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预言害死人[西幻]》作者:间酌 文案: 《神圣帝王》这个故事讲的是一个王子历经磨难,终于掌握大权,成为神圣帝王,并消灭了邪恶的巫师,将神的恩泽遍布大陆的故事 谢依穿成了那个虐待王子,最终被王子残忍报复的巫师。 他睁开眼睛时,王子正跪在他面前 “他”已经用王子试了半年的药 来晚了,仇已经结下了 顺便一说,原身还是个实力不高的水货 为了合情合理地离开,不惹其他巫师怀疑,谢依做了两件事 一:硬造出一个“王子塞希图斯会成为巫师谢依的丈夫”的假预言,解释他不在自己巫师塔里待着,隐姓埋名跑到偏僻小国里还欺负这个国家的王子的原因 二:把主角当成工具人,硬塞了一段“巫师被王子强迫了一整夜”的幻觉,顺理成章的离开 做完这一切后,他立刻离开王宫,回到自己的巫师塔里潜心学习,打算提升实力保护自己 塞希图斯得知那个以欺辱他为乐的巫师仓皇的离开了宫廷 一向高高在上的巫师被他压在身下,挣扎无门,哭得眼尾通红的画面还印在他的记忆里 巫师走的很匆忙,很多东西都没带,他得知了巫师憎恶他的原因: 【我都做了些什么?难道命运真的是不可更改的吗?】 他看着摊开的纸页,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我亲爱的法师阁下,你的预言还远远没有结束呢。” “命运不会这么轻易饶过你的,我保证。” 塞希图斯x谢依 内容标签: 奇幻魔幻 穿书 爽文 西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塞希图斯,谢依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假预言居然成真了 立意:在逆境中也要自立自强 作品简评: 谢依只是无意间阅读了一篇古旧手稿上的故事,没想到就穿越成了故事中会被主角残忍杀死的反派巫师,为求生存,谢依不得不编造出一则假预言,维持原巫师的人设。为了更好的在这个混乱的异世界活下去,谢依开始整合巫师们的力量,成为名副其实的巫师首领,也渐渐和故事中的主角产生纠葛,经过一连串事件之后,原本敌对的双方渐渐擦出爱情的火花。 本文文笔细腻流畅,语言幽默风趣,设定新颖,人物形象生动,主角之间的互动充满戏剧性的张力,引人入胜,节奏紧凑,扣人心弦,随着剧情的逐步展开,各色各样的人物接连登场,一个生动有趣的西幻世界跃然纸上,是一篇值得一读的文章。 第1章 一个十分嚣张的巫师 谢依坐在一张宽大的书桌前,面前是一个单膝跪地的男人。 男人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四周一片寂静。 这是一间没有窗的石砖房,外面的光线照不进来,显得十分阴森,房间里堆满了书和各种仪器,墙角点着四支火炬照明,火是幽绿色的,暗绿色的火光给眼前的一切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 “阁下,药效已经消退了。” 跪在谢依面前的男人开口,他说话时声音平静,低着的头也没有抬起来。 谢依没有回应,他正在接受一段不属于他的记忆。 一个名叫谢依的巫师的记忆: 谢依,现任巫师首领,现在正在达奇王国的王宫里,用这个国家的大王子试药。 一个十分嚣张的巫师。 谢依昨天刚看了一卷手稿,那是他闲来无事,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泛黄的稿纸上写了一个简单的故事: 一个名叫塞希图斯的王子在经历重重困难之后,成功将神圣教会的荣光播撒到大地的每一个角落,同时消灭了所有的邪恶代表:巫师。 故事里也有一个叫做谢依的巫师,出场很早,他就是主角重重困难中的一个,应继王后所邀前来用主角试药的反派巫师首领。 这个巫师首领死的很惨,主角后期抓到他之后,用火一点一点的烧死他,足足折磨了他三个月。 故事篇幅不长,一共只有二十页纸,但令人称奇的是主角折磨巫师首领的部分足足占了五页,作者花了四分之一的篇幅,描写极其详细。 很明显,作者对血腥暴力的东西比较感兴趣:塞希图斯王子建功立业的过程他几乎不怎么写,一笔带过,在塞希图斯王子用酷刑折磨俘虏的情节倒是很舍得笔墨,大写特写。 如果刨去这些血腥的描写,剩下来描写塞希图斯王子人生轨迹的故事篇幅占不到三页。 这篇连标题都没有的手稿故事,现在成了谢依的人生。 谢依朝书桌下探出手,拧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痛感强烈,非常真实。 他不是在做梦,他是真的穿越了。 穿越成了手稿故事里下场凄惨的反派,巫师首领谢依。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现在跪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就是故事里的主角,塞希图斯王子了。 未来的神圣帝王,塞希图斯。 而根据他得到的记忆,他已经用塞希图斯试了半年的药。 ……来晚了。 塞希图斯现在应该恨透他了,他们的梁子已经结下,看后期塞希图斯运用在俘虏身上的种种酷刑,塞希图斯不是个善良的人,这个矛盾似乎没什么解决的可能。 四周一片寂静,谢依不说话,跪在他面前的塞希图斯也不说话。 “今天就到此为止。” 谢依按照记忆里的口吻说道:“王子殿下,您可以离开了。” 言辞是尊敬的,但语调漫不经心,那声“王子殿下”戏谑极了。 塞希图斯站起来,微微俯身朝谢依行了一个礼,“那么我就先离开了,阁下。” 他的语调还是非常平静,没有丝毫感情。 刚刚原身用在他身上的魔药有非常强烈的副作用,用在一般人的身上,那人大约会痛得在地上打滚。但塞希图斯看上去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连表情都没有变化,非常平静。 谢依的目光停留在对方被冷汗浸透的衣服上,明白不是他的药效出了问题,而是塞希图斯非常能忍耐。 塞希图斯拥有一副好面容,像手稿里描绘的“如太阳神一般俊美的容貌”,英俊又优雅。 但看过手稿故事的谢依知道他是个威胁,一个极其危险的威胁。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露出一点破绽,塞希图斯都会抓住机会要了他的命。 他离开之后,谢依才有时间思考他现在的处境。 按照他得到的记忆,他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几乎可以说是站在悬崖边上。 手稿故事里说他是应继王后的邀请前来,但没说他堂堂一个巫师首领,为什么要离开自己的巫师塔,跑到一个国家的王宫里用他们的王子试药。 明明他自己的巫师塔里有更多的实验品。 而他得到的记忆把这一切不合理的地方都补全了: 原身是一个没有什么天赋的巫师,他的灵魂强度不够高,之所以能够得到巫师首领的位置,是因为上一任巫师首领是他的导师。 他的导师对谢依非常好,在离世之前,把他的东西都留给了谢依,包括巫师首领的位置和一个巫师塔。 巫师首领的位置倒还好,巫师集会本来就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对巫师们没有多大的约束力,巫师们并不是特别在乎谁是首领。但巫师塔就不一样了。 巫师塔是高等巫师的身份象征,能给巫师们的研究提供极大的便利,不仅如此,巫师塔里还有大量的珍贵材料和完善的实验器材,相比建立一座空荡荡的新巫师塔,巫师们更倾向去抢夺现成的。谢依导师的巫师塔就是从一个巫师的手里抢来的。 巫师们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当你想要得到另一个巫师的巫师塔时,你要向那名巫师当场发起挑战,如果那名巫师输给了你,那么他所拥有的巫师塔以及巫师塔里所有的东西,就会是你的了。 而相应的,如果你输给了他,你的所有财产都会成为他的,就连你自己也必须成为对方的仆人。 原身为了避免被挑战,只好找一个地方躲起来,免得有巫师找上门。 在导师的帮助下,原身的表面工作做得做得还不错,到目前为止,还没人知道他其实是个草包。 达奇王国是一个贫瘠的边缘小国,原身已经在这里躲了半年了。 他和继王后达成了交易,他替继王后除掉塞希图斯,好让继王后的小儿子成为未来的国王,继王后则帮他隐藏行踪。 为了使继王后满意,他每次用在塞希图斯身上的魔药都带有强烈的副作用,如果换做一般人,早就忍耐不住痛苦死去了,但塞希图斯却意外的顽强,直到现在还活着。 他从没见过这么顽强的试验品,多少有些惊奇,用的药副作用一次比一次强,但塞希图斯每次都撑过来了。 继王后已经开始着急了,因为塞希图斯今年已经十九岁,而老国王明显命不久矣了。 谢依走到了角落里的一面全身镜前,原身为了更好的隐蔽自己,时时刻刻都带着面具,谢依摘下面具,镜子里的人和他对视。 苍白的面,殷红的唇,微微上挑的眼。 和他本身的面容非常相似,唯一不同的就是肤色更苍白了,看着有些阴郁和脆弱。 巫师们习惯留长发,之前的巫师谢依也一样,乌黑的长发及肩。 谢依颇为不习惯的把碎发往耳后撩了撩。 “谢依。” 他对镜子里的人道,镜子中的倒影也张开了唇。 就连声音也相似,只是更冷了点。 门突然打开,谢依听见了轻巧的脚步声,他转身看去,穿着墨蓝色长裙的妖艳女人正对着他微笑:“巫师阁下。” 谢依转头看向她时,她愣了一会。 她从未见过谢依的样貌,不过她此前对此也不感兴趣,在她的想象中,巫师的脸通常和癞蛤蟆的脊背类似。 直到现在。 等她回过神来之后,谢依已经重新戴上了面具,“王后陛下。” 继王后卡蜜拉弯起红唇,“巫师阁下,我想您是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来的,对吗?” 谢依声音冷淡,“我知道,但现在还不到时间。” 通过记忆,谢依被灌输了一大堆巫术知识,他需要时间来了解自己的天赋。 巫师的天赋取决于灵魂的强大与否,现在这具躯壳里的灵魂换了一个,不知道天赋会不会发生变化。谢依需要知道自己的天赋,他的天赋会是他制定计划的重要前提。 天赋高和天赋低,会影响到他对以后的规划,他需要时间独处。 “可是我们之前约定过。”卡蜜拉眉头皱起:“我为您掩藏行踪,您为我处理掉他。” “我不打算违背我们之间的约定。” 谢依回答道:“现在还不到时间。” “国王陛下已经病重,他必须死。” “我可以让国王好起来。” 王后挑起眉,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我亲爱的巫师阁下,您不会不知道国王陛下为什么病重吧?” 谢依当然知道,老国王病重就是王后下的手,用的是他给的魔药。 “现在还不到时间。”谢依靠近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王后,他黑色的瞳孔紧紧盯着王后,“你会给我时间的,对吗?王后陛下?” 在他黑色的瞳仁深处,似乎有一个细微的旋涡,它安静又沉默地旋转着,牢牢地吸引住了王后的目光。 “……是,我会的。” 王后显得有些恍惚,谢依看着她如来时一般离开了这间阴暗的实验室,心下松了口气。 他刚刚下意识试了试记忆里最简单的心灵暗示,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或许他的天赋比原来的谢依更高? 谢依按照记忆中的那样在门上下了一个封印术,没有遇到困难,十分顺利。 这样就没有人能够闯进来了。 然后谢依就开始在这间屋子里实验各种巫术。 释放巫术的时候,他能感到有种能量随着巫术的释放从他的身体中流走,或许那就是灵魂力量。 他没费多大劲就试完了他记忆中“谢依”会的巫术,没感觉到疲惫。于是翻开了导师留下的手札,继续试验其它难度更高的巫术。 谢依依旧没有遇到什么困难,但他在感到疲惫时就立刻停手,贪多嚼不烂,他现在掌握的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自保了。 他并不想在一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 谢依坐回桌前,把自己刚才的表现和记忆中其他巫师的能力进行对比,保守估计,他现在的能力应该在高级巫师的范畴。 想到书中描写的未来,谢依并不打算在王宫里久留了。 他需要尽快回到自己的巫师塔里,提升实力。 毕竟,他已经和主角塞希图斯王子结了死仇,而从书中描写的塞希图斯王子的性格来看,他们握手言和的几率不大。 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让他在未来的危机中占据主动权。 第2章 鹰身女妖 谢依决定要尽早离开王宫,回到他的巫师塔里。 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他该用什么理由离开? 如果只是离开的话,那十分方便,但谢依要的是顺理成章地离开。 一个简单的办法,他杀了塞希图斯,完成和王后的约定,然后离开。 不过谢依并不打算这么做。 第一,他和塞希图斯无冤无仇,没必要对这个受了半年折磨的倒霉王子下毒手。第二,塞希图斯是手稿故事里的主角,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个类似于主角光环的东西。 保险起见,谢依决定另想办法。 在故事里,塞希图斯之所以最后能在巫师首领的手中活下来,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一只鹰身女妖闯进宫廷,塞希图斯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它斩杀,建立了威望。第二就是在巫师首领准备对他下狠手的时候,一个无名巫师来到宫廷对谢依提出挑战,谢依输了,顾不上和王后的约定,狼狈逃离。 这也是谢依接下来要面对的危机。 故事里说是巧合,是神明安排给塞希图斯的考验和机遇,但谢依不这么想。 他在看故事的时候,能从字里行间看出来,塞希图斯是一个残忍且聪明的人,他猜测这两件事大概率是塞希图斯一手安排的。 不过不管怎么样,在离开王宫之前,谢依必须面对这两件危机。 这也是一个立人设的好时机。 他要亲自杀了那头鹰身女妖,要正大光明的打败那位前来挑战他的无名巫师。 在这个危机四伏的世界里生存,需要的是实力。 现在谁也不知道躲在这个偏远小国的他是巫师首领,但以后总会有人知道的。 起码,他会让那个无名巫师知道。 巫师首领隐姓埋名到这么一个偏远小国来的目的是什么,当然不是因为实力太低躲到这里来,谢依要让其他巫师以为自己有一个不得不来的目的。 至于塞希图斯,谢依并不打算对他动手。 虽然故事里写的是塞希图斯带领军队对巫师斩尽杀绝,但结合记忆来看,这其实是注定会发生的事。 巫师做实验的时候往往会随手抓捕无辜的人来当实验品,心情不好了就会用巫术折腾普通人,有时候还会故意制造瘟疫,站在普通人的角度上来看,这简直是一伙可怕的邪恶势力。 如果巫师们不改掉这种草菅人命的作风,就算没有塞希图斯,迟早也会有其他人。 假如谢依现在的身份是普通人,他一定会对塞希图斯灭绝巫师的行为拍手称快,但他是巫师中的一员,还顶着一个巫师首领的名头。 要是有人打算对巫师动手,他一定首当其冲。 ……鉴于巫师们的利己作风,他说不定还会被巫师们直接推出来当靶子。 于是他在羊皮纸上写下: 一、提升实力 二、顺理成章地离开王宫 三、让“巫师首领”的称号实至名归 接下来三天,王后都没有再过来催促他。谢依抓紧时间,把导师手札上记录的巫术全都掌握了下来。 或许他的天赋真的很高,掌握这些对他来说并不费力。谢依还试着改良了两种巫术,效果不错。 这三天他也没有让塞希图斯来给他试药,他不要求,塞希图斯当然不会主动来。 手札翻到了最后一页,上面记载的是一个预言魔法。 谢依这段时间亲身体验了魔法的神奇,跃跃欲试,想看看自己能预言出什么东西。 他按照要求准备好了材料,闭上眼睛进入冥想状态。 逐渐的,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段模糊的影像。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正掐着另一个人的下巴: “……我抓住你了,我亲爱的巫师阁下。”虽然声音有些失真,但谢依还是听出了声音的主人,这句话是塞希图斯说的。 紧接着,塞希图斯转过身来,他英俊的面庞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残忍而邪狞,谢依看得更清楚了点。 塞希图斯掐着的人有一张和谢依极为相似的脸,他的手脚都被镣铐锁住,而他待着的地方阴森黑暗,很明显是牢房。 预言到此结束,谢依没能看出更多的东西。 “谢依”被塞希图斯抓住了,戴上了镣铐被关在牢房里。 这是原故事的走向。 谢依没把这则预言放在心上,他合上手札,闭上眼睛在脑海中仔细回想。 他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记忆力变得出奇的好,只要是和巫术有关的东西他都能过目不忘,但这也仅限在巫术的范畴之内,谢依试过去翻看一本和巫术无关的书籍,但是当他合上书的时候,他对书中的内容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 并不能像看巫术书籍那样,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谢依这三天不仅仅练习了巫术,他也花了很多时间阅读这个世界的历史。 “谢依”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多少关于普通人的了解,巫师们拥有了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力量,并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普通人如蝼蚁一般卑贱,只是他们实验的材料。 但谢依并不这么认为,他知道普通人的力量有多大。 最后塞希图斯之所以能够彻底消灭所有的巫师,普通人的功劳不可谓不少,他们仇恨巫师,只要发现一点巫师的踪迹,就会立刻向塞希图斯的军队报信,最终所有巫师都难逃一死。 他们全被绑在广场的火刑柱上烧死了。 极其凄惨。 哦,最惨的还是“谢依”这个巫师首领,他跑到一个小城市里作威作福,最后被城市里的人合力制服,交给了塞希图斯。 活该是真的活该,但菜也是真的菜。 这个世界和谢依记忆中的西欧中世纪有些类似,小国林立,贵族们高高在上,奴役并压榨普通人。 但和他原来的世界不同的地方在于,这里不是一个星球,而是一个悬浮在虚空之中的大陆,大陆是有边际的。 这里还有一些超自然的力量,不仅有巫师,还有各种怪物。除此之外,这片大陆上还有许多神殿,侍奉神明们的祭司也拥有一些超凡的力量。 而祭司们为贵族服务,为这些贵族们提供保护。贵族们提供金钱,为神明修建神殿,雕刻神像,给祭司们提供优渥的生活。 巫师没有信仰,他们坚信真正的力量来源于知识,而不是神明的恩宠,但他们也忌惮来自神明的力量,不会去招惹祭司和贵族。 总而言之,普通人最倒霉,虽然他们也信仰神明,但是显然,祭司不可能像保护贵族那样贴身保护他们。 这是一个危机四伏的世界,普通人的一生极其坎坷,他们可能会遇到肆虐的怪物,面临繁重的税赋,一不小心说不定还会被巫师抓去做实验,遭受非人的折磨。 一个糟透了的世界,谢依想。 他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活下去,并达成他的目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谢依平静的日子没有持续多久,很快,王后的生日到了。 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势,这位几乎把持了整个国家政权的王后大肆操办自己的生日宴会,她借此展示自己的权利,目的是为了给自己刚满十五岁的小儿子造势。 在手稿故事里,那只鹰身女妖是王后特地放进王宫里的,她请了驯兽师,把桀骜不逊的怪物驯服,打算让自己的小儿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亲手将这只失去了凶性的鹰身女妖斩杀。 但是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原本温顺的怪物突然发起狂来,咬死了小王子和王后,臣服于王后的众多贵族也都遇害。 最后,在王宫里的人都深陷绝望之际,塞希图斯出现了,他拿着一把剑杀死了到处肆虐的鹰身女妖,建立了威望。 至于原身,“谢依”可没有对付鹰身女妖的能力,他躲在自己紧闭的实验室里一动不动。 在塞希图斯杀死鹰身女妖之后,“谢依”担心塞希图斯记恨自己,配出了一瓶致命的毒药,但他还没来得及用上,来挑战他的无名巫师就出现了。 之后“谢依”狼狈逃离,塞希图斯成为了唯一的王储,等老国王死后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王位,开始了他“神圣帝王”的传奇一生。 继王后卡蜜拉给谢依送来了请柬。 手稿故事中的“谢依”没有出席王后的生日宴会,他担心自己的踪迹被人发现,从来不敢抛头露面。 不过谢依并不打算躲着,在王后生日的这一天,他一身黑袍,出现在了宫殿门口。 他仍旧是把自己全身上下包裹的严严实实的。 来参加王后生日宴会的贵族们几乎不敢靠近他,就怕一不小心得罪了巫师招来报复。 “我以为阁下对这种场合不感兴趣。” 王后微笑地迎接他,翡翠色的眼眸流转着笑意,今天她盛装打扮,引来四周宾客的一阵阵赞叹。 但谢依的目光没怎么在她的身上停留。 “我希望你知道你在做什么。”谢依嗓音冰冷:“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 “我不知道您的意思。” 王后耸了耸肩,她把谢依带到她身边的位置坐下,她对谢依这个巫师并不满意,他用了半年的时间也没让塞希图斯丧命,但她心中对巫师的忌惮让她始终不敢怠慢谢依。 “你那危险的小计划或许会送掉你的命。” 卡蜜拉没问谢依是怎么知道她的计划的,谢依是个巫师,他知道什么都是正常的。 “所以您来这里,是为了保护我,对吗?” 王后微笑起来,她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如果不是谢依动作太慢,她又怎么会用上这种办法? “今天是我的生日宴会,既然您来了,就安心享受一下吧。” 受邀而来的客人们全都到齐了,宴会桌呈“冂”字型排列,王后坐在最上方的中间位置,一左一右分别坐着谢依和小王子奥赫泽,其他宾客坐在两边的下首。 一张长桌上坐着已经臣服于王后的贵族,另一张长桌上坐着的全是对王后不满的贵族。 如果王后的计划顺利,等宴会结束后,不满她的贵族就全都会消失,他们会“不幸”丧生在鹰身女妖的利爪下。 宴会开始了,仆人们穿梭着上菜,宴会桌中间的空地上,宫廷小丑和吟游诗人正在配合着表演。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王后动作优雅地切开她面前那盘没有去毛的鹌鹑,微微侧身看向一动不动的谢依,笑着道:“亲爱的巫师阁下,您为什么不摘下面具,和我们一起享用美食呢?” “我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谢依回答她:“等你策划的那一场小闹剧结束,我就会回到我的实验室去。” 王后笑了笑,转身对着奥赫泽耳语几句,奥赫泽明显激动了起来,他对王后点点头,手按在了佩剑上。 就在这时,宫殿的大门传来了一阵骚动,坐在末席的宾客尖叫出声 ——鹰身女妖来了。 第3章 唯一的败笔 今天是王后举办生日宴会的日子,为了充分展示自己的权利,她挑了王宫里最大最华丽的宫殿。 距离她宫殿不远的一个小建筑里,驯兽师手足无措地看着笼子里一动不动的鹰身女妖。 王后命令他驯服这只鹰身女妖,这只怪物送来的时候就很虚弱了,驯兽师用鞭子和食物尝试着驯服它。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这只鹰身女妖身上的凶性已经被他慢慢磨掉了。 原本令人恐惧的怪物已经变的可控。 驯兽师只是打算在把这只怪物送去之前再加一层保险,用鞭子抽打它的时候下手比往常狠了一些。他听惯了鹰身女妖这段时间的惨叫,也没把它的哀鸣放在心上,但谁知道这只皮糙肉厚的怪物竟然被他打死了呢! 鹰身女妖的尸体静静地躺在笼子里,驯兽师怀着希望一再确认,最后恐惧地发现,它竟然真的死了! 怎么办?他惊恐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再过一会,王后就会派人过来带走鹰身女妖,现在笼子里只有鹰身女妖的尸体,他该怎么交代? 就在他冷汗直冒的时候,他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大人!这是意外,我……” 他辩解的话戛然而止。 推门进来并不是他想象中的人,而是地位微妙的大王子塞希图斯。 驯兽师想也不想地就挡在了铁笼面前,但铁笼巨大无比,他根本挡不住,塞希图斯一眼就看到了笼子里横亘着的鹰身女妖的尸体。 “您……您有什么事吗?” 驯兽师硬着头皮开口:“如果没事,还请您现在就离开吧。” 他并不害怕塞希图斯,这位大王子并不受老国王的宠爱,在继王后的打压下,这位大王子的地位也就比奴仆稍微高了一点,今天王后的生日宴会他都没有资格出席。 但是现在情况微妙,驯兽师正打算继续下逐客令,突然灵光一闪。 “殿下。”他的态度殷勤起来,几步就走到了塞希图斯身边,状似亲热地说:“既然您来了,我也就不瞒您了,您看看笼子里面是什么?” 驯兽师身体强壮,他不着痕迹地挡住门,“您看。” 塞希图斯身姿高挑,灿烂金发下是一张俊美的面庞,他的表情平静的几乎有些漠然。 “这是鹰身女妖。” 他平静地说,状似好奇地走到笼子边,细细打量起来。 “是啊,王后命令我把这只鹰身女妖放到您的居所去,这样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驯兽师说:“不过我心里非常敬仰您,为了不让它伤到您,我下手重了一点。” 他继续说话拖着时间,心里盘算着一会等王后身边的大人们来了该怎么说。 塞希图斯王子被王后打压那么久,心怀怨恨是很正常的,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知了王后今天的计划,怒不可遏地冲进来把他精心驯服的鹰身女妖杀死了。 这不是合情合理的吗? 突然,笼子里传来窸窸窣窣地声音,驯兽师从思绪中回到现实,原本站在笼子边的塞希图斯王子已经不见了。他还没来得及惊慌,就发现一个更让他惊喜的现实: 原本躺在地上的鹰身女妖又活了过来! 它现在正安安静静地站在笼子里,接触到了驯兽师的目光后,有气无力地鸣叫了一声。 驯兽师狂喜不已。 他没有多想,只觉得塞希图斯王子应该是被重新恢复活力的鹰身女妖吓跑了,而鹰身女妖其实根本没有死,只是暂时昏过去了。 毕竟是个怪物,皮糙肉厚的,哪里那么容易死呢? 想是这么想,但他却也不敢对鹰身女妖下手了。 又过了一会,他身后的门又被推开了,这一次进来的正是王后身边的几位大人。 “准备好了吗?” 穿着宫廷长袍的人挑剔地看了一眼驯兽师,驯兽师点头哈腰:“大人,已经准备好了。” 他递上一个香囊:“这是王后要求的,只要身上带着这个,那怪物就不敢攻击。” “很好。” 对方接过香囊,走到笼子边试探了一下,原本待在笼子中央的鹰身女妖在对方靠近的时候果然瑟缩地往后退。 “你做的不错,等今天过后,王后一定会好好赏赐你的。” 他们抬着笼子走了。 塞希图斯站在隐蔽的墙角目送他们离开,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了动。 与此同时,笼子里温顺的鹰身女妖眼中隐隐闪过一道红光。 “生日快乐,王后陛下。” 他自言自语地说,唇角微勾,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了。 一阵微风吹过,塞希图斯被冷汗浸透的后背泛起一阵凉意,他用手扶了扶额头,大脑里传来的剧烈疼痛感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内心的暴虐了。 他拿出一瓶魔药喝了下去,魔药产生的副作用让他的四肢百骸也浸润在疼痛中,身体上的疼痛和大脑中的疼痛相互冲撞,反倒让他诡异地平静了下来。 如果谢依在这里,他就能认出塞希图斯手里的魔药正是“他”炼制出来的。 宫殿里。 在末席宾客的尖叫声中,一只丑陋的鹰身女妖出现在了门口。 这只怪物有着老妇人一般的头颅,巨大的鹰身,黑色的锐利长爪反射着寒光,它尖叫着冲进来,巨大的翅膀扑扇着,朝着尖叫着的宾客挥爪。 末席的几个宾客受了伤,原本坐在王后身边的奥赫泽拔出佩剑冲了出去,口中呵斥道:“该死的怪物,你竟敢伤害我最亲密的臣民!” “你想要我现在出手吗?” 谢依声音冷淡地问王后。 “多谢您的慷慨,不过我想我的孩子能够解决这小小的麻烦。” 王后骄傲地看着正在和鹰身女妖搏斗的奥赫泽,这一切都是她安排好的,并不需要巫师来插手。 谢依安静了下来,没有坚持。 在大殿的中央,奥赫泽正在和鹰身女妖打斗,显然他并不是一个草包,手上的剑也足够锋利。很快就在鹰身女妖的身上留下了几道伤口,鹰身女妖恶臭的黑血从伤口中流了出来,顿时整个宫殿里都是这股味道。 奥赫泽一边打斗一边想把鹰身女妖往一旁的长桌上引,原本坐在那张长桌上的宾客们早就离开了座位,要么躲在桌子下,要么躲在长柱后面。 一开始,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但随着时间过去,鹰身女妖发出了女妖尖叫,带着精神攻击的高亢尖叫声登时让所有人头脑一僵。 它发狂了。 鹰身女妖在奥赫泽身上狠狠抓了一爪子,三道深深的伤口出现在奥赫泽的腰腹处,鲜血喷涌而出,人类的鲜血似乎进一步激发了鹰身女妖身上的凶性,它张开嘴,露出滴着涎水的尖牙,扑向了奥赫泽的脖子。 王后就是再自信也发现了不对,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刚从女妖尖叫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陷入险境的儿子。 她唯一的,最疼爱的儿子,即将丧命在鹰身女妖的嘴下。 “阁下!巫师阁下!”王后什么也顾不上了,“救救我的儿子!求求您,救救我的儿子。” 谢依的声音依旧冷淡:“好。” 王后的恳求声还没有消散在空气中,谢依就从他的座位上消失了。 谁也看不清他的动作,几乎只在一瞬间,场面上的局势就发生了变化。 原本被鹰身女妖扑倒在地,必死无疑的奥赫泽被谢依拎着后颈的衣服拖到了一边,虽然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好在保住了性命。 鹰身女妖尖叫着朝谢依扑过来,它挥动翅膀产生的劲风吹落了谢依的兜帽。 尽管他的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也拟定了几种计划,但这毕竟是谢依第一次直面这种异世界的怪物,一开始应对地有些笨拙,脸上的面具也一不小心被弄掉了。 不过他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用出了他这段时间练习了无数次的巫术。 谢依的掌心里冒出了幽幽的绿光,绿光像一张网一样笼住了鹰身女妖,鹰身女妖发狂地在网中横冲直撞,但终究逃脱不得,它越挣扎,绿网就收缩得越紧。 它发出愤怒的鸣叫声,在场所有人的大脑都一阵震荡,只有离鹰身女妖最近的谢依不受影响,他熟知鹰身女妖的攻击方式,早已经给自己做好了防护。 绿网越缩越小,直到鹰身女妖已经无法再动弹了,谢依才收回手,把目光转向倒在一边的奥赫泽。 他流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了。 鹰身女妖虽然还没有死,但已经不再是威胁,王后的精心策划以闹剧收场。 原本布置精美奢华的宫殿已经被破坏的差不多了,铺着雪白桌布的长桌翻倒在地,杯盘酒盏四处散落,地上一片狼藉。 宾客和仆人们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探出头来,确定安全之后才敢站起来。 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谢依的身上。 一个强大的巫师。 这是他们对谢依的第一印象。 然后他们看见了谢依的脸。 苍白阴郁的面容,五官却那样昳丽,他就那样站在那里,已经让人无法挪开目光了。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他们全都在看着谢依,目光里有崇拜,有忌惮,也有惊艳。 处于众人目光焦点的谢依在心中暗自点头:很好,一切顺利。 他原本的面具掉在地上,现在正躺在一滩黑色的污秽浓血中,显然是不能再往脸上扣了。不过谢依并不是很在乎,他不像原身那样需要躲着,他只需要营造出一种“不想见人”的假象就可以了。 真面目暴露在人前对他来说不会有什么大影响。 王后跌跌撞撞地从高位跑下来,“我的孩子!”她在奄奄一息的奥赫泽身边跪下:“祭司!快让祭司过来!” 谢依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奥赫泽的身上。 ——唯一的败笔就在这里了。 他本来想直接把奥赫泽提到王后身边的,谁知道他高估了自己,力气不够,根本提不动,只好勉强把他拖到一边。 ……有点丢人,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希望没有。 第4章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 空旷的宫殿里回荡着王后的哭泣声。 祭司很快就出现了,谢依站在一边打量这位祭司。 这是一位女祭司,穿着圣洁的白袍,她在奥赫泽身边跪下,闭上眼睛,把手按在对方的伤口处,一缕淡淡的白光从她掌心逸出,钻进狰狞的伤口处。 谢依试图感受这股力量,他明显地发现,这股力量带着些虚无的神秘,和巫师的力量完全不是一个体系的。 过了一会,祭司沉静地收回了手,对着王后摇了摇头。 “我的孩子!”王后明白祭司的意思,歇斯底里的尖叫哭泣起来。 劫后余生的宾客们窃窃私语,有些面色沉重,有些表情轻松。还有许多宾客围在了谢依身边,想开口又不敢开口,在心里斟酌着用词,想和谢依搭话。 谢依见女祭司的动作结束了,拨开人群走到了重伤的奥赫泽身边。 他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是时候收尾了。 谢依没有说话,沉默地拿出一瓶淡蓝色的魔药,拔出瓶塞就给奥赫泽灌了下去。 这是他根据导师留下的手稿研制出的治愈魔药,他用小型动物实验过药性,效果还不错。 原身在巫术上没有多少天赋,但在制药上的能力却颇为出色,谢依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继承了原身这方面的天赋,他在配制魔药的时候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就像从前在高中时做化学实验那样简单。 除了在灌的时候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麻烦——魔药的味道实在太过一言难尽,倒霉的小王子下意识抵抗了几下。 谢依捏着他的下巴,硬给灌了下去。 奥赫泽原本死灰一般的面色多了些血色。 “他没事了。”谢依的语气依旧不近人情,“让他修养一个月左右就会好。” 谢依对上王后惊喜的表情,维持人设:“王后陛下,我希望这一次的遭遇可以给你一个教训。” 顿了顿,他似乎有些意味深长的告诫:“别总耍些小聪明。” 他显得十分冷漠,但王后毫不在意谢依的态度,连连点头:“您说得对,我一定会记住。” “既然这样,我先走了。” 还没等王后继续说些什么,谢依就站起来,他走到鹰身女妖身边,打算把这只怪物一起带回去。 然后他看到了鹰身女妖庞大的身躯。 有自知之明的谢依僵了僵,随后若无其事地点了几个看上去比较壮硕的仆人:“你们的力气大不大?” 被他点到名字的仆人连声回答:“阁下,我们力气很大!” “很好,帮我把这只怪物搬回去。” 被他点到名字的几个仆人积极地照办了,他们抬着被绿网束缚,无法动弹的鹰身女妖,迫不及待地的跟在谢依身后,一点也没有刚开始那种看见谢依就想要绕道走的害怕。 “阁下……” 一个仆人期期艾艾地开口,“我……” 谢依把兜帽戴起来,黑色的长兜帽隐藏住了他的半张脸,显得阴郁神秘。 他冷酷地开口:“什么事?” 原本想要说些什么的仆人立刻想起来谢依的巫师身份,巫师脾气差报复心还强的认知马上浮上心头,顿时把原来打算说的话憋了回去。 鉴于原身不敢见人的特性,他的实验室和居所都在王宫角落里的一个阴暗的石塔里,关上门之后就是一个坚固的堡垒。 谢依打算利用巫师的方法,从鹰身女妖身上采集一些材料,这对他来说不难,巫师用来切割怪物的刀具和他经常使用的手术刀其实没有很大的区别。 鹰身女妖皮糙肉厚,谢依费了好大劲才采集完自己需要的东西。 原身的记忆中有很多处理怪物身上材料的技巧,谢依正好利用鹰身女妖的尸体慢慢熟练。 谢依是第一次见到鹰身女妖这种奇幻生物,好奇心难免重了点,几乎把鹰身女妖的尸体切割成了碎肉,什么都想拿出来研究一下。 他的手法渐渐熟练,鹰身女妖的尸体也变得七零八落。 等来处理的仆人见到地面上那一滩宛如碎肉的怪物尸体时,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心里对谢依这个心狠手辣的可怕巫师更恐惧了。 他们听说这位巫师大人轻松地从鹰身女妖爪下拯救了王后和小王子奥赫泽,以及宴会上的诸多宾客,再看看眼前倒霉的怪物尸体,就算是最喜欢说话的女仆也不敢贸然开口。 他们都知道鹰身女妖的威力,这种长着一颗类似老妇人头颅的怪物可以非常轻松地杀死十个成年男人。而现在,这么可怕的怪物,成了一滩碎肉,就在他们面前。 能够轻松杀死鹰身女妖的巫师一定强大无比,再看看他对待鹰身女妖尸体的手段,也像传闻中的一样残忍。 这位巫师阁下来这里几乎快半年左右了,他很少离开自己的实验室,也没有做出什么令人惊异的举动,原本仆人们已经没有那么小心了,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也会说说笑笑,现在他们又提心吊胆起来。 这一次没人说话。 巫师们手段诡异,睚眦必报,有时候不经意的一句话就会惹恼对方,从而招来可怖的报复。 他们谁也不想惹上这个强大又可怕的巫师。 仆人们都不敢说话,生怕自己不经意间的一句话触动巫师敏感的神经,沉默地收拾完了地上的东西,动作飞快无比,收拾完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惶恐地回忆着自己从前有没有说些不该说的话,担心自己被记恨上。 谢依还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中已经成为一个“强大可怕又残忍千万不能得罪”的巫师,不过就算他知道了也不会介意,他本来就想要达到这个效果。 他给自己做的设定是“实力高强的巫师首领因为某件事不得不隐姓埋名到这个小国里来,等到事情解决了之后就会离开”。 至于到底是什么事,谢依有了一个初步的想法。 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让所有人明白他不好惹。 · 等奥赫泽脱离危险,已经确定会康复后,王后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 她从奥赫泽的床边站起来,看着已经熟睡的儿子,徐徐地吐出了一口气,轻声吩咐宫侍小心照顾。 王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奥赫泽的寝殿,回到自己的宫殿之后,她咬牙切齿地对跟随在她身边的侍卫长说:“查,我要知道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驯兽师一听说鹰身女妖在王宫里把小王子重伤之后就跑了。 他拿着王后之前用来安抚他的定金打算趁乱逃跑,不过最后还是被王后身边的侍卫长抓回来了。 卡蜜拉面无表情地看着驯兽师,她知道眼前这个胆小如鼠的家伙不敢背叛她,但事情就是在他的手上出了差错,“把那时发生的事说一遍。” 她疾言厉色地道:“我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实际上,卡蜜拉也在心下怀疑谢依,他的行为太让人捉摸不透了,但这样做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好处呢? 卡蜜拉虽然和谢依不是亲密无间的盟友,但好歹也算是合作伙伴,谢依每次给塞希图斯灌下去的魔药不是做做样子,谢依不可能为了维护塞希图斯而对她出手。 但如果是为了报复呢? 巫师们的胸怀一般都不宽广,会不会是前段时间她去催促谢依时把他惹恼了,这就是他的报复? 卡蜜拉想起了谢依那句意味深长的告诫,几乎肯定是谢依做的了。 驯兽师不敢抬头,他深知这位继王后的残酷手段,他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不敢有一丝隐瞒,“我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王后陛下!我一开始以为那只鹰身女妖被我打死了,但是后来它又突然活了过来……” 他一边说,一边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但不论他怎么回想,都想不起来,他依旧只记得自己似乎把鹰身女妖打死了之后的惶恐,以及后来发现鹰身女妖又活过来之后的狂喜,别的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王后查了一通之后,无功而返,火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不知道该朝谁发泄,要咽下去,她又不肯吃这个亏。 她既觉得这是巫师动的手,又想着这件事说不定和塞希图斯有关系。 尽管她也知道,那个懦弱无能的塞希图斯不可能有那个胆量破坏她的计划,这件事或许真的是那个脾气阴晴不定的巫师谢依做的,但这并不妨碍她迁怒。 在见识到谢依的实力之后,卡蜜拉不敢对他做些什么,但她心头的火气总需要有一个地方发泄。 显然,塞希图斯就是一个绝好的出气筒。 塞希图斯是第一任王后生下的孩子,也是年龄最大的王储,如果老国王哪一天死去,那么下一任国王就是塞希图斯。 但卡蜜拉绝不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她要把最好的东西留给自己的孩子,因此,她对塞希图斯极尽打压之能事,塞希图斯也懦弱,几乎不反抗,她轻而易举地就把他踩到了泥泞里。 对现任王后卡蜜拉来说,塞希图斯的存在本身,就是罪过。 而被认为是“罪过本身”的塞希图斯正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居所里。 他的居所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荒凉宫殿,他坐在位置上,尽力压制越来越剧烈的头痛。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就那样坐在那里,直到明月高悬。 这时,这座荒凉宫殿的门被推开了。 进来是一个塞希图斯非常熟悉的仆人,那人高高扬着下巴,不客气地对他说:“王子殿下,巫师阁下有事找您。” 第5章 “我要挑战你。” 谢依处理完从鹰身女妖身上采集下来的材料之后,就开始挑选他接下来要制作的魔药。 既然原身已经用塞希图斯试了将近半年的药了,他也不好突然中止,否则他的人设就立不住了。 谢依很清楚,他和塞希图斯已经结了仇,而这份仇恨是不可化解的,就算现在他停手了,塞希图斯也不可能会减少内心的仇恨。 如果是谢依自己,无缘无故被人当成小白鼠,每天被逼着喝下一堆副作用强烈的魔药,他估计会恨死对方,想尽办法也要把这样对待他的人杀了。 就算之后这个人一改之前作风,对他百般讨好,他也不可能因为一点小恩小惠忘记自己之前遭受过的磨难。 半年的苦难和被践踏的尊严,怎么可能因为对方改变了态度就忘记? 他是这样,更何况是原本骄傲的皇族王子呢? 他心中的屈辱和愤恨只会多,不会少。 否则在手稿故事里,他也不会那样千方百计地折磨“谢依”。 既然仇恨已经不可化解,那么谢依也不用裹足不前,继续拿塞希图斯试药就是了。 更何况他还为塞希图斯背了黑锅。 王后不可能相信鹰身女妖发狂是个意外,她一定会查,但谢依猜测塞希图斯不可能不给自己留后路,这位主角在所有人的面前都显得那么无害,王后也不会认为是塞希图斯做的手脚。 那么剩下的嫌疑犯还有谁呢?除了巫师,还有谁能对鹰身女妖动手脚? 谢依也不可能去对王后说这不是我干的,真凶其实是那个一直被你欺负的塞希图斯。 手稿故事中王后和小王子奥赫泽没有活下来,但是现在他们还活着。 谢依不得不背上这口黑锅。 虽然背这锅能让谢依更好的立他“强大又神秘而且睚眦必报”的巫师人设,但还是让谢依有些不痛快。 他按照步骤尝试制作了一瓶魔药,让服侍他的侍从去把塞希图斯叫来。 为了小小的报复一下塞希图斯,他制作的这瓶药剂味道格外一言难尽,光是拔出瓶塞闻一闻药水的味道,就能让人想象出药剂本身的味道是多么的销魂,绝对能让一切嗅觉正常的人退避三舍。 没过多久,侍从就把塞希图斯带来了。 塞希图斯进来后表情依旧很平静,没有一点惶恐和怨恨,他安安静静地站在谢依的面前,谢依没说话,他就不动。 这是谢依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二次见到塞希图斯。 和第一次不同,他现在心情比较轻松,抬起眼仔仔细细地打量这位手稿故事的主角。 备受继王后打压的大王子有一副好相貌,五官深邃,容貌俊美,不过谢依的注意力并不在这方面,他注意的是塞希图斯的体态,洗得发白的布料下,隐隐显露出修长匀称的肌肉。 有一种优雅的力量感。 如果动起手,谢依这具不爱动弹的白斩鸡巫师身体是绝对敌不过塞希图斯一拳的。 在塞希图斯进来之前,谢依还发现他背部的衣料湿透了。 他猜测,或许在自己叫塞希图斯过来的时候,对方正在练剑? 谢依的目光在塞希图斯的脸上掠过,塞希图斯不愧是主角,他脸上只有平静,没有泄露出一点心思。 是个正在卧薪尝胆的王子殿下。 谢依用记忆中原身一贯对待塞希图斯的方式,“喝了它。” 没有任何解释和说明,只是简单地把自己制作好的药剂往塞希图斯面前推了推。 塞希图斯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拔开瓶塞,仰头就把一整瓶魔药灌了下去。 他的喉结快速上下耸动,好像喝的不是谢依特意把味道调制的一言难尽的魔药,而是一杯普普通通的白开水。 ……怎么说呢,也是很厉害了,不愧是主角。 喝完魔药之后,塞希图斯后退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这也是原身造的孽,可能是觉得欺负一个王子很有成就感吧,原身勒令塞希图斯在喝完了魔药之后必须跪着熬过药效,不许站起来。 谢依想想,觉得原身死的不冤。 活该啊,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了。 谢依虽然有些心虚,但他也不能开口让塞希图斯站起来,至少在他想出一个可以说服人的理由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他不能轻易违反他的“人设”。 否则,如果被察觉出了不对,塞希图斯可能就要对他下手了。 这一次谢依制作的魔药副作用不大,只是让人有轻微的痛感,效果则是能提升一个人的身体强度。 他和塞希图斯无冤无仇,干嘛故意折腾人家,做做样子就行了。 谢依看了一会单膝跪地的塞希图斯之后就收回了目光,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安静的实验室里只有羽毛笔笔尖在纸上划过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塞希图斯忍着剧烈的头痛,这种每时每刻令人恨不得撞碎自己头骨的疼痛他已经忍受了十几年了,但始终无法习惯。 这一次巫师给他喝的魔药却和他预想中的不同,没有他想要的剧烈痛感。 他抬起头,阴沉地看了一眼坐在上首的巫师,似乎要透过那张面具看透对方的真容,心中的暴虐让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站起来把这个欺压他的巫师撕成碎片。 塞希图斯深呼吸,极强的自制力让他控制住了自己。 脸上的表情也重新恢复了平静。 这个巫师不是他从前推测出的草包,他为什么要来这里?他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接下来一段时间,王后果然对塞希图斯出手了,只不过她不能明面上对塞希图斯做些什么,于是只能在衣食住行方面苛待。 原本塞希图斯就过的不好,王后再这样打压,塞希图斯过得就更差了。 只不过他并不在意这些,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剧烈疼痛的大脑占据去了,根本无暇理会王后的小手段。 谢依并没有因为日子平静而松懈,他努力的练习,希望能养成生理反射,一遇到危机,靠肌肉记忆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他仍旧让塞希图斯每天过来给他试药,只不过放水放的很明显,副作用小或者几乎没有。 他已经想到了解释自己行为的理由,如果一切顺利,他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就在他打算开始行动的时候,那个无名巫师出现了。 “我要挑战你。”那个巫师高傲地说:“如果你输了,就把你的巫师塔给我。” · 距离达奇王国千里之外的一片森林中央,矗立着一座黑色的高塔。 这是一座巫师们梦寐以求的巫师塔,塔里不仅有完善的设施,众多珍稀的材料,还有维护巫师塔下层运转的许多巫师学徒。 “我们的导师究竟去哪里了?” 现在是晚餐时间,巫师学徒们聚集在下层的食堂里,用黑面包和清水充饥,“导师已经离开半年左右了……” 叽叽喳喳的学徒们讨论着巫师塔主人的去向,不过他们并不是关心那位名义上的导师,而是对未卜的前途感到迷茫。 “你不关心吗?” 一个学徒看向坐在餐桌角落里的青年,“乌瑟斯,你不担心吗?” “没什么可担心的。”乌瑟斯冷淡地说:“不管塔的主人是谁都和我们无关,我们只是巫师学徒而已。” 乌瑟斯面色苍白,眉眼深邃,就算晚餐只有黑面包,他进餐的仪态也十分优雅。 他们名为巫师学徒,实际上不过是供巫师们实验的实验品,不管来的是什么导师都一样。 这些生活在巫师塔下层的巫师学徒们,几乎都是一些走投无路的人,咬着牙到巫师塔里寻求生路,起码在这里他们有食物可以吃,还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 夜深了,巫师学徒们纷纷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乌瑟斯却站在窗边,把一张纸条绑在乌鸦的腿上。 他的左手轻轻点了点乌鸦的脊背,乌鸦就顺从地飞了出去。 乌鸦穿过森林,路过村庄,最终在城镇里一所华丽的宅邸窗边停下,它扯着嗓子叫了几声,引来了房子主人的注意。 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巫师走到窗前,拧着眉头看了乌鸦一会,最终解下了乌鸦脚上的纸条,展开来看了看。 他刚刚看完,纸条就化为了灰烬,就连乌鸦也消失了。 巫师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然后披上旅行斗篷,打开门走了出去。 · 谢依虽然对无名巫师的到来有所准备,但这么猝不及防还是让他心中有些忐忑。 “只有强大的巫师才配拥有巫师塔。”不请自来的无名巫师说:“我要挑战你,如果我赢了,你的巫师塔从此以后就属于我,如果我输了,我心甘情愿献上我所有的财产,成为你的仆人。” 这是巫师之间的挑战,谢依不能拒绝,否则对方就会默认他失败,直接夺走他的巫师塔。 “你怎么知道我有巫师塔?” 谢依摆出冷漠又高傲的姿态,问无名巫师。 而这也是他最大的疑问。 虽然他怀疑这是塞希图斯设计的,但仍旧费解,原身躲藏的力度简直可以和缩头乌龟媲美,塞希图斯究竟是怎么发现原身的身份的?而塞希图斯一个普通人,又是怎么联系上一个巫师的? 这简直说不通,总不能说因为他是主角,主角光环照耀一切吧? “强大的巫师是无所不知的。”无名巫师说了一句跟没说一样的话,并没有回答谢依的问题。 谢依看着他,“我现在不想和人起冲突,我希望你识趣一点。” 无名巫师却认定谢依是在虚张声势,“我们不是一定非要起冲突,或者你愿意直接把你的巫师塔给我?” “既然这样,我希望你不要后悔。”谢依冷冷地说:“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如果下手重了,提前请你原谅。” 第6章 工具人到手 他们约架的地点挺隐蔽的,除了他们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 巫师之间就算出现了矛盾,也会互相留面子,就算是生死大仇,两个巫师打生打死也不会闹到普通人面前。 他们默认和普通人是两个泾渭分明的圈子,再怎么样都不会在普通人面前丢脸。 要保持逼格。 无名巫师要挑战谢依,就按照巫师们默认的规矩,找了一个远离普通人视线的地方。 “步森塔的雅各布。”来挑战谢依的无名巫师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谢依并不打算自我介绍,他脸上还戴着面具呢,一身黑袍子更是把自己笼地严严实实的。 雅各布也没有要求谢依一定要做自我介绍,巫师们的性格大多有些怪异,互相之间也有种古怪的包容。 谢依早就为这一天做了准备,他分析了大多数巫师的攻击方式,大多是诅咒,幻影,召唤巫术这几大类别,虽然巫师们因为获取到的知识不同,使用的巫术也五花八门,但汇总起来也不过是这几大类。 谢依的导师是上一任的巫师首领,他和谢依这个水货不一样,是一个实打实的强大巫师,记录了许多巫术的用法,巫师塔书房里堆满了他写下的手札和感悟。 原身随身携带的那个简单的手札只是他的导师特意为天赋不够的原身编写的“简单版”。 在谢依看来,那本手札又可以被称为“手把手教你成为巫师之十天速成版”。 里面大多是自保和一些一击必杀的招数,还对巫师们的各种攻击手段做了详细介绍,并说明该怎样避免。 可谓是一片苦心。 原身的导师对原身相当大方,这在巫师中是非常少见的,巫师坚信知识是力量的来源,对自己的知识通常极为吝啬,几乎从不对学生倾囊相授。 至于原身的导师为什么对原身这么好,谢依在记忆中也没有找到答案。 在原身的记忆里,他刚刚进巫师塔不久就被导师收为真正的学生,虽然导师总是冷冰冰的,但却把所有的东西都教给了他。 原身非常尊重爱戴自己的导师。 谢依发散了一下记忆,怀疑原身其实是导师的孩子。 但他和导师的长相一点也没有相似之处……难道是随母亲? 手札里还有许多关于巫师们的介绍,谢依就是靠着里面的介绍,快速的对巫师有了了解。 导师给原身编写完“简单版”手札之后,要求原身随身携带,去哪里都要带上,原身感念导师的恩惠,对导师的吩咐向来是一丝不苟地照办。 这就便宜了谢依这个外来灵魂。 他在雅各布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飞快的给自己套上了一层能够免疫诅咒的保护套。 带了面具的好处之一就是别人看不到自己在念咒语。 雅各布对自己的实力颇有自信,但他也没有小看面前的巫师,第一时间使用了幻影术。 霎时间,在雅各布的身边出现了十个和他一模一样的幻影,灵魂越强大的巫师,召唤出的幻影就越多。 本体可以操纵幻影行动,在分不清真假的状态下,很容易中招。 谢依早就对这种情况做了准备,他给自己附上“真实之眼”,锁定了雅各布的真身,再用召唤术召唤出了一只尖叫幽灵。幽灵尖叫产生的震荡波瞬时把虚假的幻影震碎了。 雅各布没被尖叫声影响,迅速地后退了几步,但是谢依的速度比他更快,雅各布刚刚站定,谢依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一根血红色的吸血藤蔓缠住了雅各布的脖颈。 吸血藤蔓吸收了雅各布的鲜血之后立刻飞速胀大,粗壮的藤身缠住了雅各布的全身,藤蔓上尖锐的刺也扎进了雅各布的身体里,继续吸血。 短短时间里,原本淡红色的吸血藤蔓就变成了猩红色。 谢依站在一边,在心里默默地感谢原身导师。 ——为了让原身不被拆穿水货的本质,导师用各种巫术道具把原身武装到了牙齿。 谢依能这么快取胜,不全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为那些精妙的巫术道具。 比如刚刚那条吸血藤蔓,就是导师封存在一枚戒指里的。 ……也许这就是人民币玩家的胜利? 在谢依的计划中,面前这个巫师雅各布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巫师首领来到这个偏远的小国,本来就是为了一件不好对他人言说的事,按照正常逻辑,他后来怎么可能主动把原因告诉别人? 这个时候就需要一个帮他传达信息的工具人了。 而且,这个工具人还必须自发认同谢依的实力,认为他无愧于巫师首领这个名头。然后再在其他巫师质疑谢依的时候把谢依离开自己巫师塔的原因告诉其他巫师。 从而成功的把谢依的行为从“因为实力不够所以躲起来不敢回巫师塔”变成“有难言之隐必须离开并且不想被人知道”。 而这个难言之隐谢依也想好了: 在一次预言中,他发现自己的命运和偏远小国的王子塞希图斯紧密相连,预言显示塞希图斯会是他将来的丈夫。身为巫师首领,谢依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未来,于是他隐姓埋名到了那个国家,打算把塞希图斯扼杀在摇篮中。 由于塞希图斯的命运和谢依紧密相连,谢依不能下手杀死他,只好从其他地方折磨他。几次三番接触下来,发现对方懦弱可欺,绝对不可能像未来那样成为他的丈夫。 是谢依从一个本土传说故事中得到的灵感。 这个理由相当完美。 既解释了谢依为什么要隐姓埋名到这个偏远小国浪费时间,还足够难以启齿,就连折磨塞希图斯这一无聊行为也有了相当不错的理由。 谢依连心路历程都想好了:预言中说你会成为本巫师首领的丈夫,你也配?虽然我不能杀你,但折磨折磨你还是可以做到的。 之后,他只要继续在工具人面前做做样子,演演戏,让工具人猜到他的“难言之隐”后就可以离开了。 ——本来谢依是这样打算的。 不过现在他改了主意。 他虽然没有证据,但直觉这个工具……啊不,雅各布,是塞希图斯引来的。 尽管有准备,但还是猝不及防,有些恼火,所以决定给塞希图斯留下一段难忘的记忆。 在手稿故事中,作者明明白白地写着塞希图斯厌恶和人亲密接触,作为神圣帝王,他对情欲向来深恶痛绝,想要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都被他毫不留情的处理了。 这个主角连香香软软的女孩子都接受不了,更何况是男人呢? 谢依前段时间刚好在手札里翻到一个制造幻觉的巫术,既可以让他有离开的借口,也能给塞希图斯留下一个难忘的记忆: 随着时间的过去,距离预言应验的时间越来越近,谢依也理所当然地越来越焦躁。然而在那一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谢依心情轻松,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在离开前,他决定大发慈悲的给塞希图斯这个被他折磨了半年的王子一瓶改善身体的药剂喝。 没有副作用的那种。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喝下药剂的王子突然不受控制,猝不及防地袭击了巫师,两人就这样发生了关系。 巫师首领醒来之后大受打击,本想报复,但又想起了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何况他又不能对塞希图斯下杀手,未免自己越陷越深,心慌意乱地离开了。 在离开前,还打算抹掉塞希图斯的记忆,不过当时他心神不宁,没有成功。 这样既能顺理成章的离开,又能让塞希图斯如鲠在喉。 毕竟塞希图斯是个禁欲主义者,谢依又是他的仇人,还是个男人,发生这件事对他的打击一定特别大。 他觉得他都可以想象塞希图斯的精彩表情了。 谢依编好剧本之后,把目光投向了被吸血藤蔓缠着的,他的工具人。 “你输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雅各布,“按照规则,你该成为我的仆人。” 他伸出手,“缔结契约吧,雅各布。” 雅各布纵使不甘心,但谢依没有给他反悔的机会,直接抓住他虚弱的手,缔结了这个契约,从此以后,他就是谢依的仆人了。 很好,工具人到手。 第7章 欺负主角 谢依没有给工具人雅各布好脸色。 他现在是一个巫师,在他的实力没有达到可以让自己为所欲为的层次时,他最好表现的阴晴不定,脾气恶劣。 要像一个巫师。 他俯下身,伸出手拍了拍雅各布的脸,语调柔和,声音却冰冷:“我说过,我最近的脾气不好,下手可能会比较重。” 谢依短促地笑了一声,摘下了覆盖着他整张脸的面具,露出面具下的真容,“雅各布,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是我希望,关于我的消息不要再走漏了。” 被吸血藤蔓缠身,倒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雅各布在谢依摘下面具时不可置信地睁大了双眼,“你……你是谢依?” 一年前谢依继任巫师首领这个职位的时候,雅各布刚好也在场。 他接到的消息里并没有说明身份,他只以为是一个实力不济的巫师为了躲避挑战而藏在这里,没想到对方却是谢依! 谢依到这里来做什么? 这么一个偏远的小国,既不繁华,也没有任何知识值得追求,他一个实力强大的巫师,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浪费时间?! 种种疑问缠绕在雅各布的心里,但统统得不到解答。 谢依把吸血藤蔓收回戒指里,又丢给雅各布一瓶治愈魔药,毫不客气地命令道:“喝。” 和他缔结了主仆契约的雅各布根本无力反抗他的命令,接过了谢依递给他的魔药。 这时他才真切的明白自己的失败意味着什么。 他失去了自由,成为了另一个巫师的仆人。 巫师们对自己的巫师塔通常都看得很重,挑战失败的巫师的下场通常都不太好,所以巫师们发起挑战之前都会万分谨慎。 雅各布本以为自己做好了调查,他观察那座巫师塔已经很久了,确定里面的巫师不在,又和里面的一个学徒搭上了关系,用得到巫师塔之后会放他离开并给予他大量金币的承诺让对方给自己通风报信。 他以为自己已经十分谨慎了,没想到棋差一招,居然碰上了谢依! 巫师们非常注重隐私,同时也为了避免被挑战,都会隐瞒自己是否拥有巫师塔,或者是自己的巫师塔坐落在哪里。 原身的导师就十分谨慎,而在他把巫师塔传给谢依之后,谢依就更谨慎了。 没人知道那座巫师塔其实是他的。 而在雅各布一个正常巫师看来,一个巫师离开自己的巫师塔,到一个偏远小国里隐姓埋名,这不就是因为实力不够,又不想失去自己的巫师塔吗? 他只要挑战了,是没理由不成功的。 谁知道在这里的人居然会是谢依啊! 就算他不怎么把谢依这个巫师首领放在心上,对方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所以谢依到底跑过来做什么的?他有没有事啊!一个巫师不待在自己的巫师塔里做研究,跑到外面去游荡,还是在这么偏僻的乡下地方,简直让人无法理解! 他接过谢依的药,怀着恐惧的心情喝了下去。 他对谢依的脾气还是多少有些听闻的,和所有的巫师一样,谢依的脾气古怪,但绝对和友善沾不上边。 这一瓶魔药估计就是他的下马威,一定有巨大的副作用,或者,说不定干脆就是一瓶毒药! 但雅各布还是不得不喝。 然而喝下去之后,他却没有感到痛苦,被吸血藤蔓刺穿的伤口传来一阵麻痒,飞快地愈合了,然后他感觉到自己之前流失的血液也重新补回来了。 他震惊又讶异地看向谢依,难道传言有误,谢依其实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巫师? 长得漂亮的人心肠好? “站起来。”谢依没理会对方的情绪波动,重新扣上了面具,不轻不重地看了雅各布一眼:“站起来,和我回去。” …… 和谢依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雅各布逐渐明白,谢依放过他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他需要一个巫师解闷。 “连这点小实验都会出错,我看你还是趁早改变研究方向,去给那些贵妇提供迷情剂岂不是更好?”谢依冷嘲热讽:“既简单,又能积累大量财富,多适合你!” 雅各布不敢还嘴,老老实实地认错。 见他认错,谢依的态度好了那么一点,虽然依旧沉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不过他大发慈悲地走到雅各布的身边,开始指点起来:“魔力要和药剂产生共鸣,否则就会失效,捕捉药剂的韵律规则应该这样……” 他教了一通,雅各布照做之后,这一次总算成功了。 可能是看在雅各布现在是他仆人的份上,巫师不吝赐教,发现错误就教。 雅各布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有这样的待遇,实际上,他从前当学徒的时候,他的导师还不如谢依大方呢。 所以,他渐渐地也就习惯了,反正谢依也就爱发发脾气,说点讽刺人的话,雅各布只要一看到他那张漂亮的脸蛋,再把谢依的地位往导师的地位上一放,心态立刻平和下来。 巫师对知识的追求是永无止境的,雅各布从前只不过是导师众多学生中的一个,还是颇为边缘化的,能学到的东西极为有限,大部分都是走自己的野路子。 现在受制于人,却突然有了能够继续学习的机会,在他看来是因祸得福。 但以他的敏锐,他还是能感觉到谢依最近的焦躁不安,这位脾气不好的巫师首领只有在和他单独待在一起的时候才会摘下面具,其他时间他都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 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叫塞希图斯过来。” 天色晚了,谢依的眉头也皱起来,他抓起放在桌上的面具戴上,言简意赅:“雅各布,你可以离开了。” 雅各布出去的时候,正好和被叫进来的塞希图斯擦肩而过。 作为一个巫师,雅各布向来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即使那个普通人是王公贵族也一样。 不过他仍旧忍不住打量着这位达奇王国的大王子。 不是因为他改变了观念,而是因为他真的很想知道,这个王子究竟有什么特别的,能让谢依那么在意他? 虽然每天都叫他试药,不过塞希图斯每次也总能好好的走出来,这简直令人跌破眼镜,要知道,巫师要是用普通人试药,那么那个普通人在试药结束之后能够全须全尾的概率是非常小的。 而这个叫做塞希图斯的大王子,这个普通人,谢依已经用他试了大半年的药了,他居然一直活到现在,看样子还没有什么强烈的后遗症。 这太奇怪了! 不,不是奇怪,简直是诡异了! 到底是为什么?雅各布真的很想知道。 实验室内。 谢依依旧高高坐着,桌子面前摆着三瓶药。 他低头在羊皮纸上写东西,等塞希图斯进来之后才抬头看了对方一眼,他连话都不说,只冲着桌面上摆着的那三瓶药扬了扬下巴。 塞希图斯深深地看了谢依一眼,除了沉沉的恨意之外,还有浓烈的疑问和不解。 这个巫师和他从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既然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到这里的目的又究竟是什么? 不过塞希图斯的自控力仍旧很好,他低下头,顺从地喝下了第一瓶魔药。 然后,他像往常一样单膝跪地,静静的等待药效过去。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 原来一贯只坐在高背椅上俯视他的巫师站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清楚的看到了巫师脚上的黑色尖头长靴。 一只苍白的手伸向他,掐住了他的下巴。 塞希图斯猛地一惊。 在巫师碰到他的那一刻,原本折磨着他的剧烈头痛突然停止了。 这股原因不明的疼痛已经折磨了他将近十几年,任他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消除。 但是现在,只是被这个巫师碰到而已,疼痛就消失了? 巫师用的力气很大,但对塞希图斯来说仍旧不算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反抗,顺着巫师的力道抬起了头。 他藏起所有思绪,仰起头和巫师对视,目光平静无波。 巫师带着面具,居高临下地打量他,塞希图斯只能看到对方墨黑色的瞳孔,对方的鄙夷和不屑几乎明明白白地从那双眼睛里流露出来。 丝毫没有隐藏。 过了好一会,巫师松开了手,塞希图斯一僵,手背上青筋毕露。 巫师松开手之后,剧烈的头疼又毫无预兆地出现了,就像之前无缘无故消失那样。 谢依却没有注意到这些。 刚刚的举动是他的恶趣味。 想想看,要是让塞希图斯知道自己无缘无故受这么久的折磨,只不过是因为一个听上去就特别离谱的预言,那这位主角心里该多么不爽啊。 而且预言的内容也足够让他喝一壶了。 谢依深知他离开之后就再也不会和塞希图斯有什么接触了,现在不多逗逗他,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手稿故事里,以后呼风唤雨,权势滔天的神圣帝王现在就跪在他的面前,还表现出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谢依掐他下巴的时候就觉得很刺激。 ……反正仇也已经结了,多一点少一点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凡事适可而止,谢依拿捏着自己的人设,感觉差不多了就松开手。 他松手之后,发现塞希图斯还抬头看着他。 谢依心想,这估计是气狠了,都快装不下去了。 于是他又摁着塞希图斯的发顶,逼他低头,“别用你的眼睛这样看我。” 他阴冷地说:“否则我会忍不住想要把它们挖出来,尊敬的王子殿下。” 欺负主角,感觉很爽。 第8章 他怎么会有对象? 塞希图斯一言不发,颇为温顺地低了头。 虽然谢依知道主角大约心里已经恨死自己了,但仍然不妨碍他感到快乐。 他今天给塞希图斯喂的魔药副作用比较大,不过谢依稍微控制了一下,把潜藏的毒素都去掉了,所以副作用除了疼痛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虽然光是疼痛这个副作用就已经很不好了…… 但是在巫师炼制出的魔药中,这算是最小的副作用了。 原身在炼制魔药这一方面钻研的很深,他天赋不行,于是另辟蹊径,希望可以通过炼制魔药这方面成为巫师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因此他在发现塞希图斯是个忍耐力绝佳的试验品后比较爱惜,利用他来完成一次又一次的魔药升级和提纯,之前谢依用在小王子奥赫泽身上的那瓶治愈药剂就是原身利用塞希图斯研制出来的。 这个在手稿故事里单薄片面的角色,在这个真实的世界里是有血有肉的。 所以,原身到底去了哪里?而自己又为什么会穿到这里来? 这个问题暂时无解,或许只有等到回巫师塔之后才能找出原因。 如果可以,谢依其实是不想这样故意折腾塞希图斯的,他虽然和塞希图斯立场相对,但并不打算扼杀这个主角。但他要是放水放得太多了,难免会引起怀疑。 假如谢依的实力足以让他自保,那么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但糟糕的是他现在的实力暂时不够强大,差不多只能唬唬人,是个很容易被戳破的花架子。 他必须谨慎行事。 · 王宫的宫廷花园里。 谢依沿着鹅卵石小径散步,雅各布落后他一步跟在他身边。 “你……”谢依似乎是无意间提起:“你认为预言……怎么样?” “预言?” 谢依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雅各布愣了一下,他的思绪飞快旋转起来。 预言是巫师们很少触碰的领域,巫师坚信知识和力量,预言这种和命运搭边的,是那些神殿的祭司们才会触碰的领域。 雅各布想了想,保守地回答:“我对预言没有过多的了解,但是我认为不应该根据预言改变自己的行为,只要拥有足够的知识和力量……” “那如果你知道了一个对你非常不利的预言呢?” 谢依打断了他的话,转身面对着他,一双黑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你会怎样做?” 雅各布若有所感,他看着谢依,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如果是我,我不会在乎那个预言。” 他的语气里带着隐约的劝告意味,“主人,您应该知道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如果国王忽略了这则预言,那么预言的后果就绝不会产生。” 谢依沉默了一会,随手从花丛中摘下一朵花,他用指尖拨弄着花瓣,语气不明,“那终究还是不够保险。” “如果我是国王,我会直接杀死王子,这样不是更简单方便吗?” 雅各布无言以对,他们又顺着小径往前走了一段路。 “回去吧。” 谢依觉得这个铺垫差不多了,带着雅各布回到实验室里,继续巫师的日常。 雅各布待在角落里钻研魔法,谢依拿起草药图册翻看。 王宫的另一个角落里,塞希图斯正在翻看一本厚重的书籍。 厚重精致的书封上印着书籍的名字:《神语》。 这本书是信奉天空女神维萨的天空教会的圣书,里面记载的都是天空女神的事迹和她对人类的教诲。 塞希图斯跪坐在教堂中,和他在一起的还有那位曾经被王后救助过的女祭司。 女祭司微微含笑,“大王子殿下,如果有什么疑问,我可以为您解答。” “谢谢您的慷慨。”塞希图斯语气温和,他合上书页,站起身来:“不过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事需要做。” 他的笑意未达眼底,转身之后,就连表面上那一点温和都消失不见。 恢复了冰冷漠然。 天色渐暗,塞希图斯回到住处时,巫师身边的人已经在等他了。 “王子殿下。”那个侍从自从跟随在巫师身边之后,自觉水涨船高,喜欢抬着下巴看人,对待塞希图斯这个弱势的王子从来没有半点敬意,现在等了他一会,心中非常不耐烦,“巫师阁下让我来叫您过去。” 塞希图斯对侍从的话没什么反应,径直往巫师所在的地方走。 侍从对他的表现很不满意,跟在他身边故意恐吓他,“巫师阁下的脾气向来不好,您等会自己小心吧。” 如果是一般人,这时候就应该诚惶诚恐地向侍从赔罪请教了,但塞希图斯不为所动,连表情都没有变一下。 等他到了,谢依已经等他很久了。 塞希图斯很明显的感觉到谢依的烦躁,但谢依却没有表现出来,巫师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而他忌惮的东西与自己有关。 想起之前巫师的触碰带来的效果,塞希图斯有心想要试探。 但巫师脾气古怪,实力强大,为了不弄巧成拙,他没有贸然行动。 不过巫师接下来的动作也免去了他的麻烦,谢依为了进一步展现自己的恶意,欺负主角,他拔出魔药上的瓶塞,强硬地抬起塞希图斯的下巴,一手捏着瓶身,微微倾斜,药水顺着瓶身倾斜的角度往下流。 “您最好一滴也别漏。” 谢依阴森森地说:“否则我也许会控制不住我的脾气,到时候发生什么难以收场的事情,对我们所有人都不好。” 谢依掐住塞希图斯下巴的时候,发现他长长的睫毛颤了颤。 他觉得主角现在一定快气死了。 带恶人谢依倾斜瓶身,让药液流得更快,塞希图斯不得不加快了吞咽的速度,他的喉结迅速上下滑动,显出一丝狼狈的模样。 等塞希图斯喝完这瓶药之后,谢依把空瓶子随手往桌上一放,弯下腰俯视着单膝跪地的塞希图斯,心里默默地同情了一下被自己欺负的倒霉主角,行动上也温和了些。 他这段时间给塞希图斯喂的魔药都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今天也一样,只不过都有副作用,塞希图斯硬生生忍受了下来,这让谢依佩服极了。 不愧是主角。 他打量了一会塞希图斯,目光像尖刀一样冰冷无情,指尖缓缓抚摸上了他的侧脸,顺着下颌骨的弧度渐渐往上。 力度轻柔,仿佛在爱抚情人。 谢依的指尖缓慢移动,最终覆压在塞希图斯的眼睑处。 与此同时,他阴冷的话响起,“王子殿下的这双眼睛我很喜欢。” 他指尖下压的力道加重,“您肯把它们送给我么?” 塞希图斯温和的回答,“您喜欢它们,是我的荣幸。” 他看上去完全像个唯唯诺诺的普通人,但谢依注意到,塞希图斯原本自然放在身边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 “是吗?” 谢依继续恐吓,冰凉的指尖再度上移,塞希图斯闭上了双眼,长长的睫毛扫过谢依的指背。他的指尖又在塞希图斯的眼皮上游移了一会,然后才收起来。 他冷哼一声,显得阴晴不定。 “你也配?” 塞希图斯垂下头,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 谢依适可而止,心想,主角现在一定恨死我了。 他觉得今天差不多了,就挥挥手让塞希图斯离开。 塞希图斯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依注意到了,并不在乎。 被主角瞪两眼就瞪两眼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打发塞希图斯离开后,谢依再度把雅各布叫了进来,以心情不好的名义折腾他。 他让雅各布把会的所有巫术都展示了一遍,雅各布每展示一个,他都要贬低两句,十分嫌弃的样子。 雅各布做梦都想不到谢依是在伺机偷学。 等到他的魔力消耗得差不多了,谢依才松口放过他。 找完雅各布的茬之后,谢依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他取下面具搁在桌面上,原地走了两圈,颇为不安。 雅各布小心翼翼的安慰了他两句,不过谢依并不领情。 他一心二用,一边在工具人面前表演,一边在心里默默消化刚刚学到的知识。 再让雅各布展示几次,他估计就可以把雅各布的巫术全部学会了。 · 接下来谢依又继续铺垫暗示,包括但不限于欺负主角,在雅各布面前表现出对主角的讨厌,以及随着日子过去,表现出越来越强的烦躁。 雅各布这段时间在谢依手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多多少少也把谢依当成了半个导师来看待,心中亲近感也多了些。 某天,在谢依又一次要求他展示巫术并在一旁言语嘲讽之后,他终于没忍住,表达了自己的疑问:“您究竟在担心什么呢?” 他问道:“或许我可以为您排忧解难?” 谢依原本的死人脸上出现了动摇,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耳根倏地红了,恼羞成怒,连声音都大了很多度:“与你无关!出去!” 雅各布被茫然地赶了出去。 厚重的木门在他背后被重重地关上,发出响亮的“砰”声。 等门关上,室内又只剩下谢依一个人之后,他脸上原本羞恼的表情立刻消失不见。 铺垫也铺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开始下一步计划了。 谢依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再进行一次“预言”。 他把预言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准备好,忽略了雅各布不赞同的目光并把他无情地赶了出去,关上门再一次冥想着进行预言。 渐渐的,一种玄妙的感觉充斥心间,谢依的眼前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段影像: 影像里有两个人,一个是主角塞希图斯,另一个背对着谢依,不过从身上穿着的裙装来看,应该是一位贵族小姐。 然后他听见塞希图斯低声而暧昧地说:“亲爱的,只要你愿意当我的王后,我就放了他们,如何?” 谢依:“……???” 王后? 手稿故事里不是说塞希图斯这个神圣帝王至死都是单身吗? 他怎么会有对象? 第9章 把握时机多玩玩主角 谢依从冥想状态中回过神来,顿时感到了一种来自灵魂上的虚弱和疲惫。 预言是要付出代价的,谢依知道。 但他预言的对象是有关他自己的未来,结果他自己压根没出现,出现的反而是塞希图斯和他未来的对象,看上去那对象似乎还不喜欢塞希图斯这个主角。 谢依根据自己的想象推断了一下,觉得那位贵族小姐最后大约是拒绝了塞希图斯,塞希图斯求爱失败,毅然投身于事业,从此断情绝爱,成就神圣帝王之名。 但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付出了代价去预言自己,结果看到的却是塞希图斯的绯闻。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他刚刚在准备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 谢依软倒在椅子上,决定再也不预言了。 这预言根本就不靠谱。 为了能够顺理成章的离开,他要表现成一个迷信预言的人,不过作为一个现代人,他并不相信预言。 《俄狄浦斯王》这个故事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相信预言往往是预言应验的第一步。 再说,他预言到的内容和他自己又没有关系。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休息了一会,体力恢复了一些之后,有力气开始表演了。 谢依站起来,拿起桌上的摆件就往地上摔,他并不是无目的的乱砸,他特意选了在他看来比较不值钱的东西摔,其中就包括一套玻璃试管。 谢依并不觉得这些玻璃小瓶子值得可惜,它们摔在地上的声音又响亮又清脆,他“乒乒乓乓”了大半天,原本整齐的实验室被他弄得一地狼藉。 雅各布站在门外听着,有些心惊胆战。 过了一会,里面安静了下来,他还没来得及松口气,门就被猛地打开了,谢依似乎气得狠了,还在微微喘着气,看见站在门口的雅各布也一句话都不说,他步履匆匆,连面具都没戴,径直回到他的卧室里,牢牢地关上了门。 雅各布是个聪明人,他没去触谢依的霉头,探头往实验室里看了一眼,顿时心痛地无以复加:谢依这个巫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生起气来把看不顺眼的东西都砸了! 甚至连那套最珍贵的玻璃试管也没有逃过一劫。 雅各布可是苦过来的,别看他先前住在镇上一处华丽的住宅里,作为一个巫师,他贫穷的很。 那可是整整一套玻璃试管啊!要得到这么一整套型号标准的玻璃试管不知道要花费多少金币,结果谢依就这样把它们全摔了? ——谢依的时代认知差异一时半会没能调整过来,他原本生活在一个工业化高度发达的国家,一整套型号标准的试管价格并不贵,但在这个以小手工作坊为主要生产方式的时代,要得到一套标准的玻璃试管可不容易。 巫师们研究魔法药水的时候少不了试管的帮助,如果试管不标准,那么在制作魔药的过程中,会遇到很多危险。 也不是没有巫师因为得到的试管不标准,导致融合药剂的时候加入的分量不精确而被炸死了的。 除此之外,巫师们的研究还极其耗费金钱,不说其他的,就谢依随便用来做药剂的一种材料,就不是简简单单能够买到的。 巫师们追求知识的道路,也是一条烧钱的奢靡大路。 天赋同等的情况下,谁的钱更多,谁能够获取的资源就更多,得到的成就就越大。 雅各布反身关上门,开始在垃圾堆里寻宝,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捡起来再利用的。 同时,他也在心里好奇,谢依究竟看到了什么,竟然这么生气。 居然气到连面具都忘记戴了。 他平时把自己捂得紧紧的,一到外面都不肯摘面具的。 但刚刚他却连面具都没戴,就那样离开了。 · 在雅各布看来,谢依白天预言了一通,结果反而把自己气到了,而且似乎气得很上头,午饭和晚饭都没吃。 塞希图斯在谢依砸东西不久之后就得到了消息,但巫师的实验室与世隔绝,普通人无法窥探,他并不知道谢依究竟是因为什么发脾气。 晚上谢依再一次叫他前去的时候,他看见了另一个巫师。 那个来挑战谢依失败,结果成为了谢依的仆人的巫师。 塞希图斯一直有一个疑惑,是只有谢依的触碰能够让他不再疼痛,还是所有的巫师都可以? 为了解答疑问,他在经过雅各布的时候,假装不小心地撞了对方一下。 然而大脑中的剧痛还是一如往常,没有丝毫被缓解的趋势。 塞希图斯敛下眉眼,十分失望。 疑惑解答后,他躬身朝雅各布致歉:“我感到非常抱歉,尊敬的巫师阁下。” 雅各布森森地看了塞希图斯一眼,他心中不愉,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如果有普通人敢这样冒犯他,他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给对方一个诅咒,至少也要召唤一个幽灵让对方噩梦缠身,但是塞希图斯似乎颇受谢依喜爱,他就没有动手。 是的,在雅各布这种从不把普通人的命当命的巫师眼中,尽管谢依总是逼塞希图斯喝下各种副作用强烈的魔药,还总是欺负他,但是塞希图斯到现在还没死,这就算是谢依喜爱他了。 别看雅各布在谢依面前唯唯诺诺,但他对普通人可是重拳出击。 而大多数巫师和他一样,在他们眼中,只有巫师才是同类,普通人只不过是低等的动物,多看他们一眼都算是莫大的恩赐。 用他们来做实验也不会有任何良心不安的感觉。 塞希图斯注意到了雅各布的阴冷的目光,但他十分平静地当做没看见。 这群巫师不就是这样吗? 总有一天,他要亲手消灭这些该死的巫师。 一个也不会放过。 塞希图斯进了实验室,立刻发现实验室里和以往不同,有些空荡荡的。 ——雅各布把被摔坏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 唯一和以往一样的就是那个坐在上首的巫师。 他仍旧带着面具,也许是长了一张羞于见人的脸,总要牢牢地藏起来,不敢展露。 塞希图斯忍耐着大脑的剧痛,压下心中的戾气,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之后又是那个温顺服从的大王子。 谢依正在研究能够让人产生幻觉的巫术,这段时间他小有所成,已经有过几次实践,他拿了三只灰老鼠做了实验,大概是可行的。 不过人和动物不同,下一步谢依打算拿雅各布试一下。 这种幻术不会伤人,就算失败了不会对雅各布产生什么不利的影响。 工具人的新用处√ 他这样想着,改良了一下方案,抬头看塞希图斯。 他不发声,塞希图斯就不动,像一个安静的木偶一样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很是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 主角装的很像那么回事,但谢依明白他并不像表面上表现的那么老实,不过他故作不知,用比以往还要差的语气,一开口就找茬。 在他的设定里,他今天可是又一次预言了,结果发现预言的结果没有丝毫改变,现在看到罪魁祸首,理应朝他撒气。 谢依朝塞希图斯阴阳怪气了一通,塞希图斯逆来顺受,一一应了。 仿佛没有脾气的人一样,谢依说什么他就接什么,而且一点怒气都没有。 谢依为了表现他的愤怒和厌恶,他今天往桌上摆了足足五瓶药。 三瓶提升体质,两瓶提升精力。 从效果来看,都是好东西,可惜它们的味道着实令人一言难尽。 谢依之前给了雅各布一瓶提升精力的,雅各布馋于药剂效果喝了,然后一整天脸都是绿的。 足以见其威力。 这样既可以避免对塞希图斯的身体造成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又能起到折磨塞希图斯的效果,不引人怀疑。 他从高背椅上站起来,缓缓走到塞希图斯面前。 然后,他发现,塞希图斯,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 他甚至都不到塞希图斯的下巴! 塞希图斯低着头,谢依猜想对方估计能毫不费力的看到他的头顶。 谢依:“……” 谢依:“……跪下。” 恨我吧,我就是这么坏。 塞希图斯的下颌线紧了紧,最终还是照做了。 他曲下右腿,膝盖点地,顺着谢依的要求跪了下去。 谢依伸出苍白的手捏住塞希图斯的下巴,故技重施,拔出瓶塞,倾斜瓶身,亲手喂药。 只不过这一次他倾斜的动作十分微小,药瓶十分钟后才空。 他的举动可以类比成,有人拿了一把小勺子,一点一点的,慢悠悠地喂了你十分钟熬煮时加了十斤黄连的中药。 还是让你跪在他面前,像逗弄一只小宠物那样喂你。 换成是你,你恨不恨他? 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剩下还有四瓶,那味道一瓶比一瓶酸爽,一瓶比一瓶销魂,谢依这个罪魁祸首光是闻闻都觉得有些受不了,很想戴口罩,只是碍于形象不能如此,就更别说正在喝的塞希图斯了。 但塞希图斯喝下这些药剂的时候,根本面不改色,好似味觉失灵了似的。 他的嘴唇被药剂湿润,原本淡淡的唇色鲜艳了些,突兀的显出几分色气。 一张面无表情的禁欲冷淡脸上,那双殷红湿润的双唇似乎格外有吸引力。 谢依看着塞希图斯没有表情,仿佛无欲无求的脸,似乎透过了这张脸,看到时空另一头那个呼风唤雨的神圣帝王。 手稿里是这样写的: [最终,塞希图斯身披荣光,站在了大陆的权利之巅,他是神,也是人,他是人间的帝王,也是播撒希望的神明] 总之就是,大陆在他的统治下,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尽管谢依很怀疑这一点,不过白纸黑字写得分明,或许在这个世界里,塞希图斯能达到的未来也是那样。 他放下最后一个空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覆在了塞希图斯的嘴唇上。 塞希图斯一动不动,像个没有灵魂的人形娃娃一样任他摆弄。 指腹下柔软冰凉的湿润触感让谢依瞬间清醒过来,他立刻开始表演,眯起眼睛,五指缓缓往下,指尖滑过下巴,掠过下颌线,最后五指张开,轻轻扼住了塞希图斯的脖颈。 塞希图斯的脖颈修长而洁白,而且十分温热,谢依的掌心下,他的血液在流动。 谢依觉得他像是扼住了一只天鹅。 谢依缓缓用力,他看见塞希图斯的肌肉已经在他的动作下紧绷起来。 他知道,如果他有彻底杀死塞希图斯的打算,塞希图斯就会立刻撕掉这层温和的假面,不计代价的反抗他。 塞希图斯现在的温顺是为了保命装出来的,谢依可没忘记这个人在手稿里有多变态。 谢依还不想这么早和塞希图斯撕破脸,所以他很快就收回了手。 他苍白的手重新藏在了宽大的黑袍下。 塞希图斯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他用眸间余光扫过一身黑袍站立在他面前的巫师: 总有一天,我会抓住他,然后亲手把他挫骨扬灰。 谢依不知道塞希图斯的内心想法,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在意。 他早已接受和主角成为死仇这个事实了,主角多恨他一点或者少恨他一点都不要紧。 趁现在,把握时机多玩玩主角多好啊。 塞希图斯明明是个反骨仔,却被逼的不得不装老实人,怪好玩的。 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主角的痛苦之上的邪恶巫师谢依,玩了一会觉得够了,准备给今天这场会面收尾。 “你是谁?” 毫无预兆地,他猛地俯下身,扣在脸上的冰冷面具几乎要撞上塞希图斯的鼻梁,语速缓慢,语气冰冷。 “我是塞希图斯·兰洛克。” 塞希图斯语气温和:“和您相比,我只是一粒不值一提的尘埃。” “很好。” 谢依轻佻地拍了拍他的脸,“记住你的身份。” 