膛剧烈起伏,缓缓抬起头,眼眶发红,定定盯着月折枝。   看了片刻,他缓缓扯出个笑,左额角未愈合的割伤迸裂,血液顺着额角而下。   “体面?我怎么不体面了?怎么纠缠了?”   容衍喉结艰涩滑动。   “在你心上,我难道是想丢就丢的东西,你说不合适不合适?你没试过你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我——”   月折枝目光在容衍血淋淋的左额角停顿了一瞬,他移开目光,遮住眼中情绪,道:“试过了,不合适,我之前已经说过。”   “撒谎,你根本没试过,从头至尾你只是想助我回无情道,你问过我愿意修无情道吗?!”   月折枝一怔,反应过来容衍在说什么,他倏然攥紧红线,“你什么时候发现医灵存在的?”   “骊山城,客栈。”   月折枝只感觉火气往脑门冲,“你不说你没碰我东西吗?”   “抱歉。”容衍道,“你联络我前,我已经看到医灵。听医灵说你与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助我回无情道,我担心你离开,所以撒谎了,也瞒下了转剑道的事。”   月折枝愣住。   片刻,收起红线,连道三个好字,他笑了笑,深吸一口气。   “罢了,既然知道了,我也不想瞒了,关于你转剑道的事我也不想追究了。”   容衍闻言,本该高兴,可他却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半遮微红下眼眶,小心翼翼想说什么,下一刻,月折枝接着道:   “我不会尝试跟你在一起,说句实话,我很讨厌你,请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容衍什么话都堵在嗓子眼,如同被当头泼了桶冷水,透心凉。   月折枝冷冷睨容衍一眼,退后几步,转身布置简易传送阵。   归心宗宗内,无论是简易还是需要灵石驱动的阵法,弟子一概不许使用,但容衍拦着不让路,月折枝只能违规使用传送阵。   月折枝刚把简易传送阵布置成形,腰间一紧,容衍死死勒住他腰,把他往怀里勒。   “放开!”   月折枝怒道,他挣扎着想摆脱容衍的怀抱,但容衍手臂劲太大,勒得他痛,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   月折枝气急败坏,他甩出红线。   容衍一把扼住红线,他背着月折枝,眼睛变成了魔的猩红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把话给我收回去。”   “我不收回去,你是要杀我还是要——”吃了我。   月折枝话没说完,脖颈连接肩线那块皮肤传来痛意。   容衍露出魔雪白、阴寒的尖牙,狠狠咬了他一口。   “月折枝,你别忘了你炉鼎体质,离不开人。”   月折枝痛得眼泪不受控制滚了出来,与眼泪同时滚出的还有羞耻和怒火,他抬起膝盖,重重一顶容衍腹部。   “我离不开人管你什么事?三条腿的难找,两条腿的男人我难道找不到?!”   容衍腹部吃痛,低低抽了口气。   他腹部有剑伤,月折枝这一顶,直接顶中伤口。顿时,鲜红血液争先恐后的涌出,弥漫到雪白衣袍上。   容衍察觉到血液弥漫到衣袍上,怕血液沾到月折枝身上,叫月折枝发现他是应尊者。   他倾刻间将眼睛变回常人的黑色,收起魔的尖牙,松开月折枝,运转灵力,快速遮掩住弥漫到雪白衣袍上的血液。   然而,他遮掩得再快,月折枝嗅觉灵敏,也嗅到空气中弥漫的浓郁血腥味。   他睨了眼容衍,擦掉眼泪,隔着衣物,捂住被容衍咬得地方。   “疯狗。”月折枝评价道。   容衍抬眸注视月折枝,目光像某种野兽,死死咬着月折枝。   他盯了会,显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那话不妥。   收敛住过于露/骨的目光,容衍小心翼翼抬手去理月折枝衣领,想看咬得严不严重。   月折枝一巴掌拍开容衍手。   容衍手背被拍红,他手滞在半空,片刻才放下去。   “折枝。”   容衍唇抿直,他低下头,额角血液顺着下巴滴落在地面。   “抱歉,我方才太冲动了,我们好好聊聊行吗?你别讨厌我,你不喜欢我哪点,我改好不好?”   “你改不了。”月折枝冷冷道。   “我能改。”   月折枝气笑了,“那你去死吧。”   容衍缓缓问:“你是讨厌我整个人?”   月折枝心脏抽痛了一下,他拽着容衍衣领往下一拉,凑到容衍耳边,压低声音,狠声道:   “对,就是讨厌你整个人。总之,别出现在我面前,你若出现在我面前,按我之前说的,要么我死要么你死,要么同归于尽——应尊者。”   应尊者三个字随着月折枝说话的热气清清楚楚撒在容衍耳边。   容衍瞳孔微缩,日光穿过树荫,在他线条流畅的侧脸打下斑驳光点。   月折枝返回了清忻殿。   闻似水和其他同门分别,早回清忻殿守着师尊。   见到月折枝回来,闻似水下意识看了看月折枝身后,他之前看容衍跟着月折枝走了。   扫了一眼,见月折枝背后无人。   闻似水收回视线,他打量月折枝一圈,忍不住问道:   “大师兄,你和小师弟有什么仇什么怨?方才我看你在林间,还以为你要痛下杀手,吓死我了。”   月折枝隔着宗袍,按了按被容衍咬伤的那块皮肤。   那处皮肤传来清晰的刺痛,刺痛提醒着月折枝做了什么。   ——他在明知道师尊因容衍而伤;在信誓旦旦说有机会就杀了应无邪的前提下;在愧对宗门师尊教诲中,两次收回杀心,以分开,永不再见的逃避方式,包庇了魔头。   不该包庇的,他应该利用容衍对他的感情杀了对方,或者揭穿容衍真面目。   不应该这样的。   月折枝睫毛直颤,后知后觉的觉得堵,他攥紧手心。   “大师兄,你怎么了?”   闻似水正等待着月折枝回复他和小师弟有什么仇怨,见月折枝脸色一下子苍白下来,攥紧双手,抬手握住月折枝手腕,探看月折枝身体状况。   “心神不定,灵力紊乱,可是出了什么事?”   “没事。”   月折枝猛然抽回手,他坐到殿台阶上,眼睛褪去了灵光,垂下头,像犯了什么大错。   “没事。”   “真的没事?”闻似水瞧月折枝这样子不像没事。   “真的没事。”   闻似水坐到月折枝身边,他瞅了瞅月折枝状态,想到什么,担忧道:“小师弟后来跟上你,你俩是不是又打架了?打出重伤了?没事没事,只要没出人命,一切都好说——”   闻似水话没说完,月折枝猛然打断他话,语似结冰。   “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提他!”   “他,谁?”闻似水不明所以,月折枝没解释,道了句。   “你灵剑被我弄坏了,过些日子我赔你一把。”   闻似水道:“灵剑我多得是,不必——”闻似水话说到这里,忽然意识到月折枝说得他是谁。   说得不就是小师弟容衍!   于是当天下午,大师兄和小师弟积怨极深的话不胫而走。   归心宗弟子都默契在心里记下不能在大师兄月折枝面前提小师弟。   月折枝尚且不知道大家都记下了他和容衍不和。   他恹恹地跟医灵说了声板正计划取消,过几日静下心,给它解开封印后,便打算一直守在清忻殿殿前,直到师尊伤愈。   然而,打算赶不上变化,第二天中午他便被交代与宗主亲传弟子「李施墨」代为处理宗内事务。   宗内的事务本该由宗主处理,但宗主在鬼域救人受了重伤,无力处理,因而命他和李施墨一并代为处理。   宗主之命不可违,月折枝只能跟闻似水说了声,让他人替代自己守着,随即前往事务阁和李施墨处理宗内事务。   可他精神状态太差,即便用心处理宗务,依然时不时出错。   李施墨不想倒回去重写,他心直口快,道:“大师兄,你怎么回事?老是出问题。”   月折枝垂下眼帘,他小声道了句抱歉。   “罢了罢了,你上二楼去整理近来城镇上报事宜。”   李施墨说着,转头对人说,“叫余师弟来。”   月折枝把手中奏贴放,上二楼去整理近来城镇上报事宜。   二楼十分安静,月折枝慢慢整理,整理了没一会,他忽然觉得身体不舒服,一股燥热涌上心头。   月折枝只瞬间明白燥意从何而来,是炉鼎体质发作了,月折枝经历过体质发挥不规律,他靠着书架滑坐在地上,抖着手赶紧翻压制药。   压制药上次服用后还有三枚。   月折枝从自己的乾坤袋里翻出压制药,服用了一枚,可身体尝过滋味,压制药药效大大减弱,一枚根本不管用。   月折枝干脆三枚一起服用,外加自己舒缓,然而依然没有什么作用。   他攥住衣领,额角冒汗,薄红从脖颈蔓延上脸颊,竟然十分想念容衍。   月折枝意识到自己在想念容衍后,无法克制得冒出厌烦耻辱,他召出红线狠狠割了自己一下,勉强维持清醒后,缩到角落里,拿出联络玉牌,想向卫师叔求助。   可他忘了,他体质发作时灵力无法流转,使用不了联络玉牌。   月折枝握紧联络玉牌,他狼狈不堪得把头埋在膝盖上,用尽力气喊李施墨,想叫李施墨帮他联系卫师叔。   李施墨和其他人在一楼忙着做事,并未听到月折枝在喊他。   等他发现不对劲时,阁内弥漫开一股淡淡的香气。   李施墨觉得这香气甚是古怪,引得人燥热失智,他正欲问其他人有没有闻到这股香气,香气愕然消失了。   一道白影闪上二楼。   “站住!什么东西!”   李施墨察觉到白影,甩出长剑,快步追上二楼。 第111章   谁说我要杀你【一更】   其他人也从香气中清醒了, 同李施墨一般,快步追上二楼。   一行人气势汹汹冲上二楼,正想着是什么妖魔鬼怪借着鬼域大胜的东风猖獗, 却见容衍抱着个人从书架之间绕了出来。   “小师弟?”李施墨愣了一下,他随即看向容衍抱着的人,“大师兄?”   月折枝衣服凌乱带血, 雪白的皮肤像染了层霞红,鬓发汗湿, 神志不清地把脸往容衍脖颈蹭,半点不见什么不合之势。   李施墨和其他人何尝见过这样的月折枝,呼吸滞了一息, 正欲问月折枝怎么了。   容衍眉宇低沉, 他抱着人,仿佛没看到他们一般, 径直离开了。   月折枝被忽然发作的体质折磨得崩溃后, 做了个梦。   他梦到容衍出现了。   即便在梦中, 月折枝看到容衍也觉得憋屈烦躁,但他无法控制自己身体,也无法掩饰喜欢, 在容衍抱起他时,把脸贴上去蹭容衍脖颈。   蹭够了, 月折枝勾着容衍, 神志不清,要他亲自己。   容衍道:“别乱动。”   月折枝听不清容衍在说什么, 他仰着头去咬容衍下巴, 呢喃着要亲。   呢喃了许久, 容衍才低头亲他, 月折枝被亲得迷迷糊糊,他顺从身体渴望,向容衍索要亲密接触。   容衍低着头道,“你看清我是谁。”   月折枝自然认识他是谁,若是其他人,他怎么会贴上去。   容衍似乎是笑了,但笑意很浅,从低沉眉眼一扫而过,他斟酌片刻,问道:“索要是喜欢师弟还是身体需求?是喜欢师弟对吗?”   月折枝嗓子似乎被火灼热,他不想回答,只是压着容衍倒在床榻上,月折枝不清楚为什么有床榻,不过梦本来就不需要逻辑。   他把容衍压在床榻后,主动去解容衍腰带,缠着容衍,要亲要抱。   容衍似乎拿他没办法,极其纵容宠溺地顺从他。   然后直去山之巅,海之岸。   月折枝没做过这种类型的梦,他能清晰感觉到亲密接触时对方的体温。   月折枝尚且不知道梦会如此真实,他一边厌弃自己梦到容衍,缠着容衍这般,一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好久好久。   一切才结束,月折枝全身酸痛黏糊,他发丝汗湿,脸上还晕着红,不舒服地睁眼看向一旁的容衍。   即使是自己梦中,容衍容貌也十分清晰,他闭着眼,睫毛很长,在脸上落下两片阴影。   月折枝视线从容衍睫毛落到胸膛,结实胸膛上有刀剑伤痕还有自己的咬痕和抓痕,月折枝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梦中会把容衍每一处都梦得这么细致,他抬手摸容衍胸膛,从各种伤痕摸到心口。   强健的心跳在掌心能感受到。   月折枝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厌弃,喜欢,心疼,又或者是其他情绪。   月折枝慢慢放下手,他盯着容衍看了会,猛地侧过身,忍着不舒服,狠狠咬自己唇,想从梦中苏醒。   月折枝清楚记得他在管事处二楼整理城镇上报的事宜,若不赶紧醒过来,叫人帮忙,他炉鼎体质恐怕要被大家知晓。   痛意从下唇瓣蔓延开,月折枝心急地发现自己还在梦中。   以前不是没有困在梦中,想醒却醒不来的情况。   月折枝只瞬间冷静下来,他狠狠咬紧下唇瓣,想通过血液亦或者毅力,刺激自己醒来。   一只手掐住他下巴,“别咬,咬破了痛。”   容衍声音低沉清冷,回荡在月折枝身侧。   月折枝一愣,他转过身,定定看着容衍。   容衍乘机解救出月折枝下唇瓣,他双臂环过月折枝,指尖点在月折枝背脊,一点点顺理月折枝经脉内通过双修得来的大量灵力。   “不舒服你就睡,我帮你梳理,梳理完给你清理,不会难受。”容衍安抚道。   “你”   “怎么了?”   月折枝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不是梦,他怒火陡升,一把推开容衍,撑起身体。   撑起的瞬间,酸痛蔓延,月折枝唇间溢出痛声,他抓紧被褥,将痛声咽了下去,恶狠狠看着容衍。   “我不是说过永远不要见面吗?!”   容衍眼睛晦暗了一瞬,他也坐起,肩颈线绷紧,他沉默了一会,道:“你清醒了?”   月折枝冷冷道:“你觉得呢?”   容衍盯着月折枝看了几息,月折枝眼里已经没有依赖和朦胧渴望,确实是清醒了。   他低声道:“你别生气,先把体内灵力顺顺,刚双修完。”   月折枝听他这话就觉得耻辱,他抓起枕头砸了过去,“你是在讽刺我?觉得我离不开你?!”   枕头刚好砸到容衍头,容衍抓起枕头放到一旁,道:“之前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有觉得你离不开我,从来没有。”   月折枝道:“你没有觉得我离不开你,那你为什么在这里?我不是说过永远不要见面吗?!”   容衍压下不知名的情绪,道:“医灵说你不舒服,我担心你,所以来了。”   “姓容的,不是说好不提我吗!”   医灵听到容衍提起它,从沉睡中转醒,它快速朝月折枝解释道,“你体质发作时香气太浓,把我刺醒了。我怕你出事,这才通知容衍,让他来帮你。”   月折枝草草穿上外衣,他怒不可遏,“你不该通知他!我不需要他!”   医灵头一次做好事,万万没想到会被怪罪,它愣了一下,厉声道:“我这不是——”   “我根本不想看到他!”   医灵:“为什么?他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吗?你不要不识抬举,要不是看在你给我解除封印的份上,我才懒得帮你叫他。”   月折枝咬紧牙关,他没解释为什么,用灵力将医灵压回封印中,月折枝布了个隔音阵,翻身下床,召出红线。   红线细长柔软,月折枝绷紧红线,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所有难以言明的情绪。   然后,居高临下,看着容衍,冷声道:“要么我死要么你死,要么同归于尽,你选一个。”   容衍抬眸看向他,他看了月折枝半响,道:“选一个可以,但你得先听我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解释难道就能掩饰你是应——”月折枝话没说完,几缕黑色魔气从容衍指间浮出,缠上月折枝雪白手臂,往床上一扯。   月折枝身体本就不适,又疲倦又酸痛,魔气一扯,他便直接栽倒在床上,自然而然地落入容衍怀中。   月折枝吃了个闷亏,他扬起还残留着潮/红的脸,咬牙切齿要骂人。   容衍捂住他嘴,“听我解释完,我可以选我死,你要杀便杀。”   月折枝攥紧红线,不吱声了,他扳开容衍手,强行站起,道:“好,你解释。我倒要听听你解释什么!”   容衍穿衣站起身,他给月折枝倒了杯茶,斟酌许久,道:“应尊者应无邪是我前世,我无情道破后,意外想起了前世。”   “前世我出生于应家,应家是南镜州一个小家族,平日极少与上流世家门派接触,不知哪日起,有传言说应家有仙器。”   “仙器名为引,藏于应家血液中,只要杀光应家人,即可激出引。于是,以李家为首的几个仙门世家打着帮应家抵挡兽潮的名义来到应家,将应家上下全杀了。”   “杀后,他们发现并没有仙器,为掩饰罪行,将帮应家抵挡兽潮的其他修士推进了魔渊。”   “我当时在外求仙问道,有人伪装成我死了,因而没被追杀,也不知家中发生了什么。”   “修炼无岁月,等我察觉不对劲,回到应家时,一切全没了。我费尽心思找到被推进魔域的其他修士,这些修士被推进魔渊时,恰逢阴气最鼎盛时期,阴差阳错与妖魔融为一体,活了下来。”   “我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被灭的真相,一念破道,堕入了魔道。”   容衍说到这里,声音像是浸入冰水,音量小了几分,他回忆着那段黑暗混乱的经历。   “我堕魔后,凭借着气运,进入魔界,在魔界修到大乘期后,回到修仙界,疯狂报复以李家为首的几个仙门世家。”   “李家为首的几个仙门世家本来很快就能解决,但他们给出好处,编造谎言——声泪俱下说自己不受控制,才做出屠应家和推其他修士入魔渊的事,以此得到其他交好门派的援助。”   “援助旳加入导致交锋范围越来越大,无数无辜之人被牵扯其中,想要歇下来好好谈根本不可能了,双方都拼红眼,单纯的报复升级为正魔两道的较量。”   “为了结束这场血腥较量,也为了恢复平和,维护自己的利益,原本袖手旁观的仙门世家乃至门派接二连三参与进来,围剿我和李护法等人。”   “我堕魔后,大多时候神志不清,围剿持续不过三个月,我便因为神志不清被抓了把柄,死在围剿中。”   “死后,李护法等人被镇压,借着东风,为非作歹的妖魔鬼怪也在围剿中老实了。”   “时间过了一千年,我转世成容衍——我预料到自己会死在围剿中,所以在死前研究了魂飞魄散的幻术,利用幻术使魂魄逃出生天,入轮回转世。”   “转世成容衍后,我本来不记得前世,但阴差阳错,因你破道,生出心魔,再度想起了前世。”   “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为了杀仇人,没有想害容家的意思,也没有想害师尊,想害你的意思。之所以让师尊和容家都受创,是为了避免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容衍将整个事刨开了说,没有一点隐瞒,说完,他垂眸看向月折枝。   “解释完了,你如果实在不能接受我,我杀完——鬼域一行,再加上前世,其实已经杀得差不多了,以李家为首的仙门世家现在只剩几人躲在碧羽仙宗。”   “我明日去碧羽仙宗,杀了这几人,可以去死。只是希望我死后,你百年不许找道侣,同时,不许张扬出我是应无邪转世,父亲母亲乃至师尊都不知情,他们若是知道会”   容衍话没说完,陡然被月折枝打断,“闭嘴!”   容衍话音戛然而止,月折枝低下了头,不知是气得还是怎么的,本就红得引人遐想的眼眶更红了。   容衍盯着月折枝,两人沉默许久,容衍道:“我知道我解释的事很荒唐,但我没有骗你。”   月折枝不知道在想什么,没吭声。   容衍朝月折枝走去,走了两步他又顿住了,转身打开门,轻轻道:“罢了,我先去碧羽仙宗,明日来见你。明日你想杀我杀便是,我没有怨言。”   月折枝运转灵力,关上门,“谁说我要杀你?!”   门关得太大力,风直往容衍脸上扑,掀起容衍未束的雪白发丝。 第112章   辛辣【一更】   容衍面向房门, 并未侧首看月折枝。   “你不是不能接受吗?”   月折枝之前确实不能接受。   从外界获得的信息来看,容衍就是个不折不扣,活该死无全尸的魔头。   然而, 现在听容衍解释,知道了原委,知道了容衍的委屈, 也知道容衍并未害人之意,月折枝便能接受了。   他厌恶怒火消了一大半, 甚至生出心疼。   但心疼归心疼,月折枝没有愧疚,也没有怜悯。   在他看来, 愧疚没必要, 容衍不因他而想起前世,也会因其他刺激想起前世。   《兰因絮果》中有介绍, 前世执念过深、修为高深者, 在受到刺激后, 百分之九十的人会记起前世。   月折枝纵观整个修仙界,不认为想起前世是一件不好的事。   他性格使然,向来不是一个支持遗忘和解的人, 谁敢杀他在乎的人,别说是转世报复, 就是成鬼, 他都咬下对方一块肉。   至于怜悯,月折枝永远不会怜悯容衍, 怜悯是对人的羞辱。   月折枝不接受别人的怜悯, 也不对别人怜悯, 除非另有所图。   .   排除以上两种情绪, 月折枝怀揣着心疼,看着容衍背影,有种想问容衍为什么不早说的冲动。   可话到嘴边,月折枝又咽了下去。   若他是容衍,想来也不愿告知自己是魔头转世,正道修士对妖魔鬼怪偏见极深,能悄无声息解决事情自然是最好不过。   .   “你不愿回答算了。”   容衍见月折枝久久不回话,推开门要走。   月折枝回神,他连忙道:“我没说我不愿回答,我只是在考虑如何回答!”   容衍道:“考虑这么久,你还没考虑好如何回答?”   月折枝道:“考虑好如何回答了。”   容衍缓缓转身看向月折枝,“考虑好了那就请大师兄回答,你能不能接受我是应无邪,不能接受,我是可以去死的。你不必为难。”   “死死死,你烦死了。”   月折枝收起红线,偏过头,避开容衍视线。   “真如你所说,我为何不能接受?我并非不讲道理之人,或许之前确实对妖魔鬼怪有偏见,但是非对错,还是能分清。”   “这么说,你不生我气了?”   月折枝生硬道:“接受归接受,生气归生气,你不要混淆视听。”   容衍之前与月折枝吵得不可开支,完全是没料到月折枝已经知道他是应无邪。   此时听月折枝说气没消,仔细想了想自己所做之事,容衍立刻明白月折枝还在气什么。   他目光落到月折枝身上,月折枝墨发散乱,他只草草穿了件外衣,外衣微敞,本该好好掩于衣下的锁骨暴?露在空气中,上面布有斑驳吻痕。   容衍记得吻上去的温度和柔软,他目光羽毛一般扫过月折枝锁骨,然后快速移开视线。   “可是在气我在鬼域戏弄你?”   月折枝确实在气戏弄一事,现如今打开天窗说亮话,月折枝也不必把事全埋心里,他正过脸,看向容衍。   “不止,还有,你为什么要引我去找岳前辈破鬼域结界?”   “我先解答第一个问题。”   容衍回答问题时,客观且沉着认真。   “鬼域戏弄你是气你明明答应我不会只身犯险,却还是去了鬼域做交换。我承认我过分了,但你也有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月折枝蹙起眉,“李护法都说了不用做交换,是你非要我去鬼域,说来你就是想教训我!”   容衍黑眸深得仿佛能把月折枝吞下来,他沉默许久,一字一句,极具压迫感。“我不是想教训你,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希望你记住,任何时候都要以自己为先。”   月折枝哑然,半响,他小声道:“记不住,任何时候以自己为先,那就不是我了。”   月折枝说得很小声,话都含在嘴里,模模糊糊,叫人听不清。   容衍正欲问他说得什么,月折枝拢进外衣,坐到床上,道:“我很惜命的,不用你说。”   “你还是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要引我找岳前辈破鬼域结界?你难道不怕我、师尊乃至岳前辈因此被打为细作?如果我猜的没错,各大世家门派前去救人却损伤惨重,与鬼域结界脱不了干系。”   容衍答道:“引你找岳前辈破鬼域结界一是支开你对鬼域的关注,二是想为降低各大世家门派防御心,将其引到鬼域。说起来,各大世家门派损失惨重确实与鬼域结界脱不了干系。但你不必担心,你们被打为细作。”   “为什么不会被打为细作?”   月折枝说完这话,咬着唇,微微蹙起眉,挪动了一下坐下的位置,坐到软被上。   身体没有梳理双修后的大量灵力,也没有清理,他双腿和那处都月折枝手指攥紧了被褥,装出一副正常的模样。   容衍时刻观察着月折枝的动静,月折枝这些粗鄙的掩饰自然没逃过他眼睛。   但他并未做什么,只是解答月折枝的问话。   “解释起来很复杂,一时半会说不清,我简单说一下。”   容衍沉呤一会儿,道:“鬼域前些日子放出了一个人,我使了点手段让他传出——前去找岳前辈的你其实是妖,目的就是为了引各大世家门派前往鬼域。这样一来,妖做得事,就跟你,跟师尊无关,而岳前辈,不过是受骗了。若要追究,当初同意破鬼域结界的世家门派全都要追究责任,所谓法不责众,自然也就免了。”   月折枝认真的分析着他话,在反复推敲,发现没有疑点,才勉强点了点头。   “好吧,我知道了。”   “光知道了?”容衍问。   月折枝抬头看他,“你以后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会竭尽所能。”   “还有呢?”   “还有什么?”   “解释如此合理,我觉得你应该消气了?”容衍认真道。   月折枝:“”   “谁告诉你,解释了,别人就要消气?”月折枝又动了动身体,他觉得腿间和那处更不舒服了,他掀起眼皮,道,“我还是很生气!我没有那么容易消气的——”   容衍走了过来,他坐到月折枝身边,带有薄茧的修长手指落到月折枝衣领。   月折枝察觉他想脱自己披着的外衣,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瞬间,隐秘的酸痛蔓延到指尖,月折枝把指尖蜷进外衣宽大袖子中,“你做什么?”   容衍眸光清澈,道:“帮你梳理灵力和清理,怎么?有哪里不妥?以往不都这样。”   月折枝想说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以往确实是这样不错,但他之前跟容衍决裂了,还说,以后不要私下来往。   既然不要私下来往,那如今又算什么。   月折枝缓缓握紧手指,容衍把他拉着坐到腿上,月折枝犹豫了一下,老老实实坐着没有动。他低下头,墨发散在肩背,任由容衍褪下外衣。   外衣褪下后,能看到清瘦后背痕迹斑驳,一截细腰还有手指掐出的印记、菟丝花般细的魔气缠出的痕迹。   容衍喉结艰涩滑动了一下,他克制地压下不敬念头,将满头发拨到胸前,运转灵力,指尖点在月折枝背上穴位,通过穴位将自己灵力探入月折枝经脉,顺理双修后灵力。   那些在月折枝体内乱窜的灵力在碰到容衍灵力后,乖乖安静下来,温顺得流向丹田。   月折枝感觉金丹境界桎梏在灵力灌入时,隐隐约约开始松动,想来过些日子便能突破金丹期了。   月折枝虽然不喜自己炉鼎体质,却不得不承认炉鼎体质提升修为极快——在双修对象是大能的前提下。   .   容衍顺理好月折枝体内双修后的灵力,抬手正打算用水决给月折枝仔细清理身体,月折枝一把握住了他手。   他不知在想什么,耳廓到脸颊红了一片,睫毛直颤,局促道:“那个我你。”   容衍顿住,“不用我清理?好,那你自己清理。”容衍说着,将褪到腰肢的外衣拢上月折枝肩头,他将月折枝放在床榻,站起身。   月折枝根本不是要自己清理的意思,他哽住了,道:“我的意思是试试。”   容衍已然站起身,他问,“试试什么?试试自己清理?可以的,你不必同我商量。”   月折枝:“”   容衍完全没理解月折枝试试两个字的意思,他看了看月折枝,又道:“你若不好意思,我这就回避。”   月折枝:“”   “我的意思是,试试在一起。”月折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些字,“你不是说我从未试着与你在一起么。”   容衍怔住。   月折枝把头埋得更低,乌发遮掩的耳尖全红了,“你要是不愿意算了,我虽是炉鼎体质,却不是非你不可。”   月折枝说完,竖起耳朵听容衍的回复,可容衍那边迟迟没有应答。   月折枝咬了咬唇,他脸色白了几分,牵强笑道:“不愿意算了,我只是问问。”   月折枝觉得丢脸,又觉得难受,他掐了个洁尘术,清理去多的污秽,猛地扎进被子,整个人都缩成一团。   “我累了,我要休息,你出去。”   月折枝声音发闷,气势汹汹掩饰自己狼狈,他把被子卷得更紧了,滚到墙角。   被子里残留着容衍的冷香,月折枝嗅着冷笑,眼眶有些热,他后悔方才脑子发热,问容衍还愿不愿意跟他在一起。   前几日刚被甩了,凡是有点脾气的人,肯定是不愿的。   他居然还问愿不愿意。   月折枝觉得自己脑子要坑,他咬紧唇瓣,维持着自己的骄傲。   不愿意算了,我才不会强迫你。   月折枝如此想着,耳朵却还是不自觉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静悄悄的。   容衍在干什么?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在想如何回我?   在想如何回我,岂不是说明还是愿意的“月折枝心中升起淡淡希冀,他慢慢拉下被子,转了个身,朝容衍看去。房间内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容衍的人影。   月折枝脑子嗡了一下,拢进衣服,掀开被子快步推开房门,院子寂静,也没有容衍的人影。   容衍早走了。   全是自己自作多情。   月折枝希冀死了,死得干干净净,他猛地关上房门。   房门震动声把正在院子角落里修炼的九阶妖虎吓了一跳,它茫然地抬头看向还在发颤的房门。   “不愿意算了,谁稀罕!”   房内,月折枝气红眼眶,他重新缩进被窝,骂骂咧咧地把容衍拉进黑名单,决定重新喜欢一个人。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月折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睁着眼看雕花床定,越看越难受,既然不愿意,干什么还要与他缠绵。   不知道这样会让人误会?   还是说,容衍就是想让他误会,借此扎他心。   月折枝想不明白容衍在想什么,他不是一个想不明白就非要想明白的人,运转灵力休息了一会后,月折枝认真清理好自己,抓着九阶妖虎喝酒。   月折枝自十多年前喝醉酒,意外骗了容衍气运,尝到苦头后,便不喝酒,除非有事麻烦了人,需要请人吃酒。   然而这次他就是忍不住想喝,还想喝醉。   喝醉的感觉很舒服,整世界都轻飘飘的,看什么都在晃。   天色微暗,蒙蒙小雨从天空落下。   容衍撑着伞回到月折枝住处,他刚想敲房门,湿润的风带着辛辣的梅子酒味扑面而来。   容衍不喜欢喝酒,他不胜酒力,微微蹙起眉,容衍退后几步,抬头看向辛辣梅子酒味的来源——   月折枝曲着单膝,正坐在房顶喝酒。   他墨发半束,腰系两指宽腰带,着一身雪衣,雪衣微润,衣襟沾有深秋时节,颓废的海棠花瓣。   似乎是察觉有人在看自己,月折枝半眯起眼睛,抬手把酒壶从房顶扔了下来。   容衍抬手接住酒坛,里面还有一点酒,他掂了掂刚要叫月折枝下来,九阶妖虎叼着两壶酒,醉醺醺旳从房间里走出来,纵身一跃,跳到房顶,把酒壶递给月折枝。   月折枝打开酒壶,他嫌弃地看了看九阶妖虎,“下去,没有你的份。”   第一次喝酒,喝上头的九阶妖虎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看也没有。”月折枝边说边喝了口,烈酒入口,他刚要咽下去,落在脸上的牛毛细雨消失了。   月折枝抬眼一看,一把素雅的灵伞悬在上空,遮住了细雨。   “少喝点。”   清冷的声音从一旁传来,月折枝侧头看去,有人挨着他身旁坐了下来。   月折枝咽下嘴里酒,他有些醉了,凑近容衍,盯着容衍看了许久才认出说话的是谁。   “原来是小师弟啊。”   容衍点了点头,他把委屈巴巴的九阶妖虎赶了下去,拿过另一壶酒,放到一旁。   “喝完手头的就别喝了。”   “我凭什么听你的?”月折枝凑得更近了,他睫毛上带着雨水,酒香混着热气洒在容衍脸侧。   容衍视线扫过他颈侧蒙上雨水的吻痕,嗓音又轻又沉,“你之前说我们试试在一起。”   “说着玩的。”月折枝离远了,他扬了下眉,仰头喝了口酒,“你不用放在心上。”   容衍抿直唇线,他脸色阴冷下来,“我当真了。”   月折枝噗嗤笑出声,他眼睛水光潋滟,侧头看向容衍,“你别扎我了,我不是好惹的,你再扎我,我就拿针把你扎成刺猬。”   容衍听出几分不对劲,“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我能误会什么?”月折枝垂下眼帘,他仰头喝完手中酒,仰躺在房顶,享受灵伞遮不到,细细小雨落在脸上的感觉。   微冷,连带着他醉意也去了几分。   “你不愿意就算了,我不是非你不可。”月折枝又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愿意的。”容衍道。   “你愿意之前为什么不说?你愿意还一句话都不说,直接玩消失?”月折枝抬臂,宽大衣袖遮住眼睛,也遮住脸,只是声音有些闷。   容衍闻言,愣了愣,随即笑出声。   “笑什么笑!”月折枝骤然发飙,他脑子被酒糊成一团,在发觉自己被嘲笑后,思考两秒,决定扎容衍一下,“你活那么差,还笑得出来。”   容衍:“”   容衍:“真的差?”   