接着他后退一步,拉开和塞希图斯的距离,漫不经心道:“你可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 谢依:把握时机多玩玩主角 [后来] 塞希图斯:把握时机多玩玩主角 【宿命是一个圈(并不)】 第10章 很漂亮,也很脆弱 让塞希图斯离开后,谢依继续研究幻术。 他打算把这个幻术修改一下,让它变得更加难以识破。 巫师的身份十分敏感,看似地位超然,实则岌岌可危,恶名在外,其他人敬畏巫师是因为恐惧,如果给他们反击的机会,那么他们一定会对巫师出手的。 ——这也是为什么塞希图斯后期扫除巫师时能一呼百应,本来巫师就是个糟糕的恶人集团,被扫灭那是众望所归。 不过现在他暂时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这个幻术是用来防备巫师和怪物的。 已经有一个雅各布来这里找他挑战了,万一其他同样知道消息,但是比较沉得住气的巫师,在他回去的路上偷袭他怎么办? 虽然说规矩是规矩,不过谢依对巫师们的道德水平,那是从来不敢高看的。 就算没有巫师埋伏,也可能遇到各种怪物或者野兽。 如果运气不好,遇到实力比他强的,他打不过就可以用幻术。 谢依现在的实力还不够,对敌意识也不强,假如他能够成功改良这个幻术,那他在回自己巫师塔的路上,安全系数能提高好几倍。 这里什么都没有,他只能先取巧,等回到巫师塔,再仔细钻研其他强大的巫师。 研究了一会,他觉得幻术2.0可以投入实验了,就提起放在角落的笼子,笼子里是三只灰色的大老鼠。 谢依做实验习惯用小白鼠,限于条件,这里他能找到的也只有这些大灰老鼠了。 经过幻术1.0的考验后,这三只大老鼠温顺了很多,看到谢依了,还会很依恋地用自己脑袋蹭着铁笼。 谢依思忖了一会,伸出手在笼子上点了点,空气中泛起透明的波纹。 三只老鼠呆滞了一分钟。 然后它们的行动发生了变化。 原本挤在一起的灰色大老鼠现在各自占据一个笼子角落,开始仔仔细细的舔舐爪子,认认真真地洗脸。 谢依的幻术成功了。 现在这三只大老鼠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其实是一只猫咪,非常矜持地打理自己。 谢依拿起羽毛笔,隔着小笼子逗弄它们,它们给出的反应让谢依很满意: 三只原本凶恶的灰色大老鼠,现在都被羽毛吸引,猫姿猫态地伸出小爪子去够。 很可爱。 谢依再把幻术收回来,这三只老鼠立刻恢复清醒,记起了自己的老鼠身份,龇牙咧嘴,开始啃咬笼子,“吱吱吱”地叫起来。 谢依很满意,不过他也发现了2.0的不足之处,准备继续改进。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谢依除了偶尔演演戏,一直埋头于改进幻术,直到改进到5.0之后,他才停手。 这个幻术还有能够继续改进的地方,但是谢依的知识储备不够了,如果想要继续改进,他得回到自己的巫师塔里继续学习。 但幻术5.0目前也够用了。 差不多了,雅各布那边也没什么可以继续抠的了,谢依以脾气坏爱折腾人做幌子,已经把雅各布头脑里关于巫师的东西都弄明白了七七八八,他尤其注意雅各布和其他巫师打交道的经验。 巫师中也是以实力说话的,实力高强便代表知识高深,巫师们崇尚知识,自然也崇尚巫师中的强者,只要你够强大,巫师们对你的包容便会无限增长。 为了获得更加高深的知识,巫师们愿意付出一切。 但也有少数巫师并不崇尚知识,他们只是想借助巫术获取财富和地位。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就连七七八八的笔记他都伪装完毕,谢依让雅各布给他弄来一份日历,继续演起来了。 他把日历挂在实验室里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要在日历前驻足停留一会。 这段时间他实验也不做了,整天神思不属,除了看日历,连雅各布的茬都不怎么找了。 雅各布跟在谢依身边学到了很多东西,谢依到底不是真正的巫师,也没什么藏私的概念,教雅各布是能教就教,雅各布感受到了这一点,虽然不能理解,不过十分感动,慢慢地也就将谢依真的当成导师来看待了。 所以他发现谢依的不对劲之后,比较紧张。 谢依要的就是他紧张。 他在日历前站了一段时间,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座椅边,唇角露出了一个笑,似乎心情很好:“雅各布,我们再过一个月就离开这里。” 雅各布很少看见谢依笑,他知道他的主人兼导师长得好看,笑起来就更好看了。 谢依的笑容也让他的心情愉快了许多,雅各布应了一声“是”。 当天傍晚,塞希图斯走进实验室的时候,敏锐地发现了气氛的变化。 一贯以折磨他为乐的巫师似乎心情不错,也没像之前那样弄出什么新花样。 他喝了药,熬过副作用,就可以离开了。 然而,在他离开前,巫师突然开口叫住了他。 巫师语气阴森,似乎含着冷怒:“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塞希图斯垂下眼睫,语气平淡地回答:“我惹怒了王后,这是她给我的教导。” 他的侧脸有一道明显的鞭伤,猩红色的伤痕从颧骨划过唇角,看上去狰狞可怖。 谢依也是现在才注意到主角脸上的伤,尽管他已经和主角势同水火,彼此一定是敌对阵营,但看到塞希图斯脸上这道恐怖的伤痕,他也多少泛起了些许怒气。 ——他很喜欢主角的脸。 之所以之前他能想出那种预言并且毫不抵触,也是因为塞希图斯的脸很符合他的审美,所以他不怎么在意。 而现在,这么一张好看的脸,多了一条这么长的伤痕。 谢依不用想也知道,王后“猜”出了害她儿子受伤的罪魁祸首是自己,但又没有勇气来报仇,只好迁怒到塞希图斯身上。 ……她也算歪打正着了。 谢依走到塞希图斯的面前,要他跪下。 塞希图斯照做之后,谢依捏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塞希图斯放低视线,没有和谢依对视。 “闭上眼睛。” 谢依声线冷漠,松开捏着塞希图斯下巴的手,他拔开治愈药水的瓶塞,倾斜瓶身,冰凉的药液倾泻在塞希图斯侧脸的伤痕上。 药液见效极快,几个呼吸后,塞希图斯脸上的伤痕就消失不见了。 谢依点点头,感到满意。 这张好看的脸又恢复了完美无瑕的样子,谢依很喜欢。 “你可以走了。” 倒完药水之后,谢依欣赏了五秒塞希图斯的脸,随后毫不犹豫的把他赶走。 阴暗的实验室里,一身黑袍的巫师逆光而立,幽幽的暗绿色火焰将他衬得更加诡异。 塞西提斯离开前,注意到了巫师那段白皙而修长的脖颈。 很漂亮,也很脆弱。 不知道扼住它的感觉如何。 塞西提斯走出门外,忽略了脑海中不断传出的剧烈疼痛,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扼住巫师雪白脆弱的脖颈,让他因为窒息而无法喘息,再在临界点时松开手。 巫师会虚弱地大口喘气,但很快,他呼吸的权利又会被继续剥夺。 如此这般折磨他十几次后,他会渴求仁慈的死亡。 最后一抹暮色被墨夜吞咽。 天黑了。 第11章 一位真正的绅士 天气阴沉沉的,昨天半夜下起的雨直到现在也没有停,谢依站在窗边,透过浑浊的小块碎玻璃拼成的窗户朝外看。 他没有戴面具,黑色的及肩长发湿漉漉地披在身后,暗绿色火光照着他的脸。 雅各布手上拿着书,不过他早已不看了,他注视着谢依,在心里揣摩对方的心情,学生应当对导师处处体贴,虽然他现在还不算。 墙上的日历有红墨水做的标记,是谢依刚刚做的,他的指尖上还沾了墨水。 说不准又是因为那倒霉的预言。 雅各布心想,他不能理解谢依对预言的执着,他们是巫师,不是吗?但或许这是谢依的怪癖,每个巫师都有怪癖,毕竟。 门被敲响了,谢依似乎是从沉思状态中惊醒,他转过头看了一眼雅各布,意思是要他去开门。 雅各布照做了,敲门的是一个女祭司,她一身白袍,静悄悄地走进来。 “我请您来这里,是为了问一问预言的事。” 谢依请女祭司坐下,“预言真的是无法改变的吗?” 女祭司微笑:“阁下,能改变的就不能被称为预言了,不是吗?” 雅各布:……我就知道! 女祭司似乎对谢依的询问也感到奇怪:“请恕我冒昧,但我听说巫师们都不大在意预言。” 谢依的确不在意,不过他演戏很卖力。 于是女祭司和雅各布就看到,原本面无表情的冷漠巫师皱了皱眉,嘴唇张了张,却没有说话,他脸上的表情变换了一会之后,硬邦邦地说:“如果我一定要改变呢?” 女祭司脸上还是温柔的微笑:“那么我祝您成功。” 女祭司走后,雅各布开始劝说谢依,依旧是谢依听惯了的陈词滥调,诸如只要不管预言,预言就不会发生啦,祭司的话不可信啦之类之类的。 谢依听了一会,面色沉吟,语气略有犹豫:“你想不想知道预言的内容?” 雅各布还没有回答,他就立刻摇头,冷酷地说:“不,你不想知道。” 雅各布:“……呃,您说得对。” 中午,一位女仆给他们送来午餐,她小心翼翼放下装着午餐的篮子,一句话也不说,当谢依或者雅各布看向她时,她就吓得浑身哆嗦。 谢依让她走了,心里沉重了几分。 他该怎么改变普通人对巫师的印象呢? 雅各布从篮子里把小熏鱼拿出来,谢依现在看见熏鱼就倒胃口,挥挥手让雅各布自己吃了,雅各布把他的挑食当成食欲不振,更加忧心起来。 第二天,谢依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请您收下我吧!” 奥赫泽在花园里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谢依,他非常激动,冲到谢依面前,要求他收自己当学生。 谢依还没开口,雅各布就挡在他面前,然后奥赫泽就倒下了。 “主人,我们继续走吧?”他问。 谢依:“……你对他做了什么?” 雅各布若无其事:“只是一个诅咒,没什么。” 他轻描淡写,好像给人施放诅咒是一件不值一提的事,而实际上他也的确是这么认为的。 谢依心头不由得升起一股愤怒,面色也带了些出来,“我还没有说话,你就对他动手?”他看着雅各布:“我这段时间的仁慈让你忘乎所以了,是不是?” 他不能说自己是因为雅各布无故伤害他人而愤怒,甚至都不能表现出来。 雅各布立刻惶恐起来,惹谢依生气这件事在他看来是非常严重的。 他立刻道歉:“对不起。” 语气诚恳,态度真挚。 谢依看了他一会,“你先回去,我一个人走走。” 雅各布一离开,谢依就很烦恼地绕着奥赫泽走来走去。 他可以解开奥赫泽身上的诅咒,但按照他的人设,他是不可能给奥赫泽解咒的,如果人设崩塌,会不会引起雅各布的怀疑? 说来说去,还是他的实力不够强大。 他又烦恼了一会,最终决定,解! 这可是一条人命,他不能放着不管。 比较有人设包袱的谢依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之后,把手放在奥赫泽的额头,运转身体里的魔力,解开他身上的诅咒。 奥赫泽悠悠转醒,看到的就是冷漠地站在一边的巫师。 “阁下……” 他有些迷茫地开口,叫出口之后又停住了,刚刚发生的事让他对巫师的恐惧多了几分。 谢依的眼神从他身上扫过。 可怜的倒霉蛋,下次放聪明点吧,不要看见邪恶势力还往前冲。 谢依默默地在心里叹气,表情却很冷酷——虽然他现在带着面具,别人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想当我的学生。”他阴冷地说:“你还不够格,这一次就放过你,下次你不会这么好运了,明白吗?” 赶紧表演一下,把人设分拉一点回来。 奥赫泽愣愣地看着他:“……哦,哦。” 谢依觉得他估计吓傻了。 小王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踌躇地问:“那我该怎么成为您的学生呢?” 谢依:“……你不能,你没有机会,立刻给我走。” 求学失败的奥赫泽失落地走了。 谢依独自一人又在花园里绕了两圈。 然后他就遇见了王后。 王后老调重弹:“阁下,请问您什么时候替我除掉那个阻碍?” 谢依:…… 这是一个非常小的花园,里面的花也稀稀疏疏的,景色远远不如谢依从前经常去的街边花园。 想必大家都听过灰姑娘的故事,在故事里,王子挑选新娘可以直接邀请国家里所有年轻少女去舞会,后面要找灰姑娘的时候用的方法还是穷举法,可见他们国家的规模有多小了。 这个达奇王国的规模也差不多这么小,就谢依前一世的生活经验,与其说是王国,不如说是个村。 甚至还不如他国家里的有些村子繁华呢。 而王宫,说的怪好听的,实际上也就是那么回事。 因此他非常不能理解王后的宫斗热情——这么芝麻绿豆大的地方,有什么好争呢? 争当村长? 如果可以,他很想直接告诉王后:别想着怎么弄死塞希图斯了,快去和他打好关系,以后他会征服整片大陆,那才算是一个国家。 可惜他不能说,而王后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喝下这瓶魔药。” 谢依拿出一瓶魔药递给王后,“它对你有益无害。” 王后非常不想喝,但她又不敢直接反抗谢依,最后还是喝下了。 喝完她的脸就绿了。 ——魔药的滋味,是真的不好。 她正要说什么,话却全堵在喉咙里了。 谢依用巫师召唤出一面水镜,正对着王后,镜子将王后映照地清清楚楚,而镜子里的王后容光焕发,肌肤娇嫩,看上去像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 谢依不会杀了主角,所以他研究出这些东西用来应付王后。 他收起水镜,然后毫无压力地出尔反尔:“我改变主意了。” 王后有些怔愣地看着他,谢依继续说道:“我的目的已经达成,所以我们的交易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交易终止,这是给你的补偿。” 王后:“可是……” 她的声音也变了,变得像少女那样娇嫩清脆。 过了一会,王后轻轻地笑了,她伸手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肌肤,“好的,我亲爱的阁下。” 她后退一步,对谢依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娇俏地说:“那我们的交易就结束了。” 王后提着裙子离开了,她步伐轻快,显然很是快活。 一下子从三十岁重回十八,她高兴是正常的。 解决了和王后的约定,谢依松了口气。出于礼貌,他站在原地,目送了王后一会。 他看着王后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熟悉,他搜寻着记忆,找到了一个类似的背影——他曾经在预言的幻象中看见的,那个贵族少女的背影。 女祭司之前的断语在他耳边响起:“能改变的就不能被称之为预言了。” 谢依:……?! 他悚然一惊,定睛去看王后的背影,不过王后已经走得远了,背影也模糊不清了起来。 他往回走,默默地揣摩了一会。 ……难不成是小妈文学? 好家伙。 塞希图斯可真是一位真正的绅士。 作者有话要说: 谢依:难道是……小妈文学?! 瞳孔地震.jpg 第12章 他那么漂亮 一切准备完毕,谢依开始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 他完全没有打包整理的烦恼,因为他的导师给他留下了一枚空间戒指,他只要把需要带走的东西往空间戒指里放就可以了。 要想制作空间戒指,需要非常精深的空间方面的知识,而一切有关于空间和时间的知识几乎都是无价的,像雅各布这种贫穷且没有人脉的巫师,通常没有接触的机会。 他十分钦羡地看着谢依手里的戒指,开始默默打包自己的东西。 如无意外,他们一个星期后就会离开。 原本谢依打定主意要在离开之前给塞希图斯一个难忘的教训,不过现在他不再这么打算了。 如果塞希图斯是一匹注定孤独终生的孤狼,那么他这样做无伤大雅,但谢依已经发现,或许是因为他改变了一些事,塞希图斯未来竟然也有对象了。 那么,他原先的打算就十分不可取,毫不犹豫就决定放弃。 他的气也消的差不多了。 塞希图斯和他毕竟是敌对关系,用尽一切手段来打击他,这是正常的,反正他也算是报复回去了。 谢依不讨厌塞希图斯,虽然塞希图斯不是个好人,但他能改变这个混乱糟糕的世界。 不过当个巫师也挺好的,谢依对神秘的法术很有兴趣。 他计划着让巫师们和普通人和平共处,成为一个不和人民大众对着干的强大势力,让塞希图斯投鼠忌器。 到时候他当他的国王,谢依当谢依的巫师首领,塞希图斯再看不惯谢依,也没法拿他怎么样。 王后得知他要离开,提前为他们举办了一个践行宴会。 虽说提前一个星期提得有点太前了,但谢依还是去了。 如无意外,继王后估计是要和塞希图斯演绎小妈文学的存在,谢依应该尽量和她保持良好关系,就算不行,也最好别交恶。 那瓶美容魔药颇得继王后的欢心,她精心打扮了一通,坐在她的小儿子奥赫泽身边,不像母子,像兄妹。 是的,不是姐弟,是兄妹。 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奥赫泽长得有点太着急了,不像个十五岁的少年。 她举起酒杯,笑意盈盈地对谢依说:“愿天空女神保佑您。” 也许是先入为主效应,谢依越看王后,越觉得她像预言里的人,出于某种敬意,他摘下面具,举杯和王后相碰,“也祝您。” 他把银杯里的酒喝下,感觉喉头火辣辣的。 沾了酒液的嘴唇湿漉漉,在烛光下红润迷人,竟然比王后精心用花汁染红的唇瓣要更漂亮。 王后用欣赏的目光看向谢依,这位一向冷酷的巫师今天仿佛格外愉快,总是抿成直线的唇微微弯起,更显迷人。 多么漂亮的一位巫师,既漂亮又强大。 和他一比,她喜爱的那些入幕之宾简直就像是走在天鹅身旁的野鸡一样不值一提。 如果她可以…… 那么,她不仅能得到一位强大的爱慕者,还能永葆青春。 酒宴上的气氛还算愉快,能迷倒老国王,并让老国王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继王后情商理所当然很高,谢依也愿意配合她。 她未来很可能就是塞希图斯的另一半,和她打好关系绝对有益无害。 谢依肯配合,雅各布就算不太乐意,也不可能和谢依对着干,谢依笑,他也笑,谢依喝酒,他也喝酒,两人同步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不过谢依没有多喝酒,他仍旧保持着一丝警惕。 但雅各布喝醉了,他固有的居高临下的傲慢让他认为周围这些普通人不敢伤害他,非常放心的一杯接着一杯喝。 谢依不愿意照顾醉鬼,他的人设也不允许他这么干,于是酒宴结束后,王后包揽了照顾雅各布的工作,谢依就独自一人往回走。 已经很晚了,四处静悄悄的,只有草丛里的虫鸣还在喧闹,轻纱一般的月光盖在大地上,一切仿佛都笼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谢依抬头看天,星河闪亮,这是他在城市里从未见过的。 他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好让自己看的更清楚点。 戴面具并不舒服,好在还需要戴面具的时间不多了。 一切都很美,他的心情也放松,思绪飘散,想起了地球。 如果现在他还在地球,他或许还没有下班。 996,打工人永远逃不过的魔咒。 他对地球没有多少留恋,他本来就是孤儿,也没有值得牵挂的知心好友,认识的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所以并没有特别强烈渴望回去。 但如果可以,等他把该做的都做完了,他或许会试着研究一下看看该如何回去。 和这里相比,他生活的国家简直美好的像个童话。 漫步了一会之后,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也蔓上鼻端。 ……不是吧? 谢依循着血腥气味走,看到了一个靠着墙喘息的人影,靠近之后,发现是塞希图斯。 而在他的身边,还有二十几只狼的尸体。 他没有什么特殊的力量,一个人对上二十多只凶狠的狼,居然还能活下来。 塞希图斯浑身是血,看上去伤的很重。 谢依几乎不需要多思考,就明白了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继王后卡蜜拉。 所以今天那场践行宴会的真正目的估计也不是为了践行。 得不到谢依帮助的继王后仍然没有放弃她的野望,她决定自己下手。 所以这是小妈文学+相爱相杀吗? 之后该不会还有个虐恋情深吧? ……主角的爱情真是太激烈了! 谢依嗅着空气中的血腥味,再看了看塞希图斯身上的血,这个出血量,如果继续下去,塞希图斯很可能有生命危险。 他站在阴影里,没有第一时间行动。 如果塞希图斯死在这里,那对他当然是很有好处的,至少他不用再担心来自塞希图斯的威胁了。 但他真的要放任他死在这里吗? 几个呼吸后,谢依做出了决定。 不仅仅是出于人道主义,他想,塞希图斯的存在还是很有必要的。 塞希图斯仇恨巫师,等他征服这片大陆之后,他对巫师的仇恨可以非常好的制衡无法无天的巫师。 两两平衡嘛。 而且主角的用处多了去了,比如说,他还会改变一下制度,打击一下犹如土皇帝一般的贵族,让这里的普通人过得更好点。 他不能死。 塞希图斯喘着气,失去了太多血液,这让他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伤口的疼痛和脑海中剧烈翻滚的痛意让他神思恍惚。 他的生命在流失。 或许……他就要死了…… 然后,他听见了脚步声。 一抹阴影笼罩了他,在月光下,他看见了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雪白的皮肤,鲜红而湿润的嘴唇。 像是一位公主。 然后,他看到这张脸上露出了一个毫无感情的微笑,鲜红的唇微微张开:“你想活下去吗?” 这不是公主,这是巫师。 巫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今天我心情很好,如果你求我,我会让你活下去。” 活下去,他得活下去。 塞希图斯逼着自己开口:“恳求您,阁下。” 谢依用漂浮术把塞希图斯带回了石塔。 漂浮术,是一位注定要成为牛顿宿敌的巫师发明的,完美克服了地心引力,只要巫力足够,再重的东西也能轻松带走。 发现自己力气不够大,又不愿意做举重锻炼的谢依立刻学了这种法术。 他把塞希图斯平放在实验台上,拿了一瓶止血的药剂给他喝下。 治愈药剂制作周期太长,谢依之前的存货已经用光,新熬制的还要再过两天才能好。 塞希图斯的血暂时止住了,但身上的狰狞伤口还在,如果不管,还是有可能丧命。 作为一个冷酷无情,阴晴不定的巫师,发现药没了估计也就懒得管了,谢依看了一眼躺在实验台上的塞希图斯,那身上抓伤咬伤撕裂伤多的吓人,白衣服都被染成红衣服了。 按照手稿故事里原来的轨迹,塞希图斯不会受这个罪,但因为谢依,继王后活下来了。 而在塞希图斯的眼中,他这个诡异的巫师又是站在继王后那边的,投鼠忌器,不能轻举妄动。 谢依:……行,我欠他的。 他找来一根针,在法术的帮助下制造了一个简易的羊肠线,给针和自己做了一个全方位的消毒后,走到了塞希图斯身边。 “能忍痛吗?”出于职业惯性,他问,语气带着安抚,很温和。 塞希图斯回答:“可以,阁下。” 谢依用剪刀剪开了塞希图斯身上的衣服,本来想直接给伤口消毒,然后缝线,看到塞希图斯毫无血色的脸时,略微犹豫了一下,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给他用了一个麻痹术。 这个法术的作用是让人暂时失去对痛觉的感知,是谢依为自己学的。 刚刚泡过水而显得冰凉的指尖点在了塞希图斯的额头上,随后,塞希图斯身上伤口的疼痛就消失了。 而因为巫师的触碰,他的大脑也平静下来。 竟是难得的宁和。 谢依给塞希图斯的伤口消了毒,弄弯了针,开始一丝不苟地给塞希图斯的伤口缝线。 他没有戴面具,那张在一开始被塞希图斯误认为是公主的脸上表情平静,长长的睫毛偶尔极快地颤动几下。 像漂亮的黑蝴蝶。 谢依专注在塞希图斯的伤口上,他动作熟练,很快就缝好了一道口子。 不过尽管他熟练,耐不住塞希图斯身上的伤口多,这里条件不好,没有明亮的无影灯,为了避免出错,他和塞希图斯挨得很近,塞希图斯能清晰地感受到巫师温热的吐息。 微小而灼热的气流有规律地吹拂着他的肩颈,他逼迫自己放松,不想引起巫师的注意。 在温和而有些诡异的气氛中,塞希图斯没有强迫自己运转大脑。 然而,当他看到巫师修长白皙的手指时,一股暴戾的冲动突然升起: 等他抓到这个巫师之后,他会钳着他漂亮的手,然后把他象牙一样光洁美丽的十指一根一根掰断。 让这个不可一世的巫师在哀泣中失去对双手的控制。 这双善于作恶的手,最终会成为他掌上把玩的珍品。 或许,他还可以折断巫师的四肢,让这个巫师变成一个听话顺从的公主。 为什么不呢,他那么漂亮,不是吗? 谢依不知道塞希图斯现在正在想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估计也不会在意。 他早已接受和塞希图斯对立的事实,也从手稿里那一张张血腥描写里大概弄清楚了塞希图斯的为人。 比如说原来那个“谢依”,被抓住之后,塞希图斯是慢慢的,从指尖开始烧起,一天只烧一点点,还烧熟了要“谢依”自己吃下去。 如此扭曲残忍,谢依早就心里有数。 现在,他心无旁骛,他手下的不是什么主角,只是一个病患。 一个非常配合且省心的病患,长着一张符合他喜好的脸,很不错。 上半身的伤口缝合好了,但塞希图斯的腿上也还有很多狰狞的长口子。 谢依用专业的手法剪开了塞希图斯的裤子,开始缝合他腿侧的口子。 一边缝,一边在心里惊讶,实际上,如果换成是现代人,受了这么重的伤,估计已经在死亡线边缘徘徊了,但塞希图斯却只有脸色比平时更苍白了一点。 是因为他是主角所以才这么强壮吗? 还是这个世界所有的普通人身体素质都这么好? 他心里思考着,手下动作不停,塞希图斯现在几乎可以算是半裸的状态,不过谢依毫不尴尬,拿着针的手依旧平稳。 处理完毕之后,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实验台上的塞希图斯。 主角身上的衣服被他剪开了大半,身上到处都是口子。 ……略惨。 “真是一个非常好的实验体。” 谢依摆出一副满意的模样:“可惜不能带走。” 他洗了手,一副全然不在意主角这个人的样子,抬步上楼。 当然,他没忘了在门上布置好防止外人闯入的魔法阵。 ——就他刚才那副作态,一点也不像在救人,反而像是找乐子,主角一定又记恨了他一点。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谢依为自己操碎了心。 他关好门,在窗户上也放了一个魔法阵,四处检查,确定没有错漏之后,他才开始洗漱,预备上床睡觉。 被他扔在一楼的塞希图斯已经坐起来,正抬着手看着自己身上的缝合处。 针脚细密整齐,看着居然还挺漂亮。 麻痹术的效果已经褪去,密密麻麻的疼痛遍布全身。 随着巫师的离去,他平复了一段时间的大脑又开始翻江倒海。 双重的疼痛已经不能对他的意志造成影响,他凝视着那一条条针脚细密的缝合处,突然笑了出来。 就连技艺精湛的裁缝都不能缝出这么漂亮的线,但谢依却可以。 一个巫师,他是怎么学会的? 除了是用人练习,难道还有其他的可能吗? 如此熟练,想来他的“练习”一定十分频繁。 呵……巫师啊。 塞希图斯站起来,他原来的衣服已经被剪碎,成为几块碎布。 他勉强穿起,寂静无声地离开了巫师的石塔。 第13章 你惹我生气了 谢依正在翻阅王宫藏书室里的书。 这个世界还没有发明出印刷术,所有的书籍都是手抄本,书页的材料也基本是羊皮纸,非常珍贵。 达奇王国是一个偏僻的小国家,藏书室里的书并没有多少,别说和地球上的图书馆相比了,就连一些爱好读书的人的书房里的书都比这藏书室里的多。 谢依自从收服雅各布,解决了迫在眉睫的危机之后,就常常来这里看书,雅各布对“普通人的世界”不感兴趣,谢依也需要独处的时间,白天都会独自在这里待一会。 他现在正在看的书名叫《神语》,是信奉天空女神的教会的圣书。 书上写着:太阳和月亮是祂的双眸,广袤的天空是祂的身躯,星子是祂裙摆上的点缀。 这句话好像有点似曾相识哦? 谢依回忆起来,在他看过的手稿故事里,神圣教会里供奉的至高神明似乎也是这样? 作者描写道:太阳和月亮是祂的双眸,广袤的天空是祂的身躯,星子是祂冠冕上的点缀。 谢依:……? 他又找了一些其他教派的圣书,这年头书籍稀缺珍贵,圣书也没有多厚,大多是漂亮的小册子之类的。 谢依很快翻完了这些小册子,他发现,这些小册子里的描写各不相同,但有很多地方和手稿故事里作者描写的至高神明相似的句子。 而现在,神圣教会还没有出现,至高神明这个神明也没有任何记载。 ……看起来,至高神明这个神明是塞希图斯自己生造出来的,而祂的所有描绘和职能,也都是塞希图斯从其他神明身上借鉴,缝合出的。 这也太敷衍了吧? 他又看了一会书,就准备回到石塔去。 然而今天的路途却不太平静,他没走多久,就听见了凄厉的惨叫,以及皮鞭抽在人身体上的声音。 再走近一点,就能比较清晰的听见惨叫中夹杂着的讨饶: “发发慈悲吧!饶了我这一回吧!” “我发誓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老爷,求求你!别打了!” 惨叫声此起彼伏。 抽打他们的人显然不愿意发慈悲,一边打一边怒骂道:“像你们这样的贱民,就该狠狠地打,竟敢到王宫里来偷食物,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 “饶命啊……我们只是太饿了……别打了……” 谢依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达奇王国正在闹饥荒,已经将近一年没有下过雨了,河道干旱,田地早已开裂,农作物都枯死了。 正在挨打的这几人是因为饿的实在没有办法了,才敢到王宫里来偷点食物。 只是运气不好,被抓个正着。 在那两个挨打的农民身边,有一个翻倒的木桶,一大堆酸臭的果皮铺得满地都是 ——这就是他们偷的“食物”。 就算到了王宫里,他们也根本不敢偷正常的食物,只敢偷偷装一木桶用来喂猪的果皮。 谢依心情复杂,看着那两个正在挨打的农民,和那个洋洋得意正在挥舞皮鞭的宫廷侍从,只觉得一股郁气从内心中升起。 他加重脚步,故意咳嗽了一声。 “你们在干什么?” 他阴沉地说。 听到他的声音,正在耀武扬威的宫廷侍从吓坏了,看到戴着面具一身黑袍的谢依,他们哆嗦起来: “阁下……我,我正在惩罚可恶的小偷……” 面具掩盖了谢依所有的表情,别人只能听见他冷冰冰地说:“是吗?” “真的很不巧,你惹我生气了。” 下一刻,在另外三人惊骇的目光中,宫廷侍从就原地飞了起来,被挂到了旗杆上,谢依多念了一个束缚咒,以免他掉下来。 之后,他转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那两个农民。 他们正极端恐惧地看着谢依。 谢依闭了闭眼,冷声道:“还不带着地上这堆垃圾滚?” 两个农民听了,如闻大赦,慌张地扶起木桶,手忙脚乱地把地上的果皮往桶里放。 谢依站着看了他们一会,没有说话。 他默默地念了一段咒语,二十几条熏鱼从天而降。 “把这些恶心的东西也处理了。”他抬脚往前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他曾经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但就算是在他最落魄的时候,他也能吃上面包。 原本正在捡果皮的农民看着面前堆成一座小山的熏鱼,几乎惊呆了。 他们原地愣了一会,回过神来后立刻把木桶里的果皮倒出来,然后把熏鱼装进去。装好熏鱼后,又捧了一大堆果皮盖在上面,掩住下面的熏鱼。 地上还有很多果皮,但木桶已经满了,其中一个人就脱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另一个人和他一起把地上的果皮往衣服上铺。 他们不愿意放过哪怕一小片果皮,最后就是一堆果皮中混杂着泥土和草屑,包裹在破布一般的衣服中,然后被珍而重之的抱在怀里。 “我还以为我要没命了。” 其中一个农民对另一个说:“那个巫师看上去挺可怕,不过我觉得他也不坏嘛,我是说,你看,这么多熏鱼!” 另一个人手上拎着沉甸甸的果皮,说:“我奶奶说巫师虽然脾气坏,不过他们只会报复惹到他们的人,我们没惹他,所以他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 “我婆娘这下一定会乐开花的。” …… 谢依回到巫师塔后,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想着刚刚那两个农民。 他们本应该在金色的麦田里微笑,然而在这里,他们衣衫破烂,干旱来临,不仅没人来帮助他们,他们甚至还要上交比平时更繁重的赋税。 谢依想起王后之前为他们举办的“践行宴会”。 无数菜肴流水一般地端上来,王后只浅浅尝了几口,就又让仆从把它们撤下去,再上新菜。 一股郁气在他心头盘桓,只是他现在根本做不了什么。 在他曾经生活的地方,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他衣食无忧,可以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谢依走到桌前坐下,翻看那本他已经翻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手札。 找到了。 【植物催长药水】 这原本是用来催生巫师们所需要的药材的,原理很简单,通过给植物灌输生机来让它们迅速生长。 原料也容易得到,随便用一些顽强的杂草即可,提取它们的生机,融进药水里就可以了。 谢依做了很多瓶植物催长药水,然后把它们放进空间戒指里。 王宫,天空女神神殿。 “所以,他到这里来是因为一则预言。” 女祭司轻声细语,她美丽的眼眸看着跪坐在天空女神像前的青年,她在预言中看到了他披着满身荣光,主宰整片大陆。 如果她可以…… 女祭司的耳根红了红,声音也更悦耳动听:“离开前,我看到了他在日历上画出的红圈,只要再过六天,他就会离开这里,到时候您就再也不用受他折磨了。”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塞希图斯站起来,唇边带笑,眸子里却是一片漠然冰寒:“真的,谢谢你。” “不用客气。” 塞希图斯转身离开,他的目光投向石塔所在的方向。 “六天……吗?” 隔天,谢依一起床,就听见雅各布对他说:“主人,老国王打算把王后赶出去,他不要这个王后了。” 谢依还没有完全睡醒,他愣了一会,才慢吞吞地“啊?”了一声。 雅各布原本一点也不愿意关心普通人的事,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谢依的癖好就是了解普通人的生活,而且谢依对王后卡蜜拉的态度不错,所以或许会对这个消息感兴趣。 谢依被这个消息弄得有些糊涂了。 老国王不是已经缠绵病榻很长一段时间了吗?更何况,他一向很爱自己这个年轻的王后,对卡蜜拉言听计从,就算明知塞希图斯被苛待也放任不管。 而今天,毫无预兆的,说老国王打算把王后赶出去? 这时候,雅各布补充了一句:“哦,他还打算把王后生的王子一起赶出去。” 这消息太令人迷惑了,谢依过了一会才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原来躺在病榻上的老国王得知王后对自己不忠,就连她生下的小王子奥赫泽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气急攻心,差点就要不成了,还是在女祭司的帮助下暂时恢复了健康。 他站起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下命令剥夺王后的名号,把她和她的“野种”逐出达奇王国。 谢依大为震惊。 按理来说,老国王缠绵病榻许久,王后又有很多贵族的支持,就算老国王突然恢复了健康,应该也不可能这么简单的把王后赶走。 但事实就是,不管之前是不是支持王后,所有的贵族都站在老国王那边,他的命令一下子就被执行了。 王后原本是邻国的公主,老国王正是要把她赶回她所在的王国。 这件事爆发的太快且毫无预兆,平地惊雷,雅各布也不知道来龙去脉,谢依得不到更多的消息。 但就算不知道,他也觉得这件事一定和塞希图斯脱不了干系。 一定是他在背后谋划。 谢依默然了一会,想着既然王后走了,他要不要也顺着这个机会离开算了。 可时间还没到,如果现在走了,雅各布会不会起疑心? 他举棋不定时,外面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打开门,披着大斗篷的王后进来了。 她美丽的容颜扭曲,声音含着怒火:“阁下!请你帮我杀了塞希图斯那个该死的东西!” 第14章 谢依:怎么又来找我? 王后的到来出乎了谢依的预料。 她似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深呼吸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恢复了优雅从容。 她那张娇嫩的少女面庞泛起盈盈笑意,放柔声音道:“对不起,我刚刚太着急了。” 卡蜜拉款款朝谢依行了礼,她屈膝低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和深深的沟壑。 谢依非礼勿视,把头扭开了。 王后:“……” 她觉得自己的女性魅力受到了挑衅。 不过她很快收拾好心情,抬起湿润的双眸看向谢依,表情无助而凄迷:“阁下,我只求您帮我这个忙。而且这对您也是有利的,不是吗?自从您来了,我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侍奉您,不敢有一点怠慢,如果您能帮我解决这个危机,不论您想要什么,我都会尽力为您达成……” 她看着谢依,用眼神做了暗示。 谢依:“……” 不了不了,谢谢。 他后退了一步,“我无能为力,王后陛下。” “呵。”卡蜜拉听了谢依的拒绝也没有怒色,她落寞地叹气:“王后陛下,呵,我哪儿还能算是王后陛下?我就要被赶出这个国家了。” 谢依依旧不为所动。 发觉谢依不吃这一套,她后退一步,挺直脊背,扬起了下巴,不再故作娇态:“我们再来谈一笔交易吧?” 没等谢依开口,卡蜜拉就自顾自往下说道:“您不愿意为我杀了塞希图斯,是因为您很在意他,对不对?” 她笑了笑:“我能看出来,我亲爱的巫师,您虽然总拿他试药,但他现在还活着。我曾经也见过被巫师试药的人,他们往往不是死了就是疯了,您如此强大,可塞希图斯却没事。” 卡蜜拉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她很漂亮,动作也优雅:“不可否认,塞希图斯长得很好。” 她的眼神露骨地从谢依的身上划过,“您之前说您达成目的了,我想,或许是塞希图斯愿意臣服于您了,对吗?” 谢依:……? 他大受震撼。 王后究竟是怎么想到那方面去的?要不是人设不允许,他好想说自己冤枉啊。 他和主角能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仇人! 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看上主角了吧,主角也会宁死不从的。 而且,如果预言没出错的话……倒是王后你估计要和塞希图斯一起演绎一场禁忌之恋了。 王后仍旧自顾自往下说,而且越说越有把握:“……您不如直接把他带走,在这里,他是王子,但到了您的巫师塔之后,他可就不是什么王子了,您不是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吗?” 谢依:“……” 雅各布忍不住了,指责道:“你明白什么?我的主人才不会像你们这些普通人一样沉湎在无聊的肉欲中,只有知识才能让他专注投入,你简直可笑!” 要不是怕惹谢依不高兴,他都想直接给王后一个诅咒了。 他们可是巫师,越强大的巫师越不在意这些普通人所追求的东西。 王后卡蜜拉这番话在他听来,简直是在诽谤谢依。 谢依客气地拒绝了王后的请求,王后眉眼间掠过怒色,但也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她强行压下怒气,礼貌得体的道别了。 她现在处境已经不好,可不能再得罪一个巫师了。 但理智让她要冷静,她还是因为谢依的屡次拒绝而愤懑,离开石塔后,狠狠地踢开了一颗石头,随后才快速离开,满脸的怒色简直无从隐藏。 “所以,预言和她没有关系?” 塞希图斯站在隐匿之处,卡蜜拉的神情都被他收入眼底。 他知道卡蜜拉是来做什么的,或者说,这些事本就是他一手促成。 得知巫师来到这里是因为一则预言,且六天之后巫师就会离开。 所以,预言应验的时间就在这六天之中,或许,是在第六天? 那个被圈起来的日期。 塞希图斯原本并不想这么早行动,他原来的计划是等巫师离开之后再动手,那时就不可能有人阻碍他。 不过在他从女祭司那里知道,谢依之所以会到达奇王国来,全是因为一则预言,而且巫师还似乎对这则预言很是焦心,甚至不惜去请教体系完全不同的祭司,他的想法就改变了。 他要知道,让他遭受屈辱和践踏的,究竟是什么预言。 巫师不远千里而来,显然那则预言和这里的人有关,再看巫师的行为举止,和预言有牵连的人,不是王后,就是他自己。 王后即将被驱离,但预言应验时间还没到,假如预言真的和王后有关,那么巫师不应该不帮助王后。 可王后显然没有得到帮助。 那么…… “所以是我,对吗?” 塞希图斯喃喃自语,他的唇角勾起,声音低沉:“预言,和我有关的预言。” 他面无表情地往回走,“我倒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预言,能让你这么忌惮。” 如果是对巫师有害的,他一定要试着去达成。 如果是对巫师有益的……呵,不可能。 巫师明显憎恨他,但在折磨之余,用药也算斟酌,似乎又带着一些忌惮。 巫师们向来随心所欲,遇到不顺眼的直接下诅咒也是平常事,可谢依明明厌恶自己,却始终没有对他下重手,更别说想杀了他。 难道是,自己的生命,对巫师很重要? 巫师不能杀他,可又对他百般厌恶。 那预言究竟是什么? 谢依还不知道自己被女祭司卖了,不过他早有计算。预言是他为了保护自己而假造的,请女祭司来就是为了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目的是为了双重保险。 塞希图斯知道了就知道了嘛,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知道真相后,受伤害的只会是塞希图斯他自己。 摊手.jpg 得不到巫师帮助的王后只能饮恨离去,她不得不坐上马车踏上回乡之路。 她上午离开,下午就有消息传回来:卡蜜拉受到一伙暴动的农民攻击,虽然勉强逃生,但据说受伤很严重。 带来这个消息的是奥赫泽,也就是前·小王子。 老国王非常痛恨这个“野种”,吩咐守卫不许放他进王宫。好在谢依的石塔方位偏僻,王宫的土墙也不高,奥赫泽偷偷地翻墙进来,找谢依求助。 谢依:怎么又来找我? 他们还记得他是个巫师吗?脾气极坏善于记仇且残忍冷酷的那种?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奥赫泽,这个一向骄傲的小王子为了母亲苦苦哀求他,把尊严都暂时抛开了。 他说:“求您拿出治愈魔药来救救我的母亲,我什么代价都愿意付!” 奥赫泽仿佛下了什么极大的决心,毅然道:“塞希图斯能做的我也能!我长得不比他差,阁下!” 地铁,老人,手机.jpg 谢依不用多想都知道奥赫泽的错误认知是从哪儿来的,他感到心灵疲惫,默默地叹口气。 虽然说他并不是特别喜欢王后,但王后起码是他认识的人,今天早上还漂漂亮亮地站在门口,现在就身受重伤生命垂危,让他见死不救,他也会有点过意不去。 “拿去吧。” 谢依拿了一瓶治愈药水给奥赫泽,在对方忐忑地等他提出要求的目光中慢悠悠地开口:“至于报酬……” 他冷笑一声,继续说:“你们现在只是丧家之犬,能给我什么?几打鸡蛋吗?我不需要,带上这瓶药离开吧,不要再来打扰我。” 谢依用来制造药水的药材大多自带,但王后也提供了一小部分,就当是还人情吧。 得到了药剂的奥赫泽还站在门口,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有这么好运,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就达成了自己的愿望。 雅各布见他傻傻地站在原地,心里很不愉快,赶人道:“还不快点离开?” 奥赫泽才大梦初醒似的,小心翼翼放好药水,飞快地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前,他多看了谢依几眼。 ……巫师阁下,似乎是叫做谢依? 王宫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了。 自从前王后卡蜜拉遭受袭击,达奇王国就开始变得混乱起来,一些实在无法忍受现状的饥民聚集在王宫外乞讨食物,但没人理会他们,他们愤怒不已,就会拿一些石头泥块砸进王宫里。 谢依从藏书室里出来的时候,刚巧看到一个倒霉的女仆被石块砸中头。 四处无人,女仆当场就倒下了。 谢依一惊,立刻上前查看,不过他也没忘记撑起一个防护罩保护自己。 这里现在没有别人,情况紧急,谢依顾不上维系自己的人设,更何况,在一个女仆面前露馅不要紧,就算她到处去宣传,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 其他人只会以为她在异想天开。 邪恶的巫师怎么可能会救人嘛,一定是她昏头了出现幻觉! 谢依在女仆身边蹲下,女仆的额头被石头砸中,尖锐的角在她的头上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潺潺地往外流,如果不做急救,她就要送命了。 但这里根本没有急救的条件。 谢依没怎么多犹豫,拿出了他随身携带的治愈药水,撬开女仆的嘴给她灌了下去。 女仆的意识模糊,但药水的味道太让人难以接受,她还是下意识推拒,不愿意喝。 谢依心狠手辣,硬是掐着人家给灌了进去。 药水作用很强力,女仆额头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谢依看没有出现差错,趁女仆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飞快地溜了。 他走得急,没发现站在树后的塞希图斯。 亲眼目睹“邪恶巫师做好事不留名”这一场面的塞希图斯眯起了眼睛。 巫师为什么会帮那个女人?她身上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第15章 巫师不能,至少不应该 又过了两天,达奇王国的形式越来越严峻了。 包围着王宫的饥民越来越多,声势也越来越浩大。 现在王宫已经被彻底包围了,里面的人不能出去,因为一旦开了一个小口子,外面那些越来越疯狂的饥民们,就会如饿狼一般蜂拥进来。 王宫戒备森严,几乎每个地方都被安排了侍卫把守。 饥民们进不来,就在王宫外怒骂,不间断地丢石头进来。 但是这些冲突都和谢依无关。 他居住的石塔还是和从前一样安静平和,没有受到任何打扰。没有人试图从他这边的土墙翻进来,就连不得不到这里守卫的侍卫们,也尽量保持了安静。 这大概就是邪恶大巫师的牌面了吧。 那两个拿了一桶熏鱼回去的农民替谢依作了宣传,说王宫里有一个巫师,不过大家不用害怕,只要不惹恼那个巫师,他是什么都不会管的。 人们是对巫师怀有恐惧之心没错,但那也要分情况。 现在的情况是,他们已经连饭都要吃不上了,与其饿死,倒不如拼命争取一条活路。 假如巫师是一个不可避免的威胁,他们就算再害怕,也会毫不犹豫的和巫师对抗,但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个地步吗? 既然只要他们不招惹巫师,巫师就不会管他们,他们还是很愿意和巫师井水不犯河水的。 而且,这些天巫师也的确没有出来,他们也就更放心了。 谢依不知道内情,暗暗防备着。 一个人的意志会被群体裹挟,外面那群饥民很危险。 如果他们攻进王宫,他们或许会把目光投向他这里。 毕竟巫师的名声可不怎么好,谁知道他们中间有没有人曾经受过来自巫师的伤害呢? 雅各布却完全不在乎外面的形式,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巫师,他看待这场动乱的姿态是高高在上的。 在他眼中,普通人是绝对不敢伤害他的。 所以他不在乎越来越紧张的空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研究巫术,要么研究魔药。 谢依没他那么乐观,但他清楚,自己不能把担心表现出来。 雅各布是他观察巫师世界的一个活样本,他的行为举动,都要向对方学习靠拢才行。 塞希图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会有无数人追随他,而他将剑指巫师。 为了自己的未来,谢依必须要被大多数巫师认同才行。 只有被认同了,才能改变他们,争取保住一部分的巫师。 至于为什么要保住一部分——假如只有他一个巫师幸存下来了,那他不就成了一个活靶子吗? 他一点也不想躲到深山老林里去。 谢依依旧每天出门,当雅各布建议他在巫师塔里待着的时候,他回答道:“不过是一群普通人,要我因为他们的举动改变计划?他们还不配。” 这句话成功的说服了雅各布,他发自内心的赞同,点头道:“主人说得对,我也会好好研究,绝不让您失望,我们追求知识的脚步永远不会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影响而停滞!” 好,很有精神! 谢依不知道为什么雅各布如此激动,但好在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看书只是他出门的其中一个目的,他还有另一个目的,那就是看看有没有被外面扔进来的石头砸到的人,能救就救。 王宫里自有一套弱肉强食的规则,现在情况危急,暴露在危险中的绝对不会是诸如之前那些嚣张跋扈的宫廷侍卫之流。他们都好好地躲在建筑物下面呢。 但总得有人出来,出来的人大多就是那些没有根基,到王宫里来做低等侍女或低等仆人以求生存的打工人了。 这些打工人平时过的就不好,不仅不被王宫的主人放在眼里,随便一个资历老的仆役都能欺负他们。现在还要被扔出来当炮灰。 假如不幸受了伤,他们也得不到医生的救治,祭司就更不可能了,他们基本上只为贵族提供治愈术服务。 西方人早熟,而且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没资历的倒霉小炮灰们基本上都是未成年。 谢依看了心里总有些不是滋味,都是些孩子。 假如不是在这里,他们大部分人现在应该坐在教室里读书。 他不是救世主,不能帮助所有人,但看见一个就救一个吧。 他们都还小呢。 外面的饥民扔进来的石头又砸伤了一个人。 谢依能察觉到空气中越来越紧绷的气息,大约再过几天,一场剧烈冲突就不可避免了。 到时候这里会变成什么样呢? 四下无人,除了饥民的叫嚣声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声音。 谢依走到倒地不起的人身上,这是一个低等仆役,长相和眉眼间都带着一抹稚气。 又一个未成年。 他带了一个破破烂烂的木板顶在头上用来保护自己,对这些低位低下的小人物来说,这一块木板都是要费尽千辛万苦才能弄到的。 这不是因为王宫物资匮乏,他们要弄到保护自己的东西不算太难,哪怕往头上顶一个桶呢?最糟的是,由于王宫被困,宫廷里的主人们难免憋气,比如说国王吧,他几乎每天都要抽仆人鞭子。 被毒打的仆人为了撒气,就会向比他低位更低的人发泄怒火,这样一级一级传递下去,犹如踢猫效应,只比最低等仆人高级一点的仆人就拿这些倒霉蛋撒气,他们会故意抢走保护物,让他们毫无防护的暴露在危机中。 假如有人因此受伤,他们反而会哈哈大笑。 谢依还知道,每次那些地位只比这些最低等仆役高一点的仆人们还会提前打赌,赌今天会不会有人受伤。 人类的劣根性。 但谢依却不能做什么,就连救治别人,他都要偷偷摸摸的。 破破烂烂的木板抵消了一些伤害,但可能是这小家伙的运气太不好了,砸中他的是一块很大的石头,直接砸穿了木板,击中他的脑门,他就这样被砸晕了。 谢依出门都会随身携带治愈药剂,不管是救别人还是自救,这种药剂的效果都很好,他当下就拿出一瓶,掰开这小家伙的嘴巴,灌了进去。 确定开始起效之后,他就飞快地走了,绝不让自己的“崩人设”行为被他人发现。 躺在地上的小仆役过了好一会才悠悠转醒,他有些懵懵地摸着自己的脑门,摸到了一手的血,但奇怪的是,他头上的伤口却不见了,也没有感到一点疼痛。 要不是手上的血和地上那摊已经彻底变成碎片的木块,他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了。 他转了转头,看到了一双穿着黑色长靴的脚,顺着朝上看去,他就看见了大王子塞希图斯。 小仆役立刻猜测,一定是大王子救了他! 他感激的看过去,“谢谢您,谢谢您救了我!我一定会报答您的!” “不,并不是我救了你。” 塞希图斯打量了一会这个小仆役,但不管他怎么看,他都没能从中发现出特殊的地方。 这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仆役而已。 小仆役听到否认的回答之后,有些怯懦,大王子虽说有过一段狼狈的时期,但也不是他能够看轻的,贵族就是贵族,他有些惶恐,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了一句: “那……那您知道是谁救了我吗?” 塞希图斯顿了顿,然后似乎饶有兴致的说:“我刚才看见,巫师给你喂了药。” 小仆役吓得倒退了两步。 塞希图斯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虽然依旧没有什么发现,可他没有因此放松警惕。 小仆役现在也感觉到了口腔里那古怪的味道,他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 “你觉得巫师是在救你吗?” 塞希图斯问,或许巫师并不是在救人呢?那个魔药,会不会有什么不利之处? 小仆役纠结了一会,老老实实地回答:“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得救了。就算巫师阁下原来的意思不是想要救我,可是事实就是我得救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说着说着,好像也鼓起了某种决心:“我要报答巫师阁下。” 塞希图斯不置可否。 正好,说不定他能借此发现巫师的目的。 于是第二天: 雅各布:“主人,外面有个普通人想要见您,哦对了,他还带了一篮子破烂当礼物。” 谢依:??? 怎么回事? 雅各布本来并不打算告诉谢依,毕竟那只不过是个身份低微的普通人。 就让他等着呗,反正不会有人愿意见他的。 但是,就在他打算赶人的时候,对方说:“多亏了巫师阁下昨天救了我,否则我一定会没命的,我想报答巫师阁下,至少也当面表达一下我的谢意。” 他昨晚努力的练习了很久,现在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好歹全说出来了。 接着,他就眼巴巴的看着雅各布。 雅各布:……??? 大惊失色! 巫师不能……至少不应该…… 他迷惑不解,把原因告诉了谢依之后,也睁大了眼睛,期待一个答案。 谢依:“……我昨天突然想找人试药,刚好他就躺在那里,于是我就地取材。” 雅各布松口气,原来是这样! 谢依:……吓死了 第16章 凭什么呢? 听完谢依的解释之后,雅各布非常自然的认为那个普通人不过是在自作多情,打算出门去把他打发走。 他已经很少再像之前那样随随便便就对普通人出辣手了。 一是因为他不想惹谢依生气,因为谢依非常在乎他的“威严”,如果动手之前没有得到谢依允许的话,谢依会认为他主人的威严受到了挑战,会生气的。 二就是这段时间谢依给他洗脑,据谢依的说法,其他巫师之前的做法都不够高明,普通人是他们用来实验必不可少的,但是人和人之间也是有差别的,譬如一个担惊受怕的人和一个无知乐观的人相比,后者在实验上发挥的作用比较大。 “就连普通人圈养鸡鸭时也不会随便打骂它们,只是用来食用的禽类都是这样,何况我们需要的是用来追寻知识的工具?” 谢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以前那些巫师的做法都不够聪明,普通人见到我们都害怕,想要逃跑,等我们让他们来当我们的实验体时,他们的反应也非常激烈,这样是很不利的。” 他循循善诱:“我们平时面对普通人的时候,要像普通人对待他们的羊群那样平和,等到他们不再害怕我们,就有可能在我们的实验过程中给我们一些配合,那样岂不是能省下我们很多事,让我们追寻知识的脚步更快一些?” 谢依还改变了糖果屋的故事,告诉雅各布只有用甜蜜的外表修饰内心的冷酷,才能成功骗到小孩。 雅各布听了谢依的话,觉得非常有道理,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已经下定决心要向谢依学习了。 不愧是我的主人,能把普通人骗得团团转,明明是拿他试药,却被认为是救命恩人。 要不然人家怎么能做巫师首领呢? 这就是本事啊! 牛哇,太牛了! 雅各布转身准备出去,谢依这时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开口说道:“把他叫进来。” 雅各布回头看他。 谢依泰然自若:“正好让我看看他身上有没有起什么变化,顺便,雅各布,你应该看看能不能从中学到一点什么。” 雅各布热情澎湃:“好的!” 于是他开门让人进来了。 小仆役心惊胆战的站在门外等着,刚才那个巫师面无表情好冷酷的样子,他担心自己是不是来得不合时宜,没想到过了一会门就开了。 他还真的可以进去! 他捏紧了自己带着的小篮子,走到戴着面具一身黑袍的巫师面前,有些嗫嚅的开始说话。 他磕磕绊绊地介绍了自己,说他的名字叫做乔恩,说了自己的来意,然后把手上的篮子往前一送:篮子里有七八个鸡蛋,这是他能攒下来的最珍贵的财产了。 “不过我知道这个鸡蛋不能报答恩情,我……我不知道还能为您做什么,不过只要您说,我一定会努力去做的!” “那么……”谢依阴森森地开口了:“你愿意为我付出一切吗?包括你的生命?” 乔恩犹豫了一会,不过他还是很快就坚定了决心:“是的,我愿意!” 他想到他听过的那些巫师传说,狠心道:“我愿意当您的实验体,给您试药。” 他是个脑子有点直的农家少年,所以他的逻辑是这样的:假如我没有被巫师救下,那我昨天就死了,现在的命算是白得的,能多活一天就赚一天,给巫师试药也没关系,巫师是他的恩人。 雅各布在一旁看着,两眼放光。 谢依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他本来打算等乔恩拒绝之后就放他走,顺便继续给雅各布洗脑。 于是他问:“你就这样轻易决定了自己的生命?你的父母呢?你不管他们了?” 乔恩低下头:“巫师大人,我没有父母。” 得,还是个孤儿。 谢依:“你今年几岁?” 乔恩挠了挠头:“大人,我十二了。” 好嘛,连十四都不到,连少年都算不上,顶多是个儿童。 乔恩跟谢依这么几次对答下来,觉得巫师大人并没有外面传说的那么可怕。他生于乡野,有一种小动物一般的直觉,他觉得,巫师大人比那些贵族要好得多了。 起码不会动不动就被抽鞭子。 他真的不想再挨打了,孤注一掷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他被打得实在受不了了,想一想以后还要继续这样挨打,他就觉得还不如死了算了。 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好疼啊。 拳头打在肚子上,脚踢在身上也好疼啊。 他昨天因为好好的回去了,没有受伤,还被那些赌他会受伤结果输了的仆人们狠狠打了一顿。 谢依注意到了乔恩身上的伤,又想想这才是个十二岁的孩子,心有不忍。 再加上这小家伙还不停的表决心,说他很强壮,巫师可以用他很久,而且他很乖,吃得也少,晚上睡觉只需要一个避风的墙角就够了。 ……破防了。 谢依的声音还是冷:“既然如此,你就先留下。只不过想当我的实验体必须满十八岁,你现在还不够格,先在我身边当仆人。” 乔恩一听又要当仆人,不由十分紧张:“……您……您会打我吗?” 谢依:“你想让我打你?有资格让我动手的人现在还没有出生。” 于是乔恩兴高采烈地答应了。 谢依挥挥手让他回去收拾家当。 雅各布在旁边看得目不转睛,非常激动。 原来这就是伪装成和善的好处吗?他也要向主人学习! 谢依发觉到了雅各布的变化,抓住机会:“你有没有学到点什么?” “有!”雅各布说:“主人,我已经掌握精髓了。” 谢依:“很好,不过一项技艺的掌握总是需要大量的练习,我允许你拿乔恩练练手。” 雅各布受宠若惊:“好,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谢依满意地点点头。 小乔恩很快就来石塔报道了,洗了澡之后,他就是一个比较可爱的小孩了。 他非常勤快,在谢依跟他声明哪些不能动之后,他就机灵地避开那些东西,把石塔打扫的一干二净,原本灰扑扑的石塔里居然也有点“bulingbuling”的感觉了。 谢依当然是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的让小乔恩去睡墙角的,石塔的阁楼还空着,里面也有家具,小乔恩就在阁楼里安家了。 第一天晚上,谢依多多少少有点担心小乔恩不适应,于是上楼去看他。 小乔恩换了睡衣,非常幸福的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生怕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然后他发现巫师大人推门走了进来。 巫师大人应该也是要睡觉了,穿着睡袍,脸上的面具也摘下来了。 巫师大人可真好看啊,他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小乔恩立刻从床上蹦起来,想给谢依行礼。 谢依制止了他,随后坐在他床边,冷酷的开口:“作为我的仆人,你应该了解一些巫师的知识,但是我没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在你身上,所以我只会每天晚上过来一小会。” 他胡诌了一通,发现小乔恩接受良好,就开始讲他那魔改版的童话故事。 他讲的是《丑小鸭》。 “最后,丑小鸭通过巫术,成功的让自己变成了白天鹅,它的羽毛是那么白,脖子是那么优雅漂亮,所有看见它的天鹅都自惭形秽——现在它是池塘里最美丽的天鹅了。” 谢依说:“丑小鸭用的巫术是变形术,变形术的作用是……记住了吗?” 小乔恩说他记住了。 他还在神往于丑小鸭的故事,对变形术无限憧憬。 谢依观察了一会,发现这小家伙情况良好,没有不对劲的地方,情绪也比较稳定,就让他早点睡觉,自己走了。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小乔恩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天堂生活,两位巫师大人都对他很好,一个虽然说话冷冰冰但会和他说巫师故事,另一个虽然基本不和他说话,但也从来不打骂他,偶尔在他扫地的时候,还会用巫术帮他的忙。 他晚上还可以睡在软软的床上,每天都可以吃饱,再也不用挨饿受冻了! 而且他真的没有挨过打!巫师都不打他的! 他太幸福了! 他的人生已经没有遗憾了! 塞希图斯观察了乔恩一段时间。 乔恩下定决心要报恩之后,塞希图斯就在不着痕迹的推动,可以说,乔恩算是他主动送到巫师那里的。 但是,让他极其意外的是,乔恩不仅被收下了,反而还过得很好? 巫师到底有什么目的,这其中到底又有什么阴谋? 他观察了三天,什么也没有观察到,只能看出乔恩似乎过得越来越好了。 “……巫师大人对我很好的,他还给我讲小鸭子的故事……我很喜欢巫师大人” “小鸭子的故事就是……昨天还有白雪公主的故事……什么目的?” “反正巫师大人对我特别好……” 小乔恩年纪小,塞希图斯很轻易就套出了他这段时间的生活。 他不由得更不可思议了。 如果巫师要对乔恩有什么图谋,那么他就绝不会讲什么故事。 巫师向来瞧不起普通人。 这简直……简直就像是在温柔的对待一个孩子一样,这怎么可能? 但是不论塞希图斯再不敢置信,他目前的证据和线索都只指明了一个现实: 巫师对普通人没有恶意,甚至,他对待孩子还很温柔。 可是为什么呢? 塞希图斯再怎么冷静也不由得想去质问巫师:为什么你对待别人都那么温柔,唯独对我残忍? 凭什么呢?他难道得罪过这个巫师吗? 在巫师到达之前,他从未和巫师见过面,又怎么会得罪? ……所以,是那个预言了对吗? 距离巫师离开只剩下一天了,他一定要弄明白那个预言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塞希图斯(不敢置信):这凭什么?! 第17章 他得过去 达奇王国,天空女神神殿。 这里是达奇王国最华丽雄伟的天空女神神殿,雪白的大理石构成了建筑的主体,漂亮规整的八根圆柱支撑着神殿。 尽管现在是干旱之年,神殿里的祭司们仍旧每天三次用洁净的清水洗去身上的污垢。 神殿里安静,整洁,芬芳。 它原本是所有人心之向往的圣地。 原本是。 但是现在,神殿大门紧闭,门前聚集着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们。 在这些人面前,还站着一个神甫。 他一身红衣,像一团火焰一样紧紧摄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此刻,他正在说话 “至高之神的权柄已经被篡夺太久了,这些伪神趁至高之神沉睡时篡夺祂的权柄,但伪神终究是伪神,祂们无法掌控至高之神的权柄,于是就将权柄分割……现在,信徒们,你们信仰的天空女神只不过是一个篡夺了至高之神一部分权柄的伪神而已!” 神甫的话语不快不慢,有一种奇特的韵律在其中,让人忍不住就想信任他的话。 “至高之神创造了这个世界,祂创造了人们,我们都是祂的孩子,原本我们生活在一个甜蜜的乐园中,在那里,河水中流淌的是蜜,是奶,到处都绽放着鲜花,果实会自己生长,每个人都过得愉快而甜蜜……直到这些伪神篡夺了祂的权柄,干旱,饥荒,瘟疫,全都来了!” “看看你们的周围吧,你们的身上是什么?是至高之神曾赐予的华衣吗?你们再看看这个丑陋的世界,有灾难,有怪物,还是我们曾经生活的那个无忧无虑的乐园吗?” “拿起你们的武器,无知的人们啊,你们永远是至高之神珍爱的孩子,只要从这些伪神中夺回祂昔日的荣光,祂便会将无尽的幸福赐予我们!” 天空女神维萨,掌管天气。 在干旱开始后,不知有多少人来到神殿恳求祂的降恩。 贫穷的人们从口中省下粮食交给祭司,他们苦苦哀求,在希望和绝望中反复,可天空女神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人们不敢对神明有微词,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恳求祷告。 直到一位红衣神甫的出现,他将粮食分发给即将饿死的人们,并告诉他们,他们信仰的天空女神不过是个伪神。 所以祂才没有回应,所以祂才如此贪婪,竟然从最贫苦的人们口中夺食。 而他所描绘的乐园令人疯狂,此前从未听过。 人们向往极了,长久压抑在心中的不忿也顺理成章的爆发而出: 怪不得我那么虔诚,献上了那么珍贵的食物,你都没有任何回应。 怪不得我明明信奉着掌管着天气的你,干旱依旧会来临。 原来你不过是个伪神! 神殿的大门被撞开,天空女神的神像被砸碎,祭司如丧家之犬一般被驱赶而出。 在神甫的带领下,饥渴至极的人们痛饮神殿中清冽的泉水。 他将神殿中储存的食物分发给每一个人。 等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神甫点了一个人:“杰克,你去告诉他们,今天下午可以行动了。” 神甫面带微笑,显得那么圣洁,他微微闭眼,“神明已经给出指示,今天下午,我们一定可以顺利进入王宫,大王子塞希图斯已经信仰了我神。” “但是,只要巫师出现,你们就要立刻离开王宫。” · 谢依正在看雅各布喂老鼠。 那三只原本只是用于实验的大灰老鼠现在成了雅各布的宠物,很亲昵的围在他脚边吃他喂的饼干。 谢依仔细观察雅各布的神态和动作,没发现任何违和感。 他发自内心的认为这三只大老鼠是他心爱的宠物,而那三只老鼠也打心眼里认定雅各布是它们的主人。 谢依提起笔写了记录,感到很满意。 幻术5.0非常成功,现在已经持续了将近两个星期了,还是没有失效。 他试验过多次,现在已经有了基本的结论: 幻术5.0在没有施咒巫师的主动解禁时,不管是巫师还是普通人,都不会意识到自己中了幻术,他们会认为那是他们的真实经历。 谢依给雅各布和他的老鼠们编的剧本很简单: 在一个阴沉沉的雨天,雅各布路过一个村庄时,正好看见被小孩子玩弄的奄奄一息的一窝小老鼠,他要来了这窝小老鼠,原本只是打算养大一点之后用来实验,但养久了生出感情,便把它们当成宠物。而这三只老鼠也很通人性,在他孤独的时候给予了他很多的慰藉。 一个俗套但温暖的主宠故事。 雅各布这个巫师都对这段“记忆”毫不怀疑了,更别说那三只灰老鼠了。 只剩下一天时间谢依就要离开了,所以现在他不再离开石塔,继续研究幻术5.0,看看有没有漏洞。 这是他用来保命的杀手锏,绝对不能出错。 他居住的石塔非常偏僻,四周也非常安静。 所以他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王宫被攻破了。 等谢依发现后,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默默地查看形势。 自从知道饥民围住王宫的时候,谢依就在王宫里放了一些媒介,现在他正好可以通过这些媒介来观察王宫的形势。 围墙被砸开之后,老国王立刻在一群贵族的簇拥下坐着马车逃跑。 临行前,他叫来了自己的大儿子。 “塞希……”老国王的目光从塞希图斯的脸上扫过,那张年轻英俊的脸让他陌生极了。 太年轻,太俊美,焕发着生命的勃勃生机。 刺眼,厌恶。 塞希利斯?塞西特斯? 算了,这不重要。 老国王努力挤出一个慈祥的表情,伸手搭在塞希图斯的前额。 王宫现在一片混乱,他可不能待在这里,否则谁知道那些暴民们会做出什么来?不过他是国王,宫廷的主人,这座华美的王宫是属于他的,他绝不能容忍自己失去地位和荣光。 所以…… “我的儿子。”他说:“我老了,不知道还能在人世间停留多久,但是你还年轻,你是新鲜的晨露,充满活力,也是我的继承人,注定的下一任国王。我被那个邪恶的女人蒙蔽了,忽视了你很久,你怨恨我吗?” 塞希图斯垂首,“您是我的父亲,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 老国王没听出塞希图斯语气中的异样,感觉很满意。 塞希图斯是个懦弱的王子,让他留在王宫里处理这些暴民再合适不过了,至少老国王不用担心自己回来之后失去地位。 虽然塞希图斯可能会在这场危险的冲突中受伤,抑或更严重一点,失去了生命,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等尘埃落定之后,他不是又可以娶一位年轻的公主做新娘吗? 吩咐完后,老国王就在一众贵族的簇拥下离开了。 他们就算是在逃跑也忘不掉自己的金银财宝,笨重的行李拖慢了他们逃跑的速度。 几乎所有的宫廷侍卫都围在他们身边了。 那些宫廷侍卫身披盔甲,手持长剑,一幅十分威武的样子。 一堆农民缀在他们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跟着他们一起离开了王宫。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于是在那些宫廷侍卫的眼里,这是因为自己的威武震慑了那些胆敢侵犯王室贵族威严的下等人,使他们没有胆子上前来。 不过谢依发现了端倪,老国王一行人估计要糟。 不过这不关他的事,谢依不关心这些,很快就略过不看。 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些农民的行为。 如果他们对王宫里的仆人下杀手,谢依就会出去阻止他们。 他已经想好了到时候该用什么巫术了。 不过,出乎谢依预料的是,他们并没有对王宫的其他人下手,他们目标明确,直奔王宫的粮食仓库,之后就开始飞快的往外搬运粮食。 甚至还发动了一些王宫里的仆役帮忙,和他们一起将王宫仓库里的粮食往外搬。 干旱灾年,达奇王国里不知道有多少人饿死,但是王宫的粮仓里却堆积着满满的粮食,有些甚至都发霉了。 发现这些饥民自我管理能力较强,而且只是来抢食物的,谢依就不打算插手了。 人家饿了那么久,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豁出来一次,要为自己的命争取一下。 他为什么要去阻止呢? 他又不是贵族,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共情不了剥削阶级。 普通人何必为难普通人呢? 大家都是讨生活罢了,能活下去,谁也不会想冒着生命危险来王宫抢食物的。 但是他还是继续观察,担心之后发生乱子。 他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等到把王宫的粮食往外搬运了将近一半之后,果然出了乱子。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原本还挺有秩序的场面就变得混乱了起来。 那些农民和王宫里的仆役因为食物的分配问题撕了起来,农民们觉得自己饿了好久,还要养家糊口,而仆役们在王宫能吃的上饭,根本没有吃过饿肚子的苦,所以自己应该多分。 仆役们觉得这样不行,我吃的上饭归吃的上饭,但我天天挨打啊,你们根本不懂我在王宫讨生活的苦,必须平均分配。 他们的意见发生了冲突,吵着吵着就动起手来,木棍对打,石头互扔,不可开交。 眼看着有人已经要操起锄头草叉了。 谢依:??? ……吵什么啊,趁机会多搬点吃的走不好吗?分配的事情等东西到手了再讨论不行吗? 必须要出去阻止一下了,要不然要出人命。 如果没有能力,他当然会躲得远远的,保全自身并不是错,他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但现在他有这个能力,如果放任不管,说不定会在心里留下一个疙瘩。 谢依不想让以后的自已为今天而烦恼。 看到他准备出门,雅各布积极自荐:“主人,我也和你一起出去,让这些挑衅我们巫师威严的人付出代价!” 谢依:“不必了,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还是说,你觉得我没有那个能力?” 雅各布连忙解释,说他不敢。 谢依走之前把投影关了。 虽然他会比较小心的遵守人设,就算实在必须崩人设,他也能把雅各布糊弄过去,但麻烦总是越少越好的。 谢依用了巫术加快自己的速度,但他居住的地方就在王宫最偏僻的地方,赶到事发现场还是花费了很多时间。 为了保持巫师的形象,他还得注意自己的衣服不能有褶皱,步伐要足够闲庭信步,举动要漫不经心。 等到他终于到了,情况已经比较严重,不知道谁放了火,王宫的主建筑都被烧了,浓浓的烟雾升起,直指天空。 他一身巫师标配的黑色长袍,遮盖住整张脸的面具,阴冷森寒的气势。 一看就是个实打实的邪恶巫师。 现在巫师这个身份还是很有威慑力的,更别提谢依一看就脾气不好。 “巫师来了!快跑!” 突兀的,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原本还在逞凶斗狠的外来人立刻扔了木棍石头就往外跑。 反正他们粮食也抢的差不多了,金银财宝也有了很多,与其在这里和巫师斗,还不如去跟上老国王。 一些心虚的仆役们也跟着他们一起往外跑。 人走了,留下一地狼藉。 谢依并不打算伤人,等他把那些闯进王宫里的人赶走之后,看着冒着滚滚浓烟的王宫主建筑,很觉得伤脑筋。 不过这件事也不需要他操心,已经有人扛着水桶冲上去灭火了。 火势不大,但浓浓的灰烟却像乌云一样逐渐遮蔽了淡蓝色的天空。 巫师是不可能参与灭火的,这太崩人设了。 预计火很快就会灭掉,之后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他带出来的治愈药剂也没有用上,在这场冲突中,双方都没有不可化解的仇恨,所以没有下死手。 那些轻伤的用治愈药剂太浪费了。 然而,就在谢依准备离开的前一刻,一群人大呼小叫了起来: “殿下!殿下被火柱砸中了!” “快来人啊!” “祭司大人呢?祭司大人在哪里?” 谢依猛地一顿。 火柱,砸倒,伤患。 还有塞希图斯。 他得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塞希图斯:我被火柱砸倒了 谢依:我得过去 作者:……去什么去啊不要去,你真的相信他会把自己搞的那么狼狈吗? 第18章 我还要救他吗? 王宫的火已经灭了,火焰并没有给这座建筑造成不可避免的损伤,只是原本雪白的石墙增了许多烟熏的黑色痕迹。 塞希图斯安静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 他现在看上去非常狼狈,皮肤被火烧得焦黑,有些地方还露出了粉红色的嫩肉。 触目惊心。 这是非常严重的烧伤,就算是放在地球,也很有可能抢救失败。 谢依站在塞希图斯的身边,他刚刚用漂浮术把这个伤员带到了最近一个没有受到火焰波及的地方。 漂浮术真是一个好东西,至少在搬运伤员的时候能够有效避免造成二次伤害。 塞希图斯会死吗? 这个世界以他为主角,按照常理,他会经受许多艰险磨难,但这都是他通向王冠之路上的荆棘,会给他带来困扰,或许也会带来一些伤害,但是绝不会让他死亡。 就像手稿故事里写的那样,他终究会成为高不可攀的神圣帝王。 可是现在,塞希图斯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谢依原本的冲动在看到塞希图斯的那一刻消散殆尽,他应该尽到职责,这是他的责任,是他选择了这个职业之后必须要背负起来的责任。 塞希图斯是一个聪明的人,虽然手稿故事里很少描写,但征服一整片大陆,想想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其中一定掺杂了数不清的刀光剑影,但是在故事里,塞希图斯几乎从来都没有失手过。 他就连受伤都是有目的的。 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刀尖对准自己,只为了得到更大的利益,实现他预先设定的目的。 能独自对付二十多头成年狼的塞希图斯,真的会在这犹如闹剧一般的场面中疏忽大意,以至于被火柱砸成重伤吗? 谢依很怀疑这一点。 一个人的智商不可能突然下降,塞希图斯的伤一定是他自己故意为之。 谢依正是因为这一点,所以才直到现在都没有正式开始施救。 塞希图斯究竟想要做什么?他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会是一场针对我的陷阱吗? 我还要救他吗? 最理智的做法当然是放着塞希图斯不管,毕竟他可是一个被作者盖棺认证的变态,他行事残忍,睚眦必报,现在他让自己受了这么重的伤,付出了这么重的代价,显然他一定有谋划。 而且谋划肯定不小。 就算撒手不管,谢依估计塞希图斯也不会死,他既然敢让自己受这么重的伤,就不可能不留后手。 可是,如果呢? 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意外,而塞希图斯因为他的撒手不管死去了呢? 尽管这种可能性极其微小,却也是存在的。 他的死对谢依当然非常有好处,但谢依要看着他死吗? 让这个未来的神圣帝王,巫师屠夫止步于此。 他现在是巫师,站在巫师的立场上,塞希图斯这种情况简直就是正义天罚。 他还不用弄脏自己的手,不必背负任何道德上的谴责。 谢依会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他会靠着自己的天赋在巫师的团体中过得很好,偶尔的,发挥一下自己的善心,给一些勾起他同情的普通人施一些恩惠,得到感激和赞美,满足一下自己的道德感和虚荣心。 然后让看不见的普通人继续在泥泞里艰难求生,在贵族的皮鞭下苟延残喘? 这样可以吗?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普通人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又不是普通人,他已经是个巫师了,不是吗?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欠谁的,对不对? 但是…… 塞希图斯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了。 谢依咬了咬牙,不能再拖下去了。 他决定救塞希图斯,但保全自己是第一位,谢依把目光投向塞希图斯,提高了警惕。 他一边提防着塞希图斯,一边拿出他带着的治愈药水,治愈药水比较珍贵,用于制作治愈药水的最重要的一种药材已经被用光,谢依这次出来只带了一瓶,剩下两瓶他准备留给自己,预防回巫师塔路途上有可能发生的意外。 塞希图斯情况这么严重,不知道一瓶够不够用。 谢依捏着塞希图斯的下巴,启开他的牙关,看了看他的舌头,又掰开对方的眼皮仔细观察,发现塞希图斯不是装昏迷,而是真的失去意识了。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直接把药水喂进去。 之前他之所以能直接给那些被石头砸中的倒霉蛋们喂药,是因为他们的意识并没有完全丧失,还会有下意识的吞咽动作。 但是一个真正昏迷的人是不会自发吞咽的,谢依不能喂药,否则万一反流到气管里,塞希图斯要么窒息而死,要么药水顺着气管流进肺里导致吸入性肺炎,如果再感染肺部,那结果真是太美,不敢想象。 不是救人而是害人了。 必须要用到鼻饲管。 “真是麻烦。”谢依低骂一声,再一次检查塞希图斯,确定对方短时间内不会丧命后就去准备需要用到的工具了。 塞希图斯明显是自找麻烦,谢依厌烦这种行为。 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他现在不是巫师,那么他也束手无策。 这么短的时间里谢依也没办法弄出特别标准的鼻饲管,只能勉强先弄一个能用的。 他坐到床头边,因为拿不准塞希图斯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保险起见,他还是遵守人设表演了一番。 “……如果不是你不能死。”巫师的声音阴冷而急促,带着些紧迫的气急败坏:“我真想这样让你死了。” 表演完之后,谢依也不浪费时间,简单的清洁了一下塞希图斯的鼻腔,润滑一下胃管,他抬起塞希图斯的头放在自己腿上,让他的下颌尽量靠近胸骨,之后就飞快地将他临时制作出来的“鼻饲管”插好,再把鼻饲管的一端放进一碗水里,确定没有冒泡,没有错误插入气管中后,就立刻拔开治愈药剂的瓶塞,通过一个小漏斗缓缓倒进去。 他很熟练,一整套动作只花去了不到一分钟。 之后就是“喂药”了。 随着药液的不断减少,塞希图斯身上的伤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显然是不会再有生命危险了。 喂完药之后,塞希图斯身上的伤虽然还有许多,但都已经不致命,只要好好修养就会没事。 塞希图斯还没醒,谢依把他用到的所有工具都塞进空间戒指里,预备之后扔掉。 他简单迅速的给塞希图斯包扎了比较严重的伤口,就准备走了。 塞希图斯真是个讨厌的主角,除了脸一无是处! 谢依忿忿地想。 转身之前,他特别认真的再一次检查了一下塞希图斯的状态。 还是无意识的昏迷状态,以谢依的经验,十分钟之内是绝对不可能醒过来的。 好,可以安全撤离。 于是他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真烦,这个主角,他要立刻回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就走! 谢依掸了掸袖口,整理衣领,把自己褶皱的衣角抚平,重新变成那个光鲜亮丽的大巫师。 “我亲爱的巫师阁下,怎么不等我说声谢谢再走呢?” 他抬起一只脚跨出门槛,与此同时,塞希图斯的声音在谢依身后响起,谢依一直保持警惕,准备好的巫术立刻就要使用出来。 但是塞希图斯比他反应更快。 就在谢依即将动手的时候,一把锋利的匕首抵住了他的咽喉。 “别动,松开你的手,巫师阁下,你知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我因为害怕而做出什么过激的动作,我们只会两败俱伤,为什么要那样呢?” 塞希图斯的语气彬彬有礼,但谢依却听清楚了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 尽管他做了防备,但还是没防住。 谁能想到一个昏迷的伤病患者居然可以这么悄无声息的清醒过来?按照谢依的经验,这根本不可能! 为了更加保险,他还确认了好几遍才敢走的! 所以,塞希图斯究竟是为什么能醒过来? 他是超人吗?他吃了激素?打了鸡血?基因变异? ……由于过于震撼,谢依都开始在心里胡言乱语了。 除此之外,他的实战经验和塞希图斯比起来还是太过薄弱了,以至于居然不能反击成功。 好过分啊,难道这就是上天对法师系的恶意吗? 但是这不怪他。 谢依冷静地想,他本来生活在一个祥和平静的环境中,来到这个世界经历的两场争斗也提前有所准备,防不住这种偷袭是很正常的。 他理智上这样想,情绪上却怒火中烧。 他很生气。 不过他没有因此失去冷静。 塞希图斯如果想要他的命,他可以一言不发,直接在谢依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要了他的命。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所以,比起杀了谢依,他应该另有目的。 可以先试着和他周旋一下。 ……要是这一次他能够成功脱身,他回到巫师塔之后第一时间就要学做替身娃娃! 还有,一定要开始锻炼身体了。 巫师并没有妥协,他掌心中那团暗紫色的巫力没有消失,修长的五指张开,直接往后一靠,抵在了塞希图斯的小腹上。 “如果一定要谈话,那么我更喜欢这样。” 谢依抵在塞希图斯小腹上的手掌威胁似地按了按,那团巫力寒凉刺骨。 如果塞希图斯要对他动手,他会毫不犹豫的带塞希图斯一起下地狱。 大不了大家一起玩完。 塞希图斯低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反对。 他好整以暇地开口,“好吧,如果您喜欢,我也没有什么可反对的。” 如果能忽略他抵在谢依脖子上的那把匕首,他简直再有礼不过了。 谢依不吭声,敌不动他不动。 “我真没想到您会来救我。”塞希图斯不在意谢依的沉默,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您很厌恶我呢。” 谢依冷笑一声:“真不巧,不过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估计就是你了。” 就算以前不是,现在也是了。 “好吧,那么既然如此,您为什么要救我呢?” 谢依:“你认为我是在救你?别高看自己了,王子殿下,我只不过是把你当成我的实验对象而已。” 塞希图斯拿着匕首的手稳稳的,谢依故意言语刺激,期望能找出一些破绽,借此脱身,但塞希图斯却不受任何影响。 “真伤心,我还以为我们至少有一点交情呢。” 谢依遵循巫师的人设,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他拿不准塞希图斯究竟在想什么,要知道,在手稿故事里,塞希图斯抓到“谢依”之后,也是一边用酷刑折磨对方,一边彬彬有礼的称呼对方为“尊敬的巫师阁下”的。 他摸不透塞希图斯下一步想做什么,发动了几乎全身的注意力,要抓住任何一个对他有利的小细节。 塞希图斯的声音又轻又柔,磁性而低沉,恍若情人低语,又像毒蛇吐信: “我听说,您到这里来是为了一个预言?” 话音落下,他就清晰的感受到巫师身体一僵。 “所以,”他的声音更轻了,像是在说甜言蜜语一样的问:“您能不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预言呢? 第19章 “成为了巫师们的笑柄 谢依的“一僵”是表演出来的,毫无疑问。 不过他也确实有点震惊,主角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他想起了那个穿白衣的女祭司,然后就平和了:一定是祭司告诉塞希图斯的。 虽然塞希图斯这个“神圣帝王”坚持独身,但爱慕他的姑娘可不少。 塞希图斯本身条件不错,身份也高贵,吸引人喜欢是理所当然的,或许那个女祭司就是他的爱慕者之一吧,手稿故事里没有详细写,谢依也无从确定。 “和我说说吧,阁下,我只是想要知道那则预言的内容而已,这对您也没有任何损失,不是吗?只要您仁慈的解决我的疑惑,我立刻会松开我的手。” “我会向您赔礼道歉,以补偿我的无礼。” 信你才有鬼。 谢依闭口不言。 塞希图斯柔声细语,口吻好商好量,不过这都只不过是掩盖他疯狂内里的一层画皮,谢依有理由相信,只要预言的内容对塞希图斯没有威胁,他下一步绝对不会是什么“松开手”。 谢依猜的并没有错。 塞希图斯对巫师怀有浓浓的恶意,如果不是巫师的举动让他怀疑,他的匕首绝对会第一时间割开巫师的手腕。 至于为什么不是喉咙…… 如果就这样把巫师杀死了,岂不是太过暴殄天物? 他实战经验丰富,多得是办法让巫师瞬间失去行动能力,无法使用巫术,任他宰割。 不过那个未知的预言阻止了他。 显然,巫师对他绝无好感,拿他试药时注意控制,在他生命垂危之际前来搭救,也绝不是因为善良。 一定是因为那个预言,他不能死,否则会对巫师造成很大的影响。 而那个影响是不利的。 那么反过来呢? 如果巫师死了,或者受伤了,会不会对他有同样的影响? 不利的影响,究竟有多不利?会危及生命吗?还是不痛不痒? 塞希图斯无法确定,因此他控制住了自己。 谢依没有回答他,保持沉默。 这个一向高傲的巫师阁下显然十分生气,他不能容忍自己居然被一个他向来瞧不起的普通人劫持了,因此他对塞希图斯说的一切话语都置若罔闻。 盘踞在他掌心的那团巫力蠢蠢欲动,如果不是脖颈上抵着锋利的剑刃,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把那团巫力按进身后那个胆敢冒犯他的人的身体里。 塞希图斯从身后环住谢依,王子用匕首抵着巫师的脖颈,巫师用巫力抵在王子的小腹上,双方靠的极近。 两人身形存在差距,塞希图斯高大俊美,巫师略显瘦削,第一眼看去,不明就里的人说不定会把这场威胁当成是情侣之间的拥抱——巫师简直就像是往后依靠在塞希图斯的怀里一样。 谢依精神紧绷,倒是没发现这个问题,他非常想直接撂倒塞希图斯,可惜他不敢和塞希图斯拼速度。 双方就维持着这么一个诡异的平衡。 沉默了一会,塞希图斯见巫师始终没有让步的意思,这在他预料之中,他可不认为一个简单的威胁就能让心高气傲的巫师低头。 和巫师接触能让他平静下来,他头疼欲裂,但巫师是危险人物,和巫师交锋时他要保持绝对的清醒和敏锐的反应。 恰好这个姿势能让他的头疼平息,使他不必花费精力压抑颅腔中的剧痛。 又过了一会,他率先开口:“既然您不愿意说,那么请让我自己猜测一番,好吗?如果您能在我的猜测过程中给点提示,我就再感激不过了。” 谢依没有理他。 “让我们回到事情的开始,半年以前,您,这么一位强大的巫师,来到了达奇王国。” 塞希图斯微笑,慢条斯理的分析:“但是,达奇王国是一个偏远的小国家,既不够繁华,也没有足够的知识可供巫师们追求。我不是要妄自菲薄,但这就是事实。” “可既然如此,一位巫师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呢?地处偏远,资源稀少,唯一的好处就是躲避人烟,也许有弱小的巫师会来这里躲藏,但很明显,您并不是。” “我从祭司那里得知,您来此是为了一个预言。” 塞希图斯说到这里,还假惺惺的道了个歉:“我不是想要窥探您的隐私,我是无意间得知的。” 至于那个“无意”究竟有多“无意”,他就没有仔细讲了。 “现在我们来到预言这里,您在这里只与王后和我经常接触,所以预言中涉及到的人一定就在我和王后之间。王后几天前因故不得不离开这里,您没有帮助她留下,也没有跟随她一同离开,而是就这么放她离去了,所以,预言中牵扯到的人不是她,而是我。” 塞希图斯继续说,“预言的内容我并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预言一定涉及了两个人,一个人是您,另一个人就是我。” “无疑,这个预言的内容对您来说一定很重要,否则您身为一个强大的巫师,不可能在我的国家一待就是半年。那么,让我来回想一下您对我的态度。” “拿我试药,显然是厌恶我。但在过程中又稍有控制,并没有让我失去生命,也没有对我的身体造成破坏,您厌恶我,说明在预言中我充当的角色让您不满意,可是您又注意着没有杀死我,甚至还救了我两次。” 说到这里,塞希图斯柔和的声音戛然而止。 似乎是一秒,又或者是过了一世纪,一阵风从门外吹进来,火焰灼烧后留下的焦味跟着风卷进房间里。 塞希图斯的声音就在这时和火焰的气息一同响起,幽幽的,仿佛潜伏在灰烬下的闷火,是一种带着安全迷惑的危险。 他轻声细语,一字一句的问:“您为什么救我?” 他的肘壁环着巫师的肩膀,此时收得更紧了,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拂过巫师的耳边。 “为什么呢?”他又问。 谢依能明显感觉到塞希图斯压在他脖颈上的剑刃在收紧,冰冷尖锐的威胁似乎随时能夺走他的生命。 “告诉我吧,嗯?” 塞希图斯声音低沉磁性,温柔缓慢,剑刃却越收越紧,几乎压进谢依的皮肤,只要再稍一用力,就能划开那层脆弱的屏障,让红色的鲜血流出来。 塞希图斯在威胁他,吓唬他,恐吓他。 谢依知道塞希图斯的目的,但他确实有被吓唬到一点。 万一塞希图斯不管不顾直接杀了他呢?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但谢依也很清楚,塞希图斯越是这样用尽手段威吓他,就越不会轻易杀了他。 尽管面临着生死危机,但谢依依旧很冷静。 他顺着塞希图斯的力道往后退了一步,他们之间的距离本来就小,现在更是几乎没有,紧紧地贴在一起。 可惜和旖旎无关,谢依后退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的手掌更贴近塞希图斯的腹部,他用力地按下去,同样威胁了回去。 手掌下的腹部肌肉紧绷坚硬,类似木板或平滑的大理石石面,只有温热的触感昭示着这是一具血肉之躯。 ……有点嫉妒。 谢依甩开这种无聊的想法,集中注意力思考现在的情况。 塞希图斯直接杀了他的可能性不到十分之一,因为他还不知道预言的内容,心存忌惮,可是等知道之后,那就另当别论了。 谢依可以选择和他这么耗下去,他有足够的耐心。 不过塞希图斯同样不缺乏耐心。 他们两个这样耗下去是一种非常没有效率的行为。 再说了,谢依也懒得和塞希图斯耗。 目前塞希图斯表现出来的态度很坚决,他就是想要知道预言是什么。 谢依不可能主动告知他编出来的预言内容,一是违背人设,二是担心这么离谱的预言让塞希图斯情绪不稳定。 情绪不稳定了就容易发生意外。 但一言不发也不行,保持沉默就是默认要和塞希图斯开启一场拉锯赛。 巫师的忍耐似乎已经耗尽了,塞希图斯感受到怀里的巫师肌肉渐渐更加紧绷,巫师形状姣好的下唇抿紧,眉眼略略浮现出一抹不耐。 巫师感觉到了威胁,他快要无法忍耐了。 “你真的想要知道?” 巫师嗤笑一声,缓缓开口:“我们按着彼此的命脉,我无法脱身,既然你想要知道,我就告诉你。” 巫师的声音阴寒刺骨,塞希图斯却仿佛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一样,温和的笑了,他柔声说:“亲爱的阁下,我洗耳恭听。” 他握着匕首的手稳极了。 “预言很简单。”巫师直截了当的开口:“我看到未来你成为了我的学徒,我将我掌握的知识都传授给你,但你违背了我的意愿,用我教给你的知识来对付我,让我蒙受了很大的损失,成为了巫师们的笑柄。” 说到“成为了巫师们的笑柄”那一句时,巫师简直是咬牙切齿,那股愤怒浓郁如烟,几乎要具现化了。 塞希图斯安静听着,没发表自己的意见。 等巫师全部说完之后,他才缓慢的笑了一下。 骗子。 亲爱的巫师阁下,这位高傲的大巫师,正在说谎骗他。 这绝不是真正的预言内容。 假如这是真的,巫师尽可以直接杀死他,为什么要对他手下留情? 但这句假预言中,有一句话是真的。 起码“成为笑柄”是真的。 但是他一个普通人,又怎么能让一个强大的巫师成为巫师们的笑柄呢? 塞希图斯没有继续问,他见好就收,能得到这一个消息已经符合他的心中预期了,再继续下去极有可能彻底惹怒巫师,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巫师厌恶他,是因为他会让对方成为笑柄,但巫师又不能杀死他,显然其中又有玄机。 “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了。”巫师的声音带着沉沉的怒气,“松开你的手。” “当然。” 塞希图斯就像被骗过去一样,对巫师给出的答案没有任何质疑,他松开手,匕首顺着谢依的前襟滑下去,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这是无声的挑衅。 与此同时,桎梏他肩颈的手臂松开,塞希图斯往后退了几步,优雅的对处在盛怒中的巫师行了一个绅士礼:“非常抱歉,请您原谅我的冒犯。” 从前巫师折磨他的方法基本上是试药,是一种间接行为。 让他看看,巫师除了杀死他之外,能否直接伤害他。 和他形成对比,巫师手掌中的巫力还没有消,它们明明灭灭,一会爆发出更加明亮的光芒,一会又黯淡下去。 塞希图斯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巫师,同时,他也做好了躲闪的准备。 显然,巫师非常生气,他的脸颊红了,耳根红了,手指不自觉的蜷了几下,这是即将发怒的表现。 巫师没有戴面具,所以他的神色变化全部被塞希图斯看在眼中。 巫师长得很漂亮,生气时也颇为赏心悦目,姣好殷红的唇,白皙而泛着粉的面颊,再加上垂落在耳边的黑发,颜色对比,更显惊艳。 终于,巫师强行压下了自己的怒气,掌心中的巫力消失,没有对塞希图斯进行报复。 但巫师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哪怕一秒,他拿起面具扣在自己的脸上,遮住了那张漂亮的脸蛋,一转身,压抑着愤怒离开了。 第20章 “跪下,给我试药。” 如果不是要维持人设,谢依恨不得连夜扛着家当跑路。 他知道这件事还没完。 说起来似乎有点绕,不过事实就是,他知道塞希图斯知道他说的不是真的。 处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为了合情合理的脱身,谢依必须把预言的“内容”说出来,但同时,他要兼顾巫师的性格,即巫师是绝不可能对塞希图斯说真话的。 因此,他所说的预言的内容一定不能是真的。 但也不能完全都是假话,假话中也要参杂一些真实的信息,让塞希图斯感觉自己有收获。 这样一来,他为了避免彻底把巫师惹恼,就不会再咄咄逼人。 谢依的想法没有出错,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演了一通之后,塞希图斯果然放他离开了。 虽然临走前还故意做了些挑衅的行为,但谢依已经不想再和他计较了。 倦了。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来,谢依时常需要演戏,直到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演绎技能上涨了很多,虽然不能算是炉火纯青的影帝级别,但他也不会轻易穿帮了。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谢依回到石塔后身心俱疲。 他看了一眼无忧无虑还在和三只老鼠逗乐子的雅各布,再看看拿着小扫把干劲十足的乔安,深感人和人之间的悲欢是不相通的。 今天的午饭送来的时间稍微晚了一点,不过让谢依有些意外的是,原来那个一见到他和雅各布就发抖的小女仆好像胆子大了一点。 她像以往那样把装着食物的篮子放在餐桌上,不同的是这一次她不是放下就跑。 她掀开了盖在篮子上的洁白细棉布,整齐的铺在桌子上充当桌布,随后抿着唇羞涩地笑了一下,踮着脚尖悄悄出去了。 乔安也跟着她一起出去了,这一对少年少女躲在外面不知道说些什么,谢依坐在桌前还能隐约听到门外的欢声笑语。 说实在的,他当初给小乔安讲故事是另有目的。 第一天晚上他的想法还算纯洁,就是想要安慰一下这个倒霉的小家伙,但第二天他的想法就变了。 他想,为什么不把乔安塑造成一个巫师“无害”的证明呢? 乔安是人,是人就有社交网络,他有朋友,有熟识的人,又因为他是个普通人,且之前就生活在这里,借他之口来宣传巫师的无害岂不是既隐晦又有效? 所以,从第二天晚上开始,成年人的功利思维发作,他给乔安讲的故事都是一些比较曲折,十分精彩的故事。 几乎没听过什么故事,就算有也只是平铺直叙的故事,哪里比得过现代社会大浪淘沙的经典? 小乔安毫无疑问的沦陷了。 再加上他年纪小,性格又比较开朗外向,谢依什么都不用说,乔安就会自己朝外和他认识的人分享这些故事,借精彩的故事为媒介,改变听故事的人对巫师持有的刻板印象,从而慢慢扭转巫师的口碑。 故事精彩迷人,讲故事的巫师应该也不坏,你看乔安现在过得多好呀,不是吗? 这就是移情效应,现代社会也有许多人因为优秀的作品而对创作者抱有美好的想象,谢依只是简单的借用了一下而已。 再加上乔安这个活生生的招牌,可信度就更高了。 现在看来效果还不错。 他一叉子把盘子里的煎鱼扔到空餐盘里,这种不加任何调料就直接生煎的鱼,腥味之重简直让他无法忍受,不过雅各布吃的津津有味,似乎很喜欢,谢依就伸手将盘子推给雅各布。 吃吧吃吧多吃点。 谢依咬着白面包,就着雅各布的现场吃播下饭。 雅各布将手伸向那盘鱼前问了谢依:“主人,您为什么不吃鱼?” 谢依面无表情:“鱼腥味太重了,我不喜欢。” 雅各布:“但是吃鱼不就是要吃鱼味吗?” 谢依:“……你吃吧。” 痛苦面具。 想回家,想吃满汉全席,楼下的麻辣烫也可以。 谢依把手里的白面包想象成山东馒头,自欺欺人地结束了午餐。 午餐结束后,谢依破天荒的选择去睡午觉。 希望这不顺心的一天快点过去,明天他一定一早就起床,起床就立刻走,远离这个有塞希图斯存在的是非之地。 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小乔安和雅各布两人把晚饭端到谢依床前,小心翼翼地服侍这位心情似乎有些不太好的巫师阁下。 擦手布菜,处处妥帖,嘘寒问暖,样样周到。 谢依堕落的享受了一次受人服侍的快乐,准备趁着晚上的时间再研究研究幻术5.0。 雅各布感觉谢依的心情不错,再接再厉,向他的主人献上了他特意准备的一份大礼: “主人,我已经把国王抓来了,现在他就在您的实验室里。” 谢依没反应过来:“国王?” 雅各布热心解释,原来在谢依午睡的这段时间,达奇王国已经度过了“老国王身死”,“新国王上任”这两个阶段,政权平稳更替。 而新任国王,就是塞希图斯。 雅各布见到谢依心情不好,为了讨主人高兴,就把达奇王国新上任的国王陛下抓来,预备让主人用这个用惯了的实验体试验魔药,从而重新愉快起来。 谢依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不要面部扭曲,勉强维持住了大巫师的人设。 ……雅各布啊雅各布,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碍于人设,他不能说什么“立刻把他给我送回去你想害死我吗”这种话。 事已至此,逃避是没有用的,谢依很快想出了补救的办法:就让塞希图斯认为这是一场报复好了。 反正塞希图斯自己估计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明天就要走,只要糊弄过今天晚上就可以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谢依推开了实验室的门。 雅各布收拾完自己的东西之后就回房间了,把空间全都让给自己的主人,方便他施展,所以实验室里只有塞希图斯一个人。 看到塞希图斯的那一刻,谢依原本厌烦的心态就没了。 ——变成了幸灾乐祸。 面前的塞希图斯头戴冕冠,披着猩红的绒披风,手上戴着白色手套,看起来真是尊贵威严的一位国王陛下。 可惜了,才刚刚当上国王没多久,就被抓来充当实验体。 最妙的是,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威胁力大减。 “国王陛下。” 谢依散漫的叫了一声,语气里一点尊敬都没有。 他慢悠悠的走到自己的位置前坐下,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搭桥,撑着下巴朝塞希图斯看过去。 塞希图斯表情平静,还语气温和的朝谢依问了一声好。 都是千年的狐狸,就不要玩聊斋了。 谢依一开始也以为塞希图斯被雅各布抓来是因为雅各布想讨好他,但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其中的疑点。 一般来说,如果自己的主人生气了,那么作为仆人应该是比较诚惶诚恐的,谢依也不是第一次表现出不高兴的样子,雅各布的反应他心中都有数。 为什么之前他生气的时候雅各布都没有想到把塞希图斯抓来给他试药,从而让他消气,但偏偏在今天,在一个这么敏感的时间里,雅各布却做了这件事呢? 是不是有一点太巧了? 巧的很反常。 雅各布又是从哪里来的灵感,认为把塞希图斯抓来给谢依试药,谢依就一定会心情愉快呢? 好了,到此为止,不用继续想了,这一定和塞希图斯脱不了关系。 说不定就连此刻塞希图斯那被反绑的双手也是他故意为之,要的就是降低谢依的警惕,觉得塞希图斯不危险了,从而露出破绽。 塞希图斯的目的还是想要知道预言的内容。 一般来讲,如果已经看到了塞希图斯双手被反绑,巫师应该会默认对方没有了威胁,从而不再对他加以限制。 不过谢依心里一直有怀疑,心存防备的他直接给了塞希图斯一个束缚咒。 主角你就老老实实地站在那里吧。 谢依施束缚咒的时候,始终观察塞希图斯的表情,看看能不能发现点端倪。 不过塞希图斯的表情管理非常出色,他一点破绽都没有,脸上始终是平静。 谢依没能看出对方的心态是否有变化。 行,你要演是吧,那我就陪你演。 谢依翻了翻书,按照顺序找出他没有练习过的一种魔药,检查一下药材储备,有三份,应该足够支撑他学会这种魔药了。 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器材和药材,默不作声地开始练习。 这一次的魔药有点复杂。 理所当然的,第一份,失败! 哎呀,失败的魔药,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呢! 反正不会死人就是了。 谢依这一次炼制的魔药叫做【灵魂修补剂】,顾名思义,作用就是修补人的灵魂。 当巫师沉迷于研究的时候,总会干出些比较疯狂的事,为了研究空间和时间这两个极其神秘的领域,他们不惜拿自己的灵魂来做实验。 谢依的导师就是其中之一,为了更加深入的感受空间和时间法则,他把自己的灵魂当成案板上的菜,切成好几片,放在不同的时空里,通过亲身感受来领悟法则。 但是灵魂不完整的人,多半都会变成疯子,巫师们为了避免这一点,就研究出了灵魂修补剂这种药剂。 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 这种魔药十分温和,就算制作失败也不会有严重的副作用。 不是想来给我试药吗? 那来喝吧。 “王子……”谢依站起来,故意叫错,然后顿了顿,才带着些恶意慢吞吞改口:“不对,现在是国王陛下了,陛下日安。” “现在有件事需要陛下您的帮助。” 巫师摇了摇手上的药水,声音带着冰冷的恶意: “跪下,给我试药。” 第21章 这是巫师应得的下场 塞希图斯站在原地,看着巫师朝他走过来。 巫师似乎是刚刚睡醒,白皙的脸颊泛着淡淡的粉红,神态倦懒,步伐缓慢。 纤细修长的手指握着药水,在他前方两步站定,没有继续靠近。 “我说。”巫师刁难道:“您现在应该跪下了,为什么还站在这里呢?” 他压了压眉,显出不快的样子,声音也低下去,“怎么,对我的要求不满意?” “我怎么敢有这种想法呢?”塞希图斯轻声说:“真对不起,我亲爱的巫师阁下,我暂时没有挣脱束缚咒的能力,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 谢依当然知道塞希图斯现在不能动,他就是故意的。 听完塞希图斯的解释之后,巫师脸色一变,疾言厉色:“怎么,你在抱怨我?” 塞希图斯:“……我没有这个意思。” 故意刺了主角几句之后,谢依退开两步,解开了塞希图斯的束缚咒:“好了,陛下,现在您可以跪下了吧?” 塞希图斯默不作声地跪了下去。 ……好可怜的主角,就算当了国王也还是得做我的试药工具人,我还让他下跪,把他的尊严放在地上踩。 不过感觉很爽。 欺负国王比欺负王子更带劲。 让你算计我。 谨慎的谢依在塞希图斯跪下之后也没有放松警惕,他故技重施,再给塞希图斯下了一个束缚咒。 小心驶得万年船,只剩最后一个晚上了,他绝对不要翻车! 谢依就不相信了,塞希图斯一个普通人,被施了束缚咒一动也不能动的情况下,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您为什么如此谨慎呢?” 跪在地上的塞希图斯仰起头来注视巫师,声音平静,但言语略带挑衅:“是因为害怕吗?” 这个刚刚上任的年轻国王微笑着,即便跪在巫师面前,脸上也没有露出屈辱的神色,他仰起头来,谢依能清楚的看见他微微耸动的喉结和清晰锋利的下颌线。 “害怕再一次落到我的手里,是不是?巫师阁下?” 塞希图斯没想到一向高傲的巫师这一次会如此谨慎。 他精心挑选了自己出现的理由,也把地点安排在巫师最熟悉的实验室,甚至为了让巫师觉得自己处于上风,他还反绑了双手。 就是为了降低巫师的警惕。 他有过几个设想,最好的情况是巫师没有怀疑他,并且把这一次他精心安排的会面当成绝佳的报复机会,再加上明天一早巫师就会离开,巫师的警惕心会大大下降。 然后他就会有更大的把握得到他想要的。 毕竟,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现在双手还被反绑在身后,理应是不会有任何威胁的,不是吗? 可惜现在看来,巫师并没有那么好骗。 似乎白天那一场劫持已经触动了巫师敏感的神经,他谨慎至极。 如果一直被束缚咒限制,作为普通人的塞希图斯还真没有什么办法。 于是他决定冒点险,如果能成功激怒巫师,让巫师解除束缚咒,那么他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多喝几瓶味道不佳,副作用强烈的魔药而已,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我感到很荣幸。”跪在地上的国王彬彬有礼地说:“您,这么一位强大的巫师阁下,竟然会恐惧我这么一个普通人,恐怕这就是我这一生最荣幸的时刻了,或许,我可以考虑把这段经历写进我的自传。” 自顾自说完后,塞希图斯还对谢依笑了一下,“不过您放心,我会隐去您的姓名,决不让其他人猜到那个恐惧我的巫师就是您的,您不必担心名声受损。” 谢依:“……” 好想打他。 不过他知道这是塞希图斯的激将法,他可不会上当。 但是,如果不做出一点反应,主角这一番表演不就白费了吗? 国王说完话之后,发现巫师的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声音也冰冷至极:“你在威胁我?” 国王温顺的低下头:“不,我怎么敢呢?” 巫师的脸色阴晴不定了一会,似乎在内心权衡,不过很快,他的脸上就露出了冰冷残酷的笑意。 他口吻嘲弄:“请便,国王陛下,不过我们都知道,当权者为了虚荣会任意篡改历史,您当然可以把您以为的真实写进自传,不过很可惜,那只不过是疯子的呓语而已。” “好了,现在您该承受惹恼我的后果了。” 谢依捏着塞希图斯的下巴,直接把一整瓶药水往下灌,他的动作非常粗暴,塞希图斯狼狈的吞咽着,但还是有一些药水顺着他的唇角溢出来,顺着下巴的线条往下流,经过脖颈,最终流进衣领里。 谢依把被药水濡湿的指尖压在塞希图斯的侧脸上捻了捻,用他的脸把手擦干净了。 然后巫师似乎还有些不满意,直接把塞希图斯发顶上戴着的国王冠冕拿了下来。 这顶冠冕非常华丽,毕竟是一国之主特有的权力象征,金质的冠冕上镶嵌着很多漂亮的宝石,拿在手里沉甸甸的。 很重,这种冠冕戴久了脖子会出问题的吧? 谢依从没接触过真的王冠,颇为稀罕的摆弄了一会。 巫师没有丝毫尊重的玩弄了一会王冠,过了一会,似乎是失去兴趣了,慢悠悠地把这顶王冠戴回塞希图斯的头上,还故意戴歪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简陋的王冠了。” 谢依虽然还没有见过其他国王的王冠,但这并不妨碍他信口开河,只听巫师语带嘲讽:“不过或许国王陛下您来说,它已经足够珍贵了。” 塞希图斯被施了束缚咒,无法动弹,谢依就放心的欺负他。 谢依不着痕迹的观察了一会塞希图斯,没发现他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刚刚的魔药应该对他没有什么影响。 他觉得差不多了,再继续下去恐怕就要碰到塞希图斯的底线了,于是收手,回到桌后去继续制作第二瓶魔药。 谢依在制作魔药的时候全神贯注,他不会因为要刁难塞希图斯就故意怠慢,毕竟多掌握一种魔药的制作方法,就是他自身实力的变相提高。 他配制魔药的时候,塞希图斯就在看着他。 他第一次见到没有戴着面具的巫师时,就知道巫师长得很漂亮。 那种漂亮不仅仅是五官的优越,还有细腻白皙的皮肤,匀称的身量,种种细节聚合在一起,拼凑出了这么一个不像巫师的巫师。 尽管塞希图斯不会因为巫师漂亮的皮囊而多给他几分宽容,但不得不说,巫师的确很令人赏心悦目。 尤其是他配制魔药的时候。 黑色的发勾卷着白皙修长的脖颈,带着粉意的指尖在各种古怪的器材间穿梭,沸腾的药液散发出的蒸汽沾湿了他长长的睫毛。 很漂亮,不是吗? 塞希图斯带着恶意想着,谢依就不该当个巫师。 他应该穿上裙子被关在宫廷里当个公主。 这个念头在他第一次见到巫师样貌的时候萌生,在发现自己和巫师接触后头痛消减时生根发芽,在扭曲的黑色恶意的浇灌下,逐渐长成参天大树。 既然巫师如此“有用”,还这么的漂亮,等他抓到他之后,他就会亲自把巫师变成一个“柔弱的公主”。 他会封住巫师的力量,然后给巫师套上厚重的裙子,向所有人公布他的身份,炫耀他最得意的战利品一样的告诉所有巫师: 看,这个强大的巫师,你们中的一员,现在已经是我的战利品了。 他再也不会是什么巫师,他会穿着裙子坐在我的膝上,就算不愿意也必须待在我的怀里,而我可以像摆弄木偶一样摆弄他。 而巫师如此高傲,绝不肯轻易妥协。 所以他或许会因为巫师的反抗而折断他的四肢,让巫师因为疼痛和无力只能蜷缩在他的怀里,即便憎恨他,也无法逃脱,更无法反抗。 就像现在的他一样。 巫师会哭吗? 应该不会,这么高傲的性格,恐怕宁死也不愿在他面前落泪。 既然这样,他就更要让巫师日日哭泣。 这便是他对巫师最好的报复了。 巫师践踏他的尊严,不顾他的意愿折辱他。 所以他也会践踏巫师的尊严,不顾巫师的意愿折辱他。 这是巫师应得的下场。 谢依并不知道塞希图斯在想什么,他配好了第二瓶药水,这一次也没有成功,不过谢依只是出了一点细节上的差错,他觉得他下一瓶肯定会成功。 拿着第二瓶魔药走到塞希图斯面前时,谢依突然从塞希图斯身上察觉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 所以为了保险起见,他又给塞希图斯叠加了一层束缚咒。 虽然知道这样可能有点怂,不过反正这一次之后他和塞希图斯估计就是再也不见了,怂一点就怂一点吧,反正他不能让塞希图斯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谢依之前多多少少因为自己掌握的巫术而自满,但是塞希图斯今天拿匕首抵在他脖子上的经历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就算是巫师,被刀刺了之后也是会死的。 巫师也只不过是掌握了巫术的普通人而已,并没有脱离血肉之躯变成铜头铁臂。 只要足够出其不意,或者是人数足够多,就算是巫师也无法抵抗。 原来的“谢依”不就是被一拥而上的人们抓住的吗? 被封住了能念咒语的口,绑住能画符文的手,巫师和普通人也就没有什么差别了。 在后期,塞希图斯还会发现一种可以阻挡魔力的金属,就叫阻魔金链,一旦巫师被那种金链锁住,就无法再使用巫力,所以阻魔金链被专门用来制作巫师的镣铐。 他把发散的思维收回来,投向了跪在面前的塞希图斯。 巫师轻佻地拍了拍年轻国王的脸,声音轻柔却阴冷: “来吧,国王陛下,第二瓶。” 第22章 三合一 第二瓶药水仍旧是谢依硬给塞希图斯灌下去的。 直说了, 他就是不想让塞希图斯好过,所以故意欺负他。 是的,他就是带恶人。 这一次他的动作比第一次更粗暴, 塞希图斯必须要把头彻底仰起来才能喝下去, 因为谢依的粗暴灌药,塞希图斯不得不加快吞咽的速度,他的喉结迅速的上下滚动着, 但仍然有一些药液顺着他的唇角逸流出去, 滑落到他的脖颈上。 这副场景多少显得有些性感, 谢依欣赏了一下,感觉不错。 可惜药瓶里面的药液没有多少, 很快就喂完了。 他随手收起药瓶,略略弯腰观察了一下塞希图斯的表情。 塞希图斯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就像戴了个面具一样, 被巫师这样对待脸上也还是温和平静。 按理来说, 被这样不尊重的对待了, 就算不发怒,至少也会表现出一些不悦, 但塞希图斯连不悦都没有表现出来, 好像一个没有脾气的面团一样,任由巫师对他搓圆捏扁。 主角隐忍的功力还真不错,要是换成原来的那个“谢依”,说不定还真会被他就这样骗过去了。 可惜谢依不是,提前看过手稿故事的他决不会对塞希图斯放下防备。 灌完药水之后,谢依因为欺负了主角而感到轻松畅快, 他也没多说什么, 悄悄地检查了一下塞希图斯身上的束缚咒的效果还在不在。 发现还在, 他就回到桌后去制作第三瓶魔药了。 这一次很成功,谢依没有犯任何错误,在混合好的药液中加入适当的巫力后,魔药就成功了。 制作成功的魔药很漂亮,乳白色的药液中闪动着点点星光,根据书上的描述,这是完美的灵魂修补剂才会显现出的样子。 除了制作过程繁琐,需要药材繁多之外,制作灵魂修补剂最重要的一个步骤就是在处理好药液时往里面混合进制药人的巫力。 灵魂越强大的人,巫力的质量就越高,而只有质量高的巫力,才能造就品质上等的灵魂修补剂。 而灵魂越强大的人,巫术天赋就越高,这也是因为巫力的本源是灵魂之力,灵魂修补剂之所以能够暂时起到修补灵魂的作用,就是因为混合在药水中的灵魂之力暂时填补了受创的灵魂,但随着时间的过去,药力也会耗尽。 谢依早就知道自己的巫术天赋挺高,灵魂强度大也在他意料之中。 只不过他很想知道,灵魂的强度大小究竟是由什么决定的,是一出生就确定无法改变吗?还是随着后天的成长会慢慢发展? 不过现在,谢依要考虑的是,他究竟要不要把这瓶灵魂修补剂拿去给塞希图斯喝。 灵魂修补剂是一种很温和的魔药,一个灵魂健全的人喝了也不会有任何负面作用,只是浪费而已,就算他给塞希图斯喝了,也不用担心给对方的身体带来什么不可逆转的伤害。 但是,灵魂修补剂的药水味道不定,据说明上记载,每个巫师制作出来的灵魂修补剂味道都是不一样的,灵魂修补剂的味道取决于巫师的灵魂,巫师的灵魂是什么味道,灵魂修补剂就是什么味道。 看完这段说明的谢依:“……” ……由于好奇自己灵魂的味道所以很想自己喝一口。 但是那样又似乎有点奇怪? 他闻了闻药水的味道,不过他什么也闻不出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谢依还是偷偷地尝了一口,发现药水没有任何味道。 就像普通的水一样。 既然这样,那就继续让塞希图斯试吧。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拿塞希图斯试药了,没有味道也无伤大雅。 反正只要他回了巫师塔,他和塞希图斯就再也不会相见了。 制作魔药挺费精力的,谢依连着制作了三瓶难度颇高的魔药,现在已经有点累了。 赶紧把主角打发了然后回去睡觉好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抱着这种想法的谢依走到塞希图斯面前,有点随意的打开瓶塞把药喂了下去。 这一次他可没有使坏,不过塞希图斯吞咽的速度快得惊人,谢依想,主角八成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塞希图斯这是提防他呢。 和谢依想象的完全不同,塞希图斯吞咽速度快并不是要提防他使坏。 巫师的手段来来回回也就那么几种,塞希图斯已经完全摸清楚了,他根本就不在乎。 有时候为了保全自己,他还会故意表现的狼狈一些。 当第一滴药水浸湿他的唇舌时,不停在他颅腔中叫嚣着的疼痛瞬间消失了,随着巫师的动作,更多的药水顺着他的喉咙进入身体,他感受到了一种十分奇异的,像是缺失了的灵魂终于被填满了的感觉。 这时候,塞希图斯才发觉,原来他是残缺的。 他曾是残缺的,而现在他完满了。 在巨大的震惊之下,他急切的吞咽着巫师喂下的药水,甚至有些失态的发出了吞咽声。 和他曾经喝过的所有魔药都不同的是,这瓶魔药的味道不是苦涩的,也不是令人感到不适的,这是一种冰冽的甜味,又有一点像被烈酒包裹着的蜂蜜。 它的味道比最令人沉迷的饮品还要好。 药液并不多,说到底,这不是饮料。 塞希图斯很快就喝完了所有的药液。 他咽下最后一口甜蜜的药水,谨慎地注视着站在他身前的巫师。 这是巫师故意的吗?巫师到底知不知道这个药水的作用? 他是否从我的身上看出了些什么? 塞希图斯甚至想:这会不会是巫师隐晦的示好? 谢依什么都没想,他注意到了塞希图斯投过来的目光,冷淡地挑了挑眉。 “国王陛下。”巫师的声音阴冷又显得彬彬有礼,“在您的帮助下,我的工作已经顺利完成了,非常感激您这半年来的帮助。” 他后退一步,漂亮的脸上满是漫不经心和轻蔑:“您真的非常有用,一想到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我就恨不得把您一起带走。” “那么……”他伸手抚摸着年轻国王的侧脸,带着恶意的微笑说:“您愿意跟我走吗?” 谢依当然是不肯带塞希图斯一起走的,他可没有兴趣给自己添堵。 不过逗逗塞希图斯也不错,主角会不会因为这句话惊慌失措呢? “一切以您的意愿为准。”谢依有些失望,因为塞希图斯一点儿也不惊慌,他淡淡地说:“我的想法有什么重要的呢?重要的始终都是您的想法。” 谢依听出了塞希图斯的意思。 他这是在隐晦的讽刺谢依的问话十分虚伪,毕竟从一开始,巫师就从来没有在意过塞希图斯的想法,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塞希图斯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就算他是王子——哪怕他现在已经升职成为国王了——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普通人是没有任何能力违逆巫师的想法的。 除非他的身边有一个强大的祭司,这样巫师才会稍稍忌惮一点。 可惜的是,那位似乎钟情于塞希图斯的女祭司实力并不强大,所以雅各布才无所畏惧的敢把已经成为国王的塞希图斯直接抓过来。 要是换成一些强大国家,巫师就不敢这么随便了。 强大的国家不仅有军队,还有实力高的祭司,巫师不会自找麻烦的去动那些国家的王室和贵族。 好难得啊,塞希图斯是不是终于忍不下去了? 听出塞希图斯弦外之音的谢依觉得有趣。 可能是真的快要忍不住了吧,谢依决定宽容大度的不和塞希图斯计较。 毕竟是他自己不干人事在先,塞希图斯有怨气可太正常了。 反正他们相处的时间也不剩多少了。 等今天晚上过去,大家就一拍两散,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谁也别妨碍谁。 谢依这样想着,又给塞希图斯施加了一层束缚咒。 他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想再吃第二次。 尽管他知道单靠塞希图斯一个普通人的力量,是没有办法挣脱他施放的束缚咒的,可是万一呢? 要是真的发生什么万一,那可就糟透了。 所以保险起见,不如就让塞希图斯在这里被束缚着,等他离开之后,束缚咒会自动解除。 谢依这样想着,开始把桌面上的东西往空间戒指里收。 他最优先收拾的当然是那套用来制作魔药的器材。 在雅各布小心翼翼的提醒下,谢依才明白自己之前的行为究竟有多么败家,这个时代弄一套型号标准的试管和各种其他的玻璃器材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他不会再犯第二次傻了。 收拾完器材之后,他就没有什么东西好收拾了,因为之前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 不过桌子里还有他遗漏的“笔记”,这是在想出那个离谱预言之后谢依就开始伪造的笔记。 他造假造的很精心,前面二十几页绝大多数都是他学习巫术时的感悟和发现的小技巧,从三十页开始往后,里面对预言的研究和质疑渐渐增多,不过其中也夹杂着各种学习笔记。 谢依没有直接把预言的内容写上去,那样太刻意了,而且效果也不好。 最好的方法就是东给一点线索,西给一点线索,只有把线索拼凑起来才能猜出答案。 这样才是比较真实的。 更何况谢依在里面记下的各种技巧和学习感悟都是真的,没有一点作假,所以任谁来看,都不会发现其中的刻意 ——巫师们是如此的在乎自己所掌握的知识,这么珍贵的学习笔记,怎么可能作假? 假巫师谢依一点也不在乎这个,他不敝帚自珍,在他的观念中,知识要相互交流才会不断往前发展,藏着掖着并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他毫不心疼的决定把这本笔记丢出来当“证据”。 谢依原本打算把这本笔记遗留在抽屉里,假装自己忘记带走了。 但是仔细想想又发现了不对。 像这种记录了巫师学习经验的笔记是非常重要的,轻易不可能忘记。 如果他把这本笔记遗留在这里,显得太过反常,不合常理。 所以还是带走好了。 等他再想想其他办法,看看能不能“合情合理”地把它流出去。 谢依弯下腰,打算拉开抽屉把他精心假造的“笔记”拿出来时,突然感觉到一只手掌覆压在了他的肩上。 掌心温热,甚至有些滚烫了。 搭在他肩上的力度也很轻柔,仿佛带着友善一样。 谢依僵住了。 他停住了所有的动作,不可思议极了。 塞希图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隔着椅子“环抱”着他。 “您在收拾东西,为离开做准备,是吗?” 谢依没有说话。 他心里泛起了惊涛骇浪,塞希图斯为什么能够挣脱束缚咒? 他是怎么悄无声息的从刚刚的束缚中挣脱出来的? 发生的事太过离奇,已经完全触及到谢依的知识盲区。 他心态都要崩了。 还好他辛苦训练了许久的肌肉反应没有因为他思维的停滞而停滞,塞希图斯出声的那一刹那,对塞希图斯的声音极度忌惮的谢依就下意识的拍了一团巫力出去。 这是谢依练习掌握的“雷霆之力”,是攻击力非常强大的一种巫术。 谢依这一次动作很快,他的攻击完全落到了塞希图斯的身上,掌心拍下的那一刹那,听着令人牙酸的“噼里啪啦”声也随之响起。 完了。 这是谢依的第一个想法。 他估计把主角弄死了。 谢依的下意识回击完全是身体动作快过大脑思考,全力一击没有丝毫留手。 而“雷霆之力”本来就是攻击力很强的一种巫术,谢依巫力充足,塞希图斯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下,估计不死也残。 很大概率是直接死了。 这一招换成是当初的鹰身女妖都接不下,换成塞希图斯这么一个普通人,那就更不可能接下了。 唉。 塞希图斯直接倒在了谢依的背上。 太糟了太糟了。 谢依转身扶住塞希图斯,原本健健康康的一个主角,他很看好的未来神圣帝王,才过了这么一小会,就双眼紧闭,脸色苍白。 谢依的脸也惨白惨白的了。 他有点艰难的把主角轻轻放倒在地上,抱有一丝微小的希望去探他的鼻息。 呼吸虽然微弱,但还活着。 他松了口气。 活着就好。 塞希图斯闭着眼睛,巫力不会破坏他的外部躯体,强大的巫术都是直接对灵魂产生作用,塞希图斯现在从外表看上去没有一点不妥,但他的灵魂估计已经受伤了。 谢依比较擅长治疗身体上的创伤,至于灵魂上的…… 这和他的专业完全不对口,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他先检查了一下塞希图斯外表,粗略的检查了一番之后确定了,塞希图斯的身体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去摸脉搏,脉搏也表明塞希图斯的身体算是很强壮,一点不对劲的地方都没有。 如果在现代,谢依可以毫不犹豫的断定塞希图斯是在装病,但是这是不科学的拥有魔法的时代,灵魂受创会不会影响身体他的确不知道。 灵魂…… 谢依慌了一小会之后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慌乱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他看了一会紧闭双眼的塞希图斯,又探了探他的鼻息,很微弱。 谢依对巫术的了解基本上全部来自那本“速成书”,那里面多半是些简要的介绍,他暂时没有途径掌握更多。 所以也不知道塞希图斯还有没有得救,又该怎么救。 他沉下心来思考,决定按照自己的方式试一试。 不管是身体受伤还是灵魂受伤,第一步要做的都是了解伤势,只有了解了伤势之后,才能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 身体上的伤势可以一目了然,藏在躯体之中的灵魂却没有办法看清。 所以谢依现在应该先想办法了解塞希图斯的灵魂究竟受了多重的伤,再想办法治疗。 想好具体步骤之后,谢依开始寻找办法。 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一颗水晶球,只要把手放在水晶球上,就可以从水晶球显现出来的信息得知灵魂的状态。 这是导师留下的,当初导师把自己的灵魂切成好几片放在不同的时空,好感悟法则的时候,他就是用这颗水晶球来观察自己残存灵魂的状态的。 当导师因为灵魂残缺的问题去世之后,原身便把这颗水晶球随身携带,当做一个念想。 不知道这颗水晶球行不行,总之先试试看吧。 他手上目前也只有这个巫术道具和灵魂有关了。 谢依拿出水晶球的时候,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水晶球发出了纯白莹润的亮光,这代表他的灵魂是完整强大,并且纯洁的。 灵魂越强大,水晶球的光芒就越亮,灵魂越纯洁,水晶球的颜色就越浅。 纯洁与否的判定不是什么看这个人善良不善良,和个人道德无关,就是看你手上有没有沾人命。 只要是因你而死的人,不管你是直接动手还是间接动手,都会算到你头上。 在记忆中,原身导师握着水晶球时水晶球散发出的光是深黑色的。 也不知道手上沾了多少人命,才能黑成那个样子。 这下好了,又多了一个要隐藏起来的地方。 假如给别的巫师发现了这个情况…… 巫师们:我们中间出现了一个叛徒! 谢依:“……” 就很离谱! 他把水晶球往塞希图斯手里一放,拢着他的手指帮他握好,开始查看塞希图斯的灵魂情况。 水晶球发出了白色的莹润光芒,只是光芒很微弱。 白色的光芒,说明塞希图斯手上没有沾人命。 是个好主角,很不错。 起码算是守住了道德底线。 但是这光芒太微弱了,比把自己的灵魂切片了的导师的光芒还要微弱。 “灵魂碎……了?” 谢依喃喃自语,不敢置信。 他,把塞希图斯的灵魂,弄碎了? ……这还能拼起来吗? 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谢依拿了一瓶治愈药水,用鼻饲管给塞希图斯喂了下去。 或许这个治愈药水不仅仅能够治愈身体上的伤势,对灵魂上的伤势也有那么点作用呢? 等了一会之后,水晶球上的光芒还是没有发生变化,依旧很微弱。 没有用。 那灵魂修补剂会有用吗? 可是刚才最后一份药材已经被用掉了。 谢依检查了空间戒指里的药材储备,发现勉强凑凑还是可以凑出来的,只是还少了一份重要的主药材。 那份主药材是“血藤”,割开藤蔓后,里面会流出鲜血,而那些鲜血基本上就是来自人类。 当有人类掉进它们的陷阱之后,它们会吸干那个倒霉人类的鲜血,然后将鲜血储备在它们的体内,随着时间的过去,储存在体内的鲜血会渐渐变得有灵性起来。 “血藤”很重要,缺少了它是绝对无法制作出灵魂修补剂的。 不过制作药材也只是需要用到血藤中的鲜血而已,直接用人类的可以吗? 或许普通人的鲜血不行,那巫师的呢? 巫师身体中的鲜血也是具有灵性的,以此来替代可行吗? 谢依并不知道行不行,不过他打算试一试。 用他自己的血。 他挽起袖口,露出手臂,狠狠心,割开了自己肘部的动脉血管。 手臂上的动脉越往上越粗,动脉粗的地方血液自然也多,配置灵魂修补剂时需要的鲜血并不少,谢依只能这样做。 很疼,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收集好自己流出的鲜血之后,谢依快速的给自己止血包扎。 他原本留了两瓶治愈药剂给自己,刚刚给塞希图斯用掉了一瓶,现在只剩下一瓶了,不能浪费在这种不算严重的伤口上。 他觉得非常可惜,怎么就没有能够治愈伤口的巫术呢? 治愈伤口的能力属于神明的领域,只有那些祭司能掌握。 处理好自己的伤口之后,谢依又查看了一下塞希图斯的情况。 还好,塞希图斯还在顽强的坚持着,没有断气。 于是谢依开始抓紧时间配置灵魂修补剂。 配魔药的时候,他不可避免的扯到了伤口,空荡荡的实验室里偶尔会响起低低的抽气声。 制作好之后,谢依照旧把魔药给塞希图斯用鼻饲管喂下去。 这回似乎有点用,塞希图斯掌心握着的水晶球变亮了许多。 谢依在一旁仔细地观察。 碎掉的灵魂这算是粘回去了吗? 他把鼻饲管从塞希图斯身上解下来,这个没有用了,药材已经彻底不够了,没有药能喂塞希图斯了。 又过了好一会,塞希图斯终于睁开了双眼。 谢依立刻把表情切换成冷酷的模式。 并且悄悄地给塞希图斯扔了一个束缚咒。 塞希图斯看着巫师状似冷酷,实则有些愉快的样子,再一次确定了自己的生命对巫师的重要性。 他刚刚的举动是故意为之。 喝下药水之后,在感受到自己的灵魂被填满的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身上出现的异状。 巫师施加在他身上的束缚巫术开始渐渐失去作用,没过多久就彻底无法起作用了。 与此同时,一种奇妙的认知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任何巫术都无法对他起作用。 塞希图斯并不知道这种认知是从何而来,也不明白这究竟是真的,还是巫师故意为之。 或许这一切,包括渐渐对他失去效力的束缚咒语,都只不过是巫师的恶作剧,但是塞希图斯还是决定去赌一把。 眼看巫师就要离开,如果还保持现在的状态,他是绝对无法得知预言的内容是什么的,塞希图斯并不甘心就这样放任巫师离去。 倒不如试着赌一赌。 如果真的是巫师的阴谋,那么有之前的猜想打底,巫师再怎么对付他,应该也不会伤及他的性命。 于是塞希图斯就去试了。 巫师的攻击真的不快,如果他想要躲开,那他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塞希图斯压抑着自己躲闪的想法,硬生生的接下了巫师的攻击。 他赌赢了。 巫师的巫术落在他身上,却没有给他造成半点伤害。 塞希图斯闭上眼睛,装出一副受到重伤的样子——他提前了解过,较为强大的巫术通常都是对灵魂生效。 巫师下意识反击他,出于常理,应该会使用他能掌握的最强大的巫术。 果然,他又赌赢了。 巫师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他那么努力的试图救治自己,为此甚至不惜用自己的血来充当制作魔药的材料。 鼻饲管插入喉管时是非常难受的,但是对常年忍受巨大疼痛的塞希图斯来说,这不算什么。 他听着巫师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非常冷静地把自己性命的重要性再提了提。 通过巫师低声的自语,他还得知自己的灵魂是碎的。 巫师认为他碎掉的灵魂是因为刚刚那个他毫不留手的巫术,不过只有塞希图斯知道,并不是。 或许他的头疼就和他不完整的灵魂有关。 得到了一定信息之后,塞希图斯便不打算再装下去。 他睁开了眼,对巫师轻轻的笑了,“巫师阁下。” 塞希图斯温和地喊了一声,随后立即翻身,重重地把巫师压在身下。 他看到了巫师错愕惊慌的眼神,将手掌轻轻地覆在巫师的脖颈上。 “我亲爱的阁下,”塞希图斯一只手虚虚拢着巫师修长白皙的脖颈,另一只手控制住了巫师的双手。 “让我们继续来讨论一下,有关预言的话题,好不好?” 谢依猝不及防被塞希图斯压制住,他心里既恼火,又觉得有些茫然。 他明明第一时间给塞希图斯施了束缚咒,为什么塞希图斯还能动?! 这不合理! 然而危机迫在眉睫,谢依无从知晓原因,只能推测出目前他的巫术对塞希图斯不起作用。 他迅速回想起他和塞希图斯会面的所有细节,敏锐的发现,在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束缚咒应该还是有效的。 那个时候塞希图斯明显被束缚咒控制住了,为了从咒语中挣脱出来,他不惜激怒谢依。 然而在谢依喂给他制作成功的灵魂修补剂之后没过多久,他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谢依的身后。 紧接着,他因为受到谢依的攻击陷入昏迷,喝下灵魂修补剂醒来之后,又能够直接无视谢依施在他身上的束缚咒,反过来直接控制住了他。 难道这是灵魂修补剂的另一个作用,可以让普通人暂时不受到巫术的影响? 灵魂修补剂一向是巫师们的自用药剂,从来没有给普通人喝过,所以到底有没有这种作用,谁也不知道。 如果这是真的…… 这一定是主角光环吧? 太、不、合、理、了! 这是谢依的猜想,虽然不知道这猜想是否正确,但他也没有别的猜测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就需要先和主角周旋,直到药效过去为止。 塞希图斯没有给谢依继续往下思考的机会,谢依能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手掌正在慢慢收紧。 与其同时,响起的是塞希图斯温和的声音:“那么现在,您能不能告诉我,预言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他没有等到谢依的回答,也并不生气。 “如果我没有推断错,预言实现的时间就是今天,对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如果谢依没有被他扼着脖颈,或许会以为他心情很好。 “您不愿意说,那么我们就慢慢等着,等着预言应验,好不好?” “……放开我。”巫师声音低沉,明显有些慌乱,但还是强撑着说:“你现在放开我,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塞希图斯摇了摇头:“虽然很想答应您,不过我更想知道预言的内容,只要您告诉我了,我立刻就会满足您的愿望,这样不是很好吗?” “只要您肯开口?” 巫师愤怒地看着这个占据上风的年轻国王,念了一段咒语。 淡紫色的巫力随着咒语的吟诵击打在了塞希图斯的身上,但却对他没有造成半点伤害。 显然,他现在的确不受巫术影响了。 谢依恨这个世界给塞希图斯开得主角光环太大。 他心里一沉,明白自己必须要和主角周旋,直到药效过去了为止。 药效一般会维持半个小时,两瓶药水叠加在一起也不会让时间延长。 如果等半个小时之后,塞希图斯还不受巫术影响的话,他就得另找方法保全自己了。 ……欺负主角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谢依有点后悔了。 “您还真有些顽固啊。”塞希图斯说着,手上的力道更大了,谢依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 他呼吸困难,身体反射性挣扎起来。 不过他的力气完全比不过塞希图斯,挣扎也只是白费功夫,挣扎的过程中还扯动了手肘上的伤口,疼得抽气。 但塞希图斯扼住他脖颈的手就像铁箍一样越来越紧,谢依根本无法喘气。 突然间,塞希图斯松开了手,谢依大口大口喘着气,喉头刺痒,狼狈地咳嗽起来。 塞希图斯松开扼着巫师脖颈的手,卷起巫师的长袖,巫师手肘处被包裹着的伤口刺入眼中,他轻轻抚摸了一下,“疼不疼?” “知道吗?喝下您喂给我的魔药时,我可比这疼多了。” 塞希图斯自言自语般说完,把手掌轻轻覆盖在伤口上,然后猝然重重按了下去。 谢依没防备,伤口被这样一按,疼得他生理性眼泪都出来了。 “很疼吧?” 塞希图斯的声音不疾不徐,“只要您把预言说出来,我就放开您,好不好?” 巫师给他的回答是充满憎恨的一眼,抬起腿试图踢他。 塞希图斯再一次轻松地压制住了巫师的反抗,像面对一个冥顽不灵的孩子一样摇了摇头,重新扼住了谢依的脖颈。 他来来回回许多次,巫师仍旧不肯说。 多么可怜的巫师啊,曾经是那么高高在上,现在却如此狼狈地被他压在地上扼住脖颈。 他收紧手掌时,能看到巫师徒劳无力的挣扎,殷红的唇张开,试图吸入更多氧气。等到达极限后,他会恰当的松开手,此时的巫师便会狼狈地咳嗽。 他咳得很厉害,咳得眼尾发红,唇边也多了些水光,长长的黑色睫毛湿漉漉的。 就像是在哭泣一样。 真漂亮,也真可怜。 像一只被压在玻璃下的蝴蝶一样,只能在痛苦中展开美丽的双翼供人欣赏。 “还不愿意说吗?”塞希图斯彬彬有礼地微笑着,轻声细语,恍若情人间的呢喃:“我亲爱的巫师大人,如果您还不愿意说的话,我可就要继续了?” 巫师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抓紧这能够喘息的短短时间低声吟诵咒语。 每一次间隔巫师都会这样做。 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妥协,就像他明明落入下风却还是高傲的不把塞希图斯看在眼里一样。 他的高傲配合上现在这副脆弱可怜的外表,总让塞希图斯有种想要彻底打碎这份骄傲,让巫师在他掌心中哭泣的欲望。 塞希图斯总不会给巫师把咒语念完的机会,他会在巫师念到一半的时候骤然收紧他的手掌。 几次下来,巫师念诵咒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但塞希图斯必须给巫师一些喘息的机会,他并不想让巫师死去,所以留出足够的时间让巫师喘息是必须的。 …… 谢依推开了塞希图斯,有点艰难的挣扎着站起来。 他扶着桌角不停地咳嗽,眼泛水光,唇色殷红。 该死的,他怎么也没想到主角居然这么疯。 谢依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撑着桌面,喘息了好一会才勉强恢复过来。 然后他回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的塞希图斯,黑色的眼眸中是浓浓的怒火。 好,真是好极了! 他走到塞希图斯身边,飞快地念了一段咒语。 这是用来发动幻术的咒语。 他本来觉得,既然塞希图斯有了对象,他就不应该对他用幻术,免得给对方本来就不怎么顺畅的情路增添更多阻碍。 不过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谢依不再考虑什么主角的情路,该死的塞希图斯,就当他的工具人好了! 在愤怒的驱使下,谢依把自己知道的“知识”全都用上了,编了一个特别火辣的剧本给塞希图斯。 明天早上塞希图斯醒过来的时候,情绪一定极其崩溃。 只可惜他看不见了。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依还不解气地狠狠踢了塞希图斯一脚,脸色难看的离开了。 第23章 这是真的吗?! 【预言是否能改变?还是说试图改变预言这一行为本身就是预言应验的条件?】 书页翻动的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响起, 年轻的国王面色平静,逐字逐句的查看巫师留下的笔记。 【俄狄浦斯王的命运是前车之鉴,我不应该重蹈覆辙, 但如果我的不作为才是导致预言成真的条件呢?我应该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 接下来是巫师大段大段的学习手札, 塞希图斯略过那些他看不懂的缩写,汲取陌生神秘的巫术知识时,也十分注意那些夹杂在角落中的各种零碎词句。 【……很明显, 他是一个懦弱的王子, 根本没有勇气和实力反抗我, 也许预言出了错?】 这间原本属于巫师的实验室现在已经十分空荡,巫师仓促离开, 所有神秘的力量也随之消失,墙角那四只火炬已经不再散发出光芒。 石屋漆黑, 唯有桌上的烛台散发着光芒。 塞希图斯没有把巫师遗漏的笔记带离这个石屋, 只是命令侍从带来了烛台, 点燃后坐在桌前翻看。 巫师的手段神秘莫测, 塞希图斯认为,如果自己贸然把这本笔记带出这间屋子, 笔记很有可能自我毁灭——毕竟这可是巫师的笔记, 谁也说不准,不是吗? 塞希图斯又翻过一页,原本平直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弧度。 【这不可能!他竟然……】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年轻的国王低笑着呢喃,眼眸中却没有丝毫笑意。 他已经知道预言的内容了。 结合昨天夜晚发生的事,这并不难猜,不是吗? 国王唇角的弧度越来越大。 多么可怜的巫师啊, 想要改变命运, 最终却被命运愚弄。 他原本可以逃过这一劫的, 不是吗? “我会成为他的丈夫,因为命运相连,所以我不能死……” 塞希图斯看完最后一页,合上了手中的笔记。 只要一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就会再次浮现出昨天夜晚的景象。 巫师在他的扼制下痛苦喘息,试图利用每一个间隔用咒语摆脱他。 然而那终究是徒劳的,一次又一次,他吟诵的咒语被他中途掐断,失去了魔法的力量后,巫师脆弱的躯体根本无法做出哪怕一点的反抗。 然而巫师吟诵咒语的速度越来越快,几次他都完整的念完了咒语,深深浅浅的巫力击打在塞希图斯的身上,都没能造成一点伤害。 从巫师的举动中,塞希图斯也猜测出自己现在这种免疫巫术的状态或许无法持续很久,也许再过一会,他就会因为巫术重新受制于巫师。 他知道这一点,但他必须留出足够的时间给巫师喘息。 他不能让巫师死去。 更何况,塞希图斯也有些着迷于这个游戏了。 骄傲的,高高在上的巫师,被剥去了所有的力量,他漂亮的脸上没有了目空一切的傲慢,他惊惶,无助,脆弱,像暴雨中被雨水击打地狼狈的玫瑰。 明明知道身上的刺无法抗衡雨水的威胁,却还是徒劳无功的努力抵御着。 这种完全掌控巫师的感觉太令人着迷,塞希图斯简直不忍放弃。 所以他很快就决定不再用其他手段,继续这局游戏,直到巫师离开,或者预言生效。 塞希图斯在等,他在等预言发生。 其实这是一场风险极大的赌局,假若预言没有发生,不久之后他免疫巫术的能力消失,重新占据上风的巫师可能会对他施以残酷的报复。 毕竟只是不能伤害他,但让他痛苦是可以的。 在这一点上,塞希图斯相信巫师有无数种办法。 这种选择风险太大。 他应该逼问出预言的具体内容,然后根据里面的内容来处置巫师,如果他想要这样做,时间是完全足够的,在烙铁和皮鞭的询问下,巫师一定会开口。 塞希图斯并不担心疼痛,哪怕抽在巫师身上的鞭子会带给他一样的疼痛,他也不会惧怕。 但是这么漂亮的巫师,那样对待岂不是暴殄天物? 做好决断之后,塞希图斯就颇为珍惜的享受起了掌控巫师生死的感觉,直到突然间,一团巫力进入了他的身体,他瞬间虚弱下来。 果然,他免疫巫术的能力是有时限性的。 他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不过他对此早有准备,所以并不惊慌,只是静静地观察巫师的动作。 巫师生气极了,他靠在桌边虚弱地喘了一会气,然后就飞快地开始吟诵起各种咒语。 巫师愤怒的发泄着他的怒火,击打在塞希图斯身上的各种巫力带给了他各式各样的痛苦,但到最后,或许是那些奇怪的巫力互相混合,塞希图斯感到干渴,浓重的欲念生起,原本冷静分析巫师情况的目光逐渐灼热。 原本占据他脑海的各色分析全都消失,只剩下一个强烈的念头: 他真漂亮。 也许是因为愤怒盖过了理智,巫师这一次并没有给他下束缚咒语。 于是一切顺理成章,只需要一个小小的机会,他就再一次压制住了巫师。 疼痛不能阻止他的动作,他依旧敏捷,只是瞬间就从地上跃起。 捂住了巫师还在不断吟诵咒语的唇,控制住他想要画符咒的手,扯下衣带当做绳子,绑住了巫师的双手。 国王冕服上用作装饰的丝绸长带被他硬生生扯下,强硬的压在巫师的舌上,让他再也不能吟诵恼人的咒语,解开披风铺在地上,把挣扎不已的巫师放上去。 其实要控制一个巫师也很简单,不是吗? 只要有足够的耐心,足够的忍受力,这并不难。 巫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他就像是一盘摆在桌上的珍馐,现在就等塞希图斯享用了。 白皙的皮肤和身下红色的披风对比鲜明,年轻国王的渴望更浓重了。 巫师开始哭泣,试图挣扎逃离,但都是徒劳的,他能活动的范围始终只有红色披风所覆盖的面积,被压制的唇舌发出低低的泣音,泪水顺着眼尾留下,带出湿润的红痕。 塞希图斯吻上了巫师的眼睛,尝到了他泪水的味道。 然后巫师挣扎得更厉害了。 漆黑的夜晚,暗红色上挣扎的白皙躯体,再加上断断续续的呜咽,让塞希图斯在兴奋之余,还有一种称得上是报复性的快感。 原来你怕的是这个。 明白之后,他伏在巫师耳边轻声呢喃:“所以您害怕的是这个,对不对?” 低哑磁性的嗓音带着笑意,也包含了浓浓的恶意:“那我让您再怕一点,好不好?” 不过巫师究竟是巫师,还是成功的逃脱了。 他看着巫师颤抖着穿上那件几乎被他撕碎的黑色巫师长袍,忍着屈辱清理地上的东西,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塞希图斯能感觉到,巫师对他的杀意简直像浓重的烟雾一样溢满了整间屋子,但最后,他却连动手也不敢了,掌心的巫力明明灭灭,最后消失,然后转身,步履缓慢的离开。 塞希图斯低声笑了起来。 这真是一个荒诞离奇的绮梦。 “……既然我是丈夫,他是妻子。”塞希图斯站起来走出这间黑暗的小屋,金色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低声自语道:“所以我有了一个王后。” 急着讨好新国王的侍从听到了模糊不清的“王后”一词,连忙开口道:“陛下,您是想要物色王后了吗?” 然后,他听到了国王颇为愉悦的回话:“不需要物色。” 年轻的国王微笑着说:“命运已经为我安排了一位王后……我很满意。” 塞希图斯并不质疑预言的真实性。 除去巫师的执拗外,他亲身体会到的,和巫师接触时头疼减轻的情况也能佐证预言的真实。 不过,现在他的头又开始剧烈的疼痛了,所以他要尽快的 ——把他的王后抓回来。 · 给塞希图斯编了一个火辣的剧本之后,谢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幸好他的猜测没有出错,灵魂药剂失去效用之后主角巫术免疫的能力也消失了,要不然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昏睡咒把主角放倒之后,谢依就怀着满腔的怒火开始乱写剧本。 幻术5.0并不能直接给人灌输影像式的记忆,谢依只能给出一个大概走向,然后让被施咒语的人通过这段大概走向自行编出一段记忆。 由于是自己产生,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任何违和感,察觉到不对的概率也很低。 确定成功之后谢依也没有多留,带着雅各布和小乔恩连夜走了。 他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哪怕一秒钟! 雅各布对谢依唯命是从,小乔恩也很乖,没有对谢依的决定提出任何异议。 他们驾马车上路,马夫由雅各布和小乔恩轮流担任。 一路上都很顺利,没发生什么意外。 谢依的巫师塔坐落在一片巨大森林的正中央,进入森林前的一个傍晚,他们停留在一个村子里暂时休整。 当穿着黑袍的巫师出现在村子里唯一一家小酒馆里时,原本喧闹的厅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这是一个偏僻的小村子,从来没有村民见过巫师。 但他们都听过巫师的传说。 他们瞪大了眼睛看着这一行人,两个穿着黑袍的巫师,一个跟在他们身边可能是奴仆的孩子。 ……心脏都要停跳了。 话也不敢讲,酒也不敢喝,生怕弄出一点动静让巫师注意到自己。 “大人们……” 酒馆老板硬着头皮开口,战战兢兢地看着站在柜台前的谢依,“您……您想要什么?” “晚餐,还有休息的地方。”谢依言简意赅:“我们要在这里住一个晚上。” “好的……好的……” 酒馆老板跑着去吩咐妻子用家里剩下的兔子肉做一份丰盛的晚餐,然后急忙带谢依他们三个人到柜台后面的家里,打算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他们住。 “多少钱?” 谢依问走在前面领路的酒馆老板。 酒馆老板听到巫师冷冰冰的声音,吓得差点被门槛绊倒,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怎么敢收大人的钱呢?” 他们正要穿过柜台,小酒馆的们“砰”的一声,被撞开了。 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冲进来,绝望地大喊:“老杰克……老杰克也被怪物咬死了!” 安静的小厅里,他的声音撞到木墙,在屋子里久久回荡。 谢依立刻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那个人。 原本绝望大叫的人也看见了厅子里的巫师,他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嗬嗬”了两声,酒馆里又恢复了安静。 “发生什么事了?” 大气也不敢出的村民们听见那个可怕的巫师问:“什么怪物?” 酒馆老板恨死大叫的吉姆了,壮着胆子回答巫师:“大人……就是怪物……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咬死好多人了!” 他怕死了,唯恐巫师不满意他的回答而给他来一个诅咒。 “是吗?” 半晌,他听到巫师阴冷地说:“我在这里,居然也有怪物敢出现。” “你们。”巫师面对着酒馆里安静的一众村民,“告诉我更多那个怪物的事,对于这种胆敢冒犯我威严的怪物,我决不会放过。” 村民们:!!! 这是真的吗?! 第24章 他得习惯,他得适应 由于谢依他们要在酒馆留宿, 原本一向会营业到很晚的小酒馆今天早早就关门了。 巫师消失在柜台后,村民们很快就三两结伴地离开,离开前还多买了几杯啤酒, 准备到另一个地方继续喝。 “没想到巫师大人来村子里居然还有这种好处。” 举着木头酒杯的吉姆说, “刚刚他问我话的时候我都要吓死了,没想到我现在居然还能好好在这里喝酒。” “得了吧,你是走了狗屎运了。”村长尤嘉拍了拍吉姆的肩膀, “我记得你家的小蕾洛还不到七岁吧?看好她别让她出来, 听说巫师最喜欢在小孩身上搞可怕的实验了, 我等下还要去通知村子里的人,让他们把孩子都看好了, 别放出来。”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对走在一起的其他村民说:“你们都回去翻翻你们的粮食, 多凑点, 给巫师大人送过去。” 尤嘉说完这句话之后, 原本还兴致高昂的讨论着巫师和怪物的村民们都沉默下来了。 “……可是, 上个月我们已经把能省下来的粮食都给男爵老爷送去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真的没有多的了,本来我们现在一天就只吃一顿, 再给就要饿死了。” “唉, 又有什么办法呢?”尤嘉叹了口气,“大家都不好过,但是那是巫师啊,难道我们还能不给吗?” 吉姆小声地说:“可是巫师大人又没有要……” “他不要我们就能不给吗?”村长尤嘉经常跟男爵老爷派来的收税官打交道,比较懂得一些保全自己的方法,严厉地说:“他没开口的时候我们给了, 我们还可能不用给那么多, 但是要是等他开口要……”尤嘉看着村民们, “假如巫师开口说他要几个小孩,你们敢不给吗?” 所有人都没话讲了,他们当然不敢不给,可那是他们的亲生孩子啊,怎么舍得给? “所以啊。”尤嘉看上去很疲惫:“我们趁他没开口的时候给,也许我们就不用失去我们的孩子了,你们懂吗?” “我家里还有一罐蜂蜜,本来打算留着给我女儿明年出嫁的,到时候也给巫师大人送过去吧。” 尤嘉下了血本了。 “好吧,我会把腊肉都拿出来的……” “我家还剩一点小麦,还有五个鸡蛋。” “我家有一块奶酪。” 村民们纷纷说。 “其实也不会饿死。”吉姆说:“老鼠到处都是,它们的肉也是肉,我家小蕾洛从小就吃老鼠肉,你看现在都活到快要七岁了,不瞒你们说,老鼠肉吃起来和兔子肉也差不多。” “行啊你。”村民们听了都笑了,锤了锤吉姆的肩膀:“怪不得你们家三个小孩一个都没饿死,还是你头脑灵活!” “我也去抓点……真的没有毒吗?” 吉姆得意的说:“我还能骗你们不成?我等会就烤一只老鼠吃给你们看!” 他咂了咂嘴,回味道:“喷香的肉啊……” · 谢依正在接受酒馆老板夫妇小心翼翼的殷勤招待。 他假装没看见酒馆老板妻子悄悄把两个孩子藏进储物间的动作,在他们的期盼下,拿起酒杯喝了口酒。 谢依:“……?” 这玩意儿真的是酒吗? 喝起来不像酒,倒像是一种古怪的饮料。 酒馆老板的妻子端出了一小罐兔子炖肉,又说了几句讨好的话之后就走开了。 谢依眼尖的看到,灶台上还有一个陶罐,陶罐里是土黄色的好像泥糊一样的东西,那估计就是酒馆老板一家人的晚饭了。 他们把桌子让给谢依和雅各布一行人,自己坐在柴堆上吃。 对泥糊一样卖相恶心估计味道也不好的晚餐接受十分良好。 谢依看看他们,再看看自己面前的兔子炖肉,还有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等着他先开始吃的雅各布和小乔恩,莫名的觉得心里有些发堵。 他想到了自己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突然觉得这里简直丑恶的让他无法接受。 不行,他不能表现出任何不对。 他也应该像雅各布一样坦然接受,因为这是“正常”的。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正常”的,包括酒馆夫妇。 谢依端起碗舀了一勺兔子肉汤。 实话说,很难吃。 不过他还是咽下去了。 然后雅各布舀第二碗,小乔恩不敢动手舀汤,捡着雅各布扔在桌面的肉骨头啃,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啃骨头啃的美滋滋的。 谢依突然觉得有点想吐。 他垂下眼睫,拿出一枚金币扔到酒馆夫妇面前的地上,声音有些嘶哑:“赏给你们的。” 酒馆夫妇惊喜万分,一枚金币足够普通人好吃好喝的过上半年了。他们感激万分,一个劲地说谢依的好话,赞美他,说他是好巫师,伟大的巫师。 ……可是我是扔过去的,我扔到地上,我还说了“赏”。 谢依在酒馆夫妇的赞美声中狼狈地偏过头去,用垂落在脸侧的长发遮掩住了自己的表情。 一直待在王宫里的谢依见到了这个世界的一幅小小面孔,但是他已经觉得有些受不了了。 晚饭结束后,谢依睡觉的房间是酒馆夫妇的卧室,雅各布住在酒馆夫妇孩子的房间,小乔恩搬着一捆稻草,高高兴兴地准备在谢依房间的门口安顿下来。 谢依睡不着,叫来了酒馆老板,又问了几句关于那个怪物的事。 他开口说要除掉怪物并不只是因为一时激愤,谢依是在确定了自己能够消灭怪物的前提下才开口的。 在到这个村子的路上,他就发现了一些踪迹,路上的爪印和一种若有似无的臭味,再根据小酒馆里那些村民的话——毕竟他站在酒馆门口还没开门进去的时候,里面的村民还是很活跃的——已经能够大致确定这座村庄里有一只石化鸡。 石化鸡是一种很容易对付的怪物,起码对巫师来说是这样,所以他才敢开口说要解决这个“冒犯了他威严的”怪物。 后来又经过详细询问,确定是石化鸡的把握已经达到了九成以上。 “……听说长的又像鸡又像蜥蜴。”酒馆老板说:“它爱吃小孩,大人就只咬死,不吃。” 他们村里受害很久了,村长尤嘉之前壮着胆子向男爵老爷派来的收税官报告了这件事,希望他们派人来除掉这个怪物,但是收税官只说:“那又怎么样?怪物又不吃小麦,税可不能少。” 说完,收税官就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很幽默。 村长尤嘉也不得不跟着一起笑。 打那之后他们就放弃了,没想到今天来了一个巫师,居然说要除掉这个怪物。 做梦都不敢这么梦的! 酒馆老板走掉之后,谢依站在窗边看月亮。 这里的月亮和地球上的月亮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酒馆夫妇的床也铺着稻草,只不过在稻草上多盖了一层布,谢依躺着觉得很不习惯,觉得好像被许多根小刺扎着,很难受。 他又起来,走到窗边去。 突然,一只猫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嘴里还叼着一条蛇,站在窗台上和谢依大眼瞪小眼。 这只猫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只有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可供辨识。它看着谢依,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嘶”声,表明它对谢依很有敌意。 可能是因为日子不好过,它很瘦,皮毛是棕黄色的,带着很多漂亮的黑色斑点,一身的野性,体型也比谢依见过的正常家养猫咪大一圈,牙齿紧紧地咬着那条倒霉蛇,威胁似地冲着谢依弓起背。 谢依以前在地球上就渴望养一只猫,无奈他的工作太过996,没办法照顾好小猫咪,所以一直没有养。 不过他有时候会幻想自己走在路上,突然被小猫咪碰瓷,这样他就有了一个不得不养的理由。 可惜的是从来没有小猫咪碰瓷过他。 现在看到这只猫,虽然是一只比较威武的真·大野猫,和他向往的软萌小猫差别有点大,但也还是很喜欢。 他后退了两步,让出空间给这只大猫进食。 大猫进食的样子很凶残,时不时还抬起头看谢依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谢依觉得这只猫对自己的敌意好像有点大? 可能是野猫对人类固有的敌意吧。 不过毛绒绒在前,谢依非常想摸。 等大猫把一整条蛇吞下去了,谢依学了一声猫叫,小心翼翼地靠近,打算rua一把。 他学猫叫的时候,猫咪好像非常的震惊,整只猫咪呆滞了一下,谢依趁机薅了好几把它的毛。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猫,看起来倒有点像小豹子,身上的皮毛非常顺滑,摸起来很舒服。 不过强行摸野猫是要付出代价的,大猫估计无法忍受被这样上下其手,给了谢依一爪子,跑了。 谢依不得不给自己的伤口消毒。 晚上谢依也没有睡好,那稻草床太扎人了。 第二天起床之后,谢依就打算去找那只石化鸡,早解决,早完事。 “我自己去。”他吩咐雅各布说:“你待在村子里,如果那只怪物敢趁我不在跑进来,你就抓住它,决不能让它放肆。” 巫师似乎对这件事非常在意,一幅无法容忍,非常生气的样子:“要是让它在我面前放肆,我的威严往哪里放?” 雅各布很想告诉自己的主人,怪物又没有智慧,它也不会想要冒犯您。 您的威严还是很稳固的。 但是他已经比较习惯自家主人奇奇怪怪的坚持了,知道谢依最在乎他的威严,所以没有提出任何异议,老实的应了。 谢依转身离开,朝着跟着带路的猎人走了。 他留下雅各布是为了做个保障,免得怪物跑进村子里作乱。 谢依扬着下巴,把“高傲”表现地淋漓尽致,没有引起雅各布一点怀疑。 跟在旁边的猎人看见巫师这个样子,心下一抖,决定要谨言慎行,千万别冒犯了这位巫师大人的“威严”。 猎人带着谢依到最近的受害人老杰克遇害的地方,还没走到,就不敢往前了。 “你回去吧。” 巫师说:“这里也用不着你。” 他怀着庆幸的想法走了。 谢依自己继续往前走,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老杰克的凄惨的尸体。 因为惧怕那只怪物,村民甚至都不敢来帮他收尸。 老杰克的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了,手和脚四散在躯体附近,腹部被剖开一个大口子,内脏被吃的一干二净。 他的尸体上已经落了许多虫子了。 谢依见过鲜血淋漓的病人,也见过因为车祸而行状凄惨的伤患。 但那都比不上面前这一幕对他的冲击。 这是赤裸裸的虐杀,是人类在面对怪物时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宰割的凄惨境遇。 尽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谢依还是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不得不扶着旁边的一棵树。 这也是他刚刚那么痛快地让猎人的原因之一。 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他可是一个巫师,理应见过比这血腥千倍百倍的样子,怎么可能因为这种场面而失态呢? 谢依觉得呼吸中都带着血腥味,但还是强迫自己看过去。 他必须得适应,在回到巫师塔之前。 他逼着自己看了一会,受不了了移开视线的时候,发现昨天遇见的那只大猫正蹲在树枝上看着他,距离他很近。 他闭了闭眼,对着大猫说:“我好害怕。” 是的,他很害怕。 他怕看见这个样子,也怕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大猫歪了歪头,敏捷地跳下树枝朝他走过来。 不过还是很谨慎地和谢依保持一定的距离。 谢依给做好心理准备,又逼着自己看向那具尸体。 他得习惯,他得适应。 第25章 “我并不缺少这些东西。” 谢依渐渐适应了, 虽然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他已经能够走到老杰克破碎的尸体身边检查对方的死因了。 说实话,他的心中并没有很强烈的伤感, 毕竟老杰克只是一个他根本不认识的人, 刚才反应强烈也大部分是因为物伤其类——老杰克的死状真的太惨了。 谢依见多了生离死别,很快就能拂去心中那一丝伤感。 在他读书的时候,带他的导师就告诉过他, 想要长久的在这一行做下去, 一定要有一颗善良但冷漠的心。 善良, 能救的人就救下;冷漠,救不了的人不要强求。 世界上有这么多的人,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他不是神, 没必要把神的责任揽到身上。 谢依一直做得很好, 病患还有救的时候, 他会尽自己所能去救, 但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自责。 谢依从来不以什么“白衣天使”自称, 他也不觉得自己为社会做出了贡献, 工作就是工作,什么善良冷漠,对他而言,这只不过是选择了这份工作所必备的职业道德而已。 生离死别令人悲伤,但见多了也就那样。 他之所以帮助这些村民,其中是包括了一些善良的动机, 但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 谢依想要在这个世界好好生活下去, 帮助这些村民能够推进他“改变巫师在普通人中的口碑”。 除此之外, 假如这些村民中间有些人有知恩图报的品德,那么如果将来塞希图斯真的通缉他了,这就是一条退路。 他是想要改造巫师们,但如果巫师们无法改造,他就要考虑自己该如何存活下去。 这种退路越多越好。 就谢依自己而言,他不认为他对这些村民有恩,说到底,如果他发现这里的怪物不是石化鸡,而是某种他对付不了的东西,他是会视而不见的。 他从来不会把别人的生命凌驾在自己的生命之上,保全自己永远是第一要务。 摆脱了刚刚看到这一幕所产生的冲击力之后,谢依渐渐冷静下来,开始通过老杰克身上的伤口判断石化鸡的状态。 老杰克的四肢被直接从身体上扯下来,撕扯的痕迹大过咬痕,肚腹的内脏也被吃空。根据谢依看到的理论书籍判断,这只盘踞在村庄里的石化鸡年龄应该超过二十岁,已经步入老年状态。 处于壮年的石化鸡力量较大,咬合力也强,通常会选择用尖牙利齿咬掉人类的四肢,而且通常会把人类身上所有的肉都吃空。 但是老杰克遇到的这只石化鸡,由于已经年老,牙齿松动,力量衰弱,攻击方式就是咬住人类身体的一部分,然后甩头,利用惯力和重力把人类撕扯开。而且年老的石化鸡偏爱啃食内脏和鲜嫩的肉,它们的食量也随着年龄的增长而下降,所以这座村落的人还没有被吃空。 很好对付。 石化鸡的物理抗性很高,就像它们的名字一样,它们的皮肤和坚硬的岩石没有什么差别,剑刃砍在它们的身上基本不会对它们造成什么伤害。所以绝大多数普通人拿它们没有办法。 不过对巫师来说,石化鸡是一种不值一提的怪物,它们的抗魔性非常低,就算是只掌握了一个火球术的巫师学徒都能轻易干掉它们。 巫力可以轻易对它们的灵魂造成伤害。 确定了石化鸡的大概状态之后,谢依就开始往石化鸡可能出现的地方前去。 石化鸡基本在傍晚开始狩猎,白天它们会待在巢穴里睡觉,现在还不到中午,正好是石化鸡毫无防备陷入睡眠的时候。 只要谢依能找到它,再随便给它来一个巫术,就能解决了。 石化鸡喜欢居住在潮湿的洞穴里,在猎人的口述中,这附近符合标准的地方有三个。 谢依拿出猎人给他画的简易地图,规划了一下路线就往前走。 野外路不好走,离开小径后,谢依要面对的就是一片深深浅浅的草丛。 谁也不知道草丛里会不会潜藏着危机,安全起见,谢依直接让他前行路上生长的草枯萎衰败了。 及腰高的草丛在巫术的作用下迅速枯黄衰败,最后空出一大片空旷的土地。 然后,谢依看见了一只原本潜伏在草丛里,但现在不幸暴露的大猫。 他刚刚还和这只大猫打了个照面,大猫没过两下就跑了,但现在却在这里遇见了。 很明显,这只猫一直在偷偷跟着谢依。 谢依看着它,它看着谢依。 谢依:它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想偷偷跟我回家?! 他蹲下来对大猫招了招手,“过来,小宝贝。” 大猫迟疑了一会,踩着霸气的步伐靠过来了。 不过它还是非常谨慎,和谢依保持了相当的距离,只要谢依稍有异动,它就能立刻逃跑。 谢依继续招手:“小甜心,过来,让我摸摸你好不好啊?” 谢依对着大猫一顿甜言蜜语,大力输出,最终成功把这只看上去就不好惹的大野猫哄了过来。 大猫在谢依面前蹲坐下来,任由谢依对它上下其手,只是一双金黄色的猫瞳始终注视着谢依,让谢依感受到一种很人性化的打量。 看来这是一只非常有灵性的野猫。 鉴于双方还不熟,谢依没有太过分,就摸了摸大猫的脑袋和脊背——他很想摸猫的jiojio的,软软的粉红小爪垫特别治愈。 过了一会,大猫也没有要跑的意思。 于是谢依觉得,他们俩这是看对眼了。 然后他单方面宣布:“现在你就是我的猫了。” 大猫一声不吭。 谢依:“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他等了一会,大猫仍旧保持沉默。 于是谢依很高兴:“小宝贝,我会对你很好的。” 觉得自己有猫了的谢依对大猫叮嘱:“我现在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小猫咪不可以跟过去,你先回家好不好呀?” 他推了推大猫的脊背,做出比较柔和的驱赶动作。 大猫跑了。 自觉晋升为有猫一族的谢依心情非常愉快,继续往前走。 然而跑掉的大猫并没有像谢依想象的那样“回家”,它缀在谢依身后,不远不近的跟着对方,动作小心而谨慎。 这只猫原本是一只独自在野外讨生活的野猫,性格凶猛,毫不亲人,和村庄的唯一交集就是会想方设法的到某个饲养着鸡群的村民后院偷鸡。 人类庞大的身躯让猫感到本能的危险,所以它从来不会主动靠近任何一个人类。 直到两天前,一个智慧的意识占据了它原本被本能所支配的身体。 或许,说的更贴切一点,应该是它身体里的某种东西觉醒了。 塞希图斯发现自己正叼着一只老鼠津津有味地进食时,感觉非常迷惑。 他第一时间吐掉了嘴里的老鼠肉,在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舔了舔爪子。 与此同时,一段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这段记忆里,他作为一只小猫出生,长大后猎杀各种小动物从而活下去,期间还掺杂着到村民后院偷小鸡的经验,还有对庞大的“两脚兽”深深的忌惮。 一只猫的记忆。 得到了这只猫的记忆之后,不需要任何说明,他就立刻明白过来,这只猫是他散落的一小片灵魂。 以前他的灵魂并不稳定,所以和其它灵魂碎片没有任何区别,直到巫师给他灌了两瓶灵魂修补剂,他的灵魂渐渐稳定下来,晋升为主魂,从而吸引散落的其它灵魂碎片。 只要他亲手杀死这具拥有他灵魂碎片的躯体,散落在这具躯体中的灵魂碎片就会回归到他的身上,回归的灵魂越多,他的主魂就会越稳定。 而如果承载着他灵魂碎片的躯体不是被他亲手杀死,那么死后,这块灵魂碎片就会散落到另一具已经失去生命的躯体上,次数越多,灵魂碎片就会越虚弱,直至力量耗尽后湮灭。 如果巫师没有给他灌下两瓶灵魂修补剂,他或许会这样无知无觉的继续下去,直至所有的灵魂碎片都湮灭,最后彻底消失。 所以,现在,他需要确保这只猫活下去,然后亲手杀死它。 然而,他发现自己的目光不自觉被地上那摊老鼠肉吸引,大脑里似乎有道声音告诉他:这东西非常好吃,快尝一口! 塞希图斯发觉自己可以离开这具躯体,回归到自己本来的身体内。 他再次睁开眼,眼前是宽大的桌案,上面堆着等候他处理的文件。 在其他仆从看来,他们的新国王不过是在处理文件的过程中小小的休息了一会。 等塞希图斯再次把意识转换到那只猫身上时,地上那摊老鼠已经被吃完了。 他察觉到,当自己的意识转移到这具躯体上时,会受到这具躯体的影响。 简而言之,就是他觉得老鼠肉很好吃,正在不自觉的回味。 塞希图斯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生吃过老鼠,这个场面对他来说有点难以接受。 但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现在非常想舔舐身上的皮毛和爪子。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太脏了,他无法接受,但他受到了这具身体的影响,另一道声音说:一只爱干净的猫必须要勤清理自己的毛发,而且舔毛很舒服的,快点舔。 塞希图斯:“……” 他挣扎了一会,本来想提前抽离意识,却突然看见了巫师,巫师下了马车,从容的走进这座村庄的小酒馆。 然后他立刻回转意识,处理好自己的人类躯体之后,宁愿舔舐毛发和爪子,也要暂时当一只猫。 他受到躯体的影响,本来想全天候监视巫师,但没敌过猫的生理本能,为自己捉了一条蛇当晚餐。 生吃蛇肉的时候,他发自内心的觉得,蛇肉好吃极了。 他跟着谢依,希望发现谢依的另外一面。 毕竟现在他只是一只猫而已,谁会在乎一只猫呢? 然后谢依看见了他。 谢依极度温柔的叫他过去,他从未见过巫师这么温柔的样子。 他感觉到巫师的手抚摸过他的皮毛,动作很轻柔,仿佛他不是什么野猫,而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珍宝。 他任由巫师抚摸着他,直到他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挠了巫师一爪子,之后迅速地逃掉。 本以为巫师会怒不可遏的追出来,然而没有。 甚至在第二天,他还是那么好声好气,那么温柔,对一只野猫甜言蜜语。 这和巫师面对他的态度形成了极大的强烈反差。 他一个恍惚,鬼使神差就过去了。 然后他听到巫师宣布: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猫了。” ……或许这样也好,借着巫师的庇佑,这只猫可以安全的活下去,不会因为意外而死亡,他就不需要这么频繁的进入这具躯体,好让这只猫避过一些可能致命的危险了。 等到抓到巫师之后,再杀了这只猫也不迟。 他能看出来,巫师真的很喜欢这只野猫。 那么,等他抓到巫师之后,他会当着巫师的面,杀了这只猫。 谢依不知道自己刚认的猫咪是一只假猫,并且还在悄无声息地跟踪他。 他逐渐靠近洞窟,精神高度集中,一团巫力已经握在掌心里,随时可以朝外攻击。 又往里靠近了一段路,越来越多的痕迹说明石化鸡就居住在这里,谢依更加小心谨慎。 他的运气不错,石化鸡正在沉睡,等它因为谢依的靠近而警觉地睁开眼睛时,已经晚了。 一团巫力直直打在它的躯体上,穿过躯体透进灵魂,这只原本就衰老的石化鸡连反抗都来不及,就直接毙命了。 谢依用漂浮咒把石化鸡带回村庄的时候,村民们都非常激动。 紧接着又是一堆“好巫师”,“伟大的巫师”,各种赞美之声不绝于耳。 谢依打算提取走石化鸡身上的材料之后就离开这座村庄。 当然,还要把他的小猫咪一块儿带走。 就在他准备去解刨石化鸡的时候,这个村庄的村长讨好地靠了过来。 他有些畏缩地笑着,指着门口堆放的各种东西,说:“巫师大人,感谢您为我们做的一切,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那堆东西里,有小麦,有奶酪,还有腌制的肉。 这些村民食不果腹,但为了保全自己,仍旧挤出牙缝里的食物,就为了不惹巫师生气。 谢依沉默了一会,然后他挑了挑眉:“我并不缺少这些东西。” 巫师不屑的嗤笑了一声,然后抱起蹲在他脚边的大猫,不耐烦地说:“这只猫是你们村庄里的吧?我就要它了,其他的东西我不需要,你们拿回去吧。” 第26章 怎么了宝贝? 村长尤嘉在心里设想了很多种巫师的回答, 好的坏的他都考虑到了,甚至还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巫师不愿意收下他们凑齐的这些“礼物”,而非要带走几个孩子的话, 他也已经想好了人选。 村庄里有几个家庭有一些两三岁的孩子,而这些孩子长大成人的几率都不高,极有可能在五岁之前饿死,所以如果巫师一定要带走一些孩子,尤嘉就会提议让巫师把他挑选好的几个孩子带上。 昨天他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在村里四处奔波, 凑齐“礼物”是一件事, 说服那些家庭里有五岁以下的孩子的父母,让他们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把孩子“贡献”出来,也是一件事。 在他的努力下, 村庄里的其它孩子都已经被好好地藏在村民各自家里的储藏室中, 没有一个露面给巫师看见的, 他们应该很安全。 尤嘉做过的最好设想是,巫师一言不发的收下他们凑齐的这些“礼物”,然后立刻离开他们的村子。 但巫师不要他们凑齐的这些礼物,只是带走了一只微不足道的猫。 一只猫算什么呢? 尤其是尤嘉已经认出来,这只猫就是经常偷盗他家后院养的鸡雏的那只野猫。 本来他还想, 假如这只猫再来偷鸡, 就叫上几个村民当帮手打死它的。 现在巫师居然只要一只猫, 其他的什么也不要? 尤嘉激动的不敢置信,他小心翼翼地看了巫师一眼, 发现对方并不是在开玩笑。 太好了! 巫师不耐烦和他说话,把怀里的猫随意放在一边的椅子上, 就走进放着石化鸡尸体的房间里, 不知道干什么了。 “看来你之前的鸡没白吃。” 尤嘉感慨了一声, 他看着蹲坐在木头椅子上的大野猫,仔细的打量了好一会,也没看出来这只野猫究竟有哪里好。 棕黄的皮毛上有着点点黑斑,整只猫看起来又大又凶。 光看样子就知道是一只坏猫。 常年和税务官打交道的尤嘉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又看了几眼面前这只怎么也挑不出一丝优点的野猫,想了想,走了出去。 村长一出门,就被不安的村民们围住了。 “怎么样?巫师大人怎么说?” “他没有说一定要孩子吧?” “巫师大人有没有嫌我们给的不够多?” 尤嘉注视着身边一脸忐忑的村民,深吸口气,强忍喜意地说:“巫师大人不要我们的东西,他也不要孩子,他就要了一只猫!” 四周安静了片刻。 “……尤嘉,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过了好一会,吉姆不敢置信地问道:“就一只猫?其他的什么也不要?” 尤嘉清咳了几声,“我为什么要骗你们?” 还没等其他村民欢呼,尤嘉就开口说道:“现在你们先去把自己的东西都拿回家,然后……” 他点了几个村民的名字,“我没记错的话,你们家里应该都有猫吧?” “有有有!” 被村长点到名字的那几个人忙不迭的点头。 他们养猫就是为了抓老鼠,平时也不喂猫吃东西,就用稻草做个给猫睡觉的窝就行了,比养狗还省事。 “既然巫师只要猫,我们就多给他一点。” 尤嘉说:“反正多给几只总不会出错,你们快点把猫带过来。” 其中一个人很高兴地说:“我还说我家那只母猫为什么突然生了一只纯白色的猫呢,我们又不是贵族老爷,原来它看到了今天,怪不得说猫能通灵呢!” 谢依态度严谨的把石化鸡身上能提取出来的部分全都提取下来了。 这些材料有的可以用来炼金,有的可以用来制作魔药。 谢依把它们全都放进了空间戒指里。 然后他擦了擦手,推开门出去。 外面站着之前那个村长,看样子似乎等谢依有一段时间了。 “巫师大人。” 村长手上还提了一个篮子,谢依随意一扫,目光立刻就挪不开了。 篮子里是一只纯白色的幼崽小猫!看样子还在睡觉。 太、可、爱、了! 他冷酷地问村长:“这是什么?” 心里想着:这一定是送给我的! 肯定是! 村长局促地笑:“巫师大人,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本来他想让村民把家里的猫都带过来的,但是现在是白天,那些猫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根本找不到,偶尔看见了几只也跑得飞快,根本抓不到,那些猫都不亲人。 只剩下这只一个月大的小猫。 本来一共有三只的,其它两只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只剩下这一只纯白色的比较罕见,他们喂了点羊奶,好不容易养活下来。 想着把这只白色的猫留下来,等下一次税务官收税的时候拿去送给男爵老爷的夫人,说不定她高兴了,可以减免一点他们村庄的税。 现在刚好拿来送给巫师。 谢依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接过了村长手里的篮子。 ——怪不得人家能当村长呢。 这礼物送到他心坎上了。 可能是因为他们说话的声音把小猫咪吵醒了,原本缩成一个小雪团的奶猫睁开眼睛,娇娇糯糯地“咪”了一下。 谢依深吸了口气,继续维持着冷漠的表情:“很好,我很喜欢。” 现在,他是一只有两只猫的成功人士了! 雅各布和小乔恩已经准备好了马车,正在外面等着他。 谢依一手捞起蹲在木椅子上保持沉默的大猫,另一只手拎着装着小奶猫的篮子,春风得意,左拥右抱地上了车。 小乔恩准备驾驶马车离开之前,谢依突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在王宫里制作过的植物催长药水。 反正这些药水他留着也没多大用,需要的时候再制作就可以了。 他从空间戒指里把他制作好的植物催长药水拿出来,掀开车帘,对还等在马车旁边准备目送他离开的村长说:“巫师讲究等价交换。” 他把手上的药水递给村长:“这些药水算是我为那只白猫付出的代价,它们可以让植物迅速生长起来。”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你们可以拿一缸清水稀释它们,一株植物只需要一滴就能在十分钟内成熟。 是的,这种植物催长药水的效果能称得上一声逆天。 当然了,仅限于用来催长没有魔力的植物,要是用来催长有魔力的植物,那就没有这么快了。 说完之后,在他的示意下,雅各布敲了敲马车顶,小乔恩驾驶马车离开了这座村庄。 雅各布很紧张地护着自己的三只宠物老鼠,眼也不眨地盯着蹲坐在谢依身边的那只大猫。 他觉得那只大猫一定不怀好意,对他可爱的老鼠虎视眈眈。 他把装着老鼠的笼子往左移了移,那只猫的眼睛也跟着往左移了移;他把装着老鼠的笼子往右移了移,那只猫的眼睛也跟着往右移了移。 雅各布觉得自己都能从这只猫的眼里看出垂涎欲滴。 不怀好意!这只猫一定不怀好意! 坏猫!绝对的一只坏猫! 雅各布把老鼠笼子藏在背后,结结实实地挡住了。 