月折枝道:“你心里没有数?”   容衍拉开他手臂,微暗天光下,月折枝眼神涣散,头发被雨水染润,他睫毛微湿,鼻尖那颗小红痣明晃晃晃进容衍心里。   容衍抬手,食指指尖顺着月折枝鼻尖那颗小红痣滑到他唇珠。   月折枝喝了酒,容衍指尖滑到他唇珠的刹那,月折枝口中呼出的热气洒在他指尖,他似乎感觉到烈酒的辛辣。   容衍手指蜷了蜷,他忽然很想尝尝酒的味。   作者有话说:   下一更9点,不要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3章   如此想着,容衍松开手,倾身贴近月折枝。   月折枝反应迟钝,   如此想着, 容衍松开手,倾身贴近月折枝。   月折枝反应迟钝,他握着酒壶, 愣愣得看着容衍靠近。   容衍撑着手臂靠近到一定距离停了下来,他低头吻上月折枝,吻上月折枝的那一刻, 酒味变得浓郁。   容衍咬着唇珠舔舐了几下,低声道:“张开嘴。”   月折枝鬼使神差地张开嘴, 容衍探了进来,他在月折枝唇间舌根品尝到酒的辛辣。   但这梅子酒似乎跟他以前喝得不太一样,辛辣中带着丝丝缕缕的甜味。   并不醉人, 反而叫他贪恋。   月折枝睁着眼睛看着容衍, 直到容衍把他吻得几乎喘不过气,他迟钝地脑袋才反应过来, 松开酒壶, 抬手推容衍。   容衍品尝得兴致盎然, 怎么会离开?他握住月折枝手腕,强势得亲吻月折枝,从唇瓣到下巴再到脖颈。   月折枝被亲得无处可躲, 他恍恍惚惚觉得容衍是在圈地盘。   容衍确实在圈地盘,他圈够了, 确认没有遗漏, 每一处都打上自己的气息,才松开月折枝手, 坐直身体, 让月折枝得以喘息。   月折枝缓过气后, 他坐起身, 恼羞成怒看着容衍,道:“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你不许亲我。”   容衍抚摸月折枝泛起红的脸颊,轻声道:“不要污蔑我,我愿意。之前不回答是想回家拿些东西。”   月折枝擦了擦唇,他扭过脸,“什么东西?”   “我娘给你的见面礼,还有我从小到大的积蓄。”   月折枝:?   月折枝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喝多,听错后半句了。   见面礼他知道,容衍之前就跟他说过。   积蓄?为什么要把积蓄拿出来?是要买什么东西吗?月折枝迷迷瞪瞪的想,什么东西值得从小到大的积蓄交换?   月折枝拍了拍自己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后,认真道:“你拿积蓄做什么?”   容衍不说话了。   月折枝怀疑道:“你是要买什么东西吗?什么东西这么贵?你是不是被人骗了?积蓄带身上,你也不怕黑心修士打劫。”   月折枝说到黑心修士打劫,愣了一下。   容衍是应无邪,哪个黑心修士不长眼,谁敢打劫他?容衍打劫黑心修士还差不多。   月折枝自知说错了话,他囫囵两句,想改改话,手头却一重。   低头一看,容衍将玉佩和一枚手指大小的骨珠放入他手中。   “玉佩是我娘给你的见面礼,名叫双龙玉佩,里面有道化神修士的剑意,用来防身最好不过。至于骨珠,你把神识沉入进去看看。”   月折枝喝了酒,看不清骨珠有什么玄机。   他不明所以,盯着容衍看了会,这才把神识沉入骨珠中。   沉入骨珠一瞬,月折枝被骨珠里大量灵石珍宝惊得酒醒了,他立刻收回了神识。   “你积蓄给我干什么?”   容衍道:“想给你。”   月折枝:?   容衍道:“我留了一部分自己用,其它你都收着。”   月折枝看着骨珠,他眼神复杂,“你这样做,你爹娘不会打你?”   容衍道:“他们管不着。”   月折枝眼神更复杂了,他把骨珠推还给容衍,喝了口酒,“不用给我,你自己收着便是,我要你的积蓄做什么?我只是跟你试试,在一起不合适就分,又不是你道侣。”   容衍闻言,抿紧唇,他不肯收骨珠,拿出手帕擦去飞到月折枝脸上的细雨。   月折枝道:“自己收着。”   “不收,我觉得我们很合适,不会分,日后一定会结为道侣。你这般抗拒,是觉得我很差劲吗?”   月折枝抿了抿唇瓣,他好不容易清醒的脑袋又开始犯糊涂。   “我没有觉得你差劲,我喜欢——”   容衍脸上浮现笑容,他扣过月折枝腰,温柔亲吻月折枝眼尾,道:“那你就收着,等我解决完仇人,你给我做道侣。”   月折枝被蛊惑得没扑捉到容衍话里的陷阱,他下意识点头,道好。   容衍笑容更温柔了,他顺着捋月折枝毛,月折枝被捋得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窝在他怀里让亲。   等被亲得终于回神,已经被抱下了房顶,压在门后轻薄。   “容衍,你怎么——”   “你不是说我活差吗?我练练。”   月折枝:?   月折枝宿醉荒唐醒来,容衍已经离开了,想来是去碧羽仙宗解决那几个仇人了。   ——容衍昨天说有几个灭家仇人躲在碧羽仙宗。   月折枝抻抻酸痛的手臂,他正打算穿衣起身,却惊愕发现修为已至金丹。   月折枝对什么时候至金丹的完全没有感觉,就好像好像喝了一碗水,平平淡淡地就达到金丹期了,完全不像旁人,又是被雷劈又是疯狂嗑丹药,害怕晋升金丹失败。   月折枝僵在床上,他不敢置信得确定了三次,才真的确定——升金丹期了。   金丹期与假丹期完全不同,月折枝如今抬手间便感觉自己身体充满了力量。   这种力量源自体内金丹,充满爆发力。   月折枝清楚这爆发力有多强,他曾看到过一个金丹修士被逼自爆后,伤到元婴后期的修士。   深吸一口气,压下喜悦,月折枝穿好衣服,他软着腿从床下走下,遮掩去外露的欢愉痕迹,叼起发带,对着水镜束发。   整整齐齐束好发,月折枝翻出昨晚收到的东西。   双龙玉佩和骨珠。   月折枝记得双龙玉佩是容夫人给的见面礼,骨珠是容衍的积蓄。   月折枝把双龙玉佩系在腰上,然后看着手中的骨珠犯起了难。   他不知道把骨珠放哪里才好,骨珠里的灵石太多了,放哪里都不安全。   月折枝遛了一圈,最后决定把骨珠放自己紫府,修士修得金丹后,体内丹田会演变为紫府,紫府能存储少量东西。   放好骨珠,月折枝安心了。   但随及又不安心了。   月折枝忽然记起自己在收骨珠时答应了容衍什么。   月折枝当时醉得差不多了,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他努力回想,他答应了容衍什么。   但,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   月折枝悲催得发现自己对当时的对话没有半点印象。   他自闭了一会,安慰自己应该没有答应容衍什么坏事,不碍事,这才缓过神,算了出门去看九阶妖虎。   九阶妖虎已经从酒劲中醒了,它正在埋酒。   昨夜有壶酒没喝。   九阶妖虎一大清早爬起来发现有壶酒,兴颠颠打算把这壶酒埋起来,过两天喝。   月折枝不允许九阶妖虎变成九阶酒鬼虎,他眯起眼睛,在九阶妖虎怨念十足的眼神中,毫不客气地没收了这壶酒。   没收完酒,月折枝心情极好地唤醒医灵,给医灵解除封印。   然后他封印才解除到一半,忽觉不远处威压骤升,好像有很多修为高深的人朝住所走来。   月折枝心里忽然有了不详的预感,他连忙收起解封印的手法,同时在医灵的指导下,换了种方式遮掩住修为——不遮掩修为,很容易暴露他与人双修了。   暴露与人双修了倒无妨,就是怕因此牵连容衍,进而抖出容衍是应无邪的转世。   月折枝刚遮掩好修为,一群人已然来到住所。   敲门声响起。   月折枝整理了衣冠,定了定心,快步走去开门。   门外确实有好些个修为高深的人,例如宗主、韩长老、容家主、楚执事   月折枝不敢与他们直视,看了眼,确定了身份,立刻行礼道:“见过宗主、韩长老,各位前辈。”   宗主道:“不必多礼。”   月折枝余光观察宗主的神色,见宗主并没有诧异,便知晓医灵的遮掩方式很靠谱,他金丹修为没有暴露。   站直身,月折枝心底舒了口气,他小心翼翼询问道:“不知宗主前来有何事?”   宗主斟酌片刻,正欲开口说话,一边的天香派楚执事抢先开口道:“听容家主说,容衍在你这里是吗?他人呢,在哪里?”   “楚执事,你说话客气点。”容等仙沉声道,“跟逮捕犯人一样,你隔阂谁?”   容等仙说到这里,皱眉咳嗽了两声,他在鬼域与李见霜打斗,不及李见霜修为高深,受得伤还没好。   楚执事阴阳怪气道:“容家主真是护子心切!”   月折枝听到这里,心中不详越发清晰,莫不是容衍身份暴露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宗主解释道:“楚执事今早得到消息,有人说容衍是应尊者应无邪的转世,为洗清容衍的嫌疑,我们特来求证。”   “是了。”容等仙微微颔首,他走到月折枝面前,平静道。   “他昨日回家一趟,便又匆匆来你这里了,他现下还在你这里吧?叫他出来。”   容衍此时去了碧羽仙宗,月折枝如何能叫他出来?!   月折枝维持着冷静,他恭敬行了一礼,道:“容衍并未在我这里。”   “那他在何处!”楚执事道,“莫不是在鬼域。”   “楚执事,闭嘴!”容等仙道,“你当我容家好欺负?”   “我可不觉得容家好欺负。只是传消息那人与我说了,若是见不到容衍,那容衍势必是应尊者应无邪。”   楚执事冷冷道,“我等在鬼域损失惨重,因此,得到消息,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好一个宁可错杀,绝不放过!我倒想问问,那传消息之人是谁?你怎么知道是不是污蔑?”容等仙道。   “是不是污蔑,见到容衍,一探便知!”   “简直无理取闹。”容等仙面寒如水,道。   楚执事冷笑一声,“是不是无理取闹大家心里都有数!反正一炷香内见不到容衍,那就只能委屈与容衍有关的所有人下水牢走一趟。”   在场其他人闻言,除了宗主、韩长老,皆纷纷表态。   “楚执事言之有理,容家主,你就委屈委屈?”   “事后若是见到容衍,证实他并非应尊者应无邪转世,自然就放了你们。”   他们没说的是——如果证实容衍确实是应尊者应无邪,那他们便不可能走出水牢,他们会成为容衍最大的软肋与要挟,直到容衍死亡。   容等仙额角青筋暴起,“放了我们又什么用?水牢那么好走,你们怎么不走一趟?”   众所周知,水牢里有各种毒蛇毒蝎,下了水牢的修士,不说丢掉命,也要染上毒素,十多年不能使用灵力,每日被毒素折磨。   “我们与容衍无关,为什么要下水牢走一趟。”楚执事翻了翻嘴皮子,“再说了,容衍若得知你们下了水牢,不管在做什么,都会即刻赶回来。即刻赶回来,掐着时间算,至多几个时辰。在水牢待几个时辰能有什么事?”   容等仙饶是修养再好,此时也忍不住气笑了,他道:“几个时辰不会有事,你也跟我们一起进去好了。”   楚执事脸色变了变,他冷哼一声,道:“我不与你争,一炷香时辰快过了。”   容等仙神情难堪到极点,偏生他还不能以一己之力,驳斥其他仙门世家。   压下胸口闷气,容等仙看向月折枝,问道:“你可知容衍去了何处?”   月折枝未曾设想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他攥紧拳,扫了楚执事一眼,道:“容家主勿急,我联系试试。”   容等仙道:“若能联系上,我早联系他了。”   言下之意,根本联系不上容衍。   月折枝道:“我再试试。”月折枝说着,拿出联络玉牌,祈祷能联系上容衍。   然而,不知容衍在干什么,根本联系不上。   月折枝脸色难堪了几分。   楚执事见他这反应也猜出月折枝没联系上容衍,他冷哼一声,道:“得了,看来是找不到容衍了,与容衍有关的所有人都请下水牢走一趟——”   “等等!”   月折枝在楚执事话音刚落时,立刻道,“容衍有可能在后山试炼塔。”   “我忽然想起,他昨晚与我喝酒时说,明明摸到元婴期的门框,却始终无法进入元婴期,想去后山试炼塔突破自己的极限。”   楚执事闻言,眼神冷了下来,“我怎么觉得是在说谎?”   楚执事目光太犀利,月折枝感觉自己从里到外,似乎被他看透了。   他背后激出冷汗,维持着镇定,月折枝拦住一旁企图扑上去咬楚执事的九阶妖虎,作出一副被吓到的模样,抖着声音道:“不敢欺骗前辈。”   容等仙见月折枝声音在颤抖,挡在月折枝面前,“楚执事,收收你的威压,旁人可承担不了你的威压。”   楚执事收起了威压,他警告性的看月折枝一眼,道:“我量你也不敢撒谎,你身为容衍的大师兄,若我们见不得容衍,你一样要下水牢走一趟。”   楚执事说到这里,顿了顿,他接着道:“像你这种娇生惯养的假丹修士,下了水牢,几个时辰是死是活我就不清楚了。”   “好了!”宗主听不下去了,“楚执事,你话未免太多了!既然容衍在后山试炼塔,那我们去后山走一趟便是。”   楚执事这才不说话了,一行人快速前往后山试炼塔,月折枝也被带去了后山试炼塔。   .   一行人刚离开住所,九阶妖虎飞一样,抄近路,窜了出去。   .   后山郁郁葱葱,试炼塔就在后山最南端。   月折枝越靠近试炼塔越紧张,他确实在说谎,之所以说容衍在试炼塔,纯粹是想拖延时间。   他已经暗中让医灵和九阶妖虎去找容衍了。   希望容衍在碧羽仙宗,若不然   月折枝压着愁眉,他深吸一口气。   一行人很快到达后山试炼塔。   与后山郁郁葱葱的绿不同,试练塔镶嵌在石岩之中,它通体呈古灰色,塔前立了一块石碑,上书试炼塔三字,而四角皆有麒麟石像。   一行人站定在试炼塔前,试练塔内有弟子进出,见到一时间来了这么多大人物,纷纷行礼停步。   “不必多礼。”宗主道,他看向这些行礼的弟子。   “你们可曾见过容衍?”   行礼的弟子答:“没见到,我们刚从试炼塔三层出来。”   楚执事眯起眼睛。   月折枝连忙找补道:“宗主,容衍既然要突破自己的极限,必然不会在第三层,应当在第六层。”   宗主点头:“想来也是。”   宗主说着,叫来试炼塔看守人,让他在第六层发布危险警示。   第六层煞气很重,会随着试炼之人的修为增加压力,饶是化神修士也不好进去找人,只能通过发布危险警示,让第六层中试炼的人自己出来。   .   时间一点点流逝,眼看过了一炷香,试炼塔第六层还没人出来。   楚执事当即道:“看来你这个小辈在说谎。”   月折枝扯了扯嘴角,边祈祷容衍快些来,边口头假装真实情感,好声好气道:   “晚辈不敢,第六层实在危险难行,出来恐怕要费好一会功夫,还望前辈再耐心等待。”   容等仙语气不善,他也道:“归心宗试炼塔第六层众所皆知易进难出,楚执事,你急什么?”   其他人闻言,也附和道第六层其实易进难出。   如此,楚执事也不好再说什么。   一行人又等了好一会,只见试炼塔第六层出口走出一个白衣人。   然而,这白衣人并不是容衍。   那白衣人见到面前这么多人盯着他,不由往后退了一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行礼道:“见过归心宗宗主,见过诸位前辈。”   宗主道:“你是?”   白衣人道:“我是凌云派三长老亲传弟子孟麒,听说贵宗试炼塔近日向外宗开放了,求了名额来试炼塔。”   “原来如此。”宗主点头。   楚执事半点不想客套,他直切主题,道:“孟家小子,我问你,你可曾在放置护命符的石头上见过容衍这个名字?”   试炼塔每一层进入后,都会拿到一张护命符,拿到护身符后,会自动在放置护命符的石头上浮现拿到护命符的人的姓名。   月折枝之所以敢利用试炼塔第六层拖延时间,就是觉得第六层太危险,不会有人进入第六层。   只要没人进入第六层,就没人能看到石头上是否有容衍的名字,就没人能确定容衍是否在第六层。   然而,现在有人出来了。   这个孟麒肯定要说出他并没有在放置护命符的石头上见到容衍的名字。   完了完了。   月折枝心凉了。   然而下一秒。   “容衍的名字——”孟麒看向月折枝,他只看了一眼,便飞快收起视线,平静道。   “我没注意,拿到护命符后,我就快速开始了试炼。至于出来,我瞧着第六层发出警示,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哪里有闲心去看是否有谁谁的名字,径直就跑了出来。”   月折枝没想到这个叫孟麒的人没注意看放置护命符的石头,他凉透了的心瞬间又活了。   楚执事倒是气得不清,“你这种小辈真是的,连个名字都不注意看,你有什么用!”   孟麒脸冷了下来,显然,他也不是好惹的,道了声:“有没有用,以后见真知!”扭头就走,一副不叼你的拽样。   楚执事闻言,气得不清,“嚣张,太嚣张了!”   月折枝暗中发笑,他见楚执事吃瘪,心里就痛快,扬了扬眉,月折枝故作好心,道:“前辈别生气,我们在等等。”   楚执事磨了磨牙,感觉憋屈的不行,但他依然要等。   然而,左等右等等不来,楚执事等不下去了,他率先一步进入试炼塔第六层。   “我倒要看看他在不在!”   月折枝见状,心里咯嘣一下,这下是无法瞒住容衍不在试炼塔第六层的事了。   他眼眸冷了下来,心里快速盘算着有什么办法能让楚执事在试炼塔第六层多困一会,等会再出来揭穿容衍并不在第试炼塔第六层的事。   月折枝心思向来活络,可此时盘算了一圈,月折枝依然没找到能让楚执事多困一会,等会再出来的办法。   他只得传音求助容等仙。   “容家主,你有什——”月折枝传音到这里话音戛然而止,他想起在这群大能面前,传音无异于当面说话。   好在他传言时,说话声音很小,大家注意力都在试炼塔第六层,并未听到他的传音。   月折枝舒了口气,他放弃寻找办法阻拦楚执事多在里面困一会,转而想等会被揭穿有什么办法能再拖延时间。   如果没有办法拖延时间,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众人对容衍是应尊者的怀疑减弱?   月折枝正绞尽脑汁想着,试炼塔第六层出口,楚执事满身狼藉,气冲冲地出来了——他着急赶出来,并没有像试炼者一样,在里面寻找窍门,因此弄得一身狼藉。   他一出来,当即怒道:“试炼塔第六层根本没有容衍的名字!”   顿时,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月折枝,月折枝如芒在背,他抬起头,道:   “各位前辈莫恼,晚辈在住所就说了,是猜测容衍在试炼塔,并不是确信容衍在试炼塔。或许他出宗了,去闻名遐迩的天云境寻求突破了。”   “你还想蒙我们!”楚执事气不打一处来,他祭出本命法器,那是一根长长的铁链,铁链之间用淬毒的藤木相连接。   他抬手一甩铁链,铁链砸破地面,骇人的威力裹挟着尘埃直击月折枝。   “楚执事,你怎敢对小辈动手!”   容等仙和宗主见状,立刻忍着在鬼域受得重伤出手阻拦,然而楚执事那道劲气太快,势如破竹,直往月折枝击去,饶是他们出手阻拦,依然有余波朝月折枝袭去。   月折枝今日才金丹期,与楚执事的化身期差一大截,即便是余波他也要吃一波闷亏。   月折枝不想吃闷亏,他想起双龙玉佩,立刻激活双龙玉佩里的剑意。   剑意轰然破开余威,将楚执事击飞出去。   宗主:“?!”   其他人:“?!”哪来的剑意?   容等仙:“”容等仙嘴角缓缓上扬,打得好!   容等仙认出击飞楚执事的剑意是他之前录入双龙玉佩中的剑意。   他看向月折枝,朝月折枝投去了不错的眼神。   月折枝收到容等仙的认可,有点受宠若惊,他握着已经没了剑意的双龙玉佩,手足无措。   楚执事咳出几口鲜血,他被这道剑意击飞在地,差点伤到内脏,撑着地狼狈站起,楚执事恶狠狠看着月折枝。   “你个假丹修士,哪来的剑意?!”   月折枝还没开口,容等仙皮笑肉不笑道:“楚执事,真是不好意思,剑意是我给他的。”   楚执事差点呕出一口血,然而,他这口血还没呕出,便听容等仙侧头同月折枝道:   “区区一道剑意,不必心疼,家中录了好些剑意,隔天送你十道八道,碰到让你委屈的人,不必跟他客气,往死里打,打死了算容家的。”   宗主:“”   其他人:“”   月折枝:“!” 第114章   中了你诡计   月折枝:“!”   月折枝头一次听到这么霸道的发言, 他捧着双龙玉佩,非常震惊,他有些缓不过劲, 呆呆地点头。   容等仙见他这幅乖巧的模样,抬手揉了揉月折枝脑袋。   不错,比容衍乖多了。   容衍这个不省心的, 哪边凉快哪边待。   容等仙正想着容衍哪边凉快那边待,便见容衍持着天恒银剑, 快步走了过来。   “父亲。”容衍喊道,他喊完正打算看看月折枝,却见容等仙嫌弃地蹙了下眉。   容衍:?   容等仙整理了下仪态, 道:“你去哪里了?各位前辈正找你。”容等仙说着, 似笑非笑得抬头看向楚执事。   楚执事正打算发难,叫容等仙和月折枝通通下水牢, 万万没料到容衍会突然出现。   怎么回事?那人不是说容衍是应无邪转世, 正忙着策划杀仇人, 短时间不可能出现吗?   他感觉一股滚烫的热血冲到脑门,冲得他头昏脑涨,勉强维持镇定, 他死死盯着容衍。   其他人也纷纷看向容衍,他们神色莫测。   容衍先视线在月折枝身上走了一圈, 确定月折枝没事后, 他掀起眼睑,看向其他人, 最后定格在楚执事身上, 冷冷道:“晚辈在炼狱塔第五层, 不知诸位前辈找晚辈有什么事。”   “第五层?”楚执事压下处处碰壁的憋屈, 他像一只猎豹,死死盯着猎物,“你怎么证明在第五层?”   容衍拿出护命符,“第五层护命符可以证明晚辈在第五层。”   楚执事抬手一挥,护命符落到他手中,他拿起护命符正反看了看,递给宗主。   “请归心宗宗主瞧瞧,他可是在第五层?”   宗主接过护命符,他仔细看护命符,看了片刻,道:   “容衍确实在第五层。你们看,这护命符四角画着的第五层饕餮图图腾已有些破损。”   “破损能说明什么?”有人问道。   “说明持护命符者在第五层待了不下十个时辰。”宗主回道,他把护命符推还给容衍,“十个时辰足以证明容衍一直待在第五层。当然,你们也可以质疑我判断有误。”   容等仙道:“归心宗宗主道行深厚,我等自是不会质疑。”   其他人顺势恭维,点头称相信归心宗宗主的判断。   楚执事闻言,磨了磨眼,他恨恨瞪容等仙一眼,道:“既然归心宗宗主已然为容衍证明他在第五层,我们自然不会再疑什么。”   他说着,掐诀取出一方透亮晶石。   晶石高八尺,六棱形,四周皆有扭曲的花纹,花纹漆黑,像昆虫的翅膀,乍一看去,像是在蠕动。   “此乃破邪壁,容衍,你站破邪壁前。”楚执事阴骘道。   月折枝闻言,头皮一紧,他不动声色看向容衍。   容衍是应无邪转世,站在破邪镜前毫无疑问会叫破邪壁染上黑色。   容衍神色自若,他皱起眉头,问道:“我为何要站到破邪壁前?我犯了什么错?”   “叫你站在前面你就站在前面,哪来那么多废话!”   楚执事耐心耗空,他声音像是从破旧水车里嘎吱出来的,带着滚滚怒火。   容衍蹙紧眉,他站在原地不动。   “愣着干什么,快些!”楚执事呵斥道,“你不来,是怕露馅?!”   容等仙听到这里,火气又上来了,他拍了拍容衍肩膀,冷声道:“去,站到破邪壁前。”他剜了楚执事以及其他话里话外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人,冷笑道,“若是不是,这账我们慢慢算。”   其他人闻言,干笑两声。   “是。”容衍行了一礼,他走到破邪壁前。   月折枝见容衍走到破邪壁前,高高提起心,但他见容衍镇定自若,又觉得容衍有对策,慢慢放下心,平静看着破邪壁。   破邪壁涌起一圈湛蓝波纹,波纹涌起片刻,恢复了透明,没有半点黑色。   月折枝见状,彻底放下心,容等仙也放下心了。   然而,他们刚放下心,潮水般的黑色忽然涌上破邪壁!   这黑色浓郁如墨,甫一涌上破邪壁便叫破邪壁整个;   “这——”   容等仙不敢置信地盯着破邪壁,“这——怎么会?!”   月折枝也瞪大了眼睛,他猛然看向容衍。   “哼,果然如此!”楚执事拉直铁链,他低声念咒,铁链飞入天空,僵直如枪,楚执事抬手握住枪,看向其他人,“布阵!我倒要看看在我们的地盘,你还能不能如此猖狂!”   其他人立刻掐诀,布出诛魔阵,将容衍团团围住。   月折枝见状,咬了咬牙,想也不想,祭出红线,站到容衍身旁。   “月折枝,你干什么!回来,别靠近他,很危险!”宗主道。   月折枝并不说话,他又朝容衍靠近了几步。   宗主暗道莫不是月折枝被应无邪迷惑了,他看向容等仙,“你还愣着做什么?!将人带回来!”   在场之人都要布阵,走不开,只要容等仙不需要布阵——因为怕他因多年情谊偏帮容衍,背刺大家。   容等仙握紧拳,他咬紧牙,脖颈浮现青筋,“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事实都摆到眼前,还有什么误会!”楚执事道。   容衍缓缓转身看向众人,他黑眸清澈,似乎并不明白局面一下子变成这样了。“我做错了什么?出什么事了吗?”   “还在装!”楚执事冷冷道,“不必与他多说,起阵。”   其他人立刻起阵,随着咒语声逐渐变大,地面浮现龙纹。月折枝知晓诛魔阵的威力,他看向容衍,用眼神示意容衍赶紧走。   容衍蹙紧眉,他问:“出什么事了?”   容等仙盯着容衍的反应,他祭出本命剑,掉头一剑刺到地面。刹那间,诛魔阵出现一道裂缝,“这其中一定有误会!”   “容家主,你还敢袒护魔物!”楚执事道。   “容家主,让开,否则我们连你一起诛杀!”有人道。   容等仙冷下脸,剑又往地面刺深几分,诛魔阵裂缝更大,“月折枝带容衍走。”   “走走试试看!”楚执事道,“今天一个也别想走——”   月折枝看向容衍,他抓住容衍的手,咬了咬牙,“走。”在正道的地盘上,诛魔阵实在威力太大,便是大乘期的魔尊也不一定能抗住。   容衍满眼迷茫,“为何要走?我又没做错事。”   月折枝愣住,愣了一会,他旋即明白了什么,松开容衍的手。   该死,为什么不走?   容等仙不明白他们在搞什么,取出深入地面的剑,甩出传送阵,打算强行送月折枝和容衍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归心宗执事弟子带着一个满身狼狈的碧羽仙宗弟子急匆匆赶来。   “宗主,不好了,碧羽仙宗被应魔头带妖魔鬼怪围住了!”   “你说什么??”在场之人不敢置信地看向执事弟子,应无邪不就在这里吗?   月折枝闻言,眨了眨眼,他看向容衍。   容衍眨了眨眼。   “碧羽仙宗被应尊者带妖魔鬼怪围住了。”碧羽仙宗那弟子喘了一个大气,“千真万确,他们要我们交出逆羽仙子和逆羽仙子的几个亲戚。”   逆羽仙子和逆羽仙子的几个亲戚正是容衍要杀的人。   碧羽仙宗与逆羽仙子和逆羽仙子的几个亲戚渊源颇深,因而顶着危险,护着逆羽仙子和逆羽仙子的几个亲戚。   在场之人闻言,脑子跟炸开了一样,他们看了看容衍,又看向破邪壁。   破邪壁恢复了透明状。   见破邪壁恢复透明状,在场之人咬牙切齿道:“不好,上当了!”   他们脑子里齐刷刷冒出一个念头——容衍是应无邪转世的消息是假的!是应无邪用来支开他们注意力,好方便带妖魔鬼怪包围碧羽仙宗的诡计!   “走,去碧羽仙宗!”他们当即撤下诛魔阵,直去碧羽仙宗。   楚执事见在场之人都去了碧羽仙宗,收起破邪壁,也快速前往碧羽仙宗。   不过,前往碧羽仙宗前,他狠狠剜了容等仙一眼。   “剑意的事没那那么容易就算了。”   容等仙收起自己本命剑赤焰,他弹了弹衣袖,冷冷道:“今日的事也没那么容易算了。”   一切恢复平静,炼狱塔六层只剩下三个人。   月折枝、容衍、容等仙。   容衍几步走到容等仙面前,道:“父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容等仙把有人传消息称容衍是应无邪的事简单告知容衍。   容衍思虑片刻,道:“父亲可知那人是谁?”   容等仙道:“应该是应无邪故意发出来转移我们注意力的。”   容衍眸子瞧不出什么情绪,他道:“应该是。”   容等仙没再多说什么,他道了句也去碧羽仙宗看看,转身消失在炼狱塔第六层。   月折枝见容等仙消失在炼狱塔第六层,快步走到容衍身边,布下隔音阵,扯了扯容衍脸。   容衍握住月折枝手,道:“做什么?”   “瞧瞧你是不是容衍。”月折枝认真道。   “自然是。”容衍低头亲月折枝额心一下,“碧羽仙宗那个应无邪是我察觉进入碧羽仙宗,联络信号被屏蔽后,叫李护法假装的。”   月折枝放下捏容衍脸的手,他摸了摸额心,耳廓有些红,“原来如此。既然是假的,你赶紧回去别露馅了,至于我这边,我用纸人幻术给你遮掩。他们现下都否认了你是转世,应当不会回来探查。”   月折枝在来试炼塔时就想用纸人幻术糊弄众人,但考虑到大能火眼金睛,最多几息就能识破,没有搞这种小动作。   容衍颔首,他正欲说什么,一道黑蝶盘旋在上空。   屈指破开黑蝶,一行字在空中铺展开。   ——找到逆羽仙子几人,速来,碧羽仙宗,李见霜。   容衍缓缓笑了,他五官本就冷峻,笑意爬上眼尾,非但没有半点暖意,反而浮现丝丝森然,他道了声我先走了,身影随即消失。   月折枝不知他笑什么,但瞧着黑蝶铺展开得字,应当是好事。   月折枝默默道了句注意安全,从乾坤里抽出一个纸人。   掐着纸人,写上化形符咒,他用幻术把纸人变成容衍,往纸人容衍额心点了一下,道:“跟着我。”   纸人容衍表情开始变得生动,然而,他点了点头。   月折枝带着纸人容衍顺着盘旋楼道而下,边下边思考到底是谁透露得容衍身份。   按道理说,容衍的身份只有他知道才对,为什么还有人知道?   哪里出了纰漏让人发现的?是他在林间跟容衍吵架时泄露的?   不,不可能,林间吵架时,先不说布了隔音阵——隔音阵是很绝的阵法,布置简单,效果好,化神以下根本不能听到隔音阵内交谈的内容。再则容衍本身是应无邪,修为至大乘,若有人隐于暗处,他早发现了,那还能留人在此处作妖?   月折枝左思右想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知晓容衍身份,他蹙起眉,正要把所有可能在心里排列出来,一一分析,却听一声。   “月折枝!”   谁在叫他?   月折枝回神,他侧头看向叫住他的人。 第115章   照山河   正是之前在炼狱塔第六层甩楚执事的白衣人。   白衣人是个青年, 他俊眉挺鼻,杵在哪里跟堵墙一样,瞧月折枝朝他看来, 扬眉道:“你什么眼神,不认识我?”   月折枝上下打量他,“我知道你叫孟麒?我们认识?”   孟麒拧起眉, 他颇为恼火,冷冷道:“真是贵人多忘事。”   月折枝啊了声, 他仔细盯着孟麒,看了半天,月折枝终于想起这人是谁。   致使九阶妖虎提前成年的罪魁祸首——孟轩的大哥, 孟麒。   几个月前, 妖魔从归心大阵逃窜出来,还是幼崽的九阶妖虎觉得危险, 跑出来找他, 却碰上妖魔受伤, 被看他不惯的孟轩捡回家。   孟麒因身体原因,需要九阶妖虎续命,跑到孟轩住处抢走九阶妖虎。   月折枝知道九阶妖虎被抢走, 请孟轩帮他带回来,可孟麒死活不还, 不仅如此, 他还在自己和容衍找上门时,不承认是自己抢走了九阶妖虎。   最后, 靠武力硬拿回九阶妖虎, 痛揍了他一顿。   .   最近事情多, 月折枝已然忘记这么个无关紧要且让他觉得厌烦的人, 他点了点头,疏离客气道:“是你啊,叫住我有什么事吗?”   孟麒啧了声,他眉眼带上阴沉,道:“你当初给我的乾坤袋,我暂时还不起,但我得到一个消息,作为交换,你要不要听听?你应该会感兴趣。”   月折枝当初揍完他,听他为续命不折手段,一时心软,把自己乾坤袋暗地里摔甩给了他。   但这事月折枝并未放心上,口头也只是说乾坤袋丢了,此时听孟麒提起,有点不自在,搞得好像在可怜他一样。   其实月折枝并没有可怜他的意思。   抛下不自在,月折枝注意力集中在他后半句话,沉思片刻,问道:“什么消息。”   难不成他有容衍被谁泄露身份的消息?   孟麒布了个隔音阵,他说出消息。   消息不关容衍被谁泄露身份,但是另外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   月折枝听完消息,面色凝重了几分,他目送孟麒离开,领着纸人容衍返回住处。   住处内,医灵和九阶妖虎还没回来——月折枝先前把它们派去找容衍了,却不料容衍已经发现不对劲,先一步回来了。   月折枝掐诀,利用主仆契约叫它们回来。   医灵和九阶妖虎很快回来了,它们几乎一眼识破面前的容衍是纸人容衍,错愕询问,容衍不是没回来吗?叫它们回来做什么?   月折枝并未多做解释,少知道些事,活得久。   月折枝沉下心神,他召过医灵,先前解封印解到一半,被上门验证容衍是否是应无邪转世的楚执事等人打断了。   顺畅无误地解开封印,月折枝示意医灵可以离开了。   医灵魂体从纸页里飘出来,他轻咳一声,道:“过些日子再离开吧,先养养神。”   医灵刚被解除封印,魂体弱,比起离开月折枝另寻天地,待在月折枝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月折枝瞧它一眼,道,“你待我身边会不会吸我精气?我听说你们这种医术成精的家伙,神魂不稳时,最喜欢扒拉人精气。”   医灵心虚道:“才不会!”   月折枝听出它话里的心虚,睨它一眼,脑子里冒出孟麒告知他的消息。   思考片刻,道:“要待我身边,可以,你得帮我确认一件事。你无实体,跑得比较快,这事交由你确认最合适。”   