回到巫师塔的路上非常顺利,尽管路上遇到了狼群,但不需要谢依开口,雅各布就非常自觉地下车解决了。没有让谢依出手。 和谢依的想象没有很大出入,巫师塔就是一座圆柱形的高塔。 高塔分上下两个部分,下面的部分居住着名为巫师学徒,实为炮灰的一群人,他们还负责巫师塔的日常维护。 上面的部分就是巫师和他真正的学徒居住的地方,分为三层,最底下一层住着不太受重视的巫师学徒,再往上一层住着巫师确定收下的真正学生,最上面一层就是巫师的起居地。 谢依通过记忆中记载的方法,安排雅各布住在上部分的第三层,小乔恩放到下层去和其它巫师学徒住在一起 ——反正原身一个学徒都没收,高塔上部分空空如也。 大致安顿好一切之后,谢依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去翻看塔里所有巫师学徒的名单,然后大致给那些巫师学徒分类,判断哪些值得培养成班底,哪些应该尽早放出去。 他自己也不应该浪费时间,最好去翻看导师留下的手札,学习更多的巫术,提高自己的实力。 然而…… 他看了一眼蹲在垫子上安静的大猫,以及蜷缩在另一个绒垫上的白色小奶猫 工作,工什么作? 今天时间已经过半,努力从明天开始好了。 塞希图斯一直保持着安静,他的本意就是近距离地观察巫师。 原本还想着,如果巫师真的非常喜欢这只猫,那他还需要做点花样讨好巫师,现在有了另一只猫,想必巫师一定会更喜欢那只猫。 讨好巫师的活就由那只猫来做,他自己反而能更加方便的观察巫师。 他很明显的感觉到,回到自己巫师塔的巫师显得更加放松,巫师在起居室中央站了一会,然后就朝他和另一只猫走过来。 塞希图斯从垫子上跳开,落到更远处的地毯上。 免得打扰巫师和那只猫的互动。 毕竟他这具猫的身体并不好看,毛色不纯,与其和那只白猫对比,从而引起巫师不快,还不如提前离开。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巫师径直朝他走过来。 谢依弯下腰把大猫抱起来,温柔地摸了摸大猫的头,“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吃醋了?” 他坐下来,把大猫放在膝上,动作轻柔地给猫咪挠下巴:“别生我的气好不好?你永远是我最喜欢的宝贝,嗯?” 塞希图斯:“……” 他把下巴递到巫师的手里,冷静地想: ……或许,保持巫师对他的兴趣更利于让他观察巫师。 第27章 (加更)巫师的,巫师塔? 巫师塔的内部装潢很华丽, 地毯软枕一样不缺,晚餐的味道也不错。 最让谢依满意的一点,巫师塔的窗户又高又小, 不会发生猫咪从窗口坠下的意外。 小奶猫还在睡觉, 谢依放了一盆热水, 准备给大猫洗澡。 谢依冥思苦想了一会, 最终决定, 给大猫取名为宝贝, 小奶猫取名为甜心。 虽然土, 但是这代表了他的心意! “以后你就叫宝贝了。” 他把大猫放进热水里,宣布了他给大猫起的名字。 大猫稳重地蹲坐在热水里,任由谢依给他洗澡。 谢依回忆着曾经见过的萌宠up主给宠物洗澡的手法,耐心细致地把整只猫洗了一遍。 常年在外流浪的大野猫凭借一己之力, 把一缸清水洗成了灰水。 谢依倒是不嫌弃, 又盛了一缸热水给大猫洗了一遍。 循环往复三次,水总算没有再变色, 谢依把猫捞出来, 用提前准备好的毯子裹住大猫,开始擦毛。 大猫落水前看着十分壮实,落水之后才发现其实是虚胖,壮硕唬人的体型全靠猫毛撑起, 毛被打湿之后显得瘦骨嶙峋。 也是, 一只自己讨生活的野猫能过得多好呢? 这里没有猫粮, 谢依就洗干净一块牛肉, 切成小块喂大猫。 他一边喂, 一边甜言蜜语:“宝贝, 你真是我最喜欢的猫咪。” 大猫被他放在壁炉边烤毛, 毛发烤干之后,谢依搂着大猫,按照惯例说了一堆哄猫的甜言蜜语,觉得时机成熟后一头扎进大猫的肚皮。 吸猫,快乐源泉。 巫师埋进猫肚子的一刹那,本来任摸任撸就是不吭声的大猫僵住了。 他还能听见埋在他肚皮上的巫师闷闷地说话:“宝贝,我太喜欢你了,我好爱你。” 然后,巫师又肆无忌惮地开始捏他的爪垫。 塞希图斯无法忍受,两步跳开了。 谢依也不气馁,不能逮着一只猫使劲薅,以免猫咪产生厌烦心理。 他还有一只可爱的小奶猫呢。 “我的小甜心。” 他朝着小奶猫走过去,对着小奶猫输出了和刚刚对大猫说的相差无几的甜言蜜语之后,和可爱的小奶猫玩了半个小时的“猫爪必须在上”。 小奶猫软软的粉红爪垫比大猫的黑色爪垫手感更好,谢依露出了沉迷的表情:“小甜心,我太喜欢你了,我好爱你。” 小奶猫嗲嗲地叫了一声。 巫师朝三暮四,爱上了新的小猫,看也没看大猫一眼。 谢依:猫的独立性很强,所以要适当的给猫咪一定的私猫空间,不能一直盯着看。 原本警惕着巫师过来抓他的大野猫:“……” 巫师的话根本不能相信。 谢依开始逐渐习惯巫师塔的生活。 他独自一人居住在巫师塔最高层,阅读导师的手札,练习掌握各种巫术。 巫师塔里的藏书十分丰富,谢依一本本看过去,恶补他缺失的巫师知识。 每当他看书的时候,高贵冷艳不屑和人类为伍的大猫宝贝就会跳上谢依的膝盖,和他一起看书。 谢依今天看的是一本研究灵魂的专著。 【灵魂的领域是神秘的,包含着浩瀚如海的知识……经过试验,当我把灵魂两等分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会经常性的精神不济,我继续尝试,直到我的灵魂被分成大小不等的十份后,我将最小的那片灵魂留在身体里……】 【疼痛不能阻止我探索知识的脚步,经过试验,我得出以下结论,灵魂和身体之间具有匹配度,灵魂越虚弱,匹配度就越低,人类的身体无法和过于虚弱的灵魂相匹配,灵魂虚弱到一定程度之后,人类身体中的大脑就会产生疼痛,灵魂越虚弱,疼痛就越剧烈。】 【于是我找来一只刚死不久的乌鸦,将最虚弱的灵魂碎片放进乌鸦体内,疼痛消失,随之思考能力也下降,还会受到乌鸦身躯的影响,等我回过神来,我已经从某位贵妇的首饰盒里盗窃了三枚宝石胸针和一条珍珠项链……】 【动物的躯体较人类的躯体低级,昆虫比动物更低,当我将灵魂碎片放进一只蜘蛛的身体里时,我的思考能力几乎完全丧失,只剩下本能驱动,织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八边形蛛网,猎食了三只蚊子。】 写下这本书的巫师态度严谨,连自己吃的那三只蚊子是花脚大蚊子这一细节都记录了下来。 这位巫师只写他对灵魂研究的结论,关于他是怎样把灵魂碎片放进不同躯体内的他一字也没提。 最后他是否将自己灵魂重新合起来,书上也没有说。 谢依挑了重点记下笔记。 巫师塔里大部分藏书都很古老,它们曾经的主人也大多不在人世。 谢依结合自己得到的记忆,大致了解了现今巫师界的状态。 巫师能在这片大陆上拥有赫赫凶名,是因为他们曾经真的非常强大,有些厉害的巫师甚至能够移山填海。 但是现在的巫师,整体水平远远不如从前。 巫师们十分重视自己的知识,就连传授学生时也不会倾囊相授,一代代下来,巫师的水平越来越差,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所以说,敝帚自珍是不可取的。 谢依忍不住想到他曾经生活的国家,他的国家是千年古国,曾经拥有无数令人惊艳的传承,但和巫师有些类似,传承者固执的藏起知识,渐渐地,曾经惊艳了历史的东西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变成了书上单薄的词句。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现在的巫师,已经比不上从前了。 要不然,也不可能被塞希图斯一个普通人赶尽杀绝。 巫师的知识在传承中不断减少,但他们却完完全全地继承了对普通人的态度。 雅各布跟着谢依回到巫师塔后,很自觉地担任起了管理巫师塔的职责。 他现在就相当于这座巫师塔的“大管家”,上要服侍主人,让主人没有后顾之忧地追求知识,下要管理那些巫师学徒,根据巫师塔的需要给他们分配任务。 巫师塔内部经过空间巫术的扩展,远远比外部看起来要大,完全可以自给自足。 谢依前段时间制定了一个新的标准,原本完全是炮灰的巫师学徒们现在可以通过完成任务来换取积分,从而得到学习法术的资格。 当然,只是一些简单的法术,更精深的法术要通过筛选才能学习。 申请人由雅各布把关。 雅各布认为这是谢依要收学生了,因此格外认真,每个来申请的巫师学徒都会受到他的全方位考察,坚决不让拥有鬼祟之心的人靠近谢依。 今天,一个新的申请递到了他的手上。 申请人的名字叫做乌瑟斯。 雅各布对这个名字有些许印象,等到乌瑟斯走进来之后,他立刻想起来,面前这个人就是曾经给他通风报信的人。 就是这个乌瑟斯把谢依的去向告诉了雅各布,从而让雅各布上门挑战,最后败在谢依的手下。 雅各布现在已经完全适应,并且不想改变现状,因为谢依肯教导他知识,他心甘情愿认谢依当主人,看到这个曾经的同谋,立刻做好决定。 谢依现在已经淡忘了这件事,他不想让面前这个人再勾起他和谢依曾经的敌对立场。 乌瑟斯,必须死。 身为巫师的雅各布想要杀死一个无依无靠的学徒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只需要把他往种满了危险魔法植物的房间一扔,一个晚上之后,乌瑟斯连一具尸体也不会剩下。 普通人在危险魔法植物面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乌瑟斯也同样如此。 他受到袭击,濒临死亡。 然而,就在这具身体即将彻底死去时,身体的主人似乎爆发出极为强烈的求生意志,硬生生掰断了食人花的口器,逃出生天。 暗绿色的消化液灼烧着他苍白的肌肤,乌瑟斯抬起头看了看四周,唇角勾起一抹微笑。 “……巫师的,巫师塔?” 杀死了珍贵的食人花后,他也没有任何惶恐,简单处理完身上的伤口后,饶有兴致地绕着瘫在地上的食人花残骸观察。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大:“有意思。” “真有意思。” 第28章 求求您饶了我吧 乌瑟斯成功地活了下来。 第二清晨, 他推开房门,从种植着食人花的房间中走出来。 当他出现在食堂里的那一刻,原本略微嘈杂的食堂完全安静下来。 他身上的黑袍已经有些残破, 鲜血加深了他衣袍的颜色, 原本苍白俊美的面容显得更加病态。 乌瑟斯旁若无人地走到领餐台前, 拿了一份黑面包和清水。 他找到一个无人的餐桌坐下, 慢条斯理地进餐。 只不过是黑面包和清水, 却被他吃出了珍馐美味的感觉。 他身上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在这间封闭的食堂里。 食堂安静了一会, 又慢慢恢复了略带吵闹的状态。 没过多久, 乌瑟斯成功活下来,并且还杀死了那株珍贵的食人花这件事就被雅各布知道了。 他挥退满脸讨好的另一个学徒,脸色沉了下来。 乌瑟斯离开食堂之后就去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血污都清理干净。 他的室友看着他, 欲言又止。 在乌瑟斯擦拭半干的长发时,他的室友开口说道:“乌瑟斯……你小心一点吧。” 他看着乌瑟斯那张俊美的脸庞, 只觉得非常可惜。 巫师塔里基本上都是男性,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 久而久之,学徒们一般从同类身上寻找慰藉。 不过流落到巫师塔里的人基本上都十分落魄, 身份也低微, 相貌大多粗鄙,乌瑟斯在其中鹤立鸡群, 不少人希望和他拥有非同一般的亲密关系。 他是那么不一样,听说还是一个落魄贵族的后代。 但是乌瑟斯对这种事并没有兴趣,只是一心想要离开巫师塔。 可惜的是, 他们在进入巫师塔的时候就已经签下契约, 身体和灵魂从此都不再属于他们自己。 室友提醒了乌瑟斯一声, 不过对于其它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乌瑟斯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个室友,目光从自己身上移开,落到了房门上。 没过多久,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学徒蛮横地踹开了薄薄的劣质木门,他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这间潮湿阴暗的房间,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乌瑟斯的身上。 “巫师大人叫你过去。” 他说,走到坐在床沿的乌瑟斯身边,不怀好意地伸出手,想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拖过去。 乌瑟斯的室友一言不发地闭上了眼,不忍心地把头转向了墙壁。 他听到了清脆的骨裂声。 然而响起的惨叫声并不属于乌瑟斯,原本趾高气昂的学徒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伴随着他的惨叫声响起的,还有一次又一次清脆的骨裂声。 乌瑟斯正在兴奋地折磨落到他手上的牺牲品。 他把学徒的十指一根根掰断,被皮肉包裹着的骨骼在他的大力下发出“咯啦咯啦”的声音。 乌瑟斯很有耐心,像是在做一件细致的手工活,把学徒想要扯他头发的十指一一捏碎之后,风度翩翩地站起来,身上那件简单的黑袍被他的样貌和此时展露出的气度一衬,仿佛也有了些贵气。 “真对不起。” 他温和地把倒在地上的学徒扶起来,“您刚才是说,巫师大人找我是吗?” 学徒简直要被他吓破了胆,不敢不回答他的话,但巨大的疼痛让他言辞含糊。 “怎么,为什么不说话了?” 眼看着乌瑟斯好像又有点变脸的征兆,学徒吓得涕泗横流,慌忙点头。 “谢谢您告诉我这个消息。” 乌瑟斯又恢复了无害,“我这就过去。” 他没有见到雅各布,毕竟一个普通的学徒没有资格和伟大的巫师见面,乌瑟斯被关进一个铁笼子里。 笼子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几具风干了的尸体,看样子是被关死在笼子里的。 雅各布估计也打算这么对待乌瑟斯。 乌瑟斯闭上了眼睛,靠在笼子边闭目养神了起来。 直到日暮低垂,他才重新睁开眼睛,铁笼子的四周响起了齿轮转动的声响,铁笼慢慢上升,最终“轰隆”一声停下。 “宝贝,你怎么会对这里感兴趣?” 乌瑟斯抬头看去,只穿了一件白色睡袍的巫师弯腰把一只毛色驳杂的大猫从地上抱起,轻轻敲了敲大猫的脑袋,以示惩罚:“就知道捣乱。” 谢依一直拿不准宝贝大猫的性格。 有时候他真的怀疑,宝贝可能患上了精神分裂症。 大部分时间内,他的宝贝就像一只对人类心怀防备的流浪猫,喜欢躲在阴暗狭窄的角落里,谢依伸手想抱抱亲亲,宝贝就会弓起背对他哈气,还不断发出不友好的“呜呜”声。 谢依要是想要强求,宝贝就会伸爪子试图挠他。 而且非常自食其力,自己蹲在杂物间捕捉老鼠,坚决不吃“嗟来之食”。 有的时候吧,又很沉稳冷静,任他摸摸撸撸亲亲,肯吃他喂下的牛肉,一点也不反抗。 好怪哦,不过谢依还是很喜欢。 今天晚上,他的宝贝原本躲在壁炉边的角落里不肯出来,谢依结束了工作,拿着牛肉哄他,他也不愿意离开他栖身的角落,对着谢依凶狠地“呜呜”叫。 谢依哄了老半天,宝贝才终于肯出来,赏脸地把他手上的牛肉吃了,之后就窜进巫师塔里用来做人体试验的房间,一顿疯狂折腾,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机关。 谢依好不容易把他抓住,想惩罚又舍不得,敷衍地敲了敲大猫的脑袋,力道比摸花的时候还轻,表示这是惩罚。 大猫一言不发地待在谢依的怀里,可能是因为知道干了坏事,所以很老实。 谢依刚想抓住机会对犯错的小猫咪上下其手,就被响起的机关声打断了。 与此同时,原本老实趴在他臂弯里的猫“嗖的”窜了出去,又找了个角落窝起来了。 他抬起头,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和站在铁笼子里的陌生人打了个照面。 被关在笼子里的人低下头,有些惶恐地喊了一声:“大……大人……” 谢依此刻穿着睡袍,两条小腿直接露在外面,模样一点儿也不庄重。 谢依:……可能,这就是社死的感觉。 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一原则,谢依冷漠地开口:“你是谁?” 被关在笼子里的人颤巍巍地回答:“我……我惹怒了巫师大人……巫师大人让我到铁笼子里……” 可能是怕得太厉害了,这个无名倒霉蛋说话颠三倒四,几句车轱辘话来来回回地说。 谢依稍微动一下,他都要抖上半天。 昏暗的灯光下,谢依能看到对方优异的五官。 好看的人害怕起来总是比较惹人怜惜的。 谢依这段时间也摸清了巫师塔的内部构造,很清楚这个笼子代表什么。 这个笼子就是给他送人体试验的素材来的。 也不怪对方那么怕。 就在这个时候,雅各布急匆匆地上来了,敲门请求进来。 笼子上升造成的声响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生怕乌瑟斯闹出什么事引起谢依对他的恶感,连忙上来。 谢依披了件外袍让他进来了。 “……你是说,你之前之所以能够找到我,完全是因为他给你透露的消息?” 雅各布额头冒汗,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坦白,就好像突然鬼迷心窍了一样,他原来的打算明明不是这样的。 但是话已经说出口,没有收回的余地了,只能硬着头皮迎接谢依的打量。 巫师的目光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半晌,他才开口,语气不含喜怒:“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雅各布不敢抬头看谢依的表情,也不知道谢依会不会对他翻旧账,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先离开。 免得引起巫师更大的怒火。 雅各布离开之后,谢依把目光投向缩在笼子里打颤的人。 很明显,他怕极了。 所以,该怎么处置这个“间谍”呢? 这对谢依来说是一道难题。 如果按照巫师们一贯的处理方法,这种出卖消息的背叛行为一定会受到极为严厉的惩罚,通常是直接拿来活体实验,然后把破破烂烂的尸体丢进巫师塔最下层的焚化炉。 但于情于理,谢依都下不去手。 虽然已经来到这个三观扭曲的世界,成为了三观扭曲的巫师团体中的一员,但谢依还是有种坚持:除非是万不得已,他不会主动杀人。 这是他摸清了这个世界的大概情况之后给自己定下的一个底线。 他冷静地思考过,如果不给自己限制一个原则,那么,他杀了一个人,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这样下去,他和那些他不认同的邪恶巫师们又有什么不同呢? 他接受了那么多年的教育,他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不好的。 就算是在这个杀人无罪的世界,他也要守住自己的底线,不能从人堕落成一个他自己都不敢认的怪物。 他想活下去,但更想问心无愧地活下去。 杀人,说起来多么轻飘飘,动起手似乎也很容易。 不过也只是看上去这样而已。 谢依非常明白,突破了这个底线,手上沾了同类的鲜血,下限就会不断变低,然后彻底沉溺进淤泥里。 但也不能一点惩罚都不给。 “非常好。”巫师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冷冰冰地看向笼子里瑟瑟发抖的人。 “既然你背叛了我,那么就要承受我的怒火。” 说完这句话,巫师就朝笼子走过去。 笼子里的乌瑟斯看着巫师越来越近的身影,目光从巫师弧度优美的肩颈往下滑,激动地微微颤抖,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垂下眼帘掩盖眸间暗色,语气惶恐地道:“阁下……求求您饶了我吧……我发誓我再也不敢这么做了。” 第29章 (加更)巫师的惩戒 巫师掩盖在皮肉下的骨骼虽然没有显露在外, 但也显得十分美丽。 乌瑟斯注视着缓缓走来的巫师,迷乱的回忆又涌上心头。 只是这段回忆越来越模糊,像是隔了一层雾气, 无法和从前一样窥探出全貌。 他想抓住巫师, 以手掌为尺, 一寸一寸, 慢慢地测出巫师骨骼的尺寸, 然后他会用从无数具骨架中仔细挑选, 选出最相似的, 拼成一个合他心意的仿制品。 巫师的骨相如此美丽,不会有任何人能和他相提并论,无论多么相似,终究不过是仿制品。 漂亮的骨架, 潜藏在同样漂亮的皮囊下。 并没有那么容易观察。 如果他能抓住巫师,压制他的反抗, 一丝一丝, 仔仔细细地透过皮肉去感知那具美丽的骨架, 该是多么令人愉悦的事。 巫师十指修长美丽,他会钳着巫师的手腕, 从指尖开始, 缓慢而细腻地测量。 顺着指骨往上,是掌骨和腕骨, 再顺着桡骨和尺骨继续往上,是格外漂亮的肩胛骨和锁骨。 乌瑟斯看着巫师,巫师的皮囊也很美丽, 他同样欣赏, 但这份外露的美丽所有人都能看到, 怎么比得上只有他才会注意到的美丽骨相呢? 或许,可以考虑把肤浅的美丽皮囊和真正昳丽的骨骼分开? 不,乌瑟斯立刻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那样做了,岂不是再也见不到巫师了吗? 只剩下一具美丽却冰冷的骨架,又有什么意思呢? 巫师……这是命运送给他的礼物,他理应沉下心来,一点一点的享用。 高高在上的巫师……多令人兴奋。 巫师逐渐靠近了,乌瑟斯抬起头,眸光中的欣赏和兴奋被掩盖在惶恐和无助下。 巫师会怎么对待我? 我允许他用烙铁和长鞭对我,算是我为了得到这份命运赠与的礼物付出的代价。 或者,只要巫师愿意,用任何刑具都可以,他决不会有一点埋怨。 乌瑟斯垂下双眸,压抑着想要勾起的唇角。 静静地等待来自巫师的惩戒。 谢依考虑了一会,决定还是用幻术算了。 幻术真是用途广大,非常地棒。 经过这段时间的研究,谢依也发现了幻术的弊端。 幻术构建出的虚假记忆会在一个月之后逐渐消失,意志力越坚强的人,虚假记忆消失的就越快,但就算是意志力非常差的人,幻术构建出的虚假记忆也会在半年之内全数消失。 雅各布已经开始不怎么爱他的老鼠了。 想来很快就会彻底不爱,回归他原来对老鼠的态度。 就像是回忆一场梦境一样,知道自己做了梦,却想不起来梦的具体内容。 对巫师对普通人都一样。 谢依并不觉得可惜,他学习幻术的初衷就是为了掌握一门应急的自保手段,幻术的保质期起码有一个月,已经很不错了。 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只能恶心塞希图斯一个月。 他不小看塞希图斯的意志力,估计一个月的时间一过,那段虚构出来的记忆就会像烟雾一样朦胧,根本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了。 塞希图斯估计只会记得那天晚上他和巫师发生了一些冲突,具体是什么冲突,这就想不起来了。 人是善于逃避的,塞希图斯一定特别想要忘掉那段糟糕的记忆,所以等一个月过去,他的大脑就会自动给他编造出一个他能够接受的合理解释。 比如说,他和巫师发生了激烈的搏斗之类的。 唉,真是可惜。 巫师站在铁制的牢笼前,默默地思考着该给面前这个二五仔编一个什么样的剧本。 算了,懒得想那么多,谢依对巫师的真正作风也不是特别了解,乌瑟斯好歹也是在这个巫师塔里待了一段时间的巫师学徒,又是本土人,天生掌握信息优势,比谢依这个半路过来的半吊子巫师更了解巫师的作风和习惯,设置的细节越多就越容易露馅。 直接给一个【巫师狠狠地惩罚了背叛他的乌瑟斯,而巫师的惩罚让乌瑟斯刻骨铭心】就可以了。 他自己想,肯定比谢依想得全面。 至于身上没有伤口这点怎么解释? 这还需要解释吗?这难道不是更加说明了巫师的可怕,不折磨你的身体,只折磨你的灵魂嘛。 谢依全盘考虑了一下,觉得这个方法十分可行。 于是他也就这么干了。 动作麻利,非常快速。 确定乌瑟斯陷入幻术中之后,谢依就离开了。 今天晚上的休息时间浪费了好多,他要和他的宝贝猫咪甜心猫咪一起度过剩下的夜晚。 虽然宝贝大猫现在又缩在角落里不肯理他了,但是他还有甜心啊。 可爱的小奶猫这段时间经过谢依的精心喂养,已经俨然成为了一个圆滚滚的雪团子,怎么看怎么可爱,谢依爱她爱得不行。 ……当然,没有说就此不爱大猫宝贝了。 一碗水端平,他都爱,都爱。 他的两只猫咪正好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还会生下一窝小猫。 一窝圆滚滚的可爱小猫崽! 光是想想就觉得幸福的要窒息了! 谢依关门离开,非常地潇洒,剩下一个中了幻术的乌瑟斯在房间里接受巫师的“惩罚”。 乌瑟斯并不能感知到巫师的离开,在他的感知中,巫师正站在他的面前。 巫师披上了一件黑色长袍,或许是担心一会从他身上飞溅出的鲜血弄污了他干净的白袍,黑色的衣,雪色的皮肉,对比鲜明,格外引人注意。 紧接着,巫师给他戴上了镣铐,将他捆在刑架上。 纤细的白色手指和黑色的镣铐,乌瑟斯连试探性地反抗都没有,完全顺从了巫师的所有要求。 想要得到任何事物都必须付出代价,这是他很早就明白的一个道理。 哪怕是和你具有天然血脉关系的亲人,你也要付出代价,才能从对方那里得到你需要的东西。 现在也是如此。 巫师,这个命运送给他的礼物。 如果他想要紧紧抓住,彻底得到,他就一定要付出代价。 足够的代价,才能让他彻底抓稳这份礼物。 而他并不在意代价是否沉重。 他长到现在,付出的什么代价是不沉重的? 巫师很沉默,并不和他说话,这是可以预见的,高傲的巫师阁下,这座巫师塔的真正主人,就连同为巫师的雅各布都无法得到他的垂青,一个普通人,他又怎么愿意多费口舌呢? 他看着巫师毫不犹豫地从刑架上取下一柄带着倒刺的长鞭。 鞭柄是乌黑的,衬得巫师握在上面的手格外好看。 巫师扬鞭,毫不留情地抽打在乌瑟斯的身上。 剧烈的疼痛。 但对曾经被无法形容的巨痛日夜折磨的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他承受过那么深,那么重的痛苦,早已经不再惧怕疼痛。 乌瑟斯的目光流连在巫师的身上。 或许,惩罚人对巫师来说,也是一件辛苦的差事。 长年不干体力活的巫师只抽了乌瑟斯十鞭不到,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面色颊红,握着长鞭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乌瑟斯甚至愿意将体力借给巫师,好帮助他完成接下来的惩罚。 不过,为了表现自己的无害,他没有停止过呼痛和求饶。 “发发慈悲吧,巫师大人!” “饶了我吧,巫师大人!求求您了!” 疼痛对他来说无关紧要,求饶倒是要花费他一些精力。 他从来是沉默地熬过苦痛,所以不知道该如何呼痛,只好卖力演出,避免引起唯一观众的不满。 巫师对他的求饶毫不在乎,这让他很欣赏。 高傲的巫师似乎是累了,丢下长鞭坐在靠椅上恢复体力。 安静的室内只回荡着乌瑟斯故意伪装出的急促喘息和恐惧地求饶声。 巫师的指尖沾了一点乌瑟斯身上溅出的红色血液,他皱了皱眉,似乎十分不满,拿出一条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指尖的鲜血。 乌瑟斯看着他,眼中跳跃着兴奋的光。 鲜血吗? 他有非常多具身体,等抓到巫师后,正好可以一具一具地放血。 然后将滚烫的鲜血浇在巫师白皙赤裸的身体上。 躺在鲜红血液中的巫师,一定美丽的令人惊叹。 第30章 赶出巫师塔 “把这些人都放出去。” 谢依把整理出来的名单递给了雅各布, 这些是他这段时间初步观察的结果。 虽说他独自一人居住在最高层,但整座巫师塔都是他的,只要他想, 塔里发生的一切他都能了如指掌。 “您要驱逐这些学徒吗?” 雅各布有些不解地询问:“如果您对这些学徒不满意,我们直接把他们送进焚化炉不是更方便?” 他试图提出建议:“这样不是更方便, 也很省事吗?” ……把一群活人直接送进焚化炉, 还说这样比较省事。 谢依冷静地抑制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淡淡地说:“怎么, 你是在质疑我?” 雅各布还因为昨天的事忐忑不安,哪里敢承认, 连忙否认道:“主人, 我不敢有这种心思。” 现在他不像曾经在王宫里那样和谢依住在一起, 距离感渐渐滋生, 何况昨天才刚刚惹了谢依不高兴, 因此急切地解释道:“我太过愚笨了,没能了解您的深意。” 谢依也不打算缩减他和雅各布之间的距离感,这样正好。 听了雅各布的解释,巫师似乎被捧得比较满意, 开口解释道:“你提出的方法的确很方便,平常我也会采取这种办法, 但是现在, 这种方法对我的计划不利。” 说到这里, 巫师的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愿意说。 雅各布一向很识趣, 谢依不想说, 他也不会硬是要站在这里听下去。 就在他打算找个理由离开的时候, 原本面露犹豫之色的巫师仿佛做了什么决定, 开口道:“我想了想,本来这件事我是打算等到巫师集会的时候在集会上提出来的,但是考虑到你算是我的半个学生,所以提前告诉你也不要紧。” 说完这段话之后,谢依注意着雅各布的表情。 如他所料,雅各布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感动之色。 他从来没有想过谢依会把他当成半个学生,因此,尽管他在内心把谢依当做主人和半个导师来尊重,可却也不敢在谢依面前表露出来。 巫师很看重自己的知识,他担心谢依知道了他的想法之后会认为他别有企图。 从而发怒。 没有想到的是,他在内心深处默默地把谢依当成半个导师来尊重,谢依也在心里把他当成半个学生来看待。 现在居然愿意提前把计划透露给他。 雅各布手足无措了一会,大着胆子开口叫了一声:“导师?”。 “嗯。” 见达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谢依点头应下了雅各布的称呼。 “我放走那些学徒是有目的的。” 谢依说:“经过上次的村庄之行,我发现一些在我们看来无关紧要的东西,在普通人看来,却像神迹一样。” 雅各布之前混在普通人中间讨生活,早就知道,但是出于尊重导师的目的,他没有说出口。 否则要是让谢依以为他是在嘲笑他见识不多怎么办? 他可不能让导师对他有这样的误会。 所以雅各布没有插话,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来,表示自己正在好好听。 “例如之前我看不上眼的植物催长药水,如果能把它们拿给普通人使用,对普通人来说就意味着更多的粮食,意味着他们即使遇上天灾也不会被饿死。” 雅各布也知道这些,但是普通人的死活关他们什么事呢?他们完全没有必要管啊? 谢依看着雅各布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他从容地说:“你是不是在想,普通人的死活和我们并没有关系,所以我们完全没有必要管?” 雅各布连忙摇头:“您说的一定是有道理的,我想不出原因是因为我太过愚笨了。” “你不必这样说自己。”谢依淡淡道:“因为我以前也和你是同一种想法。”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谢依问:“你想想乔恩。” 雅各布觉得心中似乎闪过一丝明悟,只是他暂时还抓不住。 “普通人的确是无关紧要的,但是我们需要他们,就想人类需要羊群一样。” “人需要羊毛来制作衣服,需要羊肉来当做食物,同样,我们需要普通人。” “身为巫师,我们可不会做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些全都需要普通人来做,而我们实验需要的素材,当然也要从普通人中间出。” 谢依一边斟酌,一边说,尽量让自己的言辞贴合巫师的三观:“我打算把植物生长药水发放给附近的村落。” 他没有先解释原因,而是拿出一张纸给雅各布看,上面是他整理记录出的数据:“你看,雅各布,巫师的数量正在逐渐减少,如果我们坐视不管,任由这样的情况继续发展下去,那么巫师的力量会逐渐降低。” 纸上记录的是巫师逐渐减少的数量,看起来简直触目惊心。 原来巫师已经没有那么多了,统计出来的数量和从前一比,少的可怜。 谢依说:“当一万个人中间有一百个巫师的时候,巫师会受到人们的尊敬,而当一万个人中间只有一个巫师的时候,你猜那些普通人是会尊敬巫师,还是寻找机会试图把巫师杀死?” 雅各布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等听完谢依的话,明白里面的含义之后,他冷汗都要下来了。 是啊,导师说得没有错,一旦巫师的减少到一定限度,那么普通人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样畏惧他们了。 尽管雅各布从来不觉得掠夺普通人来做实验有什么不对,但他也清楚普通人极其怨恨这种遭遇,他们会仇恨巫师,却因为巫师的威名不敢动手报复。 因为巫师是一个团体,一旦有普通人敢对巫师动手,让其他巫师知道了,就算那个知道消息的巫师是遇害巫师的仇家,他也会先放下仇恨,帮那个遇害巫师报仇。 可如果巫师越来越少了呢? 普通人会不会就敢于对巫师动手了? 谢依给了一点时间让雅各布思考,根据他脸上的神情判断,雅各布这是听进去了。 他满意地点点头,开口说道:“所以我们现在有两个目标。” “第一,在普通人的面前保持尽量无害的态度。” “第二,恢复巫师的数量。” 雅各布抬头看着自己的导师,他听见导师语气严肃地说:“这件事关乎我们整个巫师界的存亡,我不想看到有一天,我们巫师受到普通人的迫害,我会在巫师集会的时候提出这件事,现在我要把那些不合格的学徒放出去,就是一个先行的试探。” “当然,还有许多其他的事,不过我现在暂时还没有考虑清楚,所以先不说了。雅各布,你能明白导师的意思吗?” 谢依故意用“导师”来自称,果然看到雅各布凝重与激动交织的表情。 “我知道的!” 雅各布严肃地保证道:“放心吧导师,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做好,决不会破坏您的计划。” 等雅各布离开之后,谢依暗自点头:不错,这套说辞还算可以。 不过如果把这套说辞原原本本地搬到巫师集会上,对那些习惯独来独往的巫师来说,可能效果不会太好,有些地方还需要继续润色一下。 谢依提起笔,记下了几处要点,准备再完善一下自己的说辞。 务必达到能够成功忽悠那些巫师的效果。 他本来就打算让巫师成为一个大势力,能够和世俗贵族——尤其是塞希图斯——相抗衡的效果,让自己更好活下去的同时,也让这个世界变得好一些。 这片大陆上基本上分为两个阵营,一个是巫师,另一个就是世俗贵族,只不过普通人只能选择世俗贵族,如果能够改变巫师们的观念,从而让普通人有更多的选择,时间久了,两方阵营互相竞争,普通人的生活起码能比现在更好。 就像他生活在地球上的时候,两个外卖软件相互竞争,结果受益的还是消费者一样。 一开始当然不会很容易,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可以利用巫术的力量体系,再和科学结合一下,这个世界或许能渐渐向他从前生活的国家相靠拢。 就像他从前学到过的,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而上层建筑的根本性质取决于生产关系一样。 生产力上去了,一切都会改变,而且是不可逆转的改变。 在这方面,巫师的很多能力简直就跟bug一样,只要好好利用,作用非常大。 不过那太遥远了。 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想要一步登天是不可取的。 现在还是先保障自己活下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巫师们不愿意听,那谢依也不会强求,他会继续寻找其他方式,而如果所有的方法都不行,他就会会寻找“穷则独善其身”的方式。 保证他自己活下去,并且好好地活下去,这才是第一位的。 什么事都不能改变这一点。 想到这里,谢依放下笔,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人没有处理。 二五仔还关着呢。 在刚刚谢依给出的名单里,乌瑟斯也在上面。 毕竟人家努力了好久,就是想要离开巫师塔,谢依也不强求。 他推开门,看到乌瑟斯还站在铁笼子里,老老实实地,见到他来了,还抖了一下。 吓的吧。 毕竟自己吓自己才是最可怕的,昨天谢依给他下的幻术估计让乌瑟斯吓得够呛。 乌瑟斯见到谢依来了,立刻装出一副恐惧的样子。 巫师昨天惩罚完他之后就离开了,现在又过来,是不是要继续惩罚他呢? 巫师的报复心那么强,应该是的。 所以他十分愉悦地等待着,不过他也在心里划定了一个标准,等巫师对他的“惩罚”到达那个标准之后,他就会开始反击了。 他付出的代价足够之后,他就要拿取属于他的礼物了。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巫师并没有如他所想的拿起长鞭或烙铁。 巫师神情冷淡,启动了机关。 铁笼缓缓下降,直到落到底层。 雅各布早就接到谢依的消息,现在他对谢依的要求绝对是一丝不苟地照办,哪怕他真的很想杀了乌瑟斯,他也不会违背谢依的意志。 所以,乌瑟斯就这样混合在一大群巫师学徒中间,被赶出了巫师塔。 还被发了两个黑面包当做路上的干粮。 第31章 (加更)此巫师非彼巫师 为了保证巫师塔的安全和神秘, 雅各布特意让这些巫师学徒直接出现在森林的边缘。 这样,只要没有巫师带路,光凭借他们自己是无法找到回巫师塔的路的。 谢依放掉了一大批没有巫术天赋, 并且也不愿意呆在巫师塔里的学徒之后,原本人数众多的下层突然变得冷清起来。 前段时间, 谢依悄无声息地给每个巫师学徒都测试了一遍, 留下的大多是具有天赋,并且比较老实, 年龄还不大的。 现在下层的那些巫师学徒年龄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岁。 如果能好好培养这些人,那么他们就是具有新观念的下一代巫师。 谢依并不打算直接给他们灌输人人平等那一套, 而且就算他想这么做, 也行不通。 就连普通人自己那边都等级分明, 贵族平民分得清清楚楚, 要一群原本就拥有超凡力量的巫师讲究什么生命是平等的, 那纯属头脑不清醒。 思想改变只能一点一点,一步一步地来。 谢依这段时间在研究巫术版本的全息成影技术。 这个技术并不是他的创新,之前就已经有巫师创造出了类似于全息投影的技术,只不过那项技术大多用于通讯, 谢依只是在此基础上加以改良。 巫师研究知识需要实验体,这是一个事实。 别说是这个道德蛮荒状态的异世界大陆了, 就算是谢依原来生活的地球, 也不是有很多技术需要用到人体试验吗? 只不过大多是志愿者, 且过程正规合法。 然而在这里,要求巫师尊重实验客体, 并且遵守一系列规范什么的, 简直是在说笑话。 谢依沉下心, 把他新改良的巫术施放在面前的老鼠身上。 荧蓝色的全息老鼠瞬间浮现在原来的老鼠上方, 谢依招了招手,投影老鼠就飞到了他的面前。 这个复制投影非常还原,除了颜色不同之外,和原来的活老鼠简直一模一样。 谢依开启了透视模式,荧蓝色的投影老鼠体内的脏器也近乎透明的呈现在眼前。 嗯,基础的投影算是完成了,谢依还要继续改良,直到这个投影能够完全复制客体的一切。 除了没有意识之外,所有的反应都要和客体一样才行。 这个研究比较困难,但谢依并不打算放弃,他还在其中寻找到了一丝挑战。 只要他的这个研究成功了,并且在巫师集会的时候推广出去,那么,那些巫师接受他的理论的几率就会大大提高。 毕竟已经有了合适的替代品,实行谢依的建议不过是举手之劳。 利益没有冲突,更容易达成一致。 巫师集会是一个松散的组织,对巫师们大多没有什么约束力,有点类似邦联,大家虽然在同一个组织里,不过基本上个玩个的。 谢依也不打算改变这一点。 ——组织松散,要是发生了万一,跑路也比较方便。 不过巫师集会的首领有绝大多数巫师的联系方式,可以邀请巫师们聚集在一起。 谢依准备等做好准备之后就给巫师们发送邀请,请他们过来,然后忽悠他们。 不,这怎么能算忽悠? 他完全是在为巫师们着想,为了避免巫师们陷入手稿故事里万劫不复的结局。 顺便解决一下个人的生存危机。 大家互惠互利嘛。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谢依回到起居室撸猫。 猫咪,他最喜欢猫咪! 他家宝贝的情况这段时间多有好转,虽然依旧保持两个状态,但是那个“凶狠流浪猫对人类毫不信任”的状态变了,他会躲在角落里偷偷观察谢依,谢依放在猫食盆里的肉片也愿意吃了。 尽管依旧不让人摸,但迟早有那么一天的! 宝贝大猫刚好处于沉稳状态,从角落里钻出来,现在正好好地蹲坐在软垫上。 小甜心还太小,不能埋肚皮,大猫宝贝是谢依仅有的选择。 谢依捉住大猫,搂在怀里一顿揉搓,熟练的开始输出甜言蜜语。 大猫沉稳冷静的任由谢依揉搓。 谢依说完最后一句哄猫咪的好话,就原形毕露,把脸埋进了猫咪的肚子。 “也不知道乌瑟斯到底看到了什么。” 谢依好长一段时间没有正常的社交了,自从来到这里,他的脸上始终带着面具。 太多的话埋在心里,他不能对任何人说,长期这样下去会出问题的,于是他干脆对着猫猫倾诉。 可爱的猫咪不会泄密,他尽可以随便说。 “我还真想看看乌瑟斯到底想了些什么。” 谢依把玩着大猫的耳尖,软软的猫耳朵也非常可爱。 “如果我能看到幻术的具体内容就好了,那样我也能多了解一点该怎么当个巫师。” 谢依倾诉一句,就搂着猫咪喊一声宝贝,断断续续地说道:“这里一点也不好,我好想回家,如果可以回去,我宁愿天天加班,当巫师真难,还要瞒着别人,不让别人识破我是半路来的。” 他泄愤地咬了咬猫咪的耳朵尖,不过舍不得下重口,力道非常轻。 猫的耳朵极为敏感,整只猫都抖了一下。 “对不起宝贝。” 谢依反应过来,猫的听力是人类的三倍,薄薄的耳尖上遍布痛感神经,他刚刚轻轻的一口,说不定对猫咪来说是很疼的。 “我错了,我下次不会再这样了。” 谢依搂着猫咪安抚,还想着:都这样了,宝贝居然也没有挠我。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它心里有我! “来了这里,还不是一样要当社畜。” 谢依把穿越以来的怨气全都倾吐出来:“还莫名其妙摊上了一个仇人,塞希图斯,我生命中见过最烦人的家伙。” 他搂着猫亲了一口,口气变的有些幸灾乐祸:“希望那个幻术能把他糊弄过去,我倒是真想看看他想了些什么,可惜。” 原本正在睡觉的甜心猫咪醒过来了。 她娇嫩地叫了一声,立刻吸引了谢依的全部注意力:“小甜心,我的公主,你醒了?” 谢依放下大猫走过去:“我们来玩爪爪必须在上好不好?” · 达奇王国,王宫,国王的寝殿。 年轻的国王睁开了眼睛。 宫殿里只有他一个人,细密绵绸的痛疼感翻江倒海地在他的颅腔中肆虐。 他没有笑,喜怒不形于色的国王陛下第一次露出了阴沉的表情。 形状优美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冷漠,气质阴沉。 幻术? 好,真好,不愧是伟大的巫师阁下,手腕高超。 他所以为的绮梦,他自认为的命运的礼物。 原来不过是一场欺骗。 塞希图斯低头看着自己的国王冕服,冕服完整,原本被他扯断的丝绸长带也好好地待在上面。 他原本以为这是巫师的手笔,是对方自欺欺人的欲盖弥彰,然而没想到,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己的一场幻想。 所以他对那一夜的记忆越来越淡薄,明明如此令人印象深刻,可随着时间的过去,他却逐渐淡忘了。 就连昨夜的那一场惩戒,也只不过是幻术施加的影响。 在他的幻梦中,巫师扬鞭责打他,然而现实里,巫师恐怕连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一个人被关在漆黑的房间中,沉溺在幻梦中不可自拔的时候,巫师或许正在一旁嘲笑他? 不,巫师也许连想都没有想到过他。 塞希图斯唯独不能容忍这一点。 他不能容忍巫师的忽视。 当他全心全意注意着巫师的时候,巫师竟然连想都没有想到过他。 尽管预言上说巫师会是他的王后,但他知道,他并不爱巫师。 男人之间怎么可能有爱? 只是欲望的纠缠而已。 但巫师的确引起了他的欲念,他的注意被巫师所吸引,想要剥开巫师傲慢的外壳,让他露出恐惧的模样。 征服巫师这件事,能让他感到极大的快感。 良久,年轻国王脸上的阴沉之色褪去,他勾起唇角,露出微笑,如果忽视他眼中森然的恶意,他看起来倒的确像是心情愉悦的样子。 “巫师……” 巫师透露出的信息很多,不过塞希图斯唯独对幻术这一件事耿耿于怀。 月色透过落地窗照进寝殿里。 塞希图斯注视着月光,突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 ——原来此巫师非彼巫师。 怪不得之前明明已经相处半年之久,可他却对巫师没有任何感觉。 直到这个巫师过来。 听他的口吻,巫师并不是自愿来到此地,他是被迫的。 他不是自愿的,他不喜欢这里,他也不想当一个巫师。 他还想回家。 “回家?” 国王唇尾轻挑,低声恶语:“既然已经来了,那就留下吧。” 留在这个你不喜欢的地方,之后还要被我捉住,留在我的身边。 就算厌恶我,也不得不留在我的身边,当我的“王后”。 第32章 巫师不信奉神明 “我在和怪物的搏斗中中了毒, 毒的副作用很明显,我无法自己研究自己。” 脸色苍白的巫师半靠在试验台上,声音嘶哑, 略含颤抖,显然是正在忍痛。 谢依表情不变, 他站在空旷的“通讯室”里。 类似于全息影像的投影中, 巫师的面容略微有些失真。 “你想要我做什么?” 一阵寂静过去后,谢依开口询问道。 每一座巫师塔内部都有一个通讯室, 当拥有巫师塔的巫师想要向其他巫师求助却没有熟识的巫师时,他们基本上都会求助于巫师塔的通讯室。 所有巫师塔的通讯室都是相互连接的,当巫师发起通讯时, 通讯请求会随机匹配, 能匹配到哪个巫师全看运气。 谢依和面前这位中了毒的巫师并不相识, 不过对方毫不避讳, 直接把自己想要求助的内容说了出来。 “我感觉毒素正在侵蚀我的身体, 等它抵达我的心脏时,我的生命也会走到尽头。” 巫师说:“我希望你可以来研究我身上的毒, 我愿意把我的巫师塔向你全面开放。”说到这里, 他喘了一口气, 显然毒素让他很不好过。 谢依曾经在给村长植物催长药水的时候说过, 巫师讲究等价交换。 这是真的,不过巫师通常只和同为巫师的人讲究这一点。 “你有什么条件?” 对面巫师的许诺非常诱人,起码对巫师来说非常诱人。 研究一种霸道的毒素,极有可能是未知的,并且, 如果研究需要, 谢依甚至可以对那个巫师进行活体解剖。 对方的巫师塔还全面向他开放。 提出如此丰厚诱人的许诺, 对方提出的条件会是什么? 想让我通过研究这种毒素然后救活他吗? 投影中的巫师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你,谢依,你是这一任巫师集会的首领,我相信你积蓄的知识。我只有一个请求。” 他说:“如果需要,我允许你解剖我的身体,不过我要求活体解刨,并且全程让我保持意识清醒。” “你要暂时维系我的生命,直到这个毒素的所有东西都被研究出来为止,我要你向我分享这种毒素的所有信息,到那个时候,如果我死了,我的巫师塔就送给你。” 面前这个投影中的巫师是谢依接触到的第一个除了雅各布之外的巫师。 对方的意思也很明确,基本上就是:我中了一种我不了解的毒,现在就快死了,我相信你的技术,所以我请你来研究我,你可以用尽一切手段来对我进行研究,不过在研究过程中你要让我保持意识清醒,等你研究完了,也要把你研究的所有知识都分享给我知道。 然后如果我不幸死了,我就把我的巫师塔送给你。 谢依猜测了很多种对方会提出的要求,想来想去,觉得最大可能还是要自己救活他。 然而他猜错了。 对方提出的条件他想都都没想到过。 说来说去,对方就是想要知道这个毒素的所有内容。 而已。 谢依总结过巫师的特性,那就是为了获取知识不惜一切代价。 面前这个巫师就是如此,对方的意思也很明确,只要让他知道所有的知识,哪怕谢依把他弄死了,他也会把自己的巫师塔送给谢依。 谢依敛起眉目,开始重新打量巫师这一团体。 不,还不能轻易做出决定,谁知道面前这个巫师会不会只是巫师中比较特别的一个呢? “你愿意吗?” 投影里的巫师等了一会,有些急切地询问道:“如果你实在不愿意全部共享,那只共享给我一半的知识也可以。” 谢依沉默了一会。 他真切的明白了知识对巫师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同意。”谢依点头答应,无论如何,这对他来说有利无害。 不过…… “如果我无法研究出这个毒素的本质呢?” 谢依问。 他不会盲目自大的认为自己一定能够把毒素的本质研究出来,他很有失败的可能。 对面的巫师似乎对此毫不在意:“我只需要你尽心研究,并且把知识全部共享给我,如果实在研究不出来,那只能说知识储备不够,还要继续积累,我的条件不会变。” 谢依点头应下,他和投影另一端的巫师立下契约誓言。 对方松了一口气,报出了他所在的巫师塔的地址,“我希望你现在就过来,我已经开放了巫师塔对你的权限。” 谢依毫不犹豫地应下。 “等一下。”在结束通讯之前,谢依提出了一个要求:“既然你开放了巫师塔对我的权限,那么你介意我用你的巫师塔开启巫师集会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不过最后还是答应了。 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所以把巫师塔借给谢依召开巫师集会也变的可以接受了许多。 通讯结束后,谢依开始统计自己目前拥有的所有巫师的联系方式。 粗略一算,大约只有六十七个。 六十七个,而这已经是“绝大多数”巫师了。 当然,这里指的巫师是正经巫师,村巫不算。 人数太少,怪不得手稿故事里会被塞希图斯一手歼灭。 联系他的巫师算是一场意外之喜,原本谢依还在考虑应该在哪里开启巫师集会。 按照巫师们从前的做法,开启巫师集会通常是寻找一个废弃石堡,这种废墟在这片大陆上有的是。 不过这一次谢依开启巫师集会有他自己的目的,他需要实验器材。 最好的选择就是在巫师塔里召开集会,但谢依绝不可能在他自己的巫师塔里召开。 现在刚巧有一个巫师送上门来,提供了一个现成的场所。 谢依非常满意。 他的研究也基本完成,该掌握的巫术也都掌握了,他的实力足以保护他自己。 所以他依次给那六十七个巫师发了消息,告知了他们开启巫师集会的地址,并且说明这是巫师塔,邀请他们来参加。 为了提高巫师们的参加率,谢依还特意标明,他有一项新的研究要和所有巫师们分享。 这是最吸引人的,谢依才不会写什么“共同商讨巫师界的未来”,如果他真的那样写了,保准大部分巫师都不会来。 联系谢依的那个巫师名字叫做本利克,他的巫师塔和谢依的巫师塔相距甚远。 以这个时代的交通状况来看,至少要走五天。 谢依做足了准备,带着雅各布一起出了门。 路上并不太平,谢依他们遇到了至少五波强盗,不过雅各布解决地很快,他熟练地用巫术放倒那些强盗,然后黑吃黑,反过来把强盗们的财物洗劫一空。 看他熟练的样子,这种事想必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们经过一个繁华的城市,停留下来补给,顺便休息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早,谢依收到了一封信。 写信的人是天空女神神殿的大祭司,他想和谢依谈一谈。 这很奇怪,巫师和这些神殿祭司向来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双方基本上不会相互打交道。 除此之外,这座城市里的天空女神神殿是总殿,也就是说,邀请谢依谈话的这位大祭司是信奉天空女神这个教派地位最高的人。 他和谢依能有什么话好谈? 谢依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闲晃,巫师本利克中毒挺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破坏他的计划,谢依就当做没有看见这封信,补给完毕后就要离开。 然而就在他要离开的时候,给他写信的那位大祭司拦住了他。 或者,也不能说是拦。 一身白袍的大祭司安静地站在谢依马车的旁边,阳光倾泻在他的身上,让他多了几分出尘的圣洁。 他的长发是白色的,眼睫也是白色的,唯独瞳孔是深邃的蓝。 大祭司的样貌很好看,很像谢依听说过的天使。 圣洁又美丽。 “愿女神的祝福长伴您的身侧,尊敬的巫师阁下。” 大祭司的声音也很好听,清清冷冷,像玉石撞击。 谢依很欣赏这张脸,可惜他现在赶时间,要不然他会愿意和这位祭司谈一谈。 “怎么?” 他谨记自己的巫师人设,冷漠而不耐烦地开口:“你有什么事?” “我等了一个晚上。”大祭司开口道,不过语气里没有责怪,只有单纯的疑惑:“您没有来,是因为没有收到我的信吗?” 谢依:“我收到了,但我并不觉得我需要去。” “现在,让开,我要离开了。” “好吧。”大祭司并不强求,他拿出一份厚厚的信封交给谢依,“昨天等待您的时候,我把我要说的话全部写下了,请您在有时间的时候看看这封信。” 谢依没有直接接过这封信,他先用真实之眼看了看这封信,确定安全之后才伸手。 大祭司双手捧着信,等谢依接下后,他露出一个好看的微笑:“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您了,愿女神保佑您一路顺风。” 谢依并不点头,因为巫师不信奉神明。 巫师的马车离开之后,被他评价为天使的大祭司仍旧站在原地,目送巫师离开。 他自言自语道:“您为什么会选中一个巫师呢?” “一个不信奉您的巫师,他为什么如此特别?” 第33章 (加更)“我总会找到你的。” 谢依在马车上看了信。 信封摸起来很厚, 不过信纸只有三张,上面写了许多文绉绉的宗教赞美式废话,但一个核心思想尤为突出: 根据预言, 塞希图斯会毁灭这个世界,而您是唯一一个能够阻止他的人。 这个信息让谢依懵了一会。 这不能够吧, 手稿故事里明明说的是塞希图斯会成为神圣帝王, 然后在他的统治下,每个人都有光明的前途。 塞希图斯毁灭世界, 那被他统治的人全都得死。 而众所周知,光明的前途≠死 难道塞希图斯不是救世主吗? 谢依对预言并不相信,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告诉我们, 相信预言就是预言实现的第一步。 他重新通读了一遍手上的信。 没错, 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说塞希图斯以后会毁灭世界。 而他, 巫师谢依, 就是被选中的人,承担着勇者的义务, 背负着全大陆的希望, 阻止妄图灭世的魔王。 谢依:…… 突然有一点想要用脚趾扣别墅。 信上写着如果不阻止塞希图斯, 让他成功毁灭世界之后的恶果: 【……生灵哀嚎, 神灵湮灭,陆地化为虚无中的粉尘。】 写得还挺严重,不过谢依并不相信。 神灵湮灭,陆地化为虚无中的粉尘,那塞希图斯自己还能活吗? 谢依认为, 塞希图斯不可能毁灭世界。 按理来说, 毁灭世界, 这个世界消失,依托于这个世界存在的塞希图斯也会消失——除非他能踏破虚空,或者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过这里是西幻世界,东方修仙的设定十分串场,应该不会如此。 所以如果毁灭世界,塞希图斯一定会死。 就算塞希图斯不怎么科学的成神了,信上不是也说什么“神灵湮灭”吗? 都得死,没一个能活。 但塞希图斯本人求生欲很强,被巫师折磨了大半年都坚挺下来,委曲求全,不自暴自弃,现在成为国王,日子顺遂不少,欺负他的继王后和忽视他的老国王全都不在了,他当国王,日子过得那么舒服,为什么要想不开毁灭世界? 那么强的求生欲说没就没? 这根本说不通。 说他想向巫师们复仇还靠谱一点。 ……等一下。 谢依的目光聚焦在“神灵湮灭”这句话上。 可能这才是这个预言真正的目的。 塞希图斯做人不地道,偏要当个缝合怪,把各个神明的能力缝合到一个新神明的身上,硬生生造出一个至高之神来,他这样做,一定触及到了其它教派的利益。 利益被触及到了,一定要反击,尤其是这种动摇根本的利益。 不反击才奇怪呢。 但是谢依不相信这个世界有什么神明。 不说其它的,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神明,祂们还能让他们的信徒过的这么惨吗? 达奇王国里的居民绝大多数都是天空女神的信徒,该上供就上供,该祷告就祷告,而且绝对虔诚,宁愿从自己的嘴边把粮食省下来,也要给足天空女神供奉。 这么好的信徒,你天空女神不说多加爱护,怎么也不应该让他们陷入干旱之中吧? 天空女神可是掌管气候的。 故意折腾自己的信徒,怎么也说不过去。 至于祭司掌握的神秘力量,那应该只是另一种体系的力量,就像他曾经看到过的小说中的魔法和斗气之间的差别。 谢依一贯相信,宗教是纯粹的,但教派一定是不纯粹的。 天使是纯洁的,这他相信,但信奉天使的人就纯洁吗? 那可未必。 地球上各种教派争斗还少吗? 历史上,某个国家被称为是“教皇的奶牛”,而且教皇还被人讥讽成“两脚禽兽”呢。 听听对他们的评价就知道他们有多不纯洁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利益的争夺,刚刚那个大祭司穿的那么好,雪白的长袍柔滑细腻,衣摆上镶嵌的宝石颗颗闪耀,一个不事生产的人哪里来的钱? 当然是从信徒身上来。 塞希图斯动摇了他们用来收钱的信仰,他们的信徒要是相信了塞希图斯的话,都去信奉那什么至高之神了,他们这些祭司还怎么从信徒的身上刮钱,去吃香的喝辣的呢? 他们说塞希图斯会毁灭世界,大概只是随便编造一个看上去吓唬人的东西,恐吓别人说世界要毁灭啦,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你们所有人都要完蛋了。 教派的惯用手段,谁相信谁是傻子。 至于为什么会找上他,大概就是消息灵通,知道他曾经磋磨了塞希图斯大半年,想怂恿他干脆干掉塞希图斯,好一了百了,免得对方报复。 圣洁的大祭司怎么可能因为教派斗争去杀死一个国王呢? 邪恶的巫师折磨了国王大半年,最终觉得仇已经结下,还是把国王杀了保险,免得将来被报复。 后者才是合情合理的剧本,不是吗? 没想到长得那么漂亮,心是真的脏啊。 谢依把信随手扔进空间戒指里,掀开车帘往外看。 本利克的巫师塔已经近在眼前,马上就要到了。 · 烫金色的长桌上摆放着许多幅画像。 年轻的国王穿着冕服,带着白色长手套的手轻轻在这些画像的脸上掠过。 每幅画像都附有一张羊皮纸,蜿蜒扭曲的漂亮字体描绘出画像主人的生平经历和性格。 “这个不是他。” 国王扔下一张羊皮纸,随意将与其搭配的画像扫到地面上,画框摔落在地面上,发出沉重的“咚”声。 他不以为意,拿起下一张羊皮纸,细细打量起来。 国王从词句中摸索线索,不愿意错过任何一个细节,他这样认真,看完描述又去打量画像。 “不对。” 年轻的国王站起来,挑出所有长发的画像,把它们从桌面上清空出去。 “巫师在成为巫师之前,一定是短发。”国王笃定地说,他清空完长发画像后,继续查看剩下的画像。 “不是,不是……也不是。” 全部都不是。 巫师不在这些画像里面。 那么,他究竟藏在哪里? 国王厌烦地皱了皱眉,弃如敝履的把桌面上的画像和羊皮纸全都扫到地面上。 塞希图斯有些失望,但并不急躁。 他知道巫师不会那么好找,这是不可能的。 现在的巫师不是从前的巫师,但他却依旧掌握巫术,且巫术十分精湛。 谢依从前是个普通人,他能迅速掌握巫术,这说明他识字,并且天赋卓绝。 可他既不向往巫师,也不惧怕巫师,甚至对巫师有些许厌烦,这说明他并不是巫师学徒,再根据谢依举手投足的气质,行为举止展露出的教养,以及面对他和王后毫不露怯的态度 谢依一定是个贵族,还一定是手握权柄的大贵族,或者,他干脆就是王室。 受宠的王子或是国王。 谢依还想要回家,说明巫师塔和达奇王国的王宫对他来说不如人意,那么他从前一定养尊处优,住在奢华的宫廷里。 根据谢依的状态来看,他并不是不想回家,但他却始终没有行动。 并且,谢依还知道预言。 这是为什么呢? 难道谢依和巫师做了什么交易? 情况有些错综复杂,塞希图斯得到的信息不够,暂时无法推测出一个合情合理的猜想。 因此,在塞希图斯看来,唯一肯定的就是,谢依之前一定是一个居住在繁华之地,并且手握权柄的大贵族。 注:他还喜欢猫。 有了这个方向,塞希图斯毫不犹豫派人出去打探,然而达奇王国真的太小,也太偏了。 他拿到的信息都完全不可能是谢依。 “没关系。”年轻的国王微笑着:“我总会找到你的。” 他拉铃叫来自己的侍从官,淡淡地说:“死亡的贵族也一并列在名单上,把他们的画像和经历送到我这里来。” 侍从官点头应是。 他蹲在地上收拾被国王陛下扫落一地的画像和羊皮纸,心里的疑惑逐渐向外部蔓延。 按理来说,国王陛下吩咐他们寻来大小贵族的画像,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国王要选王后。 否则他要人家的画像做什么? 然而国王陛下的所作所为让人捉摸不透,他不要贵族小姐和公主们的画像,反而要年轻的男性贵族的画像。 ……这太奇怪了。 不过国王陛下做事,本来就不是他们这些侍从能明白的,他还是不去想那么多比较好。 塞希图斯拿起一份文件看了看,原本失望带来的阴暗变成了愉悦。 “闹起来了,真好。” 他语气甜蜜,好像在对情人喃喃细语:“没关系,不管你原来属于哪个国家,原来是贵族,还是王室,以后都会是我的臣民。” 国王仿佛被自己预想的前景逗笑了,“你究竟属于哪个国家呢?我猜那个国家一定很幸运。” “他们可以避开灾祸,只要把你献给我就行了,啊,皇后的母国,不给一点优待,岂不是皇帝的错?” 皇帝这个称呼,不是谁都可以用的,塞希图斯现在只能被尊称为国王。 达奇王国实在是太小,也太偏僻了。 塞希图斯很清楚这一点。 不过没关系,接下来他就会得到两个国家,掌握的力量会更大。 如果幸运一点,不等他成为皇帝,他的巫师就会落到他手里了呢? “真想知道你是先成为王后,再成为皇后,还是直接就是皇后了呢?这个问题太有趣了,我真想现在就知道谜底。” 国王语气温柔,话语也柔和,只有一双眼睛,藏着抹不掉的恶意。 第34章 雪兔滕怪帽子 本利克的巫师塔和谢依的巫师塔有很大的不同。 尽管从外部看起来, 两座塔就像同一批工人流水线作业出的复制品,高耸,漆黑, 阴暗, 大块大块的石砖缝隙中爬满了绿色的青苔。 不过真正的差别在内部。 本利克的巫师塔已经向谢依开放了所有权限, 因此谢依能够同时以主人和客人的视线打量它。 巫师塔有楼梯, 不过那是专为巫师学徒设计的, 推开大门, 谢依径直往右边走去, 那里有一个简单的传送装置,可以把他从巫师塔的下层传送到上层。 谢依和雅各布一起站在一个金属和齿轮构成的站台上,向站台边上的水晶装置里输入了自己的巫力。 巫力中带着灵魂的气息,很快让巫师塔确定来人的身份。 传送装置启动, 齿轮开始“咔嚓咔嚓”地旋转, 谢依感到一阵眩晕,空间在他眼前扭曲变形, 发出万花筒的彩色光芒,紧接着,一切又恢复正常,脚下仍旧是金属和齿轮组成的钢铁站台。 他们已经到了巫师塔的上层。 谢依真的觉得, 巫师有很多黑科技完全没有推广开来。 比如刚刚把他们直接送到巫师塔上层的传送装置。 这种传送装置几乎每个巫师塔都有,它就是巫师们的楼梯,制作有些繁琐, 但决不困难。 如果能够在大陆上把这种传送装置推广开来,那岂不是能够大大缩短旅途的距离? 这就是一种bug级的交通工具。 假如能够在每个城市都搭建一个传送装置, 他也不需要坐着马车长途跋涉过来了。 本利克的巫师塔就像一个标本展览馆, 到处都是动物或怪物的标本, 谢依从一只张着大嘴的鳄鱼身边路过,推开镶嵌着雾妖头颅的大门,踏进去之前对雅各布吩咐道:“你现在这里待着,可以复习功课,不过不要乱走。” 雅各布点头应下,拿出书本开始翻阅。 里面又是一个传送装置,这个传送装置能把谢依直接传送到巫师塔的最顶层,即本利克的生活起居的那一层。 他很快就找到了本利克。 本利克虚弱地躺在实验台上,他脸色苍白的像一张纸,手背青筋毕露,他带了一顶用鹰身女妖的头颅制作成的帽子,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他长了两个头。 “你来啦。” 本利克虚弱地说,他的身体在不明显地颤抖着,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疼痛。 “你觉得我的帽子怎么样?” 虽然精神不济,但本利克还是兴致勃勃:“它很迷人,对不对?” 谢依:“……呃,是的。” “我知道你要用我的巫师塔开启巫师集会,所以我准备了很多帽子。” 本利克念了一串咒语,实验室的墙壁发出一声轰响,随后缓缓露出一个房间,房间里到处都是用动物或者怪物的头颅制作而成的帽子。 本利克要谢依选一顶喜欢的戴上,算是他送给谢依的礼物。 “我要给所有来参加巫师集会的巫师们都送一顶帽子。”本利克宣布道。 这个要求无伤大雅,谢依环顾四周,各式各样的帽子令他目不暇接,他选了一个雪兔滕怪的帽子戴上,白色让他感觉有点亲切。 “这顶帽子太适合你了。”本利克说。 他的嘴唇蠕动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好了,我准备好了。工具就在那里,你可以选你顺手的用。” 本利克努了努嘴,谢依朝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一排刀具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石台上。 “我准备好了。”本利克又重复了一遍,“有点丢人,是不是,我一想到我的肚皮就要被剖开,我就想发抖。” “你去选刀吧。”本利克说:“我研究过了,如果不解剖的话,没法把这毒素提取出来研究。” “我希望你能继承我的帽子。”他又开始讲他的帽子了:“最好是一天换一顶戴,因为我对它们的喜欢是一样的,我不想你冷落了它们中的哪一个。” 本利克讲帽子讲得滔滔不绝,这是他独有的压制恐惧的方式。 谢依:“……哪有一上来就解剖的?” 他说:“让我先检查一下。” “好吧。”本利克同意了:“先检查也可以。” “我希望你能在我死前把这个毒素研究出来。”他重申了一遍他的愿望:“我真的很想知道,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毒。” “介意把你的研究借给我看看吗?”谢依问,“这样或许可以节省一点走弯路的时间。” “你看吧,都在桌面上了。” 本利克写的实验总结很详细。 由于他不知道究竟是因为什么方式中的毒,身上的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所以他采用了很多方式检查自己。 羊皮纸上记录着,他通过了三种方式对自己进行研究,第一种是放血,试图从血液中找到毒素残留,从而展开研究,然而血液里一点毒素都没有,思路不对,失败。 第二种是催吐,然后研究呕吐物,不过这一点也没有取得进展,失败。 第三种,研究自己的血肉,本利克剜下一小块伤口附近的肉,对其展开研究,依旧一无所获,失败。 “我猜毒素应该在我的脏器里。” 本利克说:“必须把脏器取下来进行切片研究,要不然连毒素都找不到,研究也无从谈起。” “我准备好了,你来吧“,别忘了先给我施一个麻痹咒和束缚咒,要不然我可能会挣扎,影响你的研究。” 谢依头一次觉得有些无语凝噎,好半天,他才挤出了一句干巴巴的话:“你好配合。” “那当然了。”本利克说:“为了知识,这都是应该的,只可惜那些普通人根本不懂这个道理,我一拿他们做实验,他们就大叫,就算我承诺把研究出的知识分享给他们,他们也还是大叫,简直叫人受不了。” 谢依不能指责本利克,但也不愿意违心地支持他的观点,说什么是人就要懂得为知识献身。 他淡淡地说:“我有一个方法,不解剖你也能研究这个毒素。” 本利克的眼睛亮了起来,谢依看得出来他很好奇,不过最后本利克还是没有开口。 他很懂分寸,知道不能随意打探其他巫师的知识。 谢依念了一段咒语,然后半空中就出现了另一个本利克。 本利克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谢依招了招手,半空中的本利克就飘到了他的面前。 他说了一句:“我要开始了。”然后就剖开了“本利克”的身体。 剖开之后,谢依吓了一跳。 本利克的肚子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绿色嫩芽,看上去幼嫩可爱,青翠欲滴,但它们是扎根在本利克的血肉之上长出来的。 这真的是毒吗? 世界上有这么邪门的毒吗? 鉴于这时一个不科学的世界,谢依没有贸然下定论。 尽管他读过的所有书籍里都没有记载过类似的毒。 “我就知道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毒!” 本利克激动地说:“可以让我仔细看看吗?” 谢依没有意见,他把复制体本利克移动到本利克面前,让他仔细观察。 本利克伸手捻起一株嫩芽,使劲往外拔,哪怕手下就是他的身体的复制版,他也毫不留情。 绿色嫩芽深深扎根在本利克的脏器里,血肉中,本利克硬要拔出来的结果就是让被扎根的脏器也血肉模糊。 “快,研究研究它!” 本利克拔了两株,一株递给谢依,自己很着迷地盯着另一株看。 “我想做一个这样的帽子。”看了一会,本利克突然出声:“这很有意义。” 谢依:“……” 算了,你开心就好。 他全身心地投入到研究之中,反正复制体不用过多保护,谢依小心翼翼地用尖刀划开脏器,轻手轻脚的把一株嫩芽连根带出。 谢依研究了整整三天,才找出了克制这种“植物”的办法。 这种“植物”——勉强称作植物吧——有很强的避光性,只要有光照到它们的身上,它们就会开始缓慢地枯萎。 在光照之下,它们会开始“逆生长”,最终缩成肉眼不可见的微小粒子,回归“种子”的状态。 然而,如果之后周围的环境又恢复成了黑暗的状态,它们就会再度开始生长。 至于要怎么把缩小成微小粒子的这些“种子”一个不落地揪出来,谢依暂时还没有找到办法。 不过现在,能够抑制已经算是不错了,起码本利克不会这么快死。 确定办法有用之后,谢依就剖开了本利克的肚子,让他敞着肚皮被光照了三个小时。 等到本利克肚子里的嫩芽全部缩回种子状态后,谢依用羊肠线帮他把肚皮缝好,之后又在伤口上浇了一瓶治愈药水。 治愈药水的效果依旧很不错,本利克几乎瞬间就恢复了健康的状态。 “我现在感觉很不错。”他对谢依说。 尽管他之前已经做好了为追求知识献出生命的准备,但能不死还是不死比较好。 本利克没想过谢依会留下他的命。 他对此感到很疑惑。 只要他死了,按照他们的誓约,他的巫师塔就会成为谢依的财产。 一座巫师塔,意味着丰富且未知的知识,如果换成他是谢依,他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弄死,然后得到这些知识的。 所以谢依为什么不这么做? 难道知识对他没有吸引力吗? 本利克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他很直白,就差没直接质疑谢依头脑是否有问题了。 面对本利克的疑问,谢依轻描淡写的说:“如果是一年前的我,我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做。” 他努力把自己的目光聚焦在本利克的脸上,而不是他的帽子上,本利克恢复过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换帽子,现在他脑袋上顶着一堆触须,非常吸引人的眼球。 “但是现在,我发现了一件事,所以我意识到我不能那样做。” 谢依打了个哈欠:“这件事也是我要在巫师集会上提出来的,巫师集会三天之后开启,我会在那个时候详细说明。” 走出本利克的实验室之前,他还从帽子密室里随手拿了一顶帽子,准备带给雅各布。 当做是……呃……伴手礼?土特产? “楼下那个是你的学生吗?” 本利克问他:“他的天赋很一般,我想不通你有什么理由要收下他。” “算是半个学生吧。”谢依扶正自己头上的帽子,“看得顺眼就收下了,没什么理由。” 本利克的帽子不是一般的帽子,会随着佩戴者的心情发生一定的变化。 比如现在他很兴奋,他带着的触手帽子就触手乱挥,场面十分掉san。 谢依搞了很久的研究,此刻身心疲惫,感觉身体被掏空,他头上的雪兔滕怪帽子的两只兔耳朵就耷拉的垂了下来。 像一只失落的小兔子。 不过也只是像而已,本利克帽子上乱挥的触手只要一挥舞到谢依帽子的范围,谢依帽子上的雪兔脑袋就会张嘴把那段触手咬掉。 并且还会咀嚼,似乎吃得津津有味。 被吃掉几根触手之后,本利克立刻和谢依保持距离,免得自己的触手帽子继续遭到毒害。 谢依:“你为什么会想要做这种帽子呢?” 本利克兴致勃勃:“我成为巫师之前是个帽子学徒,我那个时候总是被我的师傅打,他还骂我说我永远也做不出好帽子,现在,我用实力证明了我可以,我的帽子一定是世界上最好的帽子。” 谢依商业性地敷衍附和:“……没错,我也觉得。” 第35章 (加更)你喜欢的国王,送你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 谢依在本利克的巫师塔里过得还算愉快。 本利克没有收回给谢依开放的巫师塔权限。 “这是我对你的报答。”他说:“你救了我的命,我给你巫师塔的权限,毕竟我们巫师讲究等价交换。” “你的命还不算救回来。”谢依提醒他:“那些种子会在黑暗中发芽, 过一段时间, 它们又会长出来。” 本利克摆了摆手:“没关系, 我们迟早能研究出怎么解决它, 等它长的差不多了, 我就把肚子剖开让光照它们, 至少我不会死。” 谢依复制了好几具本利克的身体用来给他研究, 他本来以为,面对自己的身体,本利克多多少少应该会有些下不去手,没想到本利克毫不犹豫, 操起刀就把自己的身体拆得七零八落。 “这有什么下不去手的?” 本利克手上动作不停:“要是我会这种巫术, 我就不用到处去抓普通人了。” “用自己做实验多省心啊,不会大叫, 也不会想着要逃跑。” 谢依不着痕迹地观察本利克,觉得本利克和雅各布完全不一样。 本利克原来认为自己必死无疑,因此对谢依提出要用他的巫师塔开启巫师集会这件事不怎么抵触,然而现在他不必死了, 心里就有了点想法。 但是承诺在先,不好反悔,本利克就拐着弯提条件。 “谢依, 你应该明白巫师塔对一个巫师的重要性吧?” “我知道。”谢依知道本利克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他并不担心。 他把雪兔滕怪帽子放在桌上, 捻起一颗颗葡萄喂兔子, 兔子吃得津津有味, 他rua了一把兔子脑袋,手感很好,他很喜欢。 “不过既然你已经把开启巫师集会的消息送出去了,现在临时改地点也不好。”本利克凑过来,他今天戴了一顶多眼怪帽,脑袋上顶着几十个眼球,本利克的心情实时反馈在这些眼球上。 谢依非常清楚的看到,这些眼球正在奸诈地滴溜溜乱转。 谢依:“……” 冒坏水时,请先摘帽,要不然我想装作看不见都很难,谢谢。 他不为所动地继续给自己的兔子帽喂葡萄:“你之前在通讯里答应过我的。” 本利克脑袋上的眼球转得更快了:“我那时候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我才答应的。” 谢依冷漠道:“怎么,你想死?” 本利克:“不不不,我不想!” “我就是想问问,”本利克干脆开门见山:“你那个复制人躯体的巫术叫什么?你愿不愿意教我?我会出足够的价钱!” “你是说那个巫术啊,它就叫复制术。” 本利克睁大了眼睛看他:“复制术?” 谢依:“是的,怎么了?” 本利克痛心疾首:“你自己起的名字吗?” 谢依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了点头。 本利克:“你怎么能这么随便?” 谢依觉得叫什么名字都一样,“那你说一个不随便的名字?” 本利克很不满意:“这怎么能随便说?应该先看书,从书里选一个最贴切的才行。” 谢依耸了耸肩:“那就叫复制术了。” 他又塞了一颗葡萄给兔子帽,兔子帽吃得很满足,正在吧唧嘴。 为了避免本利克继续在名字上纠缠,谢依赶紧转移话题:“你明天就可以学到,我会在巫师集会开启的时候教给所有巫师,不过我到时候会宣布一件事,只要巫师们都能遵守,我就教。” “真的吗?”本利克立马忘了名字的事,和他脑袋上的眼球一起喜上眉梢,“你真是个好首领。” 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本利克对接下来的巫师集会燃起了无与伦比的热情。 他从谢依那里要来了参与集会的巫师们的名单,熬夜通宵,准备了一百顶帽子。 “只准备六十六顶怎么行?”本利克说:“一百顶的话,可以让他们自己选喜欢的,就算最后一个来的巫师也有挑选的余地,可以选到喜欢的,而不是别人剩下的。” 谢依:突然觉得本利克很会做人。 巫师集会开始的那一天,巫师们用各种千奇百怪的方式到齐了。 有骑着扫帚来的,有乘坐巨大青蛙跳来的,有骑着怪物飞过来的,总之千奇百怪,让谢依这个半吊子巫师大开眼界。 半天过去了,巫师们全部到齐,在本利克的热烈推销下,每个人的头上都顶着一个活帽子,乍一眼看过去,简直妖魔狂舞。 巫师们并不在意帽子会实时展露出佩戴者的心情这个功能,巫师们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心情是否被泄露,一个个都选了自己喜欢的帽子戴上。 帽子一顶到头上就开始乱动,不过没人介意。 ——反正帽子又不会乱叫。 而巫师们全都不是空手来的,他们每个人都带了些礼物来送给谢依,例如比较稀有的炼金材料,奇奇怪怪的魔法植物,甚至还有巫师带了一个装在笼子里的普通人过来。 “我已经和他达成协议了。”巫师说:“我给了他家里一袋金币,他就同意把他自己卖给我。” 笼子里的普通人在众多巫师的注视下不敢说话,只唯唯诺诺地点了头。 十分惊恐。 还有一个沉默寡言的女巫从她的空间戒指里拿出一个大箱子放在谢依面前,简短地说:“你喜欢的国王,抓来了,送你。” 女巫帽子上的食人花上下砸了砸牙齿,扭了扭腰——如果那能算作是腰的话——生动形象地做出了一个得意的表情。 谢依:“……???” 什么? 国王? 不不不,一定是我听错了! 不可能的! 他迟疑地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居然就是塞希图斯?!!! 这宛如晴天霹雳,谢依不敢置信,表情管理有点不到位。 女巫注意到了,有点疑惑:“你,不喜欢吗?我问了,雅各布,雅各布说,你喜欢。” 她太久没有和人说话了,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不太连贯。 雅各布啊雅各布,你真是个长舌妇啊! 已经成为了国王陛下的塞希图斯被装在箱子里,他的长手长脚略微委屈地缩了起来,眼睛闭着,似乎是陷入了沉睡,还没醒过来。 谢依:“……谢谢,我很喜欢。” 本来巫师们没有在巫师集会上给巫师首领送礼物的习惯,不过谢依这一次特地在消息里面注明了他会在巫师集会上教所有巫师一个新的巫术,于是他们就带礼物来了。 巫师集会的第一天是用来修整的,确定所有巫师都到了之后,谢依就带着巫师们赠送的众多礼物回了自己房间。 当然那个普通人他其实很不想要,不过如果他也不能拒绝收下。 没关系,到时候带回他自己的巫师塔里,让他和其它巫师学徒待在一块儿,如果对方天赋实在不行,就找个时间把他放走。 ——说实话他最不想要的是被装在箱子里送给他的塞希图斯。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 谢依神情严肃地盯着箱子里的塞希图斯。 他该怎么处理这个“礼物”? 趁塞希图斯还没醒,偷偷把他放回去这个方案可行吗? 他回想了一下从这里到达奇王国的路程……那是相当的远,起码也得走个八九天。 这简直是个烫手山芋,他该怎么办?! 好想就这样把他扔掉,但是又不行。 要扔也得等巫师们都离开了才能扔。 ……塞希图斯为什么就不能争气一点?怎么又被巫师抓来了? 你就不能保护好你自己吗?! 好吧,现在大局已定,他无法更改,注定是要暂时和塞希图斯相处一段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他该怎样糊弄过去? 谢依本来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这个麻烦制造机的。 算了,不管怎么样,先给他施几个束缚咒再说。 谢依施了束缚咒,觉得还是不够保险,又拿了条绳子准备把塞希图斯绑起来。 塞希图斯睁开眼的时候,看见的场景就是谢依拿着一条绳子准备捆他,但是又因为他被装在箱子里,有点不得要领。 巫师抿着唇专心致志地用绳子对付他,但这都不能第一时间吸引塞希图斯的注意力 ——巫师戴了一顶奇怪的帽子,帽子上的兔耳朵竖的高高的,发现了他的视线之后,圆溜溜的红色兔子眼睛还瞪了他一下。 巫师这是……在干什么? 非常罕见的,塞希图斯的思维停滞了几秒钟。 他看着巫师那张漂亮的脸,又看了看巫师头上戴着的兔子帽,他的心里仿佛升起了某种念头,但仔细一找,又似乎没有。 巫师忙着捆他的动作停了下来,一双黑色的眼睛毫不躲避的迎上了塞希图斯的视线。 他头上的兔子耳朵高高竖起,还很机警地抖了两下,那双红通通的兔子眼睛也警惕地看着他。 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 然后塞希图斯的轻笑声打破了沉默。 他好似全然不在意自己现在的处境,一如既往地彬彬有礼:“巫师阁下,又见到您了,日安。” 巫师冷漠地看着他:“国王陛下,你又一次落到了我的手里,你可真不谨慎。” 巫师的面容和话语那么冷酷,但头上纯白色的兔子耳朵不安地动了动,就连那双兔子眼睛也好似有些惊慌地眯了起来。 塞希图斯看着他,突然想要笑,他也这么做了。 “真对不起。”国王的样子狼狈,但他的笑声却越来越大,“我亲爱的巫师阁下,不过,其实我还挺愿意和您再见面的呢。” 第36章 他更可能是王室成员 谢依不知道塞希图斯为什么突然笑出声, 他警惕地看着塞希图斯,不露声色地观察塞希图斯身上的束缚咒是否还有效果。 他皱着眉看塞希图斯,发现对方看上去颇为愉悦。 谢依:……??? 他顺着塞希图斯的视线探究原因, 然后发现对方的视线主要聚集在他的头顶上。 ……塞希图斯在嘲笑我! 谢依假装无意的把雪兔滕怪帽子取下来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耳朵有点发烧。 在其他巫师的面前他戴着这顶帽子完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因为大家头上都戴着帽子, 大哥不笑二哥。 除此之外,尽管只相处了非常短的一段时间, 谢依还是很自然地融入了巫师们中间,这些醉心研究, 沉迷于知识的巫师很好融入, 谢依能很轻易的从他们中间找到归属感。 他们是他的同类。 所以他可以毫无心理障碍地顶着兔子帽招摇,完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 但是在塞希图斯面前就不一样了。 蝙蝠侠布鲁斯可以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出现在他的管家阿福面前, 且完全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但要是让他穿着毛茸茸的睡衣出现在他的敌人小丑面前……画面太美简直不敢想象! 面子都丢尽了! 他刚才为什么没有想到要先把帽子摘下来? 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的最大失误! 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只要我不觉得尴尬, 尴尬的就是别人。 谢依放好帽子之后, 面无表情地盯着还待在箱子里无法动弹的塞希图斯, 眼神非常冷漠。 你还笑呢?有什么好笑的? 也不想想你自己,你现在落到了我,一个和你有仇的邪恶巫师的手里。 你的性命堪忧你知道吗! 可能是谢依的眼神太过冷漠,塞希图斯止住了笑声,他抬起眼正视谢依, 语气仍旧轻松:“怎么,我的巫师阁下,难道您打算就这样让我待在这个箱子里吗?” 他完全没有提起自己被抓的经历, “这箱子对我来说有些太小了, 如果您真的希望我待在箱子里, 那么我也愿意从命,只是我仍旧希望您可以让我从箱子里出来。” 这话说的彬彬有礼,任谁也挑不出错处来。 谢依没接他的话,确定束缚咒对塞希图斯有效之后,他就用一个漂浮咒把塞希图斯从箱子里弄出来,然后用手上的绳子绑他。 他把塞希图斯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多绕了好几圈,绑的严严实实的,塞希图斯绝对挣脱不了。 保险起见,他还把塞希图斯的脚也一起绑住了。 确认无误之后,他就让塞希图斯靠墙站着——在离谢依最远的那个房间角落里。 被完全绑住的塞希图斯让谢依非常有安全感,他检查了一下用来放着塞希图斯的那个箱子,把塞希图斯掉在里面的王冠捡起来,准备给他戴回去。 刚走到塞希图斯的面前,谢依就非常清楚的感觉到了对方的身高碾压,塞希图斯好像又长高了一点,谢依需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楚对方。 有一点恼火。 谢依改变主意了,他把手上的王冠放到桌面上,拿起雪兔滕怪帽子,直接扣在塞希图斯的头上。 “这算是友谊的证明吗?” 塞希图斯微笑着说:“您要和我互相交换佩戴的冠饰?” 他说话的时候,谢依就盯着塞希图斯的头顶上看,兔子帽上的两只耳朵直直地竖了起来,红色的兔子眼睛也略微眯起,一幅警惕又提防的样子。 这就对了。 谢依能通过帽子的变动发现塞希图斯的心情变化,这样要是塞希图斯想对他不利,他就能提前发现端倪,从而有准备。 他看着塞希图斯头上的兔子帽,觉得很解气。 不过这还不够,谢依拿起塞希图斯的王冠戴起来,享受一下当国王的待遇。 王冠顶在头上的感觉不怎么样。 王冠冰凉,而且很重,就谢依个人感觉,好像是在头上顶了一块石头。 体验感一般。 而且他也没有感觉到什么得到权力的满足。 这也正常,毕竟这是塞希图斯的配件,不是他的。 戴了一会就不愿意戴了,摘下王冠放到桌上。 塞希图斯看着谢依,巫师的状态明显比在达奇王国的王宫里更加轻松自在,他的身体很放松,这是只有处在安全环境的状态下才会有的状态。 他看着巫师漫不经心地把王冠戴起来,心里却并不愤怒。 塞希图斯并不看重外物,况且他能看出来,巫师戴王冠是故意要惹他生气。 似乎是因为刚刚在他的面前丢了脸面,便想报复回来。 因此,他平静地看着巫师把原本只有他才能戴着的王冠戴到头上,心情十分平静。 直到巫师转过身来。 或许是为了进一步惹怒他,巫师神情略带挑衅,漫不经心地扶正了王冠。 漆黑的发被王冠的冠箍全数拢住,很自然地垂下,巫师的面容在黑发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白皙,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段时间没见,塞希图斯觉得巫师的样貌比从前更加漂亮,好看的眼,姣好的唇。 而巫师还带着王冠。 塞希图斯微笑了起来。 通常情况下,国王夫妇都会佩戴王冠,以宣告国王和王后的联合统治。 王后的王冠有大有小,一般情况下王后佩戴的王冠会比国王的王冠要小许多。 然而,只要王后足够优秀,或者国王足够喜爱他的王后,那么王后佩戴的王冠就会是那顶和国王的王冠一模一样的。 达奇王国的王宫里也存放着一顶“女王王冠”,女王王冠和国王的王冠没有任何区别,它们同属于双王冠,只不过女王王冠被封存了很久,近几代王后都没能得到佩戴它的资格。 而现在巫师主动戴上了塞希图斯的王冠。 就好像他主动戴上了王后王冠一样。 在塞希图斯看来,谢依的举动就像是主动走进了圈套一样。 巫师是那样避之不及,不愿意成为我的王后,可是他现在却主动戴上了冠冕。 塞希图斯感到一阵无言的愉悦。 他紧紧盯着巫师,唇角轻轻勾了起来。 谢依把王冠放好,然后转头去看塞希图斯。 他戴王冠的目的是为了惹塞希图斯不高兴:塞希图斯是国王,基本上应该可以类比为他的国家古代时候的皇帝。谢依根据自己看过的历史书,明白皇帝是决不允许别人动那些代表着皇权的物品的,比如说什么龙袍啊,玉玺啊,等等,别人要是碰了,皇帝就会勃然大怒。 王冠应该是王权的象征,他这样随便地戴上了,塞希图斯就算不生气,至少也会有点不痛快。 所以他全程注意着塞希图斯的反应。 塞希图斯的表情管理一流,光从他的表情上,谢依什么也看不出来。 不过现在他有了一个读心利器——本利克制作的帽子。 塞希图斯头上的兔耳朵微微摆动了几下,一双红色的兔子眼睛眯得更细了。 谢依对兔子的肢体语言没有什么研究,不太清楚这代表了什么意思,不过想来应该是不愉快吧? 塞希图斯不高兴了,他就高兴了,而且现在塞希图斯也戴了一回兔子帽,两人算是扯平。 谢依估算了一下塞希图斯的视线范围,确定对方没法看到自己在干什么之后,就背对着塞希图斯坐在宽大的书桌前,拿出一本巫术书来看。 塞希图斯站在角落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两只脚踝也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起,再加上巫术给他施的束缚咒,他现在完全无法动弹。 不过他并不恐惧,因为他知道巫师不会杀他。 而且,如果他猜地的没有错,恐怕巫师很快就会把他送回去。 他也不必担心他的王国,在巫师把乌瑟斯那具身体放逐出巫师塔之后,塞希图斯就控制着那具身体前往达奇王国。 实际上,他原本是想要杀死那具身体的,然而最后却并没有动手。 因为他发现,他的意识到了那具身体里之后,会受到那具身体本身的性格影响,例如性情阴郁,更加冷漠,而且更加热爱血腥的东西。 这种感觉颇为奇怪,而且古怪的是,他的意识到了乌瑟斯的躯体里时,并不会感觉头疼。 于是他大部分时间都将意识放到那具身体里,处理各种事物的时候,出面的都是乌瑟斯那具身体。 根据他在巫师那里看到的内容,或许是占据了乌瑟斯身体的那块灵魂碎片更加强壮,所以灵魂足够和那具身体适配,因此不会头疼。 他站在墙角,注视着巫师的背影,对自已原来的猜测更加肯定了些。 巫师坐在书桌前,脊背挺直,体态十分优雅,而平民是不会有这种下意识的自觉的,就连大部分小贵族也不会有。 像谢依这样下意识挺直自己的脊背,坐姿端正优雅,而且十分注重整洁的状态,基本上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礼仪修养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谢依一定生活在一个相当奢华的环境中,才能这样一举一动毫不做作,自然且优雅。 除了坐姿之外,塞希图斯还仔细观察过谢依进餐的状态,谢依能十分自如地使用刀叉,且刀叉不会剐蹭到餐盘,从而发出刺耳的声音,不管是吃肉排还是喝汤,谢依的举动都很赏心悦目。而且谢依从来不会对食物表现出渴望且贪婪的样子,不管多么美味的食物,他都情绪平平。 这一定是因为他从小就用惯了珍馐美味,常人眼中的佳肴在他看来不过是平常。 或许……谢依不仅仅是贵族,他更可能是王室成员。 不是刚登位的国王,就是受宠的,注定是继承人的王子。 巫师把玩他的王冠时,态度十分随便,仿佛那不是王权的象征,只是一个比较有趣的饰品。 王冠对他来说都是平常之物。 这片大陆上大约存在着一百多个国家,其中有强大的国家,也有弱小的国家。 那么,我亲爱的巫师阁下,您是哪个国家的王子,或国王呢? 第37章 (加更)国王真的很好玩吗? 夜幕降临, 所有巫师都聚集在餐厅里用餐。 长长的餐桌边坐满了巫师,桌上摆放着各种菜肴。 因为谢依是巫师集会的首领,所以他坐在首位。在他的位置上, 他可以很清楚的看见所有巫师的状态, 借着帽子的作用,谢依能很清楚的看出来, 大部分巫师都在心情平和的用餐。 餐桌上很安静,时间才过去一小会, 就有一大半巫师吃完了。 结束晚餐的巫师靠在椅背上,有些拿出书来看, 有些用餐盘里的剩菜剩饭练习巫术, 有些很安静地坐在原地自言自语,还有一些把宠物带上餐桌的巫师正在精心喂养他们的宠物。 宠物包括各式各样的小怪物, 蟾蜍,蝙蝠……谢依甚至还看到有一个巫师从水果篮里拿了一串葡萄喂他的小猴子。 只有一个巴掌那么大的小猴子, 金色的! 他想…… 不不不, 他不想! 他不能背叛他的宝贝和甜心! 巫师们没有一个离席的, 吃完了就坐在原地自娱自乐。 巫师们吃饭的速度普遍很快,谢依虽然大部分时间讲究细嚼慢咽,但需要的时候他吃饭的速度也可以非常快。 这都是他在地球上练出来的,他的职业注定了他吃饭的速度会很快。 晚餐结束之后,就是巫师集会的餐后讨论时间, 具体作用是给明天的巫师集会作一个简短的说明,让所有来参加巫师集会的巫师们都明白接下来要干什么。 如果太无聊的话,会有巫师选择提前离开。 谢依简单地说:“明天我会把我新研究出的一个巫术分享给你们。” 他已经基本摸透巫师们的性格了, 就没有说一些漂亮的场面话, 直接开门见山。 谢依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本利克, 本利克对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于是谢依就轻声念了一段咒语。 咒语念完之后,十几个“本利克”漂浮在了空中。 巫师们一开始还有些摸不清楚情况,有些懵懵地看着漫天的本利克,不知道谢依是想要做什么。 素材到位,谢依继续往下说:“这就是我要分享给你们的巫术,它的作用是可以直接将一个人的身体复制出来,除了没有意识,这具身体的一切都会和被复制的那个人一模一样,而且,它是活的,心脏会跳动,血液会流,用它做任何实验都和用普通人做实验没有差别。” “这是用本利克为原型复制出来的身体,你们可以检查一样,看看它们和我刚才说的有没有出入。” 巫师们坐不住了,他们站起来,三三两两围成一圈,研究本利克的复制体。 有的去试探鼻息,有的去摸体温,还有的直接拿刀放血,更有甚者,当着大家的面就开始活体解剖。 “没错,真的和活人一模一样!” “看,心脏还在跳。” “等我给它注射一点毒药,看看反应怎么样。” “身体里怎么会有一些小小的绿色嫩芽?这是什么东西?我拔几个下来看看。” 总之各种测试方法非常凶残且血腥,餐厅里弥漫着一层血腥味,然而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依:“……” 他扭头去看本利克,只见本利克非常安详地坐在位置上,帽子上的触手扭来扭去,一副非常骄傲的样子 一点不适都没有。 ……好吧,不是很懂你们巫师。 谢依耐心地等了十几分钟,直到所有巫师都确认完毕,坐回位置上,他才继续往下说。 不过巫师们明显有些坐不住了,通过他们帽子传达出来的情绪判断,他们很急,恨不得现在就是明天。 但谢依开口说话了,他们还是按捺住急切地心情,安静地听下去。 “不过我的巫术不是无偿分享,我需要你们向我保证,学会了这种巫术之后,不再用任何普通人进行试验。” 谢依扫视了一眼全场,发现绝大多数巫师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明显是觉得谢依的这个要求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不过没有一个出声反对,也没有任何人心怀不满。 本利克的帽子简直是堪比读心术的利器,谢依能利用它迅速掌握局面。 确定没有巫师对他的要求有不满之后,谢依伸出手: “原因我明天会详细说明,现在,如果你们同意我的条件,就让我们来立下誓约,我会在明天将我研究出的这项复制活体的巫术分享给你们,你们学习了这项巫术之后,不再用普通人做实验,且如果你们将这项巫术传授给你们的学生,你们也会要求他们不再用普通人做实验。” 虽然心怀疑惑,但所有巫师都立下了誓约。 谢依很满意,继续说第二件事:“除了分享巫术之外,我们还能一起研究一种新的毒素,中毒的人是本利克,一种未知的毒素让他的身体内部长出了许多植物一样的绿色嫩芽,我们可以利用他的复制体来研究这种全新的毒素。” 明显,这件事对巫师们的吸引力也很大,他们把目光聚集在本利克的身上,眼睛睁的很大,充满探究欲。有一些巫师已经悄悄昧下了谢依刚刚放出去的复制体本利克,准备今天晚上就通宵搞研究。 “最后一件事。”谢依回想着自己修改了好几遍的稿子,平静地说:“我们要讨论一下我们对待普通人的态度,以及巫师越来越少的情况和会带来的后果。” 最后一件事没怎么能吸引巫师们的兴趣,不过这也是必然的,谢依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是现在,他首战告捷,巫师们基本上都很配合,因此,他很自然地拿出了一个箱子,打开箱子之后,里面就是很多长方体的水晶板。 这是谢依根据地球上的手机制作出的简单版异世界“手机”,目前只有聊天这个功能,不过支持“建群”,谢依已经建了一个大群,巫师们也可以根据他们的需要自己建立小群。 这个能更方便的巫师们交流,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这样对谢依之后地计划很有帮助。 毕竟巫师们就这么小猫两三只的,要是关系还不好,那就更糟了。 而且,这也能为谢依之后尝试推广各种巫师们的“黑科技”打下基础。 水晶板的运转的能量就是巫师们的巫力,基本上一个星期充一次就够用了。 至于输入法,支持语音和打字两种,这个世界的文字是字母文字,所以简单方便,只要把字母表排列一下,往上面一放就可以了。 他给每个巫师发放了一个,说明了使用方式之后,巫师们的情绪显然十分沸腾。 具体表现为“群”里的消息刷屏一样飞快闪动。 谢依注意到,基本上所有巫师都选择了匿名。 但是,只要谢依想,他还是能够知道他们的名字的,这是他给自己上的一层保险。 他设置了一些敏感词汇,只要巫师发的消息里包含这些敏感词汇,他就能立刻发现。 敏感词汇例如“抓普通人”,“诅咒xx”之类的。 这是一层防线,也能让他更清楚的确定巫师们的性情。 虽然确实侵犯了巫师们的隐私,不过他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谢依没有忘记,他最重要的目的是保住自己的命。 而这能让他更好的把握局面,从而确定自己接下来的计划。 巫师们很快就聊了起来,光看文字,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群社交达人。 【我死了也要把水晶板带进我的坟墓里!】 【谢依你是怎么想到制作这个东西的?你太聪明了!】 【谢依,如果我把水晶板拆了,然后装不回去了,你会再给我一个嘛?】 那个给把塞希图斯抓来装进箱子里当做礼物送给谢依的女巫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上的水晶板,她运指如飞,两个大拇指动得快极了,她已经把字母排列方式背熟了,打字速度快的不得了。 这次来集会真是来得太对了!她想,有了这个水晶板,她就再也不用和人讲话了! 谢依这个巫师首领特别好!听雅各布说他喜欢玩达奇王国的国王,不过天下国王都一个样,所以说不定他也会喜欢其他国家的国王,到时候她多抓几个送给谢依玩! 谢依:……我谢谢你啊姐姐,不过还是不必了 聊着聊着,巫师们的话题就歪了。 经过雅各布的宣传——为了不让自家导师丢面子,雅各布尽力掩盖了谢依到达奇王国是因为所谓的预言,毕竟巫师们从来不相信预言,只有祭司那种和神明沾边的才会相信那些神神叨叨的预言。 他怕要是谢依到达奇王国的“真正”目的被巫师们知道之后,他家的导师会受到巫师们的嘲笑。 要保住导师作为巫师首领的威严。 于是他就把锅全都推到塞希图斯的头上,说谢依之所以在达奇王国那个又远又偏的小国家待了半年时间,全都是因为他喜欢玩达奇王国的国王,玩了半年不玩了,就回来了。 在雅各布看来,谢依用塞希图斯试药,并且在试药过程中百般欺负塞希图斯的行为,就像玩玩具一样,塞希图斯就是那个玩具。 而且这很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起码在他看来没有不对劲。 【谢依,国王真的很好玩吗?要怎么玩?】 这虎狼之词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出现在群聊里,发出消息的巫师顶着匿名的头衔。 谢依心梗了一下,迅速地看了一眼在场巫师们的帽子。 所有巫师都很纯洁。 ……毕竟以他们单纯的大脑,加上常年封闭在巫师塔里不问世事的状态,第一时间还想不到男人和男人之间的那种关系。 而且巫师大多追求知识,摒弃情欲,所以也不会把谢依往不纯洁的方向想。 在他们看来,谢依能研究出那么有用的巫术,还能制造出这么好的水晶板,理应没有世俗的欲望。 他正打算含糊其辞地回一句,雅各布就热心回答: 【导师是用他来试药。】 【试药吗?那很好啊,我们能不能一起玩?我这一次没带试药的人来。】 谢依:【不,我已经不用普通人试药了。】 【那国王还有什么用?把他扔了吧,反正不能玩他了。】 谢依:…… 各位同事,我们能换个话题吗? 终于结束了,回房间的路上,谢依身心俱疲,考虑到塞希图斯还待在他房间里,顺便打包了一份晚餐给塞希图斯带过去。 不过雅各布非常贴心,秉承着一切为导师服务的态度,用他的细心想了一下: 已知:导师不用普通人试药了 条件:导师把国王带回了房间而不是随便把国王扔掉,也没有把国王和那个送给他的普通人一起放到下层的巫师学徒里,回去的路上还亲手(划重点)给国王带了晚餐 求问:导师究竟想做什么? 答案两个,一,导师骗人,他还打算用国王试药;二,导师想放松心情,愉快一下。 雅各布想也不想就选了二。 导师怎么可能会骗人呢?一定是这个国王教坏了他的导师,让导师犯了男人都会犯的错,但是导师是不会有错的,为了导师能更愉快…… 他悄悄地给谢依塞了一瓶东西。 这是他本来打算拿去卖钱的,不过自从跟在谢依身边之后,他就不需要为生计发愁了,这就一直留了下来。 谢依:“这是什么?” 雅各布含含糊糊:“导师,这是很多贵族都喜欢用的东西,听说效果不错。” 谢依:“???” 什么东西? 他随手往空间戒指里一放,准备等回房间再仔细看。 第38章 这是我给你仅有的优待 回到房间之后, 谢依开始考虑这段时间他该怎么安置塞希图斯。 在把那个普通人直接放到下层,让他和本利克的其他巫师学徒待在一起的时候,谢依也想过他要不要干脆把塞希图斯也放下去。 把这个大麻烦往下层一放, 然后谢依就完全不用操心他,可以专注在巫师集会上。 一个非常好的选择! 不过谢依最后还是没有这样做。 不是他想给自己找麻烦, 实在是塞希图斯身份特殊,让他顾虑良多。 首先, 最让谢依忌惮的就是塞希图斯的主角身份, 毕竟在手稿故事里, 塞希图斯不管干什么都一帆风顺,想要什么都能心想事成——当然,这很可能是因为作者不愿意在剧情方面做出努力,选择偷懒。 一帆风顺没有挫折的剧情好写极了, 寥寥几笔就能顺水带过, 这样那位不知名的作者就可以光明正大的用许多笔墨去描写塞希图斯的残忍行为, 满足他个人对血腥暴力的特殊癖好。 注意了,重点不是作者的血腥暴力爱好,也不是塞希图斯的残忍行为,而是塞希图斯的“一帆风顺”和“心想事成”。 谢依之前也有过几次和塞希图斯交手的经验,明明他是巫师,占据上风,塞希图斯居然还能找到机会, 凭借实力或者运气反制他。 这一切都能说明塞希图斯的主角光环十分巨大。 把塞希图斯这么一个脑门上印着“气运之子”的主角放到巫师塔下层去, 谁知道他会不会搞出什么东西来? 别忘了, 塞希图斯对巫师还怀着仇恨——尤其是对谢依——要是来个万一, 那么这座巫师塔里的所有巫师都变成了塞希图斯的经验包怎么办? 多妙的机会呀, 所有巫师齐聚一堂, 完全可以一锅端了,简直太方便了,天赐良机啊。 至于塞希图斯一个普通人,怎么把一整座巫师塔里拥有超凡力量的六十多个巫师一窝端了…… 大家应该都看过小说,所以应该基本明白,主角要是真的想做,决没有做不到的。 上天都会给主角让路,毕竟这个世界就是为他而生的。 不行,绝对不行。 这么个危险人物,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比较安心。 谢依也不敢对塞希图斯采取极端手段。 就算抛去他的道德良知和底线这些因素,如果谢依真的决定要对塞希图斯下手了,那到时候死的会是塞希图斯还是他,这个结果真的不好说。 还是那句话: 他、可、是、主、角、啊! 就算谢依万事俱备了,也用实力碾压了主角,保不准在他真正下杀手的时候,天上来一道雷劈他怎么办? 就算没有雷劈他,他也成功把塞希图斯杀死了,但这可是一个存在着神秘力量的世界,假如塞希图斯死后变成了幽灵怎么办? 主角总能绝处逢生。 那可真就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谢依一点也不想变成塞希图斯的经验包。 他还想好好活下去呢。 其次,就算不考虑塞希图斯的主角身份,但塞希图斯还有一个社会身份。 他是国王啊,虽然是个小国的国王,但也是国王啊。 如果谢依随便把塞希图斯放到巫师塔下层去,然后那些巫师学徒因为嫉妒塞希图斯的身份和地位,想要聚众霸凌他,结果要么是那些巫师学徒有个万一,要么就是塞希图斯有个万一。 巫师学徒出事还好说,顶多是本利克那里不太好交代,假如塞希图斯出事了。 一个国家的国王,在巫师塔里出事了。 那不是贵族,那可是国王啊! 万一其他国家的王室唇亡齿寒,觉得巫师无法无天,下定决心要付出一切代价铲除巫师怎么办? 就算他们下不了这个决心,巫师的形象也绝对会更差。 本来就不怎么好了,再雪上加霜,简直糟透了,对谢依接下来的计划也非常不利。 全盘考虑下来,最佳选择就是把塞希图斯这个大隐患放在眼皮子底下,严厉监视,谨防他搞小动作。 起码这样他可以争取把各种祸患扼制在萌芽里。 他为什么就这么不幸呢? 谢依在心里唉声叹气,很不想面对房间里的塞希图斯。 本来还想着要不然饿塞希图斯几顿,把他饿得没力气了,自然也就没心思搞事了。 后来想想还是放弃了。 先正常养着塞希图斯几天吧,等巫师集会结束了再说。 这次的巫师集会非常关键,谢依不想让它有任何隐患。 他推开卧室的门,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墙角的塞希图斯。 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就算谢依还是很欣赏塞希图斯的脸,但也不代表他就愿意承担塞希图斯可能会带来的麻烦了。 “夜安。”塞希图斯微笑着对谢依问好,谢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真的好想把塞希图斯再装回箱子,盖子一盖,世界都更美好一点。 这一次他非常谨慎,推开门之前就把帽子摘了,决不会再犯之前那种错误。 谢依把塞希图斯用漂浮咒移动到和他的卧室只有一墙之隔的房间里,他特意出去了一趟,把房间的正门变换成了墙面,门开在他房间最偏的一个角落里。 然后他把塞希图斯往椅子上一放,晚餐摆到桌面上,觉得自己仁至义尽了,打算离开。 塞希图斯看着巫师明明心情不好,看上去也不想搭理他,但还是给他带了一份晚餐。 觉得很有趣。 是那则预言在制约他吗? 如果是,那么那则预言的条件也太过苛刻了,如果不是,那么巫师又是出于什么考虑,抱着什么样的心情为他带晚餐呢? 巫师给他带的晚餐明显经过精心挑选,有荤有素,还有一碗汤。 假如真是因为预言制约,那巫师大可敷衍了事,不必这么用心。 里面一定还有他不知道的地方。 谢依:你想太多了,我们医生讲究营养搭配,下意识的职业习惯罢了。 塞希图斯得不到足够的信息,巫师的做法又的确非常古怪,他便用自己已知的条件进行推理。 他本来已经大致认定谢依是某个国家的王室成员,现在谢依的做法让他更加肯定。 巫师对他没有好感,这是塞希图斯可以确定的。 那么巫师这么做的原因大概是基于他的身份,因为他国王的身份,所以习惯性地给一些优待。 于是塞希图斯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即:谢依一定是某国的王室。 只有同为王室成员,才会有这种想法,给地位相当的人一些尊重。 “请等一下。”塞希图斯语气温和地叫住准备离开的巫师。 谢依冷酷地问:“你还有什么事?” 塞希图斯仿佛十分无奈地笑了笑:“我亲爱的巫师阁下,我非常感激您为我带来晚餐,但是我现在无法用餐,您能否为我解开束缚?等我用完餐之后,如果您依然打算禁锢我,我会很乐意从命的。” 谢依:“……” 是哦,忘了塞希图斯现在既被束缚咒束缚着,又被绳子绑着,没办法自己吃饭。 如果要让塞希图斯自己吃饭,那么谢依得解开他的束缚咒,还要松开绑在他双手上的绳子。 可是这样很危险,谢依不愿意这么干。 “或者。”就在谢依思考对策的时候,塞希图斯开口提出建议。 他彬彬有礼,但是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我知道您十分忌惮我,所以如果我真的那么令您感到恐惧的话,我也可以继续保持现在的状态。” “只不过麻烦您了,阁下,您亲手喂我,我会感到极大的荣幸。” 塞希图斯出言试探。 他现在完全被束缚着,以巫师的骄傲,在他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之后,谢依应当甩门而去,就让他饿上一晚。 如果角色对换,他处在谢依的地位上,有人敢这么挑衅他,他宁愿承受痛苦也要好好“招待”那个敢冒犯他威严的人。 所以巫师会怎么做呢? 塞希图斯观察着巫师的神情,耐心地等待着。 谢依有点恼火。 塞希图斯这是在明晃晃地挑衅他。 他就差明说:如果实在怕我,不给我解开束缚也可以,我也能接受,毕竟我太让你害怕了,只不过要麻烦你喂我了。 瞧不起谁呢! 他迅速在心里权衡。 如果把塞希图斯的束缚咒解开了,也把他手上的绳子解开了,他会不会对谢依产生威胁? 有可能,但是概率比较低。 只要谢依时刻注意塞希图斯的动作,准备好束缚咒就可以了。 塞希图斯一有异动,他就把束缚咒甩过去,安全性还是很高的。 塞希图斯时刻注意着谢依的表情,他发现巫师已经做好决定了。 所以,巫师究竟会怎么选择呢? 他看着巫师朝他走过来,绕到他身后解开了他手腕上的绳子,然后到距离他较远的地方站定。 “这是我给你仅有的优待,你最好不要惹我发怒。” 巫师阴恻恻地说,似乎想要借此吓住他。 然后巫师解开了他身上的束缚咒,塞希图斯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又恢复了控制,只有脚腕还被绳子绑着。 站在远处的巫师面上不显,但塞希图斯可以看出他十分警惕。 恐怕只要他稍有异动,巫师就会立刻再给他施一个束缚咒。 塞希图斯也没打算硬来,巫师的一举一动都吸引着他的注意力,让他觉得非常感兴趣。 他真的很想知道,巫师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明明可以完全不理会他的要求,就算饿他几天,他也不会死。 不过现在不是能够探究答案的时机。 塞希图斯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被绑了这么久,手腕多多少少有些麻痹。 然后他发现巫师的注意力立刻被他吸引了过来,正十分警惕地看着他,似乎是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塞希图斯唇角微勾,故意又开始活动手臂,屈伸十指。 在他做出这些动作的时候,巫师的注意力始终被他紧紧吸引,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巫师全神贯注,塞希图斯很享受这种吸引巫师目光的感觉,故意做出一些恍若要起身的动作,像一个舞台上的表演家,千方百计要吸引他唯一的观众的注目。 等到花样全部用尽了,他才收回手,慢条斯理地开始用餐。 第39章 唯独不能忍受巫师的忽视 巫师集会很顺利的开启了。 谢依为了这一天做了许多准备, 在正式开始前,他心中默默地回顾了一遍他做好的规划,再一次检查, 发现没有问题,就对着等待他开口发言的巫师们说:“具体事项我昨天晚上已经阐述过, 现在就不浪费时间,我们直接开始。” 现场一片沉默。 谢依拿起水晶板, 上面已经滑过了好多条消息 【好, 我们开始!】 【开始。】 【我已经准备好了!】 不是, 你们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教导复制术的过程不太顺利。 六十七个巫师,有的进度快,有的进度慢,谢依并没有任何藏私, 他把复制术的构成和巫术模型展现在了所有巫师的面前。 但是大部分巫师还是不太能明白。 这里有一个新的概念, 就是巫术模型, 巫术模型是巫术的根本。 为什么所有巫师都对知识无比狂热,那当然是因为每一种巫术都是构建在知识之上。 这个世界的巫术和哈利波特世界的巫术不一样,并不只是单纯念念咒语,挥挥魔杖就能使用出来的。 想要施展巫术,需要精准的构建出一个巫术的模型,简单来说,就是在大脑中精确地构建出一个类似于函数模型的东西。 构建出来之后, 再根据咒语和具体情况稍加修改, 配合身体里的巫力, 才能够顺利把巫术施展出来。 例如最简单的火球术。 火球术是大部分巫师们学会的第一种巫术, 它是入门级的简单巫术, 但是要掌握也不太容易。 例如, 一个巫师学徒准备施放火球术,那么他首先要做的是在脑海中构建出火球术的巫术模型,而且必须对巫术模型的每一条线都了如指掌,长度和角度都必须精准地一丝不差。 成功构建出巫术模型后,就需要念诵咒语了,咒语是让你的巫力和巫术模型进行共鸣的媒介,必须一字不差,节奏也不能出现错误。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是不能算作成功掌握了火球术,因为在施展火球术的时候,你需要根据外界环境来修改你的巫术模型。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在跟一个怪物进行战斗,怪物可不会像个木桩子一样站在原地老老实实地让你打。怪物会移动,那么你就需要控制你的火球术的飞行距离。 如果不改动巫术模型,原始的火球术只能飞行五米。 假如怪物距离你十米开外,但你的火球术只能飞行五米,你要么靠近了打——但这非常容易受伤——要么就改变火球术的巫术模型,让它变成能够飞行十米远的火球术。 改动只能建立在火球术原本的巫术基础之上。 简单来说,假如火球术的原始巫术模型是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那么这个模型中的定量就是三角形的三个角,它们分别为九十度和两个四十五度,在此基础上进行改动,定量不变,也就是三角形的角度不发生变化,但边长是变量,也就是可以改变的部分。 你可以更改三角形的边长,让它变成一个比较大的三角形,或者是一个比较小的三角形,但唯一不变的就是,不管它变大了还是变小了,它还是一个等腰直角三角形。 你不能把它改成锐角三角形或者是钝角三角形,如果那样改了,巫术模型就错误了,你也不能成功把巫术施展出来。 这就是改造巫术模型的方式了。 听着还算简单吧。 谢依用手掌托着复制术的巫术模型,虽然看上去是个不太规则的多边体,但是,在他看来这不是一个特别复杂的模型。 用几个高等数学里的几何函数拼起来的而已,根据公式算就能算出来。 然后他发现巫师们试图掌握这个模型的方法是这样的: 先拿一张纸,一支笔,认认真真把巫术模型的六个面都画在纸上,然后通过死记硬背,记牢这六个面,再试图把它们拼起来。 就好像是同时面对一个圆柱体,在谢依眼里,圆柱体就是圆柱体,是一个整体。但在巫师们眼里,圆柱体被分为六个平面图形,分别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圆形和四个一模一样的长方形。 这样学能快才怪呢! 谢依:感谢现代社会的教育,真的谢谢了。 他又耐心等了一会,巫师们还在埋头跟那六个平面图形奋战。 “都停一下。”谢依认命了,他找了一个木板当做黑板,开始上课:“我要讲一个概念,那就是空间坐标系,空间坐标系里存在x轴,y轴和z轴……” 他做梦也想不到他有一天会在异世界当老师。 巫师们并不笨,相反,能用那么简单的方法创造出那么多巫术模型的他们其实很聪明。 谢依占的优势就是他接受过现代社会的完整教育。 只要他抛出一个概念,巫师们基本上都能举一反三,是一群非常省心的学生。 但是,再省心,再聪明的学生,也不可能一天就从小学数学学到高等数学。 面对这种全新的知识诱惑,巫师们也不孤僻了,也不社恐了,谢依谢依的叫个不停,问问题非常积极。 六十七个人,每个人都有独特而新颖的观点。 谢依:……头痛。 就这样一个教,六十七个学,整整耗去了一天。 直到夜幕降临,谢依实在饿得不行了,他错过了午饭,不想再错过晚饭。 但是其他和他一样没吃午餐的巫师们一个个精神抖擞,看上去精力旺盛,一个个好像还能再继续学上三天三夜。 不过谢依扛不住了,他想吃饭。 真的好饿! 耗了一天,巫师们的数学造诣从小学数学进化到了初中数学,成果斐然。 谢依被他们的聪明劲儿折服了。 要是这六十七个巫师跟着他一起回到现代,他立马去当老师,然后把这六十七个天才送进清华北大,接着就可以不用工作了,六十七个清华北大的学生,他能拿奖金拿到手软,直接就可以开始幸福的退休生活。 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 谢依叫停,说自己要吃饭。 他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这算是学生主动积极,结果老师想提前跑路一样。 本来以为巫师们会提出一点反对意见,但是没有,他说要去吃饭,那所有人都立刻跟着他一起去吃饭。 只不过他们都带着草稿本和笔上的餐桌,风卷残云一般的吃完晚餐,就埋头继续学习。 谢依安安心心地吃了一餐饭,他中午饿到了,晚上吃的就有点多。 雅各布本来就很崇敬自己的导师,经过今天,他简直是对谢依崇拜地五体投地,谢依吃的多了一点他也立刻发现,马上就要凑上来嘘寒问暖。 结果本利克一下就把他挤开了,“导师,您还想再吃点什么吗?” 他摆出讨好的笑脸,立刻把一份全新的热气腾腾的牛排推到谢依的面前。 谢依扭头看他:“……你叫我什么?” 本利克毫不犹豫:“导师!您教了我这么多东西,在我心里您就是我的导师了。” 连称呼都变成“您”了。 其他巫师听到了雅各布的话,纷纷附和道: “对的,导师!” “今天开始您就是我的导师了!” “导师我们明天继续学吗?” 谢依:……你们真的好现实啊。 就这样,谢依多了六十六个学生,加上原来的雅各布,那么现在他就拥有了六十七个学生。 怎么说呢,呃……也算是变相达到目的了吧。 最起码他这个巫师首领的位置已经稳了。 收了六十七个学生,那就要负起当导师的责任来,他之前教雅各布的时候其实并不怎么上心,看到了就点一点,看不到就算了。 但是现在,他有了六十七个学生,怎么说也得做个计划。 不能像之前那样随便了。 晚餐结束后,他照旧给塞希图斯带了晚饭,不过因为今天中午他没回来,所以塞希图斯也饿了一个中午,谢依以己推人,想着或许塞希图斯也很饿,就多带了一点。 他回到卧室,推开塞希图斯房间的门,把晚餐放在塞希图斯的桌子上。 鉴于他现在工作忙碌,没有功夫和塞希图斯多耗了,更何况塞希图斯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各种需求,一直绑着也不是办法。 谢依思考了一下,决定等他离开之后,就把塞希图斯房间的门也消除掉,四面都是墙,而且是很厚的石墙,他就不相信塞希图斯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塞希图斯依旧彬彬有礼的向谢依打了招呼。 不过巫师没有回应他。 巫师今天看上去格外疲惫,一副精力不济的样子,不过巫师还是给他带来了晚餐,或许是因为中午没有带午餐回来,作为弥补,晚餐就格外丰盛了一些。 “我不管你在想什么。” 谢依没精力和塞希图斯兜圈子了,他直截了当地说:“我现在很累,没工夫理会你。” “等一下我会解开的的束缚,让你可以在这间房间里自由行动,我会把门封起来,三餐会给你送来,你就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我提前提醒你,你做什么我都会知道,所以你最好老实一点,不要做一些会惹我生气的事。” 巫师自顾自地下了通牒,就靠近塞希图斯,为他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再半蹲下去解开塞希图斯脚腕上的绳子。 巫师很累,没有伪装出冷漠或无情的样子。 塞希图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巫师眉眼间的疲累,一种奇怪的感觉从他心中往外蔓延。 巫师究竟去做什么了? 为什么会如此疲惫? 他这么想,也这么问出口了。 然而巫师并没有理会他的疑问,扶着桌面站起之后就转身离开了房间。 紧接着,房间右侧的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厚重而冰冷的墙壁。 又过了一小会,塞希图斯身上的束缚咒也解开了,塞希图斯的身体现在完全由他自由支配。 但他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悦。 年轻国王俊美的脸上是阴沉沉的愤怒,他的心里弥漫着浓烈的不悦,看着巫师离开的方向,冷冷地垂下了眉眼。 巫师忽视了他。 他能忍受巫师对他的折磨和轻蔑 唯独不能忍受巫师的忽视。 第40章 你为什么只穿一件衣服? 谢依花了很多精力, 整理出了一份类似于教案的东西。 他不是专业的老师,虽然尽力弄了一份系统性的知识总结,但总有些零碎的小知识点考虑不到,等讲授的时候才能发现并补足。 巫师们的进展很快, 大概花了两个星期, 把该说的都说完之后, 就进入了巫师集会的下一个目标,解决本利克身上的毒素问题。 几十个巫师一起研究,本利克身上的毒很快就被解决了。 巫师们非常看重自己的知识,像守财奴抱着金子一样环抱着自己的知识,这种情况是不利于知识进一步发展的。 因此, 谢依在所有巫师一起研究本利克身上的毒素时, 有意扭转他们的观念, 谢依带头引领巫师们进行讨论,巫师们很聪明, 他们的思想在相互讨论中碰撞出火花, 往往能发展成更优秀的观点。 本利克的身上的毒素成为了谢依促进巫师观念改变的契机。 一开始,巫师们各自为营,独立研究本利克身上的毒素, 耗费了许多时间,大家进度不同, 谢依最先研究出拔除毒素的方法。 只要动作小心,可以用引魂花把本利克身体里退化成种子状态的细小颗粒吸引出来。 但这种方法耗时费力, 还需要剖开中毒的人的肚子, 可行性虽然有, 便利性不高。 然后谢依便当众和本利克讨论, 又拉了两个巫师进来, 他们四个凑成了一个讨论组,很快就发现了一个新的解毒方法。 受到他们的影响,慢慢的,剩下的巫师们也开始找人组队研究,有了水晶板,他们也不用讲话。 这大大提升了他们组队的意愿。 成果很喜人,他们不仅把这种毒素的原理全部弄清楚了,还研究出了一种非常方便的解毒方法。 即制作一种药液,然后让中了毒的人浸泡一分钟,身体内部的毒素就会全数被杀死,省时省力,药液还可以重复使用。 长久的思想观念是根深蒂固的,谢依没有想一下就解决巫师们不愿意和他人分享知识的问题,他也不可能做到,就像劝一个守财奴马上把钱投入股市,好以钱生钱一样,是非常困难的。 不过这一次的讨论肯定能在巫师们心中留下痕迹,算是一个开端,只要接下来再细水长流的影响,巫师们的观念一定也能渐渐发生改变。 解决完本利克身上的毒之后,谢依最重视的一个环节就要开始了。 前两个环节谢依已经在巫师们中间建立了足够多的威信,同时,在这段时间内,谢依又根据他观察到的巫师们的性格修改润色了一下他的发言稿,务必贴合巫师们的三观,好让巫师们更加愿意接受。 尽管有将近二分之一的巫师对所谓的“讨论巫师界的未来”这个话题毫无兴趣,不过谢依在他们心中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就算兴致缺缺,还是端正地坐好,准备认真地听。 ——就算接下来谢依要花费一整天的时间讲述一堆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用处的废话,他们也会好好地坐在原地听下去,不会有巫师提前离场。 这就是他们对导师的尊重。 但是显然,谢依讲的并不是废话。 经过修改润色的言辞几乎全是重点,他把提前做好的图表挂在墙上,根据原有数据推测未来的数据,“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巫师们的数量会原来越少。” 他写了一个公式,套了数据进行计算。 接受过不太系统的数学教育的巫师们都能看懂,谢依也不用进一步解释。 他简单明了的说:“现在,摒弃村巫在外,真正意义上的巫师只有六十八位,这是一个很危险的数字。” 谢依指了指他刚刚计算出来的数据:“如果巫师的数量进一步减少,只要减少到了这个临界点,剩下的巫师很快就会面临来自普通人的全面反扑。” “巫师不是神,我们的确拥有超凡的力量,但也只是超凡而已,一个普通人奈何不了一个巫师,两个,三个也不行,那二十个,三十个呢?两百个,三百个呢?” “如果只要用两百个人就能消灭一个巫师,你们觉得那些忌惮我们的贵族或国王,他们会放弃这个好机会吗?” 谢依话语冷淡,就好像巫师的命运和他毫不相干:“他们可以联合起来,在同一时间派出军队对剩下的所有巫师进行围追堵截,而只要他们一开始动手,巫师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当最后一个巫师也死在了普通人的铁骑之下,那么我们引以为傲的知识,我们穷尽一生也要追寻的知识,前辈巫师给我们留下的财富,最终都会消弭在一场大火之中。” 谢依做了一个手势,轻声道:“然后,这个世界上就再也没有所谓的巫师了,就像我们从未存在过。” 他停了一会,给足了巫师们思想消化的空间。 谢依说得这么清楚明白,就算是再愚蠢的人都能明白巫师们现在岌岌可危的命运,更何况是原本就聪明的巫师们呢? 看似鲜花着锦,实则烈火烹油,稍一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在场的所有巫师都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那我们从今天开始就不再用普通人做实验了。】 一个巫师在水晶板上发了消息。 紧接着,其他巫师也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反正普通人也不好用,我可以用我自己做实验。】 【我穿黑袍的时候普通人很怕我,或许我们可以试试换成穿白袍,祭司就穿白袍,他们很受普通人喜欢。】 【那我下次见到普通人的时候对他们摆笑脸,看见小孩就发糖果。】 水晶板上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刷,巫师们竭力寻找让自己在普通人眼中变得无害的方法。 没有人提出什么要不然把普通人全杀死算了这种意见,巫师们不是傻瓜,他们的人数加起来还不到一百,普通人却有千千万万。 更何况,巫师们虽然看不起普通人,漠视普通人的生命,但是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 巫师们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讨论出了几条比较可行的计划。 第一,路过村庄的时候可以给普通人发放植物催长药水,但注意不能无偿赠予,要以报酬的方式给予。 第二,筛选巫师学徒,放走一批没有天赋,归家意愿强烈的,并且在他们离开时发放干粮 第三,建立一个告示板,让受到怪物侵扰的普通人在上面发布消息,并定制酬金,巫师们可以接取任务消灭怪物。 “态度好坏并不重要。”谢依总结道:“重要的是利益,只有让普通人认为,巫师的存在对他们有利,他们才会在恐惧和利益的双重驱动下不对我们动心思。” 巫师们点头表示同意。 谢依放松了很多,最重要的第一步已经成功踏出去了,剩下的路就好走许多。 巫师集会很顺利的结束了。 巫师们临行前,谢依悄悄找到了那个把塞希图斯带过来的女巫小姐姐。 【怎么了导师?】 她不愿意说话,把水晶板亮在了谢依面前。 谢依:“请你帮我把国王送回去,注意国王不能在路上死了,也不能缺胳膊少腿。” 女巫非常痛快地答应了,什么问题也没问:“好的导师。” 谢依解决了心腹大患,,感觉很不错,立刻回卧室打算把塞希图斯装进箱子里,好方便女巫打包带走。 这段时间谢依都十分忙碌,基本上没有理会过塞希图斯,只是简单的送饭。 反正那间套房里什么都有,塞希图斯可以在里面解决任何个人问题,谢依之前还塞了几本书进去,让塞希图斯打发时间用。 谢依踌躇地站在墙面前,不太想面对里面的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现在可以完全自由的状态,危险性非常大。 当初图个方便把人关里面,现在要放出来了,就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就很苦恼。 其实如果真的要放的话,谢依可以在看见塞希图斯的第一时间施放束缚咒,这样塞希图斯就不能拿他怎么样了。 可是之前塞希图斯给谢依留下的阴影太重,谢依总是忍不住想猜测,万一这个主角这次又有了新花样怎么办? 徘徊了一会,谢依最终还是做下了决定。 就算塞希图斯是主角,他的主角光环应该也不会太离谱。 更何况他现在又不是想杀塞希图斯,他是要把对方送回去,这个行动对塞希图斯有利无害,应该没事。 于是谢依站的远远地,在墙上变幻出了一扇门,之后又用巫术打开了门。 他本人距离门特别远,杜绝了一切被偷袭的可能性。 然而塞希图斯却并没有偷袭他的意思,从敞开的门看进去,塞希图斯本人正坐在桌前看书,很是一副安静无害的样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塞希图斯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袍子,衣领敞开,露出了小半片胸膛。 谢依:“……?” 这又是什么新花样? 他不管那么多,在塞希图斯看过来的那瞬间把束缚咒施了过去。 确认成功之后,谢依才缓步走进去。 “日安。”塞希图斯彬彬有礼地和谢依打招呼,他表情平静,即使被施了束缚咒表情也没有变动。 谢依终于没有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只穿一件衣服?” “洗浴之后没有可以换的衣服。” 塞希图斯说:“我只有一套衣服,但我不可能一直穿着它们。” 谢依:“……” 好吧,是他疏忽了。 不过塞希图斯的身材不错,肌肉线条既流畅又优雅,要是他也可以练成那样就好了。 有一点羡慕。 第41章 “把你的身份告诉我。” “您现在打算做什么呢?” 塞希图斯询问,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让我猜测一下,或许您打算把我重新放回箱子里, 然后像我来时那样将我放回去?” 谢依的来意被他猜中了。 他无话可说, 也不想说些什么, 大步走到塞希图斯面前,拿出早就制作好的一瓶昏睡药水。 谢依拧开瓶塞, 走到塞希图斯面前, 言简意赅地命令道:“喝了它。” “您的行为让我想起了过去的一段时光。” 塞希图斯哼笑着道:“您会怀念那段和我一起相处过的时光吗?” 谢依冷漠地回答:“我不怀念。” “真令人伤心。”塞希图斯挑了挑眉, 巫师的手已经伸过来捏着他的下巴, 他配合地仰起头, 喝下了巫师灌下的这瓶药水。 巫师这段时间对他的忽视让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巫师拥有超凡的力量, 但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如果他想要巫师正视他, 他就需要有更加强大的力量。 现在这样还远远不够,他需要更多的权势,更高的地位, 以及,更强悍的军队。 谢依并不知道塞希图斯在想什么, 他有点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塞希图斯今天这么乖觉, 警惕地怀疑是否有诈。 他面上不显,心里十分忌惮,然而过了一会, 塞希图斯按照药效陷入了昏迷。 从头至尾没有幺蛾子产生。 所以他这是对着空气举了那么长时间的盾? 谢依有点郁气,不过塞希图斯不搞事也很好, 谢依把塞希图斯换下来的衣服, 连同斗篷王冠一起放进了箱子, 又把塞希图斯放了进去。 确认了一下箱子四周的透气孔,保证塞希图斯不会半路闷死之后,谢依就把大箱子教给了等待着的女巫。 【我会顺利把他送回去的。】 女巫在水晶板上打字,然后把箱子收进空间戒指,骑上扫把潇洒地离开了。 塞希图斯这个大麻烦终于解决,谢依也向本利克道别,收下了对方赠送的许多顶帽子后,和雅各布坐着马车离开了。 他们按照来时的路线原路返回,只不过这一次谢依心情放松,而且也没有什么因素需要他赶路,他在路上走走停停,发现怪物的踪迹之后,判断自己的实力能够对付,谢依就循着踪迹找过去。 有了很多实战经验和用来制作魔药和炼金产品的原材料。 再一次踏入那座繁华的城市,谢依和雅各布依旧选择了他们来时居住的那家旅馆。 这一次谢依准备在城市里停留一段时间。 ——来这个异世界这么久了,他还没有见识过真正的城市,现在刚好“见见世面”。 为了避免引起恐慌,谢依换下了身上的黑袍,穿上了丝绸衬衫和长裤,套上鹿皮靴,然后坐在镜子面前开始梳头发。 巫师不需要梳头发,只要定时洗头就行了,但脱下黑袍之后,谢依看着长过肩头的黑发,觉得不能放任它们再这样披在脑后了。 这里没有橡皮筋,谢依就随手用丝绸发带把头发捆了起来。 倒腾完毕之后,别人根本想不到面前这个漂亮的公子哥是一个巫师。 扎着长发,倒更像是一位诗人或是艺术家。 谢依拒绝了雅各布的陪伴,独自一人走在街上。 这座城市的确繁华,街上人流如织,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因为比较开放的风气,谢依凭借一张漂亮的脸和一身昂贵的衣服,得到了七八位女士赠送的花朵。 这是人间的气息,热闹喧嚣,能给谢依带来一种奇特的安全感。 街头还有吟游诗人拿着三弦琴卖唱,谢依驻足听了一会,觉得歌词有点不对劲。 在这片大陆上,吟游诗人可以算是最早的新闻家,他们会把发生的不寻常事件写成歌词,编进他们的歌曲中唱出来,让人们在欣赏之余也能了解信息。 而现在,这位吟游诗人口中唱的就是 “虚假的伪神从泥泞升起 愚昧的人们拜服在祂邪恶的足下 可知伪神带来的恶疫已经渗透了人们虚弱的身体 死亡,死亡,那身体中生长出的绿芽 正是伪神狞笑的勋章 我们最美丽,最仁慈的女神啊 垂下了祂的头,为这不幸的人们哀哀哭泣” 恶疫,身体中生长出的绿芽,死亡 这几个关键词一下就吸引了谢依的注意力。 他皱起眉,随后又松开了。 和吟游诗人交谈,谢依径直往天空女神的神殿走去。 那里已然是人山人海,广场上竖立着好几根圆木,圆木下方是被烧尽的灰烬,圆木上绑着焦炭一样的人形。 不难看出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那些信奉伪神的人就该被烧死。” “没错,都怪他们相信伪神,结果带来了这么可怕的疫病,肚子里长出绿芽,天,我都不敢想象!” 谢依听着身边的市民交谈,很快就推测出了事情的大概。 而在神殿前的高台上,一身精致白袍的大祭司正温柔地微笑着。 他看起来是那么的圣洁,让人情不自禁就想要拜倒在他的身下,全身心的信服他。 “诸位。”大祭司的嗓音也很轻,却能精确地传到每个人的耳中,“这一次的恶疫带给我们太多的痛苦,我们应当终结这一切,将伪神赶回地下,将承受恶疫之苦的同胞们从祂邪恶的魔爪里拯救出来。” 大祭司悲天悯人地说着:“请各位多注意身边行为鬼祟的人,只有将信奉伪神的恶人全数净化在烈火中,承受痛苦的人们才能解脱,愿慈爱的女神保佑你我。” 谢依听着大祭司的话,脸色已然如冰似寒凉。 好好好,真是好极了。 这明明是一种毒素,却被传成一种疫病。 然而,就算被传成了一种疫病,他们也不想着该怎样治疗,怎样缓解病人的痛苦,怎样找到疫病的根源,反而利用它大肆排除异己。 说这是异信徒带来的灾厄,鼓动陷入恐慌的人们把异信徒全都送上火刑架,哄骗他们只要这样做了,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大祭司微闭双眼,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衬得他就像传说中的天使那样神圣而美好。 然而原本还算欣赏他的脸的谢依现在只觉得对方恶心极了,让他几欲作呕。 不过谢依很快冷静了下来。 或许,这是巫师的机会。 巫师已经研究出了能够简单快捷地解除毒素的方法,如果他们能解决这个所谓的“恶疫”,就能立即扭转一部分口碑。 但是还是要仔细思考步骤。 否则要是这个大祭司上下嘴皮子一碰,把巫师的功劳全都揽过去怎么办? 这些宗教人士脸皮厚的很,没什么是他们干不出来的。 而这里的人们基本上都信仰天空女神,大祭司一张嘴,说这其实不是巫师的功劳,而是女神显灵,如果女神不显灵的话,巫师绝对不可能研究出解毒的方法,所以还是女神的功劳。 那样就太恶心了。 谢依不想再看下去,扭头准备离开。 然而两个一身银白铠甲的骑士挡住了他的去路。 “谢依阁下。”其中一个骑士说:“请您留步,大祭司要见您。” 谢依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我只给他三分钟,三分钟过去,他要是还没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们两人就要代替他承受我的怒火。” 能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他们也应该知道自己是巫师,谢依现在对这些神殿的人非常反感,很利落地恐吓了一顿。 果然,那两个骑士有些忌惮地后退了几步,却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来。 他倒是想看看,那个大祭司又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但想来想去估计也就那一一件事。 怂恿他去杀了塞希图斯。 但谢依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 大祭司来得很快,他的态度如春风一样温柔可亲,如果不是刚刚那一幕,谢依或许会对他很有好感。 “请坐。” 他将谢依带到神殿的正殿,正殿里显得恢弘壮丽,一尊洁白的天空女神雕像正矗立在神殿的中央。 阳光透过玻璃从穹顶上洒下来,使得这尊雕像看上去倒真有几分像女神了。 大祭司请谢依在桌前坐下,又亲自捧上了一壶花茶和一盘精致的糕点。 谢依既不喝茶也不吃糕点,语气冰凉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我寻找阁下,是因为阁下是预言中被选中的人。” 谢依曲起手指,不咸不淡地道:“少说那些似是而非的鬼话,巫师不相信预言。” 大祭司并不气馁,“您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谢依挑起一边唇角,“我并不觉得我需要相信一个骗子。” 他语气嘲弄:“预言?真可笑,你们跪拜的神明不过是你们的摇钱树,预言也只不过是你们用来排除异己的谎话。” “看来您对我们有很深的成见。”大祭司听了谢依毫不客气的嘲讽之后依旧温和淡然,“不过我能够理解,这是巫师们的通病,你们太过自命不凡,自以为是主宰,殊不知,我们所有人都是漂浮在大地上方的尘埃,只有跪伏在女神的身下,我们才能得到安宁和幸福。” 谢依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大祭司继续道:“您是这座大陆的救世主,只有您才能将大陆从塞希图斯的手中拯救出来。”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国王,我看不出他有什么能力能够毁灭这个世界。”谢依冷漠道:“如果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完全没有事实依据的话,那么我只能先走了。” “请等一下。” 大祭司微笑地说:“谁说我们没有证据?” 这下谢依有了点兴趣,他挑起眉,饶有兴致地说:“是吗?你们有什么证据?” “我会让您看到,如果您不肩负起自己的责任,这座大陆将会面临的结局。” 大祭司小心翼翼地拿出一颗流光溢彩的水晶球,“请您将手按在上面,然后您就能亲眼目睹这座大陆即将面临的结局了。” 谢依不着痕迹地检查了一下那颗水晶球,发现上面果然覆盖着一层神秘的力量。 他倒是想看看,这些人到底要给他看什么东西。 谢依将手按在了水晶球上。 他感觉空间迅速扭曲,眼神一花,再次回过神来之后,原本明亮的大殿已经变成阴森的牢房。 墙上的火炬燃烧着,在漆黑的墙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但却让这间牢房显得更加阴森恐怖了。 谢依无法动弹,他感觉到他的巫力已经被完全禁锢在体内,而他的手脚被冰凉的锁链牢牢地捆绑着,根本无法动弹。 “我抓住你了,我亲爱的巫师阁下。” 塞希图斯的声音突然响起,谢依朝声源处看去,下意识皱起了眉。 眼前的塞希图斯令他感到非常陌生,虽然样貌和他记忆中的所差无几,但完全不像同一个人。 塞希图斯从阴影中走来,火光打在他半边脸上,他另外一边脸隐藏在黑暗中。 轮廓深邃的眉眼阴郁邪狞,殷红的唇仿佛沾了血色。 他站在距离谢依不远的地方轻声开口,语气漫不经心,带着居高临下地轻描淡写和戏谑般的敬称。 危险! 谢依看到他的第一时间,大脑就本能的发出警报。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的男人,必须要远离他。 然而他现在手脚被束缚,根本无法动弹。 毫无征兆地,塞希图斯欺身而上,他伸手掐住谢依的下巴,逼着他仰起头来,另一只手将遮住他眉眼的长发拂到一边,锋锐如刀尖一样的目光从谢依的脸上仔仔细细地扫过。 “你是谁?” 塞希图斯的语气轻柔,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但蕴含在话语中的危险令谢依毛骨悚然。 “你是谁?” 谢依没有回答,他便再问了一次。 与此同时,他的指尖轻轻按压在谢依的眼睑,“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你不是他。” “把你的身份告诉我。” 塞希图斯指尖的力道加重,语气依旧轻柔,但话语残忍,“否则,我就把你这双漂亮的眼睛挖出来,你说好不好?” 第42章 这位新客人 谢依很快就判断出了现在的形势。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现在这个站在他的面前,扬言如果他不说实话就把他的眼睛挖出来的塞希图斯,应该是原著里的那个残忍血腥, 已经完全黑化完毕的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还这么敏锐, 轻易无法骗过去。 他该如何脱身? “不说话?”塞希图斯轻声细语,“你和我无冤无仇, 我本来并不打算伤害你的,但是如果你不愿意配合我, 我也只好对你的执迷不悟表示遗憾了。” 塞希图斯用冰凉的指尖轻轻描绘谢依的眼型, 从浓密卷翘的睫毛掠过, 顺着眼尾往下, 绕着眼角的弧度再往上, 画了一个圈。 他的力度由轻变重, 如果谢依再想不到办法,或许他真的会就这样硬生生地把谢依的眼睛挖出来。 谢依心思急速转动,他必须要想办法脱身。 而且还要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现在的塞希图斯行事极度残忍, 他强大而冷酷,心思诡谲, 谢依很清楚, 塞希图斯刚刚说的那些话完全是谎话。 假如他真的相信了塞希图斯,把一切和盘托出, 那么得到了信息的塞希图斯就会毫不在意地杀死他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人。 谢依不知道他如果在这里死去了会不会就是真的死了,他不敢赌,也不愿意去赌。 他一定要想到一个办法保住命。 突然, 塞希图斯身上的一个东西引起了他谢依的注意。 他看着那个东西, 又想到了刚刚塞希图斯毫不犹豫地发现他不是原身的动作, 塞希图斯动作迅速, 且完全没有表露出任何惊讶。 一个猜想出现在了谢依的脑海中。 他有了一个办法。 他不确定这个办法是否能行,但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可能脱身的办法了。 无论能不能成功,他都必须试一试。 塞希图斯指尖的力道越来越重,已经让谢依感到了微微的刺痛。 ——他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会把谢依的眼球挖出来。 [你是谁?] 塞希图斯手上的动作停住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的囚犯,只见原本对他的威胁毫无反应的人好似终于回过神来,说了一句他完全听不懂的话。 [你是谁?]谢依露出了惊惶的表情,他动了动手脚,发现无法动弹之后,才仿佛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缚住了。他试着挣扎了几下,确定无法挣脱之后,抬起头注视塞希图斯,强作镇定地用中文说道[放开我。] “你在说什么呢?”塞希图斯脸上仍旧是温和的微笑,语气也十分柔和:“我听不懂你的语言。”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的囚犯,试图从对方任何一点微小的表情异动中探查出他的心思。但对方的脸上没有任何异常,在听到他的话语时,对方露出了些许的迷茫神色,紧接着又是一句他听不懂的话。 塞希图斯可以判断出,这是一种成体系的语言,并不是随意扯出的呓语。 一种完全陌生的语言。 塞希图斯已经将近征服了整座大陆,所以他清楚的知道,这种语言完全不存在于这个大陆。 又来了一个是吗? 就让他看看,这位新客人想要做什么。 “非常抱歉。”塞希图斯彬彬有礼地说:“看来我错怪您了,原来我们之间有一道语言的鸿沟。” 他说话时眼神了柔和了许多,仿佛刚刚那双如寒刀一样的目光不属于他。 然而,他柔和的双眸深处潜藏的是怀疑和冷漠,只要谢依稍有异动,他就能立刻抓住把柄。 “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好地方。” 塞希图斯说,一边说一边解开了谢依手脚上的镣铐,然而解开的只是镣铐而已,谢依手脚上的金色锁链仍旧缠绕在他的手腕脚腕,但并不影响他的行动。 只不过衬着那雪白的皮肤,看上去倒像是一种带着别样意味的装饰品。 谢依转了转手腕,十分难受的样子,他试着把手上的金色锁链扯下来,然而他失败了,思考了几下之后,他把手腕伸到塞希图斯的面前,示意对方解开锁链。 塞希图斯面色柔和地摇了摇头,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我不相信你,亲爱的,所以你还是得戴着它。” 谢依皱了皱眉,完美地开始扮演。 对方陌生的语言他无法理解,现在的场合也让他觉得迷茫,他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黑袍,显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一定是在做梦。] 他轻声自言自语,心怀侥幸。 然而眼前的一切是那么真实,他试探地开始打量四周的环境,每一个细节都清晰且真实。 目光触及到墙面上血淋淋的刑具之后,谢依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无比,他看着面前这个完全陌生的人,以及对方身上时代性明显的装扮,眼神中流露出不似作伪的惊惶和恐惧。 谢依打量四周的时候,塞希图斯也在观察着他。 他没能从这位新客人身上发现任何破绽。 紧接着,他顺着谢依的目光看去,找到了让对方露出恐惧神色的东西。 那是整齐挂在墙上的一排刑具。 谢依露出的害怕让塞希图斯感到满意,于是他继续披上那层优雅得体的外皮,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谢依离开。 塞希图斯的新客人看懂了他的手势,谨慎的跟在他的身后,他走的时候跟着走,他脚步一停,对方也立刻停下。 塞希图斯能够感觉到他谨慎警惕的目光,缓缓地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 谢依跟着塞希图斯一路前行,离开了阴冷黑森的地下监牢,走到了阳光之下。 周围的一切都是中世纪时期的风格,十分陌生。 继续往前,周围的一切渐渐开始发生变化,华丽的穹顶,精致的地毯,还有四处巡逻的骑士,他有些发怔地掐了一下自己,清晰的疼痛让他无法逃避现实。 他已经不在他原来的世界了。 谢依被带到了一个华丽的宫殿里,这座宫殿极度奢华,面前那个男人伸手邀请他在桌前坐下。 谢依就坐下了,他发现桌上放有纸笔,也许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伸手去拿纸笔。 坐在桌对面,衣着考究,显然身份不凡的男人并没有阻止他,相反,他将纸笔往谢依的方向推了推,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谢依拿起羽毛笔,有些不熟练地沾了沾蓝色墨水,开始在羊皮纸上写字。 他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段话,抿着唇将纸推给对面正在等待的男人。 塞希图斯伸手接过谢依推来的羊皮纸,上面是一串整洁优美的字符。 每一个字符都是独立的,看上去像是一簇簇花朵,很漂亮,但他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这位新客人的笔迹优美,且其中没有涂改,可以确定接受过优质的教育,符号中有重复的部分,且整体十分和谐,明显是一个系统性的字符。 塞希图斯的怀疑又去掉了两分。 面前的人大概率不是原来的巫师伪装的,十有八九是他的新客人。 他脸上的微笑便更具欺骗性了,用指尖点了点自己,轻声道:“塞希图斯。” 谢依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点了点自己:“谢依。” 塞希图斯正待继续说些什么,就看见谢依又拿过一张羊皮纸,开始在纸上作画。 很快,原本空白的纸面就出现了一个简略的宫殿群,檐角翘起,气势恢宏,但带着非常明显的异域风情。 谢依很快画好了故宫的大致图样,将纸上的图案展示给对方看,并用十分希冀的目光看过去。 这是他的国家最具标志性的建筑。 [你见过这个吗?] 明知道对方听不懂,但他还是心怀希冀。 塞希图斯大略猜到谢依的意思,他微笑着摇摇头:“如果你是想询问我有没有见过它,那么很抱歉,我并没有见过这种宫殿。” 谢依从对方摇头的姿态中看出了意思,非常失望的垂下了眼帘。 塞希图斯看着画中线条简洁却清晰形象宫殿群,心中再一次对面前的人进行评估。 他面色无异的站起来,为谢依安排住所,并且给他指派了两位女仆。 卧室门关上,只剩下谢依独自一人的时候,谢依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刚刚有多紧张,只要露出一星半点的破绽,塞希图斯很可能会立刻杀了他。 写一大段中文和画出故宫的宫殿群也是他故意为之,陌生的文字,陌生的建筑,这能增加他在塞希图斯心中的可利用度,让塞希图斯暂时不会对他动手。 至少在对方没有弄清他的来历时不会轻易动手。 谢依面色发沉,他回想着塞希图斯身上带着的金色怀表,那根本不是这个时代会有的造物。 这里一定还有来自地球或者来自未来的穿越者,只是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哪里,身上的物品又为什么会落到塞希图斯的手里。 就算房间里只剩下谢依一个人,他也不敢就此放松警惕。 谁知道塞希图斯会不会在某个地方看着他,就等他露出破绽呢? 他打开衣柜,衣柜里放满了华丽的衣物,谢依随意拿起一套衣服换下了身上的黑袍。 黑袍是巫师的象征,如果他再穿着,容易引起塞希图斯的恶感,万一遭到迁怒,那就是无妄之灾。 他休整了一个下午,也默默地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 他要找到离开这里的办法,回到他熟悉的环境去。 太阳逐渐落下,变成鲜红的夕阳。 他的房门被敲响了。 谢依站起来开门,门外等着的正是塞希图斯。 这位国王温柔地微笑着,他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话语轻柔:“亲爱的客人,我们该去用晚餐了。” “为了表示对你到来的欢迎,我提了十个死囚出来,让我们一起去欣赏生命的终结。” 年轻的国王步履不停,瞳孔深处掩藏着浅浅的恶意:“我相信,罪人的鲜血会让您开胃的。” 第43章 “你要走?你能走到哪里去?” “吾神, 您为何选中一个巫师?” 大祭司跪在天空女神的神像前,额头抵地,十分虔诚。 在他的脑海中, 响起了一道虚弱而空灵的声音, 大祭司闭眼静听,半晌后, 他回答道:“是,我明白了。” 他又在原地跪了一会, 直到确认女神已经离开, 才站起来, 起身前, 他虔诚地亲吻了女神雕像的足背。 大殿里安静无声, 只有他和巫师。 巫师双眸紧闭, 大祭司将失去了意识的巫师放到床上,轻手轻脚地为他盖好被子。 不相信神明存在的巫师,终究也只能屈服在神明的伟力之下。 “请千万不要辜负女神的一番苦心。” 大祭司轻声对沉睡着的巫师说:“女神已经足够仁慈,魔王的残忍会让你认清他的面目, 而女神会将你从死亡中拯救出来。” 只要巫师死于灭世的魔王之手,他的灵魂就能归来。 届时, 心怀仇恨的巫师一定会承担起肩上的责任。 目睹世界灭亡, 哪里有亲手被人杀死来得震撼呢? * 谢依知道这还是塞希图斯的试探。 尽管他已经展现出了很多和这个世界没有关联的事物, 但塞希图斯还是没有完全相信他。 如果他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点破绽,那么他的境遇会非常危险。 多疑的塞希图斯从此不会再相信他的任何一句话, 谢依一点也不想被严刑拷打。 所以他压抑住自己的所有感情,做出懵然无知的样子。 他的演技和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相比, 已经算是比较精湛了, 垂下眉眼用长长的睫毛掩盖住自己的目光。 塞希图斯走在一旁引路, 看似注意力全在前路上,但谢依知道,塞希图斯的注意力一定还在他的身上。 他不能有任何放松。 终于到了晚餐的地点,这是一个漂亮宽敞的露台,餐桌上摆满了各种食物。 对这个世界的人来说,或许它们都是美味佳肴。 不过谢依看着桌面上那盘熏鱼,只觉得有点反胃。 塞希图斯为他拉开座椅,谢依就自然地坐下了,至于要不要投桃报李帮塞希图斯也拉开座椅,属实没那个必要。 塞希图斯警惕心强,而且根本没有完全相信他,他贸然过去只能让对方更加警惕。 至于好感……如果这种讨好就能增加塞希图斯的好感,那么塞希图斯根本不可能还是单身。 女孩子一向温柔体贴,而塞希图斯身边一定有过女孩示好,她们都没能成功,谢依就更不可能了。 再说他也不愿意这么干。 于是他老神在在地坐下,目光巡梭了一遍桌面,很好,没有一个他爱吃的,都是不好吃的东西。 塞希图斯开始进餐,谢依假装不知道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跟着开始用餐。 他对桌上的食物兴趣缺缺。 好久都没吃辣椒了,他真的很想吃点。 可是这里根本没有。 他挑拣了一会,最终还是选择了白面包。 晚餐过半,塞希图斯突然摇了摇桌面上的铃铛,这仿佛是一个信号,紧接着,露台前的小型广场上就推出了十个被绑缚着的人。 原本正在用餐的塞希图斯放下了刀叉,优雅地擦了擦唇,“这是我为您准备的特别节目。” 他语气温柔,“请一定要好好欣赏。” 谢依表现得滴水不漏,他听不懂塞希图斯的话,但对方温和的语气让他没有感到任何威胁,于是他心情放松,略带好奇的去看下方的场面。 毫无征兆,原本站在一个被绑缚的人的骑士用一把双刃斧砍下了那人的头。 头颅脱离身躯,在外力和惯性的作用下高高飞起,鲜红的血液从脖颈断裂的部分喷涌而出,好似小型的喷泉。 血液喷溅在地上,喷溅在骑士洁白的铠甲上,高高飞起的头颅在地心引力的作用下骤然落地,往前滚动了一段距离,像是要逃离命运,然而最终它还是停下了。 猝不及防看见这一幕的谢依脸色惨白,他身躯僵硬,过了好一会之后才偏过脸去,嘴唇轻轻颤抖了几下。 他把目光转向塞希图斯,漆黑明亮的漂亮瞳孔满是惊惶,像一只发现了披着羊皮的狼的羊羔。 “没事了,嗯,真抱歉。” 塞希图斯露出了自责的表情,伸出手捂住谢依的双眸,他能感觉到谢依的睫毛在他的掌心里不安地眨动着。 一个没有见过血的羊羔。 很好。 塞希图斯像是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晚餐搭配上死刑现场会让人食不下咽一样,他温声道歉,但谢依已经没有了任何胃口,他苍白着脸色回了房间。 这是塞希图斯给他的下马威,是一场恐吓。 谢依保持着惨白的脸色想,假如他真的是刚刚穿越过来,直面这么恐怖的现场,一定会对塞希图斯感到畏惧。 而尽管他明白塞希图斯就是要给他一个下马威,他也做好了准备,但真的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在他面前消失的时候,谢依还是无法平静。 他感觉他的胃沉甸甸的,明明晚餐没吃多少,胃部却像塞满了石块一样不断地往下沉。 谢依坐在床头,对着烛火张开了五指。 他暂时无法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他究竟是陷入了幻境,还是真的灵魂转移到了另一具躯体上? 周围的一切都是这么真实,谢依翻开书页,里面的内容全然陌生,却丰富完整。 来到这里之前,他只是伸手抚摸了那个大祭司拿出来的水晶,在他的设想中,这个水晶顶多能给他灌输一段塞希图斯毁灭世界的影像,用以说服他接下杀死塞希图斯的任务。 但是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难道是让他来这里见识一下塞希图斯的残忍无情,从而改变主意? 谢依抿着唇。 这里很有可能是幻境,但也很有可能是另一个时间线上的世界。 如果他在这里死去了,他还能活过来吗? 他的感觉是如此的真实,他会疼痛,会饥饿,也能感觉到冷热,那么如果他死亡呢? 假如现在的场面不是他来应对,假如面对这种场合的是一个游戏里的人物,或者电视剧,小说,甚至任何一个别人,他根本不介意对方去试一试,看看不作为任由死亡降临会有什么后果。 因为那是别人,疼痛的不是他,承受后果的也不是他,就算出现错误,那人死亡之后就再也不可能活过来了,那失去的也不是他的生命。 他只是个旁观者,对方要承受的痛苦和他毫无关系。 但现在出现在这里的是他,是他谢依。 如果他不作为,塞希图斯就会挖掉他的眼球,他会疼,会痛。 如果他不作为,塞希图斯还有可能会杀了他,他会死。 这些后果都由他来承担。 他要用命去赌一个可能吗? 去试试看,看看这里究竟是不是幻境? 他不愿意。 他很在乎自己的命。 谢依不知道自己现在陷入了哪种情况中,他也无从判断。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降低塞希图斯的对他的防备,找机会解开手上的锁链,恢复力量,然后再寻找办法。 接下来貌似平静的渡过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谢依也逐渐“学会”了一些这里的语言,虽然说起话来还是有些磕磕巴巴的,但是简单的日常交流已经不成问题了。 塞希图斯精心招待他,给他准备丝绸衣服,每天和他共进午餐和晚餐。 他还耐心地教导谢依语言,和谢依对话时会很细心地放慢语速,而且尽量使用简单的词汇,方便谢依明白意思。 真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朋友了,是不是? 但谢依非常清楚,这些都是假象。 塞希图斯是要通过这种隐晦的方式消解他的警惕心,从而让他卸下防备,更容易露出破绽。 这种温柔只不过是塞希图斯的一层画皮,画皮之下是令人恐惧的真实面容。 谢依只能故作不知,配合塞希图斯演出一场主宾和睦的戏码。 渐渐地,谢依的防备心似乎真的被消弭了,他会露出轻松地微笑和塞希图斯聊天,也会在对方忙碌工作到深夜时担忧地嘱咐对方不要过度劳累。 而塞希图斯也对谢依的所作所为照单全收。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和睦的朋友一样。 终于有一天,谢依对自己手上的锁链感到忍无可忍了,他敲响了塞希图斯的书房门,得到许可之后走了进去。 “我,希望,你……”谢依伸出手,把绑缚在其上的锁链展示给塞希图斯看,“解开……” 他想了半天,不知道锁链怎么说,只能替换成“它们”。 这段话不长,但谢依出了很多语法错误。 塞希图斯正在处理文件,他看着谢依,似乎有些无奈地笑了。 国王放下正在处理的公务,一点一点地纠正谢依的语法,还帮他补全了“锁链”这个词汇。 谢依把手伸到他面前,示意性地晃了晃。 国王摇了摇头,语气温柔,但说出口的的确是拒绝:“很抱歉,亲爱的。” 拒绝完之后,或许是为了缓解气氛,他玩笑似地说:“话都还说不清楚呢,就来向我提条件了?亲爱的,这是不是有点太早了?或许你该再练习练习你的语法。” 谢依被拒绝之后心生不愉,对方这个玩笑又刺痛了他的心,他冷哼一声,也不纠缠,扭头就离开了。 塞希图斯看着谢依离开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抹外来灵魂鲜活灵动,和原来那个阴沉狠毒的巫师完全不同。 也和那些“新客人”有根本性的差别。 如果对方能够一直这么听话,他可以一直把他养在王宫里。 这样想着的塞希图斯唤来侍从官,“今天的晚餐准备的丰盛一些。” 本来国王的晚餐就已经足够丰盛了,经过特意要求,各色菜肴摆满了整整一个长桌。 但用餐的只有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十分的奢侈浪费。 塞希图斯在餐桌前坐定,正要出言安抚谢依,没想到谢依却先开口了。 “感谢你的……招待,这段时间……”他的语法依旧出了错,但语气十分坚定:“不过,我,要,走了。” “哦,是吗?”塞希图斯眯起了眼睛,“那么你打算去哪里?” 谢依:“哪里,都,可以……不是,这里,就可以。” 塞希图斯的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如果我不同意呢?” 谢依毫不畏惧地迎上对方的目光:“我是自由的,你无权管我。” 这句话他倒是说得很顺。 他用通知一般的语气说:“我就走,明天,就走。” 塞希图斯看了一会谢依,但谢依一点也不害怕,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走。 “好,很好。”塞希图斯的声音重新柔和下来,“脾气真大。” “那么请允许我问一句,你准备怎么在外面生活下去?” 谢依对他这个问题不屑一顾,“我,聪明。” 塞希图斯气笑了:“好,那么请聪明的谢依告诉我,离开了王宫之后,你打算怎么用你的聪明来谋生?” 谢依一滞,显然是没有仔细考虑过。 塞希图斯注意到了谢依的迟疑,唇角弯起弧度,“你的力气小,做不了苦力活。没有掌握我们的语言,你也无法胜任脑力工作,衣料总要最柔软的,对食物百般挑剔,这样的你,离开了王宫要怎么活下去?” 国王的语速很慢,他一个词一个词,慢条斯理地讲,仿佛要让谢依认清楚现实:“还是说,你准备出卖身体,让贵妇人养你?” 谢依露出了一个被侮辱了的恼怒表情。 “显然,你不愿意走这条路,但是除了这条路之外,你无路可走。” “但是谢依,”塞希图斯轻声细语,“你认为你见得到贵妇人吗?” “你连这条路都走不了。” “你要走?你能走到哪里去?” “吃不了苦,又胜任不了脑力工作的你,该怎么在外面谋生呢,嗯?来,请聪明的谢依解答我的疑惑。” 谢依抿着唇没有说话。 塞希图斯站起来走到他的身后,像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嘶嘶吐舌。 他残忍的下了结论:“离开我,你会死,而且会死得很痛苦,想象一下,肮脏,泥泞,饥饿,疼痛……”塞希图斯从容地用了一个又一个词汇,“离开我,你会痛苦的死在某个肮脏的街道上,或者……” 他轻轻附在谢依的耳边: “你听说过男妓吗?我漂亮又聪明的谢依?” 第44章 这是我的恋人 谢依主动提出离开这件事, 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塞希图斯疑心很重,只要他待在王宫里,对方是不会同意解开他手上的锁链的。 经过今天下午的试探, 谢依从塞希图斯的态度里确认了这一点。 既然在王宫里他达不成目的, 那他就只能离开王宫。 而离开王宫也是一个让他观察这个世界本质的契机。 如果他面对的真的是一个幻境,那么幻境一定是有限制的。 王宫里的一切都真实可感, 那么王宫之外呢? 一个幻境,绝不可能和真实的世界相比, 如果他身陷幻境, 等离开王宫之后, 谢依一定能发现端倪。 如果王宫外的世界依旧每个细节都和真实世界没有区别, 那么他就要更加谨慎小心。 被塞希图斯拒绝在他预料之中, 谢依是故意去问的, 因为这样可以给他提供一个顺理成章离开王宫的理由。 在他的预想之中,塞希图斯很有可能会同意他离开。 毕竟对塞希图斯来说,他是无害的,而且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除此之外,他住在王宫里, 多疑的塞希图斯还要花心思防备他。 现在他自己主动提出要走, 塞希图斯理应顺水推舟让他离开。 只要他能离开王宫, 他会第一时间找铁匠解开他手上的锁链。 他是个巫师,怎么可能无法谋生? 所以谢依根本就没考虑过离开王宫之后的生计问题。 他对语言的生涩是装出来的, 继承原主谢依的身份之后,他也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语言, 沟通交流完全没有问题;他又拥有巫术的力量, 只要他能离开王宫, 就算塞希图斯发现了什么,也抓不到他。 因此他是真的被问住了。 离开王宫该怎么谋生? 这个普通人需要深思熟虑的问题对巫师来说很好笑诶。 他在塞希图斯面前展露出的一切都是装的,离开王宫之后他还能过的很好,根本不需要去谋生,他为什么要考虑这个问题? 按照他的推测,塞希图斯应该会虚假地挽留几句之后就痛快放他走,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咄咄逼人。 见谢依不说话,塞希图斯以为谢依被吓住了。 然而这还不够。 他站在谢依的身后,轻松地环着谢依的椅背,“哦,我忘记了,你还不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我从来没教过你这个词,你在王宫里不会接触到,那么,让我来给你解释一下。” “这个词的意思是,一种为了谋生,从而选择出卖身体赚取金钱的人,他们一无所有,唯一的资本就是一张漂亮的脸,一具能讨人欢心的身体,所以,为了活下去,他们选择和那些给他们钱的人共度夜晚。” 他的指尖像一条毒蛇,缓缓从谢依的下巴往脸侧的弧线游移,唇角噙着隐晦的恶意。 塞希图斯用上了咏叹调,仿佛歌剧的男主角独白一样地说: “看看你尖尖的下巴,仰起头来看人的时候,它会显得更有吸引力。” “嘴唇形状优美,颜色淡红,和你亲吻的人一定会觉得像是含住了一片玫瑰花瓣。” 塞希图斯的指尖按着谢依的唇,柔软的唇在他指尖的按压下塌陷,露出藏在双唇后方整齐雪白的牙齿,“整齐的像珍珠一样的牙齿,通常只有贵族才有,你会让人感到兴奋。” 然后他的指尖再度顺着谢依脸上柔和的曲线往上,描绘着他的眼型: “多漂亮的一双眼睛,清的像冰雪下的泉水,你说,你哭起来会不会让人觉得更愉悦?湿漉漉的睫毛配上殷红的眼尾,一定会让人着迷的。” “多年轻,多漂亮,皮肤又白又细嫩,会不会有很多人喜欢你?嗯?” 塞希图斯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他感到一丝干渴,拿起酒杯缀饮一口,不但没有缓解,仿佛更加渴得难耐了。 他舔唇缓解,打算过一会再说。 现在他的主要目的是让谢依打消离开王宫的主意。 离开王宫? 离开王宫之后,这只没见过血的羊羔只会被周围的狼群撕成碎片。 多么天真啊,他是怎么敢提出要离开的? 他看见谢依的脊背微微颤抖,似乎是被他描绘出的场景吓到了。 于是他喟叹一声:“生活会逼你走上这条路的,你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依仗,除了我,你谁也不认识,你连话都不怎么会说,离开了王宫,假如有人要强迫你,你该怎么办?你抵抗的了吗?” 谢依似乎真的被吓坏了,他跌坐在高背椅上,眼眶微红。 过了一会,他才反驳道:“我,报警,我,告他……” “哦,天哪。” 塞希图斯在他身边坐下,轻轻用指尖指了指自己,“来,告诉我,我是谁?” 谢依懵懂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提出这个问题,不过还是好好回答了:“你,塞希图斯。” “还有呢?”塞希图斯耐心地问。 谢依皱了皱眉,想了一会,有些迟疑地回答道:“……国王?” 塞希图斯赞许地点点头:“对,我是国王。” “我们聊过关于国家的话题。”塞希图斯用最简单的词汇把他的意思表达出来:“你知道我的臣民见到我需要下跪吗?” 谢依莫名其妙:“知道,怎么了?” 他的眼神和表情都体现着一个意思:知道啊,但是那关我什么事? 塞希图斯低笑,“这里不是你的国家了,谢依,在这里,人们见到国王要下跪,平民见到贵族要行礼。” 他看着谢依,轻声道:“你还觉得这和你没关系?你现在就在这里,你没有身份,或者说,离开王宫之后的你,就是平民,那么,贵族想对你做什么都可以,他们做什么都是合理合法的。” “报警?我们这里没有警察,告他?但是他做的一切都是合理合法的,在法律上,他没有任何错误。” 谢依仿佛被残酷的现实打击到了,眼眶一点一点红起来,他下意识地环抱住自己,想要寻找一丝安全感。 塞希图斯很满意,语气也柔和许多,带着安抚的意味:“留在王宫里,只有在这里,你才是安全的,你觉得呢?” 谢依犹疑了一会,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他咬着唇点了点头。 “你明白就好。”塞希图斯微笑道:“那么我们开始享用晚餐吧。” 经过现实的打击之后,原本义正言辞,打定主意要离开王宫的谢依就像一只打算挣脱牢笼去追寻自由的夜莺,对精致的金笼和精细的粮食完全不满意,决定抛弃一切扎进树林,却在刚刚打算从笼子里出去的时候就迎头遇上一只正在猎食的猫。 只能惊慌失措地掉头回来。 害怕地发抖,委屈地想哭泣。 真可怜。 塞希图斯微笑着看着谢依。 这样,应该就不会想着要离开了吧? 塞希图斯的目的达到了,被他恐吓了一通的谢依果然不再提出要离开王宫的话。 不过或许是他的手段太过激进,原本已经放松的谢依又对这里产生了浓浓的隔阂,他也不喜欢出来走动了,经常独自一人躲在房间里画画。 挑食的毛病也更厉害了。 不管桌上摆放着多少食物,他总是随意吃几口白面包就放下刀叉,说是吃饱了。 尽管塞希图斯已经吩咐过厨师,但厨师绞尽脑汁做出来的食物仍旧让谢依不满意。 而且,他与塞希图斯的交流越来越少,不喜欢笑了,也不再兴致勃勃的和对方讨论自己的国家,他沉默寡言,像一只被伤害到的蚌,紧紧地闭上自己的壳,不愿意把柔软的蚌肉显于人前。 塞希图斯又一次处理公务到了深夜。 刚刚征服的国家总会出现许多问题,需要他这个国王及时作出决定,一摞又一摞的公文都标着“紧急”。 在发生那次关于离开王宫的谈话之前,每次谢依都会在这个时候到塞希图斯的书房来,试图让塞希图斯早点休息,塞希图斯会告诉他一些文件上的趣事,调出一些措辞简单的文件让对方阅读,并且纠正谢依误读的错误。 尽管他的做法是为了试探,挑出的文件有重要的,也有不重要的,在谢依阅读的时候观察他的神色,看看对方是真的不明白,还是装出来的。 但无论如何,除去试探的内核外,外表总是温情脉脉的。 谢依的表现令塞希图斯很满意——他是真的不明白,不是装的。 结果已经得出,因此也没有必要再继续试探,谢依来或不来都没有任何影响。 但塞希图斯就是感到烦躁。 在他看来,结束了那场谈话之后,谢依会打消他不切实际的念头,然后两人的相处会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可实际上改变良多。 他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捏了捏眉心站起来,往谢依的房间走过去。 谢依的房间就在他的寝殿里,和他的卧室很相近。 塞希图斯对谢依的说法是“用最好的来招待我亲爱的客人”,但实际上是为了方便他就近监视。 他敲了敲门,披上了伪装温声询问:“请问我能进来吗?” 房间里传来一声淡淡地“请进。” 塞希图斯推门进去,他看到谢依正伏在桌前,埋头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靠近了之后才发现,谢依在画画。 他用羽毛笔和墨水画了很多副画,已经堆积了厚厚一摞。 塞希图斯拿起那叠纸翻看。 里面是全然陌生的画面,还有几张人物画。 谢依停了笔,热情而快乐地介绍: “这是我最喜欢去的公园,我喜欢的餐馆……这是我的老师,我的朋友……” 到了最后一张,上面描绘的是一个带着微笑的少女,少女穿着古怪的长裙,手上拿着一只花,长长的头发束成古怪又美丽的发式,娴静而美好。 谢依珍而重之地捧起那张画,充满眷恋地说:“……这是……这是我的恋人……” 他脸颊微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她,她叫貂蝉。” 塞希图斯唇角的一丝微笑消失了。 第45章 不,他没有错 塞希图斯也说不清他心中磅礴的怒气从何而来, 又是为何而生。 他唇边绷直的线条昭示着他此刻极为糟糕的心情。 他仔仔细细地观察了谢依的表情,谢依脸上的羞涩是那么碍眼,他突然很想撕碎谢依手上的那张纸。 然而国王不会迷茫太久, 塞希图斯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怒气从何而来。 他和谢依相处一个月左右, 他并不排斥谢依,他此刻的怒气是因为谢依的“不完美”。 爱情是荒谬绝伦的东西, 只有愚蠢之人才会相信。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从来没有纯粹的。 父母对孩子的爱一部分出于付出,毕竟生下一个孩子需要耗费不少精力, 还有一部分是期待回报, 当你年老无倚时, 需要依仗孩子的付出。 夫妻之爱也是如此, 丈夫贪求的是妻子丰厚的嫁妆或迷人的容色, 妻子希冀的是丈夫的庇佑或地位。 爱情是玫瑰色的谎言, 用来哄骗不谙世事的少女。 谢依怎么能相信,他怎么能全心投入? 塞希图斯看着谢依,这个天真的羊羔。 羊羔的归宿是充满鲜血的祭坛,谢依不应该再继续天真下去了。 他就应该改变谢依, 让谢依变的和他一样。 让谢依变的更聪明,更有手段, 更加清醒。 这样他才能在这个世界更好的活下去。 就让他来当谢依的老师吧。 他一定会非常称职。 塞希图斯不再去看谢依手上的那张绘着少女面貌的纸, 言简意赅地说:“跟我过来, 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谢依放下手里的画像,跟在塞希图斯身后。 他不知道塞希图斯会带他去看什么。 谢依默默地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的表现, 觉得自己没有出现任何错误。 据他推测,塞希图斯性格多疑, 且不相信感情, 因此只要他表现出一副深深沉迷在爱情中的样子, 塞希图斯一定会认为他不仅没有利用价值,还是一个不堪造就的人。 这样离开王宫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 在塞希图斯的带领下,谢依跟着他穿过一个又一个长廊,最终在一扇巨大的金纹木门前站定。 “这里面都是我的客人。”塞希图斯对谢依说:“进去前请做好准备。” 塞希图斯的这句话在谢依听来就是高能预警,他立刻在脑海里想象出了一大堆血淋淋的景象。 然而宽敞的房间里整洁优雅,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馨香。 “第一位。”塞希图斯的声音适时响起,谢依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老式西装三件套的男人,头发全部往脑后梳去,形成一个整齐的大背头。 这绝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谢依往前几步,又蓦然停住。 这位“客人”的样貌栩栩如生,但他在自己和塞希图斯进来之后却完全没有一点反应。 “他被我做成了雕像。”塞希图斯淡淡地说:“我十岁那年,他用一种奇怪的武器射穿了我的四肢。” 塞希图斯从雕像面前的金盘子里捻起一颗金属子弹,放在指尖把玩,“就是这个,它打穿了我的掌心,我的手腕,我的脚腕,我躺在地上无法动弹,他就在我身边笑,我听见他说,他会取代我统治这片大陆。” 谢依怔住了。 “这是第二位。” 塞希图斯并没有停止,谢依默然无声地看过去。 第二位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红发女人,女人身上的白色连衣裙是西方近现代的款式。 “我十三岁那年,饥饿的几乎要啃食自己的血肉,她施舍给我一块含着剧毒的面包,她说她是神使,秉承着神明的意志来消灭我这个恶魔,她要我死,因为她说预言中我会毁灭这片大陆,如果我还有一点道德,就应该自我了断。因为杀了我这样的恶魔,她嫌手脏。” “这是最后一位。” 塞希图斯走到了一个穿着神父长袍的外国男人面前,语气平静:“他最让我记忆深刻,这位先生用剪刀把我的十根手指一根根剪断,这样我就无法作恶了。之后他挖出了我的眼睛,把剪刀刺进了我的心脏里,做完这一切之后,他跪在我的身边,为我祈祷,说希望上帝保佑我,愿我安息。” “尽管我不知道上帝是哪位神明。” 简单地介绍完这些客人和自己的渊源之后,塞希图斯总结道:“我死过很多次,这些人都是神明派来的神使,因为神明预言到我会毁灭这片大陆。” “就连神明都有恐惧的东西,为了杀掉我,祂耗费了许多精力,但我就是无法死去。” 他走到谢依的身边,看着这些雕像,“当我死在第一位客人手下之后,我并没有陷入永恒的长眠,而是回到了前一天,第二天,我用剑刺穿了他的心脏。第二位客人用面包毒死我之后,我同样回到了前一天,我让她吃下了自己的毒面包。” “第三位客人值得我好好招待,他崇敬神明,敬畏神像,我就让他和他的神明保持一致,神像都是空心的,他也应该是。” “所以,你让我感到很新奇。” 他回过头来看谢依,表情和语气都没有特别大的变化,就好像他刚刚只是在谈论晚餐的菜色一样。 “你觉得,你会不会成为我的第四位客人?” 谢依低下了头,他感觉到了极致的危险。 塞希图斯露出了一个微笑,他轻声说:“谢依,主人和客人的游戏已经结束了。” 谢依逼着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他现在能采取的最好办法就是示弱。 他后退两步,惊慌失措地撞在了门板上,塞希图斯靠近他,年轻的国王已经扯下温柔斯文的画皮,露出他邪狞残忍的真面目:“我会给你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证明你的价值,谢依,证明你有活下去的价值,否则,你会成为我的第四位客人。” 谢依的表情恐惧极了,本来就不流利的话语更加艰涩:“我……证明……怎么?” “两个月内,基本掌握我们的语言。” “如果你做不到。”塞希图斯轻声说:“那也没有关系,我不会让你感受到一点痛苦的。” “我会另外给你准备一个房间,等你证明了你的价值,你才能回到现在房间居住。” 这场夜间谈话到此结束。 在塞希图斯的示意下,谢依从王宫最奢华的地方搬到了最普通的仆人房,华丽的丝绸衣服也都被麻布衣服所取代,食物就更不用说了,硬邦邦的黑面包搭配啤酒。 落差非常之大。 然而第三天塞希图斯就让谢依重新搬回了他原来的房间。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贸然改变环境不适合学习”。 谢依算是深刻地体会到了塞希图斯的阴晴不定,行事更加谨慎的同时,也更加迫切地想要恢复自己的力量了。 他搬回来之后,塞希图斯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依旧和谢依同桌用餐。 不过谢依再也没和塞希图斯说过一句话。 ——不说话才是最明智的,要不然他要是哪句话不对,戳中了塞希图斯的肺管子,谢依很大可能会凉。 塞希图斯独自在餐桌上唱独角戏,他看着谢依极其冷漠的侧脸,突然想起对方笑着和他说话,温和地关心他让他早点休息的样子。 ……他是否做错了? 不,他没有错。 塞希图斯想:等谢依变得和他一样之后,谢依会感激他的。 现在的不适应只不过是暂时的阵痛,等谢依转变完成之后,他就会明白我的意思,从而恢复成从前的模样。 等谢依成为了他的同类之后,他们会相处愉快的。 毕竟同类和同类之间,总是能够达成共识。 第46章 所以我又得搬走了是吗? 谢依开始寻找自己把锁链从身体上解下的办法。 他不能把所有希望就寄托在离开王宫这一点上, 那样太过被动。 谢依仔细检查了锁链,锁魔金链是环状的细链条, 紧紧地圈住了他的手腕,原本脚腕上也有,但离开牢房之后不久塞希图斯就帮他解掉了,只剩下手腕的,塞希图斯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当初塞希图斯解开他脚腕上的链条是为了拉近和他之间的关系,因为脚腕上扣着链条是一种羞辱,通常只有囚犯的脚腕上才会有链条。 然而只剩下手链, 谢依身体里的巫力仍旧无法启用。 他怎么才能解开手上的链条, 并且不被塞希图斯发现呢? 由于塞希图斯极具威慑力的威胁,谢依掌握语言的速度堪称飞快,然而他进步的是口语,文字他还是假装看不太懂。 塞希图斯专门为他聘请了一个老师, 谢依把握着一个相当的度,现在情况还算良好。 谢依能够在王宫里通行无阻, 塞希图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给了他这个特权, 他便好好利用, 每天都会以散步的理由不着痕迹地了解王宫的构造。 借着单纯无害的外表,谢依把王宫的平面图牢牢地记在了脑海里, 只等着机会到来。 出门“散心”的首选地当然是王宫的花园, 为了不引起怀疑, 谢依在掌握了王宫布局之后,也会天天到王宫的花园里转一转。 花园里有一个很大的湖, 谢依很喜欢坐在湖边放空思绪。 然而今天他到花园里的时候, 花园里一改往常的平静, 一群人围在湖边, 人声嘈杂,谢依很快就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湖边发生了一场意外。 有人溺水了。 他加快脚步,拨开人群往里看。 溺水的是一个小女孩,她穿着漂亮的连衣裙,模样精致,显然是一个受宠的小姑娘。 “我的罗莎!” 一个贵妇崩溃地跪在小女孩的身边,谢依认得她,她是王宫的供需官的妻子。 “都让开。”谢依走上前去,按着供需官妻子的肩膀:“我是医生,松开手让我检查一下你的女儿。” 他的语气非常镇定强势,六神无主的贵妇一下就被谢依拨开,谢依掐小女孩的人中穴检查意识,很快就确定了她正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谢依飞快的检查了一遍,小姑娘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 贵妇之所以哭得那么绝望,就是因为她知道她的罗莎已经停止了呼吸 但谢依根据他们的话听出罗莎的落水时间并不长,用心肺复苏或许能够急救回来。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宝贵的,谢依没有做出解释,直接要求围拢在周围的人群散开,然后将罗莎平放在地上,一手掌压着罗莎的前额,另一只手用拇指和食指做出手枪形抬起她的下巴,打开她的气道,然后清除她口鼻中的泥沙。 确定小姑娘呼吸道中的异物已经被清除干净之后,谢依立刻跪在她的身边,用标准的姿势开始进行胸外按压。 “过来!”谢依对着恍恍惚惚的贵妇命令道:“捏住你女儿的鼻子,然后对着她的口部吹气。” “如果你想救活你的女儿,就按我说的做。” 谢依本来已经俯下身准备自己为女孩进行人工呼吸,然而他突然想起来这里并不是他所处的时代,他不能这么做,否则他会给自己和这个不幸的小姑娘都带来麻烦。 他强势的声音镇住了供需官的妻子,对方立刻就按着谢依的指示做了。 “好姑娘,你是最乖的女孩,对吗?”供需官的妻子听见了青年温柔的嗓音:“你不会舍得让你母亲伤心绝望的,是不是?” 青年的声音宛如春日的阳光一样温柔和熙:“你能够做到的,你会好起来,你是这么一个坚强勇敢的女孩,你有爱你的母亲,美好的人生,你马上就会好起来,对吗?” 她只有罗莎这么一个独生女,绝对不想承担失去罗莎的痛苦,谢依的话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她按照谢依的指示对着女儿张开的口腔吹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浑浑噩噩的大脑听见了一声“停”。 “可以了。” 国王的贵客跪在女儿的身边,紧紧皱起的眉头松开,而她原本已经失去呼吸和心跳的女儿,重新有了呼吸。 虽然很微弱,但是罗莎确确实实重新恢复呼吸了! “去叫祭司过来。”国王的贵客这样命令:“让他给你的女儿施一个治愈术,然后你就可以带你女儿回家了。” 供需官的妻子又哭又笑,跌跌撞撞地跑去了神殿。 王宫里当然也有神殿,只不过王宫里的神殿供奉的神明是至高之神。 不过不要紧,神殿里的祭司也会治愈术。 谢依脱下外衣盖在女孩的身上,这样至少能避免风吹。 如果是在现代,他一定会把女孩身上那条厚重的裙子脱下来,又厚又重,吸满了水的裙子会飞快的剥夺女孩的体温,最好是立刻脱下,然后披上干燥的衣服保暖。 但是在这里谢依不能这么做。 要不然他就触犯法律了。 “不可能!这是起死回生!” “我把她救上来的时候她的确死了啊,鼻息都没了。” “这简直是神迹!” 围拢在附近的人们先是安静了一会,然后就像炸开的锅一样“轰”地一声讨论开了。 就在他们的讨论声中,供需官的妻子带着祭司过来了。 祭司为昏迷的罗莎施了一个治愈术,在神圣的白光中,罗莎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喊了一声妈妈。 供需官的妻子立刻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失而复得的感觉是如此美好,她简直不敢相信。 匆匆赶来的供需官很快明白了情况,他弯下腰,对着谢依说:“先生,我永远铭记您的恩情。” 谢依对他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四周讨论着的人们突然安静下来,贵妇和供需官也都止住了声。 除了还躺在地上的小罗莎,所有人都低头屈膝行礼,谢依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见了缓缓走过来的塞希图斯。 谢依是唯一一个既不屈膝,也不弯腰的人。 他站在一群低头行礼的人中间,异常显眼。 供需官就站在他的身边,感念谢依的救女之恩,他压低了声音提醒:“先生,请向国王行礼。” 塞希图斯不是一个仁慈的君主,他受到冒犯之后是真的会杀人的。 供需官并不想看着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就这样死去。 然而随着塞希图斯的渐渐靠近,他不敢再继续提醒。 塞希图斯的脚步越近,这些弯腰行礼的人越恐慌,他们屏气凝神,如果可以,恨不得直接屏住呼吸。 “看来我错过了一场精彩的英雄救美。” 塞希图斯缓慢地鼓掌,声音轻柔,可语气里没有丝毫笑意。 他看着站在眼前的谢依。 华丽的外套正盖在地上那个女孩的身上,露出了白色的丝绸衬衫,裤腿自膝盖往下全是泥水,简直狼狈极了。 他就这样抿着唇看着塞希图斯,没有说话,只是垂下了那双漂亮的漆黑眼眸。 塞希图斯觉得眼前的场景让他烦心至极,但眼神却无法从谢依的身上挪开。 明明是脏污狼狈的样子,却比穿着整洁华丽的衣服时更漂亮。 仿佛在发光一样。 塞希图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随后把目光转移到周围正对着他行礼的人身上:“怎么,我打断了你们欢乐融洽的气氛了,是吗?” 没人敢回答国王的话,四周弥漫着一场带着恐惧的沉默。 供需官低着头,一滴冷汗从他的额头滑下,面对这个心狠手辣且喜怒不定的国王,他就像是被割了舌头一样一句话也不敢说。 塞希图斯垂眸看着他们,也不说话。 有些人已经恐惧地发起抖来了。 塞希图斯的目光从这些低着头诚惶诚恐的人身上扫过,最后定格在谢依的身上。 这位来自异世界的客人高傲异常,即使面对国王也不肯弯下脊背。 “谢依。” 塞希图斯轻唤了一声谢依的名字,“你刚才在做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很好听,很柔和,如果他在处决冒犯了他的人的时候声音没有这么柔和,那么在场的人应该会放松下来。 然而国王常常微笑着颁布处决的命令,因此在场的人们不仅没有感到放松,反而更加惧怕起来。 “我在急救。” 然而被国王直接点名的人却仿佛一点也不害怕,非常简洁地回答了国王的问题,声音也极其冷漠。 只简简单单地说了几个词,算是解释之后,他就闭口不言了。 国王耐心地等了一会,发现谢依并不打算继续说些什么之后,又问道:“然后呢?” 供需官听见站在他身边的那位客人声音更冷了:“没有然后。” 他似乎非常反感国王,根本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供需官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简直想跳起来摇着谢依的肩膀让他放聪明点,不要这样违逆国王,否则会死的! 但是现在国王就站在他的面前,他完全没有任何勇气这么做,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国王千万不要因为谢依冷淡的态度发怒。 他听到国王沉沉地说:“你就是这么和我说话的?” 供需官的心都跳到嗓子眼了。 认错啊,快点认错! 然而他听见的不是谢依的认错声,而是饱含讽刺的:“那么你想我怎么和你说话?跪在地上,陛下万岁?” 这胆子也太大了! 他要被吓死了! 完了,彻底完了,国王陛下一定会下令杀死谢依的。 他女儿的救命恩人就要这样死了。 塞希图斯的怒火越来越高涨,他看着谢依那张总吐出冷冷话语的嘴唇,恨不得立刻封上它们。 明明柔软红润的像玫瑰花瓣,怎么说出的话就像冰冷的刺? 为什么可以和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好好说话,对着一个陌生的女孩时,声音那么温柔,语调那么柔和,说的都是甜美的话语,怎么面对他的时候,连一句温和的话都不肯说? 塞希图斯烦躁至极,“你还记不记得你住在谁的地方?” “哦,我当然知道。”一身狼狈的青年满不在乎地说:“所以我又得搬走了是吗?好啊,仆人房,黑面包和清水,一回生二回熟嘛,或者你干脆打算把我赶出去?” “我会很痛苦的死在外面,这是你说的,不是吗?我倒想看看究竟有多痛苦。” 塞希图斯冷冷地看着谢依,谢依毫不畏惧地和他目光交接,一点也不害怕。 那双漆黑的眼睛漂亮的像是浸了水的黑珍珠。 两人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越来越紧绷。 周围还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人瑟瑟发抖,怕得要命。 良久,塞希图斯深呼吸,他告诉自己,谢依现在的状态只是暂时的,等转变完成就好了,到时候谢依就会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或许,出于感激,谢依会比原来那样还要更好。 他会重新用温和的语气和自己对话,不再这么冷若冰霜。 自我开解完毕的国王沉默了一会,淡淡地开口:“跟我回去,你看看你把自己弄得多狼狈?” 随后国王就转身离开,谢依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他有点失望。 他刚刚是故意激怒塞希图斯的。 真的好希望塞希图斯把他赶出去啊。 直到他们两个人的背影都消失了,在场的人才敢抬起头。 供需官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他环绕着妻子和女儿,低声安慰着。 同时,他的心里也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女儿的救命恩人这么顶撞国王,不仅不行礼,和国王说话的时候还语气讽刺。 而残忍冷酷的国王居然也没有处罚,就连追究也没有,还把人叫回去换衣服? 最荒诞的笑话里也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或许,他现在还在梦里,根本没有醒过来? 第47章 猫头鹰寄来的信 自从谢依救了供需官的独生女罗莎之后, 他和供需官一家就算是有了交情。 作为一个在都市生存过许久的成年人,谢依一开始救人的时候确实心无杂念,但是等他发现小姑娘罗莎的父亲是供需官之后, 他突然就有了一个可以解下手腕上的手链的办法。 这灵感还是从罗莎身上得来的。 “我妈妈今天带我去金匠那里啦。” 小罗莎非常有活力地蹦跳到了谢依的面前, 她已经完全恢复了健康, 从裙子的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是我给你带的礼物。” 谢依刚刚下课没多久, 在老师面前不着痕迹地装傻费了他很多功夫,现在他就想放空大脑。 他接过小罗莎送来的盒子,“我可以打开吗?” “当然可以啦。”小罗莎还抬起手,向谢依展示了一下她手上的金镯子:“看, 这是我的新手镯。” “原来那个太小了,只好叫金匠剪开了。” 小罗莎非常喜欢原来的那个手镯,尽管母亲劝说了很多次也不肯摘下来, 随着她渐渐长大, 那个手镯已经完全摘不下来了。 而她还会继续长大, 如果再不摘下来, 就会是一个很大的麻烦。 谢依突然灵光一闪。 戴在手腕上的手镯如果太紧,是可以用借助保鲜膜或者肥皂等减少摩擦力的东西帮助, 弄下来的。 这个金链并不是特别紧, 或许他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谢谢你的礼物, 小罗莎。” “不客气。”罗莎提起裙摆,煞有介事地给他行了一个淑女礼,谢依忍俊不禁, 也微微弯腰, 投桃报李, 给小罗莎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一直到晚餐前, 谢依都在思考他刚刚想到的办法。 不过他现在面临着一个最大的困难——这里根本就没有肥皂。 然后他就想到了小罗莎那当王宫供需官的父亲。 手工皂制作起来并不难,只需要油脂,碱和水就可以了,谢依可以用蒸馏法从植物里把碱提取出来。 这并不难,他只需要一套器材。 但他该怎么弄到一套用来蒸馏的玻璃器材呢? 玻璃器材向来是巫师的标配,而塞希图斯对巫师的仇恨值非常高。 “我今天成功征服了一个国家。” 餐桌上,塞希图斯开口道:“他们国家的王室正在押运过来的路上。” 谢依对这种事完全没有兴趣。 “你说我是杀了他们好呢,还是剥夺他们的所有财产,把他们变成平民好呢?” 谢依没说话,安静地吃晚餐。 听众极其不配合,塞希图斯一开始还会发怒,然而当他发现他的怒气对谢依完全没有用之后,他便不再做无用功。 “据说那个国家的三公主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你想见见吗?” 谢依冷漠脸:“我已经有恋人了,我的心永远在她身上。” 塞希图斯眉目沉沉,不知道为什么,谢依一提起恋人,塞希图斯就会极其烦闷,与之伴随的还有隐隐约约的怒气。 他又提起一个新的话题:“你知道巫师吗?” 谢依言简意赅:“知道。” 塞希图斯眼神一厉:“是吗?你知道什么?” 谢依的语气里难得带着点憧憬:“如果一个人有魔法天赋,那么他十二岁的时候就会收到猫头鹰寄来的信,之后就去一座名叫霍格沃茨的魔法学校学习魔法,但可惜的是,我没有魔法天赋。” “是吗?听上去很不错。” 塞希图斯的反馈似乎让谢依谈兴大发,他的语气难得柔和下来,开始和塞希图斯大谈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魔杖,坩埚,巧克力跳跳蛙,比比多味豆,还有红色的蒸汽火车,以及最著名的魁地奇……等等等等。 非常形象生动的表达了他对魔法的渴望以及对自己没有魔法天赋的遗憾。 是的没错,他在胡说。 他的世界根本就没有魔法,他这套说辞完全借鉴了大火的一套魔法系列故事书。 塞希图斯主动谈起巫师,这给了谢依一个灵感。 王宫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国王陛下,也就是塞希图斯极其痛恨巫师——罪魁祸首就是谢依现在占据的这具身体的原身——所以没人敢在王宫里提及任何和巫师有关的词汇。 因此,谢依这个生活在王宫里的人,是绝对不可能知道有关这个世界的巫师的情况的。 但他需要一套玻璃仪器,而玻璃仪器必然和巫师有关系。 谢依不能说他不知道,否则塞希图斯要么停止继续说有关巫师的事,要么开始说巫师的邪恶。 谢依得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上。 而他刚好想出了一个比较可行的计划。 “是吗?”塞希图斯似乎对谢依口中的魔法世界很有兴趣,“骑在扫帚上寻找一个会飞的金色小球,听上去有点滑稽。” 尽管谢依同样对魁地奇无感,但这并不妨碍他拉下脸:“我劝你不要在不了解一件事的全貌之前就肆意评价它,那样很可笑。” 塞希图斯微笑:“我很抱歉。” 听到了他的道歉,谢依的脸色好转了些。 “那么,我还有一个疑问。”塞希图斯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明明是个普通人,为什么那么崇尚巫师呢?” “因为魔法很好啊。” 谢依做出一副你这个问题提的非常奇怪的样子:“我上大学的时候,就有一个舍友是霍格沃茨毕业的,我非常喜欢他,因为他只要挥挥他的魔杖,我们宿舍就会变得又干净又整洁。” 他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塞希图斯的预料,他拧起眉:“巫术,打扫卫生?” “这很奇怪吗?” 谢依耸了耸肩。 塞希图斯花了一会时间来消化谢依给出的消息。 谢依口中描绘出的巫师的确是令人向往的,而且非常生动有趣。但同样是巫师,他们这片大陆上的巫师就完全不同。 短暂的沉默之后,谢依主动开口了。 他似乎是对巫师尤其憧憬,不计前嫌地主动和塞希图斯搭话:“你刚刚问我知不知道巫师,难道你们这个世界也有巫师?” 谢依做出一副非常感兴趣的模样:“你认识巫师吗?我想见见这个世界的巫师。” 他状似无意地问出这句话,面上不显,心里万分紧张。 他这种做法相当于是在戳塞希图斯的伤口,尽管他之前已经做了很多铺垫,用来表示自己的“不知者无罪”然而谁知道塞希图斯究竟会怎么反应呢? 塞希图斯听到谢依的问话之后心情非常不悦。 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巫师的憎恨,年少时那段被巫师百般折磨的时光永远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毒刺,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巫师这个词。 除了对此事一无所知的谢依。 甚至谢依现在的躯壳就曾经属于那个折磨他的巫师。 然而他不悦,谢依比他更不悦。 谢依似乎从刚刚那种热情洋溢,充满憧憬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重新变得冷漠起来,也不再继续往下问了。 谢依:见好就收,再刺激下去,塞希图斯估计就要发怒了。 谢依本来的目的就是提前做好铺垫。 他原本只是打算弄到肥皂水之后试试看能不能把手上的金链解下来,要是成功了,他就可以顺利离开王宫。 然而后来他又发现了这个计划的弊端。 如果他就这样离开了,塞希图斯一定会极其愤怒,他会理所当然地认为谢依从头至尾都在欺骗他,而谢依本身会巫术。 然后,他会大肆追捕谢依。 谢依并不能保证自己在塞希图斯的追捕下绝对不翻车。 万一出现了个意外,他必凉。 出于这种考虑,谢依完善了一下他的计划。 首先试着弄到肥皂水,如果能够成功把金链解下,那么他就会开始逐渐“表现”出嗜睡的症状。 直到确定逃离王宫的时间后,他会用复制术制造出一具他的复制体,然后把金链套到复制体的手上,之后他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了。 ——他本来就是一抹来自异世界的灵魂,来的时候没有征兆,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征兆,这不是很自然的嘛? 有那具一模一样,而且生机还在的身体,塞希图斯不可能想到他本尊已经逃离了王宫,只会认为他的灵魂离开了。 一个几乎完美的计划。 然而这个计划能否顺利实施,最关键的点还是在于肥皂水能不能顺利把金链从他手腕上取下来。 谢依为了给这个计划的成功添砖加瓦,决定这段时间少吃东西,尽可能把自己饿得瘦一点。 这点对他完全没有任何难度,就算是国王桌上的菜,对他也不怎么有吸引力。 好在他本来就表现出对食物异常挑剔的样子,少吃东西不会引起塞希图斯的疑心。 塞希图斯整理好了情绪。 他原本是想要严厉告诫谢依,告诉他以后别在他的面前提起巫师这个词,但谢依刚刚满怀憧憬,语气温和地和他说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谢依现在占据的是巫师的身体,塞希图斯出于警惕,是绝对不可能让谢依解下锁链的,而他也不想让谢依对巫师抱有好感。 就在他打算先向谢依说明一些巫师罄竹难书的累累罪行,好循序渐进地让谢依不再对巫师抱有好感时,谢依放下了刀叉。 “我吃饱了,请允许我先行离开。” 他嘴上说着“请允许”,但动作上可一点也没有请塞希图斯允许的意思,站起来就离开了。 塞希图斯等谢依的背影消失之后看向他的餐盘。 谢依只吃了很少的东西,不到他平时食量的一半。 生气了吗?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依每次吃饭都吃得很少,似乎要不是为了维持存活,他一点东西都不想吃。 塞希图斯严厉的命令谢依必须多吃一点东西,得来只是谢依的“我努力过了,但它们不合我的胃口。” 前半句是假的,后半句是真的。 现在就连他从前绝对不吃的泡面都是谢依梦寐以求的美食。 谢依平时在一间单独的小书房里上课,书房里的书没有多少,基本上都是教材,谢依对它们了如指掌。 所以他非常迅速的发现,今天书架上多出来了一本书。 他拿下来一看,这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目测三十页不到。 扉页上写着,《魔法药剂的基本制作方法》 谢依认得这本书——这就是原身随身携带的手札,记录着很多魔法药剂的做法。 然而它又有点不一样。 原身巫术实力不行,就希望在魔药上下功夫,渴望着有一天成为魔药大师。 所以原身的手札很厚。 谢依翻开一看,很好,里面都是些完全无害的魔药制作方式,而且非常少,只有两种。 一种是让人别打嗝的,另一种是让人拥有好运的。 谢依:“……” 第48章 明天必须要走了 谢依猜想, 这或许又是塞希图斯的试探。 原身的手札只有塞希图斯这个国王能够接触的到,而明目张胆把它放在这里的,除了塞希图斯以外不做他想。 他那位学者老师是绝对不可能, 也不敢这么做的。 但塞希图斯要试探什么呢? 谢依通读过原身的手札, 里面的几十种魔药配方里只有这两种是无害, 且药材简单的。 其它的魔法药剂要么剧毒无比,要么需要用到的材料是魔法材料, 只有这两种魔法药剂的配方是连普通人都能很容易弄到的。 塞希图斯究竟想做什么呢? 谢依弄不清他的想法。 魔法药剂之所以和一般的药剂不同,就是因为在制作药剂的过程中需要用制药者的巫力和药剂产生共鸣,现在谢依的手上套着锁魔金链,巫力全部无法使用, 就算给他全套的器材,他也不可能做出魔药来。 谢依觉得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如果按照正常逻辑来推断,他一个憧憬巫术的普通人, 突然得到了一本制作魔法药剂的配方书, 一定会欣喜若狂的试图制作魔法药剂。 塞希图斯从来没有告诉他手上的链条有什么用, 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巫力已经被锁住了。 这就是一场试探! 如果他表现的兴趣缺缺, 那么塞希图斯就会得出两个推论:一,他说的都是假的, 他根本不憧憬巫师;二, 他知道自己身体里的巫力被锁住了, 再怎么折腾也是无用功。 不管哪个结果都对他不利。 谢依故作不知的开始行动。 他装出一副被那本手册深深迷住的样子,开始东拼西凑的试图尝试。 谢依没忘记自己“蹩脚”的书面语,装模作样地在手册上记录了很多笔记, 其中一些比较晦涩的词语, 他也一一找出来, 请他的老师代为翻译。 作为一个并不知道国王痛恨巫师的“客人”, 谢依在发现书本之后就找上了他的老师,他的老师翻阅了手册之后,谨慎地告诉他:“我不反对你研究这个,但你一定不要被国王发现,因为国王非常痛恨巫师,以及和巫师有关的一切。” 谢依问:“为什么?” “谁知道呢,国王就是不喜欢。”老师合上手册,掏出丝帕擦了擦额角的汗。 谢依从他颤抖的手看出来,他的老师正在害怕。 为什么会害怕呢?除了塞希图斯的威胁还能有什么? 一句“我不反对你研究这个”立刻让谢依反应过来,塞希图斯已经在他身边布下了一个局。 他故作不知,又找上了供需官。 “我这里刚好有一套玻璃仪器,也没有什么用,就给你吧。”供需官的慷慨更是怪异,已经是在明晃晃地告诉谢依其中有诈了。 但他现在是异界来客,理应什么也感觉不到。 所以他毫无所觉的接过了供需官给他的玻璃仪器。 临走前,谢依还能感觉到供需官的挣扎:“国王陛下非常不喜欢巫术,他厌恶和巫师有关的一切,您最好还是放弃吧。” 谢依敷衍地点点头。 放弃是不可能放弃的。 我还指望着它们让我逃走呢。 接下来,在塞希图斯暗地里的大开绿灯下,谢依的一切都很顺利。 他要来了几份材料制作魔法药剂,不出所料,全部失败。 谢依本来还打算私藏一份制作好运药剂的材料,等恢复巫力之后给自己制作一瓶,增加他离开的成功率。 不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拿到多少份药材,塞希图斯肯定心中有数,私藏一份是有风险的。 过了一段时间,谢依装出一副因为多次失败而萎靡不振的模样,消停了一段时间。 他深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塞希图斯看在眼里,表演的格外卖力。 消沉一段时间之后,谢依似乎又重新振作起来,他没有隐瞒自己的打算,大大方方地对供需官要来了油和许多植物。 “我决定放弃制作魔法药剂了。” 谢依有些颓丧地说:“我想我真的没有魔法天赋。” 供需官问:“那你要油和那些植物干什么呢?” “我要做一种新的东西,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做出来。”谢依毫无隐瞒:“如果我做出来了,我会送给你们一份。” 供需官虽然并不期待,但也向谢依道了谢。 两天过后,谢依拿到了他想要的油和植物。 异世界没有食用油,这里的油都是宗教用品,非常昂贵,只有在一种叫做“涂油礼”的宗教仪式上才能使用油,既稀少又昂贵。 谢依把油拿到手之后,想过要不然就用油试试看能不能把锁链取下来。 这个想法让他很心动,因为如果能成功,他很快就能恢复自由。 然而谢依还是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的渴望。 他现在都还记得塞希图斯是怎么在他过来的一瞬间就认出他的,塞希图斯简直敏锐地可怕。 这个世界的油作为宗教用品,里面添加了很多昂贵的香料,隔着很远都能闻到味道,假如他决定用油把锁链取下来,那么他一定得把油满满地涂在锁链上,手腕上也要涂上厚厚一层。 油可以用热水冲干净,但那香味却一时半会根本冲不掉,热水反而会让香味更加明显。 到时候塞希图斯过来一闻,发现香料的源头在他的手腕上,会不会发现异样? 鉴于复制术这种巫术在这个世界还没有出现,塞希图斯很可能只会猜到谢依试图把手上的锁链摘下来,但是失败了。 可是万一塞希图斯想到了其他的呢? 在面对一个拥有读档技能的命运之子,谢依觉得他再谨慎也不为过。 假如换做是刚来这个世界不久的他,他肯定敢赌一赌。 但是现在,他对塞希图斯的主角光环ptsd了都。 还是谨慎点吧,谨慎点好。 尽管中间出了点小差错,谢依还是顺利地把手工皂弄出来了。 他没有瞒着任何人,就那么光明正大地弄。 越是坦荡,被塞希图斯怀疑的可能性就越小。 成品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尝试把手上的锁链弄下来,锁链还是有点紧,硬生生拿出来的时候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感,但确实是拿下来了! 重新感觉到身体里的巫术顺畅流动的谢依简直如获新生。 确定计划可行之后,谢依重新把锁链戴了回去。 然后他就开始大肆送礼。 给供需官一家送,给老师送,只要他认识的人他都送了一份。 “给你这个。” 和塞希图斯共进晚餐时,谢依推了一个盒子过去,盒子里放的是做出来的手工皂,最上面还压了一张羊皮纸。 “这是什么?”塞希图斯拿起羊皮纸询问。 “配方。”谢依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离开,语气都情不自禁地温和很多:“肥皂用来洗手会很干净,我把配方写给你,算是对你的报答。” 塞希图斯不置可否,“我听说你这段时间在研究制作魔法药剂?” 谢依大大方方承认:“没错,不过我没有成功过,看来不管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里,我都没有魔法天赋。” “没关系。”塞希图斯温声安慰:“当个普通人也不是那么差,我也没有魔法天赋。” 谢依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谨慎了,要是他都做到这种程度,还被塞希图斯发现的话,他无话可说。 就算是主角光环也不可能夸张到那个份上。 一切准备就绪,谢依开始了新的表演。 晚上,他按照平时自己的睡眠时间熄灯上床,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但硬撑着不睡,从人体结构背到药理大全,直到天色泛白,他才放任自己去和周公会面。 塞希图斯按照往常他习惯的时间起床,然而等他走到餐桌前时,原本应该坐在他对面和他一同用餐的谢依却不见踪影。 他耐心地等了二十分钟,谢依还是没有出现。 “谢依呢?”他转头询问侍从官。 “谢依阁下还没有起身。”侍从官恭恭敬敬地回答。 塞希图斯拧起眉,谢依很少晚起,今天是怎么了? 他没有去叫醒对方,人人都有想要偷懒的时候,他能够理解。 塞希图斯独自用完早餐,去处理公务前,他对侍从官说:“通知阿吉尔,谢依的课程推迟一个小时。” 然而谢依的睡眠时间出乎塞希图斯的预料,谢依睡的很沉,直到下午才醒过来。 “怎么回事?”他问。 谢依轻描淡写地回答:“可能是因为太累了,过一两天就好了。” 偶尔一次睡到下午真的不算什么,因为骄奢淫逸的贵族们多得是下午才起的。 塞希图斯一开始并不担心。 直到谢依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他睡的时间越来越久,有时候说话说着说着就会困倦地扶住额头,精神也越来越不济,听课效率一落千丈,和他说话也总是有了上句没有下句。 塞希图斯渐渐焦虑起来。 他停了谢依的课,更改了自己的用餐时间去配合谢依,让祭司为谢依施治愈咒,然而统统没有效果。 他结束了上午的工作,推开谢依卧室的门进去查看谢依的情况。 谢依安静地躺在华丽柔软的枕被中,他陷在软绵绵的床榻中央,闭着双眼呼吸绵长,显然睡的十分香甜。 塞希图斯在谢依的床边坐下,他看着谢依显得格外静谧的面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谢依的侧脸。 是温热的。 他的指尖顺着脸颊的弧线往下滑到了颈项,白皙修长的脖颈被他握在掌心,有些灼热,散发着勃勃的生机。 还活着,而且相当健康。 塞希图斯这么想。 晚上,谢依睡醒之后,睁开眼睛,面对的就是一整个房间的人。 其中一个异常显眼的是塞希图斯,其他的都是医生。 塞希图斯的脸上难得地显露出了一些烦躁,“谁能治好他,谁就能得到丰厚的赏赐,其中包括黄金和伯爵爵位。” 谢依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希图斯从被窝里拖起来,对方在他背后放了两个靠枕,让他靠坐在床上。 然后对着医生命令道:“开始吧。” 在丰厚的奖赏面前,医生们绞尽脑汁,想要治好谢依这个得了“怪病”的病人。 “应该先放血,这一定是因为身体里的体液不平衡才导致的,每个星期放一次血效果最佳。” “也有可能是身体里进入了不好的因素,还要催吐。” “除此之外,病人也应该尽量节食。” “如果每天服食一滴水银,一定会好起来。” 他们七嘴八舌,很认真地在讨论。 谢依震惊地看向塞希图斯:你就这么想我死?你好狠啊! 他不敢置信的眼神在塞希图斯看来就是恐慌和害怕,塞希图斯难得温和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脊背,像安慰一个孩子似地柔声说道:“他们会治好你的。” ……治好我?我看是治死我吧? 谢依怕了:“我没病!” 面对塞希图斯不赞同的眼神,他坚持道:“我自己就是医生,我知道我没有病,我很健康。” 塞希图斯敷衍的应了一声,转头就加入了医生们的讨论。 最后,他们得出来的治疗方案就是:每周为谢依放一次血,外加一天服食一滴水银,如果还不见好,就进一步采取节食和催吐等手段。 塞希图斯的态度非常强势,谢依不治也得治,他一定要让谢依好起来。 谢依:“……” ……谢谢你,你对我真好。 不行,这个地方不能待了! “好……我治。”谢依假意妥协道:“不过我想要后天开始,你不是说明天被俘虏的王室就会到了吗?我想看完再治。” 塞希图斯刚要否决,谢依就抱住了他的手臂,“我请求你,你能答应我吗?” 为了逃避可怕的治疗,谢依不惜示弱。 他抬起头看着塞希图斯,万分真挚地说:“我就这一个愿望。” 塞希图斯:“……好,我答应你,但等看完那些人之后,你必须配合医生。” 谢依诚恳地点头。 塞希图斯非常满意。 等医生都离开之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明天必须要走了,否则他一定会死得很不好看。 这个世界的医生,竟恐怖如斯! 第49章 他马上就走! 近期被塞希图斯征服的国家名叫诺莫利亚, 诺莫利亚曾经是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之一,然而,在和塞希图斯抗衡了几年之后, 终究还是失败了。 骄傲的大帝国就这样被一个曾经他们看不起的小国君主撕裂吞噬,就连高高在上的王室们也都沦为了阶下囚, 被押运到塞希图斯的王宫里。 “一个过去给我提鞋都不配的低贱乡巴佬……” 诺莫利亚的三公主坐在囚车里低低哭泣,她抬起眼,用盈满了泪水的蓝色双眸看向他的哥哥,“哥哥,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别慌。” 诺莫利亚的大王子虽然也沉着脸, 但还保持着镇定,他转头注视着妹妹, 估量着妹妹的价值。 三公主是个艳名远扬的美人,为了博得她的青睐, 不知道有多少王子和贵族相约决斗。 就算现在三公主因为长途颠簸而显得憔悴, 她的美貌也没有降低太多,反而增添了些脆弱感, 惹人怜惜。 “听着, 妹妹。” 大王子低声对还在哭泣的三公主说:“擦擦眼泪, 理理你的头发,海纳, 你是诺莫利亚最美丽的公主,名副其实的大陆之花,那个穷乡僻壤的国王绝不可能逃过你的魅力。” 滚滚的车轮声很好的掩盖了他的声音, “你只要把他迷住, 成为他的王后, 等他对你放松防备的时候, 你就可以杀了他,成为最强大国家的女王。” · 谢依今天很早就起了床。 这段时间他日夜颠倒的作息给他的起床大业增添了许多困难,为了保持清醒,他不得不用冷水洗脸。 早餐时,他没有掩盖自己的困倦,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刺盘子里的食物,一遍遍地回顾检查他的计划。 “今天感觉还好吗?”塞希图斯问。 “我觉得好多了。”谢依打了个哈欠,“我想我很快就会好起来。” 坐在对面的国王点点头,言简意赅:“很好。” 谢依选择在这一天逃跑是有他自己的考量的。 塞希图斯对待手下败将从不留情,在手稿故事里,塞希图斯会把诺莫利亚的王室们放在猎场里,让他们徒手和猛兽搏斗,而他自己则高高坐在上面,饶有兴味地观赏着这一场血腥的盛宴。 在这种情况下,塞希图斯的注意力会被转移,宫廷里的侍从们也会稍稍放松。 再加上谢依提前打探好的路线,只要他足够谨慎,就一定能成功逃走。 虽然诺莫利亚的王室们的遭遇很令人同情,不过谢依爱莫能助。 他连自己都不怎么保全的了,更别说其他人了。 很快,载着诺莫利亚的囚车就抵达了王宫门口。 不过塞希图斯并不打算让他们进来。 “我为你准备了一场表演。”他对谢依说。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戴上皮手套,他今天换下了华丽而沉重的冕服,穿上了骑装,显得格外俊美。 鉴于计划即将实施,谢依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怒塞希图斯,免得横生枝节。 他跟上对方的脚步,在门口发现了一群伏趴在地上的猎犬。 “我带你去打猎。” 猎犬们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围绕在塞希图斯的身边,说实在的,看到这么多陌生且一看就知道非常凶猛的猎犬,谢依心里有点发怵。 “不用怕它们。”塞希图斯牵来两匹马,“动物往往比人更懂得服从。” “我不会骑马。” 谢依尴尬地退了一步。 他正打算说要不然我就不去了,塞希图斯就不以为意地翻身上马,他上马的动作既利落又优雅,塞希图斯握着缰绳,轻轻一夹马腹,驱动马儿走到谢依的面前,伸出右手,“正好,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骑马,否则你半路睡过去了该怎么办?” 塞希图斯指尖微勾:“抓着我的手,上来。” 为了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谢依早就决定今天尽量顺着塞希图斯,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因此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握住了塞希图斯伸出的手。 塞希图斯手掌紧握,弯下腰一把将谢依抱起,他的手臂非常有力量,只是一瞬间,谢依就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 说实话,他感觉不太好。 总有一种自己随时会掉下去的感觉。 塞希图斯一手握缰绳,腾出另一只手环住谢依的腰,像是抱着所有物一样把谢依紧紧地往怀里按。 谢依忍住了自己即将发表出的意见,保持安静。 国王出巡时的排场非常盛大,一群群贵族们,穿着铁制铠甲的骑士和护卫们,还有一些贵妇们乘坐在马车里,一同跟着前去。 谢依提出意见:“我不习惯骑马,我想到马车里去。” “更正一下,你并没有在骑马,你只是坐在马背上,为你效劳的人是我。” “……我有点怕高。” “那你正好借着这个机会克服一下。” 谢依:“……” 他放弃了。 反正就这么一天,随他去吧。 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了皇家森林,侍卫们已经提前入场,要将原本四散的猎物们聚集起来,方便围猎。 “来自诺莫利亚的阶下囚们。”塞希图斯下了马,随后把谢依抱下来,安置在一旁的座位上,就命人拉来囚车,“我对手下败将一向不仁慈,然而今天我心情不错,所以你们可以拥有一个机会。” 他说话的时候,没人敢在下方窃窃私语,他的声音也就格外清晰:“按照原来的标准,你们应该当众被鞭打三十下,随后被剥夺全部财产,并被当做奴隶公开拍卖。但今天,你们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摆脱既定的命运。” 塞希图斯看着下方的诺莫利亚王室们,就算是里面最美丽的公主也无法让他的情绪有一丝半点的变化,“正如你们所见,我准备进行一场狩猎活动,你们会被放进森林里,成为众多猎物的一员,你们有半个小时的藏匿时间,假如谁能够一直躲藏到傍晚五点还没有被人发现,那么他就能保留自己的财产,成为一个自由民。” 公布完规则之后,他转头看向谢依,“我亲爱的客人,您对我的做法有没有什么建议?” 谢依:“……没有。” “很好,那就让我们开始吧。” 随着塞希图斯的一声令下,囚车的门打开了,诺莫利亚的王室们飞快地往里跑,很快就四散在森林里,消失不见了。 半个小时之后,塞希图斯把谢依带上马:“我带你去猎鹿。” 谢依提醒他:“我不会用弓箭。”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试弓弦,“没关系,我对你要求不高,你只要安心当个观众就行了。” 谢依百般推脱都没有成功,最后还是被塞希图斯抱上了马背。 塞希图斯骑着马快速在森林里奔跑,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猎物。 他弯弓拉弦,策马的速度却毫不减慢,为了保证自己的安全,谢依不得不转过身,两只手紧紧抱着塞希图斯的腰,免得掉下去。 他的动作让塞希图斯一滞,塞希图斯下意识把准心微微一偏,把目标由猎物的头颅换成对方的衣摆。 是的,他的客人不喜欢见血。 下一秒,一声惊恐的尖叫响起,振飞了许多树枝上的鸟雀,谢依朝声源处看去,塞希图斯的箭穿过了那位诺莫利亚公主殿下的裙摆。 “第一只猎物。”塞希图斯勒住缰绳,一旁的侍从驱马上前,把公主捆在马背上,就像对待任何一只普通的猎物一样。 塞希图斯还很不满意:“不是鹿,真可惜。” 谢依朝那位可怜的公主看过去,发现对方满含仇恨地看了自己一眼。 谢依:“……” 他一定是被当成塞希图斯的同谋,被公主一块儿恨上了。 塞希图斯的箭术高超,很快又射中了很多猎物,在他的命令下,那些猎物也被捆在马背上,紧紧地压在公主的背上,猎物们伤口处流出的鲜血都浸透了公主的衣服。 谢依看得怪不忍心的,忍不住说:“你不如把公主先送回去吧?” 塞希图斯放下弓,低头看着谢依,“公主?哪里有公主?” 他顺着谢依的视线看到被捆在马背上的那位三公主,“你说那个吗?那只不过是一只猎物而已。” “你这么关心她,怎么,你忘了你的恋人了?” 谢依:“我没忘!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这样对待一位女士。” 塞希图斯嗤笑一声,“真看不出来,我亲爱的客人还是位绅士呢?怎么你在我面前脾气就那么坏?” “好了,别说她了,来喝口水。” 塞希图斯解下水囊递给谢依,谢依喝了一口,嗓子火辣辣地疼,被呛得直咳嗽。 这哪里是水,明明是烈酒。 塞希图斯伸手抚拍谢依的被,似笑非笑地说:“真抱歉,我亲爱的客人,我忘了这里面装的是酒了。” “为了弥补,我带你回营地喝点真正的水。” 塞希图斯一夹马腹,转头回了营地。 谢依被他从马背上抱下来,嗓子还是像被火烧了一样火辣辣的,喝了很多水才勉强缓解。 “我困了。” 谢依忍无可忍,再加上现在的时机也恰当,“我想去休息一会。” 塞希图斯点头应允,“晚餐时我会叫你,你可以尝尝我亲手猎的鹿。” 谢依点点头,“我很期待,我还没吃过鹿肉呢。” “那么你今天就能尝到最美味的鹿肉。”塞希图斯说。 谢依转身进了后面的帐篷,让侍从离开之后,就躺在床上,假装自己睡了。 塞希图斯还要请他吃鹿肉? 这个邀请注定无法实现了! 他马上就走! 第50章 “谢依,起床!” 躺在床上伪装了一段时间, 等他确定侍从都已经离他很远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从床上坐起来,灵敏而无声, 像一只敏锐而警惕的小动物。 他曾经因为睡眠受到打扰发脾气,尽管那场怒气大多出于表演性质, 然而那些侍从还是记住了教训。 谢依站起来,他的帐篷里有简单的洗漱设备,他之前制作出的手工皂现在成了贵族们洗浴时必备的用品,他的帐篷里自然也有一块。 他把手工皂浸泡在水里, 等它的表面变的滑腻之后就飞快的往手上的锁链抹, 手腕上抹了厚厚一层。 手掌自然屈起,谢依的另一只手握着锁链开始用力。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过去后, 他手上的锁链终于被成功解下来了。 谢依不敢浪费时间,以最快的速度用复制术复制出了一具他的身体。 他故技重施, 将锁链套在那具身体的手上, 还十分谨慎地给那具复制体洗了个手。 确定一切无误之后,谢依松了口气。 第一步已经完成, 接下来是第二步, 离开这里。 塞希图斯此刻不在营地里, 因此营地气氛宽松,现在是离开的最佳时机。 谢依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术, 隐身术持续的时间只有十分钟,他必须争分夺秒。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帐篷的帘子,守在他帐篷附近的侍从们都背对着帐篷, 地上的小草是最好的消音地毯, 谢依蹑手蹑脚, 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帐篷附近。 接下来就更加简单了。 塞希图斯和谢依料想的不一样, 他并没有在王宫里折腾那群倒霉的诺莫利亚王族,而是离开王宫,到森林里狩猎。 谢依记下的王宫平面图就派不上用场了。 然而这也有好的一面。 比如说,只要他能顺利离开森林,他就能立刻销声匿迹,像一滴水融入大海一样消失在茫茫人群中。 谢依胆大心细,保持着冷静,穿过一个又一个帐篷,躲到了一个低级供需官运送货品的马车里。 作为猎场的森林远离人烟,在没有交通工具的情况下,光靠自己的双腿想要走出去至少也要好几个小时,谢依一开始就不打算那么做。 在国王的带领下,一群贵族们到森林里来围猎,难道光是人到了就行吗? 这是完全不可能的,贵族们要吃穿,贵族的仆人们也要吃穿,他们要消耗很多东西,而这些东西全靠供需官们采买。 供需官分为高级和低级,高级的供需官主要采购供给贵族的用品,而低级供需官采买的就是仆人们的用品,仆人没资格上场打猎,也分不到贵族们的狩猎成果,但他们不可能就这样饿着,他们也需要吃东西。 谢依是故意挑选低级供需官的马车的。 高级供需官很少需要出门对商品精挑细选,他们是商人们争相讨好的对象,大商人们会自动将商品送到他们面前。而低级供需官就不同了,他们经费不足,又主要是为仆人们提供用品,大商人们自然不会向对待高级供需官那样对待他们。 所以低级供需官需要自己到市场上挑选货品,还因为经费不足,他们常常会去那种热闹的大市场,方便他们货比三家。 大市场鱼龙混杂,最适合脱身。 更何况,这一次塞希图斯还带了猎犬,万一这些猎犬们循着他的味道跟过来,在大市场里也比较容易甩掉它们。 谢依挑了一辆空车的车厢钻进去,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用空箱子和空木桶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形。 没过一会,他就感觉到车厢开始摇晃。 马车开动了! 车轮嘎吱嘎吱的声响,车厢有规律的晃动,这组合让谢依昏昏欲睡,他的生物钟本来就已经颠倒了,刚刚还被塞希图斯骗着喝了一口酒,真的非常困。 但他知道他绝对不能在这里睡着,否则一切都前功尽弃。 谢依坚强地撑到了目的地,他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减慢了,给自己施了一个隐形咒语,就飞快地从车厢里溜了出去。 他第一时间冲去了卖熏鱼的店铺,一堆堆熏鱼身上的咸腥味扑面而来,谢依差点被直接熏晕过去。 然而他捂着鼻子,在店里多待了一会,确定身上全都是熏鱼味道之后,才离开店铺。 这是另外一层保险,能够保证就算塞希图斯带着他那群猎犬来也绝对找不到他的踪迹。 隐身术只能维持十分钟,时间紧迫,谢依带着一身的熏鱼味潜入了一家香水铺,香水铺主要面向平民,里面摆放的香水都是劣质香水,但劣质香水也有它的好处,那就是气味非常浓烈。 谢依掏出仅有的金币——塞希图斯发给他的零花钱——他没敢拿多,担心塞希图斯起疑心,所以大部分金币都留在原来的地方一动没动,他只悄悄拿了三枚走。 他拿了几瓶香水,估量了它们的大致价钱之后留了一枚金币在老板的抽屉里。 谢依带着香水找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对着自己一阵乱喷。 喷完之后,隐形术的十分钟期限也到了,谢依立刻续上,带着一身古怪的味道潜入了一间空房子。 房子里的家具上都铺着白布,谢依借用这家的浴室用冷水冲了个澡,把身上的古怪味道全部洗干净,之后舒舒服服地霸占了主人家的卧室睡了个觉。 等他醒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将近傍晚,周围一片祥和。 谢依大致预估了一下自己的巫师塔所在的方位,钻进一辆朝着那个方位前进的商人的货车车厢里,舒舒服服地靠着。 ——原身不是在巫师塔里被抓住的,所以原身的巫师塔应该还在,谢依只要悄无声息地潜进去,控制住雅各布,就安全了。 他只需要再小心几天,一旦到了巫师塔,他就彻底安全了。 · 塞希图斯猎取了非常多的猎物。 他箭术一流,体力超群,猎到的猎物堆满了五匹马的马背。 当然,其中不包括人形猎物。 他对诺莫利亚王室的许诺是真的,但他却没有放走他们的打算,因为他有自信能够将他们全部抓回来。 结果也不出他所料,诺莫利亚王室所有人,一个不剩,全都被当成猎物抓回来了。 塞希图斯之所以要绕这么一个圈子,只不过是想要在谢依的面前表现自己的“仁慈”。 他从来不屑掩盖自己暴虐的本质,然而在谢依面前,他却破天荒的打算伪装一下仁慈。 绕了一大圈,这群倒霉的王室仍旧要被当做奴隶拍卖,拍卖得到的钱还是会流进国王的私库,看起来似乎和一开始没有任何不同。 然而在塞希图斯看来,是完全不同的。 ——他都已经这么仁慈的给了这些人机会,只要他们能够躲好,就能带着自己的财产成为自由民,可他们自己没有把握住机会,这只能怪他们自己不努力,而不是他塞希图斯不仁慈。 能够堆成一座小山一样的猎物中,光是鹿就足足有八只,塞希图斯亲自挑了一只最年幼鲜嫩的鹿让厨师烹饪。 他自己则是回到帐篷里洗去身上的血腥气,然后快步走到谢依的帐篷前。 此刻天色已晚,将近黄昏。 “他醒了吗?” 塞希图斯询问站在谢依帐篷外看守的侍从们。 “谢依大人还没醒。”侍从们压低了声音回答:“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塞希图斯点点头表示明白,掀起帘子走了进去。 谢依躺在床上,枕被烘出的热气熏得他面颊嫣红,或许这抹红还有烈酒的作用,他闭着眼睛,睡的非常香甜。 塞希图斯哼笑一声,语气不明:“你睡得倒是很香,嗯?” 谢依睡着了,自然不会回应他。 他轻拍谢依的脸颊,想要叫他起来,然而又放弃了。 趁着这个机会,他正好可以把那群王室处理掉。 主持完拍卖会后,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夜晚的篝火宴会也即将开始。 塞希图斯再一次走到谢依的床边,要叫他起来。 “鹿肉已经烤制好了,你该起来品尝一番了。” 塞希图斯温声说,他看着谢依红扑扑的面颊,突然想起了他的幼年时期。 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未死去,他还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王子,宫殿里的果盘里总是放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其中他最钟爱,也最珍惜最昂贵的,是淡红色的樱桃。 红色樱桃的甜美滋味始终泛在他的舌尖,在他最苦难的日子里,日思夜想。 然而等到他重新掌握了权势,盘子里的红樱桃尝起来似乎也变了味道。 但谢依的脸颊和他殷红漂亮的嘴唇,让塞希图斯重新联想到了他童年时期最钟爱的水果。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感到一丝突如其来的干渴,声音温柔的不可思议:“谢依,起来了。” 然而谢依没有醒。 他闭着眼睛,自顾自的沉溺在梦境中,对外界的呼唤毫无反应。 “谢依,你该起床了。” 塞希图斯的声音加重了。 躺在床上的谢依仍旧毫无反应。 微微起伏的胸膛证明这具身躯还活着,然而它却失去了对外界的所有反应。 “谢依,我想你睡的已经足够久了,起来!” 塞希图斯的声音多了一丝慌乱,他的嗓音提的更高,其中还夹杂着威吓。 “起床啊,你不是很期待鹿肉的味道吗?鹿肉已经准备好了。” 谢依没有任何苏醒迹象,他就那样沉沉地睡着,睡着,仿佛失去了所有感知。 塞希图斯站起来,眸间的温柔已经全数被恐慌和惊怒所取代,他用命令地口吻道:“谢依,起床!” 躺在床上的谢依睡颜仍旧恬淡安静,不为所动。 塞希图斯感觉自己的双手在发抖,他大步往外走,“医生!医生在哪里?!” 然而这病症实在是太怪异了,原先已经商定好治疗方案的医生把方案推翻重来,碍于国王的威压,他们承诺三天之内一定思考出一个治疗方案。 篝火晚会本来就是塞希图斯用来取悦谢依的,现在谢依昏睡不醒,晚会自然取消。 塞希图斯心情恶劣极了,他用自己红色的绒披风包裹住谢依,抱着就往外走,要把谢依带回王宫。 他刚刚走出帐篷,一个娇弱的身影就扑到了他的面前。 “陛下,求您救救我吧!” 那是诺莫利亚的三公主,她此刻的姿势将她身体优美的曲线彻底显露出来,扬起的小脸楚楚可怜。 她很美,这一点毫无疑问,光从容貌来看,她是塞希图斯见过的最美丽的人。 美丽的容颜,楚楚可怜的姿态,再配上清脆娇嫩的嗓音,很难不引起人的怜惜。 大陆之花,名不虚传。 她在心里演练过很多次,自信塞希图斯绝对逃不过她的魅力。 然而,她没有等来国王温柔的搀扶和安慰,反而听到了一道冰冷如冬日雪锋的嗓音: “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非常想杀人。如果不是我现在不能拿剑,你的头颅不会还好好的连在你的身体上。” 她呆呆地仰起头,看着国王小心呵护着被他用披风包裹起来的人,然而看向她的时候,那张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中透出一股呼之欲出的暴虐与残忍: “再给你一次机会,滚!” 第51章 我做了很多有关你的梦 塞希图斯带着谢依沉睡的身体回到了王宫。 他召集了所有有名望的医生来给谢依诊治。 然而这种长久沉睡的疾病他们闻所未闻, 根本就无从下手。 医生们顶着国王的压力给谢依做检查,他们围在谢依的床边,按照顺序一个一个看诊。 最先查看谢依的是最富有名望的医生, 阿莱德,他靠近了谢依的身体,俯下身着重检查了谢依的脑袋,然而他没在上面发现任何伤口。 难道真的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病吗? 阿莱德医生抬起了头, 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 谢依阁下彻底睡过去前时发生了什么, 能不能请您详细地说一遍。” 塞希图斯根本不用回忆,前不久发生的事历历在目,他事无巨细地回答了, “……我喂他喝了点酒,他被呛到了,于是我带他回营帐喝水,喝完水之后, 他就困倦地去休息,之后就一直沉睡不醒。” 然后医生们又对着塞希图斯水囊里的烈酒和谢依喝剩下的水研究了半天。 但是不管怎么看, 烈酒和水都没有任何问题。 “谢依阁下很可能是被巫师诅咒了。” 阿莱德说:“这么诡异的症状, 只可能是巫师下的手,据我所知,有一种巫术叫做沉睡咒, 巫师对一个普通人施了沉睡咒, 那普通人就会沉睡不醒,就像谢依阁下现在的症状。” 这是医生们的老说辞了。 他们坚信这世界上的疾病都是由巫师带来的, 一旦有人生病, 那人就是中了巫师的诅咒, 或者巫师下的毒,治好了就算是巫师没有下重手,所以幸运地救了回来,假如治不好,就是巫师的诅咒和毒素太厉害,我们也束手无策。 这种说辞无往而不利,治好了病患会非常感激他们,假如治不好,病患们也只会一边哭泣一边咒骂巫师,绝不会迁怒他们。 毕竟医生也不过是一群普通人,怎么能战胜巫师的力量呢? 只怪巫师太狠毒了。 说得久了,医生对这种说辞也坚信不疑,因此医生们都是坚定的灭巫派,他们相信,只要邪恶的巫师全都被铲除干净,就再也不会有人生病了。 大多数权贵生病了自有祭司为他们服务,一个治愈咒下去,大部分疾病都能被消除,然而请不起祭司的平民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医生。 医生在平民中影响很大,而他们的说辞也让普通人对巫师更加惧怕了。 阿莱德本来以为国王会接受这个说法,然而塞希图斯摇摇头,简短但肯定地回答:“不,这不可能。” 只有他知道谢依的状态,谢依占据的原本就是巫师的身体,所以…… 等一下! 塞希图斯突然想起:谢依的灵魂占据了这具巫师的身体,那么巫师原来的灵魂呢?到哪里去了? 会不会就是那缕藏匿起来的灵魂在对他的谢依下手? 想到这里,塞希图斯牙关紧咬,下颌线显得更加冷硬,语气也冷了下来:“治好他。” 他的想法很简单,不管谢依是受到诅咒还是真的生病了,让医生先治疗总不会有什么坏处。 同时,他也会每天让祭司来为谢依施治愈咒。 多方准备,这样或许有一天,谢依就醒了呢? 国王突然变脸,医生们畏惧他的喜怒无常,开始围着谢依检查。 然而他们心中都已经认定了阿莱德的说辞,谢依昏睡不醒是因为受到了巫师的诅咒,只有解开巫师的诅咒才能醒过来。 因此也不提什么放血,催吐了。 保险起见,医生们还是决定使用水银。 水银,即是流动的白银,蕴藏无数奥妙之物,只要搭配得当,水银可以治疗所有的疾病,不仅如此,水银还能帮助人们把体内的不均衡的体液和毒素排出来,可以让人更加健康。 他们讨论了一会,最终向塞希图斯报告。 以阿莱德为首的医生们决定,从现在开始,会给谢依一个月进行一次水银蒸汽浴。 他们十分详细地向塞希图斯解释了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塞希图斯同意了他们的做法,但还有一些问题:“既然水银如此有用,为什么是一个月一次。” 阿莱德有些尴尬,但还是回答了国王的问题:“水银非常珍贵,我们并不能找到多少水银……” “如果不考虑水银的数量问题。”塞希图斯沉声问道:“那么多久一次合适?” 阿莱德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最好是一周一次。” 塞希图斯点点头,“那就一周一次,我会去寻找水银。” 事实上,水银是能够通过炼制朱砂或其他含有汞的矿石来获得的,但是医生们并不知道这种方式,他们第一次发现水银就是从一个很小的谭子里看到了如白银一般闪亮的液体,顿时惊为天人。 他们认为水银是大自然的馈赠,是大自然的精华,非常珍贵,可遇不可求。 塞希图斯听了医生们的描述,详细地把水银的各种特点记在心里。 事不宜迟,医生们决定今天就开始第一次的治疗。 医生们搬来了一个简易的铁制小房屋,然后将水银加热,小房屋里顿时弥漫着水银加热后的蒸汽。 “请在里面待够半个小时。”阿莱德先走进铁制房屋里感受了一下蒸汽,确定无误之后才出来,对塞希图斯说道:“陛下,请允许我们将谢依阁下搬进去。” “不用,我来就行。” 现在谢依失去了意识,塞希图斯完全不放心把他交到别人手里。 他让医生们都离开,随后轻手轻脚地脱去了谢依的外衣,只剩下单薄的睡衣,然后将谢依抱进了充满水银蒸汽的小房子。 经过医生的嘱咐,他准备了很多手帕,用来擦去谢依之后因为水银蒸汽的作用而流出的口涎。 “这能帮助谢依阁下排出身体内不平衡的体液和毒素,您也会有同样的情况,相信我,这对身体有益无害。” ——阿莱德医生如是说。 塞希图斯把谢依抱在怀里,仔细观察对方的情况,充满了水银蒸汽的铁制小房间里异常昏暗闷热,塞希图斯必须全神贯注,才能发现谢依身上的变化。 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谢依的嘴角开始流出亮晶晶的口涎,松了口气,至少这证明医生们没有在说假话,他拿起手帕仔细地为谢依擦去了。 他记得谢依很爱干净,所以决不会愿意任由口涎四处流淌的。 三十分钟过去之后,塞希图斯把谢依抱了出来,他希望谢依能够醒来,然而却还是失望了。 谢依没有醒过来。 自此之后,塞希图斯加快了征伐的脚步。 天然的液态水银十分稀少,塞希图斯为了尽可能多的寻找到水银,一再扩大自己的领土。 他在的名声越来越恶劣,惶恐不安的小国们给他扣上了一个外号,称呼他为红血君主。 就连远在巫师塔的谢依都略微听到了一点塞希图斯的名声。 然而他并没有放在心上,征服整片大陆,最终成为大陆的统治者,这是手稿故事里塞希图斯必定会走的道路,这只说明主角走在他自己的人生线上,很正常。 谢依正在研究自己该如何回到原来的世界里。 经过一大段时间的观察,他已经能够确认他现在所处的世界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观察过许多人的人生轨迹,那太逼真,几乎不可能是一个幻境会有的。 那么,他究竟该怎么回去呢? 谢依始终没有找到头绪。 但唯一能够让他感到欣慰的是,他现在十分安全。 他回到巫师塔的时候,巫师塔里并没有雅各布,也没有巫师学徒,这是一座空塔。 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雅各布会放弃这里,塔里明面上的书籍和手记都消失了,然而这只是摆在外面用来迷惑敌人的,真正大量的书籍存放在巫师塔的暗室里,谢依打开暗室检查,书籍都在。 他安心地在巫师塔里住下来,仔细研究书籍和手稿,看看有没有能够解决他现在的情况的。 在他看来,他现在所处的世界和原来的世界相比起来,更像是一个平行世界。 他没研究出什么成果,但巫术造诣却比之前更高了。 又一次征服了一个国家的塞希图斯再一次搬迁了首都。 他占据了被征服国家的首都,首先做的不是敲掉原来那个国家的象征装饰,而是把原本王后的房间改成一个专门的诊疗室。 塞希图斯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单纯地因为王后的房间距离国王的房间最近,所以才那样决定。 现在他总是把谢依安置在他的房间里,谢依成天昏睡不醒,塞希图斯就不假人手,亲力亲为地照顾他。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做,明明谢依和他只相识了几个月,理应交情不深。 但只要一想他把谢依交给别人,让其他人承担照顾谢依的任务,他就感到无法忍受。 既然想不明白原因,那就不想了,反正谢依无论如何都只能待在他的身边,哪里也去不了,他总能慢慢明白。 “你睡得也够久了,不是吗?” 清晨,塞希图斯起床,他站在床边打理自己,一边换上国王的冕服,一边轻声对躺在床里侧的谢依轻声说:“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能够睡这么久的,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他系好最后一条丝带,单膝跪在床榻上,探身朝谢依靠过去。 谢依闭着眼,两颊带着红晕。 “你知道吗,我最近睡得越来越不好了。”塞希图斯柔声说:“我昨天做了很多有关你的梦,我梦见你醒了,然后我们一起在花园里散步……”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表情也由温柔变作阴沉。 国王注视着床榻上沉睡的人,声音狠厉:“我再给你一年的时间,如果你这一年还没有醒过来……” “那么,等你之后醒过来时,我会活活掐死你,你听见了吗?” 国王咬牙切齿,每个词仿佛都在嘴里狠狠咬碎了才说出来:“我不是在开玩笑,谢依,你最好给我记住了!” 第52章 (加更)“晚安,我的公主。” 塞希图斯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衰弱。 他失眠, 多梦,时不时还会有剧烈的头痛,这让他的性格越来越暴虐, 再也没有敢于反对他的声音。 所有人见到他的时候都会情不自禁地露出恐惧的表情。 塞希图斯早就怀疑水银有问题了,然而医生的话却让他将一切都保持原状,并且始终尽全力搜集水银。 阿莱德面对他的质疑时斩钉截铁地回答:“水银是大自然的精华,怎么会有问题?” 他言之凿凿:“您看, 谢依阁下昏睡了这么久, 他却始终保持着健康的神色, 一点也没有变的苍白,他的四肢都是柔软的,血液还在体内流动, 就连心脏的跳动也非常规律。” “人体的活动是需要依靠进食来维持的,谢依阁下已经这么久都没有进食了,但是他除了还没有醒过来之外,一切都十分健康, 这完全是水银的疗效!” 就是阿莱德的这一席话,让塞希图斯对自己身体上的异样变化保持沉默。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不舒适, 然而他十分认真的检查过谢依的身体, 对方如同医生所说,身体十分健康。 既然这样,那就继续搜集水银吧。 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他人生中唯一想要的就是谢依, 尽管他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他只要知道他想要就可以了。 不过塞希图斯并没有什么高尚的舍己为人的想法, 他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身体的衰弱, 也就对自己做好了打算。 不管之后谢依能否醒来, 他会在察觉自己的生命走到尽头时杀死谢依,然后抱着对方的尸体,一起步入死亡。 就算是死,他也要拖着谢依一起下地狱。 “抓到了吗?” 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塞希图斯轻声询问侍从官。 他的语气很柔和,话语中还带着笑意,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问话,让侍从官浑身冷汗。 侍从官集中精力,尽量忽视后背被恐惧的冷汗渗透的衣物,恭敬地回答道:“陛下,已经抓到了。” “很好,那就带过来吧。” 塞希图斯愉快地微笑着。 侍从官连头也不敢抬,听到国王的笑声时,他内心的恐惧像一条毒蛇一样紧紧缠着他的脖颈,让他喘不过气来。 这种窒息的感觉直到他走出大门时才略微缓解。 但他连喘息的时间也不敢给自己留,急急忙忙地奔跑起来,要履行国王陛下的命令。 ——他的害怕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是这个月第四个国王身边的侍从官了。 通常情况下,国王身边只会有一个侍从官,只有当这个侍从官死去或者年老到不能再胜任他的职位时,新的侍从官才会上任。 而想想也能知道,一个月只有三十天,三十天是不可能连着让三个年轻的侍从官一下变得垂垂老矣,不能再胜任他原来的职位的。 塞希图斯回到自己的卧室,掀开床帘把躺在里侧的谢依抱了出来。 他把谢依放在躺椅上,认真细致地给他穿衣服。 “等一会有一位客人会来见你。” 塞希图斯微笑着说,他唯一的听众不会给他任何反馈,然而他并不在意,他为谢依穿好外衣,又半跪在地上给谢依穿上鞋袜。 他尤其喜欢谢依柔软温柔的脚掌轻轻搭在他腿上的感觉,因为重力的缘故,谢依的小腿偶尔会轻轻晃动几下,这能给塞希图斯一个错觉,仿佛谢依下一秒就会醒过来。 塞希图斯的权势和财富越来越多,他还按照原来的习惯,每个月让裁缝为谢依制作新衣服。 他亲自测量谢依的尺寸,然而不管他测多少次,谢依的尺寸都没有任何变化。 谢依没有长高,也没有变瘦。 等他把装扮一新的谢依带到会客室,并且将最柔软宽大的座椅让给谢依坐之后,房门被轻轻敲响,两个全身甲胄的骑士押送着一个巫师走进来。 那巫师脸色苍白,沉重的锁链限制了他的行动,每往前走一步路,都气喘吁吁,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 “日安。” 国王站在谢依的座椅旁边,亲切地对巫师说,“这位阁下,想来您已经知道我邀请您来这里的目的了吧?” 巫师不说话,只点了点头。 “很好。” 他往一边让了让,示意让巫师走上前来:“劳烦您看看他,他已经沉睡很久了,我希望他可以醒过来。” 国王声音温和,甜蜜地许诺着:“如果您可以治好他,我就会放了您,并且为您重建您的巫师塔,每个月为您提供一百个人用作实验。” 巫师很难抗拒这种诱惑,他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观察靠在宽大安乐椅上的谢依。 良久,他沙哑地开口:“这具,身体里,曾经有两个灵魂存在的痕迹。” 塞希图斯并没有显露出激动的样子,因为他早已听其他巫师说过。 “但是,”巫师继续说道:“现在这具身体是,一具空壳,里面没有灵魂,所以他才始终醒不过来。” “那么,我该怎么把他的灵魂召唤回他的身体里呢?” 巫师摇了摇头:“灵魂,离开了身体,就会在空气中漂浮,直到灵魂找到另一个,合适的躯壳,如果一直都没有合适的躯壳,灵魂就会在空气中渐渐消亡。” “你想找回他的灵魂,就像去寻找大海中的一滴水,这是不可能的。” 国王的声音仍然很轻:“最后一个问题,请问,他是因为什么,灵魂才会离开身体?” 巫师回答:“有很多种可能,或许是他的灵魂被人硬生生扯出身体,或许是因为受到巨大的惊吓灵魂离体,还有一种可能,灵魂和身体不适配,身体对灵魂来说像一件太宽或者太紧的衣服,灵魂就会自然而然的离开身体,但这很罕见。” 国王对着那两个身穿铠甲的骑士微微抬颌示意,他们就把巫师像来时那样带了出去。 巫师的脸上始终很平淡,没有露出恐惧或者绝望的表情,沉默地走了出去。 “陛下……” 侍从官小心翼翼:“您准备……” 塞希图斯轻柔地打断了他的话:“烧死他。” “是,是……” 塞希图斯没去看侍从官恐慌的脸,弯腰把谢依打横抱在怀里,带回了卧室。 与此同时,谢依孤独地在巫师塔里研究巫术,好吧,也不算太孤独,他收养了一只年老的流浪猫和一只失去母亲的小夜莺,每天除了研究巫术就是费尽心思地调停这对天敌之间的矛盾。 半年过去了,他还是待在这个世界里。 谢依觉得他可以放弃离开的希望了。 他待在高塔里与世隔绝,并不知道大陆已经被塞希图斯统一了。 他也不敢联系其他巫师,就靠着植物催长药水自给自足,偶尔出现在高塔里的荤味基本上是老猫咪捉来送给谢依的死老鼠,谢依可不敢吃。 平平淡淡的生活甚至让厨艺不佳的谢依学会了做面包。 然而,就在一个非常普通的一天,谢依突然发觉眼前的空间扭曲了,下一个瞬间,他睁开眼睛。 目之所及是绘满了彩色画像的穹顶。 耳边传来一道充满了喜悦的声音:“巫师阁下,您醒来了?” 谢依有些茫然:难道这是一场限时活动,苟到了时间就能回来了? * 塞希图斯清楚他就要死了。 就连抬抬手,都能感觉到一阵强烈的剧痛。 现在是夜晚,他的卧室里漆黑一片,寂静而无声。 只有他身侧的那具温热的身体轻轻起伏,发出悠长的呼吸声。 他很喜欢枕着谢依的呼吸声入眠。 不过今天例外。 即将进入永恒的长眠前,塞希图斯伸出手臂,把谢依紧紧地抱在怀里。 他低声喟叹道:“如果我还能遇见你,那么我希望你是一个公主。” “那样我就能名正言顺地抢走你了。” 塞希图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吻了谢依泛着红晕的脸颊,随后就毫不犹豫的,扼死了这具原本鲜活的身体。 “晚安,我的公主。” 他这样说着,坦然地步入了死亡。 至于那个属于他的庞大帝国,在他死亡之后会因为没有继承人而产生怎样的暴动,他完全不放在心上。 塞希图斯本以为等待他的是永恒的黑暗,然而他却有了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眼前是昏黄的亮光,燃烧着的火炬镶嵌在阴冷厚重的墙壁上。 墙上整齐地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刑具。 而眼前,是低垂着头颅的巫师。 他怔愣了一秒,心头便涌上一层无法言喻的狂喜,他的心脏急促地跳动,垂落在身侧的指尖轻轻颤抖,塞希图斯觉得他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打了一下,有点闷,他要无法呼吸了! 重获新生的国王站在原地,深深地呼吸了两次,才镇定下来。 他大跨步往前走,靠近了被绑缚在刑架上的巫师。 “亲爱的巫师阁下,我终于抓住你了。” 他微笑着重复着自己曾经说过的话,然而比起第一次的阴冷,这一次他的口吻多了些亲近的戏谑。 直到巫师因为他的话抬起头来。 那双畏畏缩缩,又狠毒可怖的双眸,像一把利剑瞬间穿透了塞希图斯的心脏。 不……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双眼睛应该清澈,透明,像是春天被微风吹拂的湖面。 巫师! 你竟敢…… 他几乎控制不住自己,伸手掐住了巫师的咽喉,压低的嗓音是接近失控的惊怒:“他去哪儿了?!” 第53章 您果然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如果不是塞希图斯还残存着一些理智, 他差点把巫师活活掐死。 在巫师喘不过气来,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差的时候,塞希图斯的理智逼着他松了手。 这具身体不能死亡。 他松开手,漠然地看着大口喘气的巫师, 明明容貌完全一致, 可他就是能清晰的分辨出谢依和巫师的不同。 这张在谢依身上显得格外漂亮动人的脸, 在巫师身上却让塞希图斯感觉格外碍眼, 十分厌恶。 他只想要那一个灵魂。 塞希图斯半张脸隐没进黑暗中,静静地思考着,为什么谢依没有出现。 他转身回到宫殿里, 相比他作为大陆的唯一统治者时居住的王宫, 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格外简陋寒酸,但塞希图斯并不在意。 推开“客人”们的房间, 里面的三位客人都在。 这三位客人都来自异世界, 而谢依也同样来自异世界, 谢依和他们之间唯一的不同之处就是谢依没有自称为什么神的使者,也没有想要杀了他。 结合上一世发生的事, 塞希图斯这样推断: 他知道削弱人们对一位神祇的信仰可以减弱那个神明的力量, 他捏造出了一个至高之神,并且命令处于自己统治之下的人们全都更改信仰, 不论原来他们信仰哪位神明, 今后都必须信仰至高之神。 这种做法动摇了天空女神的根基,因此女神憎恨他,想要杀了他, 派遣了无数异界来客。 神明想要杀死一个凡人易如反掌, 然而天空女神没有自己动手, 也没有直接命令他的信徒动手, 反而大费周章的召唤了几个来自异世界的人。 那些来自异世界的人也的确成功杀死了塞希图斯,但塞希图斯死亡后会重新回到未死亡的时间,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在帮助他,尽管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力量。 总而言之,女神想要杀他,却没有亲自动手,也没有命令信徒动手,而是试图让异界来客杀死他;而另一个和女神相对立的神秘存在站在塞希图斯这一边,在塞希图斯死亡之后把时间线拉到他未死亡时。 或许这是两位神明之间的博弈? 大致猜测了一番之后,塞希图斯得出如下结论: 谢依也是女神派来杀死他的神使,只不过女神的力量减弱,在细节上出了差错,导致谢依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落到了塞希图斯的手上,而塞希图斯的宫殿里供奉着虚假的至高之神,女神的触角无法碰到谢依,自然也无法让谢依成为什么神使,从而对塞希图斯心怀杀意。 或许这一次女神没有出现差错,谢依一来到这个世界就落入了女神的掌心,现在或许正在被教导,以便让他认同他的神使身份。 很可能在之后的某一天,谢依也会像他的前三位客人一样,来到他的面前,以神使自居,并试图消灭他了。 这是塞希图斯最能接受的一个猜测,而且也颇为合理,塞希图斯很快就对自己的猜测深信不疑。 只要他还能再次和谢依相遇,就算谢依想要杀死他,塞希图斯也不介意。 如果谢依真的被教成了神使…… 那么,等相遇的时候,他就会好好给这位小神使上一课。 塞希图斯的目光扫过面前那三位客人的脸,这些客人们都是以自己真实的身体出现在这里,这一次他的谢依会不会也是带着自己的身体过来的? 如果是,那么他就再也不用担心谢依的灵魂和身体不能匹配了。 他的谢依究竟是什么模样呢? 思考这些问题让塞希图斯渐渐平静下来。 他一边期待着能够和真正的谢依见面,一边不忘做好两手准备,取消原本烧死巫师的计划,把巫师关起来养着。 谢依的灵魂说不定还需要巫师的身体,所以在谢依出现之前,巫师不能死。 为了尽早见到谢依,塞希图斯加快了征伐的脚步,这对他来说十分简单,无非是把已经走过的路再走上一遍。 每征服一个国家,他就会用比以往还要更加激烈的手段摧毁天空女神的神殿,砸碎天空女神的神像,并且遣散所有忠诚于天空女神的祭司,命令他们改变信仰,去侍奉塞希图斯编造出来的,莫须有的至高之神。 为了让民众更加顺服地改变信仰,塞希图斯参考了谢依曾经和他说过的异世界的东西,一边竖起更加高耸的至高之神神像,一边成立了一种专门的组织,用来帮助那些至高之神的信徒们渡过难关。 他是个暴君,这不假,但当他想要成为一个英明的君主时,他也不是做不到。 和上一世简单粗暴的镇压不同,这一次塞希图斯大多使用更加温和的手段,被他征服之后,人们发现自己除了要改变信仰以外,日子居然过得更好了,在实际的利益面前,人们纷纷倒戈,抛弃了天空女神,一心一意地信仰起了至高之神。 天空女神的根基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祂并没有选择坐以待毙,而是展开了反击。 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些自称是神使的异界来客试图杀死塞希图斯,他们的手段层出不穷,而且完全超出想象,就算是早有准备的塞希图斯,也死亡了一次又一次。 为了能够近距离分辨那些“神使”到底是不是他的谢依,塞希图斯每次都会选择活捉他们。 奢华的王宫里,突兀地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侍从们各司其职,他们早就被国王吩咐过,不管书房里发出什么样的声音,都不得进入打扰。 对谢依的到来怀着希望的塞希图斯这一次不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暴君,相反,他表现得更像是一个值得人们爱戴的英明君主,尽管这位英明君主有时候手段也很残忍,但瑕不掩瑜。 毕竟,在他的统治下,许多人过的比原来更好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因此,那些被吩咐不许进书房打扰的仆从们虽然仍旧不敢擅动,可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书房里,一个满头红发的男青年吹了吹枪口,哼笑道:“什么大陆之主,也不过是个愚蠢落后的古代人,还不是被我一枪干掉了?” 他最后那个“了”字还没完全消散在空气中,这个世界就仿佛被按下了快退键的播放器,在短暂的暂停后飞速倒退。 · 奢华的王宫里,突兀地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书房里,一个满头红发的男青年暴跳如雷,破口大骂:“婊子养的死国王,妈的,差点阴沟里翻船!” · 奢华的王宫里,突兀地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书房里,一个满头红发的男青年面目狰狞,举着枪不断对着地面上那具已经失去生机的身体疯狂射击,“bitch!bitch!也不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还想抢我的枪?去死去死去死!” 被他不断攻击的那具身体俨然已经是一个筛子,浑身上下都充满了血洞。 · 奢华的王宫里,突兀的响起了“砰砰砰”的声音。 然而这一次,塞希图斯抓到了时机,一把夺走了男青年手上的武器,一边把他双手反剪在身后,不顾对方的叫骂,把人牢牢地控制了起来。 第七个,塞希图斯在心里默默地计数。 他的谢依呢?谢依究竟在哪里?为什么还不出现? 国王漠然地用武力教会了这位客人什么是礼貌,然后就用异世界的语言开口问道:[你,认识,谢依吗?] “我怎么会认识什么谢依,那是哪个婊子养的杂种?去你……” 红发青年的话被迫截断,一阵哀嚎之后,他彻底认清了现实,面前这个古代人不是好欺负的对象。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立刻变得识时务起来,对塞希图斯的问题有问必答。 [霍格沃茨……在哪里?]塞希图斯对这种语言还不太熟练,只能简短地询问。 “那该死的魔法学校在英国!” 塞希图斯又问了几个问题,榨取完眼前这位“客人”的所有价值之后,塞希图斯便叫来一位骑士,无声地对那个骑士做了几个手势,骑士沉默地点点头,钳制着红发青年离开了。 塞希图斯把红发青年落在地上的奇怪武器捡了起来,放在桌面上。 这种武器的速度异常快速,就连他也是在死亡了很多次之后才成功活捉了那个红发客人。 只是为了问几个问题而已,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这些问题的答案,这值得吗? 无疑,对塞希图斯来说,是值得的。 “他究竟在哪里?”塞希图斯烦躁地在书房中来回踱步。 ……或许是他做的还不够? 总是在希望和失望两种状态不断交替的塞希图斯开始不惜一切代价吞噬其他国家。 然而他始终没有见到自己想要见的那位客人。 直到塞希图斯再一次成为了大陆之主,天空女神也成为了早已被人遗忘的神明,他还是没有等到谢依。 黄昏,他突然又想起谢依了。 他缓步走到了关押着巫师的那个房间,隔着铁栏凝望着巫师。 他每天都会来观察巫师,希冀着有一天,当他踏进这里的时候,他看见的不是巫师,而是他的谢依。 塞希图斯看见了和谢依一模一样的脸庞,但又异常清晰的明白,这只是一具属于其他人的皮囊,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他既困惑又愤怒,有时候他会想,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他的谢依始终没有出现,会不会是他那里做错了? 他看着巫师,恨得想把巫师的灵魂从身体里硬生生拽出来,像清理干净一间屋子一样,然后渴盼着他的客人能够住进去。 谢依对他来说是熟悉的,谢依的一举一动都铭刻在他的心里,鲜活而生动,他能够凭借一个简单细微的小动作分辨出他的谢依。 然而同时,谢依对他来说又无比陌生,陌生到他连谢依的真正面貌都不知道。 一个凡人,能够做到的事终究还是太少了。 但如果,他拥有了神明的力量呢? 塞希图斯到现在依旧能够保持冷静,是因为他的希望还没有完全断绝。 至高之神是他硬生生造出来的神明。 吸取了这么多年的信仰,这位神明也该派上用场了。 塞希图斯独自一人到了至高之神的主殿。 他卷起猩红色的地毯,露出了洁白的大理石上复杂的金色条纹。 任何一位祭司都能立刻认出来,这金色条纹组成的图案赫然就是每个神殿中向神明传递信仰之力的祭奠阵法。 不过眼前的这一个和其它的略有不同。 经过三十个巫师合力研究改良,它现在的功能已经完全逆转了。 祭奠阵法依旧连接着神明和信徒,只不过不是信徒向神明奉献信仰,而是神明为信徒奉献一切。 塞希图斯在阵法前伫立良久,最终还是站了上去。 或许他应该再等待一段时间,但他已经等待不了了。 被掠夺了所有力量的神明还没完全长成就提前陨落了。 吸取了祂所有力量的人类毫不吝啬地使用这股来自神明的强大力量。 漫长的黑暗过去之后,一个独居在荒凉宫殿的少年睁开了眼睛。 他觉得他似乎忘记了什么,除此之外,他突然非常强烈的渴望获得某样东西,然而他也不知道吸引着他的究竟是什么。 · 谢依醒过来之后,见到的就是大祭司无比愉悦的笑脸。 “您果然就是预言中的那个人。” 大祭司轻轻地说:“果然,只有您才能消灭那灭世的魔王。” 谢依后退一步,他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对这个祭司无比忌惮。 “我能消灭灭世的魔王?”谢依对大祭司的恶感更多了,毫不留情地反驳对方的话:“我怎么不知道我有那个能耐?” “您不需要向我隐瞒,我能够感应到,魔王的生命消失了。” 其实什么也没干的谢依保持沉默。 “对了。”大祭司笑的光风霁月,他轻描淡写地说,“还有一件事需要提醒您,为了降低您需要遇到的磨难,慈悲的女神已经提前出手为您减轻了障碍。” “塞希图斯的灵魂已经被女神分割成碎片,撒在大地上。” 他拿出一个星盘一样的东西递给谢依:“它可以让您感觉到魔王灵魂的碎片,您只要将魔王灵魂寄居的那具身体杀死即可。” 谢依皱了皱眉,并不愿意伸手去接,“我拒绝。” “可是……您的身体里也有一片魔王的灵魂,您真的要拒绝吗?” 原本已经转身准备离开的谢依猛然回头,大祭司对他露出了温和的微笑:“仁慈的女神让我转告您,只要您完成了您的使命,您就可以回到您的所在地,与此同时,女神还会满足您的一个愿望。” “如果您执意不肯完成您的使命,那么,等到魔王的灵魂苏醒,您猜猜,您的灵魂会不会被他吞噬殆尽呢?” 第54章 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你是什么意思?” 谢依有些不敢置信, 他厉声责问:“我的身体里有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 大祭司安然自若,“是的,但您不需要担心, 这对您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只要您如实地履行了您的责任, 在这枚碎片觉醒之前, 吾神就会将您送回您的来处, 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谢依对这段冠冕堂皇的话嗤之以鼻。 他本来就对这个神明和这个祭司没有任何好感, 现在更是完全不相信对方的任何话语。 与其相信天空女神会在他杀死塞希图斯之后把他送回去, 他更相信天空女神会在榨干完他的利用价值之后把他也杀死。 物似主人型,从大祭司借“绿芽”来铲除异己的行为来看, 天空女神明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从对方的话语中推断,他会来到这个世界,也很可能是对方动的手脚。 除此之外,谢依还想起了达奇王国的干旱。 明明那么多人信仰着掌管天气的天空女神,情愿饿肚子也要给女神供奉, 然而干旱依旧,这位女神收取了信仰和供奉,却不愿意为那些信仰着他们的信徒提供一点庇佑。 这其中或许有塞希图斯的原因, 但因为一个塞希图斯,就把整个王国的人的生命弃之不顾,明显不算什么好的神明。 与其说是神明,倒不如说是一只吸血虫。 谢依冷笑着反问祭司:“既然在你口中, 这件事显得这么简单,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大祭司仍旧是一副淡然神圣的模样:“我遵从吾神的教诲,而您是被选中的人, 只有您才能做到这件事。” 这句话他来来回回车轱辘一样地说, 简直让谢依感到极度烦心。 谢依默念了一个咒语, 大祭司所占据的地面上立刻生长出了几条带着毒刺的藤蔓,藤蔓迅速的缠住了祭司的脚踝,尖锐的刺扎进了大祭司的皮肤。 然而伤口处并没有流出鲜血。 大祭司从容地退了一步,他被缠绕住的小腿轻而易举的穿过藤蔓,犹如无形的幻影一样。 “请不要动怒。” 即便受到了攻击,大祭司的脸上始终带着从容的微笑,“吾神已经为我降下了恩典,任何有形之物都无法伤到我。” 谢依冷漠地看着大祭司,“拿来。” 他接过星盘转身往外走,大祭司的声音从他身后追上来:“请务必记住您的使命,女神虽然是仁慈而善良的,但这并不代表祂会容忍阳奉阴违的行为。” 谢依的脚步停住了。 “既然我是你们女神预言中的人,拯救世界这么伟大的事只有我一个人能够做到,你是不是应该做出一点表示。” 谢依把星盘收进空间戒指,再一次走到大祭司的面前,扬着下巴,冷漠而高傲地说:“我相信,你和你的女神应该不会愿意像一只吸血虫那样只顾着享受他人的劳动成果,却不肯做出一点努力吧?” 他逼近了大祭司,咄咄逼人:“我问你,你和你的女神,是寄生虫吗?” 大祭司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怒意:“当然不是!你竟敢这样……” 谢依打断了他的话:“既然不是,就证明给我看。” 他走到神殿的桌面前,拿起纸笔,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大堆他实验所需要的珍贵材料,并且在列表的最后写上了一个天文数字。 谢依把羊皮纸拍到了大祭司的脸上:“这是拯救世界所必须的物资,我马上就要。” 大祭司惊愕地看着谢依,谢依挑了挑眉:“不想给?那么也不要来催我了,毕竟拯救世界是很伟大的一个任务,需要很多物资,没有这些物资,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故意耸了耸肩,“既然你不愿意拯救这个世界,那我也没有办法。” 沉默了三秒之后,大祭司才开口:“我会去准备这些东西。” 他每个词都咬得非常重,“等得到了这些之后,就请您不要逃避您的责任了。” 谢依找到了新的思路,心情好了很多。 他甚至对大祭司笑了笑,漫不经心地说:“当然,不过拯救世界这么伟大的任务,这些东西可完全不够,我会视情况继续列出需要的物品,你可要继续为我兑现。” “一旦遇见了什么麻烦,那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大祭司:“……” 这真的是巫师而不是某个贪婪的商人吗? 谢依:“快点,我是一个没有耐心的人。” 在谢依的威胁下,大祭司很快就把单子上列出的东西筹集完毕,交给了谢依。 交东西的时候,他的脸上倒是没有肉痛可惜的表情,谢依由此断定,他索要的东西和神殿的储备相比只不过是九牛一毛。 谢依把这些东西都放进了空间戒指里,心情好了不少。 看来天空女神的神殿是个非常不错的肥羊,以后可以多来宰一宰。 只要把“拯救世界”这个名头搬出来,就连理由都不需要想。 正好可以借着神殿的财力来壮大他们巫师阵营的力量。 谢依大步走出了神殿,发现到广场上围观酷刑的市民们还没有完全散去。 他在那个平行世界里待了那么久的时间,这个世界却只过去了这么一点时间吗? 这或许就是神明的力量? 谢依对天空女神更加忌惮了。 同时,他的心里也还有一些疑惑。 和天空女神这位神祇相比,塞希图斯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且还是一个灵魂都被撕裂了的普通人,祂为什么不自己动手消灭对方呢? 祂都能撕碎塞希图斯的灵魂了,那么杀死他不是更加容易? 他唯一特殊的地方就是他的灵魂来自异界…… 之前他在那个灵魂世界里,塞希图斯给他介绍的那些“客人”也全都来自异界。 只不过他们是带着身体一起穿越过来,而他只是灵魂过来了。 这种变化……是天空女神的力量受到削弱了吗?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有他们这些来自异世界的人,才能杀死塞希图斯?所以天空女神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召唤他们到这个世界来。哪怕力量已经降低,也要召唤一个灵魂过来。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对那什么天空女神就是有用的,只要他不表现出强烈的反抗,天空女神就不会对他动手。 毕竟,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天空女神的力量已经减弱,只要他还“有用”,天空女神就不会耗费自己的力量去召唤新的人来。 谢依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心情,目标明确地往回走。 当他拐过一个街口的时候,他的大脑中突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星盘,然后面无表情地把星盘放回了空间戒指里。 开门就中大奖?这里就有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 他跟着那股冥冥中的感觉,顺着街道往前走。 随着他越走越偏僻,那股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他潜入一座平平无奇的楼房,用新研究的隐身巫术隐匿身形。 这种隐身术经过谢依改造之后,隐身时间可以长达四十分钟。 进入楼房后,他看到了一个一身红衣的神甫,他正站在一座小型的男性雕像前,声音柔和地对跪拜在他身前的那些人传道。 他正在宣传的就是至高之神。 “恶疫只不过是伪神贼喊捉贼的把戏,只要我们坚定信仰,至高之神便会护佑我们不受伪神侵扰……” 谢依感应的对象就是那个一身红衣的神甫。 这个宗教骗子就是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吗? 似乎和大祭司也没有什么区别。 谢依记下了对方的样貌,转身要走。 “新来的朋友,请留步。” 红衣神甫解散了原本聚集在他身边的信徒,准确地看向了谢依藏身的角落:“或许我们可以谈一谈。” 谢依吃够了这些神棍的苦,丝毫不为所动,转身就要走。 “我知道那些愚蠢的说辞欺骗不了您。”红衣神甫语调轻柔,说出的却是堪称“大逆不道”的话:“您不觉得,神明这种东西,就像趴伏在人身上吸食血肉的害虫,根本不应该存在吗?” 谢依步履一顿。 他明明是隐身的状态,对方却仿佛看见了他的停顿,继续往下说:“与其将信仰奉献给一个真正的神明,不如引导人们把信仰献给一个虚假的存在,这样,终有一天,我们能够杀死那位神明。” 不得不说,红衣神甫的说辞让谢依很心动。 但也就这样了。 他不想和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打交道,迅速离开了。 谢依回到旅馆,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就带着雅各布离开。 他们经过市政厅的广场时,原本总有市民散步的广场上空无人烟,而且一片寂静。 这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广场中央那位那位带着黑色尖顶帽的女巫。 原本在广场上散步的人们现在全都躲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广场中央的女巫。 【导师,你也在这里。】 女巫看见了掀开车帘往外看的谢依,走过来,举起了手中的水晶板。 谢依认出了,这就是那位资深社恐的女巫小姐。 “你在这里做什么?” 【做告示牌。】 巫师们的动作很快,他们各自分配了一部分地域,争取尽快把告示牌放满整片大陆。 女巫简单地打完招呼之后,就回到了广场中央,继续做她的告示牌。 谢依看着她的动作,灵光一闪,拿出水晶板给女巫发消息:【请你在原地等我一会,我很快就会过来。】 女巫回了一句【好的,导师。】 过了一会,一个身穿白色丝绸衬衫,半长的黑发整齐地扎在脑后,一看就是个贵族公子哥的人从广场另一边走了过来。 他看见了站在告示板边的女巫,在大部分市民惊愕地眼光中走过去,打量了一下告示板上贴着的说明,踌躇了一会,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巫师阁下……真的什么都能接吗?” 在谢依的目光示意下,社恐女巫僵着脸开口:“……嗯。” 出于对导师的尊重,她加了一句:“什么都接。” 贵族公子哥谢依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的亲人最近得了绿芽病,您能帮助我治好我的亲人嘛?” 女巫:“……可……可以的……” 围观的市民大为震撼。 女巫又僵了一会,然后照着水晶板上谢依发来的消息一字一句地说:“可以……不过要按照流程来……巫师……巫师讲究等价交换……只要你们付出的代……价,和你提出的要求相等……就会有巫师接下这个任务……” 谢依立刻写了一个任务单贴在告示板上。 女巫:“还不够。” 得到可以离开的许可之后,社恐的女巫小姐姐骑上扫帚飞也似的跑了。 