医灵权衡了一下得失,勉勉强强道:“确认什么事,说吧。先说,上刀山下火海我不干,谁干谁是傻子。”   月折枝说,“不会上刀山下火海——”   “我还是不放心,我要求跟小白一起去确认。”小白是九阶妖虎的名字。“小白速度和我差不多。”   “行吧。”   碧羽仙宗。   察觉「上当」的容等仙等人已经来到碧羽仙宗,然而,还是晚了几步,碧羽仙宗已然呈一片废墟。   碧羽仙宗弟子都撤出了宗,而逆羽仙子几人早已凉透,死相凄惨,尸体就悬在碧羽仙宗十二峰峰首。   众人虽说与逆羽仙子几人没什么交集,但也见不得自己这方的人死后悬赏尸,这简直是莫大的羞辱!   灵力化作飞刃,直取悬尸秃鹰,那秃鹰却赫然惊叫一声,顿时,灵力被魔气撕碎,尘埃一般融入空气,无影无踪!   众人心中一惊,朝魔气出处看去。   一个脸容被魔气团团围住的黑袍青年领着李见霜等妖魔鬼怪站在废墟旁。   他们安静无声,处处都透着邪气,这股邪气将碧羽仙宗十二峰凝结的灵气都吞了个一干二净,叫人一靠近就不舒服,浑身发毛。   “应无邪!”应无邪无论是千年前还是彼时都给留下极大阴影,叫人一眼便认得出来!   “别来无恙。”对面的应无邪似乎笑了声,他声音嘶哑干涩,听得人心里便没有好感。   众人握紧法器,他们没说话,眼底尽是警惕。   容衍并不在乎他们态度,他杀完人本想离开,但想到件事,又在此等他们。   “谁是楚执事?”容衍漫不经心问。   楚执事神经一下子紧绷起来,他没回话。   然而容衍早知谁是楚执事,他像是在切割什么肉,愉悦道:“感谢你忽悠诸位替本尊拖延时间,让本尊轻轻松松杀了仇人,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本尊,本尊一定竭力相助。”   容衍返回碧羽仙宗的同时让左翼去查了是谁告知楚执事自己是应无邪的转世,但查不到是谁告知的,楚执事好像凭空知道他是应无邪转世。   楚执事听容衍阴阳怪气的反话,脸色顿时要有多难看就有难看,他瞬间想起一句话。   杀人不见血。   脖颈手背皆鼓起青筋,楚执事在众人不满猜忌的目光下,绷紧身体,一字一句,深恶痛疾道:“应魔头,我不过一时中了你的诡计!少在这里得意,总有一天,我会叫你付出代价!”   容衍上下打量他,而后嗤笑一声。   楚执事还没反应过来,容衍已近眼前,一脚踹在他胸口,楚执事毫无招架之力,顿时倒飞出去。   容衍这一脚可比容等仙那道录在双龙玉佩中的剑意威力要大许多,楚执事感觉自己断了几根肋骨,他哇得吐出口血,双腿折断般跪在地上。   他撑地想站起,但不等他站起,阴森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谁告诉你,容衍是本尊的转世?”   阴森声音如鼓在脑海里荡,他被一道强横的力量牵引着,找到记忆里有关转世成容衍的记忆片段。   他哆嗦着刚想说什么,忽然,记忆片段被人活生生抽了出去。   巨大痛疼袭来,楚执事眼睛翻白,骤然昏了过去。   容衍抽出记忆片段,站起身,观看记忆片段。   记忆片段里,告知楚执事自己是应无邪转世的人从头到脚裹着黑袍,分不清性别,看不清容貌,不仅如此,黑袍人告知他是应无邪转世时,也并没有说话,只是用裹满了黑布的手递出一张纸条。   纸条看完即焚,无法追踪来源。   容衍一无所获,正如千年前查不出是谁传出应家有神器,引来灭门之灾一般,他捏碎记忆碎片,冷漠地看向楚执事。   楚执事被抽了记忆片段,今后不是傻就是记忆混乱。   容衍以前喜欢折磨人,现在不喜欢了,他指间浮现魔气,直接扼断楚执事脖颈。   ——容衍抽记忆片段时布了幻术,以他修为布下的幻术,在场无论修士还是妖魔鬼怪都无法识破。   因此,在场修士以及妖魔鬼怪只是看到容衍忽然出手踢飞楚执事然后又杀了楚执事,根本没看到楚执事记忆片段被抽离。   “好你个魔头!”   在场修士见容衍眨眼间杀了楚执事,脸色都凝重起来,他们额头冷汗直冒。   冷汗冒的同时,他们心里又十分冷静镇定,一边惋惜楚执事之死,一边估算和应无邪及其妖魔鬼怪打起来有没有胜算,胜算是多大。   容衍只当没听到骂声,退后原处。   在场之人见他退回原处,以为要发起进攻,绷紧身体,布出防御。便是容等仙和宗主也布出了防御。   然而,容衍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他平静道:“本尊已放了鬼域被困之人,从现在起,除非涉及本尊的利益,本尊不会插手任何正魔纷争。”   “什什么?!”   在场无论是修士还是妖魔鬼怪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只有李见霜神色平静,他在发现应尊者几乎不伤无辜之人便已预料到这一局面。   废墟之上落上霞光。   容衍姿态从容,有风从前方吹来,吹动他厚重漆黑兜帽。   他往后退了几步,身影消散。   “诸位,告辞,后会无期。”   在场众人懵了,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们本已做好恶战的准备。   然,他们没想到这个结果,妖魔鬼怪更是想不到。   这么好的机会,几乎是倾倒性碾压正道,为什么不乘此吞并正道?!   它们错愕地看向李见霜,抖着嗓音道:“李护法,应尊者这是什么意思?”   李见霜抿着笑,他挑逗了下脖颈缠着的青蛇,“字面意思,我与应尊者一样不参与任何正道纷争。好了,都散了吧,如果不想被人一网打尽。”   李见霜说罢,第一个离开。   随着李见霜离开,妖魔鬼怪彻底散成一盘沙,它们惶恐了一瞬,争先恐后离开碧羽仙宗,商量投奔应尊者得力干将左翼。   于是,顷刻间,碧羽仙宗只剩一群神情恍惚的正道修士。   “听说了吗?应魔头放了鬼域被困之人。”   “他哪里是放了,分明是杀够了,觉得无趣才放了!”有人慷慨激昂驳斥。   “别瞎说,据小道消息说,应尊者杀得都是得罪他的人,换言之,杀得都是仇人!”   “你从哪里得来的小道消息,简直胡扯!被杀的都是有口皆碑的前辈。”   “可不管如何,应尊者确实放人了,还承诺不涉及他利益,以后不会插手正魔纷争。”   “这说明什么,说明妖魔鬼怪遭受了重创,再不能像之前一般嚣张猖狂,之前它们又多嚣张猖狂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凡过往州界修士皆被围攻,缉拿都缉拿不过来,离了宗派家门就怕被围攻。如今可好,修仙界即将恢复和平。”   “是极是极,我是头一次见应尊者不是,应魔头这样的存在!听说仅居于应尊者之下的李护法也不会参与任何正魔纷争!”   “此等消息若不是我师娘所说,打死我都不信。”   “说不准是应魔头的阴谋,像这种尊者级别的魔头最是狡诈!”   距离容衍放人,表明不参与任何正魔纷争的五个时辰后,所有人都知道容衍放人,不参与任何正魔纷争的事。   事情太震惊,颠覆了三观,所有人都为此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修仙界很少有激起如此大讨论声的事,记录修仙界重大史事的记录官马不停蹄去找前去过碧羽仙宗的修士询问细节,想将此事记录下来,载入史记。   深秋雨多,天上又飞起毛毛细雨,容衍撑起伞,沿着石阶回宗。   石阶蜿蜒曲折,容衍边利用千里蝉听着众人对他的议论,边神色淡然地穿过宗门,来到月折枝住处。   月折枝住处前零星着海棠花瓣,容衍收起千里蝉,弓起指骨敲门。   “敲什么门,你直接进来就好。”   院门忽然开了。   月折枝抄起双臂,靠在门口,他眉眼发梢都带着点点雨水。   容衍收起伞,伞上雨水玉珠般沿着伞面滚落在地,他克制温柔地掐诀拂去月折枝身上的雨水,没回话。   月折枝不悦上前两步,围着容衍转了两圈,确定没什么伤后,把容衍拉回房间,布下隔音阵。   “你放出鬼域被困之人,又说不插手正魔纷争是什么意思?”   容衍沉思片刻,低声道:“应无邪是前世,容衍才是今生。”   月折枝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容衍指得是前世仇都报了后,应无邪不复存在,他现在、以后都只会是容衍。   而作为容衍,自然不希望有妖魔鬼怪仗着应无邪的势,为祸修仙界。   因此,放了鬼域被困之人,不再插手正魔是必然的。   “这样么。”   月折枝点头,他随即起了坏心眼,弯起眼睛笑,勾上容衍脖颈,“可是我想仗着你身份,在正魔两道横着走诶。”   容衍:“”   容衍蹙眉思考片刻,道:“此事不好实现。”   月折枝逗他,“真的不好实现吗?”   “不好实现。”容衍眉头蹙得更紧了,半响,他垂下眼帘,为难道,“但也不是不行。你先兑现你昨晚的承诺,容衍和应无邪都可以陪你胡闹。”   昨晚的承诺?   月折枝松开容衍,他昨晚喝醉酒,根本不记得承诺了什么,警惕地盯着容衍,“什么承诺?”   “事情结束后,你同我结为道侣。”   月折枝猛然睁圆眼睛,他说了事情结束后,同容衍结为道侣?月折枝实在不记得了,但见容衍的神情又不像说谎。   月折枝涨红脸,他还没做好与容衍结为道侣的准备,囫囵道:“事情哪里结束了?你是应无邪转世的事可查出来是谁告知楚执事的?”   容衍并不想告知月折枝自己抽了楚执事的记忆片段,这显得他太残忍。   他思虑片刻,给自己披上温柔的人设,简单道,“没查出来,不过我认为这人与当年传出应家有神器的人为一人。”   月折枝蹙起眉,“为一人?那就麻烦了,敌在暗我们在明。”   容衍显然也觉得棘手。   房间内有些闷热,容衍推开房门,他视线看向庭院。   只一眼,他便瞧出少了什么。   “九阶妖虎呢,怎么不在?”容衍问。   通常,只要月折枝在住所,便能看到九阶妖虎。容衍和九阶妖虎不合,见面便互刺,今日不互刺,容衍有点不习惯。   “我叫它和医灵去确认一件事了。”   “什么事?”   月折枝道:“你还记得孟麒吗?”   “记得。”容衍道。   月折枝道:“孟麒今天告知了我一个消息,他说,他昨日回家,途经南镜州,意外发现南镜州寒云山有团无主气运。”   “南境州寒云山?”容衍注意力落到寒云山。   “怎么了?”月折枝忽然想起容衍之前给他说过应家位于南境州一个小地方,“应家在寒云山?”   “应家确在寒云山。”容衍点头,他随即蹙眉道,“自千年前应家被灭,寒云山便成了极阴之地,终年怨气不散。如此极阴之地,怎么会有无主气运?”   月折枝本就奇怪为什么有团无主气运,闻言,更况且奇怪。   不过,孟麒不至于骗他,孟麒告诉他消息,一来是不需要无主气运,二来是作为交换,还人情。   月折枝想了会,道:“医灵和小白已经却确定是否有无主气运,最迟今晚便会回来。”   无主气运,说实话,月折枝很心动。   他气运差,若是有这团无主气运,便能提高气运且不受天道惩戒。   容衍沉思片刻,道:“如果确定有,我陪你一起去,正好我也想看看寒云山是不是出变故了。另外,我有件事我不明白,孟麒好端端怎么会告诉你有团无主气运?”   月折枝道:“啊——大概是他心肠比较好,知道我气运差,刚好用得上。”   月折枝之外对容衍说乾坤袋丢了,现在让他承认乾坤袋其实是送给了孟麒,月折枝担心容衍认为他喜欢撒谎。   月折枝坚决不能让容衍认为自己喜欢撒谎。   根据他之前看得话本,在喜欢的人有个好形象是很重要的事情!   容衍揪他脸,眯起眼睛,“是吗?”   月折枝脸被揪住,他眨了眨了眼,努力维护自己好形象,乖巧道:“对呀。”   容衍:。   徬晚时,医灵和九阶妖虎回来了。   医灵从九阶妖虎背上跳下来,气喘吁吁道:“寒云山确实有无助气运,小白偷偷溜进去看了眼,发现凌踏浪也在寒云山,但他状态瞧着不对劲。”   “凌踏浪?”月折枝惊愕,“小白确定?”   作者有话说:   ——   收尾准备完结了,预计五天内完结正文(番外看情况写不写);   /接档文《反派师尊绝不洗白》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照山河【一更】   九阶妖虎尾巴四下摇晃, 连连点点。   月折枝陷入怔愣。   “去寒云山看看?”容衍坐在一边做容家年度考核,闻言,苍劲有力的手指轻轻搁下笔, 抬起头,道。   他的声音平静,像寒湖上一缕风, 轻而易举就能让人镇下心神。   月折枝回神,他看向容衍, 焦急道:“好,我填个出宗请示”   月折枝和凌踏浪相识于年少,像电影里设定好的死对头, 一开始互相看不顺眼, 后来称兄道弟,相扶相持, 形影不离。   月折枝如清楚容衍喜好一样, 清楚记得凌踏浪所有喜好。   虽然心里记着对方离开归心宗, 多年不联系,但听到对方在寒云山状态不对,月折枝却是掩饰不了的担心。   即便关系没有以前密切, 可年少情分终究做不得假。   寒云山。   寒云山原本是得天独厚的灵气聚集之地,但因应家被灭, 怨气成阴, 此地便成了一处修士谈之色变的禁区。   遥遥看去,略显灰白的雾气在山顶咆哮奔涌。   月折枝拉着容衍几乎是飞一样赶到寒云山。   “进山的路在哪里?”月折枝赶到寒云山, 气喘吁吁撑住膝盖, 他转头看向容衍。   小白和医灵受阴气影响不大, 是直接从寒云山上空进入寒云山的, 月折枝不能从寒云山上空入山。   他是修士。   修士受阴气影响极大,贸然从寒云山上空进入寒云山,轻则阴气侵体,重则当场失智,因此只能从寒云山山脚唯一一个入口进入寒云山。   容衍盯着月折枝看,月折枝满脸都是对凌踏浪的担忧,早忘记他一开始的目的是探查寒云山的气运。   纤长鸦黑睫毛下压,容衍遮住眼中不明情绪,他握住月折枝左手腕,指腹轻轻摩挲了下月折枝左手腕上重新系上的红绳。   容衍道:“跟我来。”   寒云山是容衍前世家所在的地方。   千年不回,他有些不记得寒云山原来的模样,但这不妨碍他准确无误找到入山口。   两人穿过半人高雪子密林,沿着寒云山山脚那条狭长的入山口进入寒云山。   寒云山外部灰白雾气咆哮奔涌,内部则呈现一片荒凉惨淡,像一副被裁剪去所有色彩的水彩画。   月折枝掐诀设置隔离灵罩,朝阴气最盛的地方走去,小白和医灵说是在阴气最盛的地方看到凌踏浪的。   .   “这里是——应家?”   月折枝顿住脚步,他发现阴气最盛的地方是一片残恒断壁。   残恒断壁间,幽绿鬼面花因无人干涉,爬满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焦黑地面。   容衍静静看着眼前残恒断壁,额前碎发随着阴风轻摇,他嗓音哑了几分。   “是。”   话音刚落,手被人握紧了。   柔软温暖的触感从另外一人掌心传来,月折枝弯起眼,他蹭了过来,“要不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找找凌踏浪。”   月折枝提议道。   容衍拉着月折枝往里面走,言简意赅道:“一起。”   “你还是——”   “不必,一起,我没事。”   容衍决定的事几乎不能改动,月折枝劝他不得,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握着他手。   容衍手很宽大,随着深入应家,他慢慢捏紧了月折枝的手。   月折枝被他捏得生痛,蜷了蜷指尖,月折枝任由他捏紧,视线快速在一片倾倒惨败的房舍间寻找凌踏浪的身影。   他没注意,容衍眉宇间浮现了一丝魔气。   .   应家虽在容衍口中是个小家族,但建筑占地面积不小。   月折枝遁着七零八碎的道路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凌踏浪的身影,正疑心是不是小白看错了,或者凌踏浪已经离开了这里。   身后传来刀刃划破空气的声音。   月折枝一惊,他旋即打出一道爆破符,然而爆破符还没与身后攻击碰撞上,容衍忽然松开他手,击碎攻击。   月折枝察觉变故,急道:“躲开!”   爆破符没跟身后攻击碰撞上,便会直接炸开!炸伤容衍。   容衍余光看向爆破符,他身影凭空消失,在出现,已经在还算完好的长廊旁。   几乎是同时,爆破符炸开,气波将四周爬满鬼面花的砖石掀飞。   月折枝以手臂作挡,拦住碎石,他放下手,正要叫容衍,容衍抬眸看他,眸子血红,眉宇魔气浓郁。   月折枝被他这一眼怔住了,他通体发寒,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扑面袭来。   月折枝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应尊者的威压,他出于本能恐惧,这种恐惧活跃在每一个细胞,月折枝额头冒出冷汗,他咬紧牙关。   “容衍!”   月折枝想喊他,但强大压迫感下,月折枝感觉舌头不是自己的,他没有办法喊出容衍的名字。   月折枝膝弯逐渐弯了几分,即将彻底弯下去,半跪在地时,压迫感骤然消失。   月折枝冷汗淋漓地抬眼。   千年沧桑下的走廊中,容衍似乎认出了自己,他捂住脑袋,神色痛苦。   “容衍——”月折枝膝盖至小腿那截有些酸痛,他强忍着酸痛,站直身体,小心翼翼喊容衍名字。   “是我,月折枝,你冷静点。”   月折枝猜想可能是应家如今的景象刺激到容衍了。   他听容衍说,他前世被刺激到入魔,之后便神智不清了。   月折枝担心容衍如今受刺激又神智不清,他心里无比后悔先前没死死拦住容衍,以为容衍报完仇,全放下了。   但现在后悔也无济于事,月折枝放柔了声音。   “容衍,你站着别动,听话。”   月折枝边说着,边靠近容衍。   即将靠近容衍时,月折枝眼前一花,容衍快速消失在走廊,饶是月折枝及时换出红线也没能拦住他。   “该死!”   月折枝绷紧红线,他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快速朝容衍消失的方向追去。   月折枝就没曾想过,找凌踏浪不成,反倒搭上容衍。   .   月折枝追上去的刹那间,一道黑影从破损的石柱后走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月折枝追着容衍离去的背影。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更新很晚;   ——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7章   苗刀   月折枝追上去的刹那间, 凌踏浪从破损的石柱后走了出来。   他死死盯着月折枝追着容衍离去的背影。   “不是说好了,不对月折枝出手?”凌踏浪盯着月折枝看了许久,咬牙切齿转头看向身后黑影。   那道黑影手中握了柄苗刀。   端看那柄苗刀, 通体泛黑,刀身修长如禾苗,两侧血槽有一线血色, 刀刃雪亮,蕴含天地之气, 绝非凡品。   “又没伤到,你急什么。”   凌踏浪道:“伤没伤到有区别吗?不管如何说,你违背约定, 出手了!”   黑影嗤笑一声, 他忽然出手,掐住凌踏浪脖颈。   “注意你的语气, 本尊既然能扶持你成为凌家继承者, 本尊也能把你打入尘埃。按下你, 就像杀你两个哥哥一样简单。”   凌踏浪因怒气沸腾的血凉了下来,他咬紧牙关,片刻从牙关里挤出几句话。   “知道了。”   “知道就好。”   黑影松开凌踏浪, 他退后两步,掀开兜帽, 露出一张苍白的中年人的脸。   “行了, 别再这里跟本尊纠结无关紧要的事,去拦着月折枝, 别叫他唤醒应无邪理智。你要拦不住, 别怪本尊杀应无邪时, 连月折枝一起杀。”   凌踏浪低声下气,“知道了。”   “好好为本尊做事,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中年人斜他一眼,消失了。   凌踏浪注视他离开,握紧拳头,一拳击碎一旁的石柱,他眉眼阴沉。   月折枝虽速度不及容衍,但他一边喊着容衍,致使容衍时而痛苦停步,一边追,倒也很快追上容衍。   眼看追上了,月折枝正欲召出红线捆住容衍,前方却忽然蔓延出一片毒物。   毒物皆为长足黑虫,浑身肉乎乎,在地面爬行时拖出一片水渍。   月折枝骤然见到,召红线的手一抖,头皮发麻,连退数步。   “哪来的?!”月折枝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看不远处的容衍。   顾不得追究这些毒虫从哪里冒出来的,月折枝咽下恐惧和恶心,掐出火决,甩向毒物。   火焰冲天,瞬间点燃毒虫,毒虫在火中翻滚,发出吱里呜呀,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月折枝简直扭头想走,他又甩了道火决,烧尽毒虫后,连忙去追容衍。   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容衍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月折枝。”   月折枝耳边忽然传来凌踏浪的声音,他追人的步划顿住,侧头朝声源看去。   凌踏浪着一身黑衣,站在倒塌的石壁前,他额角都是血,看起来狼狈不堪。   “凌踏浪?!”月折枝万万没想到这个时候会见到凌踏浪,他看了看容衍消失的方向。   “你先等等,我先去追容衍,他出了点事。”   月折枝思虑了一瞬,道。   凌踏浪眸子沉了几分,他重重咳嗽了几声,“好,你先去——”话音戛然,他神情恐怖,嘴角溢出鲜血,歪倒在一边。   月折枝见状,看了看容衍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凌踏浪。   他咬了咬牙,事权从急,三步做两步,快速来到凌踏浪身边,半蹲下身,撩起凌踏浪衣袖,指尖落到凌踏浪手腕。   凌踏浪体内,阴气横冲直撞。   月折枝想到小白说得凌踏浪状态不对,想来是被阴气入体了。   虽不知凌踏浪为什么在此,又是如何被阴气侵入体内,但月折枝不能放任阴气在他体内肆虐。   肆虐久了,阴气会变重,进而叫人失智。   月折枝盘坐下,他运转灵力,将自己灵力渡入凌踏浪体内。   .   渡入一定灵力后,月折枝用自己的灵力牵引阴气离开凌踏浪体内。   阴气彻底从凌踏浪身体离开时,月折枝急绷得心才放松,他站起身,可能是牵引阴气时耗费了心神,月折枝有点晕。   他眼前发黑,有些站不稳。   “小心。”凌踏浪睁开眼,撑着身体站起,扶住他。   月折枝抓紧凌踏浪手臂,他缓了会,眼前恢复清明,松开凌踏浪手臂,月折枝有气无力道:“你醒了,感觉如何?”   凌踏浪有些留念月折枝抓住他手臂,沉默片刻,道:“还是很不舒服。”凌踏浪说着,猛地咳出鲜血。   月折枝吓了一跳,他抬手搭上凌踏浪手腕。   凌踏浪体内没有阴气,确实牵引完了。   月折枝收回手,道:“可能是阴气侵体后遗症,你先坐下吧,我叫小白接你离开寒云山。”   凌踏浪神色不明,“你呢?”   “我要找容衍。”月折枝说着,用联络玉牌给九阶妖虎发了条消息,以防万一,月折枝出发来寒云山时,留了块联络玉牌给九阶妖虎。   九阶妖虎已经学会了如何用联络玉牌。   凌踏浪情绪低落下去,“哥,你不问我怎么会来寒云山吗?”   月折枝自然想问凌踏浪为什么会来寒云山,但不是现在,月折枝压下燥意,道:“后面再说吧。”   月折枝说着,在凌踏浪身边布了个防御阵,转身就要走,他着急找容衍,怕容衍出事。   凌踏浪扯住他衣摆,“在你心里,容衍那么重要吗?月折枝蹙起眉,他很不悦。   如果不是知道凌踏浪在寒云山,且状态不对,他一定不会来寒云山,风险太大,即便这里有团无主气运。   月折枝拂开凌踏浪的手,“重要,所以你好好待在这里,别乱跑,我接下来顾不上你。”   凌踏浪扯了扯嘴角,他忽然恶意地希望容衍赶紧去死。   死得越快越好。   凌踏浪不在乎容衍从头至尾都是个受害者,从容衍横刀夺爱,他就巴不得容衍去死。   明明是他先认识月折枝,明明程尊者先认可得是他,明明他暗地护了月折枝那么久。   容衍凭什么?   凌踏浪骨节因过分紧捏,发出咯嘣脆响,他牵强地扯出个笑容,点头,“好。”   月折枝放心的立刻去找容衍了,然而,他走了没几步,忽然碰到一块无形屏罩。   这是什么?   月折枝大感不妙,他召出红线,击向无形屏罩,无形屏罩浮出一片水花,又恢复了正常。   “怎么了?”凌踏浪似乎注意到月折枝这里的不对劲,问道。   月折枝没心情回他,再次击向无形屏罩,无形屏罩再次泛出大片水花,然后恢复原状。   看这样子,是被人设下困阵了。   月折枝想起之前从背后袭击的刀刃,他阴沉下脸,收起红线,开始寻找阵眼。   困阵只有找到阵眼才能破开。   然而,找了一圈,月折枝也没找到阵眼。   月折枝有些焦急,不过两百多个平方,面积又不大,怎么挨着找,也找不到阵眼呢?   凌踏浪道:“你在找什么?”   月折枝回头看他一眼,病急乱投医,“困阵阵眼,你有看到哪里有阵眼吗?”   凌踏浪道:“什么困阵?”   月折枝道:“我们被困在困阵中了,你——”月折枝说到这里,顿住了,他快步走到凌踏浪面前,半蹲下身,雪色衣摆落在地面,涂染上地面漆黑的泥灰。   “你是谁?”月折枝危险地眯起眼睛,他召出红线,勒住凌踏浪脖子。   凌踏浪茫然道:“哥,你怎么了?我自然是凌踏浪。”   “如果你是凌踏浪,怎么会出现的这么巧合?怎么会我刚准备走,就有困阵拦住去路?”月折枝不太相信凌踏浪,他猛然绷紧红线。   “说起来,我找了一圈阵眼都没找到,该不会,你就是阵眼吧?”   月折枝说罢,杀意浮动,当即就要用红线割断凌踏浪脑袋。   红线锐利,别说是人的脑袋,就是最坚硬的玄铁也不堪一击。   凌踏浪目光微沉,他身影骤然消失在月折枝面前,出现在困阵边缘。   “哥,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狠得下心。”凌踏浪摸了摸脖颈上割出的一圈血液。   月折枝心神一沉,他猛然站起身,看向凌踏浪,“真的是你?!”   凌踏浪叹了口气,他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是我。但我绝无害你的意思,你先在这里待会,等会我就放你离开。”   月折枝怒不可遏,不单单是被凌踏浪欺骗信任,更多的是担心容衍。   “凌踏浪,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得罪你了吗?!”   月折枝已经反应过来,从寒云山出现无主气运到凌踏浪出现在此,全是针对容衍的圈套。   凌踏浪抿紧唇,他肩线绷紧,不敢直视月折枝,“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不得不这么做。哥,你别怨我。”   月折枝气笑了,他道:“你听了谁的命令?跟楚执事一样,知道容衍身份,联合各大世家门派来杀容衍的?”   凌踏浪不说话,他站定在困阵内。   月折枝气炸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凌踏浪会算计他,操控红线,月折枝身影快如疾风,瞬息来到凌踏浪面前。   凌踏浪祭出本命剑,挡去闪到面前的红线。   月折枝一击不成,绷紧红线,红线如蛇一般,泛出红光,嘶鸣着直击凌踏浪心口。   凌踏浪不欲攻击月折枝,他只顾防御。   可他再如何防御,也抵挡不了见血后越来越厉害的红线,一个不察,便被红线刺穿胸口,刺穿地瞬间,困阵被破。   阵破的反噬力加之红线刺穿胸口的攻击使得凌踏浪经脉寸寸断裂,攥紧刺穿胸口的红线,凌踏浪以剑支地,明明摇摇欲坠却咬牙站直。   他眼睛里遍布红血丝,额头青筋暴跳。   “你护着他有什么用?!我哪里不如他?!他死了是他的命!”   月折枝不欲跟凌踏浪说一句话,他陡然抽回红线,慌忙去寻容衍。   凌踏浪胸口红线抽离的瞬间,大股大股鲜血涌出,他半跪在地,急火攻心。   “月折枝,别去找容衍!站住!你去了是送死!那人是化神期,手里有仙器!”   月折枝太过震惊,陡然停住脚步,他回头道:“仙仙器?”   月折枝之前听容衍说,应家被灭门是因有传言说应家有仙器。   可以李家为首的几个世家灭了应家后证实并没有仙器,如今怎么会有仙器?   等会,不对。   月折枝想到当初应家被灭,有人代替容衍去死了,也就是说,应家并没有被灭门,自然,仙器不会现世。   仙器真正现世,应该是容衍被围剿死后。   容衍死了,整个应家才算真正灭门了。   月折枝呼吸急促了几分,他问,“你怎么知道有仙器?”   凌踏浪闭上眼睛,他捂住胸口血液,“我跟那人有交易,总而言之”经脉寸寸断裂的痛疼让凌踏浪有些说话不稳,“总而言之,别去送死,我护不了你。”   凌踏浪话还没说完,月折枝已然消失了。   凌踏浪愣住,他不明白,月折枝为什么非要去找容衍,容衍死了不还有他吗?!   凌踏浪气急攻心,他猛地咳出血,握紧剑柄,凌踏浪强撑着想要站起。   然而他未能站起,便因剧烈痛意跪了下去,额头冷汗直冒,脸色发白。   不许去。   凌踏浪强撑着再次想站起,却又无力地重重跪了下来,他忽然有种什么事也做不好的感觉。   “原来在这里。”凌踏浪气得几欲崩溃时,身后传来调侃的声音。   凌踏浪艰难回头,是一个脖子上盘着青蛇的青衣男子,九阶妖虎正站在他身边,顶着头顶不可见的医灵,瞪着眼睛,颇有几分震惊地盯着他。   准确来说,是盯着他流血的地方。   “行了,找到了,把人带回去。”李见霜掐住凌踏浪下巴,往凌踏浪嘴里丢了颗续命丹,漫不经心对九阶妖虎说。   他本来是不打算来寒云山的,但听闻寒云山有无主气运,想到月折枝气运差,闲着没事,过来看看能不能把这团气运捞回去。   谁知刚来寒云山便碰上愁眉苦脸的九阶妖虎。   ——寒云山上空出现了强大气流,九阶妖虎从上空进不来寒云山,正愁怎么进寒云山。   他本以为九阶妖虎是受月折枝之意,来取无主气运的,然而,问了才知,是接到月折枝消息,来接凌踏浪的。   李见霜这才知道月折枝和容衍为凌踏浪,也来了寒云山。   不过容衍出了点事。   .   九阶妖虎点了点头,它快步走到凌踏浪面前,嫌弃地叼起凌踏浪衣领,往背上一甩。   医灵骂骂咧咧,“血甩到我头上了!”   九阶妖虎不满地吼了声,甩到你头上你还不滚下来,就知道蹲我头上!   凌踏浪耳边嗡嗡作响,他手头剑都落在地上,攥紧九阶妖虎后颈毛。   九阶妖虎被他攥痛了,扭头想咬他,然后硬生生在凌踏浪断断续续的话中刹住了。   凌踏浪道:“前辈,麻烦快点去拦住月折枝,不要让他找到容衍。”   凌踏浪没有认出李见霜是魔,李见霜刻意遮掩了魔的气息。   李见霜哦了声,“这我知道,听说容衍出了点事,折枝去找到势必会被他误伤。”   “不——不是。”凌踏浪即使被李见霜喂了丹药,依然说话困难,他眼皮几乎要因失血过多闭上,“是有人要杀他们,那人手中有仙器。”   李见霜:“仙器?仙器不是不存在吗?!”   “存在的,应无邪死后,仙器就现世了,只是不知为何,仙器现世后没有器灵。”   器灵丢失,仙器威力减弱至少一半。   李见霜闻言,陷入沉思,片刻,道:“你怎么知道有仙器?”   凌踏浪死死抓着九阶妖虎的后颈皮毛,他手背青筋浮起,“我与那人有交易,他帮我提升修为,成为凌家继承者,而我帮他寻找丢失的器灵。”   “据我猜测,器灵之所以丢失,是因感知到应家被灭,提前现世,代替应无邪在灭门中死了。若不然,说不通,恰好灭门之际,忽然有人愿意代替应无邪去死,且没被李家为首的仙门世家发现是替代者。”   李见霜眯起眼睛,道:“原来如此,但我很好奇,这人为什么要杀折枝他们?这人是谁?”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知道要杀容衍,是因为容衍是应无邪转世。”   李见霜:?   凌踏浪沉默几息,接着道:“杀月折枝是怕月折枝唤醒应无邪理智。无主气运是幻象,不存在,目的是为了引月折枝来寒云山,只要月折枝来寒云山,容衍就会来寒云山。至于我,也是引月折枝来寒云山的筹码,单一个无主气运,不够引月折枝来寒云山。”   李见霜道了声有意思,没再看凌踏浪,李见霜点了点蛇头,吩咐九阶妖虎。   “带他离开,顺便看好他,我去找折枝。”   凌踏浪道:“麻烦前辈快点拦住月折枝。”   李见霜道:“你好像很在乎月折枝?”   “我心悦他。”   李见霜哦了声,他想到什么,道:“器灵你找到没?你若是找器灵了,器灵回归仙器,仙器便不会听这人操控,会回到应无邪手中,毕竟仙器一开始就存在于应家。”   凌踏浪染血睫毛遮住眼中情绪,他道:“没有找到器灵,若是找到了,这人也不会大费周章引容衍来寒云山。仙器失去一半的威力,在容衍清醒时,不一定是对手。”   李见霜嗯了声,他转身就去找月折枝。   找了片刻,他琢磨着一个人力量实在太小,万一月折枝已经找到容衍,不对是应尊者,跟幕后黑手对上,那他找到也无济于事。   不仅无济于事,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   不成。   李见霜摸了摸青蛇,青蛇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尾巴一卷,卷出一块联络玉牌。   .   程问雲正在疗伤,忽然被侍童鹤的敲门声硬生生打断。   他睁开眼,语气不善,冷声道:“什么事?”   鹤的声音几乎在颤抖,“尊者,李见霜,不是李护法联系您,说有大事找您。”   ——李见霜在鬼域拿走了李见霜的联络玉牌,至今没还给程问雲。   当下直接在程问雲联络玉牌中翻到程问雲身边侍童的联系方式,通过侍童联系程问雲。   程问雲阴沉着脸,他拂开殿门,站起身,取过鹤呈上的联络玉牌。   “李护法,说,什么大事。你别没事找事干。”   李见霜啧了声,“程尊者,仙器在寒云山现世了,如果不想你折枝和你小徒弟死在寒云山,最好赶紧把仙器现世的消息传出去。”   只要把仙器现世在寒云山的消息传出去,不管是真是假,各大世家门派乃至宗主甚至是邪修,都会飞奔而来。   李见霜巴不得他们来,来得越多越好,把水搅得浑沉沉的,他好乘机捞人。   程问雲:“你说什么!”   李见霜道:“赶紧得吧,废话多。”   时间紧迫,李见霜不欲跟程问雲多解释什么,断了联系,快速寻找月折枝。   月折枝已然发现容衍的所在之地,他绕过层层叠叠的鬼面花,小心翼翼靠近容衍所在之地。   容衍所在之地,阴气被浓郁魔气冲散,其间纠缠着摄人天地之气。   月折枝直觉已经双方打了起来。   他绷紧红线,遮掩自身气息,更加小心地靠近,还未靠近,月折枝嗅到浓郁血腥味,还听到刀刺穿血肉的撕裂声。   伴随着刀刺穿血肉的撕裂声,容衍嘶哑的嗓音夹着笑意响起,“你这苗刀是什么法器?为什么蕴含天地之气?”   不是法器,是仙器!   月折枝心中已然浮现答案,他脸色发白,死死压住唇瓣,越发绷紧红线,朝容衍所在之地靠近。   彻底靠近时,月折枝看到——   一个身穿黑袍,脸色苍白的高瘦中年人手持一把漆黑苗刀,他嘴角带血,诡异地笑着,手中苗刀却已贯穿容衍心口,刀尖挂着鲜红的血液。   血液粘稠,在刀尖挂了几息便形成血滴,从雪亮刀刃滴落在地面,溅开不规则的血花。   作者有话说:   看来五天内完结不了感谢在2022-06-12 23:59:26-2022-06-15 00:2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8章   但愿长醉不愿醒   月折枝呼吸一滞, 他紊乱的气息打破遮掩,容衍和高瘦中年人瞬间发现他,朝他看来。   容衍眸子是魔物的血红, 而高瘦中年人的眸子是浑浊的深灰,两厢差异极大。   然而,无论是哪双眼睛, 都带着极强的压迫和阴寒。   月折枝无法控制地升起恐惧,这是人体本能的自我保护机制, 月折枝克制转身逃走的念头,他攥紧红线。   长吸一口气,紧紧盯着容衍,“容衍?”   容衍神色恍惚了一下, 他耳边哭泣声消失,应府被灭后的惨景也消失了。   月折枝见容衍盯着他一动不动 , 心中咯噔一下, 该不会神智不清, 忘记自己转世已成容衍,彻底陷入前世幻境了吧?   月折枝凝重试探道:“应无邪?”   容衍终于恢复神智,但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转世为容衍, 还以为自己是应无邪。   胸口被血染红,肩线因刺入心口的痛疼绷紧, 容衍眉宇凝上一层煞气, 他危险地半眯起眼睛,缓缓握住刺入心口的苗刀, 陌生而冷漠地问道:   “谁给你胆子直呼本尊名字?”   他看向高瘦中年人,“你的帮手?”   “废物。”   高瘦中年人目光扫月折枝一眼, 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么两个字。   这两个字显然是在骂凌踏浪没有拦住月折枝。   高瘦中年人握紧苗刀, 正欲搅动刀身,搅烂容衍心脏,浓郁魔气从容衍掌心攀延出,悍然击退高瘦中年人。   击退的同时,刺穿胸腔的苗刀哗一下从高瘦中年人手中脱离,飞溜出一道血液,猛扎入青褐地面。   似乎是熔浆倒扣入海,苗刀扎入的地面刹那间融化,众横交错的凝结出一片水纹!   水纹浮到半空,赫然化作星辉。   月折枝瞳孔微缩,他从星辉中感觉到薄薄一层通透的气体,这气体想来就是天地之气。   苗刀卷着星辉倏然回到高瘦中年人手中,高瘦中年人脸色微微阴沉。   ——容衍陷入前世幻境时,分明没有这么强。   容衍睨了眼苗刀,捂住心口,血止不住往外流。   魔气无法驱赶天地之气,因此,刀伤也无法自愈。   伤口会在一炷香内被霸道的天地之气浸透,溃烂、发脓,容衍若不想修为跌出大乘,最好换颗心脏。   容衍神色不明,他目光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不知道为什么升起一阵恶寒。   月折枝下意识退后两步,他稳住身形,逼退恶寒,正欲翻灵药,地面化作无边海,天地忽变,电闪雷鸣!   高瘦中年人身影映入雷电间,他拖着苗刀,苗刀在水面划出一片水纹。   水纹透明泛蓝,明明柔和却裹挟着杀气,千军万马奔腾一般,直刺容衍。   罢了,月折枝唤醒容衍理智此时也晚了,反正刺了一刀,只要拖延一炷香的时间,容衍修为跌出大乘,那么,必死无疑。   容衍已然看透他想法,身测蔓延开丝丝缕缕的黑气。   黑气纠缠成数以千计的触手,像是有生命,活跃的灌入无边海。   灌到深海的刹那,整个寒云山地动山摇,阴邪之气尽数被抽入黑气。   “魔邪有形,听我号令,破。”   容衍眼神阴寒,他松开捂住胸口的手,鲜血顺着他指尖滴落在海水。   黑气触手嗅到血腥,触手豁然从水中冲起,化作无数黑影绞杀水纹。   水纹与黑影碰撞的瞬间,亮光刺穿白昼。   月折枝眼睛被刺得流泪,他收好翻出来的灵药,打了个减弱术,耳边却传来刀刃撞击的清脆声。   月折枝抬眼看去,容衍以魔气为引,凝出长剑,与高瘦中年人腾空打了起来。   容衍和高瘦中年人打得太厉害,月折枝连他们招式都看不清。   这种情况下,月折枝按理说应该担心容衍,快速寻找退路,可他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激动。   身体里的热血全被调了起来,月折枝顶着恐怖的攻击余波,舔了舔干裂的唇瓣,死死盯着战局。   盯着盯着,月折枝眼前忽然闪过一片尸体,尸体都穿着统一服饰,尸体旁则站着数个修士。   这些修士分为几批,看穿着配饰显然出身有头有门的仙门世家,他们正懊恼又气愤的说着话。   “应府上下死光了,也不见得有仙器!当初谁信誓旦旦说有仙器的?!”   “现在追究是谁传出仙器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摆脱滥杀无辜这个罪名!”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若是摆脱不了,谁得日子都不会好过。”   “这怕什么,只要我们统一口径,说不受控制,谁能把我们怎么着?”   “可那些知情修士——”   “一不做二不休,正好这里离魔渊近,全逼下魔渊灭口了”   月折枝骤然从热血上头的状态清醒过,他口舌间涌上一股热血,勉强咽下热血,月折枝觉得自己脖子痛得厉害,似乎被人割断了头颅。   他使劲掐自己大腿想以痛止痛,可都无济于事。   月折枝额头冒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没注意到一片水纹从后方悍然袭来!   水纹即将砍中月折枝时,容衍拽着月折枝猛然沉入无边海。   两人沉入无边海的刹那间,黑影再度化为触手,弥漫整个海域。   高瘦中年人纵刀破开黑黑气形成的触手,朝无边海底一探,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神色微沉,正欲顺着无尽海追去,外界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高瘦中年人抬手一拂,无边海消退,眼前浮现一面水镜。   水镜内,各大仙门世家门派已然登上寒云山,正朝这里快步赶来,边赶边神色莫测的嘀咕。   “你们也是听说这里有仙器来的?”   “啊,我们也是。”   “管它有没有,过来看看,万一真有,那岂不是错失良机!”   高瘦中年人脸色难堪下来,他意识到凌踏浪不仅没拦下月折枝,还把仙器的事泄露了出去。   “该死!”   高瘦中年人暗骂一句,顾不得追容衍和月折枝,他快速清理打斗残留的天地之气。   ——仙器如今还没找到丢失的器灵,以他化神修为,在与容衍斗了一场后,实在难以抵挡对仙器虎视眈眈的人,只得先遮掩仙器存在。   月折枝被容衍拽着,猝不及防跌入无尽海。   无尽海内,什么术法都无济于事,月折枝不会游泳,被迫呛水,他在水里挣扎了好半天,才被容衍拽上岸。   此处也不知是哪里,树木葱茏,灵气逼人,抬头看去,阳光薄弱,竟有无数妖兽在丛林间警惕地看着他们。   月折枝浑身湿透,眼眶被水浸得有些发红。   他脖子还有些痛,咳出冷水。   月折枝抓着容衍手臂,正欲站起身,容衍忽然抽回手臂,直勾勾看着他。   月折枝又冒出恶寒,他不明所以,环顾四周,见高瘦中年人没有追来,也盯着容衍,“怎么了?”   容衍雪白衣服被血晕染成了淡红,他并不说话,只是盯着月折枝。   月折枝后知后觉发现他并不是在盯自己,而是在看自己心口?   月折枝愣了愣,他再次压下恶寒,撑着膝盖站直身体,道:“你是不是心口痛?”月折枝低头去拿灵药,他之前就翻好了灵药,现在取出来十分方便。   “坐下,衣服脱了,我给你看看伤。”月折枝道。   容衍冷冷睨他,他白发滴着冷水,指尖从月折枝脖颈滑到月折枝心口。   这里面跳动着一颗年轻、有活力的干净心脏。   他的心脏在霸道的天地之气中溃烂,得换上一颗新的,否则修为会跌出大乘,这一颗心脏来得正好。   容衍方才救月折枝就没按好心,他扯出抹冷笑,缓缓屈指。   月折枝察觉到容衍的动作,拧药瓶的动作顿住。   他脑海里猛然跳出一个惊悚的念头。   容衍想挖他心。   月折枝抬头看向容衍,容衍眼中一片阴寒,不是错觉,是真的想挖他心。   月折枝怔住了,他被担忧填满的脑子豁然清明,眼瞳微缩,“你是伤得很重吗?”   月折枝本该问你对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然而出口的却是你伤得很重吗?   略有些急促的心跳在指下震动,容衍呼吸抖了一下,他不知为何下不手。视线上抬,容衍目光落到月折枝脸上。   月折枝这张脸无疑生得极其清丽绝伦,鼻尖一点红痣更是恰恰合他心意,左看右看,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容衍觉得对方很熟悉,他神色莫测,收回手,按住因腐烂剧烈而疼痛的心口,盘坐到树荫下。   周围妖兽惊得退避三舍,容衍道:“你之前叫本尊什么?我们认识?”   月折枝盯着他看了又看,确定他不想挖心后,掐诀烘干身上水气,盘坐在容衍身边,把灵药一瓶瓶摆出来。   “叫你容衍,我们认识。”   容衍蹙起眉。   月折枝余光瞥到他蹙眉,离他远了点。   容衍不着痕迹查看自己身体,道:“为什么要叫本尊容衍?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你死在围剿中后,转世成中州镇魔容家容大公子”月折枝尽量简要的解释了转世之后的事,解释完,月折枝探头,凝了面水镜置于容衍面前,“我说得是真的,不信你可以看看你现在的长相。”   容衍垂眸看向水镜,水镜里却是另一副面孔,冷冽清雅,确实和他应无邪的长相不同。   似在考虑他话里的真假,容衍盯着水镜片刻,侧头看向月折枝。   “你还没解释我们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是谁?我们什么关系?”   月折枝往旁边又挪了点,“你我是在你历练时认识的,我姓月,名折枝,是你大师兄,也算”   月折枝磨蹭着道侣两个字说不出口,他磨蹭了好一会才说出口。   “道侣。”   容衍神色凝固,“道侣?”   虽然他确实很喜欢月折枝的容貌,可他从没想过道侣一事。“你是在骗本尊?”   月折枝恼羞成怒,不想伺候容衍这盘根问底的臭脾气,站起身,叼起发带,草草束了一下凌乱的墨发,半跪在地,一把拽开容衍衣领。   磨了磨犬牙,恶声恶气道:“应尊者,你老实点,我看看你伤,再问东问西,给你头拧下来当球踢。”   容衍:“”好大的胆子。   容衍蹙紧眉,他抬手便要折断胆大妄为者的手骨,然而手指接触到月折枝纤细手腕的瞬间,他第一时间想得却是如何不叫月折枝担心。   容衍收回手,冷淡道:“不必看了,苗刀内蕴含天地之气,刀伤愈合不了。你若真担心,不如把心”   容衍话音未落,月折枝已然引出天地之气!   “引得出来啊。”月折枝迷惑地摊开手,天地之气规矩的盘在他,掌心,像天生属于月折枝一般,温顺柔和。   “你在说什么?这么简单的事。” 第119章   千里迢迢   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天地之气抽离心口, 强悍魔气如遇春雨,枯木朽株发芽,快速修复刀伤。   容衍感受着伤口快速愈合, 他未出口的话滑回,目光缓缓看向月折枝掌心那团温顺的天气之气,眼神晦暗。   “你怎么引出来的?”   “简单的引离术。”月折枝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能引出天地之气不简单, 他想起之前浮现于脑海的画面,心里涌起不安。   盯着手中天地之气, 月折枝看了看容衍快速愈合的伤口,收起摆在地上的灵药,道,“你真的引不出来?”   “除了持仙器者, 现修仙界应当无生灵能引出。”   容衍承认了自己引不出来,他身体前倾, 骤然出手掐住月折枝脖子, 月折枝被他掐得不能动弹, 窒息感接踵而至。   “你方才说本尊转世为容大公子,你是我道侣,是假的吧?说, 你是谁?”   容衍行事小心,性格多疑, 月折枝抬手艰难地去扳他手。   “假你妹, 放开,混蛋。”   月折枝传音于他, 声音因窒息有些颤抖。   容衍眼睛深沉地像此时逐渐灰暗的天空, 他不为所动, 缓缓收紧力度。   寒云山, 众人寻仙器无果后,转身准备离开,边离开边骂骂咧咧问谁传得此地有仙器。   高瘦中年人站在暗处,阴郁地听着骂音。   他听了会,戴起乌黑连衣帽准备离开,就在此时,他余光发现苗刀在轻微震动。   不同于普通法器、灵器,仙器震动一般是侵入他人体内的天地之气被引了出来。   仙器在这个时间段只伤过容衍,若是被引出天地之气,定当是容衍体内的天地之气被引了出来。   可,怎么会,除了他,修仙界应当没有任何生灵能引出!   难道是器灵?   说起来,容衍走时只带走了月折枝,难不成月折枝就是器灵?   应当是器灵了,若不是器灵,这么短的时间,容衍走哪里去请器灵帮忙。   容衍与他打斗时,他可没发现容衍身上携带了器灵。   高瘦中年人握着苗刀的手微微颤抖,他忍不住笑出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勉强压下兴奋,高瘦中年人看向凌家方向,他沉下脸。   早些年,他就怀疑月折枝是器灵。   器灵化身应无邪死时,气运分解,笼罩整个寒云山,使得应家被灭时产生的怨气阴气等无法从寒云山扩散,终年寸草不生。   他在拿到仙器后,先后派人多次查寻气运差的人。   仙器器灵死了,按功德,会转世化为人,特点是气运差。   可寻查皆未果,直到发现月折枝。   凌踏浪与月折枝是好友,他派凌踏浪试探月折枝是否是器灵,凌踏浪给他的回复是——不是,月折枝的气运差是因他父亲乱杀无辜。   月折枝父亲出生亡灵城,心狠手辣,确实不是个好人。   据说月折枝父亲与其母亲成婚生下月折枝不久,就因得罪的人太多,最后遭下毒,双双与仇人同归于尽。   月折枝是由李见霜带至归心宗程问雲门下。   他当时查到以上消息,又认为凌踏浪没胆骗他,便信了。   如今想来,定然是在撒谎骗他!   凌踏浪是个聪明人,不可能试探不出月折枝是器灵,可以他看重月折枝的程度,猜到是月折枝,不告知他也是正常反应。   若叫他知道,定然杀了月折枝,只有杀了月折枝,器灵才会重回仙器。   高瘦中年人想及此处,忍不住嗤笑出声,妄他自诩掌控人心,却被一个毛头小子蒙住了眼。   真是   高瘦中年人深深看着凌家方向,等本尊拿回器灵,再来收拾你。   敢骗本尊,活腻了。   高瘦中年人收回视线,他抛出一只铁球。   铁球落地陡然裂开,裂缝中睁开只眼,它滚过容衍打斗时流出的血液,快速向容衍和月折枝所在之地滚去。   归心宗。   见到李见霜回来,凌踏浪撑着爬起,和程问雲一并迎了上去。   “折枝找到了吗?”   “折枝和容衍找到了吗?”   李见霜道:“没有,前来找仙器的人把寒云山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见仙器,包括人,据我观察可能是和容衍躲起来了。”   “什么叫可能!”   程问雲还未开口说话,凌踏浪先一步抢先怒道,“必须找到!”   李见霜眯起眼睛,“你敢吼我?”   凌踏浪咬紧牙关,“对不起,激动了。”   凌踏浪说着,顾不得身上伤,转身就往外走。   “去哪里?”李见霜问。   “找月折枝,你们不懂!”   “什么不懂?”李见霜抬手按住凌踏浪肩膀,死死按住,“你这人,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没说实话,除了爱慕月折枝,你还为什么这么担忧月折枝?”   密不透风的深林,月折枝呼吸困难,心律不齐,他被容衍紧紧掐住脖子。   迷迷糊糊间,月折枝感觉自己像条脱水的鱼,他眼眶发红,眼睫湿漉漉地垂下。   容衍心脏顿时被死死攫取,他终于压不住心疼,呼吸沉重,松开手。   其实一开始掐,他就觉得心疼。   但月折枝的话太不可置信,再加上月折枝能引出天地之气,他不得不多疑。   即便他容貌变了,即便他身上多了些原本不属于他的东西,例如乾坤袋、归心宗令牌可他依然多疑。   容衍不相信任何人,自从全家被灭,他求清白无果,就知道谁都不能信。   新鲜的空气灌入肺腑,月折枝剧烈咳嗽,他瘫坐在地,贪恋地吸着新鲜空气。   容衍垂眸看他,看了几息,站起身,笨拙地给他顺气。   月折枝咳得眼眶发红,他拍开容衍的手,“你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你不是觉得我是持仙器者?”   容衍陷入沉默,他环视自己一身正派打扮,片刻,道:“我现在相信你。”   容衍把自称从本尊改为我了。   月折枝抬起湿漉漉的眼帘,盯着容衍。   他是个极其考虑大局的人,心里狠狠给容衍记了一笔,表面装大气度掀过这事,询问容衍正事。   “你说除了持仙器者,现修仙界应当无生灵能引出,那我能引出,你觉得是为什么?是因为我气运差,还是什么原因?”   月折枝并未联想到器灵,先前他与凌踏浪交谈,凌踏浪并未告知他仙器丢失器灵。   容衍垂下眼帘,他与高瘦中年人打斗时,已然发觉仙器中没有器灵,已然猜到真相。   但他开口却是——   “我不知是什么原因。”   “算了,想你也不知,接下来怎么办?”   月折枝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容衍扶住软软倒下的月折枝,他结印联系李见霜,“过来接人。”   李见霜正和程问雲着急找他们,骤然收到消息,惊喜不已,他快速赶来,接过月折枝。   接过月折枝后,他想到什么,顿住,问道:“尊者不走?”   容衍道:“走不了。”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水面漾来一层层波纹,容衍眼神冷下,他以魔气凝出一柄利剑,“赶紧走,安全了——”   顿住,容衍声音微冷,他低声嘱咐了一句。   李见霜闻言,眼神复杂,他没问为什么,道:“遵命。”   李见霜说罢,将空气撕裂出一道黑缝,抱着月折枝,没入黑缝。   容衍见两人离开,掩盖掉两人离去的踪迹,正回视线,看向水面。   水面滚出一只长着单眼的铁球。   月折枝像是睡了很久,模模糊糊坐起,他看到自己来到一个陌生的房间。   房间内,凌踏浪和李见霜正在低声说着什么,见他醒来,两人朝他看来,凌踏浪一喜,快步走了上来。   “醒了?”   月折枝刚清醒,脑子反应还有些慢,听到凌踏浪问他醒了,下意识点了点头。   凌踏浪本以为月折枝会记他仇,却不料月折枝一如既往,温和点头。   他顿在原地,潜伏在心底的欢喜止不住涌出。   月折枝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他目光从凌踏浪身上移开,环顾四周,“这是哪里,容衍呢?”   凌踏浪心中欢喜一落千丈,他侧过头,没吭声。   月折枝见他不说话,联想到自己之前跟正容衍说话,眼前却忽然一黑,晕过去,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   他压着眉眼,掀被而起,“是他叫你们把我送到这里的是吗?他想干什么?”   李见霜站起身,他指尖逗弄脖间青蛇蛇头,“你在反而碍事,所以他让我送你回来。”   “我”月折枝抿起唇,眉眼依然未舒展。   他确实实力不高,留在哪里事拖累,可万一容衍又被天地之气所伤怎么办?他又引不出来。   一炷香内,引不出天地之气,修为下跌,妥妥死路一条。   月折枝抿紧了唇,“我不会拖累。”月折枝说着,快步走到门口,抬手召红线。   红线能够根据他记忆,追根溯源,带他回到原处。   然而,月折枝召了半天,红线都不出来。   月折枝沉下心,探入自己紫府,他已是金丹,体内塑造出紫府,红线平时就放在紫府。   探入紫府的瞬间,月折枝发现红线不见了。他意识到什么,猛然看向李见霜和凌踏浪。   “把红线还给我。”   凌踏浪道:“我没拿你的。”   “李——义父!”既然不是凌踏浪说不是他拿的,那必然是李见霜。   李见霜道:“我也没拿。”   月折枝道:“快点拿出来!”   李见霜道:“真的没拿。”   月折枝气急败坏,但他又不是李见霜的对手,气急败坏狠狠瞪李见霜,月折枝转身就走,“没有红线我一样可以找到他!”   月折枝只要想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会去做。   门外天高云淡,月折枝刚走出门,肩膀被李见霜按住。   李见霜力度不大,却将他扣在原地,无法动弹。   李见霜声音严肃而不容反驳,“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许去。” 第120章   我告诉你个秘密   “义父!”月折枝急不可耐。   “回房间去。”李见霜道。月折枝顿时感觉身体不是自己的, 转身回到房间,坐到桌前。   “看好他。”李见霜对凌踏浪说,“我去看看程问雲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后面一句话用的是传音。   凌踏浪低声应下。   李见霜转身离开房间, 带上门。   房间开着四扇窗,即便是关上门,光线也不见得昏暗。   月折枝整个人都浸在明亮光线中, 他不甘地坐在桌前,企图站起身, 但不知李见霜给他设了什么术法,他竟半点不能动弹。   月折枝眼珠在眼眶里着急地转,他叫凌踏浪。   凌踏浪坐到桌子对面,“哥, 你别急,容衍没事。”至少现在没事。   之后有没有事那就不好说了。凌踏浪沉着眉眼。   月折枝道:“你们想干什么?就算你们现在定住我, 能定住我一辈子?”   “自然定不了哥一辈子。”凌踏浪抬眸笑,“以后哥就要换个身份生活, 不出意外,我们这是最后一次坐着一起聊天。”   “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最后一次坐着一起聊天!”月折枝问,“什么叫我要换个身份生活?!我是月折枝, 这辈子只能是月折枝,难不成换成什么阿猫阿狗。”   凌踏浪不说话了。   他目光停留在月折枝脸上, 像是回到从前, 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阻拦在中间,两人坐着, 他静静看着月折枝, 而月折枝说天谈地。   然而, 终究是幻想, 现在显然不是从前。   “凌踏浪,说话!”月折枝道,他语气不善。   凌踏浪移开视线。   月折枝道:“是容衍说给我换身份?我身份有什么不对?”   月折枝忽然想起自己能引出天地之气,想起自己在看到容衍和高瘦中年人交手时,脑海里浮现应家被灭的场景。   凌踏浪手指动了一下。   月折枝敏锐地抓住了他这点异常,他急切求问,“确实是容衍说给我换身份?我身份哪里有异?”   凌踏浪手指落回原处,他笑着道:“你怎么——”   话音未落,凌踏浪的话被月折枝打断,月折枝 沉下脸,他声音前所未有地阴冷。   “别糊弄我,说实话。”   凌踏浪喉结滑动了一下。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容衍是道侣,如果他死了,我就给他陪葬。”月折枝微微笑了一下,“你们瞒着我,给我换身份,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凌踏浪猛然起身,握紧拳,“你们没有结契。”   “那又如何?你不是不知道,我认定了一个人就不会改变。”   凌踏浪把指节捏得咯嘣响。   月折枝循序渐进,“我想听实话,这样瞒着我,真的没有意义。凌踏浪,你如果不说,从今天开始,你我恩断义绝。”   凌踏浪陷入沉默,半晌,像是被抽去了全部力气,他坐了下来。   “你是仙器器灵。”   “什——什么?”   “十八年前,我奉尊上——仙器持有者,我至今不知道他是谁——之命试探你,我试探到你是仙器器灵。”   凌踏浪微微颔首,他平静道:“仙器器灵千年前毁于应家,气运分解,我听从尊上的吩咐,寻找器灵。”   “在发现你是器灵后,我利用你父亲恶名、你父母中毒素,与仇人同归于尽的事,捏造你气运差是报应。”   “尊上没有怀疑我。”   凌踏浪微微一笑,“你不是一直记恨我多年与你不联系吗?我不联系你,一是为了避免尊上再度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二是尊上拿你威胁我,要我不许沉溺情爱,认真寻找器灵。”   “可他不知道我早就找到器灵。蠢货。”凌踏浪讥讽道。   月折枝愣愣地看着凌踏浪。   凌踏浪对上月折枝发愣的视线,意识到自己说出真相的同时,展露了獠牙。   不该展露獠牙。   这显得他心机深沉。   凌踏浪本来没打算对月折枝说出真相,他收敛了讥讽,维持着在月折枝面前一直很乖巧的形象。   “至于换身份,确实是容衍说的。他已经猜到你真实身份。可能是担心你器灵身份被尊上察觉,他让李护法给你换个身份生活。”   “李护法已经给你寻了个合适的新身份,程尊者正在给你炼制替身傀儡。红线是程尊者拿走了,因为谁都知道你有红线,这东西不知是什么,无可复制。”   庞大的信息量扑面而来,月折枝有些理不清,他艰难梳理着信息。   勉强梳理完,月折枝陷入沉默。   尽管他不想承认,可种种事实告诉他,凌踏浪说的都是真的。   月折枝想说什么,可一时半会,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半天,月折枝艰涩开口,“你叫义父来。”   凌踏浪咬紧牙关,“你还是要去找他?不行!”   “我不怕死,我既然是器灵,那便回仙器就是。”   “你气运在应家被灭时就分解了,如果回了仙器,便会被困死在仙器中,与黑暗长伴。除非自碎重塑,可自碎重塑,生出的是新器灵——那不是你,你就此消亡了。”   凌踏浪眼眶几乎红了。   “我告诉你真相,是希望你明白,你不能死!你死了,他白死,我也白死!”   凌踏浪自寒云山背叛尊上,就注定会被尊上察觉一切遮掩,就注定会死。   尊上不会放过他,所以他之前才说是最后一次坐着聊天。   ——其实他有想过利用修仙界其他世家门派对付尊上,但这个想法在脑海里走了一圈便死于看到;   李见霜放出寒云山有仙器的消息,各大世家门派蜂拥而至的场景中。   他到底低估了仙器对世人的吸引力。   依这个情况看,便是其他人拿到仙器,一样不会放过月折枝,到时候月折枝的处境比现在还危险。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凌踏浪深知这个道理,应家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   月折枝闻言,脸色难堪,他同样红了眼眶,“可我这样活着,难道不会背负愧疚?”   “别说了!等傀儡替身炼制好,我会和李护法亲自送你离开,从今往后,你不再是月折枝,也不需要背负任何不属于你身份的愧疚!”   凌踏浪摔门而去。   摔门声响彻房间,月折枝听着摔门声,心中沉甸甸压着块石头,无法喘气。   他想站起身,身体却无法动弹,只能无能为力地坐在桌前。   月折枝讨厌这种知道所有真相,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这让他想到多年前,炉鼎体质发作,骄傲被击碎,陡然跌落云端的窒息。   窒息感重重叠叠席卷而来,月折枝忽然觉得自己是个废物,什么都做不了。   月折枝咬紧牙,他眼眶一热,有什么东西从眼眶中滑落。   “容衍!凌踏浪!谁需要你们舍命保护!谁需要躲躲藏藏苟命!”   月折枝咬牙切齿磨着他们名字。   月折枝从不希望有人为他而死,他已经尝到愧疚的滋味。   要他换个身份重新生活,怎么可能?!   他的记忆早已扎根在月折枝这个身份上。   凌踏浪在门外冷静了片刻,才转身回房。   然而,他刚靠近门口就嗅到淡淡的血腥味。   凌踏浪瞳孔猛缩,他一把推开门,月折枝嘴角溢出丝鲜血,他趴在桌面,异常安静。   “月折枝!”   月折枝做了个梦,他梦到千年前。   千年前,仙之境孕育出仙器「引」。   仙器「引」天生气息干净,可牵动天地之气,受灵兽以及各种灵物、药灵、医灵、剑灵、境灵等喜爱。   应家初代家主应飞云与好友前往仙之境,在仙之境机缘巧合得到仙器。   然而,他身体孱弱,即便拿到仙器也无法逆天改命。   拿到仙器的第四年,他自知寿限将近,利用星元,将仙器融入后代血脉中,希望仙器能改善应家人体质。   月折枝在梦中,因与应家初代家主应飞云缔结契约,能通过应家初代家主应飞云的视角,清楚看到仙器是如何融入应家人体内。   他那时刚生出灵智,懵懵懂懂,不能预见应家初代家主应飞云这个举动会引来灭顶之灾,只是很高兴活动地盘变大了,能在很多人血液中跑来跑去。   大概过了五十八年,落败的应家发展成一方势力,应无邪,也就是容衍出生了。   他天生气运强横,月折枝拖他福,从仙器中出来了。   虽然出来了,但因修行不够,月折枝不能化形,只是一团气体,没人看得到他。   月折枝又失落又恼火,他把自己团成一团,整天趴在容衍头顶、肩头,蹦蹦跳跳,试图让容衍感受到他的存在。   月折枝认为自己因容衍从仙器中出来,容衍肯定与其他人不同,能够感受到他存在。   然而,直到容衍八岁离家拜入师门,一年才能回家一次,容衍依然不知道他存在。   月折枝气死了,委屈地发誓等他能化形,就扒光容衍头发。   过了八年,月折枝终于能勉强化形了。   他照着容衍化形。   容衍最好看,最厉害,大家都夸他。   应家邀请了很多修士抵御兽潮,家中很热闹。   月折枝最喜欢热闹了。   正当他纠结得想把自己揪成两半,全都要的时候,火光蹿红天空,突如其来的刀锋划破热闹。   月折枝看见熟悉的人倒入血泊,他自开灵智,就被融入应家人体内改善应家人体质,没接触过杀人。   因此,一开始,他还以为是在玩什么游戏,凭着仙器战斗渴望,顶着容衍的壳子,冲入战局,学着容衍的招式,打打杀杀。   后来,当一个接一个的应家人倒下,他们凄惶问他什么时候从门派内回来的,凶狠地怒斥他,让他赶紧跑时。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后知后觉明白这是一场杀伐。   他摸着脸上温热的血。   意识到人倒下后,便像应家初代家主应飞云一样,闭上眼,永远离开了。   从头至尾,这都不是游戏。   月折枝虽然天真且不知世间险恶,却知道趋利避害。   他本想顺从地离开,可他不愿意看到熟悉的人都离他而去,于是倔强地不肯走,想要护住他们。   但他才勉强能化形,又不能操控已经融入应家人体内的仙器,很快落入下风。   刀刃抵上了他脖颈,应家家主撕心裂肺地冲了上来,吼着要他走。   确实该走了。   月折枝理智告诉他,可他不想走,他在生死关头,头一次清晰意识到,如果他走了,远在门派的容衍就要被杀。   容衍和他们一样,都是人,闭上眼就不会醒了。   他不一样。   他是仙器生成的器灵,只要仙器不毁,他就不会真正意义死亡。   月折枝咬紧唇,“我不走!”   应家家主怒骂:“你脑子进水了?!滚,有多远滚多远!”   月折枝没吭声,他以自己的方式支撑到最后,直到刀刃划破脖颈。   很痛。   