原本在远处探头探脑的市民们一见女巫走了,立刻围上来: “巫师真的能治好绿芽病吗?” “我们要付出多少代价?” “代价限于魔法植物和金钱……” 一个市民念出了告示板上的说明,“看上去要求好像不太过分……” 被众人围着的谢依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真的,我总想要去试一试,万一呢?巫师虽然可怕,但巫师从不说谎。” 说到这里,他仿佛下定了决心:“我再花三天收集这些东西,三天之后我会再过来,如果我提出的代价够了,那么我就把我的亲人带到这里来,让巫师治疗,大家也来看一看,如果巫师说得是真的,那大家得病的亲人就有救了……如果他们说的是假话,那么我也能揭穿他们的真面目,不让他们欺骗其他人!” 其他市民大为感动:“你真是一个善良的人! “三天之后,我们等你,你一定要来啊!” “我愿意为你的报酬出一点力……我也有一个亲人的了绿芽病……祷告根本没有用……” 谢依跟着点了点头:“唉,要是天空女神有用的话,我还至于把希望放在巫师身上吗?” “什么也不说了,大家三天之后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来的!” 第55章 (加更)你不是我想要见到的人 巫师在市政厅的广场中央立了一个接收任务的告示牌, 这件事本来就很让人吃惊,现在再加上有一个人居然还要亲身尝试,在告示牌上发布任务, 想要让巫师治好自己身患绿芽病的亲人。 这件事飞快的传到了整座城市的居民耳朵里, 不管是单纯看热闹, 还是同样因为绿芽病而烦心的人们,都决定在三天之后到广场上去看看。 万一巫师真的能够治好绿芽病,需要支付的报酬又不算太过分, 对那些身患绿芽病, 已经在对生命进行倒计时的人们来说,这简直就是生的希望了, 必须要抓住! 度日如年的三天很快就过去了, 在第四天清晨,广场边上就围了许多人, 只有中央树立着告示牌的那一小块地方空了出来。 一些勇敢的学生高声把告示牌上的说明念给周围的市民听:“巫师和大地做了交易, 遵守承诺在此立下告示牌, 大地上的居民遇见困难可以发布任务寻求巫师的帮助,巫师讲究等价交换,任务的难度和报酬必须相匹配, 否则不会承接, 报酬仅限魔法植物和金钱。” 听完内容之后, 人们窃窃私语,虽然他们不知道巫师和大地做得究竟是什么交易,但是如果之后他们可以付出代价请巫师帮忙, 那似乎也不错? 当然, 最重要的还是要看今天那个请求巫师帮助的年轻人能不能成功。 如果能够成功, 那他们今后碰上困难, 就不仅仅只有祷告这一条路了。 日头渐渐高升,人们等待地也越来越焦急。 就在人们以为那个年轻人不会出现的时候,广场边缘出现了一行人。 两个年轻人驾驶着两辆马车进入广场。 看来这就是要和巫师做交易的年轻人了。 人们让出一条路来,两个年轻人从车上下来,之后在人们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从车里抬下两位得了绿芽病的病人。 已经有绿芽从他们的耳朵和鼻孔中长出来了,市民们已经对绿芽病有了基本了解,知道这两个病人命不久矣,只要再过三天,绿芽从他们的眼睛里长出来,他们就必死无疑。 其中一个穿着白色丝绸衬衫,面容漂亮的年轻人走到告示板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可能是在克服内心的恐惧,然后他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贴在了告示板上。 然后他就静静地站在告示板前等待,围在一旁的人们也跟着他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突然,贴在告示板上的羊皮纸四周发出了绿光,紧接着,一个巨大的“任务与报酬等价”字样出现在了羊皮纸的边缘。 这神奇的一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爆发出热烈的讨论。 又过了一会,遥远的天边似乎隐隐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光,一位骑着扫帚的女巫出现了! “巫师真的来了!” “他们真的能治疗绿芽病吗?” “这可是连神明都束手无策的恶疫,他们真的能够解决绿芽病吗?” 随着女巫渐渐逼近,人们纷纷往后退,巫师的可怕已经深深植根在他们的心里,刚刚还沸反盈天,热闹非凡的广场此刻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谁发的求助?” 女巫面无表情地环顾四周,被她的眼神扫过的人们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一大步。 “是我。” 在告示板上贴羊皮纸的青年小声地回答:“您……您能治疗……我的亲人吗?” 在女巫的逼视下,他连话都说不全了。 好可怜,女巫会不会当场杀了他? 好在女巫并没有动手杀人,她只是把目光移到躺在简易木架上的病人身上:“救他?” 年轻人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女巫闻言,打量了一会病患。 她不说话,周围的人也都不敢说话,他们连大气也不敢喘,虽然很害怕,担心女巫会随便给自己一个诅咒,但是为了知道女巫究竟能不能治好绿芽病,他们忍着想要逃跑的想法,既恐惧又害怕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围观的人们心中,大约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世纪。 女巫终于开口了:“可以治。”她慢吞吞地说:“但是,我要看你的报酬。” 年轻人连忙把车上的报酬全数搬到女巫面前。 “很好。”巫师满意地点点头,随后说:“放在地上,巫师不会先索取报酬,等我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之后,你再把它交给我。” 随后,巫师命令道:“去拿一个大木桶来。” 年轻人迅速地照办了,他的速度很快,因为住在广场附近的一个市民无偿出借了他的浴桶。 浴桶被搬到了广场上,女巫伸伸手,浴桶里瞬间盛满了一种黑色的液体,原先躺在木架上的病人漂浮起来,被浸泡在黑色的液体中。 五分钟过去之后,原本已经从他耳朵和鼻孔里生长出的绿芽消失了,他的脸上露出狂喜的目光,肉眼可见地恢复了健康。 “可以了。” 女巫念了一句咒语,原本泡在浴桶里的人顿时飞了起来,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我好了!我好了!” 哪怕全身湿透,他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愉悦,哈哈哈地大笑出声。 女巫收取报酬之后,转身要走,这时候,一直等在一边的另一个年轻人也贴了告示,鼓起勇气说:“巫师大人,我……” 他展示了他的报酬之后,女巫也治好了另一个奄奄一息的病人。 “巫师大人……我太感谢你了!” “这是神明都不能解决的病啊!” 女巫本来要走,听到他的这句话,脚步一顿,轻蔑地摇摇头:“病?真可笑,这不是什么病,你们只是中毒了而已。” 女巫的这句话引起了轩然大波,然而她并不在意,自顾自地骑上扫帚离开了。 女巫离开之后,原本保持安静的人们炸开了锅。 “中毒?这不是病?” “巫师根本没有必要骗我们,所以我们就是中毒了!” “可是……可是大祭司不是说这是病吗?” 一颗怀疑的种子就这样种下了,尽管现在还没有任何效果,但随着时间的过去,它终究会开始发芽生长。 有了这么一个开头,确认了巫师能够治好绿芽病之后,告示板上的羊皮纸就越来越多。 他们比照着第一个年轻人给出的报酬报答巫师,有些权贵为了显示自己的恭敬,多给了巫师一些金钱,然而巫师却拒绝了。 “巫师讲究等价交换。”那位巫师冷冷地说:“我只收相应的报酬。” 随着越来越多的绿芽病病人痊愈,人们对巫师的感官也渐渐复杂起来。 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拯救他们的不是他们整日祷告祈求的神明,而是可怕残忍的巫师。 而且巫师还非常有原则…… 谢依在这段时间里,简直是明目张胆地抹黑天空女神,他连掩饰都不屑掩饰,顶着那张辨识度非常高的漂亮脸蛋走来走去。 这是他故意为之。 果然,没过多久,原本端坐在神殿里的大祭司坐不住了,找上门来。 “我希望您停止无端诋毁女神的行为。”祭司严肃地说:“否则,我不会坐视不理。” “当然可以。” 谢依挑了挑眉,“只不过这是需要收取报酬的。” 他第一次听到任务的时候,反抗的太过明显,他目前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扭转在大祭司眼中的形象。 于是,大祭司听见了巫师极为市侩的说:“我有话直说,只要钱给到位,一切都好说。” 巫师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说:“你们一开始弄得我很不高兴,所以这是我的一个小小的报复,但是,在来到这里之前,我是一个商人。” 他抬起眼皮看了大祭司一眼:“商人讲究和气生财,只要你给足我报酬,我就会立刻停止我的行为,并且,我还会照你说的,去履行那什么使命……只要你钱给的足够,我很愿意拯救这个世界。” 巫师似乎是撕开了伪装,露出了贪婪市侩的真面目:“怎么样,你考虑好了吗?” 大祭司曾经在女神的帮助下,见过许多异世界的人的面目,他们有些想要对塞希图斯取而代之,有些则要求金钱,有些要求权力,谢依的表现夹杂在他们中央,一点也不显得突兀。 钱算什么呢?只要能让对方履行女神下达的使命,大祭司并不在乎那点钱。 反正女神的信徒会源源不断的将他们的财富双手献上。 大祭司自认抓住了巫师的弱点,也就不再计较对方之前对女神的毁谤了,心平气和地说:“好,巫师,我答应你。” 巫师显然对他的答案非常满意,索要了一大笔财富之后,果然停止了非议女神的行为。 然而风平浪静没多久,渐渐地又有一股声音响起。 巫师救治绿芽病时收费不菲,只有有钱的人才能治得起病,但得了绿芽病的穷人也并不想死,一股浪潮在城市中响起:“巫师的收费太贵了,我们支付不起,可我们都是天空女神的信徒,难道神殿不应该帮我们支付这笔费用吗?” 巫师可怕的形象还盘踞在人们的心头,人们不敢非议巫师,但又不愿意死,只能把矛头对准神殿。 大祭司听到这个消息时气笑了,这个贪婪的巫师,为了敛财还真是不择手段! 但与此同时,他对巫师的忌惮也渐渐降低了。 一个能够用钱收买的巫师,虽然并不可靠,但只要有钱,就能得到对方暂时的忠诚。 而恰巧,他们神殿最不缺少的,就是金钱了。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尽管还是很厌烦,但大祭司也顺了巫师的意,帮助穷人支付请巫师治疗的费用。 一时间,神殿的声望明显上升,原本对神殿抱有质疑的人们又重新对神殿感恩戴德起来。 看到这种效果的大祭司最后一点怀疑也消失了。 他的判断没错,这巫师对女神没有威胁,他只不过是贪婪想要金钱而已。 · 塞希图斯被送回达奇王国之后,就发觉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他似乎一直都在追逐巫师,以至于为了追逐巫师,忽略了自己的计划。 这实在是非常古怪,年轻的国王努力地压下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渴望,开始把全部心思放在攻城掠池上。 今天,被他吞并的战败国的王室会被装在囚车里送到王宫里。 这些王室成员会被当众鞭打三十下,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烙上奴隶印记,之后被当场拍卖。 当侍从官进来禀报时,见到的不是国王,而是另一个人。 这个名叫乌瑟斯的人正坐在属于国王的位置上处理公文,国王似乎非常器重对方,就连最重要的国事都愿意让他来经手。 侍从官什么也不敢问,只恭敬地禀报:“阁下,“托兰国的王室已经被送来了。” “哦?” 坐在上首的乌瑟斯放下了正在处理的公文,似乎对这批王室非常感兴趣。 他勾起了殷红如血的唇,饶有趣味地说:“让我见见他们。” 侍从官这段时间大致也摸清了这位乌瑟斯阁下的性格,在心中为那倒霉的托兰国王室默哀几秒之后,就忙忙地应下了。 一群即将成为奴隶的王室,显然是不配让乌瑟斯这位如日中天的权臣移驾去见的,侍从官把他们全都带到了乌瑟斯的面前。 在这群身戴镣铐的王室中,赫然就有曾经达奇王国的王后卡蜜拉,和曾经的二王子奥赫泽。 “阁下……” 妖艳动人的卡蜜拉依旧容颜惑人,她服下了巫师曾经给她的驻颜药水,已经三十几岁的她看上去就如同真正的少女一样青春美丽,却又有一种少女无法拥有的成熟风韵,显出一种矛盾而又诱人的气质,当她仰起头,楚楚可怜地看着一个人时,是很难有人能够抵挡她的魅力的。 可乌瑟斯却丝毫不为所动,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卡蜜拉,唇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也不说话。 为了不变成奴隶,卡蜜拉十分努力,她不顾身上沉重的枷锁,扭着腰肢款步走到了乌瑟斯的面前,眼眶微红,欲语还休:“……阁下” 乌瑟斯原本漫不经心的眼神忽然凝住了。 ——他想起了巫师眼尾绯红,挣扎怒骂着他,却始终无法逃离的场景。 尽管那只不过是一场幻境,而那场幻境中的内容也已经被他遗忘的差不多了,可唯有这个场景始终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巫师…… 原本面容平静的乌瑟斯突然站起来,他看着卡蜜拉,口中轻喃:“可惜了。” 可惜你不是他,否则,我还真的会放过你呢。 随后,他抽出鞭子,狠狠地抽打在卡蜜拉的身上。 “王后陛下。”这位来历不明的权臣彬彬有礼:“你的做法很有用,但很可惜,你不是我想要见到的那个人,所以,就算是再有用的办法,也无法让你摆脱命运呢。” 第56章 要不要把大猫赶出这个家? 谢依对自己所作所为的效果感到很满意。 现在巫师的形象还是非常可怕的, 如果只单单立了一个告示板放在那里不管,那么估计过去很久之后,也不会有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 “托”是非常重要的, 可以比较迅速的打开局面。 谢依在心里权衡了一下, 回忆了之前他的表现,他的“托”其实当得不是很好,当时不觉得, 现在回忆一下,表演的形式还是太明显了。 也就是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比较淳朴, 并且巫师的名声也够可怕,让人根本联想不到他昨天的行为是在自导自演。 假如换成了一个经过多种广告方式轮番侵袭过的现代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托”。 “雅各布。” 他轻声叫了一下雅各布,雅各布正在认真的驾驶马车, 不过一听到导师的呼唤就立刻回应:“导师, 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吗?” 谢依清了清嗓子:“你对我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看法吗?” 雅各布星星眼,很有话说:“导师, 您太睿智了……” 随后就是滔滔不绝的一番奉承。 谢依听着听着, 觉得他很行。 “很好。”谢依表情严肃:“如果不这样做的话, 那些胆小的普通人可能永远也不敢在告示板上发布求助, 那么我们的努力和计划就都白费了。” 雅各布:“是的导师,您说的很对!” 谢依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任务。” 雅各布:“对的!” 谢依:“你是我目前唯一的学生,而且这段时间你跟在我身边, 想必也学到了一点,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你, 你愿意承担吗?” 雅各布觉得自己被重视了, 非常愿意的答应下来:“导师, 我愿意!” 谢依点点头,一边回忆着地球上那些广告商打广告的各种方式,一边把这些方式整理成理论和例子教授给雅各布。 雅各布听着,连连点头,看向谢依的目光都更加崇敬了: 不愧是我的导师,居然懂得这么多种办法,可以把普通人骗得团团转。 谢依详细地把自己懂得的东西都教给了雅各布,雅各布也做了一大本笔记。 等他把肚子里的货掏空之后,巫师塔也到了。 雅各布连修整一晚上都不肯,把谢依送到巫师塔门口之后,就信心十足,充满动力地离开了。 谢依本来也考虑过,是否要招聘一些商人,让专业的人去做专业的事,既方便又有效率。 然而很快他就打消了主意。 能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以商人的身份立足的,必定十分聪明敏锐。 绝对不能低估他们。 如果他把这种事交给商人们去做,商人一定立刻就能猜出,巫师的力量薄弱,要借这种方式改善自己在普通人眼中的形象。 而商人都是没有忠诚度的,他们或许转头就会把这个消息卖出去。 虽然可能会担心巫师的报复而不敢擅动,但万一呢? 万一真有一个不怕死的,到时候巫师们就会显得十分被动。 谢依并不想看到那种局面,在他的设想中,巫师们的力量还没有壮大之前,最好始终保持巫师们的神秘感。 不能太上赶着,要做出一副“如果不是因为和大地做了交易,我们巫师才不会管你们普通人”的样子。 那么,这件事就只能交给巫师内部的人来做。 谢依是巫师首领,他要在巫师们面前也始终保持神秘性,做这种事情不适合他。 他扒拉了一会,目光从巫师们名单上滑过。 一整个名单下来,他看到的不是名字,而是“社恐”,“社恐”,“社恐”。 巫师们一个个都是老社恐了,让社恐去做这种事,明显是在为难他们。 谢依还没忘记之前那个社恐女巫配合他表演时的僵硬表现。 唯一的选择只剩下雅各布了。 怎么说呢,希望他能成功吧。 目送雅各布离开之后,谢依正准备进巫师塔,那股熟悉的感觉又出现了。 他脸色一沉,原本还算明亮的心情立刻又阴沉了下去。 ——他的巫师塔里,居然也有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 他跟着感觉一路往前,越往上,心情就越阴郁。 直到他站在了最顶层的时候,他的心情已经坏的不能再坏了。 本来他以为塞希图斯的碎片顶多是在最底层的巫师学徒中间,没想到却潜藏在巫师塔的最高层,在他平时生活起居的地方! 他深呼吸,压下自己阴沉的表情,恢复若无其事的样子。 谢依的目光微微偏转,最终定格在正趴在软垫上的大猫身上。 虽然他很不愿意接受,但事实不会因为他的意愿改变。 他很喜欢的大猫宝贝,身体里藏着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 这样一来,大猫宝贝平时的精神分裂就很容易理解了,根据祭司的话来推断,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一开始应该都是未觉醒状态,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或者遇到了什么事件,原本处于沉睡状态灵魂碎片就会觉醒,从而成为类似于塞希图斯的“分身”的状态。 大猫宝贝的精神分裂很可能是因为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处于半觉醒的状态,才会一会像个对人类毫不信任的流浪猫,一会又愿意待在他附近装乖,从而从他这里得到信息。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不要把大猫赶出这个家? ——等一下 谢依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也不能就这么简单粗暴的判断,万一那个大祭司是在骗他呢? 假如这个星盘其实出现了错误呢? 那他岂不是把一只无辜的小猫猫赶出家门了? 谢依把目光放到大猫的身上,只见因为他的到来,原本很舒服地躺在软垫上的大猫立刻警惕地蹲坐起来,随后“嗖”的一下窜进了桌子底。 你看他跑的多快啊! 一点都不像人,很有猫咪的样子,怎么可能是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呢? 他在椅子上坐下,开始思考人生。 该怎么确定这是一只真正的猫咪? · 乌瑟斯的脸色说变就变,抽打在卡蜜拉身上的鞭子毫不留情。 漆黑的长鞭立刻划破了王后身上华贵的丝绸长裙,在她的身上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眼前站着的这个女人,曾经很长时间是他苦难的制造者。 她剥夺了他的宫殿,烧毁了他母亲所有的遗物,以欺侮他为乐。 他被抢走所有东西,孤身一人被赶到荒凉破败的废弃宫殿,暗示仆从们不要给他送饭,他冬天需要自己筹备过冬的柴火,要自己寻找食物养活自己……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王子,变成了就连仆从都瞧不起的存在。 等到他渐渐长大,眼前这个女人才稍稍收敛了一些,不敢再那样明目张胆的苛待他。 尽管给他送来的饭依旧是残羹剩菜。 他曾经想过,要以最酷烈的刑罚来报复眼前这个女人,他要用烙铁和长鞭宣泄自己内心的痛苦。 然而当他站在这里,而面前这个女人以一种做作的姿态来引诱他,从而试图摆脱既定的命运时,他发觉她其实不过如此。 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根本不值得他大费周章。 尽管他的长鞭抽打在她身上的时候,她身上露出了血痕,她也发出了惨叫,但这都无法在他心中引起什么情绪。 很无聊,很无趣。 乌瑟斯了无兴趣地丢下鞭子,抬起头,面对奥赫泽的怒目而视时,心里也没有多少痛快的感觉。 都是些无聊的人。 他了无兴趣做了个手势,原本站在一旁的侍从官立刻小跑到他身边,恭敬地弯下腰:“阁下,请问有什么吩咐吗?” “把他们带走。” 乌瑟斯重新把目光放在自己面前的文件上,再也没有分一点眼角余光给面前这一行囚犯。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因为感到无趣而放过他们。 他兴致缺缺地阅览过一份又一份文件,公事公办地下达各种命令。 既不因为被征服地区人们的反抗而动怒,也不因为其他地区人们的顺服而感到愉快。 直到他看到了一份报告。 【陛下,巫师们在各地立下了告示板,上面明言可以通过支付金钱和魔法植物来换取巫师的帮助……】 这份报告列举出了告示板所在的地域,还详细地指出了之前巫师们救治得了绿芽病的病人这一事例。 乌瑟斯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微微勾起。 他知道,这一定是谢依做的。 或许,他也可以…… 他的思绪被最后一行字打断。 报告的末尾赫然写着【不过在我们国家境内,目前还没有任何告示板的存在,巫师们似乎特意避开了我们国度。】 他原本渐渐愉快起来的心情骤然被打断。 为什么周边的国度都有,就他的国度没有? 巫师已经厌恶他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原本完全不在意巫师是否厌恶他,然而现在,一想到巫师如此厌恶他,以至于连告示板都不愿意在他的国家树立哪怕一个,他就感到极端的烦躁。 心脏处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他想要什么呢? 乌瑟斯只能发觉眼前是一片浓浓的迷雾,而他需要的答案就在迷雾之中。 隐隐约约露出一点轮廓,却始终无法辨明具体方位。 他究竟想要什么? 他自己也不能回答这一点。 或许…… 乌瑟斯拧起眉,将刚刚对他献媚的卡蜜拉替换成谢依。 如果,那样做的是巫师呢? 被他擒获,不得不戴着沉重的镣铐,为了生存,哪怕不愿意也要咬着牙走到他面前,仰起头露出微红的眼眶,轻轻的喊他“阁下”。 不,不对。 应该是“陛下”。 如果是见巫师,即使头颅中的疼痛多么剧烈,他也一定会用他原本的身体,而不是这些杂七杂八的皮囊。 巫师就那样无助地走过来,轻轻地喊他“陛下”,希冀他能够手下留情。 多么美妙的场景啊! 他简直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那个场景了。 第57章 “你真是一只坏猫。” 谢依思考人生还没多久, 就发现水晶板轻轻的震动了一下。 水晶板一般情况下是无声模式,只有巫师特意单独和他对话的时候才会轻轻地震动一下。 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依站起来,顾忌着大猫的存在, 转到了自己的书房里,才拿出水晶板, 给他发信息的人是丽娜,也就是那个社恐十级的女巫小姐。 【导师,我负责的一个告示牌上有一个新的求助, 达奇王国的国王发布的,他要我们在他的国家里也树立告示板,他给的报酬很丰厚, 我应该接下吗?】 是这样的,告示板上判断求助和报酬是否平衡的, 主要是巫师的意愿。 只要有巫师愿意接下这个任务,那么就会显示报酬和任务等价, 不过告示板自身也有大致的划价范围,不会太过离谱。 同一种任务,只要有巫师接过, 那么其它的任务价格就比照第一个接下任务的巫师来, 不会产生变化了。 除此之外,为了保证巫师们的安全, 谢依还设定,想要在告示板上求助巫师,必须由本人发布,而且不能夹杂着对巫师不利的恶念, 否则羊皮纸是贴不上去的。 可是现在, 塞希图斯却亲自发布了一个任务。 并且, 他的羊皮纸顺利的贴在了告示板上,说明他没有任何恶意。 但是这可能吗? 不在达奇王国树立告示板是谢依特地叮嘱的,塞希图斯那么恨巫师,他害怕去达奇王国的巫师有去无回。 谢依收起水晶板,转身若无其事地回到了起居室。 这是一个试探的好机会。 大猫现在还处于心怀戒心的流浪猫状态,不过浑身雪白的小甜心正乖乖巧巧地躺在软椅上,发现谢依朝她走过去的时候,还轻轻地叫了一声。 很大程度上,大猫是一只假猫,但甜心却是一只货真价实的小猫咪。 谢依坐在沙发上,把小甜心搂在怀里,整颗心都软了。 “宝贝,你想我吗?” 谢依亲了亲甜心的脑门,甜心猫咪愉快地叫了一声,很乐意和谢依玩耍。 小甜心已经长大了一圈,勉强可以供给谢依这个邪恶的人类吸肚皮,谢依吸了一会甜心小猫,抬起头来时,原本躲在桌子底下的大猫平静地钻了出来。 谢依用最仔细的目光观察这只大猫咪,很快就找到了许多不同之处。 大猫从桌子底下钻出来的时候,既没有搓爪爪,也没有洗脸。 这和流浪猫状态的大猫截然不同。 谢依暂时没有动作,站起来去炸小鱼干。 这是他之前在那个平行世界里学会的。 谢依的目光停留在蹲在远处的大猫身上,眯了眯眼睛,伸手招呼:“宝贝,过来。” 大猫十分冷漠,仿佛没有听懂谢依的话。 谢依也没有继续叫,他转移了目标:“甜心,来,过来。” 甜心“喵”的一声就从椅子上跳下来,在谢依的脚边转来转去。 在鱼的表面浅浅裹上一层面粉,放到他自制的动物油里炸,很快,焦香四溢。 谢依把鱼干晾凉之后,拿起一根炸小鱼干喂到小甜心的嘴边,甜心很快吃完了一条,然后是第二条,第三条。 谢依本来就只炸了五条,眼看着甜心猫咪已经吃完第三条,就要继续向第四条进发。 一身腱子肉的大野猫动作敏捷地跳上了桌台,矜持地蹲坐着,也不叫,就偶尔看看谢依。 谢依忽视了他,宠爱地摸了摸小甜心,把第五条炸小鱼干喂到她的嘴边,“甜心,小宝贝,喜欢吗?” 给甜心小猫咪擦完嘴之后,谢依才非常敷衍地往大猫的猫盆里倒了一小堆切好的生肉。 “宝贝,吃饭了。” 巫师完全没有之前的热情,连喊猫咪吃饭也非常敷衍。 大猫僵在原地,仿佛怀疑猫生一般扭过头看了看自己毛色驳杂的脊背。 他的瞳孔眯成一条细缝,尾巴不耐烦地拍打地面,发出“咚咚咚”地响声。 之前这样,巫师早就过来哄了,然而今天他只顾着抱着那只白色的小猫逗弄,连看也不看大猫一眼。 大猫脊背上的毛炸了起来。 与此同时,巫师有意无意地说:“塞希图斯发布的任务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阴谋,我不放心其他巫师去,如果要去,那最好是我自己去。” 说到这里,他亲了一下小甜心的额头,“我的小甜心,可是如果我去的话,那国王给的报酬可不够。” 巫师耸了耸肩,起身回卧室了。 仿佛刚刚只是随口一说。 第二天早晨,谢依刚刚起床,就看到了社恐女巫丽娜给他发来的消息: 【导师,达奇王国的国王又增加了报酬,我应该接吗?他给的报酬很丰厚。】 谢依:“……” 他叹了口气,回复道:【那个任务先放着,或许我会接下那个任务。】 丽娜看了导师回复的消息,觉得导师一定是又想去玩国王了,很配合地说:【好的,导师。】 又过了好几天,谢依始终没有接受任务。 与此同时,达奇王国的国王不停地增加报酬,报酬越来越高。 不需要其他证据了,谢依已经可以完全断定,大猫就是一只假猫。 但是报酬的疯涨让他暂时打消了把大猫赶出家门的计划。 塞希图斯还不知道他已经知道这大猫的真正身份,因此,他完全可以利用他来传达自己想要传达的消息。 彻底确定大猫的身份之后,谢依就对大猫冷漠下来,也不抱着说甜言蜜语了,也不埋肚皮吸猫了,一副完全忽视的态度,除了还记得定时给大猫的猫盆里放生肉,几乎已经把大猫完全抛在脑后了。 · 塞希图斯从梦中醒来。 他能模糊的回忆起他做了梦,然而他却完全不记得梦的具体内容。 只记得他断断续续做的几个梦都和巫师有关,但那几个梦给他的感觉并不愉快。 他仿佛在梦里失去了什么,怎么寻找也无法追回来。 房间里,壁炉在燃烧着,温暖如春,甚至有些火热了。 然而塞希图斯却浑身冰冷。 这不仅仅是因为那几个梦,还是因为头疼,以及……巫师急剧转变的态度。 他就知道,毛色不纯的丑陋野猫是得不到巫师的长久欢心的,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失去的这么快。 那只愚蠢的白色猫咪究竟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只是因为那一身白色的毛发吗? 巫师简直肤浅! 那样一只软绵绵的猫能有什么用?它甚至连老鼠都不会抓! 塞希图斯闭上眼睛,把意识转移到那只猫的身上。 他必须得做点什么,如果巫师厌恶了那只猫,他能够得到的巫师信息就会大大减少。 为了继续从巫师那里得到有效的消息,他必须得让巫师的态度恢复如前才行。 他深知无法依靠外貌取胜,便另辟蹊径,竭力想让巫师看到他的“实用性”。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谢依就冷眼看着大猫为他叼来各种各样的东西。 半死的毒蛇,奄奄一息的老鼠,被咬伤了翅膀的小鸟……各种小型动物,应有尽有。 “你太过分了。” 谢依拎着大猫的后脖颈把它提到一个空房间里,严厉指责他:“你又不吃它们,为什么要把它们抓过来?坏猫,你必须待在房间里好好反省!” 关上门之后,谢依吐了一口气,觉得非常愉快。 如果大猫是一只真正的猫咪,他根本舍不得那样对待他,然而他是一只披着小猫皮的塞希图斯,他必须要抓住这个机会好好骂他一顿,以泄心头之恨。 把大猫关好之后,谢依回到房间里,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 热水的温度非常适宜,袅袅白雾蒸腾在浴桶之上,周围光线昏暗,极度放松之下,稍微有些尴尬的事发生了。 谢依平时欲望淡薄,地球上天天加班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到了这里之后,为了生存殚精竭虑,精神常常处于紧绷的状态,也没空去想那些。 以至于现在,谢依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愣了一会,心里倒也没有什么排斥。 这是一种身体上的享受,他根本没有必要压抑,况且这里的环境很适宜,谢依毫无心理负担,闭上眼睛,开始取悦自己。 屏风后面渐渐传来哑声的低喘,轻轻的水声混着这声音,有时水声盖过人声,有时人声压过水声,交错之下,反倒显得有一种半遮半掩的诱惑。 舒服地享受过后,谢依披上浴袍,慵懒地走出浴室。 刚刚打开浴室的门,谢依原本轻松愉悦的心情立刻消失了。 那只被他关起来的大猫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他的卧室里,蹲坐在地毯上,尾巴轻轻敲击地面。 他再一次拎起大猫的后脖颈,毫不客气地把他重新带进那间空房间,还特意把通风口堵上了,这样大猫就跑不出来了。 谢依让大猫蹲坐在房间中央“好好反省”。 “你真是一只坏猫。” 谢依倚在门边,嗓音既慵懒又低哑,听起来不像是责骂,反倒有几分调情的意味。 “乖乖地待着,晚上就接你出来,嗯?” 谢依身体上残留的欢愉还没有全部消退,此刻懒懒散散地,放松而惬意,也没有继续找茬的心情,简单地骂了几句“坏猫”之后就关门离开。 躺在床上的塞希图斯猛然睁开了眼睛。 他紧张至极,又困惑至极,他感到口渴,但并不想喝水。 仿佛有一种细细密密的火焰在他的皮肤下燃烧,那股灼热似乎要烧尽他的鲜血,他的筋腱,他的皮肉,他的骨骼。 他似乎听到皮肤下传来的“噼噼啪啪”的声音,似乎是火焰灼烧他的骨骼发出的轻微爆裂声。 巫师的声音在他耳边回荡,仿佛一句永远不会停歇的诅咒一样紧紧地包围着他。 他感觉巫师似乎在围绕着他转,将他的心脏和骨血毫不留情地全数挖去,塞希图斯觉得自己似乎空了,他的血肉好似都被巫师拿走了。 然而巫师待在距此千里之外的巫师塔里,想都没有想到过他。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脏传来一阵钝痛。 还有什么会比这样的巫师更让人恼恨的呢? 你明明知道自己被他掏空了,可你又知道他其实看也没看你一眼。 第58章 神明根本没有必要存在 天空一片晴朗, 炙热的太阳高高挂在蓝色的天空中,在它散发的热力下,你似乎能清楚地看见空气像一条蛇一样在你面前扭来扭去。 达奇王国已经很久没有下雨了, 土地开裂,河水断流, 只不过生活奢侈的贵族们依旧能用葡萄酒洗澡,然而在乡间,一口带着黄泥的水能让十个人打起来。 这是一种会传染的干旱, 每当他们的国王陛下攻占下一个国家,划去那个国家原有的名字,再以“达奇王国”冠之, 那个国家所有城市天空中的阴云都会散去,就好像达奇王国那位骁勇善战的国王陛下是一阵永不止息地狂风, 吹走了所有预备下雨的乌云。 几个老人偷偷捡起刚刚被砸碎的天空女神的小像,颤抖着双手把这几块四分五裂的苍白大理石重新拼凑成一个歪着脸的雕像, “国王惹怒了天空女神!” 其中一个老人喃喃道:“再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活活渴死的!” 他们有心想做点什么,比如请求恢复天空女神的神殿, 再一次雕刻女神的神像, 然而国王的冷酷令他们迟迟不敢行动。 幅员辽阔的达奇王国就像一锅快要煮开的牛奶,到处都有隐隐约约的骚动。 塞希图斯翻了翻送到他面前的一大叠公文, 其中有二分之一是请求他恢复对天空女神的信仰的。 他看也不看就把那些文件扔到一边,一大摞文件最终只剩下寥寥几张。 国王不会妥协,因为他知道,即使恢复天空女神的信仰, 天上也不会掉半滴雨下来。 如果他下令恢复天空女神的信仰, 那么下一步, 那些祭司就会以神谕的形式痛斥他这个国王,逼迫他下台。 这位神明对他满怀恶意,恰巧,这种情感是相互的。 他拆开一封来信,上面写着,告示板上他发布的任务报酬还是不够。 “真是一位昂贵的巫师。” 他提起笔,又在原来的报酬上增加了一倍。 · 谢依原本已经打定主意不会去管塞希图斯发布的任务,然而他的决心已经开始摇摇欲坠。 ——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天文数字一般的金钱先撇到一遍不谈,更重要的是大量的魔法植物和炼金材料,其中甚至有相当稀少的几种。 谢依又坚持了几天,然后他决定把原来的想法丢到一边。 然而,出于谨慎,他还是决定先弄清楚塞希图斯有没有在玩什么花样。 两天之后,他挑了一个大猫冷静地蹲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的时候,对甜心小猫咪说:“宝贝,我要去本利克的巫师塔里待一阵子,你乖乖地在家里待着。” 他换下黑袍,穿上白色的丝绸衬衫,用蝴蝶结把黑发扎在脑后,假装成一个有点古怪的作家。 在金币的帮助下,他顺利的到达了达奇王国,现在的达奇王国比之前类似一个村庄的达奇王国不可同日而语,他挑了一个繁华的大城市,到旅馆里租了一个房间,每天到酒馆里闲坐。 几天之后,他和酒馆老板混熟了。 “一杯葡萄酒,谢谢。” 酒馆老板用抹布擦拭酒杯,他把葡萄酒推倒谢依面前,“你每次点了就都不喝。”他有点纳闷:“既然你不喝酒,何必来酒馆呢?” “唔,我来观察这个城市。” 这个年轻漂亮的青年把手肘支在桌面上:“你瞧,我刚来这个城市不久,而众所周知,酒馆是最快速了解这座城市的地方,但是我上一次听说你们城市的时候,你们似乎还不属于达奇王国。” “当然,我诅咒那个该死的国王,不过这倒不是为了换了个国家,他把城市里的天空女神神殿砸了,因为他这愚蠢的举动,我们现在不得不精打细算地过日子,天上不下雨,可人总得喝水,水的价格一天比一天贵了。” 谢依又在这座城市里待了一段时间,若有所思。 再看看,如果事情和他的猜测相符,那么他或许能够暂时和塞希图斯合作。 他现在可以大胆一点,巫师塔的密室里放着许多他做好的替命娃娃,就算他判断出错,他也不会失去生命。 而如果他的判断是对的,他就能破坏天空女神和那位目下无尘的大祭司的计划了。 想起还待在他空间戒指里的罗盘,谢依的心里又涌起一股无名火。 要说他在这个世界最厌恶的人,除了那位大祭司就是天空女神了。 他原本完全可以在地球上过着虽然忙碌但平静的生活,然而却被莫名其妙地拉到了这里,不仅多了一个仇人,生活质量还直线下降。 身体里还被埋了一个定时炸弹。 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还洋洋得意,居高临下仿佛施恩一样地对他说:只要完成了我们为你安排的任务,你就可以回到原来的生活中去。 虚伪做作地令人厌恶。 和他们一比,就连塞希图斯也显得可爱许多。 谢依回了旅店,整理了一份能用化学达成的,在这个时代却被看成是神迹的小魔术,然后花了一点时间找到了那个红衣神甫。 对方还在老地方,用温柔地口吻向信众们诉说至高之神有多么伟大。 奇怪,这个神甫明明看上去和大祭司相近,但谢依却不厌恶他。 “请坐。” 信众离开之后,红衣神甫请谢依坐下,“请坐,我亲爱的客人,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对你之前的说辞很感兴趣。”谢依开门见山,带在身上的星盘让他明白眼前这位红衣神甫是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之一,谢依的目光犹疑地描绘着他的五官,想从中找出一些塞希图斯的痕迹。 然而没有,或许是演技太过精湛,红衣神甫起身给谢依倒了一杯茶,谢依没有动,他恍若未见,直接开口说道:“能让您感兴趣是我的荣幸。” 红衣神甫轻声说,他捡起上次的话头继续往下:“我认为,神明根本没有必要存在。” “您看那尊雕像。” 谢依顺着红衣神甫的指示望过去,那是至高之神的雕像,从雕像上看,这是一尊男性神祇,有着一张俊美却没有特色的面容。 “一块石头,被赋予了神的意义之后就庄严神圣起来,这始终让我觉得惊奇。” 他哼笑了一声:“与其让民众用信仰去供奉那只不知餍足的吸血鬼,到不如让他们的信仰化成饲料,去喂养一尊用石头做成的虚假偶像。” 红衣神甫微笑地指了指至高之神的雕像:“我感到很好奇,不知道用那些信仰能不能把它喂活。” 谢依注意到,对方用的是“它”而不是“祂”。 像是在随口称呼一只畜生。 第59章 “来,想要什么自己拿。” 和红衣神甫的交谈还算愉快, 对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和谢依谈话的时候完全没有隐瞒,而是把他的一切行为和想法和盘托出, 没有像之前那个大祭司一样动不动就扯什么“慈爱的神”。 “这个想法,还是兰洛克陛下给我的启发。” 谢依:“……兰洛克陛下?那是谁?” “哦,抱歉,兰洛克陛下就是达奇王国的国王陛下。”红衣神甫神色未变:“我很希望我的疏忽没有给您带来困扰。” “要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谢依的目光盯着红衣神甫的表情,但没能从那张脸上发现任何异样。 他当然知道兰洛克陛下是谁,实际上, 塞希图斯曾经告诉过他, 他的全名叫做塞希图斯·兰洛克, 而再过不久, 达奇王国就会被更名为兰洛克王国。 通常来说,假如现在的红衣神甫体内的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觉醒了,那么谢依对他的姓氏故作不知的态度多少能在对方的脸上出现一点端倪。 可是什么也没有, 红衣神甫就那样轻描淡写地解释完毕,谢依什么也发现不出来。 不过也不能就因此做下决定,或许对方只不过是演技精湛。 “我不该贸然打断你的话, 对不起。”谢依做了一个手势:“希望我没有冒犯你,请继续。” “我曾经是天空女神的信徒,你见过大祭司了吧?原本站在那个位置上的人是我。” “查阅了很多典籍之后, 我发现神明的数量是有变化的, 一开始, 在文明还不够发达的时候,每个村子里都拥有一位他们信仰的神明。” 红衣神甫说:“但是后来, 经过了时间洗刷, 留存下来的神明就越来越少了, 直到现在,天空女神成为了拥有最多信徒的神祇。我见过神降,在很久之前,天空女神第一次神降,不是为了给祂的信徒送来福音,而是为了杀死我。” 谢依身体微微前倾,这是他非常关心的问题。 他从那个平行空间回来之后就在思考,想要知道女神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也不让身边的人动手,反而要找异世界的人来当“勇者”去消灭“魔王”。 红衣神甫并没有吊谢依的胃口,他语速平缓地继续往下述说:“女神成功杀死了我,然而又没有完全成功。”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缀饮了一口:“我死亡之后,重新在前一天睁开了眼睛。” “女神尝试了第二次,第三次……神明的伟力不是我一个凡人能够抵挡的,理所应当,我死去了一次又一次,但每一次,我都不会彻底死亡,而是会在前一天睁开眼睛。” “我的记忆没有因为时间倒退而消失,女神的记忆也同样没有消失,我能感觉到祂越来越愤怒,也越来越虚弱。” 谢依很注意地听着,红衣神甫居然和平行空间中的塞希图斯一样拥有存档技能? “后来,祂干脆降下神谕,让整个天空女神神殿的人来追捕我,我过了一段时间颠沛流离的逃亡生活,最终死在了他们的围攻下。” “然后你又回到了前一天?”谢依试探性地问。 “不。”红衣神甫说:“我回到了天空女神还未降下神谕的时候,不过这一次,神殿空荡荡的,曾经参与追捕我的人都消失了,他们在这个世界上凭空蒸发,没有任何人记得他们,除了我和天空女神。” 谢依依据红衣神甫给出的答案迅速整理思绪: 已知,塞希图斯的灵魂被女神撕成了碎片,分别寄存在不同的身体上。女神试图直接出手消灭其中一个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也就是红衣神甫,但是祂失败了。红衣神甫和平行世界的塞希图斯一样具有存档功能。 红衣神甫回到过去,记忆仍旧存在,女神也同样,不过女神杀死红衣神甫后力量会衰弱,祂多次尝试无果,便更换方法,打算让祂的爪牙杀死红衣神甫。 然而在爪牙们杀死红衣神甫之后,红衣神甫回到了女神降下神谕之前,与此同时,那些爪牙凭空蒸发,女神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有达成目的,还损失了一大批手下。 由此可以做出猜想。 塞希图斯的灵魂一开始是完整的,不过后来被女神撕碎了。谢依有理由相信,天空女神一定尝试过直接对付完整的塞希图斯,只不过失败了。由此祂就采用了另外一种办法,祂把塞希图斯的灵魂撕成碎片,这一次塞希图斯的存档功能没有生效。 可能是因为灵魂撕裂了,但是塞希图斯并没有死亡,因此存档功能没有开启。 再往后,女神打算对付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但是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依旧具有存档功能,女神依旧失败。 结合之前他经历过的那个平行空间,谢依大胆猜想,或许那个平行空间就是现在这个空间的未来线,女神尝试杀死塞希图斯,但是遭遇困难,后来或许发现了什么,就开始召唤异世界的人,然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时间线直接倒退,但女神的记忆没有消失,用掉的力量也没有恢复,时间线倒退后,祂撕碎了塞希图斯的灵魂,又尝试杀死塞希图斯的碎片失败,紧接着再一次召唤了他,这个倒霉的异世界人。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女神为什么只召唤了他的灵魂,而不是像平行空间那样将灵魂和身体一起召唤过来,因为力量实在不够了。 如果这个猜想是真的…… 谢依真的很想问问天空女神,你到底是有多恨塞希图斯啊? 如果塞希图斯真的会毁灭大陆,你就不能化敌为友吗?比如说在他小时候神降几次,好好培养或许还能把塞希图斯培养成你忠诚的手下,不是吗? 现在倒好,和解的可能性完全消失,还牵扯到了他这么一个无辜可怜的地球人。 除此之外,谢依也不觉得自己能够杀死塞希图斯。 这可是一个拥有读档技能的命运之子,他就算杀死了塞希图斯,对方也能读档重来,并且第一时间反杀他。 想到这里,谢依开始感谢他接受过的社会主义教育 ——如果他当初一个鬼迷心窍,没有坚守道德底线,直接把塞希图斯杀了,他现在很可能已经变成一尊雕像被摆在塞希图斯的王宫里供他欣赏了! “我已经展现了我的诚意。” 红衣神甫微笑着放下茶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希望能够杀死天空女神,方法也已经找到,那就是夺走祂的信仰,一个被人们遗忘的神明注定会渐渐消亡。但是现在,我遇见了一些困难,想必您也知道,由于天空女神禁止在达奇王国的土地上下雨,所以我的传道遇见了很多问题。” 他双手交叉,姿态优雅:“尊敬的巫师阁下,我希望您能够帮助我们解决雨水的问题。” 谢依:“……巫师的力量无法战胜神明的力量。” 怪不得面前这个红衣神甫像一台出错的ATM一样不停吐钞票(答案),原来是等在这里。 离谱! 谢依冷漠地想,怪不得他才会先说那么多,最后才提要求,要是他一开始提要求,谢依根本不会坐在这里听他讲完。 “我相信您一定能够找到办法的。”红衣神甫微笑:“我知道,您和天空女神的关系应该也不睦,我们合作利大于弊,不是吗?” 不过谢依本来就是奔着合作来的,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谢依也不能甩手离开,虽然巫师不能够降雨,但是巫师有水球术,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巫术,任何一个巫师都能掌握它,应该能够大致解决燃眉之急。 “既然说到合作。”谢依轻轻用指节叩击桌面,不疾不徐地说:“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呢?” “我知道您不会接受还未实现的虚幻承诺。”红衣神甫说,轻巧地把问题抛了回来,“所以我们来谈一些实际的东西,只不过,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您是尊贵的巫师,我并不知道您需要什么,不如您来制定条件?” 谢依淡淡地说:“巫师们全都掌握水球术,你可以在告示板上发出请求。” 他也在试探。 红衣神甫露出苦笑:“多谢您为我解惑,但我该怎样求助呢?达奇王国境内还没有告示板。” 他心知谢依被他的要求有些惹恼了,这样一来,解决缺水问题的依旧是巫师,而众所周知,巫师不信神明,他没办法借着这个机会扩大至高神的信徒了。 “要解决这个问题很简单。” 谢依:“你应该看到塞希图斯发布的任务了吧?” 红衣神甫点头。 谢依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应该也看到他出的报酬了?” 等红衣神甫在再一次点头之后,谢依毫不羞愧地狮子大开口:“比照着他的报酬,再给我付一份酬劳。”他笑了笑:“然后,你就会看见你想要的告示牌了。” 红衣神甫:“……好。” 由于红衣神甫有求于谢依,这一次谈判他大获全胜。 不仅得到了双倍的酬劳,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在达奇王国的民众面前再一次刷新巫师们的形象。 天空女神不肯在他们的土地上降雨,但是巫师能够解决他们缺水的问题。 神明未必靠得住,不过只要有巫师,你们就渴不死。 这再一次大大增加了巫师的重要性。 谢依很愉快,不过合作总要追求双赢,他也不能总让红衣神甫吃亏,否则对方如果因为不满而搞小动作,给那一大堆信徒灌输巫师有罪的观念,那就不好了。 于是谢依也退了一步:“不过,我能够为你制造一个永远不会干涸的泉眼,你可以用它来吸引你的……呃,信徒。你想放在哪里都可以。不过制作泉眼的材料需要由你来提供。” 这是谢依考虑过后提出的建议。 制作泉眼很费事,耗资也大,但它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永久性。 巫师们制作的水球是需要收钱的,不过至高神前的泉水完全免费,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信仰,这简直轻的都不算代价。 红衣神甫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是应当的。” 谢依立刻报出一连串魔法材料,红衣神甫不需要纸笔协助,听过一遍就记住了。 在他离开之前,谢依毫不吝啬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巫师们的水球可以用来解决燃眉之急,不过泉眼才是永久的解决之道。” “你可以借机宣传,让信徒为至高神建立更多的神殿,我可以为你在每一座神殿前制作泉眼,但那时候除了原本就需要的材料,还需要额外收取报酬。” 红衣神甫明显很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毫不反驳,点点头答应了。 谢依的计划进行地很顺利,他想了想,从空间戒指里拿出那叠他整理好的小魔术递给红衣神甫,红衣神甫一愣,低下头翻阅起来。 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来,唇角带笑:“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感谢您才好,您简直就是为了祭司这个职位而生的。” “我现在就可以把制作告示牌的酬劳给您,但是制作泉眼的材料还需要一段时间筹集。” 谢依点头表示理解,卷走了红衣神甫给出的巨额酬劳。 塞希图斯发布的任务他也去接了,花了两天时间布置好告示板,又得到了一大笔酬劳。 他的空间戒指都要放不下了。 显然,达奇王国的居民们虽然深受干旱困扰,但也没想过向巫师求助。 一来,巫师的可怕让他们不敢擅动,二来,他们也不觉得巫师能够解决这种“神罚”一样的状况。 谢依抓紧时间去了本利克的巫师塔,并且给所有巫师们发了消息,要他们到本利克的巫师塔来。 他是不会在自己的巫师塔里召集巫师们的。 很快,巫师们都到了。 谢依坐在首位,对着长桌边的巫师们点点头,露出一个微笑: “今天,我有件新的事要说,不过,那不是最重要的。” 谢依把空间戒指里从天空女神神殿,红衣神甫的至高之神教派,以及塞希图斯那里坑来的报酬往桌面上一倒。 光是金子就已经连桌子都堆不下了,旁边的各种魔法植物和炼金材料也堆成了一座大山。 “最重要的,是分东西。” 他已经把自己需要的东西全部提前拿走了,剩下的完全可以分给其他巫师。 谢依坐在上首,做了个手势:“来,想要什么自己拿。” 巫师们:“……!!!” 第60章 “请,我亲爱的巫师阁下。” 和谐友爱的分完东西之后, 谢依等巫师们收拾好心情之后,开始说明他今天召集巫师们过来主要要说的事。 他简短地把自己和至高之神教派合作的事告诉了巫师们,也把他已经在达奇王国树立了告示板的事说了。 雅各布这个托已经帮助许多地方的巫师打开了局面, 现在谢依又叫他过来,简单地嘱咐了几句。 等确定所有巫师们都明白他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之后,谢依又把摩拳擦掌决定出发的巫师们拦了下来。 “等一下。” 他轻咳了一声:“你们都给自己做了替身娃娃了吗?” 只有寥寥几个巫师点头说做了,剩下的大半巫师都不明白替身娃娃是什么,以及究竟应该怎么做。 替身娃娃是一种高级的巫术,涉及到生命的本质, 这种巫术只有极少数巫师们明白。 谢依并不藏私, 他当场演示了一下替身娃娃的做法, 确定所有巫师都给自己做好了巫术娃娃之后, 才放他们出去。 临走之前,谢依水晶板里的消息跳得很快,巫师们正在里面讨论“换脸”。 【本利克, 我今天用你的脸吧?】 【可以,你要不要再挑一顶帽子?我又做了好多。】 【丽娜,我们换一下脸好吗?】 谢依:??? 雅各布站在一边, 发现谢依有疑惑,立刻解答:“导师,我们现在要出门做什么事的时候都会先换一下脸。” 谢依:“……为什么?” 其他巫师们听到了谢依和雅各布之间的对话, 立刻在群里解答起来: 【换脸了之后, 我就完全不怕和人说话了。】 【对!要是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别人也不知道是我做的,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一直好奇妓院是什么样的, 我之前不敢去, 不过我用本利克的脸进去过一次, 那里面也没什么好的嘛,不知道为什么普通人那么喜欢去。】 【什么,你竟然用了我的脸去逛妓院!你太过分了!】 热烈争论之后,巫师们纷纷挑好了心仪的脸,换好就走了出去。 由于原来选定的换脸伙伴拿他的脸去逛妓院,本利克气愤非常,立刻换人,刚好丽娜想当几天男人,他们俩一拍即合,现在,丽娜变成了本利克的模样,跨上了扫帚,一飞冲天,本利克走了几步,非常好奇地学着记忆中的女性扭了扭腰。 谢依:“……” 谢依:“…………” 你们…… 算了,开心就好。 谢依也不用问他们为什么不选择一个普通人的脸,想也知道答案,巫师向来和普通人存在隔阂,是绝对不愿意用普通人的脸的。 等巫师们都离开大半之后,谢依也离开了本利克的巫师塔,回到了他之前居住的旅馆里。 然而他的房间依旧被留着,旅馆老板告诉他,有人为他的房间续了费。 这种贴心的做法想也知道应该是红衣神甫做的。 不得不说,谢依对他的好感度的确涨了那么一点。 他在旅馆住了一段时间之后,红衣神甫的材料也基本上准备完毕。 “你想放在哪里?”谢依问他。 “神殿外的广场上。” 在筹集材料的过程中,红衣神甫也没有忘记修建至高之神的神殿。 “虽然现在拥有的信徒并不多,但很快他们就会纷涌而来。” “希望您可以帮助我构建一个神圣而令人信服的奇迹场面。” 谢依点点头,制造神迹而已,非常简单的事,多用几个光照术,再来一个虚空投影,保证效果好极了。 “哦,我的兄弟姐妹们啊!” 谢依隐匿在神殿的石柱后,看着红衣神甫表演。 红衣神甫微笑着张开双臂,零零星星的一些信徒已经聚拢到他的身边。 空气十分燥热,天上一朵云都没有,太阳的光芒直直地照射在地面上。 红衣神甫站在新建成的至高之神的神殿前,神殿前方的小广场上除了红衣神甫和他的信徒之外,还有一伙手里拿着武器的男人。 他们已经忍饥受渴这么久了,嗓子里除了泥土味就是铁锈味,喉咙都要被渴出血来了。 已经忍无可忍,就算会被国王惩罚,他们也要砸了这什么至高之神的神像,重新换上天空女神的神像。 哪怕最后会被吊死,他们也想要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次水。 更何况,他们每个人都有妻子和儿女,如果他们的所作所为能够让神明降恩,赐予他们一场雨水,他们的家人就能继续活下去。 被吊死也值了! 领导这一次行动的人名叫丹,他回头看了看被包裹完好的天空女神神像,那是城市里的十几位石匠通力合作,花了十天雕刻完成的。 “都通知了吗?” 他回头询问其他人。 “都通知了。” “对,他们都拿好水桶和盆在等着,保证不会放过一滴雨水。” “好。” 丹想到他的家人,心里就升起了无穷的力量,他相信,只要他把天空女神的神像重新放进神殿里,天上就会下雨。 他们的城市就有救了! 毕竟,他们可都是天空女神的信徒,而天空女神是那样慈爱,怎么会不宽恕祂虽然误入歧途,但如今已经迷途知返的孩子呢? “那边的朋友,不必隐藏了,出来吧。” 红衣神甫念完最后一句祷文,径直把目光投向隐藏在边缘的那群男人。 “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 “不必担忧,我并不责怪你们。” 他抬抬手,示意守卫在一旁的卫兵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声音里含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轻柔又温和的嗓音竟然让那群本来决定要拼命的男人平静了一点。 “我明白你们的来意。” 他朝他们走过去,轻而易举的发现了被对方藏匿在身后的天空女神雕像,不过他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知道无论我再说多少次也无法说服你们,所以就请你们去试一试吧。” “神殿里还是空的,至高之神的神像还没有被请进去,你们可以把你们信奉的天空女神奉上神台。” 红衣神甫看了看他们,声音重了些:“我同情你们的愚昧,不过仍旧允许你们这样做,但是,有一点我必须提醒你们。” “你们这样做,已经触犯了国王的禁令。” 他环视一周,“即使会被绞死,你们依旧决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丹站在最前方:“所有的事都是我策划的,国王陛下如果要问罪,我会自己把头套进绞绳,不劳你费心!” 红衣神甫让开,他们便抬着天空女神的神像浩浩荡荡地进入了神殿。 他们把神殿摆好,又在祭坛上摆满了他们勒紧裤腰带省下来的食物当做祭品,充满狂热和希望地跪在天空女神的神像前。 他们布满血丝的瞳孔里闪着一种狂热的光芒,匍匐在天空女神雕像的脚下。 “最慈爱的女神啊,我恳求您,恳求您,请赐予我们一场雨吧!” 他们的希望此起彼伏地在神殿中回荡,声音越来越无助,越来越惊慌,他们的喉咙发出破风箱般的急促喘息,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自己鲜血的味道。 “下雨啊……求求您了……赐予我们一场雨吧!” 然而尽管他们这样恳求,神殿外仍旧是晴空万里,连一丝乌云都没有。 他们眼中的希望越来越淡薄,逐渐变成了绝望。 丹的嗓子已经彻底渗出血来,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他的眼白里也爬满了红血丝,显得狰狞吓人。 他以为,只要他们将女神的雕像重新供奉上祭坛,再供奉祭品,就能够得到神明的垂怜,从而迎来一场大雨。 谁能想到,他豁出命去策划的这一次行动,竟然什么也带不来呢? 哦,不对,还是能带来一些东西的。 比如说,绞刑。 丹痛苦地想。 哦,女神啊,您为何不怜悯您的子民?只求您赐予一场大雨,别的什么也不求…… 红衣神甫看着,觉得情况差不多了,就示意卫兵上前,控制住了这些人。 他们已经完全失去反抗意识,陷入痛苦的绝望之中,轻而易举地就被控制了。 接下来,红衣神甫命人搬下天空女神的神像,将至高之神的神像供上高台。 “我至高无上的神明啊,我恳求您,恳求您将神恩赐予我们这些迷途了的羔羊吧,请求您赐予我们清明的心灵,请求您赐予我们不屈的决心,请求您赐予我们生命的泉水!” 红衣神甫话语刚落,原本平平无奇的神像骤然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金色光亮。 那光亮太过刺眼,以至于所有人都必须闭上眼睛。 等到他们终于从强光的刺激中重新睁开眼睛时,他们的耳边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他们张开鼻孔,贪婪地呼吸着水的清凉。 神殿外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异常华美的喷泉池! 亲眼见证奇迹的发生,所有人都震住了。 他们不敢置信地把目光牢牢锁定在神殿外的喷泉池里,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只要他们的目光稍一移动,那喷泉池就会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再也不复存在一样。 “感谢您,我的神明。” 红衣神甫跪在地上,垂下漫不经心的目光,对着祭坛上那尊雕像跪拜着。 “凡是信奉我主的。”他站起来,目光扫视过现场所有人,“都能够痛饮生命的泉水,这泉水是取之不竭,用之不尽的!” “神啊……神明啊……” 丹喃喃着,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的心中既有希望又有绝望。 希望是他的家人可以得救了,只要他们肯信仰这位真正的神明。 绝望是,他很可能要被送上绞架了,况且,他还那样冒犯过这位慈爱的神明。 整个神殿内,除了红衣神甫,其他人,包括那些带着武器的男人和控制住他们卫兵,统统都跪在了地上。 谢依对这种场面略感不适,转头打算从神殿的侧门离开。 “我亲爱的巫师阁下。” 然而刚刚出门,他就遇到了塞希图斯。 这位年轻的国王穿着冕服,身边跟着浩浩荡荡的侍从和卫兵,他伸出手做着邀请的动作,“我很希望能够和您谈谈。” “哦,别担心我会伤害您。” 他彬彬有礼地说道:“面对共同的敌人,就算我们原先曾经有过一些小小的不愉快,现在也应该摒弃前嫌,更何况……”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薄薄的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 谢依不懂唇语,但他仍旧能够清楚地读出,塞希图斯说的是: “我、知、道、你、不、是、他。” 国王无声地说完之后,唇角勾起微笑,随后深深地弯下腰: “请,我亲爱的巫师阁下。” 第61章 或许这就是独属于主角的爱情 达奇王国, 王宫,国王的书房。 华丽奢侈的书房里安静异常,国王惯常用来处理政务的长桌边,塞希图斯和谢依面对面坐着。 书房里除了他们之外, 塞希图斯没有安排任何护卫。 这既是一种诚意的表达, 也是一种对自身实力和把握人心的自信的傲慢。 谢依脊背挺直地坐在塞希图斯的面前,心中暗暗猜测着对方可能会说些什么, 不过他绝不先开口。 安静的氛围在他们周身流淌, 但奇异地是并不显得尴尬。 很快, 塞希图斯似乎是妥协了,不再打算继续和巫师比拼耐心。 “我一直在等着您先开口呢。”他修长的十指交叉在一起,唇边露出微笑,语调柔和:“不过您似乎并没有先开口的打算,所以我就先冒犯了。” 谢依简单地“嗯”了一声当做回答。 “我想您应该知道我的国家现在正面临的困境了。”塞希图斯说:“不得不说, 那位神明的手段堪称毒辣,如果长此以往, 我的国家很快会分崩离析,哪怕我再努力控制,都阻挡不了它离散的速度。” 谢依掀起眼皮看了塞希图斯一眼, 往后一靠, 懒洋洋地开口:“哦, 是这样吗?真遗憾, 不过我看不出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巫师不再挺直脊背, 而是略显随意地倚靠在宽大的椅背上,他黑色的发和椅背上红色的天鹅绒对比鲜明, 巫师略显瘦削的身形被椅背一衬, 似乎显得他很小。 塞希图斯垂下眼, 轻声道:“是吗?您真的这么认为?” 谢依没说话,弯起唇对着坐在对面的国王笑了笑。。 “好吧,那就让我们当做事实是这样好了。”塞希图斯好似妥协了,“不过既然您现在既然愿意坐在我面前,那就表明您一定愿意和我谈一谈,否则您不会来这里,对吗?” 这一次谢依很干脆地点头了:“没错,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原本没什么可谈的,但是你的国土上蕴藏着许多财富和材料,那正是我所需要的。” “请等一下。” 塞希图斯做了一个“请暂停”的手势,“我们之间的关系?” 他咀嚼着“关系”这个词汇,若有所思:“您提起我们之间的关系时,口气十分勉强,在您的心目中,我们之间的关系如此不值一提吗?” “难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谢依也学着塞希图斯的口气,拖长了一点声调,“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值得大书特书的地方吗?” 他本来觉得这个话题就此可以翻篇了,但是塞希图斯不知道为什么,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件事有一种奇特的执念,仍旧坚持在这个话题上打转。 “我倒是觉得,除了一些小小的不愉快之外,我们之间的关系还算不错呢。” 谢依:“……” 塞希图斯睁眼说瞎话的能力非常强,他很佩服。 他没忍住,讽刺道:“你说的‘不错’,指的是我拿你做实验,让你痛苦不堪的那种不错吗?” 塞希图斯反唇相讥:“不,我指的是您脆弱的脖颈在我手掌下颤抖,您想离开我却无法做到,只能无助的挣扎……” 他顿了顿,微笑道:“没错,就是那种不错。” 谢依面色立刻冷了下来,他被戳到了痛处,立刻决定闭口不言,不再和塞希图斯讨论这个愚蠢的话题。 塞希图斯发现巫师生气了,语气又温和下来: “真对不起,我不该提起那些不愉快的往事。” 塞希图斯换了一个话题:“我很好奇,您在成为巫师之前是谁呢?” 谢依早在发现发现大猫是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之后就做好了自己身份暴露的准备,他曾仔细回想过自己当时说过的话,发现他的话还是比较含糊的,只是简单的透露出他不是原来的巫师,其他的什么也没有说。 以此作为依据,他早就想好了一套说辞,但是不到不得不说的时候,这套说辞根本没有必要用出来。 “我不觉得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依话语平静,但语气中拒绝的意思十分明显。 “我希望你不要再和我说些没有意义的话来浪费我的时间,否则我会忍不住怀疑我和你的这一场谈话是否还有必要进行。” 塞希图斯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并不失落,他早就做好准备,不可能这么简单从巫师口中得答案。 但他看着巫师淡漠的脸,还是最后问了一句:“难道您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您不是原来的巫师的吗?” 谢依早就知道答案,他毫不犹豫:“不想。” 塞希图斯十分遗憾,只好耸了耸肩。 接下来他们不再继续围着这个话题打转,而是谈起了正事。 “我知道那场至高之神神殿外的所谓神迹是您的手笔。”塞希图斯微微往前探着身子,湛蓝色的眼瞳注视着巫师,“我希望您可以在我的城市里广泛布置这种神迹。” “这没问题。”谢依答应的很干脆,他把之前和红衣神甫谈好的条件再一次搬出来,并且表示:“我很乐意答应你的请求,只不过我们需要谈一谈报酬的问题。” 钱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各种材料。 塞希图斯听完谢依的要求,“如果我没有记错,您之前对神甫也要求过这么多报酬。” 他哼笑一生,“又是两份报酬,我亲爱的巫师,您可真是昂贵啊。” 谢依被当面揭穿,也不尴尬,他现在是塞希图斯唯一能够求助的技术型工种,就算是明摆着狮子大开口,塞希图斯也暂时不能拿他怎么样。 起码在他们的合作结束前,塞希图斯不会对他下手。 谢依很清楚,他和塞希图斯之间的合作就像树枝上挂着的已经成熟的果子,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下。 他和红衣神甫算是长远合作,所以他必须让让利,不过塞希图斯估计和他只不过是短期合作,这个时候就不用讲什么让利了,尽量多赚点才是正确的选择。 想的很明白的谢依对着塞希图斯露出一个假笑,毫不脸红:“因为我值得,我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吗?” 塞希图斯注视着巫师。 巫师的脸色苍白,唇角露着讥诮的微笑,但那张脸在塞希图斯的眼中却漂亮的惊人。 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了。 他沉默了一会,也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说道:“……当然,您是独一无二的。” 这次谈话只不过是初步的试探,两个人都没有进一步往下深谈的意思。 之后是否能继续合作,就看他们双方的“诚意”了。 结束谈话之后,谢依起身准备离开,但塞希图斯拦住了他。 “你有什么事?” “现在天色已经晚了。”塞希图斯朝着窗外渐渐下落的太阳扬了扬下巴,“您现在要赶回您的巫师塔估计也来不及了,与其到旅馆过夜,不如留宿王宫,让我好好尽一尽地主之谊?” 他的尾音带着些许礼貌性的疑问,手臂却已经做出了邀请的动作,请谢依往外走。 谢依没有拒绝,王宫里的确更舒服,尤其是塞希图斯现在已经换了一个新的首都,这里的王宫比原来达奇王国的王宫更加庞大舒适。 为了招待巫师,塞希图斯准备了一场极其盛大的晚宴,他特意让侍从官通知那些前来参加晚宴的贵族,让他们把身边的王族奴隶都带上。 塞希图斯为谢依准备的房间就在他的房间旁边,谢依并不是很了解王宫的布局以及每个房间所代表的意思,推开门一看,里面的布置相当华丽且舒适,他便毫无异议的接受了下来。 时间来到夜晚,有资格能来参加宴会的贵族们纷纷提前到场。 塞希图斯并不像他的父亲老国王那样依仗这些贵族,他还留着这些贵族只是因为还不到处置他们的时机。 所以贵族们都十分小心翼翼,安静地落座之后就保持安静,哪怕国王还没有出现,他们也不敢高声喧哗。 很快,国王来了。 不过让他们害怕的国王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和一位身披黑袍的巫师并肩行来,正微微带笑着和那位巫师说着些什么。 其中有一些人立即认出了巫师的身份。 ——这位和国王并肩而行的巫师就是曾经在达奇王国里拿国王试药的巫师。 这是怎么回事? 睚眦必报的国王不仅没有报复这个巫师,反而还为巫师举办了宴会。 国王不可能愿意主动和巫师化解仇怨,只可能是因为巫师的力量太过强大,所以国王也不得不忍气吞声。 这么一猜想,那几个贵族对巫师的好感度立刻拔高了许多。 塞希图斯这一次举办的宴会规模很盛大,充满了上流社会的奢华风气,谢依在塞希图斯的牵引下在塞希图斯身边落座。 就算塞希图斯是国王,他也不觉得自己低对方一等,毫不迟疑地坐下,和塞希图斯平起平坐。 ——如果他知道通常能和国王平起平坐的只有王后之后,或许他会愿意坐到另外的位置上去。 宴会开始之后,侍从便穿梭着在席位上布餐。 与此同时,一群穿着舞裙的舞者缓缓来到餐桌间的空地上,缓缓地舞动起来。 谢依漫不经心地往下一督,下一秒,他的目光瞬间就凝滞了: 因为,在舞女中间,他发现了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他又仔细看了几眼,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没错,在下面跳舞的,赫然就有曾经的继王后卡蜜拉。 随后,他把目光转向塞希图斯。 ——他差点忘了,塞希图斯还有一个要和他走虐恋情深路线的对象啊! 好,居然这么折辱自己的对象,不愧是塞希图斯! 所以这应该是小妈文学 虐恋情深,没准以后还有可能再加上强取豪夺和带球跑剧情。 ……或许这就是独属于主角的爱情吧。 非常的激烈,简直震撼人心! 第62章 屑主人谢依 谢依安静地坐在原地, 没有出声。 他有点好奇,也有点期待,非常希望塞希图斯能干点出格的事,最好是那种非常丢脸的事, 让他快乐快乐。 塞希图斯发现谢依根本没动摆在他面前的菜肴。 这些菜肴都是最富盛名的宫廷厨师烹制的, 就算是再挑剔的贵族也应该愿意稍稍尝几口,然而谢依却一口都没有动。 不知道是不饿还是没有胃口。 “这些菜不合您的胃口吗?” 他顺着谢依的目光看向空地处正在起舞的舞女们, 根据谢依的注目方向, 精准的抓住了混在舞女中的卡蜜拉。 在场上舞蹈的舞女们曾经都是王室成员, 下面的舞女中除了卡蜜拉这个前继王后之外,还有许多王后和公主。 塞希图斯并没有让她们来跳舞,这是贵族们为了讨好他而特意献上的一个节目。 巫师……为什么一直看着卡蜜拉? 难道,难道巫师对卡蜜拉抱有好感? 塞希图斯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但他心中无可避免的被怒火包裹, “您在看谁?” 塞希图斯敛下眉目,语调柔和地轻声询问:“如果我没有猜错, 您是在看那位前继王后,卡蜜拉,对吗?” 我才刚刚看一会, 这就被注意到了? 怀着微妙的心情, 谢依没有否认, 点了点头。 啊, 塞希图斯接下来会说些什么呢? 谢依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 不自觉回忆起了曾经那位酷爱霸道总裁文学的小护士在他耳边念叨的情节: “他把她抵在墙上,霸道地说:‘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女人!’” 谢依抖落了脊背上冒出的鸡皮疙瘩, 打了个寒颤。 太恐怖了!吓人了! 塞希图斯并没有像谢依想象中的那样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霸总宣言, 他只是简单地说:“您为什么要看她, 因为她的容貌吗?” 谢依松了口气。 “随便看看而已,你不说,我甚至都没认出来那是卡蜜拉。” 谢依可不想被塞希图斯当成情敌,他立刻否认。 “是吗?”塞希图斯却没有那么好糊弄,他咄咄逼人:“不认识,为什么只盯着她一个人看?卡蜜拉,您称呼地真亲密呀。” 塞希图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怒火越来越炙热,但他又能感觉到,除了愤怒之外,他还能感受到心脏处传来的一股酸涩的奇怪感觉。 他在这种情绪的控制下,语气却越发轻柔了: “不用掩饰您的情感。”他藏在睫毛下的蓝色瞳孔阴鸷极了:“我是一个善解人意的人,她如今只不过是个奴隶罢了,如果您想要,我可以立刻把她赠送给您,就当是为了讨您欢心。” 塞希图斯几乎是咬着牙说完这句话的。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件事那么抵触。 按道理来说,他如今和巫师刚刚缔结了一份不怎么稳定的合作,此时正是需要释放善意的时候,假如巫师真的喜欢那个卡蜜拉,他理应把卡蜜拉送给他。 毕竟,他虽然要让巫师当王后,但也很清楚巫师是个男人,男人有的需求巫师都有。 他又不爱巫师,他管巫师喜欢谁呢?巫师爱和谁亲近就和谁亲近,他应该完全不在乎的。 男人和男人之间,只是欲念的纠缠,不是吗? 只要在他需要的时候,巫师乖乖地扮演好王后的角色,他不应该干预巫师自娱。 但是…… 塞希图斯越想,心情就越恶劣。 他看向卡蜜拉的目光,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 哦,塞希图斯看着在舞女中忸怩作态的卡蜜拉,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卡蜜拉太上不得台面了。 而巫师,作为他未来的王后,竟然喜爱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这会连带着让人一同质疑他这个国王。 巫师不应该喜欢卡蜜拉,他以后还会征服更多的帝国,而那些国家里有的是公主,起码那些公主能够上得了台面。 只不过那还太远了,不是现在应该想的事。 总之,如此这般自我开解之后,塞希图斯虽然心里还是有种被针扎的疼痛感,但怒火和酸涩减去了很多。 他看见巫师转过头来,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拒绝道:“不,不必了,我们巫师追求知识,这种身体上的纠缠我们向来不热衷。” ……所以他不要卡蜜拉,听他的话,他谁也不要! 塞希图斯的心情一下就变得非常愉快。 好吧,既然他的王后都决定不会向外寻欢了,他自然也不需要留下什么公主了。 舞蹈表演结束之后,又上来一群人,他们依次走到宾客身边,为宾客们布置菜肴。 而这群人中,有王子,有国王。 恢复平静的塞希图斯密切关注着谢依的神态。 如果谢依出身于这些王族中的任何一支,他的情绪一定会发生一些变化。 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他对巫师的性格也有较多的了解,如果谢依的父兄正在下面屈身为人布菜,他一定不会继续保持平静。 假如他们真的在下面,巫师决不可能无动于衷。 而只要他泄露了一丝端倪,塞希图斯就能准确地抓住他的软肋了。 巫师的软肋。 塞希图斯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然而谢依的神色始终平静无波,没有任何变化。 真可惜。 他有些失望地想:真是些没用的东西。 谢依坐在上首,对这种宴会的新奇劲很快就被无聊所代替。 他百无聊赖地挑剔着盘子里的菜,勉勉强强地拿起一旁摆着的盐瓶往一块肉排的表面上撒去,然后用刀叉切割着吃了起来。 他咀嚼着嘴里的肉,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细小的呻吟。 谢依往声源处看去,顿时恶心地食不下咽,胃口全无,就连嘴里的肉也差点吐出来。 居然有贵族当着所有人的面就搂着一个舞女,开始在餐桌下…… 谢依直泛恶心,转头看向平静淡然的塞希图斯:“我要先回去休息了。” 说完,他就放下刀叉,匆匆离开了。 塞希图斯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谢依的举动,自然也不会不知道,导致谢依要离开的原因是什么。 他往那里看过去,入目所及,只不过是一个贵族正在自娱而已。 这再正常不过了,只要在宴会上,当王后和贵妇以及贵族小姐们都离开之后,剩下的男人就会开始肆无忌惮。 这一场宴会上没有正经的女主人和女性宾客,所以他们没有等到宴会的后半段,而是直接就开始了。 尽管塞希图斯自小司空见惯,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是巫师对此感到不适,他的心情自然阴郁下来。 他随手把一个银碟子摔在面前的地面上。 银碟子和地面撞击的清脆敲击声如同一阵霹雳,镇住了所有的贵族。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一下。 “卫兵。”塞希图斯点了那个放纵的贵族的名称,冷淡地说:“把他拖出去,剥夺他的贵族称号。” “从今往后,只要在我的宴会上,我不允许任何人在我面前做出放浪形骸的无礼行为,否则……” 年轻的国王站起来,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很了解我的,对不对?” 谢依回到房间里休息时,越想越不对劲,总觉得这是塞希图斯在故意恶心他。 ——从前继王后卡蜜拉举办的宴会就很正常,从来没有这种幺蛾子出现。 他在王宫睡了一觉,第二天和塞希图斯用完早餐之后往巫师塔赶,拒绝了塞希图斯的挽留,不愿意在这个肮脏的王宫里多待一分钟。 傍晚时分,谢依回到了巫师塔。 一回到巫师塔,他就看到了白白软软的小甜心。 她只要轻轻的“喵呜”一声就能化去谢依所有的烦恼。 谢依爱极了,对着甜心又抱又亲了好一会。 等他放下甜心的时候,他看到在他附近的安乐椅上,前一秒还躲在柜子底下,对谢依无比戒备的大猫咪此刻正蹲坐在安乐椅上,瞧着谢依和甜心这腻腻歪歪的一人一猫。 谢依顿了顿,放下甜心走过去,难得抚摸了一下大猫的脑门,轻柔地说:“我的宝贝,看见你真好,我正需要你呢。” 他抚摸了一下大猫的脊背,“我现在需要老鼠,我不过你也看到了,甜心根本承担不起抓老鼠的重任,所以我只好让你去了。” 大猫一动不动,只是微微仰起了下巴。 谢依挑着眉,毫不心虚地继续说道:“你要知道,我是很爱你的,我们家现在只能指望你了,难道你不想为你的主人出一份力吗?我最爱的宝贝?” 他看见大猫迟疑了一会,然后犹犹豫豫地跳下了安乐椅,消失在门外。 谢依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会去,转身埋在甜心的肚皮上就是一阵闷笑。 过了一会之后,大猫回来了。 他的嘴里叼着一只死老鼠。 屑主人谢依对着大猫甜言蜜语了一顿,然后指出:“可是我想要一只完好无损的老鼠,最好连牙印都不能有。” 条件如此离谱,大猫停在原地思索了一通,还抬起头仔细观察巫师的脸。 谢依表现的完美无缺,还催促道:“这可关系到我的一项非常重要的实验,我就把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了,宝贝,你不会做不到吧?” 闻言,大猫胸一挺,转身就跳下椅子,再一次消失在门外。 谢依:“……” 哈哈哈哈哈! 大猫彻夜未归,谢依很幸福地搂着甜心上床睡了。 等大猫终于抓到一只符合要求的老鼠回来之后,面对的就是巫师关的紧紧的门。 大猫看了看门,又看了看爪子下的老鼠,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愤恨地立刻弄死了他千辛万苦抓到的,原本毫发无伤的老鼠。 巫!师! 第63章 巫师说的一定是真的! 第二天谢依起床之后, 推开门就发现门口蹲着一只面色不善的大猫。 他浑身低气压地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只死老鼠,长长的尾巴不停拍打着地面。 谢依看着他这副样子, 就知道塞希图斯肯定反应过来了。 没有哪只正常的猫咪能够那么聪明, 以至于完全听懂主人用人类语言做出的指示。 塞希图斯意识到他被耍了, 同时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 所以才会宁愿在门口蹲等一夜。 当然,这其中有没有包含着其他的心情谢依不得而知,不过他估计,塞希图斯估计是要和他摊牌。 摊什么牌啊? 谢依故作不知, 继续演下去。 他半蹲下身,摸了摸大猫的脑门, 温柔地说:“怎么了, 怎么不去睡觉,等在这里干什么?” 大猫嘶哑地叫了一声。 谢依:“啊, 对不起, 我昨天晚上把你忘在外面了,我的宝贝,是不是太委屈了?来,主人摸摸。” 大猫:“……?” 巫师这个态度……到底发现了还是没有发现? 存在着信息隔阂的他并不知道巫师的猫能不能听懂人话。 但巫师如果真的发现了他的身份, 应当不可能这样对他好声好气地说话。 所以, 或许巫师并没有发现他的身份,鉴于巫师已经对他这具毛色不纯的野猫身体感到腻烦, 所以或许昨天只不过是兴致一来,随意耍弄他一番而已。 也是, 正常人怎么会随意怀疑一只猫, 认为猫的身躯中藏匿着人类的灵魂呢? 既然巫师没有发现他, 他也不必急于说明自己的身份。 谢依用老套路哄了一会大猫之后,发现大猫的情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平静下来。 “你是最聪明的猫。”谢依不走心地夸夸,并且说谎:“丽娜养的蟾蜍虽然也能听懂人话,不过它太笨了,就算听懂了命令,基本上也做不好。” 大猫:原来巫师的猫真的能听懂人话,或许巫师在他离开这具身体时做了什么他不知道的改造。 于是他又假装成一个正常的猫咪,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表现的太聪明。 于是他伸出前爪,把老鼠往谢依的面前推了推。 喏,巫师,你要的老鼠。 谢依:“……” 这么好糊弄? 一段时间之后,红衣神甫的至高之神教派初步打开了局面,正在以良好的势头发展。 不过就算发展的再迅速,也不可能马上席卷整个王国,从前的达奇王国或许可以,但是现在,塞希图斯已经征服了好几个国家,把他们的疆域合并到了自己的名下,因此,除了红衣神甫所在的那片区域,其他的地方还饱受干旱的困扰。 既然拿了塞希图斯那么多的报酬,目前双方也都没有撕破脸的打算,谢依决定敬业一点。 他给巫师们发了消息,得到回复后就准备出门工作了。 临行前,他看着大猫正目光炯炯地目送他离开,停下了脚步,对着大猫说:“宝贝,我离开家这段时间,你要好好照顾小甜心。” “傀儡人终归没有智慧,小甜心就托付给你了。要是小甜心有什么闪失,回来我就关你禁闭,饿你肚子哦。” 让你在处理公务之余也没有闲暇,必须好好照顾我的猫。 物尽其用。 谢依离开了巫师塔,一路来到了达奇王国最不稳定的地域。 这里是塞希图斯最先征服的国家,除了达奇王国本土之外,就属这里经历的干旱最久。 这里的土地已经完全裂干了,路上零星遇到的人也都面黄肌瘦,表情麻木冷漠。 负责这片区域的巫师们已经接到了谢依的消息,他们都换上了心仪的脸,开始觉得自己很行,稍微乔装打扮一下,装成了路过这里的商人。 一行人光鲜亮丽,非常引人注目。 本利克用着丽娜的身体,看上去就是一个十足的富家小姐,他们经过城市中心,随意选了一个人多的地方就开始表演。 “我口渴了,这里的水球在哪里呀?” 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本利克突然就变得很有表演欲,他下车的时候还动作优雅地提了提自己的裙摆,可以说是非常像个富家千金了。 “我找人问一问吧。” 和本利克搭档的是雅各布,他也换了一张脸,所以毫无心理负担,下了车就截住一个行人,询问道:“你好,你知道城市里的水球在哪里吗?” “什么水球?” 被截住的人是个普通的市民,他看着穿着华丽的雅各布,有点怯意,“我不知道。” 雅各布大声解释:“什么,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水球就是用来喝水的地方啊,现在不下雨,我们要喝水,除了水球之外还能去哪里呢?你们这里好歹也是一个城市,不可能没有的!” “我真的不知道。” 市民仍然摇头。 雅各布大声的解释吸引到了很多人,他们渐渐围了过来,其中一个唇干舌焦的开口问道:“可以喝水的水球?那是什么?别的城市有吗?在哪个城市?” 他一连串问了很多问题,急切地看着雅各布,想要知道答案。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一滴一滴数着水喝的日子了! “难道不是每个城市都有吗?”雅各布似乎被他弄糊涂了,说道:“你们真的不知道水球?” “您看看我的样子,我要是知道,我会是现在这样吗?” 那个问话的人苦笑着摇了摇头,“您就当是发发善心,告诉我们吧,我们实在是太渴了。” 雅各布叹了一口气,“好吧,水球就是我们在巫师树立的任务板上发布求助,希望巫师可以帮我们解决口渴的问题,然后巫师就会过来,施放一个漂浮在空中的水球,然后我们就有水了。” “……什么?” “居然是这样?” “巫师……” 雅各布怀疑地看着他们:“不会吧?你们真的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个城市,一个有胆子的人都没有吗?” 他质疑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被他这样看的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 他们当然害怕巫师,所以即使在巫师树立告示牌之后,敢靠近告示牌的人也没有多少。 这可是巫师树立的告示牌,万一上面附着令人防不胜防的诅咒该怎么办? 不过现在,实在是因为太渴了,他们别无选择,与其继续忍受这种令人难耐的饥渴,倒不如放开胆子拼一把。 “算了算了,唉,你们带我们到告示板在的地方吧。” 他们一行人在市民的带领下来到了告示板所在的地方,动作熟练地写了告示,拟好报酬,然后把羊皮纸贴在了告示板上面。 没过多久,羊皮纸的边上散发出了绿色的光芒。 所有人都屏声敛气地等待着。 不知内情的市民们屏声敛气是因为他们对巫师感到恐惧,而雅各布他们屏声敛气是因为充满了期待。 没过多久,天边就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色阴影,一只鹰形的怪物迅捷地朝他们的方向飞来。 人群之中引起了一阵骚动,一些胆小的人已经逃跑了,还有许多人鼓起勇气留在原地。 很快,随着鹰形怪物的靠近,他们也发现,在鹰形怪物的脊背上站立着一个披着黑袍的巫师。 他面无表情,极其冷淡,但那副面容却好看的根本不像是巫师该有的。 巫师缓缓下落,顺着怪物铺在地面上的翅膀缓缓走来,冷漠而又威严,简直令人不敢直视,更别提和他说话了。 雅各布和本利克一行人也被震住了。 但是很快,他们就反应过来,仰慕地看着巫师,几双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崇拜: 不愧是我的导师,真是太有威严了! 他们几个人互相推搡了一会,都想争夺和导师说话的资格。 离他们比较远的人们看着那几个正在推搡的人,内心十分理解: 换成是我,我也不敢和这个巫师说话啊,这个巫师一看就非常厉害而且极其不好惹的样子,万一一不小心把他惹到了,下场一定会极其凄惨。 最终由雅各布获得了最终的胜利,他双眼亮晶晶地看向谢依:“导……尊敬的巫师阁下。” 他紧张地差点忘词。 奇怪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平时和导师说话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怎么今天就紧张地差点连话都说不出来? 还差点咬到舌头。 本利克踩了他一脚,眼神示意:不行就下去,让我来。 雅克布才不肯放弃,捋清思路之后继续:“阁下,我们想请您来为我们制造一个水球。” 巫师一直冷冷淡淡地站在那里,此刻才开口,言简意赅:“可以。” 雅各布连忙把一株魔法植物双手奉上:“阁下,这是我准备的报酬,一株魔法植物。” 他展示出的魔法植物让一旁还在看的市民们非常惊讶:他们所在城市的一个矿洞中就长着很多这种的植物,之前大家都以为这只不过是普通的杂草而已,根本没人在意,没想到是魔法植物?! “你这个魔法植物很珍贵。” 巫师淡淡地说:“我会为你制造一个和它价值相当的水球。” 听了他的话之后,不管是巫师还是市民都紧紧地盯着他。 巫师沉吟了一会,微微抬头,似乎在考虑该把水球放在哪里。 很快,他抬起手臂,修长白皙的十指快速地做了几个动作。 紧接着,天空中似乎有种无形的生物在尖啸,市民们抬起头,非常清晰的看见,半空中逐渐浮现出许多细小的水珠,它们汇聚在一起,越变越大,越变越大,最终融合成了一个直径足有广场那么大的水球。 阳光穿过水球投射在地面上,也多了些波光潋滟的意味。 围观的人已经被震惊地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他们看着毫无疲惫姿态的巫师,对方轻描淡写,仿佛是做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那样毫不在意。 ……这就是巫师的力量吗? 简直恍若神迹! 这么巨大的水球直接吸引了全城市人的注意力,他们纷纷不可置信地朝这里赶来。 巫师却毫不在意,收起雅各布给他的报酬就要离开。 “阁下!” 就在巫师踏上巨大的鹰形怪物的脊背,正准备离开时,雅各布大声的喊道:“我能不能问一下,我们的国家为什么这么久都不下雨,难道传言是真的,我们国家的国王得罪了天空女神,所以天空女神不肯为我们下雨吗?” 他的声音很大,而且这个问题简直是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一时间,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目光聚集在那位巫师身上,期待得到一个回答。 