血液从脖颈飞溅而出,月折枝第一次感觉到疼痛,他咳嗽着跪倒在地。   天上下起细雨,细雨嘀嗒在血液中,冰冷刺骨。   月折枝听到刀刃收回刀鞘剑鞘的声音,听到那些人的议论声。   “应府上下死光了,也不见得有仙器!当初谁信誓旦旦说有仙器的?!”   “现在追究是谁传出仙器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怎么摆脱滥杀无辜这个罪名!”   “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议论声很清晰,月折枝却痛得无法分辨议论声中的信息,他倒入细雨中,应家家主撑着身体半跪在地,眼睛里都是血泪。   月折枝抬手想帮他擦掉血泪,抬起一点,又落了下去。他手臂因剧烈打斗已然麻木,再加上脖颈被割断,大量失血,耳边嗡嗡响,实在有心无力。   应家家主显然注意到他动作,痛苦低吼一声,血泪混着雨水滚砸到地面。   “你你别哭。”月折枝忍着剧痛传音。   “忍忍就不痛了。”   应家家主闻言,惨然一笑,他低头看月折枝,看到月折枝的瞬间,全身骨头折断,轰然倒在地上,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责备怨恨。   月折枝不知道他在责备怨恨谁,月折枝很难受,他作为器灵,没有保护人的能力。   月折枝有些想哭,他学着容衍安慰人,扯出一个比哭难看的笑。   “你不要难过,我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是我是”   月折枝想告知他自己不是容衍,容衍好好的,以后肯定会变得很厉害。   可是,他好疲倦,他灵体被不知从何而起的火焰卷入浓郁怨气中,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想闭上眼睛睡一觉。   模模糊糊中,月折枝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撕心裂肺喊一个名字。   “月折枝!”   月折枝意识混乱,却隐隐约约明白这是自己的名字。   他想睁眼看看是谁在喊他,可他眼皮像是被雨水粘住了,意识不断下沉,再下沉,没入一片黑暗 第121章   漫长   “吧嗒——”   血液滴落在地面。   容衍镇住经脉中几乎溃散的魔气, 喘着粗气,抬起被温热血液黏糊的眼帘,眼神阴骘且尖锐地盯着高瘦中年人。   高瘦中年人情况比容衍好不少, 他胸膛被魔气灌出个血洞。   魔气并非天地之气不可驱散,高瘦中年人以灵气堵住血洞,拖着苗刀一步步朝容衍走来。   浓密深林寂静无声, 妖兽灵物早已仓皇逃离。   高瘦中年人走至容衍面前,他一刀刺向容衍左肩。   容衍全身经脉已在天地之气的侵吞下寸寸断裂, 他躲闪不及,被一刀刺穿左肩。   血肉撕裂,骨头破开的微音裹挟着高瘦中年人阴沉的声音直面而来。   “说, 月折枝呢?你藏哪里去了。”   容衍闷哼一声, 他额头青筋暴起,冷汗顺着下颌滚落, 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唇, 容衍低低笑出声,“听不懂人话?废物,说了不知道便是不知道。”   废物二字拨动了高瘦中年人的神经。   高瘦中年人阴沉下眉眼,阴骘抽/出苗刀, 他抬腕,苗刀携着星辉化为几道, 朝容衍心口袭去。   “敬酒不吃吃罚酒。”   容衍直勾勾盯着星辉, 即将落到心口时,容衍聚出全身涣散的魔气, 顺着星辉击向高瘦中年人脑门。   高瘦中年人没想到容衍宁可挨一刀也要反咬他一口, 猝不及防, 挨了一击。   滚烫鲜血从眉心滑落, 高瘦中年人抬手摸了摸脑门的伤口,他勃然大怒。   “应飞云贱人!你应无邪也是贱人!应家上下都是些贱人!”   他像只暴怒的妖兽,双目发红,脖子通红青筋暴起,手中苗刀引动暴虐大风。   大风从浓密林间奔涌而来,聚集成可怕的风暴,摧枯拉朽。   “都去死!全给我去死!”   容衍衣袖被飓风吹得呜咽作响,他胸口剧烈抽痛,指腹擦去嘴角血液,容衍强行同时运转体内金丹和魔丹。   即使他死,也要咬你一块肉下来!   金丹和魔丹运转到极致,容衍等待着飓风卷来的瞬间自爆,可是飓风忽然调转矛头,直杀向高瘦中年人。   容衍瞳孔微缩,运转金丹魔丹的动作顿住。   几乎是他顿住的瞬间,飓风已然搅碎高瘦中年人握着苗刀刀柄的手臂。   血块碎骨伴着惨叫声,随风掠上微蓝天空。   高瘦中年人脸色极其难堪,他捂住被绞断的右臂,望向完全脱离他掌控,指着他的苗刀。   苗刀刀身泛起雪白的光芒。   即便不放神识查看,高瘦中年人也能感觉到苗刀强大的威力。   是器灵回到仙器了。   该死!   高瘦中年人隔着飓风看了眼容衍,虽然不知器灵是被谁杀了才回到仙器,但见这个情况,分明是叛变,护着容衍了。   他早猜到器灵回归仙器后会偏向容衍,只是没想到会完全脱离他掌控,反过来杀他!   被愤怒冲昏的头脑冷静下来,高瘦中年人见苗刀引着飓风杀来,再三权衡后,不甘心地咬牙撕裂空间,遁逃此地。   仙器叛变加上容衍,他如何也不是对手,只能先逃离,安全了再做打算!   苗刀杀了个空,打了个旋,落到容衍面前。   几乎是落到容衍面前的瞬间,飓风停止了。   停止不到片刻,飓风轻轻散了,化作一丝一缕的微风,拂过整片战损后的林间。   容衍顾不得逃走的高瘦中年人,他定定地看着悬浮在眼前的苗刀,整个胸腔像是被什么浓郁的液体糊住,眼前发黑,有些喘不过气。   “月折枝?”容衍咬着牙喊了声月折枝。   苗刀静静悬浮在上空,将他体内肆意横行的天地之气引回了刀身。   容衍眼前晃过无数画面,他忽然清明了,记起属于今生的记忆。   容衍胸膛剧烈起伏,他全身无力,跪倒在地。   苗刀引出天地之气后,落在地面,落在他眼前。   容衍攥紧地面染血泥土,眼眶红了,他猛然握紧苗刀刀柄,苗刀被他握在手中的刹那间,化作一把长剑。   长剑通体通透,像一捧坠入夜空的星光,低调微寒。   容衍没有看仙器落入他手中,根据他擅长的兵器化成了什么模样,他撕裂空间,直去归心宗。   归心宗。   李见霜正辅助程问雲炼制替身傀儡。   替身傀儡与月折枝一模一样,栩栩如生,程问雲转动手中细笔,点上朱砂,正欲在替身傀儡鼻尖点上一颗小小的红痣。   炼制室足以隔绝一切声响的磨石大门轰然倒塌。   程问雲细笔受震动,在替身傀儡鼻尖重重一划,划出一道血红的痕迹。   像是血。   程问雲皱起眉头,他怒而不显,指尖扣紧细笔笔身,冷冽的目光看向炼制室门口。   李见霜眯起眼睛,也看向炼制室门口。   只一眼,两人皆卸除杀意,蹙起眉。   “容衍?”程问雲并不知容衍就是应无邪,他收起细笔,行至容衍面前,视线从容衍满身血迹拂过,落至容衍泛红眼眶,再落到容衍小心翼翼护在怀里的长剑。   李见霜没说话,他不动声色也走至容衍面前,也将视线落在容衍护在怀里的那柄长剑上。   “这是什么剑?你赢了?那人追了还是——”   程问雲话未完,容衍小心将长剑收入紫府,绕过程问雲,一把扼住李见霜衣领,“月折枝在哪里?!”   李见霜何等聪明,立刻从容衍话里嗅到不对劲,他联想到容衍方才小心翼翼收入紫府的长剑,脸色顿时难看了下来。   “跟我来。”   李见霜带着容衍和程问雲来到他租下的院落。   院落内静悄悄,容衍率先一把推开门,撞入院落正房。   凌踏浪跪在地上,神情呆滞,他几乎崩溃地看着伏在桌面的月折枝。   李见霜和程问雲齐齐定在原地,脸色刷一下白了。   容衍死死盯着月折枝,他几步走到月折枝身边,探看月折枝。   月折枝躯体冰冷,他体内金丹晦暗,出现了裂纹,显然是利用金丹杀死了自己。   容衍虽已在仙器叛变,落在他手中,已然猜到真相,却还是不敢相信,非要目睹。   然而,目睹了,他心痛得几乎说不出话,喉间发痒,猛然咳出口鲜血。   “凌踏浪,我不是叫你好好看着他吗?!”李见霜深吸一口气,几步走至凌踏浪面前,拽起凌踏浪衣领。   “你跟他说了什么?你告知他真相了?你明明知道!”   李见霜怒不可遏,气得话都有些说不清。   凌踏浪任由李见霜把他拽了起来,他嗓音嘶哑,“折枝说,容衍死了他就去陪葬,所以我我告知了他真相。我想他好好活下去但是,他说,他不能背负愧疚而活,我们吵了起来,我一气之下出门冷静,等我冷静回来对不起。我也不想。”   凌踏浪说到这里,情绪彻底崩溃了,他不该出门,不该与月折枝吵架。   李见霜闻言,拽着凌踏浪的手缓缓用力,程问雲按住他手,“松手。”   李见霜看向程问雲,程问雲很明显压着悲伤,他沉稳得仿佛不倒山石。   李见霜自嘲一笑,他松开手,抬头看向容衍。   容衍眼睛褪去了灵光,他修长手指因扶着桌沿过于用力而泛白。   李见霜想说什么,可嗓子眼里仿佛被塞了棉花,什么都说不出。   程问雲深吸一口气,他站直身体,握紧拳头,沉稳安排道:“事已至此,本尊尊重折枝的选择,都走吧,本尊带折枝回归心宗。至于仙器——”   程问雲已经猜到容衍之前怀中抱着的长剑是仙器,他顿了下,道,“竟然容衍拿到,那从现在开始,仙器就是你的,好好珍惜。”   容衍抿紧了唇,他一声不吭。   程问雲抱起月折枝,“另外,容衍,为师拜托你一件事。将仙器定为本命剑后,重塑器灵。”   “重塑器灵月折枝就消亡了!不行!”凌踏浪一口否决。   程问雲没有被晚辈反驳的恼火,他以一种近乎平静的口吻说,“折枝性格活泼,受不了永伴黑暗,所以,重塑吧。消亡不是痛苦,是解脱。”   凌踏浪陡然颓然下去。   “容衍,记住了,一定要重塑器灵。”程问雲看容衍一眼。   “师尊,弟子知道了。”   温热的液体滴溅到桌面,容衍松开桌沿,他擦去嘴角血液,转身冲出房间。 第122章   钝刀   容衍第一次见到月折枝, 除了此人容貌身姿出众,再无他想;   后来,月折枝缠着他各种制造偶遇, 他厌烦、避之不及;可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开始关注月折枝一举一动,注视对方容貌身姿, 故意驻留,期待每一次偶遇。   容衍觉得自己生病了。   然而脉搏是那么强劲, 心跳是那么强健。   容衍迟钝且慌张地意识到他动心了。   修无情道最是忌讳动心,容衍想方设法克制,可喜欢是克制不住的, 不见会想会念;靠近了会心跳加快;撞入对方眼眸时, 会下意识躲避视线。   容衍从来没有这样在意过形象,也从来没有这样惊慌失措, 仿佛丢了指南, 迷失在一片海洋, 质疑自己是否该修无情道。   ——他并不喜欢修无情道,他只是遵从家族安排,循规蹈矩, 选了一条最容易登仙的修道路。   当质疑重叠而来,容衍所谓的无情道不堪一击。   他看着月折枝, 表面冷漠疏离, 实则卑鄙地希望他近点,再近点, 最好落入自己怀里。   月折枝坚韧好强, 独立自主, 他自己可能不知道他有招人喜欢, 可容衍却知道,因为知道,容衍才没敢表露一丝一毫感情。   他怕表露感情,两人连朋友都做不成。   与其连朋友都做不成,不如默默守着,如果月折枝体质发作,需要自己,假设需要,他想成为月折枝道侣。   容衍如是痴心妄想,他没想到,多年以后,百转千回,痴心妄想都成了真。   月折枝会任亲任抱;会与他在床榻间缠绵;会跟他撒娇、求助;会亲口承认自己是他道侣。   可是如今,痴心妄想成了真又如何?   人不在了,魂魄困入仙器。   像做了一场梦。   一切都化为乌有。   容衍宁可从来不曾拥有过月折枝,他可以默默守护,也能接受月折枝与他人结为道侣。   有人陪月折枝走过年少,默默守候多年,若是要与其结为道侣,不是不能接受。   是了。   他什么都能妥协,唯独不能接受如今这个局面。   容衍双腿如灌铅,他骤然跪倒在地,院落已经离他很远,他什么都听不到。   时间变得很慢,不存在一样。   容衍拼命咬着牙,企图维持体面,情绪却彻底崩溃,他低头失声痛哭,眼泪夺眶而出。   天上下起了大雨。   容衍想起了前世,也是这样的大雨天,他匆匆赶回应家,应家已然置身一片火海。   容等仙知道月折枝离世是两个时辰后,骤然收到,他还以为是旁人乱说,可询问程问雲,程问雲一阵沉默。   他这才相信月折枝离世是真的。   容等仙站在花廊上望着大雨,他承诺的剑意还没给月折枝这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   大雨滂沱,顺着廊脊滴落到湖面,泛起一片涟漪。   容等仙站了许久,拿出联络玉牌。   容衍浑身被雨水浸湿,他衣服衣摆全是泥泽,陡然听到联络玉牌响动,他迟钝且缓慢地拿出联络玉牌。   “父亲。”容衍声音发哑。   容等仙斟酌道:“我听说了,你想开点。”   容衍没说话。   容等仙道:“修仙界,生离死别是很常见的事。”   容衍眼睛里全是血丝,他低着头,头发湿漉漉往下滴水。好半天,他压下了所有难受,竭力呈现宁静,“父亲,我知道。”   “你母亲很担心你。”   “请父亲母亲宽心,我没事,不必担忧。”   容等仙知道容衍喜欢把事压心底,顿了许久,刻意转移他注意力,缓缓道:“冬至将至,族内祭祖,你安排一下时间,回家祭祖拜。”   容衍缓缓握紧联络玉牌,他抿紧唇,眼睛无光,好半天,道:   “多谢父亲提醒,会按时回家祭祖。”   “善。”   父子俩一时陷入沉默,容等仙主动断了联系,留些时间给容衍自己平静平静。   容衍握着联络玉牌许久,他仰头淋着雨,好半天,他站起身,祭出长剑。   长剑是仙器「引」依照他擅长所化成的武器,容衍垂眸看剑,他指腹一点点擦过剑刃。   剑刃锋利,擦出一抹血色。   雨太大了,血色擦上去的刹那间就被大雨冲刷得一干二净。   容衍反复擦过剑刃,直到割到指骨,伤口被雨水冲得发白发胀,他才恍如感受到疼痛,停止动作,红着眼笑着说,“带你去处理个人,处理完再定为本命剑,让你解脱好不好?”   长剑毫无反应。   月折枝被困仙器,无法从仙器中出来,也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唯一的感知来自仙器对危险的震动。   容衍耳边只有大雨声,他呢喃自语,“你不回应,我就当你答应了。”   “真乖。”   大雨逐渐变小了。   中州偏北偏僻的阁楼中,一老一少医修兢兢战战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高瘦中年人。   高瘦中年人面色青白,他指甲嵌入被仙器绞断的左臂,左臂不断往外渗血。   “你们他娘的都是些废物,连个血都止不了!”   仙器反叛,引着飓风绞断了他左臂。   可能是掌控仙器的岁月已久,即便被仙器绞断手臂,天地之气也并未侵入他身体。   他本庆幸天地之气没侵入身体,可随后,他却发现无论用什么药什么手段都无法止住血。   无法,只能找医修来看,可一样于事无济。   伤口像出现裂缝的水坝,即便补上,很快又有血液一点点往外流出。   高瘦中年人感觉自己的力气随着血液的流失,一点点在流失,还有些头昏。   他往血肉模糊的断臂处扣紧了。   老医修见他扣紧伤口,蹙眉辩解道:“前辈勿要加重伤势,我才疏学浅,实在没办法,或许我师兄”   话没说完,一个茶杯朝脸摔来。   “滚!废物。”   老医修连忙收拾起医箱,拉起徒弟转身离开。   高瘦中年人见他们离开,侧头看向隐在角落里的两个黑衣人,“找个僻静的地方,把他们解决了。”   两个黑衣人恭敬半跪,“是。”   “他这人这么这样?!难不成是我们造成的,好心医治他竟这种态度。”徒弟出了阁楼,实在忍不了,抱怨道。   “闭嘴。”老医修一巴掌拍徒弟肩膀上。   “师父。”   老医修表情忌惮,他压低声音,“此人绝非善茬。”   徒弟从未见师父如此严肃,他缩了缩脖子,“晓得了。”   老医修不再多言,他吹了个嘹亮的口哨,一只沣鸟从远处飞来,停留在两人面前。   老医修先上鸟背,徒弟后上鸟背。   两人一上鸟背,沣鸟展开双翼,朝医馆飞去。   阁楼到医馆之间有一片荒地,沣鸟刚飞到荒地上空,忽然被一股巨力拉了下去,与此同时,两个黑衣人从后袭来。   医修几乎不能打。   老医修大惊失色,他回身连忙甩出一沓火符,可黑衣人修为明显在他们之上,抬手便破了火符,手中刀刃直刺两人后背心。   老医修瞪大眼睛,悔不当初。   不该走这一趟,吾命休矣!   然而,刀刃即将刺到两人后背心时,刀刃忽然断裂,两个黑衣人血雾一般炸开。   老医修怔住了,徒弟也愣住了,两人脸上喷洒了一脸血,顺着沣鸟往下坠。   风声鹤唳间,两人看到上空掠过一个白色身影。   那道白色身影太快,根本看不清模样,只能根据方向判断是去高瘦中年人所在的阁楼。   老医修火石电光立刻想到这道白影是高瘦中年人的敌人,他连忙道:“那人虽是化神,血却止不住,估计修为已跌出化神,杀他用化骨水最容易。”   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那道白色身影也不知听到没听到,飞快消失了。   高瘦中年人拿纱布随意缠了两下伤口,他站起身,朝三楼走去。   容衍拿到仙器,决计不会放过他,与其等他找上门来,不如趁他沉浸在伤痛时,放出仙器的事。   我得不到,你也休想得到!   待放出消息,收拾了容衍,再来收拾凌踏浪,一个都别想跑!   高瘦中年人阴沉的想,他踏入三楼。   三楼正正央挂着一副画像,画像画得不是旁人,正是应家初代家主应飞云。   他相貌清俊,眉心带着病气,然而因画像插着无数长针,显得有些诡异恐怖。   高瘦中年人冷冷撇画像一眼。   即便过去了千年之久,他心中仇恨依然不减,若不是嫌恶心,他恨不得把应飞云腐烂的尸骨挖出来鞭尸。   凭什么他们一起进入仙之境,应飞云却能得到仙器认可?!   应飞云当初修为才金丹中期,又是个病秧子,若不是靠自己扶持,他哪里有机会进入仙之境,没有机会进入仙之境,他哪里来的资格得到仙器认可!   说白了,仙器一开始就应该是他东澈的。   他虽是散修,当时修为却已至元婴,且心性坚定,比应飞云不知道强了多少!   仙器不知道哪里瞎了眼,不认可他,非要认可应飞云。   应飞云就是个小偷,偷走了他的机遇,还说什么与他是至交好友。   若是至交好友,在知道他想要仙器时,就该自己让出来,而不是拿什么东西弥补。   冠冕堂皇,虚情假意。   东澈睨画像一眼,收回视线,他穿过堂中,来到左上角,拿出一盘黑白棋。   黑白棋上刻有他这么多年收集的仙门百家的具体地址,只要通过灵犀香,便能将影像投入各大世家门派,达到告知仙器在容衍手中的目的。   东澈在盘上摆好黑白棋,他掐诀点灵犀香。   灵犀香未燃,一股阴寒先从背脊爬到脑门。   与此同时,棋盘砸落在地,胸口一痛。   他低头,只见一缕黑气刺穿他胸膛,像春天里茂盛的杂草,黑气刺穿他胸膛的刹那,密密麻麻爬满他四肢。   东澈四肢麻痹,他凝起心神,回头。   容衍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抱着长剑,靠在画像下那张黑漆面桌前。 第123章   镜花水月   雨刚停, 乌云未消。   容衍表情在暗光中看不清,他白衣破损,沾着泥泞、血迹, 衣角湿漉漉往下滴着雨水。   雨水泅湿梨黄地板,晕开一片深色。   东澈没料到容衍这么快就从月折枝归入仙器的悲痛中走出,找上门来。   也没想到, 楼中护卫,竟没有一个人发现容衍进来。   废物, 都是一群废物!   他心慌了一下,很快又冷静下来,冷笑一声, 抬手一把扯出刺穿胸口的黑气。   黑气连接着缠住四肢的其他黑气, 扯出的瞬间,像扯出一株深入地层, 吸足养分, 根茎交错的植株。   东澈齿间吃痛, 他余光睨向带起无数皮肉血液的黑气,磨了磨牙,站起身, 面对容衍。   “怎么,来报仇了?小贱人。”   容衍抬腕, 柔软坚韧的黑气落回他掌心, 晕出一层血色。   容衍把玩黑气,掀起眼皮, 猩红的魔瞳孔盯着他。   目光平均却裹挟着无形杀意, 像极了应飞云发现自己心中所想, 认为自己夺了他机遇, 设计坑害,与他决裂时的目光。   东澈始终记得应飞云当时废他一双手。   阴影再度浮上心头,骨子里的恐惧促使东澈踩着光滑棋子,不由退后两步。   但他很快稳住心神,目光扫过应飞云扎满针的画像,微微一笑,道:“心上人死了,你怎么还有心思来报仇?跟你先祖一个德行,自私自利。可怜月折枝,若是没有你,他根本不会——”   汹涌黑气刺痛眼睛,东澈脸颊吧嗒掉下一块肉,鲜血喷涌而出。   伴随着鲜血喷涌而出,他感觉到一丝魔气直往他心脏窜。   东澈连忙运转灵力,魔气很快被灵力截断。   他心里浮现一丝庆幸,额头青筋暴起,压住痛呼,嗤笑。   “心虚了?戳中你痛处了?”   东澈很明白自己现在不是容衍的对手。   因此故意激容衍,只要容衍被他激动一分,他就要逃离的机会。   这里是他的地盘,哪里有阵法哪里有暗器,他一清二楚,虽不能借此翻盘,逃离却错错有余。   在东澈看来,逃离并不羞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容衍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他步伐平稳,一步步,缓缓走到东澈面前。   东澈感觉到莫大的压力,他天赋不高,修炼多年才依着仙器提升到化神,之前与容衍打斗,全然靠仙器。   若没有仙器,他是万万占不到上风。   容衍天赋太高,当年被刺激到坠魔,躲入魔界,仅仅三百年就从魔界杀了回来,疯狂报复。   东澈只觉得喘不过气,他沉下心,正欲继续言语刺激,容衍一脚踹在他膝盖上,他膝盖一痛,惯性跪于地上,勾勒风纹银靴踩在他肩上,硬生生把他踩在地上,脸部贴出血印。   “竟然他做了选择,我尊重他选择,毕竟我也做过同样选择。你想以此激怒我,简直愚不可及。”   东澈心头一凉。   他艰难看向容衍,隐隐约约间,他觉得容衍就是第二个应飞云。   虽然病骨支离,却仿佛一株从岩石中长出的修竹,风云折不倒。   东澈最讨厌这类人。   回忆过往,他最开始与应飞云成为好友,不过是看中他是应家家主。   即使应家当时只有三十几人,可不妨碍它是一个修仙家族。   修仙家族与他这种散修不同,能够获得大宗交易资格、商会商讨资格、皇家邀请函等,与应飞云交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入了仙之境后,原本属于他的仙器会被应飞云拿去。   假设应飞云不拿去,他利用仙器变强了,会一直护着应飞云,不会刻意放出仙器传言,毁了应家!   东澈想到这里,胸口生起熊熊怒火,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他依然恨之入骨。   “我愚不可及可你好多了。你和应飞云一样,都付出了血的代价——谁叫你们都阻碍我!凡是阻碍我的,都该获得报应。”   容衍静静听他说完。   东澈被他目光看得发寒,低低发笑,他舔了下流到嘴角的血。   “既然落在你手里了,我认了,不就死嘛,人固有一死。”   容衍抬起脚,狠狠一脚又踩到东澈背上,他握紧长剑,眉骨清冽,笑容格外温柔,“想死没那么容易。”   东澈口鼻皆因重踩出血,心中以一沉,“你想怎样?”   他一边问着,一边企图寻找出口,可周围不知什么时候起被魔气围住,毫无逃离之口。   东澈眼中狠戾一闪而过,他已然松弛的中年脸颊扯出皱纹,止不住发笑。   “来呀,我倒要看看你能拿我怎么样?!”   容衍压制去长剑上的天地之气,他将长剑剑刃贴在东澈颈边,贴到时,他觉得是玷污剑身,抬手凝出魔刃,刀刃插入其手背。   “你猜猜我会把你怎么样?”   容衍恶鬼一样,愉悦地笑,他压着刀刃,沿着薄薄一层手背皮往下划。   老医修落地后,拉着徒弟快速返回阁楼。   徒弟满脸不情愿,“师父,我们还回这个鬼地方干什么?!刚才差点差点死了!”   “你说回来做什么!当然是送化骨水!”老医修恨铁不成钢,“万一救我们那人打不过,化骨水能起大作用,送这狠毒玩意上西天。”   “可”   “可什么可?我们现在跑了,那狠毒玩意发现我们没死,会放过我们?”   徒弟抖了一下,不说话了。   两人悄悄探入阁楼,他们本以为护卫会在阁楼内巡视,探进去才发现护卫全死了。   “难道是救我们那人杀的?”徒弟脸都白了。   还不等老医修回答,三楼传来狂笑,狂笑中参杂怒骂和惨叫,格外渗人。   师徒打了个寒颤,朝阁楼三楼看去,阁楼三楼宁绕着浓郁的魔气。   两人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魔气,因为这魔气刻意压得很低。   “师父,我们走吧?”徒弟兢兢战战道。   老医修看看三楼,又看看化骨水,咬牙道:“看看情况再走!”   师父都这般说了,徒弟自然不会走,两人屏住呼吸,找了个方便逃跑的地方隐藏起来,小心翼翼观察三楼的情况。   三楼让人胆寒的声音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弱了。   第二日卯时,彻底消失了,只是魔气还未消失。师徒等到下午,魔气也消失了。   一切静悄悄。   老医修拉着徒弟,两人来到三楼阁道,正欲施展独门绝技探看楼内情况,雕花阁门毫无征兆地打开,血腥味扑面而来。   师徒二人皆吓了一跳,他们连退数步,冷汗直冒。   然而,阁门打开,却并没有其他动静。   徒弟壮着胆子走进三楼。   刚入三楼,他就看到三楼中堂挂着盏灯笼,灯笼滴着血,提柄雪白,散发着幽幽微光。此时是下午,幽幽微光在薄暮冥冥间,呈现诡异的色彩。   徒弟咽了口唾沫,穿过中堂,隔着扇木制扇形拱门朝左侧看去,只一眼,寒气直冲脑门,胃里便翻江倒海。   他顾不得许多,连滚带爬冲了出来,扶着门框干呕。   “怎么了?”老医修见状,抬步要进去,徒弟连忙拦住老医修。   “师父,别进去!”徒弟抖着腿,背后被冷汗打湿。   老医修意识到什么,他拍开徒弟拦着的手,走进房间,稍作片刻,苍白着脸走了出来,手里还攥着团什么东西。   “此人好生心狠!”徒弟缓了半天才缓过神,惊恐道。   “休要胡说。”老医修定了定神,他张开手中攥着的东西,这团东西很明显是死者东澈的记忆。   不过死者东澈记忆很凌乱,似乎被破坏过,只余一些画面。   通过这些残余的画面,老医修很清楚地明了应尊者应无邪为什么报复那些个仙门世家。   ——因为死者跟应家初代家主应飞云有仇,故意传出应家有仙器,引导那些个仙门世家去灭应家。   那些个世家门派利欲熏心,还真就灭了应家,在灭后,发现没有,为掩饰罪行,又将应家请来抵御兽潮的修士逼入魔渊。   简直让人胆寒!   “师父,这是什么?”徒弟目光落在老医修手中那团记忆上。   老医修深吸一口气,解释了下手中这团死者记忆里的内容,道:“去,把记忆交给神机阁。”   神机阁专门收集情报。   若是交给神机阁,不出一个时辰,记忆里的内容就会传遍修仙界。   徒弟惊讶道:“为什么要给神机阁,以我们的名义交上去,这分明是在替应无邪说话!应无邪作恶多端,我们不如当作没看到,免得惹”   “闭嘴,应无邪要真作恶多端,也不会出手相救。”   老医修已然猜到救他们的是应无邪,他严肃道。   “凡事论迹不论心,既然应无邪把死者记忆留在这里,想来是知道我们来了,想让我们帮着澄清真相。救命之恩,澄清自然无妨,至于别人会因此怎么看我们,那是别人的事。你推三阻四,为师怀疑你人品不行。”   徒弟涨红脸,他吸了口浓郁血气,一把抓过东澈的记忆。   “我人品顶好了!我现在就去!”   容衍站在暗处,见年轻医修听从老医修的话前往神机阁,行至不远处的山溪。   他半跪在溪边清理血迹,血色一点点浸入冰冷水中,随着汹涌的溪流飘向远方。   远方水面挂雾,雾上青山瘦。   容衍清理好血迹,换了身干净衣服,玉簪束起头发,取出长剑。   他盘坐在溪边,细细用手帕擦拭长剑剑身。   擦拭完,容衍握紧手帕,他目光看向潺潺流动的溪水。   看了好半天,他像是对月折枝说话,又像是对自己说,轻声道:   “人处理完了。”   容衍说完这句话顿住了,他垂下眼帘,声音微哑。   “可是我一点都不开心,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   长剑静静置于他膝上。   容衍点了点剑身,“你说句话,哄哄我好不好?”   长剑依然没有动静。容衍早知不会有动静,他只是不死心,像濒临死亡却非要挣扎的人。   容衍安静地看着长剑,看了许久,祭出自己现在的本命剑——天恒银剑。   祭出天恒银剑时,他手都是抖的,天恒银剑感受到他情绪,也微微轻颤,发出悲鸣。   容衍堐住轻颤,他抚摸长剑剑柄,“我说话算话,现在就定本命剑,重塑器灵,给你解脱。”   天恒银剑悲鸣更响了,剑身颤抖地划破容衍掌心。   容衍恍如没有知觉,他握紧天恒银剑,切断联系,毁去魂契。   本命剑并不能随便毁去魂契,容衍被毁去魂契的反噬震得神魂不稳,他强行稳住神魂,逼出一滴心头血,滴在长剑上,或者说仙器上。   长剑发出微光,很快吞噬心头血,浮现一片咒文。 第124章   等一个人   咒文代表所滴心头血的武器认可他这个主人, 愿意供其驱使。   ——东澈拿到仙器,并没有获得仙器引的认可,他只是因着仙器中无器灵, 强行使用。他一直认为找回器灵,便能获得认可。   容衍没有被认可的喜悦,他勉强维持平静, 像个没事人一样,描绘完咒文。   咒文描绘完, 重新隐回剑身,一道金色丝线没入神魂。   伴随着金色丝线没入神魂,无形牵绊形成, 容衍成功将仙器引定为本命剑。   按流程, 容衍将仙器定为本命剑后,应该给仙器取名, 就像名为天恒的天恒银剑一般, 可他没有心思取名, 直接沿用了仙器原本的名字。   引。   容衍缓缓握住引剑,他神识探入剑身内部。   ——神识探入剑身内部,才能牵引剑中力量, 重塑器灵。   剑身内部一片漆黑,容衍神识探入引剑内部后, 极其不习惯, 他正调整状态,适应突如其来的黑暗, 忽然!   他看到以自己为坐标的左侧飘着一团小小的光。   那团光在黑暗边缘打转。   容衍看到光团的瞬间, 熟悉感涌上心头,“折枝!”   他神识快速掠到光团面前, 想抓住光团,然而,神识直接从光团上穿过去了。   ——月折枝依然在打转。   容衍动作僵住。   月折枝打了会转,无论如何也找到出口的烦躁促使他控制不住脾气,碎碎念骂罪魁祸首。   容衍清楚听到月折枝在骂罪魁祸首,他贪恋地看着月折枝鲜活的模样,他张口喊月折枝。   月折枝看不见他,也听不见,直接从他面前晃过了,边骂边不死心地寻找出口。   容衍完完全全愣住了,心口一阵抽痛,似乎被人挖出心,放在火上烙。   他咬紧牙关,撇开眼,不看到处打转的月折枝,神识牵动剑内力量,即天地之气,着手重塑器灵。   ——当新器灵塑出,月折枝就会消亡,换言之,解脱了。   容衍缓缓重塑器灵,重塑到一半时,天地之气在这片黑暗的空间内漾出一圈圈纹路。   月折枝恰好在一层纹路上,他猝不及防被纹路掀翻,眼前发昏,玻璃球一样滚出几米。   疼痛从身体四周袭来,月折枝停止滚动时,控制不住地化为人形。   他有点懵,跌跌撞撞爬起,茫然地环顾四周。   四周一片黑暗,但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空间里缓缓成形。   月折枝本能感觉到危机,他凝出一团光。   光芒幽幽散开,月折枝发现四周漾开一圈圈纹路。   纹路由天地之气构成,绕过他时,月折枝明显感觉自己在变弱——纹路在吸他魂魄,严格来说,是在吞噬他魂魄。   月折枝脑海里嗡一下炸开。   他自被仙器引孕育出来,潜意识里就知道不能被纹路吞噬,被吞噬掉魂魄,会就此消亡。   消亡重塑器灵?   月折枝猛然想到凌踏浪对他说的话,他意识到容衍正在塑造新的器灵。   容衍得到仙器认可的瞬间,他就知道容衍成了仙器新任主人。   仙器主人有权利重塑器灵。   当然,器灵本身也有权利重塑器灵。   与仙器主人重塑器灵步骤不同,器灵重塑器灵需先自碎,自碎后,仙器吸纳碎片,才可重塑新的器灵。   月折枝自回到仙器,便没想过自碎重塑,正如凌踏浪所说,重塑了便不再是他,他彻彻底底消亡了。   月折枝不想消亡,他舍不得容衍,舍不得师尊,舍不得好友。   月折枝握紧手中光团,借着光团微弱的光芒环顾四周。   四周一片黑暗,天地之气形成的纹路不断朝四周扩散。   月折枝清楚知道,当纹路扩散满空间时,便是他消亡时。   月折枝抖着声音,朝四周道:“容衍,我知道你在这里!虽然我看不到你,但我知道你肯定在这里!”   容衍重塑器灵的动作陡然顿住,他正过目光,朝黑暗中,唯一一点亮光看去。   月折枝魂魄呈透明,他笼罩在微弱光芒下,可能是太害怕,他眼眶有些红。   “不许重塑器灵!我不同意!”   “你敢重塑,我死都不会原谅你!”   容衍攥紧手,他权当作没听到,偏过头,继续重塑新器灵。   天地之气构成的纹路继续往四周扩散。   月折枝无法阻止纹路吞噬他魂魄,他魂魄变得更透明,弱得无法维持光团,声音带上哭腔。   “容衍,不许重塑!”   “我不想消亡。”   “我不怕永困于此,我舍不得你,我也舍不得师尊和好友。”   容衍鼻尖发酸,他仿佛被悬在烈日之下,双手都被挖去筋骨,又沉重又灼热。   他猛然握碎即将成形的新器灵,神识退出剑身内部。   退出引时,无法制止的疼痛从心口弥漫开,容衍喉间涌上血腥味,他咳出鲜血,双臂撑在地面,大口大口喘气。   他想放声大哭,可他哭不出,眼睛痛。   老医修派徒弟把记忆交给神机阁不久,神机阁就从中整理出应家被灭的信息,编入情报库。   神机阁情报库上供仙门百家,下至散修武夫,甫一编入情报库,整个修仙界就炸了。   不相信应家被灭真相的偏激修士怒斥神机阁瞎编,一派胡言!   早已有所耳闻的中立修士嘘嘘不已,感叹仙器诱惑力之大、仙门世家之黑暗。   心性纯粹,坚信正道的修士痛斥世道,要求冤枉者公开道歉,并引以为戒!   而当年被逼下魔渊的修士,边猜测是谁拿到证据公之于众,边痛哭涕零,庆祝真相得见天光。   众生百态,唯有神机阁不受影响,从中狂捞一笔情报费。   .   李见霜肩上贴着隐身符,坐在往生崖崖边喝酒,听到下属汇报神机阁从中狂捞了一笔情报费时,嗤笑出声。   “难怪情报阁富可敌国。”   属下声止,他抬头,看向李见霜,小心翼翼道:“李护法,要不要”   “不必,情报阁公布了真相,感谢还来不及。”   “多亏了提供证据的人,听说提供证据的是一对医修师徒,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得来的记忆。”   李见霜收敛了笑,他没说话,片刻,看向往生崖崖底,挥手示意属下离开。   属下眼观鼻观心,立即离开。   李见霜收起酒壶,他联系容衍,“尊者,火化要开始了。”   往生崖崖底尽头就是焚烧场。   凡归心宗弟子,如无家人特意要求,死后皆火化。   火化后,骨灰置入宗塔,点上往生灯。   容衍的声音从联络玉牌那边传来,像浸在溪水里一样。   “义父,帮我拦着,不可火化。”   李见霜眯起眼睛,片刻,他摸了摸颈上盘着的青蛇。   “尊者还是叫我名字,叫义父我不习惯。”   李见霜说完这句话,掐断联络,轻飘飘落到往生崖崖底。   容衍缓缓握紧暗下的联络玉牌,嗯了声,他收起联络玉牌,抬起手,天光从指缝倾斜而下,落到泡在湍急溪流里的衣襟。   容衍整个人都浸在溪水里,好半天,那种钻心痛疼才减弱了些,他终于喘过气,从溪水中爬起,湿漉漉朝岸边走去。   岸边摆放着引剑和天恒银剑。   容衍收起天恒银剑,他指腹颤抖地轻轻拂过引剑。   引剑剑身修长,剑刃薄如蝉翼,里面困着他想要守候一生的人。   容衍重新将神识没入剑身内部,他看到一片黑暗中,月折枝魂魄更透明了。   ——他虽在关键时刻捏碎了重塑的器灵,可月折枝魂魄受纹路吞噬,还是变得孱弱。   月折枝似乎担心他重塑器灵,强撑着维持光团,警惕盯着四周。   容衍知道月折枝看不到他,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月折枝都无法听见,他尝试着调动天地之气。   月折枝感受到天地之气的波动,有些愠怒,他刚要发火,说自己忍得了孤独,也忍得了黑暗,却发现天地之气并未形成纹路。   只是轻轻在空间内震动。   容衍盯着月折枝,“我不重塑器灵了,你别生气。”   月折枝虽不能听见容衍的话,但他从天地之气并未构成纹路中明白容衍并不会再重塑器灵了。   他急提着的心坠了回去,整个人都放松了。   一放松,无尽疲惫就涌了上来,月折枝和抱着的手中光团融为一体,漂浮在黑暗中。   容衍知道他是魂魄受损,陷入沉睡了。   沉睡了也好,不用在发现没有出口的绝望中,独自一人,慢慢崩溃。   容衍舌尖一片苦涩,他调动天地之气包裹住月折枝,慢慢修复月折枝魂魄。   外界还有事,容衍并不能耽搁太久,他神识退出剑身内部。   退出剑身内部的刹那,容衍神识撕裂一般痛。   非重塑器灵,调动天地之气,会致使神识受伤。   容衍压住疼痛,他站直身体,将引剑纳入紫府,快速前往归心宗往生崖崖底。   往生崖崖底焚烧场气氛凝重,程问雲按住自得知月折枝离世就异常暴躁的九阶妖虎,冷视李见霜,“你干什么?”   李见霜单手按着月折枝尸身,“如你所见。”   程问雲面无表情,他没说话。   良久,程问雲才说话,“你对火化有什么不满?”   “没什么不满。”   “那就让开。”程问雲松开九阶妖虎,他示意医灵看好九阶妖虎,平心静气道。   程问雲还从未和李见霜这般平心静气说过话。   李见霜有些意外,他看向焚烧场入口,道:“等个人。”   “谁?”   话音刚落,程问雲瞥见容衍出现在焚烧场入口。   容衍注意到程问雲看来的目光,他站定在入口,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之人。 第125章   好冷   焚烧场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是师尊和李见霜,而后是同一脉的师兄师姐、凌踏浪、卫师叔,再后是宗内其他弟子和一群得知月折枝离世, 千里迢迢赶来,送月折枝最后一程的年少好友——多年未联系,他们未曾想到再聚是送别月折枝。   容衍回宗后, 调查过月折枝,知道这群好友的名字。   他收回目光, 绕开人群,径直走到程问雲面前。   九阶妖虎就在程问雲身边,见到容衍, 低吼了一声, 暴躁抓地,医灵赶紧压住九阶妖虎。“月折枝骤然离世, 它有些不受控制, 见谅。”   容衍没理九阶妖虎, 他朝程问雲行礼。   程问雲颔首,“不必多礼。”   容衍直视程问雲,程问雲微微蹙起眉, 他再度看向李见霜,“既然人来了, 该——”   “师尊, 能不能把大师兄尸身交给弟子。”容衍忽然出声。   程问雲眉目凌厉,他脸上浮现愠色, 道:“你在胡闹什么!”   容衍低下头, 额间碎发遮住他神情,“弟子想带大师兄回容家, 容家有北寒冰,能保尸身百年不坏。”   “你只是折枝小师弟,用不着如此。”   “师尊,弟子和大师兄早在一起了。”容衍退后两步,跪在地上,腰身笔直,“本来打算过些日子就公布,结为道侣,可——”   容衍毫无血色的唇抿成一条直线,他头更低了,“弟子舍不得大师兄,请师尊同意弟子带走大师兄。”   除凌踏浪和李见霜外,全场惊愕。   谁都没想到容衍居然跟大师兄月折枝在一起了。   宗内人还以为他们之间矛盾很大,之前有人看到月折枝和容衍打架。   程问雲好半天才缓过神,他终于明白月折枝之前对凌踏浪说容衍死了,自己会去陪葬这句话不是觉得牵连了容衍,而是两人心意相通。   ——程问雲以前怀疑过两人是不是在一起了,但因种种原因,没有深入询问。   “求师尊同意弟子带走大师兄。”容衍执拗重复。   程问雲深吸一口气,他设下高级隔音阵,严肃道:“你带回家,你父母会同意?再者说了,你带回去有什么用,魂魄困于仙器中,百年以后,依然会坏,何苦折磨自己又折磨他!”   程问雲从容衍说话间,明白容衍没有重塑器灵,他叹了口气。   “当断则断。”   容衍终于抬起头,下午微弱的天光将他跪在地面的身影拉得极长。   “弟子知道是互相折磨,可师尊,大师兄不想消亡。”   程问雲神情怔了一下,道:“你得到仙器认可,神识入剑内,见到他了?”   “是。”容衍因用力攥紧手指,骨节发白,“求师尊不要火化,如果百年内,弟子不能找到办法救大师兄,弟子一定会重塑器灵。”   百年啊   对于修士不长,可对于困于黑暗中的人就太长了。   程问雲目光放空,最后松开眉头,无声叹息,颔首道:“带走吧。”   “容玄机,你问问你表哥,明日冬至祭祖,他去不去。”   自容衍带回月折枝尸身已有半月,有关应家的事都已公开道歉,记入史册以做告诫,可容衍依然把自己关藏书阁禁闭室,半步未出。   李湘云担忧地遥遥眺望藏书阁禁闭室,轻声对容玄机吩咐。   容玄机点头,“好。”   “等等。”李湘云叫住容玄机。   容玄机回头。   李湘云思衬道:“他若不愿意去祭祖,也不用强求。”   “我知道。”容玄机快步朝藏书阁禁闭室走去。   “夫人莫要担心。”容等仙也遥遥看着藏书阁,“时间会淡化一切。”   李湘云蹙起柳叶眉,“但愿如此。”   藏书阁禁闭室四壁皆是冰冷石墙,只有一面窗户大开,容衍坐在禁闭室唯一一张桌前翻阅古籍。   他身边堆积了一堆翻阅完的书籍、玉简,这些书籍玉简都是从各个地方收罗来,关于魂魄器灵。   容玄机叫下人沏了热茶,穿过藏书阁长长的廊道,走到禁闭室石门前。   禁闭室前,九阶妖虎无精打采趴在地上。   容衍带走月折枝尸身,九阶妖虎也跟着来了容家,一副死也要守着月折枝的模样。   容家并不缺一头虎的口粮,也就任它待在容家。至于医灵,医灵留在了程尊者身边。   容玄机扫九阶妖虎一眼,运气敲石门。   沉重的敲击声回响在禁闭室。   “表哥,你出来休息会?我叫人给你沏了茶,临夏新茶。”   容衍没有应他,快速翻阅着手中的书,书上文字如风一般浮出又没入书页。   容玄机见容衍不理他,在石门前转了圈,坦白道:“明日冬至祭祖你去不去?五年一祭祖,往年你在外历练,不去祭祖,族中自然没人说什么,可你如今在家,不去祭祖恐怕落人口舌。”   容衍翻书的动作顿住,片刻,垂下眼帘。   “不去,代我向父母亲请罪。”   容玄机早已猜到这个答案,他道了声好,转身离开。   容衍听着脚步声远去,他捏紧书页,沉下心神,祭出引,神识探入剑身内部。   剑身内部一片漆黑,一个光团孤零零地飘在其中,天地之气正源源不断修复光团。   容衍定定看着光团,他不知月折枝魂魄什么时候会修复好,什么时候会苏醒,他无法形容此时心情,神识来到光团前,摸向光团。   不出意外,直接穿过去了。   他们明明很近,却比谁都远。   容衍目光暗淡,他收回神识,继续看古籍。   看累了,就将神识探入仙器内部,和月折枝说话。   “马上小年了,最近好热闹。”   “昨夜下雪了,我记得从前除夕前后是不会下雪的。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曾经沉浸修炼,没怎么关注外界,不知道下雪了。”   “呃”   “师尊来了,带九阶妖虎回了归心宗,说是要把九阶妖虎培养成镇宗灵兽。”   容衍嗓音低沉,他缓缓说着所见所闻。   .   时间流逝得很快。   两年后,容衍依然没找到办法,他嘱咐人看好月折枝身体,离开容家,掩去身份,前往炼器世家、炼器门派寻找办法。   月折枝不知道容衍四处奔波,他魂魄还未修复好,依然处于沉睡。   修仙界炼器世家、炼器门派众多,容衍花了十年时间拜访完。   然而,依然一无所获。   容衍开始着手去魔界寻求办法,他前世去过魔界,今生再去魔界,并非难事,只要毁去元婴修为。   ——容衍前两年已然进入元婴期。   不毁元婴修为,无法进入魔界,更无法承受魔界恶劣环境。   至于为什么不考虑最有可能的仙界,不是他不想,而是即便他修行顺利,百年之内也不可能羽化登仙。   容衍推算,最少也要五百年,五百年,太长了。   还不如直接入魔界,若是魔界找不到办法,就以应无邪的身份,从魔界界点,闯入仙界。   容衍不知道行不行得通,可他没有办法了,这是唯一的希望。   容衍垂眸看向引剑,他握紧剑柄,对准丹田。   丹田内,一枚魔气浓郁的魔丹盘踞正位,而一个缩小版容衍则盘坐在丹田左侧,此为元婴,击毁元婴,便可直接废了属于正道修士的元婴修为。   容衍不在乎元婴期修为,他直接刺向元婴。   剑刃刺破血肉,刺穿丹田,即将刺到元婴,手中引剧烈颤抖了一下。   容衍闷哼一声,他跪倒在地,修长手指握紧剑柄,冷汗淋漓地看向引剑。   修长剑身染上血色,光芒晦暗,似乎被抽离了器灵。   似乎。不,不是似乎。   容衍抽/出引剑,神识探入剑身内部,剑身内部一片黑暗,再无亮光,确实被抽离了器灵。   月折枝不见了。   容衍想到什么,他瞳孔微缩,喉结艰涩滚动,利用传送阵返回容家,来到放置月折枝身体的冰室。   “少主,你怎么受伤了?!”   冰室外守着的护卫见到容衍手中长剑带血,丹田处晕开一大片血液,大吃了一惊,他们连忙迎上去。   容衍身形如鬼魅,绕开他们,推门而进,看向冰棺。   冰棺凝着厚重冷气,青年静静躺在冰馆内,他脸色雪白,睫羽、发丝、雪白衣袖都凝着冰,没有半点生机。   容衍所有欢喜尽数扑灭,他如坠冰窟,腹部鲜血一滴接一滴往冰面砸。   “少主。”身后护卫跟了进来,大气不敢喘,“我们好好看着,没出什么事。”   容衍耳边嗡嗡作响,他眼前发昏,死死盯着月折枝身体。 第126章   好冷【二】   一如十二年前。   月折枝没有复活。   既然月折枝没复活, 他魂魄去哪里了?他魂魄还没修复好,还不能苏醒,他能去哪里?他明明离不开仙器?去哪里了?   难道他自己自碎了?可仙器并没有自碎后, 重塑新器灵的迹象。   “少主!”   身后护卫见他几欲站不稳,抬手欲扶他。   容衍拂开他们,纷纷扰扰的猜测击得他胸膛内升起惶然, 他抿紧唇线,死死握紧仙器, 手背青筋暴起。   “去请占卜阁邬前辈。”   占卜阁邬前辈,善占卜,解密津, 断凶吉祸福。   容衍并不知月折枝魂魄哪里了, 唯有寄托占卜。   容衍声音平和冷漠,遮掩了平静海面下的波涛汹涌。   几个护卫察觉到出事了, 心神绷紧, 拱手应是。   冰室内, 陷入一片死寂,容衍独自一人站在冰室门口,看着月折枝身体。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他全身在颤抖。   伤口快速自愈,冰霜凝结染着血液的衣襟。   良久。   容衍听到身后遥遥传来脚步声, 他转身看向身后。   护卫带着人来了, 但来人并不是占卜阁邬前辈,而是卫师叔卫介云。   “卫师叔?”   容衍心沉下, 他行礼, 不着痕迹蹙眉。   护卫拱手解释道,“方才去请占卜阁邬前辈, 碰上来此的卫前辈,卫前辈说不必请占卜阁邬前辈。”   护卫说完这话,卫介云挥手让他退下,关上冰室厚重冰门。   冰室门关上,冰魄经符咒流动,气温急速下降。   卫介云踩着地面凌冰走至冰棺前,抬手拂去冰棺上的冰霜,月折枝身影由此能看得一清二楚。   “卫师叔,你说不需要请占卜阁邬前辈是什么意思?”容衍声线微哑,他注视着月折枝身体,月折枝身体常年置于冰室,仿佛活着一般,眉眼发丝极其鲜明。   “请师叔明示。”容衍深深一拜。   一股轻风托起容衍双臂,卫介云神色淡淡。   “他魂魄在我这里。”   果然。   容衍在听护卫之前那番话便猜到卫师叔与魂魄有关。   “师侄不明白,卫师叔怎么引出魂魄的?魂魄可归还身体?”容衍心脏在剧烈跳动。   卫师叔道:“并非我引出来的。”   卫师叔转身,他左手掌心出现一卷红线,“十二年前,折枝去世,我整理他遗物。程问雲睹物思人,无心整理。整理时,我瞧见红线。”   “你知道红线叫什么名字吗?”   容衍道:“大师兄刚得到红线时,我们查过很多资料,从未见过关于红线的半分描述。”   卫介云微微一笑,道:“没有描述就对了。容衍不解地蹙紧眉。   “红线原名阴线,与阳线同为铸造出的半步仙器,乃早已飞升的炼器大师的得意之作。阳线在我手里。”   卫介云抬起右手,右手浮现一根白线。   卫介云经常用白线探脉引气等,他是唯一一个能打的医修。   “炼器大师铸造阴阳线,是为突破飞升瓶颈,铸造好后,并未对外公布,怕如仙器一般,引起血灾,徒给自己增加业障。”   “因而,直接放入了无人关注的年少失败品中。炼器大师飞升后,这些失败品流入市场,进行贱卖。阳线与我有缘,被我买到手了,至于阴线,不知所踪。”   “我找了很多年,未曾想,阴线自己找了块传承之地,利用传承之地的灵气养着自己。”   卫介云顿了下,接着说。   “我听程问雲说了,折枝是仙器器灵,阴线身为半步仙器,自然对仙器器灵极其喜欢,因而自己卷着传承缠上折枝。”   “我初瞧见阴线,很是惊喜,不过阴线既已认折枝为主,我自然不会去抢夺。”   卫介云说到这里,想起第一次见到阴线。   那时月折枝体内毒素还未除,他用阳线探查月折枝身体状况,分析用药情况,结果阴线误以为阳线也看上月折枝了,要抢人,跑出来抽打阳线,还嚣张绑出个蝴蝶结,无声宣誓月折枝已经定它为本命法器了。   卫介云想及此处,摇了摇头。   “那时你和他应当还没在一起。阴线属性阴寒,若是体质不行,过于渴望提升,利用其修炼,很容易走火入魔。”   “我早知月折枝是炉鼎,也知他气运有问题,更知他不甘修为停滞不前,因此并未告诉他,他拿到的半步仙器阴线只是希望阴线能提高他战斗力。”   “有时候,好东西并不能导向好的结果。”   卫介云收起自己的白线,他回归正题。   “十二年前,收拾折枝遗物时,我瞧见红线,现在该称呼为阴线。阴线是折枝本命法器,属性阴寒,我便想能不能用阴线充作气运,强制导出折枝困于仙器的魂魄。”   “然而想归想,我却比谁都清楚希望渺茫。我从未做过这种事,没有一点把握。”   “所以这么多年,没有告知你们。给予希望又收回是极其残忍的事,我身为医修,不干这种事。”   卫介云把红线交给容衍,似乎放下重担。   “折枝魂魄在红线里,试验多次,终于导出来了。也算不负所望。当然,你别高兴太早,导出来不代表能复活,只是代表十年后,有百分之四十的成功率能复活,若是复活失败,重回仙器。”   容衍接过红线,他视若珍宝地合紧。   “百分之四十,够了。”容衍垂下眼帘,大起大落间,没有什么比百分之四十更动人。   卫介云按了按眉心,不眠不休实验导出魂魄,他有些疲倦。   不过他治病救人,经常这般疲倦,倒也习惯了。   放下手,卫介云嘱咐道:“折枝魂魄受损,在仙器内部还未养好,也是我导出得太急了。从今天起,这十年你得用血养着阴线。”   “你是仙器的主人,血中带天地之气,养着阴线一方面可以通过阴线修复折枝魂魄,一方面可以利用天地之气束缚阴线。”   “若是不束缚阴线,阴线作为半步仙器,很有可能因喜爱,吞噬折枝魂魄,化为自己器灵。”   “师侄知道了。”容衍记性很好,一般听一遍就记牢了,可他却复述了一遍。   卫介云听容衍复述完,准备走了。   “对了,此事先不与其他人说,百分之五十概率,还是太低了,别空欢喜一场。当然,我是希望成功的,若是不成功,十二年就白费。”   “师侄知道。”   容衍抿紧唇线,他退后两步,拱手弯身,再度行礼,“师侄谢师叔十二年——”   卫介云拂袖。   “谢你自己吧,若不是你当初坚持百年内不重塑器灵,也没有这一天。”   卫介云本来不打算利用阴线导出月折枝魂魄,他是医修,比谁都明白希望渺茫。   作为月折枝的师叔,他的性格使他不可能为了这点落不到实际的设想去强留折枝在仙器内受苦,可当他问程问雲为什么让容衍带走折枝身体时,程问雲告诉他。   ——折枝不想走,容衍求了百年时间。   他忽然想试试这个设想。   百年很长,他能反复尝试能不能导出折枝魂魄,若是不行,大不了浪费百年。   修仙无岁月,他已八百多岁,不在乎百年光阴。   .   冰室厚重冰门开了,又关了。   容衍目送卫介云离去,他看向掌心的阴线,阴线鲜红,里面流动着淡淡光芒。   容衍抿起唇角,他握紧红线,跪坐在冰棺旁,目光穿过厚厚冰身,落在月折枝脸上。   看了良久,他伏在棺面,轻轻说,“百分之四十的概率,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我还有七十八年,我能去魔界。”   “只有你愿意等我,只要你舍不得我,我活着,我就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容衍说到这里,低低笑了声,他隔着厚厚冰面,抚摸月折枝鼻尖那颗小小的红痣。   此后十年,容衍没再离开家。   他一面着手编写修炼心得,训练族中年轻一辈——他怕不成功,去魔界回不来。   因此想培养容家年轻一辈,报答容家养育之恩,一面细心养着阴线。   春花开败,冬雪再临,家里护卫都换了一批。   十年终于到了。   冰室外冬梅越出墙,嶙峋枝条带着几枚含苞待放的梅花,容衍站在冰室外等待卫师叔。   卫介云很快来了,他接过容衍细心用血养了十年的阴线,走向冰室。   即将踏入冰室时,容衍的声音响起。   “卫师叔。”   卫介云回头看了他,顿住,片刻,神色温和,道:“做好不成功的准备。”   “十年前就做好了。”   容衍和月折枝很像,做事总喜欢放低期望,再放低,最好最坏地打算。   卫介云笑了笑,他径直入冰室,随着他身影进入冰室,冰室厚重的门也关上了,隔绝一切目光。   容衍收回视线,他望向天空。   天空阴沉,柳絮似的雪从云层中散下,纷纷扬扬飘入空中。   据说凡间有大雪兆丰年之说,容衍走出廊头,站到庭院内,抬手去接雪。   风声呜咽,雪落在他指尖,冰冷,很快消融。   容衍恍惚间觉得天地离他很远,他静静看着落下的雪。   黑白相间的衣袍被霜雪打湿,肩头落上雪,鸦黑长睫染上点冷意。   失神间,身后传来开门声。   容衍如梦初醒,带着一身冷意转身朝冰室门口看去。   卫介云神色凝重地从冰室中走了出来。   容衍触及卫介云脸色,心沉入底,他睫毛直颤,片刻,沙哑开口。   “没事,还有二十五年。”   卫介云舒开凝重,抬眼朝他看来。   容衍垂下眼帘,转身就走,他走得极快,地面薄雪被他行走时的疾风带起。   容衍已然走出十几步,忽然他听到衣料窸窸窣窣声音。   伴随着衣料窸窸窣窣声,短短的两个字响起。   “好冷。”   字间带着许久未说话的艰涩,容衍定住,他听出这声音很熟悉,他肩线绷紧,整个人僵住,缓缓转身,看向卫介云。   卫介云挑了挑眉,“我有说过失败了吗?你身为仙器之主,难道没发觉器灵未归?”   容衍没发觉,他在触及卫介云刚出来时凝重的神情之际已然把自己打入深不见底的黑狱。   处在黑狱中的人,神经麻木,反应迟钝,难以在瞬间察觉不对之处。   冰室内,冰棺已然被推开盖。   一片肉眼可见的白色冷气间,白衣青年扶着棺沿准备站起来。   但他太久没有用力,全身使不上劲,即便扶着棺沿,也站不起。   月折枝有些恼火站不起,他抿紧唇,正欲叫卫师叔扶他,抬眸朝左侧看去的瞬间,话却卡在了嗓子眼。   冰棺左侧是冰室出口,距离冰棺一丈处,映入眼帘的是二十二年后的容衍。   他身着黑白相间的法袍,肩上、发间都落有雪,虽外貌没变,气质却明显沉稳很多,冷漠也锐减不少。   他站在那里,即便不说话,不做任何动作,也会让人觉得可靠,似乎被岁月磨平了棱角。   月折枝从来不知道短短二十二年会改变人这么多。   他定定看着容衍,容衍站定在一丈处,也静静看着他。   稍纵片刻。   月折枝笑了,他眼睛弯弯,声音艰涩微沙,“怎么,不认识我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第127章   如何,好看吗   “认识。”   容衍嗓音发哑, 说出的话在冰室撒出一团雾气。   月折枝眼睛弯成月牙。   冰室外风雪更大,冷风咆哮着卷进冰室,然而, 卷到容衍所站之处便尽数消融。   容衍踩着地面冰凌,朝月折枝走来,他走得极慢, 每一步都像在疑惑这是不是幻觉,终于, 他走到月折枝面前,弯身扶住月折枝。   月折枝扣住他手,顺着递来的力度站起身, 正欲跨出冰棺。   忽然被容衍死死抱在怀里。   青年胸膛宽阔, 也许是在栽种冬梅的庭院中待久了,清清冷冷的寒松香中裹着不易察觉的梅香。   月折枝眨了眨眼。   眼睫上的冰早已融化, 月折枝把头埋入对方肩颈处。   冷气不比冰棺内的温度, 即便埋进去, 月折枝也感觉不到冷意,他贴近了些,甚至感觉到一些暖意。   月折枝借着暖意动了动手, 手压在胸膛之间,能感受到对方强健的心跳。心跳急促, 一声比一声快, 似乎下一刻要从胸膛中跳出。   “容衍,你心跳好快。”月折枝小声说道。   容衍没说话, 他全身肌肉绷紧, 手臂收紧了力度。   力度只收紧了一瞬, 又放松。   “月折枝。”容衍低下头, 贴着月折枝耳边喊他,声音很低,很轻。   月折枝蹭了蹭容衍脖颈,“嗯。”   二十二年对于月折枝而言,很短,短到就是今天和明天的区别——他陷入沉睡,感觉不到时间流逝和黑暗孤独。   可容衍不一样,他切切实实走过二十二年中的每一天。   月折枝能感受到他的难受。   “折枝。”容衍又喊。   月折枝:“我在。”   容衍这才确认真真正正不是幻觉,他松开月折枝,从乾坤袋中取出银色连帽斗篷,严严实实裹住在月折枝身上,而后弯身,一只手臂穿过月折枝膝弯,打横抱起月折枝。   月折枝浑身没劲,他靠在容衍肩上,白细手臂从衣袖中滑出,挽住容衍脖颈。   冰室距离外界仅二十几步,可不知是连帽斗篷太温暖,还是容衍怀抱太温暖,月折枝竟昏昏欲睡。   卫介云等在外面,见容衍抱着月折枝走出来,朝月折枝看去。   月折枝整个人都裹在银色连帽斗篷里,他耷拉着困倦的眼皮,巴掌大的一张脸毫无血色,几乎全埋在连帽帽檐毛茸茸的狐毛间。   几缕柔软黑发从帽间散出。   卫介云抬手将黑发压回帽内,看向容衍,道:“先前我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容衍道:“记住了,会好好监督他喝药。”   “病愈前不可剧烈运动,包括双修。”卫介云又补充了句。   容衍道:“谢卫师叔提醒。”   “善。”   卫介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他赶着回去给程问雲等人报告好消息,顺便回禀宗主,撤了月折枝的碑位。   .   月折枝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只记得睡前听到容衍和卫师叔在说话,迷迷瞪瞪睁开眼。   一片黑暗。   月折枝睡迷糊的脑袋瞬间清晰,他不知哪来的力气,腾地坐起身。   “容衍!”   雅致房间内,长明灯亮了。   灯光如霞光,从面向东方的窗扉处晕开,慢慢洗去整个房间的黑暗。   “怎么了?”   冷风呜咽,容衍端着莲花玉托盘推门而入。   莲花玉托盘上,乌黑药液在玉色药碗轻漾,精致描金药勺闪着微光,几颗蜜饯于小碟上挂着晶莹糖丝。   容衍行至床边,轻轻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弯身去探月折枝脉搏。   “可是哪里不舒服?”   月折枝并非哪里不舒服,他只是误以为又回到仙器内部。   月折枝镇定下来,他环顾四周,发现此地是容衍在容家的房间。   他又低头看自己,显然有人替他清洗过,换了身干净的中衣。   看清一切,月折枝猛然认为刚才惊慌失措十分丢脸。   他余光瞄了瞄托盘上的药碗,从容衍指下抽回无力的左手,将脸埋到被面。   “你端了什么?我不要喝药。”   温热皮肤从指尖滑过,容衍手指向掌心弯了下。   他坐在床边,端过药碗,用药勺搅了搅。   “师叔说,你身体多年置入冰室,加之魂魄刚修复好就被拉回身体,阴寒入体,需得服用驱阴寒药五个月。若是服用五个月后没用,再换药方。”   “啊——”月折枝茫然抬起头。   “你自己喝还是我喂你。”驱阴寒药液温度已经降到适应温度,容衍抬眸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瞧着乌黑药液就觉得苦,他当初解毒时,喝药喝怕了。   裹着被子往后退到角落。   月折枝背抵着墙,“能不能不喝,换种方式。”   “不行。”   月折枝鼓起腮帮子,他眼珠转了一圈,落到容衍身上,“你怎么换了身衣服?”   容衍已没穿那身黑白相间,异常端正的法衣,他又换回了飘逸白衣,白发用银冠束起,额侧散落几缕发丝。   容衍搅药液的动作一顿。   “别转移话题,喝药,我喂你。”   “你别换啊,挺好看的。”月折枝盘起腿,撑着下巴。   “你平日里总是盯着白色穿,试试其他颜色多好。我记得缉拿妖魔时,你给了我身浅青法衣,说没穿过——你为什么不穿呢,你就这么喜欢白色?我从没看你穿其他色调的衣服,除了方才那身黑白相间的法衣。”   容衍沉默了许久,问,“你不喜欢白色?”   “喜欢。”   容衍眼睛里漾开浅不可见的笑意,他很快收敛笑意,道:“话题到此为止,过来喝药。”   容衍一开始并不是只穿白色,只是初见月折枝时,除白色衣服外都破损了,只剩白色,因此只穿白色。   后来,他对月折枝上心,听月折枝说穿白衣很帅,便只穿白色了,愣生生叫家中绣娘绞尽脑汁在白色上做花样。   据母亲说,家中绣娘私底下把他拉进了最不好伺候的黑名单里。   “小师弟,我们再讨论一会——”月折枝倔强道。   “月折枝。”   容衍声音沉了下去。   他比月折枝高,比月折枝健壮有力,沉下声音时,锐利锋冷,威压几乎笼罩月折枝。   月折枝怂了,他怂唧唧地卷着被子爬了出来,皱起眉,“阴寒入体?可是我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除了疲倦。”   月折枝边说着,边接过药碗,拿出药勺,一口闷了。   闷得太快,月折枝差点呛到,他轻咳两声,把空药碗往容衍手中一放,从被子里拱出,去端早就惦记上的装有蜜饯的碟子。   碟子却不翼而飞。   月折枝:?   月折枝望向容衍,容衍站起身,他放好空药碗,递给月折枝一杯温水。   “师叔说了,喝了药不能吃蜜饯。”   “你那你还端来。”   月折枝嘴里又苦又涩,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腥味,他就着容衍的手,低头去喝温水。   “望蜜止苦。”   月折枝:?   有你这种人?   居然有你这样人!   月折枝把温水喝完,空杯子推还给容衍,猛地倒回床上,钻进被子里。   “不理你了,赶紧走。”   容衍放好杯子,端起托盘,“有件事得告诉你——师尊他们听卫师叔说你复活,商讨后,决定明日一起来看你。”   月折枝探出头,“师尊他们这些年好吗?”   “都挺好。师尊一如从前,李护法到处游历,医灵待在师尊身边,据师尊说,他准备让医灵去培养有医修天分的人,你也知道卫师叔太忙了,实在没多余精力培养人。”   “至于九阶妖虎,它也在师尊身边,师尊说,宗内缺个镇宗灵兽。”   “凌踏浪前些日子还来看过你身体,精神很颓废,他在自责自己告诉你真相。”   “我没怪过他,其他人也没怪过他,但他自己走不出来。你现在回来了,他大概很快能走出来。”   “另外,你那些好友在你死后,都来送过你,你复活的事,我发了消息给他们,他们说有空了会一起来看你。”   月折枝静静听完,又问:“你呢?”   漆黑寒夜,小雪落到树叶上的声音绵密。   容衍沉默片刻,平静道:“也挺好。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有事叫我。”容衍说罢,转身准备离开。   他刚走了两步,衣角却被勾住了。   容衍回头,月折枝细白手指抓住他衣角。   “我很想你。”   容衍何尝不想。   他日日夜夜想念,想到魔怔,可是他表面却十分平静,把所有苦痛全部掩埋在心底。   有些事情,无需言语与他人,他人不懂,也不会懂。   月折枝仰起头,黑发撒落在被褥上,衬得肤色极其白,“你今晚无事的话,不许走,陪我。”   容衍吩咐人收走药碗,握住月折枝拉住他衣角的手。   “好,陪你。”   容衍知道月折枝要求陪伴并非想他陪自己,而是想自己陪他。   ——月折枝看出他依然不安心,怕一切是镜花水月,转瞬间消失。   .   小雪静静落下,打在房檐瓦背、假山长亭   房间内,长明灯只点了一盏,微弱的灯光从左侧墙壁倾斜而来,在床帘上打出两个亲密剪影。   容衍侧身松松搂着月折枝,月折枝喝了药,可能是药有些作用,此时还未有倦意,细细问着二十二年来,他在做什么。   “在翻阅书籍玉简,然后走遍了修仙界炼器世家,最后最后不重要了。”   容衍言简意赅回答。   月折枝扬起头看他,容衍背着光,看不清表情,只能看到他脸部线条流畅。   “为什么不重要。”   “你回来了,便不重要了。”   “我以为你会怪我擅作主张,自寻死路。”   “本来想怪罪,可仔细想想,我亦是如此,何来资格怪你。再则说,尊重你选择,未尝不是为你好。”   容衍娓娓道来。   他在月折枝走后,终于明白,不是自己认为的好就是好。   月折枝听到这里,往容衍怀里钻。   大概是阴寒入体的缘故,他忽然觉得冷。   月折枝几分钟前刚说了阴寒入体没哪里不舒服,除了疲倦,这会自然不会打自己脸,开口叫冷。   他默默往容衍怀里钻,容衍体温高,适合暖身。   容衍似乎看穿了他心思,由着他钻。   月折枝把自己彻底送进容衍怀里,脚也贴到容衍小腿间,才觉得暖和,他寻了个舒服的角度,扬起脸,在容衍喉结上亲一下。   “等我好了,我想同你结为道侣。”   容衍喉结滑动,他环紧月折枝腰,下巴抵在月折枝头顶,“好。”   月折枝于是在他怀里拱了拱,他有些倦了,全身都提不起力气,说话也软乎乎。   “你为什么不亲我。”   “怕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月折枝意思昏昏沉沉,倦得听不清容衍的解释。他埋下头,下意识用脸蹭了蹭容衍心口,吐字不清,自顾自道:   “结为道侣后,我告诉你两个秘密。”   “现在不可说?”   月折枝已经睡着了。   容衍抬手探他呼吸,呼吸平稳,再探他脉搏,脉搏虽微弱但也平稳。   容衍收回手,也放下心,他搂紧月折枝,薄唇碰了下月折枝头顶,乌发柔顺,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容衍瞌上眼,闭目养神。   .   怀里的柔软和淡香极大程度缓解了容衍二十二年紧绷的心神。   他本欲闭目养神,却不知不觉睡着了。   再度醒来,雪已停,天也亮了。   容衍不喜欢事情脱离控制,他压下不虞,依然不安心地去探月折枝呼吸,呼吸平稳。   再探脉搏。   脉搏平稳——   “容大夫,你瞧出什么了。”戏谑声忽起,月折枝忽然睁开眼睛。   容衍:“”   容衍神色自若地收回手,月折枝顺着他手腕,抓住他手,凑近容衍。   太近了。   容衍清晰看到月折枝瞳孔内自己的倒影。   “容大夫,你为什么不说话,可是医术不济。”   月折枝松开容衍手,他顽劣地点了点容衍掌心薄茧。微痒酥麻从掌心传向中枢,容衍握紧月折枝作怪的食指,坐了起来。   雪白发丝顺着中衣滑落到床榻上,容衍盯着月折枝,不骄不躁,稳重雅正,道:“看时间不早了,师尊他们应该来了。”   月折枝:“!”   月折枝立刻缩回手指,朝山水屏风看去。   山水屏风将房间分割成内间外间,外间连接客厅,在山水屏风上能看到客厅外的动静。   昨夜下了雪,客厅外银装素裹,除了麻雀觅食的身影,毫无动静。   “你学坏了,你骗我!容衍!”   容衍已然起身,他披上外衣,出门叫了热水,又吩咐人把温了一夜的药加热,这才回来。   “嗯,学坏了——今日感觉如何,能起来吗?”   月折枝撑着身体下床,他身体还是很虚,但比起刚醒已经好了很多,走了两步,月折枝觉得疲倦,他坐回床边,鼻尖冒冷汗。   “可以。”   容衍蹙起眉,“不必勉强。”   “我知道。”月折枝抓住他披着的外衣摇晃,“我乾坤袋呢,在你这里吗?拿套衣服给我,我想坐起来等师尊他们。”   月折枝没有披头散发见长辈的习惯。   “不在我这里。”   容衍从衣柜中拿出套淡蓝法衣,法衣上绣有保暖的咒文,外配一件深蓝连帽斗篷,兜帽边缘依然有一圈蓬松白毛。   月折枝缓缓瞪大眼睛,他坐不住了,“丢了吗?那里面有好多钱,你全部身家都在里面。”   容衍按住他,边给他穿好衣服,边道:“师尊应当替你暂时保管好了。”   月折枝这才放心,他摸了摸放在床上的连帽斗篷上的蓬松白毛,乖巧任由容衍替他穿衣。   衣服很明显是他的尺寸。   月折枝方才乘容衍拿衣服时,看了眼衣柜,衣柜里有好些他尺寸的衣服,都是新裁的,雅致清淡。   ——看来容衍很早之前就在等他醒来。   容衍替月折枝穿好衣,将月折枝推到镜前,精心束整好一头乌发,然后用玉簪简单半挽。   月折枝喜欢容衍替他打理好一切,什么都不必操心,他对着镜子照了照,目光看向床上的连帽斗篷。   “我还是有点冷,能不能把斗篷先系上。”   “等会。”   容衍拿出白袜,半跪下,握住月折枝修长足弓。   月折枝脚心烫了下,他往回缩,“我自己可以——”   “两个秘密是什么?”容衍握紧他足弓,掌中一片温软。   月折枝被带偏了,他弯起眼,“结为道侣后再告诉你,你肯定想不到。”   “嗯?跟我有关吗?”   “差不多都有关。”   月折枝话音刚落,容衍已经给他穿好鞋袜。   容衍站起身,净了双手,拿过连帽斗篷给月折枝系上,因月折枝怕冷,又拿出一颗原型中空暖玉塞月折枝手中。   确定月折枝不冷后,他抬眸,缓缓道,“既然都与我有关,想来我也是有权利提前知道。”   月折枝全身慢慢暖了起来,他捧住手中暖玉,套在鞋袜中的脚心似乎还残留着容衍握住的粗糙。   “主权在我手里。”   言下之意,就是与你有关,就是你有权利,你也不能提前得知。   容衍抬手。   月折枝连忙把兜帽戴起,宽大兜帽和周围一圈毛几乎把他脸遮完。   “君子动口不动手!”   容衍弓起食指,刮了他鼻尖一下,“整天在想什么。”   月折枝眨了眨眼。   “少主,起了吗?程尊者等人已抵达容家,家主让我问问你,现在方便吗?方便他们便过来看月道友。”   一道传音符在房间里铺开。   容衍回了道,“请他们过来。”   容衍说罢,取下披着的外衣,转身走向衣柜。   月折枝目光跟着容衍转,却见容衍拿起一套与他身上相似的浅蓝法衣。   月折枝一手支颐,雪白狐毛扑到他眼前。   “你不是只喜欢白色吗?”   容衍手一顿,他换好浅蓝法衣,银冠束起发,羽睫在脸部打下两片乌青暗影,道:“现在不止白色。”   月折枝仰望他。   容衍避开他视线,声音又低又轻,“如何,好看吗?” 第128章   大雪   容衍还是头一次问好不好看这个问题。   月折枝收敛轻浮, 认真打量容衍。   容衍高大挺拔,五官锋冷深邃,浅蓝法衣穿在他身上, 削弱凉薄之意,添上几分温和。   可能是习惯了容衍凉薄,月折枝此时有些不习惯。   当然, 不习惯归不习惯,容衍本身出众, 衣服与他只是陪衬,月折枝无可挑剔。   他笑盈盈道:“好看。”   容衍淡淡嗯了声,月折枝却发现他微不可见地扬起嘴角, 看来的目光温柔。   月折枝浸在他目光下, 心口酥酥麻麻。   他捻了捻衣袖,忽然想到昨晚自己说的话。   刹那间。   月折枝明白容衍今天为什么换了衣服, 他抱着暖玉, 猛然扑到容衍怀里。   冲击力下, 容衍出于惯性退后几步,他扶住月折枝腰,正欲蹙眉问月折枝做什么, 月折枝踮起脚尖,陷于柔软帽檐狐毛中的脸颊贴在他脸上。   “好看死了。”   容衍指尖微动, 隔着斗篷, 缓缓扣紧月折枝窄窄一截细腰。   “嗯。”   稹雪院外不一会传来脚步声。   容衍已整理好一切,月折枝也喝完了加热好的药。   容衍把红线真实身份告知月折枝, 又给月折枝系好蕴含他气运的红绳, 让月折枝在客厅坐好, 自己穿过客厅, 去开院门。   院门打开,程问雲最先进来。   他目光在容衍身上停驻了一瞬,有些诧异容衍换了身浅蓝法衣,在他印象里,容衍只有少时穿过白色以外的衣服。   继程问雲之后是李见霜、九阶妖虎、医灵、凌踏浪,几个同脉师弟师妹。   几乎每个人的目光都在容衍身上停留了一瞬。   容衍镇定自若,他领着众人来到客厅。   客厅并不小,然而,乌泱泱一群人涌入,视觉上顿时变小了不少。   月折枝环顾似乎变小的房客厅间,有些紧张,他碾了碾口中药的苦涩和腥味,放下戴在头上的兜帽,抬眸朝师尊看去。   师尊两鬓白发多了些,除此之外,与二十二年前无异。月折枝再向李见霜看去,李见霜一身青衣,他或许是为了方便游历,把盘在脖间的青蛇化作青镯缠在了手上,整个人由此变得十分无害,温文尔雅。   至于其他同脉师弟师妹或大或小都有些变化。   月折枝一一看过师弟师妹,当看过九阶妖虎及医灵,目光落到凌踏浪身上时,月折枝顿住了。   凌踏浪明显憔悴消瘦很多,即便他用尽心机掩盖,可月折枝依然看到他眼下的乌青。   凌踏浪注意到月折枝的目光,怔了许久,最后,唤了声哥。   容衍朝凌踏浪看去。   月折枝眉眼舒开笑,他微微点头,起身正欲叫师尊、义父,程问雲抬手按住他。   “刚醒来,不必多礼。”程问雲道。   李见霜也道不必多礼。   月折枝起床穿衣已折腾了会,身体现在确实有些倦,他没勉强,叫了声师尊、义父,便乖巧坐在软椅上,任由程问雲查看身体。   程问雲查看完月折枝身体,发现确实如卫介云所说一般,才收回手。   他取出二十二年前,暂时收着的乾坤袋还给月折枝,又嘱咐月折枝好好养身体。   容衍在一边答道:“弟子会好好照顾大师兄。”   程问雲颔首,他没再说话。   接下来,李见霜送了一匣子高品质火云石,医灵口嫌体正直地说了有事叫它,其他师弟师妹各自送了探望品,祝早日康复后,一群人便打算离开。   ——月折枝身体虚弱,不适合久聊。   九阶妖虎还不舍得离开,但它如今习得不少道理,知道不能撒泼赖月折枝身边,蹭了蹭月折枝,跟着程问雲走了。   客厅内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月折枝、容衍、凌踏浪。   月折枝已有些疲惫,他看向凌踏浪,“你这些年怎么样?”   凌踏浪想说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告知你真相,想说很想你,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容衍走到月折枝身边,低声道,“倦了便睡,我守着你。”   月折枝喝了药,本来还能撑会,可经容衍这么一说,全身上下都开始叫嚣疲倦,他撑不住,合上眼。   容衍及时扶住他,抱回房间。   .   房间内温暖。   容衍将月折枝轻轻放在床上,俯身替月折枝褪去鞋袜、连帽斗篷、外衣,又取下束发玉簪,拉过叠好的被子,将月折枝塞进被窝。   白天雪未消融,温度比晚上高一点。   容衍将月折枝塞进被窝,念及昨晚月折枝钻到他怀里的行为,又在屋内放上火咒,被窝里塞上两枚暖玉。   做完这一切,容衍走出房间。   “有话等他醒了再说。不出意外,晚上会醒。”   “不必了。”凌踏浪走到客厅外,抬头望天。   昨夜下过雪,此时的天空干白泛灰,“我想通了,看到他,就走出来了。”   容衍不置可否。   凌踏浪转身,他将一滴水滴似的红晶体抛给容衍,“我听卫师叔说了,驱阴寒的药需要心头血做药引,虽然我巴不得你不好过,但你不好过,哥会难受。把这个拿着,补心头血的好东西,我也是偶然得到这么一点。”   容衍接过红晶体,红晶体入手化作一道气体,来到心脏。   容衍道:“多谢。”顿了下,“此事不要告知折枝。”   “你想我告知我也不会告知!”凌踏浪阴着脸,他回身就走。   走到院门,他又回过头。   “你确实比我合适,比所有喜欢他的人都合适。不过,你也别得意,若是有一天,你不合适了”   凌踏浪没说完,他盯着容衍。   容衍与他直视,“没有不合适那一天。”   “最好没有。”凌踏浪冷笑一声,甩袖离开。   容衍示意侍女关好院门,无事自行修炼后,收好红晶体,转身回到房间。   月折枝身体虚弱,一睡着便没有什么东西能吵醒他。   容衍守了会月折枝,离开房间,去处理一些事。   处理完,他取了佛莲,前往炼药房。   月折枝傍晚醒了。   他简单洗漱完,见到了再度前来探望的容父容母——容等仙和湘秀云在月折枝昨日睡着时,看望过月折枝。   容等仙让他好好休息,有事直接叫人,又给了他一块容家令牌后,和湘秀云离开了。   容等仙夫妻离开不久,容衍端着药回到房间。   月折枝正拿着容家令牌反复研究,见到容衍,举起令牌正想炫耀令牌内有十道剑意,你父亲给我的。   容衍却毫不留情抽走月折枝手中容家令牌,放下药,道:“我听说了,不必再说,来喝药。”   月折枝:“”   月折枝苦大仇深接过药碗,一口闷了,闷完他看了看托盘,上面放着碟晶莹剔透的糖珠。   “昨晚放蜜饯,今晚又放糖珠,老搞望蜜止苦,跟早上一样,什么都没有不好吗?你再这样,我要生气了,我现在正在酝酿怒火”   容衍塞了颗糖珠在月折枝嘴里,莲花清香在齿间化开,月折枝舔了舔唇,苦涩与腥味几乎被覆盖,他眼睛一亮。   “这是什么?”   容衍捻了捻碰到月折枝舌尖的指尖,“你不酝酿怒火了?”   月折枝犹豫了一下,摇头,“不酝酿了。”   “不生气了?”   “有一点点生气,再喂我一颗。”   容衍喂了他两颗,月折枝含着「糖珠」,两腮鼓鼓的,肺腑都透满莲花清香。   “这到底是什么?”   容衍坐到床边,道:“佛莲投入炼丹炉,用异火凝出的佛莲子,你用药后可食。日后你若腻了,我寻寻其他能练出精气的草木。”   月折枝卷着被子来到床边,他把头放到容衍腿上,“不必麻烦了,我觉得这样就很好。清香刚好能压住腥味,只是嘴里还有一点苦。”   容衍轻轻嗯了声。   月折枝仰头看容衍,“对了,腥味是什么药材?我喝了三次了,依旧没尝出是什么东西。”   容衍揉了揉月折枝柔软发顶,他沉默片刻,“不懂药理,不清楚是什么药材。”   月折枝唔了声,他枕在容衍腿上吃完佛莲精华,翻了个身,双臂置于下巴处,趴在容衍腿上。   “凌踏浪呢?”   “他见你睡着,走了。你别担心,他说他走出来了,见到你就走出来了。”   月折枝闻言,放心了,他白天见到凌踏浪的模样,确实担忧。   “今夜没有下雪,你可要出去走走?长期闷在房间里也不利于养病。”容衍道。   月折枝自然想出去走走,可他知道自己身体撑不住,便歇了心思,闷闷道:“等几日再出去,若是现在出去,肯定要你费心费神。”   不知是不是错觉,月折枝说完这话,发觉容衍眸子暗了几分。   “你若想出去走走,便出去走走,我不觉得麻烦,本来也不费心神。”   月折枝发觉容衍眸子越发暗了,似乎沉入水底。   久久不听月折枝回复,容衍垂下眉眼,他手指拂开月折枝披散着的墨发,落在月折枝后颈。   后颈脆弱,往下连接着肩胛骨,雪白中衣包裹着这具虚弱无力的身体。   容衍碰了碰月折枝后颈,示意月折枝起身,“观雪楼雪景极好,楼中构建了回春阵,沿着——”   “容大公子。”   月折枝终于起身了,不过并非容衍所希望的起身,他凑到容衍眼前,说话时呼吸温软。   “你是不是认为我现在这样虚弱,是你害的?”   灯光倒映入月折枝眼中,像雪地上空的星辰,容衍直视月折枝。   许久,他站起身,挽起衣袖,取下灯罩,又点亮了几盏长明灯。   “既然不出去,要不要看会书?”   “容衍,你不要乱想。引用你的话,若是你被困,我也会重塑,何来资格怪罪?”   容衍朝书架走去的步划微顿,他垂下眼帘,很快离开内间,从外间书架上拿了几本怪谈和游记,转身回到床边,递给月折枝。   月折枝没接书,他跪在床边,拽着容衍衣领往床上拉,可他如今力气实在太小,虚,根本拉不动容衍。   月折枝只得放弃拉人的念头,他起身下床,踮起脚,隔着容衍手中厚厚一叠书,勾住容衍脖子,仰头亲在容衍唇角。 第129章   大雪(二)   蜻蜓点水似地亲一下。   月折枝松开容衍, 退后几步,一字一句,道:“听好了, 不许乱想!我从未怪过你,更未恼你。你再胡思乱想,就不许出现在我面前, 什么时候不胡思乱想了什么时候再出现。”   容衍握紧书籍。   长明灯灯火葳蕤,月折枝立在前方, 他中衣单薄,松松遮住雪肤,巴掌脸带着病气, 眼睛却极其明亮, 盛着暖暖的火光。   容衍心神不稳,他忽然记起第一次见月折枝, 月折枝眼睛也是这般明亮。   容衍放下书籍, 他抬手遮住月折枝眼睛, 浓密睫毛在他掌心颤动。   “你蒙我眼睛做什么?”月折枝问。   容衍顺着月折枝挺翘鼻尖往下看去,唇瓣淡淡地红,容衍松开蒙住月折枝眼睛的手, 他低头,咬住月折枝唇瓣。   像缺水的鱼入水, 顺着对方唇缝, 撬开皓齿,轻轻舔月折枝上颚。   月折枝瞪大眼睛, 极具挑/逗/性的行为牵出一片痒意, 月折枝被刺激得当即要退后, 可容衍一只手搂住他腰, 一只手捏住他后颈,将他禁锢在怀里。   月折枝没力挣开,他的影子与容衍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相依相融。   “容衍。”月折枝手指抓紧容衍衣襟,从唇间溢出声音,“你不是说不亲我吗?”   月折枝记得容衍昨晚不肯亲他,说什么忍不住。   月折枝昨晚昏昏欲睡,没听清原因,白天清醒时,月折枝抽空问了一下忍不住什么,这才得知自己养病期间不能剧烈活动,也不能双修。   容衍没有回月折枝这句话,他将月折枝揽上床塌,缓缓吻月折枝。月折枝被他彻底压制。黑色魔气丝丝缕缕缠绕住月折枝,很快将月折枝裹入密不透风的黑暗中。   人在黑暗中,感官无限放大,月折枝听到容衍沉重的呼吸声,感觉到唇瓣被轻轻摩挲的湿润和热意,他有些窒息,可他动弹不得,似乎成了一只待宰的猎物。   月折枝只能钩住容衍脖颈,颤抖地喊容衍名字。   .   历练时,月折枝也常常喊容衍的名字,不过那时与现在不一样。   那时是为了获取容衍的信任,骗一点运气。   ——后来不想骗了。   而现在,在容衍房间里,喊容衍名字,是为求容衍放开自己。   可他不知道。   容衍沉默寡言的皮下充斥着掌控欲,越求他,他越喜欢。   像黑暗中的怪物,喜欢被依附的感觉。   月折枝喊他名字,无疑是在喂养黑暗中的怪物,怪物摄取需求,变得强大。他柔软的触角手指绕着月折枝发丝,越过衣物,贴近瘦背脊。   掌心下的肌肤温热细腻,容衍喉结滚动,他啄着月折枝唇瓣,顺着月折枝下巴而下,咬着月折枝每一寸肌肤,直至磨出浅浅的红和淡淡的香气。   香气在狭窄房间内弥漫开来。   容衍停止了,他知道不能再继续了。   收敛魔气,压下躁动,容衍恢复了沉稳冷静。   他整理好月折枝散乱衣服,搂紧月折枝,声音又沉又缓,像群山骨骼上刮过的风。   “知道了。”   月折枝额角发丝汗湿,他背后贴着容衍结实胸膛,低低喘息两声。   “嗯?知道什么了?”   月折枝边问着边闭上眼,陡然从黑暗转为光明,他眼睛有些受不了。   容衍抬手替他遮住光,没说话。   容衍总是以沉默应答他所不善长的问题。   月折枝与他相处多年,待思维从混乱恢复清晰,眼前适应明亮光线,立刻明白容衍之前那句知道了是知道了什么。   他之前说不许乱想,自己并没有怪罪。   容衍肯定听进去了。   这句知道了是在说自己不会乱想。   月折枝心情轻松了,他扒下容衍遮光的手,在容衍怀里转了个身,懒懒蹭了蹭容衍鼻尖。   “要容大公子知道可真不容易——”   月折枝边说着边把自己脚朝容衍小腿间伸去取暖,他有些冷。然而,月折枝脚还没伸到容衍小腿间,大腿却先碰到什么。   月折枝动作顿住,他抬眼看容衍,“小师弟,你有反应了?你怎么可以对病患有反应?”   月折枝说罢,伸手去验证自己的话,半途被容衍截住了。   “我没有反应。”容衍攥住月折枝手。   “什么?没有反应?你是不是不行?”   “我行不行你不知道?”   “那你方才说没有反应。”   容衍一字一句道:“方才本就没有反应。”   “是吗?让我验证一下。”   月折枝盯着容衍,他伸出另一只手,容衍又攥住他另一只手。月折枝求证心理依然没被掐死,他抬腿去碰,容衍猛然起身,快步离开房间。   月折枝:“”   月折枝愣住,他摸了摸有些刺痛的唇瓣,卷着被子狂笑出声。   可能是身体太虚弱,月折枝笑了几声,竟觉得头昏,他收敛笑意,缓了会,等身体暖和起来,披上狐裘,坐起身。   床头柜上放着容衍之前拿来的书籍。   月折枝从中选出一本记录北荒行程的游记,捧上暖玉,趴在桌上翻看。   容衍很快带着一身冷气回来,月折枝目光看向容衍,他下巴抵到书页上,缓缓道:“小师弟虽年轻也不能这般糟蹋身体。”   容衍不吭声,沉稳平静,眼帘却遮掩着下垂。   月折枝又想笑,他忍住笑,一本正经道:“正常生/理反应,你不必害羞,我不会笑你。”月折枝想了想,又补了句,“除非忍不住。但是我一直很能忍。”   容衍:“”   月折枝站起身,他放下书,抱着暖玉,几步凑到容衍面前,“外面没人守夜吧?”   “撤掉了,怎么?有事。”   月折枝压低声音,他现在运转灵力困难,不能传音,“其实不一定要双修,你要是想,我可以——”   “人非禽兽,无礼仪教化。”   月折枝盯着容衍,脖颈上的红痕极其暧/昧,“什么意思?”   容衍目光从月折枝脖颈掠过,“意思是我自己可以解决,不麻烦病患。”   “这么说,你是承认你刚才有反应了?”   容衍神情滞住,片刻,他耳廓泛出红,磨牙,“月折枝!”   月折枝站得端端正正,“在!”   “逗我开心吗?”   月折枝眨眼,“开心。”   容衍抬起眼帘。   “不开心,我严厉谴责把开心建立在他人害羞上的无耻行为!”月折枝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容衍耳廓温度降下,他平静道:“看你的书去。”   “好的!”月折枝快速亲容衍一下,捧着暖玉坐到桌前。   “坐床上看。”容衍的声音传来,“这样冷。”   月折枝并没有窝在床上的习惯,但容衍这样说,他即便没有习惯也忽然冒出习惯,抱着游记和暖玉坐到床上,月折枝压紧被角。   容衍不放心,又压了压被角,他走到床边推开窗户。   寒意阻挡在外,而清冽空气灌入房间,月折枝继续看游记,容衍转身去整理白天大家送来的探望礼。   整理好,容衍将探望礼归类放入乾坤袋。   或许是冥冥之中的牵引,容衍放好探望礼,忽然发现乾坤袋有十本话本,话本崭新,并未怎么翻阅,一旁还搁了本笔记。   容衍神识强大,看过去的瞬间,即便心中并未想获取里面的内容,也获取了话本内容和笔记内容。   话本各种转折,各种双修,而笔记很明显是从话本里凝练出的内容,无论哪一条,都在解决一个问题。   如何恃宠而骄?   ——第一条:以自我为中心;   此条表现重点:唯我独尊,要求别人服从;   第八条:借题发挥,没事就胡思乱想,乱吃飞醋;   此条表现重点:无理取闹,离谱上天,一心吃醋,拒绝沟通。   容衍视线滞留在笔记封面上。   他这时才明白月折枝有时候没法沟通的原因——原来在话本上学了「歪门邪道」。   容衍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并不知道自己恃宠而骄笔记掉得一干二净,他认认真真看游记。   游记并不长,月折枝虽每日清醒时间不过一炷香,中途这里摸摸,哪里看看,断断续续翻十天,也看完了。   他习惯性拿出笔准备写总结,却发现还有第二部 。   月折枝搁下笔 窝在窗前接着看。 第二部 ,北荒起源地,月折枝翻看了两页,目光凝住。   直到容衍回来。   容衍忙着筹划几日后的冬猎,冬猎是为考核族中小辈,每年都会举办。   今年,容等仙把冬猎一事交给容衍来筹办,因而,容衍并不能时刻陪在他身边。   月折枝陡然回神,他合上书。   “慌慌张张做什么?”容衍问,他身后跟着容帆和容玄机。   两人是来找容衍取本命法器的,前些日子,他们拜托容衍改良本命法器。见到月折枝,两人笑盈盈叫了声月道友。   容衍取了改良后的本命法器给他们,容帆和容玄机高兴离去。   “在看什么书,给我看看。”   容衍来到窗边。   月折枝把游记塞进乾坤袋,伸开双臂,扑到容衍怀里,“我不好看吗?你为什么要看书?”   “从哪里学来的这般不正经的话。”容衍放下月折枝。   “你猜。”月折枝笑盈盈道。   容衍不用回顾那日发现的话本内容就能猜到月折枝是去话本里学来的。   他没有揭穿月折枝,只当不知道,问:“今日也不想出去走走?”驱阴寒的药,药性温和。   月折枝喝到第三日时,容衍见他脸上无血气,在询问卫师叔后,把补药也安排上日程。   补药药力浓郁,月折枝本身懂一些医术,识得药材。   药入口,便将药里的药材猜出七七八八。   ——都是些难得的灵材,价值不菲。   可价值不菲归不菲,一样难喝。   月折枝每次喝完驱阴寒的药,总要容衍哄,才肯喝补药,喝完还要塞一嘴佛莲凝丹奖励自己。   .   如此这般喝了差不多半个月的药,月折枝身体的阴寒才有消散之意。   可阴寒有消散之意不代表月折枝身体在好转,他身体依然很虚弱,走不了多远就觉得疲倦,觉得冷。   怕麻烦容衍,月折枝不出去走动,至多在院中溜达半圈。   “出去,算——”   月折枝正如往常一般拒绝,容衍截住他话。   “我不觉得费心神,你总不能比筹划冬猎更费心神。”月折枝盯着容衍,脑海中浮现在北荒起源地中看到的文字。他看着容衍,张口想质问容衍驱阴寒的药里的腥味是不是血——受北荒起源地中,起源地独特的血疗启发,月折枝迟钝意识到腥味来自血。   可他嗓子却似乎被风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   好一会,他低下头,遮掩眼中情绪,道:“我想去观雪楼,过几日冬猎,我还想去旁观。”   “都可以。”容衍道。   今天没下雪,庭院内积雪已扫尽。   月折枝穿得十分暖和,他和容衍乘灵鸟向观雪楼去。   观雪楼高两千尺,楼下烟波浩瀚,成片枯萎梧桐带雪横入五百年前倒灌入观雪区的江水中,树影摇晃。   灵鸟落在观雪楼内,月折枝一马当先,从灵鸟背上跳下。   月折枝被容衍精心照顾着,从未做过比跳更剧烈的活动,他落地时,浑身发抖,心脏负担加重,踉跄一步,向前载去。   幸而容衍及时抱住他,他才免去嗑得头破血流的场面。   “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许剧烈活动吗?!你身体受得了?”容衍语似结冰,他眼眸变红了一瞬,属于魔修的獠牙在唇齿间显露。   月折枝身体颤抖,柔软发顶蹭了蹭容衍脖颈。   “喝了差不多半个月的药,我想试试身体是不是真的没有好转。如今试来,确实没有好转,你别生气了,下次不会了。”   容衍唇线抿成一条直线,他敛去属于魔修的獠牙,没说话,用灵力替月折枝缓解身体不适。   “我知道了,别生气了。”月折枝讨好地钩住容衍小指摇晃。   容衍已替月折枝缓解不适,他抽回手,依然不说话。   月折枝又拉住他衣袖。   “容衍——”   “没有下次。”   月折枝闻言,点了点头。   容衍与月折枝本就斗不起来,他彻底消气,抬手捏着斗篷帽檐,给月折枝戴好银灰连帽斗篷宽大帽子。   “来。”   容衍朝月折枝伸出手,月折枝窥视他表情,见他确实消气,抬手搭了上去。   容衍握住他手,穿过楼中结界,来到护栏前。因楼中有维持结界的傀儡,楼内任何一处皆没有尘埃,处处崭新,光可鉴人。   月折枝站在护栏前向下看。   江波隐于雾中,沉入江水中,染上雪的残败梧桐看不清,化作一片破碎乌影,不时有灵禽从梧桐中飞起,划破雾气。   抬眸朝远方望去,城镇星罗密布,山岳如浮云端,整个世界都落入一片雪的世界。   月折枝侧头,在左侧看到隐于群山的归心宗。   距离太远,壮阔的归心宗小如江面渔船,时不时被云烟遮掩。   “你可要看雪?”   容衍在月折枝抬头看远方时,吩咐候在楼中的傀儡去煮茶,待茶煮好,茶香袅袅时,容衍忽然开口询问月折枝。   月折枝道:“应当碰不上雪,来得不是时候。”   “你想看什么时候都合适。”   “什么意思?”月折枝疑惑看向容衍。   容衍松开月折枝,抬起手,一缕纯粹魔气从他掌心冒出,落到千里之外。   落下瞬间,源源不断的魔气从落地点冲天而起。   天地风云忽变,天际飘下一片雪。   两片雪   越来越多,纷纷扬扬撒下,笼罩方圆千里。   月折枝呆住,他趴在朱红护栏上去接雪。   冰冰凉凉却并不冻人。   现在是末时,无论是容家还是城镇内的人都忙着自己的事,忽见天上飘雪,皆惊奇仰头。   “好端端怎么忽然下雪了?今日气象测也没有下雪的征兆。”   “天气反复无常也是有的。”   “雪越下越大了,不如温酒对诗?我去拿酒!”   倒是有修为高深的修士看出大雪中裹挟的魔气,但他们左测右看也未发觉裹挟在大雪中的魔气有什么危害,心中纳闷不已。   怎么会没有危害?   魔气一出,不是搞事就是搞事,这次怎么不同?   难不成是哪个大魔头闲着没事干了,用法术换天看雪?   荒谬!绝不可能!   除非是应无邪这个不按常理出牌,报仇就消失不见的家伙。   但想想也不可能。   他们提起心,打起十二分精神盯着纷纷扬扬的雪,还设下警铃——很多年后回忆起这一幕,他们只觉得眼睛痛,白盯了一天雪。   容衍神识不着痕迹看着雪下后的热闹景象,他看向月折枝,月折枝脸都被宽大斗篷帽子遮住了,只能看到银灰暗纹和雪白的短绒。   “别冻着了。”容衍对月折枝说。   月折枝欢喜地接雪,“不会冻着,我知道分寸。”   容衍走到木制小圆桌前,坐了下来,他运灵洗净被子,姿态从容地斟上两杯茶。   “过来喝点灵茶暖暖胃。”   容衍话音未落,轻微疼痛从心口传来,他压下疼痛,面不改色将话说完。   月折枝依然站在护栏前,他说,“小师弟,观雪楼雪景很壮丽。”   容衍没说话。   “以后,每年的今天。”   容衍抬眸。   月折枝回身,他背靠着及腰护栏,呼啸寒风被结界挡在观雪楼外,只有轻风混着几片雪从楼外飘入。   雪落到月折枝帽檐短绒上,他掸去雪,弯着眼尾,肤色病态白,道:“换我请你来看雪。”   容衍坐在楼中,望着月折枝。   月折枝一身银灰,像是要融入雪天。 第130章   盏中花茶泛红   从观雪楼回去, 月折枝不再嚷着药难喝,他也不吃,认认真真喝药, 喝完再主动干上两碗补药。   乖得让容衍疑心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然而月折枝只是说自己想快点好起来。   ——通常这样说容衍便不会追究下去。   .   日子很平淡地过去。   几日后就是冬猎考核,冬猎考核低调, 三日便结束了。   冬猎考核结束,月折枝曾经旧友扎堆前来探望。   多年不见, 情谊尚存,月折枝依然能很快认出谁是谁。   但如今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加之月折枝体弱, 没聊多久, 约定有空再聚,纷纷告辞。   他们离开不久, 凌踏浪来了。   凌踏浪其实并未进入院落, 月折枝眼尖, 站在竹林小道,遥遥看到他了。   于是,凌踏浪便笑着迎了上来。   月折枝心中虽奇怪他为什么遥遥看着自己却不上前, 却也并未多想,温和问他最近情况。   凌踏浪道:“最近情况很好。”   月折枝不疑有他, 在他印象里, 凌踏浪一直都很乖巧,少时经常跟在他身后充当小尾巴。   捧着暖玉, 月折枝和凌踏浪交谈了片刻, 见他开朗坚韧, 仿佛旭日, 便没有再多分出心神担忧。   然而,他没注意到凌踏浪眼中遮掩极深的悲伤。   .   冬天冷,容衍潜心研究数日后,在阵法内添了几道火符咒。   月折枝最近一直老老实实吃药,容衍添火符咒时,他还能凑上去帮忙——帮忙是他给自己冠的美名,他从头至尾并没帮什么忙,只是捧着符咒递给容衍,坐在一旁,看容衍写火符咒。   容衍添好火符咒,偌大院落内与春日无异。   月折枝在这种温暖的环境下,清晰意识时间过去了一个多月,也清晰意识到他喝了容衍一个多月的心头血,为了分散沉重心绪,月折枝自请去草药堂分拣草药。   他身体已经好了不少,能够围着院子走两圈了。   可容衍不同意。   月折枝只得放弃,他托人找了些医书,修仙界灵药他基本识得,醒来无聊时便可研究这些医书。   .   时间过得很快,没多久便迎来小年。   修仙界对小年并不在意,待到除夕才有几分热闹,不过除夕依然不得什么在意,只除夕跨年时会给家中晚辈包红包,祝愿来年平安顺畅。   月折枝今年收到七份红包。   师尊、宗主、义父、卫师叔、容家主、容夫人各发了一份,一共六份。   第七份是容衍发给他的。   容衍说他在世没有自己长,论年龄,论资历,都是晚辈。   月折枝确实没有容衍在世时间长。   他前世生出灵智,活了七十四年,转世成人后,算上被困仙器的二十二年,再算上明年,总共也不过一百四十三年。   而容衍光前世就活了三百多年,将近四百年,被称为尊者。   .   道理虽是如此,月折枝心里还是很不服气。   强词夺理!   晚辈,晚辈你还下手,老流氓!   月折枝在给小白发了个红包后,当即以仙器器灵的身份,发了一个红包给容衍。   当天晚上,月折枝就挨了亲。   不是为给小白发红包,是因为月折枝给容衍发红包时,拿出了爷爷辈的「慈爱」,还在装七份大红包时,抖出了乾坤袋内如何恃宠而骄的笔记。   月折枝直至被亲得迷迷糊糊,也不知乾坤袋那么深,笔记是怎么抖出去的。   但思考怎么抖出去的已然于事无补,月折枝在容衍极具压迫的目光下,深刻反省了自己不应该学话本恃宠而骄,并表示以后自己一定会毁尸灭迹,不让他发现。   然后又挨了一顿亲。   月折枝怀疑容衍是想报复他恃宠而骄。   可容衍贴在他耳边,在新春来临时,声音沙哑,说:很喜欢他恃宠而骄,他还不算恃宠而骄。   新春。   新春远比不上祭祖,象征性送礼访亲访友后,便无什么感觉地出了节。   一出节,天气转暖,月折枝觉得身体更好了,不会莫名其妙发冷,也不会轻易疲累。   他叫容衍撤掉火符,又在卫师叔来给他复查身体状况时,背着容衍问卫师叔能不能换种药,好得慢点,好不全也没事。   卫玠云若有所思看着他,“目前的药是最好的,我之前说服用五个月不管用,换药方,纯粹是预算到最坏结果的无奈之言。”   月折枝收回手,沉默道:“师叔,我知道这药里有什么。”   卫玠云抬眼,“既然知道有什么,就好好服用。且再服用四十三天,四十三天后便是你想服用,我还不许你服用。”   “可我”   “容衍不会伤到根基,好歹是接近飞升的存在。”   “师叔,我知道不会伤到根基,可长时间取心头血,后遗症不小。就我了解的后遗症就有,心脏绞痛,运灵易滞,难以集中精神。所以我想能替换了此药就替换了此药。”   “你倒知道得不少。”卫玠云道。   “最近看的医书不少。师叔,换了行不行?我觉得我不——”   月折枝话没说完,额头被卫玠云弹了下,力度不重,“你身为高阶炉鼎体质,你愿意与他双修,给他当炉鼎,他哪里有后遗症?难道说,你们在一起双修,他没有从你哪里获取好处,是单方面帮你提修为?”   月折枝不太习惯跟长辈谈及双修之事,在他看来,双修应当是两人之间的私密。   犹豫片刻,月折枝不好意思地回道:“一直都是这样。”   卫玠云微微皱眉。   按理说,同炉鼎双修,不说单方面掠夺,也应该双向谋取,这种单方面送人好处,相当于资源全倾在被送者身上。   卫玠云未见忍得住炉鼎充沛灵力诱/惑,不谋取好处的修士。   月折枝解释道:“容衍修为比我高,双修时,他说他不喜欢从我身上获取好处,所以我们从来没有双向谋取。”   “这样么?”卫玠云道,“下次双修,不管他喜不喜欢,为了治疗后遗症,都得谋取。你这样的高阶炉鼎体质放着不用,说出去,何人不说暴殄天物。”   “我知道了。”   月折枝心情复杂,他应了下来。   “对了,卫师叔。”月折枝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我想请你帮忙炼制抑制药,我预感炉鼎体质快发作了,可我如今还未病愈,不能不能双修。”月折枝挤出后面两个字。   “抑制药不必担心,我正在炼制。听医灵说你之前的抑制药没什么作用,我改良了一下抑制药药材。”   “卫师叔真好!天下第一好!麻烦卫师叔了!”月折枝说着,取出数枚上品灵石,“这是药材钱和请师叔炼制的炼制费。”   卫玠云推开上品灵石,“不必付钱,过于生分。”   月折枝道:“付钱跟生分不生分没有什么关系,我总不能因你是我师叔,就可劲占便宜。”   “你还知道占便宜,以前可没少在我那里搞药材。”   “以前有帮师叔试药,现在不同。”月折枝轻咳两声,他脸上已有血气,笑时极其灵动。   卫玠云又弹他额头一下,“我说不用付就不用付,容衍那边已经给了不少天地灵宝。”   如此,月折枝也不好再说什么,两人谈论了会宗内大事——宁南州分宗宗主病逝,无人管辖宁南分宗后,卫玠云起身离开。   第三日。   卫玠云派火烈鸟将抑制药送到月折枝手中。   “是师叔送来的抑制药么?”容衍在一旁自己跟自己对弈,他头也不抬,平静问道。   “你背后长眼睛了?看都不看就知道师叔送抑制药了。”月折枝打开药瓶,药瓶里的抑制药与他自己炼制的不同,丹纹有九层,带着丝丝绿意。   容衍缓缓落下一子,他白发未束,顺着挺拔背脊,流云般拂过雪衣,散在榻上,“你的事,我有什么不知道。”   月折枝将药瓶递给容衍,坐到容衍身旁,“什么都知道?那你说说,你不在时,我与卫师叔见面,我们说了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容衍道。   月折枝:“”   月折枝心想,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故作高深。他余光看了看容衍眼帘,心里再度想起双修时,容衍说不喜欢从他身上获取好处。   为什么不喜欢?从师叔的话里,月折枝很清晰地知道,大家都喜欢。   容衍为什么不喜欢?是想帮他提修为还是不能接受他炉鼎身份,抑或是有什么精神洁癖?   月折枝百思不得其解,他有些郁闷,往后挪了一点,月折枝撩起容衍白发。   “做什么?”   容衍收起抑制药,侧首看月折枝。   “别动,我给你束发。”月折枝道。   容衍闻言,正回视线,继续下棋,他自取心头血后,便难以集中精神,只能通过下棋稍微集中精神。   黑棋刚落,月折枝还未给他束好头发,身后忽然弥漫出淡淡的香气。   香气与月折枝平常所用熏香不同,香甜清新,摄人心魂。   容衍蹙起眉,他一把攥过月折枝手腕,“别束了,你炉鼎体质发作了。”   月折枝闷声嗯了声,他松开手中白发,从容衍手中接过抑制药,倒了三枚。   “你先出去,等我体质发作结束了,叫你你再进来。”   容衍当即出去,他给房间布下阵法,随意束起头发,站在房间外守着月折枝。   月折枝见容衍出去,服下抑制药,他本以为这次炉鼎体质发作很难收场,可不知是卫师叔改良后的压制药效果好,还是他身体太久没与容衍双修,月折枝很轻松就度过这次炉鼎体质发作。   轻松得不可思议,比第一次抑制炉鼎体质发作还要轻松。   容衍神识悄无声息覆盖整个院落,当听到房间内只余低低喘息,他意识到月折枝已然度过炉鼎体质发作。   紧蹙的眉头松开,他骨节发明的手指弓起,叩门。   “我现在可以进来吗?”   “嗯。”   容衍推门而入。   月折枝睫毛被汗打湿,他抓紧榻上小桌桌沿想坐起,可身体未好全,不允许他在如此轻松地度过炉鼎体质发作后坐起,他颓然松开桌沿,带着香气落入容衍怀里。   容衍探查他经脉,三个多月的驱阴寒药再辅以各种温和补药,月折枝身体已变好不少,并没有因这次炉鼎体质发作而伤及身体。   “出了好多汗,不舒服。”   月折枝拿脸去蹭容衍脖颈,湿漉漉的汗水贴在容衍脖颈,容衍收回探查月折枝经脉的神识,抬手掐了个洁尘术。   “去温泉泡会,舒展筋骨,好不好?”   黏热汗水全无,月折枝身上干静了,他四肢越发不想动弹,道:“你安排就是。”   容衍捏了捏月折枝后颈,很快拿了浴袍,带月折枝去院后泡温泉。   月折枝很少泡温泉,更多得是药浴,但不可否认,泡温泉确实舒服。   月折枝感觉自己全身毛孔都得到按/摩,他靠在泉边玉石,发海黑藻般散入水中,懒懒散散,任由温度在皮肤上泼上一层淡淡的粉,给眉眼染上雾气。   容衍盘坐在温泉旁的石头上看书。   岁月静好,泉边竹影婆娑。   月折枝泡了会,睁开眼,侧头看着容衍。看向容衍的刹那间,月折枝再次想到那个疑惑。   为什么双修时不喜欢从他身上获取好处?   容衍察觉到月折枝的视线,抬眸,看向月折枝。   月折枝头发湿漉漉往下滴着水,脖颈湿润,水珠顺着铅薄肌理往下滑入水面。只一眼,容衍便移开视线,“再泡一炷香起来吧,泡久了对身体不好。”   “好。”   月折枝注意到容衍只看了一眼便移开视线,换做平常,他并不会多想什么,可如今多了个疑惑,难免多想。   月折枝没有放任自己多想,他既然认定容衍,就不会随意质疑这段感情。   应了声,月折枝压下疑惑,舒舒服服泡温泉。   一炷香时间很快到了,月折枝却不想出温泉。   容衍很多事上纵容他,唯独伤害身体的事,从不纵容。二话不说,直接把他捞起来了,裹上柔软浴袍带回房间。   湿润水汽并未擦拭,很快穿透布料。   月折枝拉了拉领扣,“我就说等会再起来,你非要把我捞出来。”   “这跟我捞不捞你有什么关系。”   容衍掐诀拂去月折枝身上的水汽,他从衣柜中取出干净衣服,细心给月折枝穿好,叫人送药。这个时间点,月折枝该喝补药了。   早温好的补药稳稳送入月折枝手里,月折枝像往常一样喝完药,打算翻医书看,容衍却叫人端了茶点。   “我们谈谈?”   “谈什么?”月折枝很奇怪,他转动琉璃盏,盏中花茶泛红。 第131章   容衍道:“你今天,确切来说是从收到抑制药后,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想问我什么事。”   月折枝微滞,琉璃盏停   容衍道:“你今天, 确切来说是从收到抑制药后,变得有些奇怪,似乎想问我什么事。”   月折枝微滞, 琉璃盏停止旋转,“你怎么看出来的?”   昏黄天幕下,薄阳落在容衍挺拔鼻梁间。   容衍端起琉璃盏, 他手指修长有力如劲竹,喝了口花茶, 容衍搁下琉璃盏,内敛道:“直觉。”   其实并不是直觉,而是月折枝离开那二十二年, 容衍细细回忆过和月折枝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你直觉挺准, 不过我在泡温泉时,已经不打算问你了。”月折枝端着琉璃盏坐到容衍身侧,“但你如今提起来, 我觉得, 问一问也无所谓,求个安心。”   “大师兄,但说无妨。”   “不是什么大事, 就是想问你,双修时, 你为什么不喜欢从我身上谋取好处?你是单纯想给我提修为还是不能接受我炉鼎身份, 抑或是有什么精神洁癖?如果不是以上三个情况,那是什么情况, 请告知我。”   “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事?”   “心血来潮。”   容衍颔首, 他道:“不喜欢从你身上谋取好处, 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想给你提修为,我魔道造诣更高,不需要灵力滋补。”   “其二呢?”   “其二是怕你觉得我是冲着你炉鼎身份来的,我知道你讨厌炉鼎身份,不希望成为炉鼎,所以我不会从你身上谋取好处,如果谋取,无异于踩你痛处。”   月折枝闻言笑了,他轻轻说了句暴殄天物,放下琉璃盏,斜靠在容衍肩膀上。片刻,道:“知道了,笨蛋。”   “然后呢?”   “然后——”月折枝桃花眼看向容衍,“亲笨蛋一下?”   春寒料峭,窗外夕阳渐消。   月折枝忽然坐直身体,倾身亲在容衍左眼眼尾。容衍左眼眼尾像烙下一枚火印,滚烫,他闭上眼,睫羽轻轻颤了下,像一只蝶。   许久,容衍睁开眼,道:“你能不能给我束发。”   “你不是自己束——”   容衍取下玉簪,满头白发散落肩头,“没有。”   月折枝:“”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越发越强了。   “按你之前想束的发型束,之前被打断了。”   “之前想束的发型。”月折枝坐直身体,眼神飘忽,犹犹豫豫,“确定?”   “你不愿意就算了。”   月折枝道:“我第一次给别人束发,束不好。”   容衍从胸腔中滚出笑,“没关系。”   “好吧,你别后悔。”月折枝把容衍按回之前下棋的地方,从镜前取来梳子。   .   片刻。   容衍凝出道水镜,透过水镜,容衍看到自己半束起的发间藏着十二根小辫子,小辫子都辫得很精细,辫尾用银丝带扎出一个俏皮的蝴蝶结。   容衍:“”   “啊——好多小辫子,好多蝴蝶结,怪可爱的。”容玄机和其他人过来讨教,刚好撞击容衍新发型。   面对月折枝疯狂暗示的眼神,容玄机懂了,容玄机悟了,他摸着良心,十分「中肯」地点评道。   “有点像莽荒那边的发型。”其他人闭眼吹,“不错,有品位,实在叫人如阅神画。”   容衍:“”   容衍看向月折枝,月折枝弱弱道:“是你叫我给你按之前想束的发型束的,我都说了你不要后悔。”月折枝说着,溜到容玄机背后躲了起来,只探出个头看容衍。   容衍:“”   容衍收起水镜,视线从月折枝身上移开,平静看向容玄机和其他人,“刚才说好看的,明天都束这个发型,不束的,我最近很有空,不介意和你们切磋切磋。”   容玄机:??   其他人:??   至于吗,我们只是眼瞎夸了两句,你想报仇找罪魁祸首啊!!   第二天,容家长辈惊悚得发现容家出现一堆发型独特的晚辈,个个绑着十几条小辫子,顶着活泼的蝴蝶结。   闹剧之后,月折枝更加认真地吃药,吃了四十三天,阴寒尽散,月折枝终于能停药了。   他如释重负,看天天蓝,看地地绿,看什么都顺心。   医灵说他是放出笼的鸟,乐疯了。   月折枝不理医灵,他缠着容衍要双修,卫师叔说了,病愈后,他能和人双修,但容衍并不动他,浅尝辄止。   问原因。   容衍说他身体还是不如从前,还得再养养。   月折枝恨不得扯他耳边喊,不用养了。然而容衍认定的事,月折枝也无法改变,只得任他去,只是每天晚上锲而不舍地撩拨容衍,期待能双修。   这样无功撩拨了两个月,容衍因他能运转灵力,不再限制他活动。   月折枝不被限制活动,第一反应是要回归心宗看看,容衍陪他回了趟归心宗。   归心宗这些年招了不少新弟子,月折枝看着宗内新弟子陷入迷茫。   然而,他不认识宗内新弟子,宗内新弟子却认识他,你争我抢叫大师兄。   月折枝二十二年,差不多二十三年没回宗,不清楚新弟子为什么认识他,问其原因才知二师弟上个月历练回宗了。   早些年,师尊不知容衍是他双修对象,要他在二师弟和凌踏浪之间选一个做道侣,说早给他安排好了。   ——他十分不解,自然是没有选,两个兄弟选什么?荒谬。   如今,二师弟回宗了,得知他和小师弟在一起了,跑去和凌踏浪喝酒。   喝醉回宗,又说结道侣当结大师兄,又骂小师弟不讲顺序,横刀夺爱。   最后被师尊锤了一通,安静两天,跑去闭关了。   众所周知,没有一个人不爱吃瓜,忽然得到这么一个劲爆的瓜,除一些清心寡欲的弟子,全宗弟子都化身猹,蹲宗里吃瓜。   新入宗的弟子都是些小孩子,比老弟子更爱吃瓜,吃着吃着就认识他这个瓜主了,对他抱有强烈的好奇心和仰慕,仰慕来源于实力和貌美。   月折枝虽然也很爱凑热闹,可他并不想热闹本身,幽怨看向容衍,月折枝碎碎念抱怨。   “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一向酒量极好的二师弟喝醉了都会说胡话,这下好了,刚历练回宗就毁了清白。毁自己的就算了,还要毁我的”   容衍听月折枝碎碎念完,低下头,问,“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月折枝很茫然。   容衍想说二师兄喜欢你,话到嘴边,他看着月折枝茫然的表情,又收了回去。   “二师兄喝得酒是仙人醉。”   “他喝仙人醉?怪不得醉成这个样子。”月折枝蹙起眉,“这二货,要不是闭关了,我今天非揍他不可。”   容衍抿着笑点头,他很快压住笑意,道:“大师兄可记得你几个月说了什么话?”   月折枝朝他看去,“说了什么?”   六月盛夏,骄阳似火,容衍撑着伞,树影盖在他脸上,缓缓握紧伞柄,手背青筋浮现,容衍道:“没说什么。”   “我想也是没说什么。”   容衍嗯了声。   两人接下来又去拜见了师尊、卫师叔。   拜见完,返回容家,月折枝接着撩拨容衍,然而容衍依然坚持他身体还没恢复好,不动如山。   月折枝撩拨了几个月实在累了,刚好师尊召他回宗,月折枝跟容衍说了一声,回宗了。   容衍并未阻拦月折枝,月折枝如今已恢复健康,他也并未一同回宗,容家分家那边账本出了问题,他得去处理。   处理完,接下来,还有冬猎。   安排好冬猎,听说南山秘境即将开启,他表面是个元婴初期修士,为了隐藏身份,要去趟南山秘境。   容衍一一安排着事情,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月折枝怎么能不记得他之前说过什么话。   明明说好,病愈了就结为道侣。   容衍承认自己是有点赌气,想月折枝自己记起说过什么。   可假如月折枝不记得了,他也不会很生气,只要月折枝按约定,请他看雪,他就告诉月折枝忘记了什么。   .   容衍处理完容家分家账本,左盼右盼,终于等来看雪之日。   与去年这天不同,今年这天,天上飘着小雪。   容衍斟了茶,等月折枝联系他,月折枝还在归心宗,可容衍从天亮等到天黑也没见月折枝联系他。   房间内灯火从薄薄的灯罩中透出,容衍站起身,缓缓倒掉桌上冷茶。   冷茶如注,倾入绿植。   罢了。   可能是在忙什么事,忘了吧。   没事。   容衍垂下眼,他拂灭房间内的灯,坐在黑暗中。黑暗中,容衍心脏一阵阵绞痛,他鼻尖直冒冷汗。大滴大滴冷汗落在地面。   房间外,雪声细细簌簌。   不知过了多久,摆放在桌上的联络玉牌亮起。   容衍痛意已消失,他抬起打湿的眼帘看向联络玉牌。   看来好一会,才在联络玉佩光芒快熄灭时,接通联络玉牌。   月折枝的声音从联络玉牌那边响起,夹杂风雪的呼啸声。   “为什么这么久才接?你在忙什么事?”   容衍浸在黑暗中,沉默无言。   “怎么不说话?”月折枝问。   “不想说话。”   “你好像在生气。”   容衍道:“没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   “去年说请你看雪——”   月折枝话音未落,容衍截了去,“你有事就先紧事,我从没把你请我看雪当真。”顿了下,“冬猎过几日要开始了,你要不要来看?”   “看情况。”月折枝回答。   容衍嗯了声。   月折枝忽然笑出声,“还说没生气,气都要冲上云霄了。好了好了,气葫芦,别生气了,来观雪楼,我请你看雪。”   “这么晚了怎么看雪——”   “快点!我在观雪楼等你。”   .   观雪楼银装素裹,容衍撑伞来到观雪楼。   月折枝一身雪衣,早已坐在观雪楼等待,他身侧放着一大把雪梅。雪梅应该是刚折的,花苞在高于外界温度的观雪楼还带着厚雪。   容衍抵达观雪楼,见月折枝衣着单薄,取出狐裘,走至月折枝身旁,弯身为月折枝披狐裘。   月折枝站起身,笑眯眯亲他一下,“我不冷,不用狐裘。”   容衍充耳未闻,依然严严实实给月折枝系上狐裘。   月折枝左右转动,“我真的不冷。”   容衍握住他手,“不冷你手为什么不暖?”   “你越来越爹系了,爹系男友。”   “爹系男友?什么意思?”   月折枝轻咳一声,“天机不可泄露。”月折枝说罢,见容衍蹙起眉,立刻转移容衍注意力,将容衍拉到来到朱红围栏前,“看天上。”   容衍道:“看天上做什么?”   “你看就是了。”   “正在看。”   天上飘着雪,到处白茫茫一片,唯有天空泛着黑。   容衍望向天空,“你要让我看什么,现在观雪未免有点不合适——”   话音未落,天空流泻出蔚蓝极光。   蔚蓝极光轻薄如鲛纱,出现几息后,又泛出淡淡的紫,紫中带着红,不出片刻,将整片天空塑亮。观雪楼下,倒入水中的梧桐泛出绿意,飘在空中的鹅毛大雪映入极光中,边缘泛出白光。   如此盛况,极光笼罩的地区皆沸腾起来。   容衍听到惊呼声、感叹声、询问声,一切噪杂如白日。   “好看吗?”月折枝问。   容衍望着天空,“师尊召你回宗,你应当有事有忙,什么时候布置出这么大个阵法?”容衍一眼认出极光源自天空之上的无形阵法。   “师尊召我回宗是假的,布置阵法是真。这阵法可真难布置,我请教了善阵法的岳前辈,又去极地观摩了极光,这才紧赶慢赶,在今晚布置好。怎么样,好看吧?”   容衍没说话。   许久,他看向月折枝,月折枝正看着他,容衍侧头,正好撞到月折枝眼睛里。   那双眼睛里倒映着极光和雪景,也倒映着他。   容衍喉咙发紧,他声音低哑,“好看,可你不必如此费心。”   “你值我费心。”   月折枝声音和着风雪,有些模糊,然而容衍却听得很清楚。   “正如我历练时所说,我若有心上人,我必然要给他最好的。我力所能及范围内,最好的。听说给他最好的,就蒙住他心。”   “那你成功蒙住他心了。”   “成功了怎么不见他提何时合籍,结为道侣?”   “他以为你忘了,在等你提。”   “那要是我永远不提,他也永远不提了?”   容衍笑出声,“当然不是,你若永远不提,他按捺不住,至多两年就要提了。”   “两年?还挺能忍。”月折枝笑着看向天空,极光下的雪,如梦似幻,“现在我提了,他想什么时候合籍,结为道侣呢?”   容衍早在准备合籍,结为道侣,若不是月折枝身体抱恙,月折枝住进容家那日,他就将月折枝圈进道侣身份里。   闻言,容衍握住月折枝手,十指相扣。“明日我带聘礼去提亲,提亲后合八字、定聘等只需两日,在提亲后就能同步进行,筹办大典合籍时间久点,三日。所以五日后就合籍,结为道侣,你觉得如何?”   “我是没意见,但五日后不是冬猎吗?”月折枝揶揄道,“你不筹备冬猎了?”   容衍滞住,他竟有些恼火冬猎。   月折枝笑出声,他踮起脚,凑到容衍耳边,轻声道:“容大公子,月末怎么样?” 第132章 尾声   最后合籍日期依着月折枝的意思, 定在月末。   月末天气更冷了,但这不妨碍合籍。   容衍按照流程做完一切准备,以通知函邀请双方亲朋好友来参与他和月折枝的合籍大典——没有邀请月家, 月折枝与月家不合。   亲朋好友皆应了,只有凌踏浪和二师弟没来,一个推脱说有事, 一个说要专心闭关冲元婴期。   容衍自是知道他们不来的真正原因,不过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月折枝即将成为他道侣。   合籍大典那日,纷纷扬扬的雪停了。   月折枝和容衍一身喜服, 在热闹的飞霞谷合籍, 正式结为道侣。   他们是同性道侣,没有嫁娶之说, 不分娘家夫家, 结为道侣后, 随意回哪方。   月折枝怕回宗被师兄弟灌喜酒,跟容衍商量,当晚回了容家。   然而他千算万算没算到, 旧时好友和同脉师弟师妹得知他们为躲喜酒,回了容家, 一个传送阵法, 也来了容家。   喜酒这下是躲不了,月折枝坦然接受, 放言千杯不倒, 要教他们做人。   此番豪言激得大家纷纷上前敬酒,“月折枝(大师兄), 你要喝醉了,你今天就承认你不行!”   男人绝不承认不行!月折枝来者不拒,敬酒就喝,容衍拦都拦不住。   再者,今日是他们合籍的大喜之日,他总是拦也不是好事。   容衍稍稍思虑片刻,暗地叫了容玄机、医灵来拦酒。   容玄机善交际,医灵会说话,两两阻拦,终是不再敬酒,放过月折枝。   容衍吩咐下人照顾好客人,抱起月折枝。月折枝已然醉得站不稳,他脸上红晕蔓延到耳根,眼神迷离,看什么什么在转,察觉容衍抱自己,月折枝扳他手。   容衍见月折枝挣扎得厉害,改抱为杠,直接杠回住所。   住所隔绝热闹,月折枝这才安静下来,容衍将月折枝放在床上,给月折枝褪去喜服,一旁的侍女端来醒酒汤。   容衍给侍女发了红包,接过醒酒汤,扶起月折枝。   侍女退出喜房,顺手带上房门。   “难受吗?来喝点醒酒汤。”白瓷勺勺起一勺醒酒汤。   月折枝迷迷糊糊躲醒酒汤,“我千杯不倒,没醉,我不喝!”   “你醉了,别躲。”   “如果我把两个你看成四个你,那才是真的醉了!”   容衍:“”   “好,你没醉。”容衍放下醒酒汤,站起身,他走出房间,然后又走了回来,用白瓷勺勺起一勺醒酒汤递到月折枝嘴边,“我给你端了糖水,喝不喝?”   “糖水?”月折枝这下不躲了,张口,容衍喂他一勺,月折枝当即皱起眉。   “糖水为什么是这个味道。”   “糖水本来就是这个味道。”   “是吗?”月折枝有点迷茫。   “是。”容衍连哄带骗喂月折枝喝下醒酒汤,他放下空碗,按着月折枝躺下,“睡会吧,睡醒就不难受了。”   月折枝一把抓住他手,将他拉到床上,跨坐到他腰上,“我没醉,不困,我要——”月折枝眼神迷离,他望向床顶香囊,忽然忘记自己想说什么。   容衍只喝了一杯酒,神志清醒,他自下而上看着月折枝,“别闹了,下来,睡觉。”   “没闹。”   容衍按住月折枝背,往胸膛一压,在月折枝倒在胸膛时,翻身强行将月折枝按在床上。“你不难受吗?”   “不难受。”月折枝细白手指抓住容衍正红衣领,容衍凌厉冷冽,即便是喜服这般正红的颜色也没将他原本给人的形象压下。   月折枝抓紧容衍衣领,他在狭窄的空间中仰头,盯着容衍。   酒意将他脑袋熏得不清,他呼吸间尽是容衍身上的寒松香,强势气息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   月折枝因酒劲昏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清明几分,可能是醒酒汤开始起作用,他松开容衍衣领,抬手轻轻按容衍饱满的喉结。   “小师弟,合籍之夜,你舍得我睡着?”   灯光融融,容衍喉结在月折枝指腹下滑动。   他盯着月折枝,月折枝被他身躯挡住了光,昏暗环境下,乌发如云,而容貌越发摄人,唇瓣像沾了胭脂,嫣红柔软。   月折枝微微扬起头,淡淡的剑南酒香从他齿间呼出,尽数撒在容衍唇边。   “我身体真的好了,没醉,不困,可以双修。你试试。”   容衍呼吸间全是剑南绵长微涩的酒香,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尝到,他呼吸沉重了几分,片刻,双臂一撑,坐了起来。   “容衍——”月折枝以为他要走,正要抓住他手,却发觉他并不是要走。容衍放下床帘,光线被床帘遮掩,暗了几分。   朦胧光线下,容衍俯身解开他中衣衣带,虚虚压在月折枝身上,吻在月折枝眼尾。月折枝下意识闭上眼,吻很轻,点了一下滑到他左侧脸颊,月折枝听到容衍说。   “很多年没双修,如果受不了,一定要告诉我。”   月折枝睁开眼,他被酒精麻痹的头脑更清晰了,抬手抱住容衍,月折枝说,“受得了。”   月折枝攥紧容衍喜服,接着说,“我给你当炉鼎。”   容衍亲月折枝脸颊的动作顿住,他抬头,盯着月折枝。“你都知道了?”   月折枝没说话,他仰着头去吻容衍。   容衍目光晦暗,他加深了这个吻,从里到外,慢慢品尝着剑南酒香。酒香崩断了容衍理智,许多年未在一起,甫一失去束缚,又是这么重要的日子,容衍无法做到克制,像沉默干涸的荒野,陡然迎来一场春雨,疯狂汲取生机。   干柴..烈火,抵死缠/绵。   第二日,月折枝感觉全身被碾碎了一般,抬手都没力气,他把脸埋在被间。   容衍已然起床,轻轻给他按摩腰部。   容衍按摩手法虽不熟练,加上灵力却很能舒缓身体疼痛和疲惫,月折枝指点着容衍按完腰部再给他手臂按一下。   待身体舒服很多后,月折枝抬起脸打量容衍。   容衍此时一身靛蓝,腰束两尺宽玉带,白发用青玉簪半束,风流蕴藉。   容衍察觉月折枝在打量他,抬眸,“怎么了?”   “没怎么,我就是看看昨晚把我当炉鼎用的狐狸精今天怎么样了。”月折枝笑眯眯道,他声音沙哑,带着昨晚欢/愉后的春意。   容衍闻言,动作一顿。   他给月折枝舒缓好身体后,捏了捏月折枝后颈软肉,道:“狐狸精让我转告你,他今天很好,只是下次双修,你不要逞强,受不了可以踹他。”   月折枝忍不住笑出声,他滚到容衍怀里,眉梢眼尾艳丽。   “好啊,下次把我弄痛了,我就把他踹到床下去,再拧起他狐狸尾巴,揍他。”   容衍说好,顿了一下,问,“你之前说结为道侣后,告诉我两个秘密,什么秘密?”   月折枝惊讶地看向容衍。   “你忘了你说过这话?”   “虽然我很想为自己辩解,但我确实忘了我说过这话。”月折枝抓住容衍衣袖把玩,“不过现在记起也不迟。”月折枝坐起身,凑到容衍耳边。   “第一个秘密,你前世出生时,我也从仙器里出来了,可我刚出来,修行太浅,不能化形,便一直待在你身边闹你,想你看到我。之后我能化形了,照着你化的,但应家灭顶之灾也来了,没能去找你。”   “第二个秘密,我炉鼎体质发作后不久,去过现代,然后,我发现我们都处于一本书中,我是炮灰,而你是与主角同名同姓的路人。”   “我一开始是想找主角骗点气运,但找错人了,找到你了。”   月折枝跟容衍说完秘密,起身整理好仪容,转身却发现容衍还在出神。   “回神了。”   容衍这才回神,他整理好衣服,替月折枝撩起垂在耳垂的发丝,别在耳后。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两个秘密。”   “第一个你不觉得很有缘吗?你出生时我也被你带着出来了。”   “确实有缘,而且我很高兴。”因为这样算来,他比凌踏浪更早遇见月折枝。   “至于第二个秘密,我觉得我们都结为道侣了,你的身份我知道,我的秘密你也应该知道。”月折枝说到这里,担忧道,“你是不是不能接受我们所处世界是本书?其实我刚知道时,也很不能接受,所以产生了妒忌之心,想去骗点气运。”   容衍道:“我不认为这是本书,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从你知道所处世界是本书时,这个世界就已经因你接下来的行动变真实了。”   月折枝一愣,“你这个见解倒很新奇,我喜欢。”   容衍道:“就算不是真实,是本书,我也不在乎。”容衍抱住月折枝,“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气运分解,你大可以去寻新主。”   月折枝看不得容衍愧疚,他认真道:“受害者无罪,从始至终都是我自愿的,不用觉得对不起我。况且,你的气运分了我,与我殊荣同归。”月折枝说着,给他看戴在手腕的红绳。   容衍不吭声。   “笑。”月折枝从容衍怀抱中挣出,按住容衍嘴角往上,“我跟你讲,笑一笑,十年少。你多笑笑,争取让我当长辈。”   容衍忍不住笑,他抬眸,抑郁见日,拉开月折枝手,“你怎么还记着给你发红包的事?”   “我可记仇了,惹到我了,我记个几十年。”月折枝道。   容衍真不知道师尊是怎么养出月折枝这般钟绢灵秀的人,一言一行都讨喜可爱。容衍抱起月折枝,放到桌上,低头含住月折枝唇瓣。   侍女按规矩,端着酒酿小汤圆,两人正耳鬓厮磨,听见敲门问候声,容衍放下月折枝,替月折枝顺气。   月折枝气顺后,遮住唇上咬破的痕迹,侍女这才得容衍许可,端着酒酿小汤圆进门。   酒酿小汤圆雪白,里面包裹着甜甜的芝麻花生碎。   月折枝吃了半碗酒酿小汤圆,将剩下的全勺到容衍碗里,让容衍替他吃完。   合籍后第二日时间很紧,吃完酒酿小汤圆,月折枝跟着容衍去容家祠堂上香。   族长在两人上香后,将月折枝纳入族谱,给了容家令牌。   容衍弯身,替月折枝系好令牌,同去拜见父亲母亲,又见了舅姑等人。出于礼节,长辈都给了见面礼,拿好见面礼,月折枝和容衍在下午回宗,拜见师尊、义父。   ——拜见长辈,并不拘先后,怎么方便怎么来。   拜见完师尊义父,程问雲带他们去祭拜了月折枝父母。   忙忙碌碌,一天很快过去,但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例如清点合籍收得礼,整理支出。   月折枝昨夜被折腾了一夜,今天又忙了一天,实在不想清点整理,他拉着容衍去休息。   容衍让他先休息,说自己来清点整理。   月折枝往他背上一趴,“你怎么着急清点整理做什么?明日有得是时间。”   容衍道:“明日清点整理不出来,预计要三日。”   “你预计错了,我们一起清点整理,应该是一天半。”   容衍低笑,他放下支出账单,“习惯一个人,忘了你我合籍为道侣。”   月折枝闻言,哭笑不得,他咬住容衍耳垂,轻轻磨了磨。“容大公子,以后不许忘。”   容衍抓着他手臂,把他拉进怀里。   毕竟是合籍第二日,容衍还是很想月折枝,他摩挲着月折枝唇瓣,压低嗓音,用一种近似蛊惑的语气问,“折枝,你想我吗?”   “有那么一点点。”   片刻,容衍又问,“想吗?”   “混蛋。”月折枝颤抖地绷紧脊背,几缕黑气从他领口没入,他没能抓住,只能伸手绞住容衍衣襟,声音带着鼻音,“出去。”   容衍盘坐在榻上,他衣摆被月折枝压着,只露出一个角。微微低头,容衍指尖探入月折枝口中,湿润温暖。   “想不想?”   “很想。”月折枝许久,带着哭腔道。   夜里下了小雪,然而两个人靠得那么进,根本听不到雪声,他们听到对方心跳声,汗珠滚落于对方皮肤上的声音。   第二天早上,月折枝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容衍从床上踹下去。容衍被踹下去,恍若无事人,又回到床上,细细询问月折枝现代。   月折枝知道容衍是在转移他注意力,可他实在想炫耀现代所见所闻,就揭穿容衍,顺着容衍的话由,告知容衍现代是什么样的。   “与修仙界不同,现代高楼林立,科技发达,他们的世界没有灵气,也没有妖魔鬼怪,出行靠得是交通工具。通常”   容衍听月折枝说完现代是什么样的后,基本能在脑海里勾勒出现代模样。他点了点早些时候纹在月折枝左胯骨上的字。   “这样听来,现代倒是很有意思,特别是华夏。”   “嗯嗯,特别有意思。”   “当初你是怎么去现代的?”“不知道,睡了一觉就过去了。我猜测可能是时空产生了交叠,我刚好在交叠处,阴差阳错就进入了现代。”   容衍沉思片刻,向月折枝要了他当时过去的年份和日期。   “怎么?你也想去看看。”   容衍道:“有机会自然想去看看,我看你也很想再去看看。”   月折枝口是心非,“才没有。”   两人腻了会,这才起床清点合籍收得礼,整理支出,比预计时间要多半天才清点整理好。   清点整理后,几乎没有什么事,两人准备去南山秘境。   容衍表面还是元婴初期修士,需要去南山秘境寻找机遇,提升修为。   月折枝见容衍去了,虽自己体质特殊,不能靠除双修外的方式来提修为,却因舍不得容衍,也前去南山秘境。   南山秘境在小年后一日开放。   那日虽没有下雪,却是风夹雨。   容衍撑着伞,伞上有阻风隔雨咒,他走在月折枝身侧,两人不紧不慢,踏着青石道朝南山秘境走去。   南山秘境前,各路修士剑拔弩张,只待南山秘境一开,便冲入南山秘境,抢占资源。   月折枝遥遥看到这一幕,侧头看向容衍,笑道:“这么多人,你可要看紧我,万一我被拐走了怎么办。”   容衍抬眸,看向前面的人,“应该没人有这胆子,有这胆子的人都是尸体。”   “你说什么?”   南山秘境快开了,冷风呼啸,雨如玉珠般砸在地面。   月折枝在这种瞬间噪杂的环境下并未听清容衍在说什么。   容衍神色温和,他指尖顺着月折枝温热掌心而下,握住月折枝手,十指相扣.   “我说,我会护着你。”   只有我活着,谁都不能动你。   .   千载之后,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唯有容家、归心宗依然屹立不倒。   有人说它们屹立不倒靠的事飞升录上的两个名字。   一位少年翻开飞升录,飞升录上记载的都是飞升成仙的人,他从头至尾,翻到最后一页,指着最后一个名字笑着对一个青年道:“容衍,快看,容家大公子与你名字一模一样。”   青年道:“我知道容大公子,据说他也曾修无情道,后来改为修剑道。”   “为什么改为剑道?”少年年龄太小,未曾听闻多少关于容衍和月折枝的事。   “据说是因为他道侣月折枝。”青年点了点容衍上面的名字,“我如今也快飞升了,倒是想见见容大公子和他道侣。”   “有什么好见的?”少年问。   “欣赏。”   青年抬首看向蔚蓝天空。   仙界,容衍若有所感,看向一旁的云池,云池中映着整个修仙界。   “你在看什么?”   月折枝忽然从后面冒了出来,雪衣飘飘,也看向云池。   容衍遮住云池,拉过月折枝,“不是说发现了时空交叠的痕迹吗?带我去看看。”   “好。”   两人穿过仙气缭绕的走廊,身影消失在高耸殿宇间。   ——全文完结——   2022/7/18东北大灰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