巫师回过头来,阳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他看上去倒十分像一位神祇。 “天晴和降雨都是自然规律。”巫师淡淡地说:“就算没有神祇,天空也能按照规律降雨。” “但是你们的愚蠢,就愚蠢在供奉了一位能够左右天气的神明。”巫师抬起头,注视着天空,“我在天上看到了许多金色的锁链,你们对天空女神的信仰为祂提供了力量,祂并没有降雨的能力,但祂能够锁住你们的天空,阻止雨滴落到地面上。” 说完之后,巫师便立刻离开了。 而下方的人们,安静了一会之后,立刻炸开了锅。 “……所以,我们是自己害自己吗?” 那个唇干舌焦的市民呆呆地抬头望天,许多人也和他一样努力往天上看去,拼命睁大了眼睛,希望能看到天空中的锁链。 然而他们什么也没有看到。 不过他们即使什么都没有看见,也没人怀疑巫师的话。 巫师是不信神的,和天空女神一向没有交集,没有利益也不存在冲突,所以巫师不可能骗他们,也没有必要! 巫师说的一定是真的! “天空女神……”有些市民愤怒地说:“我回去就把家里的小像砸了!” 第64章 “请您和我接一次吻。” “我希望您能够停止这种行为。” 大祭司站在巫师的面前, 一向喜欢露出圣洁微笑以安抚人心的脸上毫无表情,十分严肃。 “我的行为?我做了什么吗?” 谢依扫视着出现在他面前的大祭司,他的身形有些虚幻, 甚至有时候还会骤然扭曲一下。 他试探性地扔过去一个葡萄, 果然葡萄立刻穿透了那具虚幻的身体。 “你理应明白, 达奇王国之内不能降雨。”大祭司直接忽略了谢依刚刚的动作, “你不应该让巫师为那些罪民提供水。” 谢依挑了挑眉,看上去十分不理解:“罪民?他们怎么就成了罪民了?” “自从他们成为塞希图斯的子民之后,他们就已经罪无可赦。” 谢依非常不能理解大祭司的逻辑,“就是这个吗?但我之前还看到有人扛着塞希图斯的禁令也要供奉天空女神, 这又该怎么算?” “罪人就是罪人。”大祭司语气坚定地说。 “不要再转移话题了,巫师。”大祭司往前靠近了一点, 目光有些咄咄逼人:“你应该还没有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吧?” “我当然没有忘。”谢依压抑下内心的感情, 耸耸肩:“不过我只答应对付塞希图斯,显然, 那些倒霉的罪人不再此列, 你不能阻止我赚取金钱。” 大祭司眉眼中凝聚出一层薄怒,他正要说些什么,就被谢依打断了。 “这样吧,为了展现我的诚意, 我会去对塞希图斯动一次手。” “不不不, 别这样看着我。”谢依露出一个漂亮的假笑:“我可没有说我会杀死他,鉴于这位国王是维持我们合作的基础, 我要细水长流,这一次, 我只会用小刀轻轻的割开他的皮肉, 让他流上一点点血。” 谢依的右手微微抬起, 做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他可是能够毁灭世界的魔王啊,他的价值应该与这个世界等价,你们之前付给我的那么一点点报酬,也就值这么多了。” 一整个世界,大祭司深深吸气,这巫师还真敢想。 不过眼前勉强可以当做试探,试试看这个巫师究竟能不能伤害到塞希图斯。 如果他可以,那么付给他金钱也不算什么,反正他终究是要离开的,钱还是会回到他们的手中。 “就这样。”谢依对着大祭司点点头:“我做生意一向讲究诚信,因为诚信是立业之本,所以我会带着塞希图斯的血去找你。” “但是……”谢依轻轻一笑,“问题是,你能分辨出塞希图斯的血吗?” “这就不需要您费心了,”大祭司冷着脸,“您只管把他的血带来,不过我提醒您,最好不要尝试欺骗我们。” 由于塞希图斯大力推崇那虚伪的至高之神,有些地方的罪民已经完全放弃了对女神的信仰,女神也就无从感知那个地方。 敢如此挑衅女神,不敬女神,塞希图斯必须被消灭! 大祭司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谢依,“再见,巫师阁下。” “等等!”谢依叫住了他。 巫师垂着眼睫,语气低沉:“大祭司,我想知道,你现在是人类吗?” “不。”大祭司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承蒙女神的恩典,我已经从沉重无用的皮囊中超脱,我现在是一位半神,我拥有无尽的生命,保持永久的青春。” 怪不得。 谢依扯了扯唇角。 怪不得能毫无心理负担的称呼一些无辜的人类为“罪民”,高高在上的定下他们的罪名,就像踩死一只蚂蚁一样轻而易举。 原来他已经自认为超脱了人类。 半神,不也是神吗? 自然有资格能高高在上地俯视人类。 他坐在原地,对着大祭司离开的位置思索了一会。 然后,他打理好精神,站了起来。 是时候去找塞希图斯谈进一步的计划了。 也许是塞希图斯提前吩咐过,谢依进王宫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 塞希图斯亲自来迎接他。 又是那个宽大的书房,塞希图斯出去迎接他之前显然是在这里处理公务,谢依随意一瞄,可以看到桌面上摆的大部分是塞希图斯的作战计划。 塞希图斯一点隐藏的意思都没有,就那么大大方方地把理应是机密的东西摆在桌面上任谢依看。 谢依明白,这时塞希图斯在隐晦地表达他的诚意。 不过谢依对这些所谓的机密毫无兴趣,他在桌前坐下:“塞希图斯,我这段时间的诚意你感受到了吗?” “您的慷慨令我印象深刻,难以忘怀。” 塞希图斯语气愉悦,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您是一个守信的人。” 他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您现在屈尊来到我的王宫,是为了和我商谈下一步的合作?” 谢依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点点头,“我和天空女神那边做了交易,现在我需要一点你的血。” “……需要我的血?” 塞希图斯重复了一遍谢依的话,饶有兴致地看着谢依:“让我猜猜,你和天空女神做的交易。” “祂要求你杀死我,对吗?” 塞希图斯声音轻柔,没等谢依问话,他就继续道:“杀了我,这对您来说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吧?” “您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动手,为什么不动呢?祂应该给您许了很多承诺吧?一个神明的承诺,足以让圣人铤而走险。” 年轻的国王勾着唇角:“您和我非亲非故,所以我很好奇,您为什么没有直接对我动手,而是选择了和我合作呢?” 他蓝色的眼睛恍如两汪深不见底的潭水,映照着巫师的身影。 巫师仍旧坐在那张红色的丝绒靠背高椅上,他的肤色很白,表情也很冷漠。 似乎对刚刚他提出的话题没有任何兴趣。 塞希图斯望着巫师,甜蜜地说:“为什么呢?让我猜猜……” ——“唔,没有杀过人,所以无法下手?” “你想多了。” 谢依打断塞希图斯的话:“我只是单纯的厌恶那个神明而已,能和祂作对我就高兴。” “原来是这样吗?” 塞希图斯并未多说什么,也没有提出什么条件,就这样解下佩戴在身上充作装饰品的匕首,放在了桌面上,刀柄对着谢依。 “动手吧。” 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让谢依摸不着头脑的愉快。 不过不管怎么样,谢依伸手拿过了匕首,匕首冰凉而沉重,上面镶嵌着一颗颗漂亮的宝石。 冰冷又美丽,这是一把昂贵的利器。 不过拿着匕首的谢依并没有朝塞希图斯走过去,“我要对你用一次巫术,你同意吗?” 塞希图斯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当然。” 他眯起眼睛,好仔细看着巫师,巫师握着匕首的五指像五条柔软的白蛇,细细地缠绕在匕首的手柄上。 很漂亮的手。 “等一下。” 塞希图斯突然开口,打断了谢依念到了一半的咒语,“我还没有提条件呢。” 他站起来,缓步走到巫师的身边。 “您可以用这柄匕首刺穿我的皮肉,我也愿意为您流血,但是在此之前……” 年轻的国王声音缓缓:“请您和我接一次吻。” 他在谢依惊愕的目光中,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我会让您感到很舒服。” 塞希图斯的语气缱绻而暧昧:“非常的……舒服。” 第65章 巫师的吻 塞希图斯的话恍若晴天霹雳, 谢依清清楚楚的听见了他说的每一个词,但当那些词语连成一句话的时候,他却因为太过震惊而没有弄懂对方的意思。 “你刚才说了什么?” 谢依还维持着基本的镇定, 但他的目光却充满了怀疑。 塞希图斯将他刚刚说出的话又说了一遍, 他挑着眉, 一副再正常不过的模样:“亲爱的巫师阁下, 我要求和你接吻。” 谢依总算弄明白塞希图斯在说些什么了,他质疑地看向塞希图斯,在心里考虑对方是不是被掉了包。 但除了这一点之外,塞希图斯一切正常。 ……难道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拒绝。” 不过不管是怎么回事,拒绝就对了。 谢依虽然很欣赏塞希图斯的脸,但是他可从来没有对塞希图斯动过心思。 他和塞希图斯在三观上就不契合,也不可能理解对方的思维, 如果有了什么情感纠葛, 最后只会是自找麻烦。 “为什么?” 塞希图斯并不觉得巫师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他自认外貌不错,只不过是一个吻而已, 他和巫师双方都不吃亏,不是吗? 这个念头原本只是临时兴起, 然而现在巫师如此疾言厉色地拒绝,反而让塞希图斯愈发想要得到一个吻了。 “我想不出您有什么拒绝我的理由。”塞希图斯退了一步, 彬彬有礼起来:“您还记得您曾经为什么会屈尊在达奇王国隐匿半年之久吗?” 谢依没想到塞希图斯会提起这件事, 他狐疑地看了对方一眼:那种事难道不应该成为塞希图斯的耻辱吗?他为什么会主动提起? 塞希图斯的手掌搭在谢依的椅背上, 声音轻柔中带着笑意:“我可是牢牢地记着那段回忆, 它简直就是我记忆中的珍宝, 我时常要拿出来仔细品味一番。” 谢依并不觉得自己和塞希图斯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在他清醒的时候, 他和塞希图斯发生了一场不小的冲突,而在他挣脱之后,他又给塞希图斯下了幻术,然而幻术的走向他只能提供一个大略的走向,具体的细节还真的不明白。 除此之外,幻术的时限有效,它顶多只能持续两个月的时间,再多就不可能了,塞希图斯应该早就忘了才对,怎么还能“时常拿出来品味一番”?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扮演他的角色。 在达奇王国的那段经历理应是他最不堪回首的过去,此刻却被塞希图斯这样揭开,他理应发怒。 他抬眸直视塞希图斯,厉声道,“你在说什么?” 巫师漂亮的黑色眼眸此刻蕴含着浓浓的怒火,掌中隐隐约约传来巫力的颜色。 他的面容苍白,冷峻,好看的五官却生动极了。 巫师面含薄怒,颊边也渐渐生出一抹浅浅的绯红,他牙根紧咬,一字一句地说:“塞希图斯,你最好适可而止。” 塞希图斯的本意并不是惹塞希图斯生气,现在发现巫师似乎真的被气狠了,他便适可而止。 “是我过分了。” 巫师拒绝他在情理之中。 ——那是巫师的吻,而他付出的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伤口,他的付出和想要得到的报酬之间存在着极大的不匹配。 但是没有关系。 巫师和天空女神做了交易,而从对方积极地联合他来给天空女神增加阻碍这一点来看,巫师和天空女神的结盟并不是他自愿的。 天空女神选中了巫师,一定是因为祂知道巫师能够杀死他。 祂一定会逼着巫师继续对他下手。 现在巫师要的只是他身上的一个小伤口,但这种方法糊弄不了天空女神多久。 未来,巫师势必会提出更多的要求。 他不介意让巫师在他身上留满伤痕。 到那时,等他付出的代价和自己所要求的报酬相匹配,巫师就算不给,他也会自己去拿。 他为巫师付出痛楚和鲜血,以此交换巫师的吻。 等价交换。 塞希图斯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巫师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再一次吟诵起了咒语。 为了避免让巫师再一次生气,塞希图斯这一次十分配合,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巫师低垂睫毛,形状姣好的漂亮双唇速度极快的一开一合。 终于,最后一句咒语吟诵完毕。 塞希图斯本来认为,巫师吟诵的咒语应当是用来对付他的。 以巫师对他的忌惮来看,巫师或许会使用一些束缚类的咒语,好让控制住他,以免他突然反抗。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身上什么束缚都没有,然而地毯上却出现了另一个他。 那个“他”闭着双眼,胸膛却微微起伏。 猩红色的披风,白色的冕服,金色的头发……一切的一切,都和他完全一样。 巫师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他握着匕首,在那具身体旁半蹲下来,似乎是打算在那具制造出来的身体上划出一道伤口。 如果在场的是任何一个正常人,发现巫师没打算对自己动刀,心里应当都会有些庆幸。 然而塞希图斯的眼瞳中却充满了阴霾,他的唇角依然勾起,只不过表情完全冰冷下来。 谢依并没有管坐在对面的塞希图斯。 他本来就没打算对塞希图斯动手。 他和塞希图斯的过去并不愉快,如果贸然对塞希图斯动手,就算塞希图斯表面上同意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 如果被勾出了隐藏在心底的那段对过去的厌恨,对他们接下来的合作相当不利。 谢依并不知道复制术能不能骗过大祭司和天空女神,他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如果没骗过去,他就把锅全都推到塞希图斯的身上,然后立刻回来找塞希图斯,在塞希图斯身上划一道真正的伤口。 如果骗过去了,那就说明大祭司和天空女神他们也不过如此,他的自由空间就更大了些。 他这样考虑着,在塞希图斯的复制体身边半蹲下,本来想在对方的手臂上划一道小口子,然而手腕上的金属腕扣箍得紧紧的,谢依不知道怎么打开它们。 于是他就放弃了手臂,目光一转,看到了塞希图斯复制体露在外面的脸。 ——很好,就是你了。 谢依愉快的拿起匕首,用刀尖对准塞希图斯那张俊美的脸。 然而他的刀尖在半空中游移了半天,却始终没有落下去。 ……这张脸太好看了,他不是很忍心下手。 然而,猝不及防的,他握着匕首柄部的右手被一只手紧紧地包裹住,“怎么?下不了手?” 耳边传来一声嗤笑,塞希图斯的手指轻巧一动,就从谢依的手里夺走了匕首,与此同时,谢依眼前一黑,塞希图斯用手捂住了他的双眼。 下一秒,一阵皮肉被锐器刺穿的“噗呲”声轻轻在谢依的耳边响起。 浓浓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等谢依的眼前恢复光明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塞希图斯的复制体已经死亡,伤口被红色的绒披风盖住,从伤处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 “真脏。” 塞希图斯语气冷漠地说,随手把刚刚用来杀死复制体的匕首远远地扔进了燃烧着火焰的壁炉中。 他的动作太快,只不过短短几秒,塞希图斯对自己的复制体毫不留情,尖锐的匕首刺穿了复制体的脖颈。 鲜血喷涌而出,溅得到处都是。 谢依的脸上,身上,手上,都沾满了温热鲜红的血液。 塞希图斯下手又狠又快,等谢依明白发生了什么之后,事情已经结束了。 塞希图斯拿出丝帕擦拭干净溅到谢依脸上的鲜血,仿佛那是什么令人厌恶的脏东西。 “为什么要用这个东西?” 塞希图斯毫不留情地踢开地上躺着的复制体,他半跪在巫师身前,几乎将巫师整个人拢进怀里,神色冰冷,咄咄逼人:“在你眼里,我不如它?是吗?” 塞希图斯的脸上也沾着鲜血,徐徐从侧脸流淌而下的黏腻鲜血,再配上对方冰冷如刀的眼眸,以及脸上近乎可怕的冷静。 谢依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塞希图斯,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暴君。 他对待别人残忍无情,但对待自己也同样如此。 谢依暂时被塞希图斯的狠劲儿给镇住了。 就连大部分巫师们用自己的复制体做实验都觉得有些怪怪的,会和同伴交换复制体使用。塞希图斯连巫师都不是,却毫不犹豫地第一时间杀死了他自己的复制体。 对着那具和他一模一样的身体,塞希图斯没有一点迟疑。 他环住谢依的腰,把巫师拖抱起来,随后在巫师的手里塞了一把锋利的长剑。 “巫师阁下。”塞希图斯的话依旧很冷静,神色也镇定,他甚至还露出了一个微笑:“不是要我的血吗?” 他握住谢依的手,带着谢依的手刺向他自己。 锋利的长剑刺穿了他的左肩,尖锐的痛楚传来,塞希图斯毫不在意这股疼痛,他将刺穿了他左肩的长剑随手拔出,搁置在桌面上,剑身上的鲜血滴在了文件上,他也毫不在乎。 “怎么样,这样足够吗?” 塞希图斯的鲜血顺着伤口流下,他抓住谢依的手腕,狠狠地按在他汩汩流血的伤处,这毫不留手的按压让伤口处传来了一阵更加剧烈的疼痛,但他毫不在乎。 他紧紧盯着谢依的双眼,唇边的微笑既优雅又得体,“怎么样,够不够?” 他靠近了谢依,温热的吐息和浓浓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再多给一点。” 塞希图斯拿起桌上的长剑,再一次刺穿了自己的左肩。 剑刃从伤口处再次刺进,喷涌出了更多的鲜血,谢依离他很近,尽管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躲避,但温热的鲜血还是喷到了他的侧脸上。 塞希图斯拔出剑,看着巫师嘴唇上的血迹,语气礼貌得体:“尝尝我的鲜血吧,嗯?说不定您会喜欢上它的滋味呢?” 脸上沾着他的鲜血的巫师,此刻在塞希图斯的眼中美得惊人。 他略微歪了歪头,轻声问道:“怎么样,我的阁下,这些血,够不够换一个您的吻?” “如果不够。”年轻的国王满身鲜血,却笑得温文尔雅:“我还可以再加码,一直加到您满意为止,您觉得怎么样?” 眼前的一幕极具视觉冲击力。 谢依还是第一次接触到塞希图斯这种人。 他的理智告诉他,塞希图斯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这种连自己生命都不放在眼里的人,他必须远离。然而谢依的肾上腺素急速飙升,塞希图斯的鲜血滴在了他的身上,脸上,带着滚烫的蓬勃生命力。 鲜红的血,白色的面,金色的发,蓝色的眼。 它们混合在一起,却并不显得狰狞,塞希图斯原本就长得俊美,溅在脸上的鲜血反倒给他增添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魔魅感,疯狂的举止和冷静的言行形成鲜明的对比,挑弄着谢依的神经,让它们莫名其妙地兴奋起来。 谢依觉得有些呼吸困难,他微微张口,却尝到了唇缝中塞希图斯的鲜血味。 “怎么样?” 塞希图斯低下头,“您愿意给我一个吻吗?” 他双眸蔚蓝,像是静谧的大海,可底下又潜藏着一座正在爆发的火山。 既矛盾又和谐。 谢依感觉自己被那双眼睛蛊惑了,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扣着塞希图斯的后颈让对方低下头来。 他吻了上去。 两人灼热的唇瓣相贴,随后迅速地争夺起了彼此的领地。 与其说这是一个吻,到不如说是一场战争,两人都很兴奋,争相掠夺着对方口腔中的领地,血腥味在他们唇齿间弥漫,舌尖像两条灵活的蛇,互相纠缠,却又互不相让。 谢依不知不觉抓住了塞希图斯的金发,塞希图斯的手掌也扣住了谢依的腰背, 他们亲吻地越激烈,手上的力道就越重,仿佛恨不得把彼此融进自己的骨血中。 既像一对亲密的爱侣,又像一对彼此仇视的敌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谢依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之后,他狠狠地推开了塞希图斯。 血腥味的暧昧沉默。 他们双方看上去都很狼狈,各自都沾了一身的血。 塞希图斯左肩伤口处的血还在流,他原本梳理整齐的金发被谢依抓得极其凌乱,谢依也没有更加体面,他身上黑色的巫师袍被塞希图斯扯得皱皱巴巴,嘴唇更是鲜红微肿,披在肩后的黑发散乱着。 他们互相注视着对方,一方不敢置信,一方意犹未尽。 塞希图斯轻轻舔了了一下唇,他看着狼狈,却又显得活色生香的巫师,恨不得用目光将巫师整个吞下去。 巫师的吻……原来是这种滋味。 “您的吻……”塞希图斯低声哑笑:“真令人回味无穷。” 年轻的国王慢条斯理地挑了挑唇:“这是您给予我的第二段美好回忆,我一定会好好珍藏。”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明明才刚刚和巫师亲吻过,喉中蔓上的饥渴却远胜他未和巫师亲吻之前。 巫师很危险,但又极度吸引他。 巫师是让他上瘾的毒,就算明知是能夺取人性命的毒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饮下。 巫师啊…… 第66章 我会把它千刀万剐 尴尬, 羞愧,不敢置信。 这一系列词语迅速划过谢依的意识,并在他脑海中徘徊。 他已经完全注意不到自己身上的血了, 连皱巴巴的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整理, 整个人站在原地,不停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 他……主动亲了塞希图斯?! 这是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匪夷所思! 谢依自我怀疑了一会,最终还是不得不回到现实世界。 他刚刚把注意力从自我质疑中挪开, 就看见了站在他面前的塞希图斯。 浑身是血,左肩上那个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血沾湿了塞希图斯身上的红绒披风, 染红了对方华丽的白色冕服。 谢依倒是没他看上去那么狼狈,虽然他浑身上下也沾满了血,但一来这些血都不是他的,二来他穿的是纯黑色的巫师袍,鲜血染上去看的不明显。 他们的眼神不小心碰到了一起。 谢依之前从来不怕和塞希图斯进行眼神接触, 有时候他还会紧紧地盯着塞希图斯的眼睛, 好掌握对方的情绪。 然而现在,他就像触电了一样, 忙不迭地把眼神转开。 不管怎么样, 现在的结果就是塞希图斯杀死了他自己的复制体, 并且他自己身上也受了伤。 沉默,对谢依来说无比尴尬的沉默。 他有心想说点什么, 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现在最想说的是两件事。 首先,他想给塞希图斯介绍一位精神科医生, 可惜这里估计没有。 其次, 他很想问塞希图斯刚才为什么要做出那种举动。 很显然, 这两件事都不好开口,谢依顿了顿,最终选择粉饰太平。 他默默地拿出了一瓶治愈药水,无声地摆在桌面上,朝塞希图斯的方向推了推。 塞希图斯一滞。 他认得这瓶药水。 他也没有多问,打开瓶塞,仰头就要喝下去。 就在他正要喝下药水时,他注意到了巫师眼中极快地闪过了一抹羞愧。 或许…… 塞希图斯心中微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把手里的药水放回了桌面上。 左肩上传来的疼痛灼热尖锐,但他却像是丧失了所有知觉一样,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这股疼痛多多少少让我想起了往事。” 塞希图斯不喝治愈药水,任由自己的鲜血横流,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肌肉运动时牵扯到本来就在剧烈疼痛的伤口,脸色一白,急促地低喘了一声。 汗珠从他额头上流下,看上去狼狈极了。 谢依:“……” 他现在心神不宁,还有相当一部分情绪陷入自我怀疑中无法自拔,没精力再去仔细分析塞希图斯的情况,只是默默地拿出一瓶补血的魔法药剂摆在桌面上。 “……你要我给你施一个屏蔽痛觉的巫术吗?” 塞希图斯脸色苍白,却露出了淡淡的微笑:“不,非常感谢您的仁慈,不过我很怀念这种感觉,想借此机会多多感受一番。” 谢依:“……” 他不说话了,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感觉坐立难安。 很想马上走掉,但是塞希图斯伤的这么重,他也不好意思把对方丢在这里自己离开。 毕竟归根结底,虽然塞希图斯会受伤完全是因为他自己发疯,但是源头是谢依,他提出了要求,说要塞希图斯的血。 ……他从来都没有预想到形势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样子。 早知道他就带个针管来了,给塞希图斯来个现场抽血,然后把血液抹在剑刃上作假了事。 塞希图斯注意到了巫师的情绪,他敛下长睫,用手帕擦去脸上鲜血,再配合上他现在这副样子,有种难以忽视的脆弱感。 谢依怕塞希图斯失血过多,硬着头皮开口:“你把治愈药水喝了,然后再喝这瓶补血的药剂。” 说完,他又耐着性子补充道:“不苦,苹果味的。” 这些药剂是谢依为自己准备的,他一点也不想体验塞希图斯曾经的感觉,经过一段时间的研究过后,总算成功的把它们的味道改良了。 只不过这种药剂制作的时候要耗费很多心思,所以目前仅供谢依自己使用。 他本来想给塞希图斯那种味道古怪的药剂,反正效果都一样,而且塞希图斯大约也喝习惯了。 然而想了想,还是没承受住良心的谴责,把自己的存货拿出来了。 “您真贴心。”塞希图斯微笑着称赞,说完,他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我们似乎从没这样好好地说话。” 谢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塞希图斯的口气让他头皮发麻,便催促道:“喝药吧。” 你喝完了我才好走。 仿佛洞悉了谢依的想法,塞希图斯语气有些低落:“如果我没有猜错,等我喝下药剂之后,您就会离开了,是吗?” 谢依本能的觉得塞希图斯的情况不对,鸡皮疙瘩都有点起来了,“嗯。” “我只想和您多相处一会。”塞希图斯回答。 谢依觉得情况越来越不对了,必须开口澄清一下:“刚才只是一个意外。” 他说,越说越觉得自己站不住理,“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不过我走出这扇门就会忘记这件事,我建议你也这样做,这样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 “感谢你的慷慨。”谢依说着场面话,捡起被塞希图斯扔在一旁的长剑,收进空间戒指里,“我要向你告别了,再见。” “又是这样。”塞希图斯没有阻止他的脚步,但在他身后轻轻地开口:“之前在王宫里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我就这么让您厌恶吗?” 谢依要往外走的脚步顿时迈不动了。 只听塞希图斯幽幽叹息,他一边说话,一边从谢依的背影判断对方现在的想法。 他在巫师塔中的那具大猫身躯还未被发现真实身份,因此巫师不会知道他已经明白那是一场幻境。 他不知道巫师能否全数掌握他当初经历过的幻境过程,但据他推测,大约不太可能。 如果巫师能够掌握幻境的内容,以巫师的骄傲,绝不会放任自己落到他塞希图斯手中。 但是事无绝对,为了更加保险,塞希图斯没有和盘托出,只是语意不明,半遮半掩地提了几句,暗示他和巫师之间有过一段极为亲密的身体关系。 谢依迟钝的大脑渐渐恢复运转,很快就抓到了塞希图斯话语中的漏洞。 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寄居在巫师塔的大猫身体里,他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原来的那个巫师,也应该明白当初在王宫里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都是幻境造成的错觉。 所以塞希图斯这样装模作样是为了什么? 谢依暂时没摸清对方的目的。 但是塞希图斯的话题总是围绕着那个幻境打转,谢依干脆把这件事摊开在明面上。 如果塞希图斯不知道这件事,谢依不会说出来,哪怕面临比现在更尴尬的场景,他也不会说出口。 然而塞希图斯已经暗地里知道了这件事,他就没必要再隐瞒了。 没必要。 “在王宫里,什么也没有发生过。”谢依口气平淡,甚至有些软,但他的话语非常冷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幻境的记忆保持到现在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境,全都是假的。” 谢依早在想出那则假预言的时候就想好了理由,“我之前曾经把我的笔记落在王宫,想必你已经看过。” 他转过头面对塞希图斯,“关于那则预言,我不想多说什么,不过我希望你记住,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只是我用来欺骗命运的工具,仅此而已。” 谢依越说越觉得自己是个渣男,但是他不得不说,不管塞希图斯抱着什么打算,他最好都提前说清楚,免得含含糊糊到最后牵扯不清。 “而且那则预言我也已经解决了。” 谢依示意塞希图斯去看地面上躺着的那具已经死去的复制体,“自从我研究出了这则巫术,我复制出了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复制体,我已经和它‘结婚’了,所以那则预言不会再实现了。” 谢依感觉到塞希图斯犹如针刺一般的目光灼烧着他的后背,他不自在地轻轻动了动肩。 “今天的事是我不好,我向你道歉,之后我会对此作出一定的补偿,不过我不会承认发生过这种事。” 谢依深吸了口气,也没管自己身上皱巴巴的巫师袍,简单地抹掉了脸上残余的血迹,没有回头看塞希图斯一眼,跨出门槛就离开了。 塞希图斯注视着巫师离开,原本带着一丝微笑的面庞已经彻底变的阴鸷冰冷起来。 好,真好。 真是一个聪明的巫师,物尽其用,是不是? 塞希图斯得知那晚发生的事只不过是个幻境,并非真实之后,他也思考过巫师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 他想过一些原因,最终简单的归咎于,那是巫师脱身的手段。 没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的。 那不是巫师用来脱身的迫不得已,而是为了欺骗命运摆脱预言的有意为之。 除此之外,巫师居然还和“复制体”结婚了。 他们会躺在同一张床上吗?巫师会亲那个东西吗?他会不会…… 塞希图斯名为“理智”的那根弦摇摇欲坠,几乎崩断。 如果不是对巫师的实力有着清醒的认知,他差点要对巫师动手,逼迫对方留下来,然后他亲自提剑,到对方的巫师塔里杀死那个复制体。 巫师把那个复制体藏得很好,如果不是今天巫师主动告知,他根本不知道。 塞希图斯控制住近乎暴虐的情绪,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喝完巫师留下的两瓶药水,果然味道和巫师说的一样,是苹果味的。 巫师明明可以熬制出味道正常的魔药,却偏偏要给他难以下咽的。 塞希图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这么清醒的意识到,巫师厌恶他。 他本不应该在乎这种情感,然而他却感到心脏一阵阵刺疼。 塞希图斯还没来得及分辨这份情感究竟从何而来,就看见了还躺在地上的那具复制体。 年轻的国王眯起了眼睛,随意提起一把剑,把内心的怒火发泄到这具和他一模一样的复制体身上。 他很有耐心,一片一片地切下复制体的血肉,就算复制体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也不能让他的手有一点颤抖。 塞希图斯冷静,耐心,不紧不慢地,把那具复制体身上的肉一片片剔下来。 最后留在地面上的,只有一滩碎肉和一具猩红的骨架。 国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面上的骷髅。 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这样一寸寸地剔下那具和巫师“结婚”的复制体的血肉,我会把它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第67章 他是你的女主人 “我希望能够得到足够的报酬。” 谢依把染着血的长剑摆放在祭司的面前, 这是一柄装饰用的剑,剑柄上镶嵌着漂亮的宝石,剑身银白且细长。 此刻它将近一半的剑身都沾着血, 原本毫无锐气的装饰剑多了些嗜血的味道。 “请等一下。” 大祭司用指尖沾了剑上的血, 然后闭上眼睛,谢依能感觉到他身上传出的神秘气息,很显然,大祭司在和他的女神沟通。 他们没让谢依等待太久, 不过一分钟就已经结束交流。 “这的确是塞希图斯的血液。”大祭司温和地说,谢依发现, 大祭司对待他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好了许多, 连语气里也含了些关切:“巫师阁下,您有受伤吗?” 太现实了,真是太现实了。 现在看见他有用,都会主动来关心他了。 谢依对大祭司的态度并不因为对方的关切而缓和,他冷漠地回答:“一个普通人类, 即便他是国王, 他也无法摆脱巫术的控制。” 他对自己有没有受伤避而不谈。 大祭司也没有追问,现在谢依在他眼里, 是一柄相当锋利的剑, 能够帮助他们刺穿敌人的心脏, 对待谢依的态度和从前完全不一样。 “既然您已经向我们展示了一些诚意,那么我也应当投桃报李。” 大祭司微笑着说:“您知道塞希图斯为什么如此不同吗?只有异世界的人才能杀死他, 您想不想明白其中的原因?” 谢依很想,但是他要维持他的人设。 巫师往身后一靠, 一幅强忍着不耐烦的样子:“说吧, 我在听。” 大祭司完全不在乎谢依的不耐, 他脸上的微笑还是一如既往,连弧度都没有变过。 他慢条斯理地讲了起来。 谢依一边表演自己的不耐,一边竖起耳朵仔细听。 他简单的总结了一下大祭司的话。 首先,塞希图斯如此不同的原因是因为他受到了这个世界规则的保护,然而塞希图斯是个凡人,这个世界的规则不保护天空女神这位神明,而跑去保护塞希图斯这么一个普通凡人,十分不合理,规则或许出现了一些问题。 身处于这个世界的生灵,不管是凡人还是神明,都处在这个世界规则的管辖之下,但是异世界的人就不一样了,他们并不诞生在这个世界,自然也不受这个世界规则的管辖,他们可以完完全全的杀死塞希图斯。 其次,也就是大祭司长篇大论的内容:塞希图斯必须要被毁灭,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他未来会毁灭世界,还因为他极其不敬的举动,这个卑微的凡人竟敢造神! “神明绝不容许这样的亵渎者活在这个世界上。” 大祭司总结道:“神明生而高贵,凡人只能跪在地上祈求神明的怜悯,但是现在,塞希图斯居然妄想通过他那种可笑的手段硬生生造出一个神明,尽管他永远也不会成功,但光是他这种痴心妄想的亵渎之举,就足以让我永远诅咒他的名字。” 谢依曾经在达奇王国的王宫里系统的了解过这个世界神明的诞生,根据记载,天空女神原本也只是一个小村子里的神明,因为多变的天气被人民造出来,希望通过跪拜神明让神明顺应他们的愿望。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天空女神的信徒越来越多,祂才从一个无名村庄里的小野神成为了现在高贵的“天空女神”。 怎么就生而高贵了? 谢依没有把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他并不傻,在别人的地盘上最好谨言慎行,不要轻易惹怒对方。 “如果您愿意为天空女神效劳,女神会给您无上的恩赐,您想要无尽的寿命,无上的权利,女神都会赐予您……” 大祭司开始招揽,怂恿谢依快点把塞希图斯干掉,完成任务之后来找女神领奖励。 谢依打了个哈欠:“谢谢,我只爱钱,嗯,还有各种材料。” 大祭司:“……?” 这不太合理吧? 这些东西比得上永生和权利吗? 巫师似乎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站起来,不想听了,“把我的报酬结一下,我从来不白干活。” 他的下巴对着染血的长剑扬了扬:“你看着给,我知道你明白分寸的。” 大祭司无话可说,整理了大批金钱和材料,放在空间戒指里递给了巫师。 谢依早就注意到了,空间戒指是一种极其珍贵的魔法道具,然而上一次神殿用来结账时就把报酬全部装在空间戒指里,并且始终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现在又是这样。 谢依不动声色地试探:“这枚空间戒指太素了,上面什么花纹都没有,我要换成一个镶嵌着宝石的。” 大祭司对谢依很无语,但还是照着他的意思给他换了一个。 谢依心思不显,拿着空间戒指离开了。 回到巫师塔之后,谢依取出藏在戒指里的报酬之后,就开始仔细感知空间戒指的气息。 这枚空间戒指上只有巫力的气息,谢依想办法把感知探进戒指内部的模型里检查,里面的巫术模型非常完美。 大祭司能毫不犹豫地拿出空间戒指,甚至还支持更换,并且没有任何要回的意思。 这说明了一件事,神殿里的空间戒指很多,多到大祭司都完全不觉得它们有什么特别昂贵的价值。 只有两个可能。 要么,神殿打劫了巫师,从而得到了丰厚的战利品,要么,有一个非常擅长炼制空间戒指的巫师在和神殿合作。 和前者相比,谢依更倾向于后者。 如果是前者,那么空间戒指就是消耗品,不可再生资源,大祭司决不会这么慷慨。如果是后者,那么空间戒指就是可再生资源,大祭司就完全不必担心浪费。 谢依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会,一会觉得巫师们都没有嫌疑,一会又觉得他们可能都有嫌疑。 他是其他巫师们的导师,对自己学生的水平当然很清楚,想要如此精妙地构建出一个这么复杂的空间戒指,并且还是量产,以他们的水平,绝对做不到。 然而也不能排除其中有人藏拙。 谢依做了两手准备。 如果那个和神殿合作的巫师就混迹在其他巫师中间,那么谢依就不能够再相信这些巫师了。 如果那个和神殿的巫师并不是他的学生,那虽然麻烦了点,但谢依多多少少会松口气。 揉了揉额角,谢依合上笔记本,然后把笔记本放进书柜上一个不起眼的暗格里,再把桌面收拾干净,所有不该留下的文件都立刻销毁。 他本来不必做这些,但现在他的巫师塔里有一个寄居着塞希图斯灵魂碎片的大猫,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这种在自己家里都必须紧绷神经的感觉,谢依都快要习惯了。 然而越是这样,他就越怀念他从前的生活。 起码在地球上,他下了班之后回到家里,可以完全放松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有人对他虎视眈眈,他也不需要为了保命绞尽脑汁。 谢依叹了口气。 来这里已经很久了,不过家里的景象还牢牢地记在他的脑海中。 他会回去的,总有一天。 他不会永远待在这里,绝对不会。 收拾完东西之后,谢依离开书房,到起居室里抱着甜心玩了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他之前的威胁起了效果,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甜心竟然还胖了一点。 揉了揉甜心毛绒绒的脑袋,很解压。 谢依待在巫师塔里用水晶板查看其他巫师们的情况,确定他们都步入正轨之后,他挑拣出了制作灵魂修补剂的药材。准备给塞希图斯多送点灵魂修补剂过去。 他此前从未想过要给塞希图斯送灵魂修补剂,塞希图斯越弱,对他的威胁就越小,让他那么碎着对谢依没有半点坏处。 然而现在,他不仅和塞希图斯结盟了,还做下了一桩亏心事。 这些灵魂修补剂就当是他的补偿。 谢依忙于炼药,但他也没忽略大猫的异样。 大猫这段时间不爱往他身边凑,经常贴着墙根走,以谢依对巫师塔的掌控力,他清楚的知道,大猫这段时间总是跑进不同的房间里,很像在找东西。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他还会在回来的时候叼上一只老鼠,以示他只不过是去抓老鼠,其他的什么也没干。 谢依当然能猜到大猫是在找什么,他一连炼了许多天的魔药,精神十分疲惫,决定暂时休息一下,顺便给自己找点乐子。 塞希图斯之前说的那些话让谢依头皮发麻,鸡皮疙瘩狂掉,尽管谢依不理解对方为什么那么做,但这不妨碍他小小的“报复”回去。 他之前说和塞希图斯的复制体结婚了,完全是胡诌的,只是为了声明那则预言已经完全影响不了他了,他压根就没有弄出一个塞希图斯的复制体放在巫师塔里。 只不过大猫都找了这么多天了,让它空找一通岂不是很不好吗? 谢依回到房间里,打开了房间的密室。 谢依从来没有进过这间密室,因为他能通过对巫师塔的感知得知密室里空空如也。 没必要进去。 但是现在嘛…… 谢依花了点时间把密室布置成一个简单的卧室,念动咒语造出了一个塞希图斯的复制体。 为了不被识破,他相当严谨地给复制体塞希图斯换了衣服,脱下对方身上的冕服和王冠,掀起给子给它盖上。 ……不得不说,这样安安静静的塞希图斯宛如一个受了诅咒的睡美人,真的很得谢依的心意。 平时,甜心晚上跟着他睡,大猫独自一猫睡在外面的猫窝里。 夜晚,他故意没关卧室的门,留下一条缝隙。 等他打开密室的门时,大猫果然鬼鬼祟祟地贴着墙跟了过来。 这是一只假猫。 而真猫小甜心已经在谢依的床上睡得四脚朝天,完全不关心什么密室不密室的。 谢依缓步走到床边,坐在床上低头看着复制体,喃喃自语般地说:“还是这样睡着的时候合我心意。” 说完,巫师轻轻哼笑了一声,伸手轻挑地摸了摸复制体的脸。 全程目睹一切的大猫非常愤怒。 脊背不自觉的弓了起来,身上的毛也都炸开了。 坏主人谢依觉得特别有趣,他假装自己刚刚发现大猫的样子,俯身把大猫抱起来,让他看着躺在床上的塞希图斯复制体,不怀好意地说:“宝贝,来,记住这张脸,他是你的女主人,知道吗?” 大猫假意顺从地待在谢依的怀里,老实了一会之后瞬间暴起,张牙舞爪地扑到复制体的脸上,尖锐的爪子在复制体原本完美的脸上留下了几道深深地抓痕。 谢依措手不及,不过他反应也很快,立刻编了新剧本。 他先把大猫捉下来按住,然后立刻拿出治愈药水,小心翼翼地滴在复制体脸上的伤痕处,等伤痕痊愈消失后,他还拿出丝帕一点一点地为复制体擦干湿漉漉的脸庞。 巫师一句话都没有说,但从动作上看,显然极为重视爱护这个复制体。 大猫要气疯了,不停的挣扎,一身腱子肉的大猫力气很大,谢依差点按不住,只好草草擦干净了最后一点湿痕,提着大猫的后脖颈把整只猫拎了起来,皱着眉训斥他: “太过分了,你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坏猫,居然抓花了你女主人的脸!” 他把大猫提到卧室外,丢进猫窝里:“给我好好反省。” 还戳了戳他的脑门,“你最好学会对你的女主人保持尊敬,要不然你就永远是一只不听话的坏猫了!” 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关门的声音还挺大,可能吵醒了正在里面睡觉的甜心猫,大猫听力敏锐,隔着门板也能听见巫师哄那只白猫的声音。 语调轻柔甜蜜,和刚刚呵斥他的时候完全不同。 大猫看了看自己身上斑驳的毛发。 他看了一会,沉默地趴在了猫窝里,总是竖立着的耳朵耷拉了下来。 下一秒,王宫里的塞希图斯睁开了眼睛。 年轻的国王翻身下床,提着剑往外走。 他必须做点什么,否则他就无法控制住自己了。 第68章 他又改主意了 谢依收好从神殿那里得到的空间戒指, 默默地观察了巫师们一段时间。 从水晶板以及雅各布传递回来的消息看,巫师们的行为举止都很正常,他们都在按着谢依给出的剧本到处表演。 观察良久, 谢依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找了个机会,把所有的巫师们都聚集在本利克的巫师塔里, 以教学为理由,传授他们一些谢依最近领悟的小技巧, 并且手把手教学,近距离地感受了每个巫师的巫力。 巫师的巫力就是他们的灵魂力量, 是不可能伪装的。 谢依挨个检查过去,巫师们的巫力各异,但没有一个能和神殿给出的空间戒指里的巫力对上号的。 他松了口气。 起码这些巫师中间没有和神殿合作的。 谢依决定再去神殿试探试探。 大祭司一脸温和地接待了他。 这一次, 谢依一改之前只爱钱的作风, 犹犹豫豫地询问:“如果我想要得到永生, 女神会满足我的愿望吗?” “当然会。”大祭司听见了谢依的请求, 心中一阵欣喜闪过, 但随即, 浓浓的不屑涌上心头。 愚蠢无知,贪婪又善变的人类, 真是可笑极了。 不过,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贪婪的巫师才能更容易利用。 “只要您完成女神布置给您的任务, 女神就会满足您的心愿。” 大祭司时时刻刻不忘怂恿谢依去杀死塞希图斯。 谢依直接忽略了这句话, 开始在神殿里四处打转。 他看到什么都想要, 这里摸摸, 那里碰碰, 装了一件又一件神殿里的东西放进自己的空间戒指中。 他不是随便拿, 谢依放出了感知, 去察觉神殿中的物品,只有一些比较特殊的他才拿。 当然,为了在明面上掩人耳目,谢依也会拿一些看上去金光闪闪,价值特别昂贵的东西。 他顺了很多东西走,一路上不忘时时刻刻观察大祭司的脸色,踩着对方的底线堪堪收手。 “感谢慷慨而仁慈的女神。” 东西到手了,谢依敷衍着说了几句好话:“女神果然仁慈又慷慨,我一定会努力完成我的使命。” 谢依拿了不少神殿里的东西,回到巫师塔里一边研究,一边继续炼制灵魂修补剂。 他炼制了50瓶,觉得这些足够抵偿他之前对塞希图斯的所作所为,便决定撂手不干。 之前发生了那么一件尴尬事,谢依不想再见到塞希图斯,嘱托女巫丽娜把他炼制的灵魂修补剂送到塞希图斯的手上。 【放心吧导师,我今天就会送到。】 谢依看着丽娜敲出来的字,感谢了她一通,给了她一份珍贵的材料当做报酬。 丽娜骑着扫把,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王宫。 她之前来王宫,都是从隐蔽的角落偷偷地溜进去,今天她也不打算改变自己的路线,熟门熟路的走近王宫,找到塞希图斯的书房,把导师委托她送的大箱子往桌上一放,扭头就走。 “请等一下。” 就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丽娜回头看了一眼,是达奇王国的国王,塞希图斯。 哦,现在不是达奇王国了,塞希图斯这个国王把国家的名称改成了兰洛克帝国。 地域狭小的国家称为王国,地域广阔的国家才能被称为帝国,国王和皇帝也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以塞希图斯现在拥有的领土,他已经有了被称为皇帝的资格。 不过在丽娜眼里,不管是国王还是皇帝,对她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她站在原地等着塞希图斯,安静地看着他,也没问对方叫住她做什么。 实际上,丽娜这种举动已经算是给了塞希图斯非常大的面子,如果不是导师似乎和塞希图斯有什么比较亲密的关系,她连停都不会停下。 “请帮我把这些东西转交给您的首领。” 塞希图斯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小匣子。 丽娜一句也不问,把黑匣子收进了空间戒指。 谢依收到匣子之后,不知道塞希图斯会给他送来什么东西。 出于谨慎,谢依没有立刻打开黑匣子,他感知了一下黑匣子里的气息,没有发现什么危险的气息,才打开了它。 里面东西不多,只有一本笔记本和一封盖着精美印戳的信件。 那本笔记本异常眼熟——那就是谢依假造出来的笔记本,用来“证实”那则假预言。 这完全出乎了谢依的意料。 他不明白塞希图斯为什么会把这本笔记本送回来。 实际上,尽管这是谢依假造出来的笔记本,但里面的内容也很有价值,有很多只有巫师才知道的事,按照手稿故事里塞希图斯的行事作风,他不可能会把笔记本送回来。 谢依把笔记本放在一边,打开了信封。 信封很厚,裁开口子之后,里面的信纸足足有三页。 信纸上的笔迹凌厉而锋锐,谢依之前在塞希图斯的办公桌上看见过很多对方批改的公文,尤其是在之前的平行世界里,谢依天天看着塞希图斯处理公文,对塞希图斯的笔迹很熟悉。 【我亲爱的巫师阁下,这是我第一次给您写信……】 除去一些礼节性地套话之后,塞希图斯婉转而又明确地提出了进一步合作的要求。 整封信写得非常漂亮,措辞挑不出一丝错误。 而那本笔记就是塞希图斯的示好。 通过这封信,谢依脑海中浮现出了塞希图斯身穿冕服,头戴王冠的模样。 尽管他看过了塞希图斯极致疯狂的样子,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是一个受过了良好教育的高贵王子。 放下信之后,谢依有点感慨。 究竟是什么样的遭遇,才能让那么一个好好的王子变成这么一个疯狂的国王? 他不排斥和塞希图斯进一步合作。 当初他们进行初步合作的时候,就已经互相试探着隐晦地交换了意见,如果初步合作顺利,双方才会进行下一步的会谈。 谢依没有立刻回信。 他不是在故意拿乔,而是在权衡合作的条件和自己要付出的代价。 通盘考虑过后,谢依写了一封信,却在寄出去之前放弃了。 生活在城市里的现代人几乎从不写信,谢依也是如此,他也没有什么文学细胞,写出来的信十分简洁,文风类似说明书。 和塞希图斯那封辞藻华丽却不累赘,措辞婉转而立场坚定的信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 出于一种微妙的不愿意认输的心理,谢依重写了很多份。 他耐下性子去看本土的诗歌集,拙劣地模仿着上面的比喻,但是最后写出来的东西,和塞希图斯写出来的一比,还是显得十分蹩脚。 谢依:“……” 算了,就这样吧。 他在这方面不擅长,能写成这个样子已经很不错了,不要要求太高。 就在谢依打算把这封信塞进信封里时,他又改主意了。 · 塞希图斯一直等待着巫师的回信。 在他的预想中,巫师应该最晚三天内会给他回信。 然而三天过去了,什么信都没有。 一个星期过去了,巫师还是没有回音。 得不到回应的等待像一道虚无的深渊,使塞希图斯渐渐焦躁难耐,心怀忐忑起来。 或许巫师认为他提出的条件太过苛刻了? 巫师不愿意和他进一步合作? 亦或是,之前那个女巫根本就没有把那封信送到谢依的手上? 年轻的国王想了很多种可能,就在他的思绪往最坏的方面倾斜的时候,巫师的回信到了。 他没有用裁纸刀,而是拿来一只正在燃烧的蜡烛,小心翼翼的融化了信封上的红蜡。 尽管内心万分急切地想要立刻阅读巫师的信封,但塞希图斯的手却很稳,他逼着自己细致耐心。 渐渐地,在这种被压抑的焦躁中,他体味出了一种快乐。 忍耐地越久,得到时候就会越快乐。 这是他在长久的苦难中,摸索出的一条不变的真理。 信封就在他的手里,他能清晰的感觉到它的存在。 红蜡已经融化,塞希图斯打开信封,却没有把里面的信倒出来,而是静静地等待信封上的红蜡再次凝固。 他的期待在胸腔中鼓动,指尖也微微颤抖,蠢蠢欲动地想要拿出里面的信纸。 然而他依旧逼着自己等下去。 未知,等待,期待。 他享受着打开信封前的快乐,并在其中感受到了越来越浓郁的病态喜悦。 年轻的国王无心国事,他就那样坐在办公桌前,桌面上那一大堆公文没有引起他任何注意力。 他就那样注视着桌面上那封信,指尖摩挲着信封柔软的质地和尖锐的边角,竟然觉得这封信和巫师十分类似。 既柔软洁白,又拥有尖锐的棱角。 巫师是一封未开封的信,信封里藏着无数他想要探知的秘密。 巫师的指尖曾经也在信封上拂过,但现在,覆盖在信封上的指尖却是他的。 这封信好似连接了不同的时空,他似乎在虚空中和巫师五指交错,甚至,他能想象出巫师指尖的触感。 塞希图斯缓缓吐出一口气。 享受够喜悦之后,他像拆开一份远道而来的礼物,又像是在解封一份他刚刚获得的战利品,取出了信封里的信。 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信纸只有一张,纸上只简单的写了一句话:“见面细谈,日期地点如下。” 塞希图斯有一柄利剑刺穿了他的胸膛,他胸中鼓胀着的喜悦和期待,顺着被利剑破开的皮肉,散到了空气中。 第69章 您完全给得起。 谢依定好的地点是一个普通的旅馆, 而且是单间,窗外下方的大路上就是熙熙攘攘的人群。 由于之前那一次古怪的经历,谢依实在不想和塞希图斯在一个安静的场所里接触。 这个窗户临街的旅馆房间就很不错。 塞希图斯并没有带上他的护卫, 他是单独过来的。 他到来的时候, 谢依已经提前在窗边的桌前等他了。 为了表示礼貌, 谢依给他们两个人各自点了一杯葡萄酒。 “请坐。” 谢依话语平淡, 表情也很冷静, 他站起来表示礼貌,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让塞希图斯坐下。 “十分感谢。” 塞希图斯私下前来, 自然没有穿那套国王的冕服,他穿着一件缀着蕾丝褶皱领口的宫廷衬衫, 一条长裤,自小腿一下被包裹在长靴里。 透着一股随意的优雅。 他们很快就开始讨论进一步合作的条约。 “我希望你可以留一座天空女神的主神殿给我。” 谢依简单明了地提出要求:“最好是一座完整的主神殿, 不要毁坏里面的任何东西,但那座神殿必须是被抹除了信仰的。” 简言之, 谢依想要观察探索一座天空女神的主神殿, 但是又不想让天空女神发现他是一个二五仔。 他没有提出签订什么和平条约的事, 巫师们的力量不够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是和平条约根本没有任何用处。 等到需要的时候,不管是什么条约都是一张可以被撕碎的废纸而已,没有任何约束力, 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塞希图斯。 不如直接要点实际的。 反正他和塞希图斯暂时合作就是为了对抗天空女神。 “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要求。” 塞希图斯拿起酒杯在手中把玩,却没有喝一口酒, “一座完整的神殿, 外加抹除那座神殿附近所有的信仰。” 他慢条斯理地说:“目前境内没有任何一座天空女神的神殿, 它们大多已经成了残垣断壁, 要达到您的要求,我需要再去攻占一个国家,除此之外,抹除信仰也不是短时间能够达成的,要么将建有天空女神神殿的城市变成一座空城,要么彻底改变他们的信仰,巫师阁下,您提出的要求可不好满足。” “我知道。”谢依冷静地回答:“我会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拿出几瓶药水,这些是浓缩版植物催长药水。 “这是源源不断的粮食。” “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你就能获得将近无限的粮食。” 塞希图斯挑起唇角:“您能提供多少瓶?” 谢依含糊地回答:“看情况。” “这可不行,我需要一个确切的数字。” 就着窗外嘈杂的人声作背景音,巫师和国王开始讨价还价。 植物催长药水对谢依来说并不难制作,但他尚且不知道他和塞希图斯什么时候会翻脸,因此并不愿意无限度的给。 免得等他们撕破脸之后陷入不利的境地。 他们互不相让,直到夕阳西下才勉强争论出了一个满意的结果。 结束后,他们同时起身,彼此防备,都不肯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对方面前。 僵持了一会,他们隔着一段距离一起往前走。 可惜门太小,他们必须靠得很近才能一起出去。 距离太近,谢依感到不安,他想趁机给塞希图斯施一个束缚咒,然后自己从容地离开,就在他开口的那一刹那,塞希图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臂。 “我亲爱的巫师阁下,我们一起出去好吗?” 谢依藏起手心的巫力,回以一个假笑。 他们互相虚伪的笑了笑,貌似和谐地挽着手走了出去。 塞希图斯握着谢依手臂的手看似只是轻轻地围绕,实则随时可以收紧五指,立刻控制住巫师。 谢依也同样,他手心里的巫力藏在蜷缩起来的掌心里,看似毫无防备,十分无害,实则随时能给塞希图斯来一个狠的。 他们走出了房间门,来到了安静的走廊。 走廊里异常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他们的脚步踩在厚厚的绒毯上的轻微“嘎吱”声。 谢依的心思大多用来防备塞希图斯,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他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谢依挑选的这一家旅馆虽然豪华,但也不可能有长长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 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我们似乎遇到了麻烦。” 塞希图斯开口,他镇定自若,扣着谢依手臂的五指收紧了些。 “如果我要这么做,我的手臂不会还在你那里。” 谢依开口撇清自己,塞希图斯点了点头,但手上的力道没有放轻。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他说:“遇到了这么诡异的事,我只能指望您了。” 如果他的语气稍微有点波动,谢依还能勉强让自己相信塞希图斯说的是真的。 他们两人继续相互劫持着往前走了一段路。 不肯给对方任何一点偷袭的机会。 红色的地毯仿佛永无尽头,一直向前延伸,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 两旁是一间间紧闭的房门,谢依试着开门,但门被紧锁,不管用巫术还是用武力都打不开。 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最后回到了他们原先谈判的那个房间前。 房间门没关,只是微掩着。 他和塞希图斯站在门前,都没有贸然行动。 “我可以用我的知识发誓,这不是我做的。” 谢依再次澄清。 空间悄无声息地改变了,然而他却没有察觉,可见搞鬼的人比他的力量强太多,要么是神明,要么是那个和神殿合作的神秘巫师。 面对这种未知的情况,他最好能争取到和塞希图斯暂时合作。 塞希图斯没说信也没说不信,他对着谢依微笑,伸手推开了门。 门里的景象和他们离开之前没有任何差别,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最终一起走了进去。 而就在他们进门的那一刹那,身后的门消失了,周围的家具,陈设,慢慢融合在一起,变成扭曲的颜色,最终像一张被撕掉的纸一样一点一点消失,变成了一个纯黑色的空间。 塞希图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消失了,现在站在这里的只有谢依一个人。 一张羊皮纸静静地漂浮在半空中。 上面简单地写着: 【巫师,只要你能让魔王在极致的痛苦中死去,你就能离开,否则,你会永远待在这里,直到灵魂腐烂也无法离开。】 谢依面无表情。 很好,这估计又是该死的神明做的好事。 他对天空女神的厌恶又多了一层。 之前他的认识还不够深刻,不过现在他明白了。 他和天空女神完全无法共存。 等他离开之后,他会给塞希图斯提供更多的东西,帮助他彻底把这讨人厌的神明从大陆上抹去。 他推开纯黑色空间中的唯一一扇门。 门后是一个阴森恐怖的刑房,里面摆放着形式各异的刑具,而塞希图斯被捆在刑架上,似乎失去了意识,正在昏睡。 一股混杂不清的低语在谢依的耳边呢喃:看见那个人了吗?他是罪人,折磨他,杀死他,用他的鲜血洗干净他的罪孽。 这股声音就像是径直穿过谢依的耳膜,直抵他的大脑,谢依恍惚起来,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刑架边,手里握着一柄长鞭。 耳边的低语仍在继续,但谢依已经能够用自己的意志屏蔽它们了。 而塞希图斯仍旧昏迷不醒,他的头偏在一侧,紧闭着眼睛。 谢依想到了地球上受难的耶稣。 他扔下手中的长鞭,从刑桌上拿起一柄形状奇怪的锋利匕首,割开了绑缚着塞希图斯的绳子。 塞希图斯仍然没有醒过来,谢依上前接住他即将跌落在地面上的身体。 “醒过来,塞希图斯。” 谢依凝聚出一个水球砸在塞希图斯的脸上,厉声道:“给我醒过来。” 他一点也不打算顺着天空女神的意思来,就算是塞希图斯也比天空女神要可信的多。 谢依有理由相信,就算他照着天空女神的意思杀死塞希图斯,他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塞希图斯很快就醒了。 他睁开眼睛时没有任何迷茫,警惕心仿佛深深地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身后的们已经消失了,现在他们两人站在这间充满着各色刑具的,阴森恐怖的刑房里。 “你没把这附近的天空女神的信仰抹除干净吗?” 良久,谢依先开口了。 “不,我很确定,这附近已经没有任何天空女神的信徒。” 旅馆所在的位置距离塞希图斯的王宫很近,这里已经经过了多次清洗,不会有任何一点天空女神的信仰残留。 “为什么不按照上面的要求去做?” 塞希图斯对着羊皮纸扬了扬下巴,他视力敏锐,即使隔了很远还是能够看到信上的字迹。 他感到很疑惑。 巫师明显对现在的情况束手无策,却径直把他放了下来。 巫师为什么会主动增加一个隐患? 要知道,他被放下来了,想要再把他绑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我不相信它。”谢依简单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如果我杀死了你,它也不一定会放我离开,我为什么要顺它的意?” “是吗?” 塞希图斯捡起被谢依扔到地上的羊皮纸,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呢?” 谢依抬起头看向塞希图斯,对方轻轻地点着羊皮纸上的字迹,明明处在极度危险的环境,却毫无恐惧,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询问随时可能和他敌对的巫师:“巫师阁下,如果您只能用这种办法离开呢?您会怎么做?” 谢依沉默了一会。 “我会为了我自己的生存而杀死你,但我不会对你动刑具。” 巫师的声音很轻:“如果光是杀死你,我还不能出去,那么我就认了。” 他会尽力遵守道德底线,但如果他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那么他会选择杀死塞希图斯来争取活下去的机会。 是,他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从来没有否认过。 但是就算是为了活下去,他也不会使用那些刑具。 这是不可触碰的底线。 听了他的回答,塞希图斯笑了起来。 “很诚实,巫师阁下。”他呢喃地说: “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不会束手就擒,” 年轻的国王扔下羊皮纸,“不不不,不要误会,我并不打算和您同归于尽。” “那是不理智的行为,只会让天空女神暗自发笑,庆幸我为它铲除了一个敌人。” 他舔了舔唇角,“如果我一定要死,我会让你活着出去,不过在那之前,我要索求我应该得到的报酬。” 塞希图斯的目光像一条阴暗的长蛇,缓慢地爬过谢依的身体,“我知道如果走到那一步,你会杀了天空女神,所以我不担心无人为我复仇。” “只不过,我为了您的存活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您理所应当给我点报酬,我要的不多,一点而已。” “您完全给得起。” 第70章 “我答应了,你来。” 谢依发觉塞希图斯不对劲。 这只是一种简单的感觉, 模糊不清,他也说不清来源。 就好像原本站在他面前的塞希图斯从实体变成了一抹幻影,大体上没有变化, 但谢依就是感觉不对劲。 他后退了一步, 轻声询问:“你想要什么代价?” “我们可以等之后再来讨论这个。” 塞希图斯往前跨了一步, 他似乎对谢依的后退颇为耿耿于怀,一定要把距离弥补回来。 “我习惯在交易前谈清双方应负的责任。” 谢依潜藏在袖子下的五指微微蜷缩,假装无意地说:“我付出什么,我就要得到什么, 我得到的决不能比我付出的少,如果你向我索取报酬之后, 我还不能离开这里, 那我们就没有什么交易可谈的了。” 谢依控制着语速和语气, 在“付出”和“得到”这两个词上加重语气, 后面那半段反而语气平淡,没什么特别的。 “塞希图斯”显然没有察觉到谢依的语言陷阱。 “我知道,公平交易。”他思考了一瞬, 似乎是回想到了什么令人不愉快的回忆,脸色立刻变得阴鸷下来:“你吻过‘我’, 对不对?” 他在那个“我”字重重咬音,眉宇间尽是不快。 谢依的脸色冷下来。 眼前这人不是塞希图斯。 “回答我。” “塞希图斯”咄咄逼人,“和我亲吻时你感觉如何?你喜欢吗?如果我没有记错,是你主动亲吻我的, 你喜欢我哪里?我的脸?” 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但古怪的是, 他好像又不是在抚摸自己的脸颊。 “你喜欢这张脸?是不是?” 他看向谢依, 掀起唇角露出森白的牙, 恍若一头伺机而动的狼,“我的眼睛,鼻梁,嘴唇……你喜欢哪里?你不想再来摸一摸吗?” 谢依:“……” 他默不作声,谨慎而警惕地看着对方。 谢依并不打算主动拆穿对方,但是“塞希图斯”还是从他眼底浓浓的防备洞察了他的心思。 “哦,看来你猜出来了?” “塞希图斯”脸上的微笑消失不见,“我什么地方让你看出了破绽?” 对方似乎很不解,“我的举动,我的表情?” “我可以确定我的语言没有任何问题,因为这就是他会说出来的话。” “你的举动。” 既然对方已经认出来,谢依也不必继续隐瞒,“我并不了解塞希图斯,不过你的举动很不对劲。” “哪里不对?”对方饶有兴致地追问。 那句“我并不了解塞希图斯”似乎让他心情愉悦。 “我们互相防备,彼此都不信任对方,进入了这个诡异的空间之后,你不仅没有试着寻找离开的办法,反而执着地在这里和我谈条件,这不正常。” ——互相防备,彼此都不信任对方。 这句话让“塞希图斯”的微笑加深了。 “所以?” 对方摆出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依:“所以你不担心自己的处境,然而塞希图斯是一个普通人,他并没有这个能力,所以你不是他。” “你有什么目的?” “塞希图斯”答非所问,他那双藏在深陷眼窝中的蓝色眼瞳直直地看过来,像是两颗邪恶无比的异界邪物,一双唇红如石榴,肤色如苍白淡薄的月光,“你知道他只是个普通人。” “一个没用的普通人,一个什么忙也帮不上的普通人。” “塞希图斯”不再费心伪装,他五指分开作梳状,将垂落在额前的碎发往脑后一拂,那双陷在阴影里的眼睛邪恶地看过来,充满了欲念和渴望。 明明样貌一样,但只是气质的变化,这简单的举手投足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地,满含引诱意味:“你只爱这张脸,谢依,恰好我也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你完全可以放弃他……” 他的话语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几经变换,最终又恢复成了那副邪恶引诱的模样。 谢依听见他说:“安分一点,废物,他不是你可以想的,你的梦该醒了。” 随即,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妒火,呵斥道:“闭嘴。” 处理完这件突如其来的小意外之后,“塞希图斯”抬起头来,他直勾勾地看向谢依,显得颓废糜烂而又极致疯狂,“他只是一个还没有长成的废物,唯一值得你另眼相看的也就只有这张脸了。” 他往前跨了一步,抓住谢依的手腕,逼迫他抚摸塞希图斯的脸,“你只喜欢这张脸,我明白,只因为这张脸对你来说是特殊的,是不是?” “说啊,告诉那个废物,谢依,你到底喜欢这具身体的什么?” 谢依暂时没摸清情况,他被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塞希图斯”的表现弄懵了。 本来他以为自己接下来要和这个伪装的“塞希图斯”虚与委蛇,小心周旋,拿的是正常勾心斗角互相算计的剧本,没想到对面这个伪装者不按常理出牌,画风突变,原本板上钉钉的正剧被泼上了一大桶狗血。 面对对方突然的发难,他总觉得自己从正经巫师变成了莫名其妙的言情剧女主角。 短暂的吐糟过后,谢依飞快地思考“塞希图斯”刚刚透露出来的信息量。 他不是精神科医生,但作为医生,他也粗浅地学过一些基本的心理学,为的是更好地掌握患者的心理,以方便治疗。 所以,依照他不算专业的眼光来看,“塞希图斯”刚刚的表现,动作,已经话语,都透露了一个事实。 他也是塞希图斯。 尤其是,他将原来的塞希图斯称呼为“一个还没有长成的废物”,可见他极为排斥原来的塞希图斯,哪怕那也是他自己。 他是一个长成了的塞希图斯,此刻,他正在和这个没长成的塞希图斯共用一具身体。 谢依看着对方神色,越看越觉得熟悉。 这个长成了的塞希图斯,该不会是……吧? 不不不,这不可能! 谢依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可能坏到那个份上。 “说啊,谢依,你为什么不说话?” “塞希图斯”逼迫谢依表态,“还是说你喜欢的不仅仅是这张脸?” 谢依就算之前从来没往那个方面去想,现在通过对方的语气和毫不掩饰,满是刻毒妒火的表情,也察觉出了一丝端倪。 “你说的没错。” 谢依决定暂时把对方安抚下来,这里的环境本来就危险未知,如果还和对方发生冲突是非常不利的。 “我只喜欢这张脸。” 谢依观察了一下对方的表情,发现面色稍霁,再看看对方那熟悉的肢体语言,最坏的猜测成真了。 这就是平行世界里的塞希图斯。 那个他曾经费尽心机才得以逃脱的,成熟版塞希图斯。 结合刚刚对方提到的“吻”,谢依顿觉不妙。 如果眼前这个平行世界的塞希图斯能够和原来的塞希图斯共享记忆,那么他之前在塞希图斯面前光明正大召唤出的复制品…… 这简直是个惊天暴雷,一旦对方反应过来,他绝对完蛋。 假如在平行世界的塞希图斯眼里,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那么一切都好,就算复制体被发现了,顶多也只不过是更加不信任他,但只要利益足够,双方还是能够暂时达成合作。 但是现在看来,明显就不是这样。 不知道为什么,但现在结果就是,平行世界的塞希图斯非常在意他,甚至……喜欢他? 这要是被发现了,就算他拿出再多的筹码,对方也不会再愿意和他进行合作。 这太可怕了! 谢依不愿面对,恨不得原地坐下,开始摆烂。 但是生活总得继续,现在摆烂,以后就可能面对烂摊子一样的生活,谢依想了想,决定先下手为强。 经过之前那个吻,谢依现在发觉过来,原来的塞希图斯似乎也对他有一点意思。 ……真是一笔烂账! 塞希图斯究竟是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简直是个惊悚故事。 谢依立刻给自己编了个剧本,随后开始表演。 巫师说完那句“我只喜欢这张脸”之后,就静静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塞希图斯。 巫师看了很久,目光也很专注,从他的瞳孔深处,“塞希图斯”能够看见疑惑不解和懵然。 “很奇怪。” 巫师的手还在“塞希图斯”的脸上,只不过这一次不用对方强迫,他就主动用指尖描摹起了对方深邃俊美的面部轮廓,从眼到唇,从唇到下巴尖。 “我觉得我应该认识你……” 巫师喃喃自语地说,好看的长眉拧了起来。 他主动靠近了一步,两只手搭在“塞希图斯”的肩上,抬起头仔仔细细地打量这张脸。 被他用这种目光看着的人敛去了疯狂,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我从未见过你,但我似乎认识你。” 巫师的指尖顺着对方修长的脖颈,像一条灵活的白蛇,再次探上了俊美的脸庞。 他张开红唇,微微吐气,但随即又拧眉了。 被巫师这样近距离打量,甚至主动抚摸,“塞希图斯”那双深邃的蓝眼睛折射出一种邪恶的狂喜,“谢依,你记得我,你……” 他话未说完,脸上的表情就完全变了。 眉宇间那股引人堕落的邪恶消失不见。 塞希图斯的怒火在他的五官上燃烧,简直让他的表情都扭曲起来。 “谢、依!” 塞希图斯感受到一种巨大的恐慌和铺天盖地的怒火,“你认识他?” 哦,原来的塞希图斯掌控了身体。 谢依顿时冷漠地松开手,无情地说:“和你无关。” “……吻我。” 良久,塞希图斯咬牙切齿地说:“吻我,否则我们的合作就作废了!” “我知道你和他谈了什么条件,合作的内容不会改变,但我要求提前支付报酬,我要你的吻!” 谢依正欲拒绝,突然想到,如果两个塞希图斯达成了合作,那么形势将对他极其不利,谁知道这些西方的封建帝王都在想些什么,万一他们打算先联手对付他,然后再谈论分配问题,他就完全落在下方。 而如果两个塞希图斯势同水火,不会和对方合作,那么他的处境就会非常安全。 既然塞希图斯能够知道平行世界的塞希图斯和他谈的条件,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灵魂都能感知到对方的行动,只不过暂时被压制,所以无法控制身体? 既然这样…… 谢依看着塞希图斯。 没错,这是一张造物主特地恩赐的俊美面容,几乎每个细节都完全戳到了他的审美。 他不吃亏。 巫师在内心舔了舔唇,表面上却阴沉不定,似乎在权衡。 终于,巫师在这未知的环境中决定让步,虽然面容冷若冰霜,但垂下了眼,冷声道: “……我答应了,你来。” 第71章 我为什么不选择强者呢? 谢依开口应允之后, 并没有其他的动作,就冷静地站在原地,抬起眼眸观察塞希图斯。 显然, 塞希图斯身体里的两份意识在争夺身体的使用权, 同一具身体,身上的气质一变再变, 面上的表情也变幻莫测。 显然, 这是一场激烈的争夺。 谢依就站在原地看着, 也不开口, 显得十分冷漠。 他想看看,最终得到身体控制权的会是哪个意识。 虽然都是塞希图斯,但塞希图斯现在的情况倒是很像双重人格,谢依必须把他们当做两个独立的人来看待。 哪个意识在这场争夺中赢了,哪个意识就更强。 谢依比较愿意和更强的那个意识做交易。 私心里, 他比较希望原来的塞希图斯获胜,成熟版的塞希图斯还是算了。 不过这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他静静地站在原地, 等待结果。 两种意识争夺的十分激烈, 足足过了十分钟左右, 塞希图斯脸上的表情才稳定下来。 谢依比较满意:很好,是他熟悉的那个塞希图斯。 “巫师阁下。” 塞希图斯走过来, 脸上却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阴沉的嫉妒。 巫师就那样站在那里, 表情平淡而冷漠, 身姿笔挺, 居高临下, 似乎对他和另一个意识之间的争夺完全不为所动。 他到了巫师的面前, 却突然有些不安。 这股没来由的不安让他停下脚步。 从来就没有人真正的在乎过他,他早已接受过这个事实,并且丝毫不以为意。 他是一颗不起眼的野草,被践踏着长大,父亲厌恶他,就连神明也对他没有任何好感,用尽手段要逼死他。 为了活下去,他从野草长成了一丛剧毒的荆棘。 然而谁会在乎荆棘呢? 鲜艳的花朵才是人们喜爱的。 巫师从来就不喜欢他,巫师虽然不想杀他,却厌恶他,偶尔泄露出几分善意也不是因为他塞希图斯这个人,而是因为巫师受过的教育,是来源于对方的风度和修养。 他强行要求一个吻,巫师是否会更加厌恶他? 他还应该这样做吗? 塞希图斯有几分退缩。 谢依不知道塞希图斯在想什么,塞希图斯的表情管理向来完美无瑕,他有心遮掩内心的想法,任是谁也看不出端倪。 谢依怎么也想不到塞希图斯迟迟不动作的原因是因为退缩,他作了一个非常正常的猜测:两个意识又在争夺身体了。 他对原来的塞希图斯比较满意,不希望最后控制身体的是那个成熟的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 巫师开口,塞希图斯抬眼望去,只见巫师表情冷淡,“如果我没有记错,你曾告诉过我,你的名字叫做塞希图斯·兰洛克。” 他并不打算得到塞希图斯的回应,径直说下去:“虽然我不明白原因,但是你的身体里现在显然有两个不同的意识。” “两个意识,意味着两个灵魂,但我只承认一个塞希图斯,能够长久控制身体的灵魂就是塞希图斯,另一个是兰洛克。” 巫师微微张开手臂,“过来,让我看看谁是塞希图斯。” 谢依觉得自己真是个大渣男。 不过为了保全自己,他只好这么做了。 很快,他话音刚落,怀里就多了一份重量,塞希图斯低头吻下来。 这是他熟悉的那个塞希图斯。 很好,从此以后,那个成熟版的塞希图斯就不再是塞希图斯,而是兰洛克。 谢依仰起头回应。 他第一次当渣男,又想起来自己之前编的那个剧本,按照他给的思路,他应该是狠狠地欺负了塞希图斯一遍,没想到塞希图斯不仅不恨他,反而还喜欢上了他。 虽然他不至于因为这一点就对塞希图斯有了好感,但多多少少总有些愧疚。 何况他刚刚还刻意挑拨了两个塞希图斯之间的关系,简直是绝世大渣男无疑了。 唉,他对不起主角啊。 出于补偿的心理,谢依很配合。 (绝不是因为他着迷于塞希图斯那张符合他审美的俊美脸庞) 他和塞希图斯唇贴着唇,濡湿的舌尖湿润了原本干燥的唇瓣,这一次的吻不再和第一次一样剑拔弩张,显得格外平和。 潮湿的唇瓣相互厮磨,然后一方探出了舌尖,想要更进一步加深这个吻。 谢依配合地启开齿缝,塞希图斯的舌尖恍如一条灵活柔韧的游蛇,顺着谢依口腔的内部灵活的巡游,顶过他的软腭,顺着齿线的弧度游到上颚。 他的占领太过霸道,勾起谢依岿然不动的舌,翻搅舌底脆弱的筋膜。 两人交缠的鼻息越来越灼热,谢依错失先机,现在只能任由塞希图斯在他的口腔内部肆虐。 但这对于一个从未谈过恋爱,连接吻都只接过一次的理论家来说还是太刺激了,谢依想要合上牙齿结束这个吻,然而塞希图斯提前发觉了他的想法,牢牢钳住谢依的下颌。 像是为了防止谢依逃离,塞希图斯的另一只手环住了他的腰。 这种情况显然也不能用巫术,太过小题大做,谢依别无办法,只能静静地等待这个吻结束。 良久,这个过于漫长的吻终于结束了。 谢依被吻得有些缺氧,分开后立刻张开唇大口呼吸空气。 塞希图斯后退了一步。 巫师正在喘息。 长长的睫毛飞快的眨动,眼尾浮起一抹绯红。两片晚霞落在他的双颊,红唇湿润如鲜血。 是情动的姿态,相当漂亮。 然而巫师尽管因为他的吻露出了这样的姿态,面容却依旧是冷漠的。 好似这个吻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他完全不在乎。 谢依被吻得狼狈,感到尴尬,为了揭过这件事,偏过头开始谈正事。 他轻咳几声,镇定下来,“报酬我已经支付,现在我们该考虑如何离开这里。” “天空女神的话不能全信。”为了取得塞希图斯的信任,谢依捡起地上的羊皮纸,瞥了一眼上面的内容,毫不心虚地扯谎:“它要求我折磨你,并且要求我让你在极致痛苦中死去。” “看上去似乎只针对你,但是,因为那则预言,我的命运和你的命运相连,尽管我暂时欺骗了命运,可如果你死去了,谁也不能保证我不会受到影响。” “除此之外。”谢依冷笑一声,继续说:“这上面说让我离开,离开,并不意味着我能够回到现实,离开这个空间也算是离开,不是吗?” 为了增加塞希图斯的信任,以便自己得到对方更好的配合和帮助,最佳办法就是让他相信,自己和他一样处于劣势。 尽管关于预言的那句话是假的,但后面那句却是真的,谢依深刻怀疑,天空女神对他也不怀好意。 他是一个不听话的巫师,对天空女神毫无尊重可言,以神明的傲慢,他能活到现在只是因为他有用。 等塞希图斯死去之后,他的用处也就没了。 离开。 死亡也是一种离开,不是吗? 这个空间非常诡异,谢依并不知道如果塞希图斯在这里死去之后还能不能读档重来。 不过据他猜测,或许不能。 从红衣神甫那里得到的消息看,塞希图斯读档之后,天空女神的记忆并不会缺失,它既然明白塞希图斯死亡之后会重新来过,应该也不会做无用功。 或许塞希图斯在这里死了,就是彻彻底底地死了。 他们开始细致地检查这个空间的每个角落,谢依尝试使用巫术打破墙壁,但他的巫术对这里的一切都没有任何作用。 塞希图斯也毫无所获,他没有检查出任何机关。 两人结束检查,交换意见。 谢依眉头紧皱。 难道他真的要照着羊皮纸上的说法去做吗? 或许…… 谢依不知道天空女神是否在看着他们,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对塞希图斯动手。 天空女神在看着他们吗? 谢依决定试探一下,用复制体试探。 他清楚自己是在冒险,然而现在一筹莫展,他只能选择冒险。 如果天空女神在看着他们,他的做法可能彻底惹怒对方。而假如天空女神没有看着他们,他们就可以借着塞希图斯的复制体离开这里。 谢依行动前通盘考虑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冒的风险不会太大。 塞希图斯是这个世界的主角,而这个世界也的确偏爱他,给了他读档的能力。 天空女神顶多算个反派,世界并不偏爱它,相反,作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天空女神处于世界规则的管控下,行事受到限制。 所以这个空间很可能独立于世界规则之外,是一个独立的空间。 为了找到回家的办法,谢依研究了很多关于空间和时间的巫术理论。 有一个概念叫做空间夹缝,那是时间和空间的缝隙,独立于时间和空间之外,也独立于世界之外,一旦进入空间夹缝,如果窥探不出那个空间夹缝的规则,就绝对无法出来。 通常情况下,空间夹缝里的规则极难窥探,因为一切都是混乱的。 但谢依并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处于空间夹缝,也不清楚羊皮纸上的话是否为真。 首先要判断他是否被扔进了空间夹缝里,然后再去尝试羊皮纸上的话是否有效。 这个倒是很简单,进入空间夹缝里的人身体上的时间流速会停止,具体表现为不渴不饿,身体永远保持在进入空间夹缝那个时候的状态,不会衰老不会死去。 只要他再等上几个小时,如果不会饿,那么他就的确处在空间夹缝里。 他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塞希图斯,就在他打算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的时候,塞希图斯的表情变了,气质也变了。 一瞬间,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谢依不再说话,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亲吻了那个废物?”得到了身体控制权的成熟版塞希图斯异常愤怒,他的妒火和怒火差点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明明巫师还记得他,可却依旧答应了没有长成的自己的要求。 当这个世界的他自己和谢依接吻的同时,他却只能被困在身体里,被塞希图斯的意识牢牢压制。 “为什么?” 面对他的愤怒,巫师则显得漠不关心,“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对你有奇怪的感觉。” “但是你不够强,你被压制了,你是弱者。”巫师语速平缓,“那种奇怪的感觉也无法掩盖这个事实。” “我说过了,我只承认一个塞希图斯,显然你输了,所以你不是塞希图斯,你只是兰洛克。” 谢依控制住自己,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弱势。 他态度居高临下,他的口气轻描淡写: “你输了,你不是塞希图斯,你是兰洛克,而我,只喜欢那张脸,既然这样,我为什么不选择强者呢?” 第72章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 巫师的态度既冷淡又实际。 兰洛克甚至连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口。 巫师只是对他有一些感觉, 但并不是记忆,这并不足以让他摒弃强者而选择弱者。 巫师有错吗? 没有。 就连兰洛克自身也崇尚实力,他欣赏强者, 自身也是强者。 然而现在他成了那个弱者。 面对这个理由,他根本没有办法反驳。 他的信条是弱肉强食, 天经地义。 纵使满腔怒火与妒恨, 但是他的骄傲和自尊让他无法再说出质问的话。 输了就是输了,他不是输不起的人。 但是这不是战争,他要付出的也不是土地权利抑或生命…… 他不想认, 也不愿意认。 但是……塞希图斯抓住了兰洛克自我动摇的机会,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重新出现在巫师的面前,但巫师似乎也没有对他高看一眼,短暂的沉默过后就开始继续商议离开的事宜。 巫师的态度太过公事公办, 似乎刚刚那个吻没能在他心中留下半点痕迹。 塞希图斯压下内心的想法, 专注地听取巫师的话。 的确,现在最重要的是离开这里, 其它的事可以等到以后再说。 谢依和塞希图斯分开,各自盘踞在一个角落里, 静静等待时间过去。 这里安静地超出寻常, 谢依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没有任何可以计数的东西,谢依只能数着心跳声计时,尽管并不准确, 但还是让他能够掌握大致的时间。 无事可做只能发呆的情况让谢依感到非常难熬。 他的空间戒指在这里完全打不开, 因为这里的空间规则和正常世界中的不一样,空间戒指的法则和这里的法则不相融, 无法强行打开。 这个情况让谢依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空间夹缝。 但他总不愿意相信自己已经落到了最坏的情况, 还抱着一线希望, 渴望自己猜错了。 如果这里是天空女神另外构建出来的空间,他要面临的情况虽然也难,但并不是无解的。 可如果他真的落到了空间夹缝里,谢依就完全没有把握自己能够出去了。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然而谢依不渴,不饿,不困。 他靠坐在墙角,身体状态和刚刚进入这个空间时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心一点一点往更深处沉去。 ——最坏的猜想成真了。 谢依攥紧了手上的羊皮纸,希望还没有完全断绝,谢依站起来,朝着塞希图斯走去。 塞希图斯知道他要做什么,很快,一具复制体就躺在了地上。 在塞希图斯的帮助下,这具鲜活的复制体被绑缚在了刑架上,谢依拿起长鞭,试探性地打了一下。 他力气不大,长鞭落下,连复制体的衣服都完好无损。 但是就在这时,原本空荡荡的石墙上浮现出了一扇门的虚影。 谢依又挥了一鞭。 尽管变化很小,但是谢依依旧能够察觉出,那扇门的虚影凝实了一点。 似乎只要照着羊皮纸上的做法去做,等到这具复制体死亡之后,这扇门就会从虚影化作实物,从而让他出去? 真的会这样吗? 谢依心中隐隐有不祥的感觉。 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让我试一试?”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塞希图斯开口,听过了巫师的分析,他对现在的情形也有了猜测:“既然天空女神如此急切的把我们关到这里,之前那具复制体的鲜血必定欺骗过了它,让它看到了希望,认为你可以杀死我,否则它不会这么着急。” “它看不到这个空间里发生的事,我猜就算由我来代劳也没有关系。” 塞希图斯没有说“代劳”什么,但是谢依明白他的意思。 谢依虽然不怕血腥,但他向来遵纪守法,并没有以他人的痛苦取乐的糟糕爱好,刚刚抽了复制体几鞭子,心里就觉得有些别扭,何况接下来还有那么多的刑具,如果真的让他一一用过去,他一定会特别不适。 现在有人愿意代劳,再好不过,反正情况也不会更差了,谢依就把鞭子递给了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和谢依完全不同,他只轻轻动了动手腕,复制体的身上就多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他完全没有手下留情,哪怕那也算是他“自己”。 墙壁上门的虚影又凝实了一点。 果然,不管是他动手还是塞希图斯动手,都完全没有差别。 “谢谢。” 谢依向塞希图斯道谢。 不管怎样,对方的确接手了他不愿意做的工作,他理应道谢。 塞希图斯回了一句“不必客气”。 谢依没有旁观行刑的爱好,索性背过身专注地看着墙上的门。 空气中弥漫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墙上的门也越来越凝实。 终于,门从虚影彻底变成了一扇真实的门。 谢依走到门前,伸手握住冰凉的门把,心中既有希冀也有怀疑。 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他心中怀疑,却也希望推开这扇门之后就能回到现实世界。 不过出于谨慎,他没有立刻拧开门把。 羊皮纸上说的是杀死塞希图斯他就能离开,意思很明显,离开的应该是他一个,毕竟塞希图斯都死了,还怎么离开呢? 为了避免意外发生,哪怕谢依再想现在就拧开门把手,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行为。 “过来。” 他伸出手,“抓紧我的手。” 下一秒,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就环住了谢依的手腕。 “抓紧一点。” 谢依不太满意:“我们或许会因为某种原因分开,你抓紧我。” 塞希图斯很配合,立刻收紧手掌,牢牢钳制住谢依的手腕。 谢依是个脆皮,虽然不能说身娇体贵,但也差不了多少,他感到手腕一阵刺痛。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拧开了门把手。 门被推开,谢依还没有看清门后是什么景色,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他被拉扯着前进了几步。 ……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如果不是塞希图斯,他很可能会身不由己地往前跑一段路。 诡异的吸力只存在了几秒,等吸力消失之后,谢依抬起头打量四周。 他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 他并没有回到现实世界,门后的空间是一片诡异的灰白,没有边界,像是一团雾。 此时再回头看,那扇门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和塞希图斯就处在这灰白的空间中,除了他们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 这是另外一个空间夹缝,并且四周没有丝毫伪装,和谢依看过的对空间夹缝的描述一模一样。 “好啊,真好。” 谢依喃喃自语,第一次对一个真实的存在产生这么厚重的杀意。 天空女神显然没打算让他好过。 如果他杀了塞希图斯,那么他这个工具就没有用了,不称手还具有威胁性的工具自然应该尽早处理,羊皮纸上说着让他离开,墙上的门型虚影给了他希望。如果他没有制造复制体这个巫术,那么他为了离开这里,一定会对塞希图斯动手。 他赢了,他就可以被废弃,如果他输了,那也不要紧,塞希图斯独自一人被关在空间夹缝中,他没有死,独立在世界之外,无法对天空女神产生任何威胁。 就算谢依和塞希图斯没有对彼此动手,成功一起存活,那么也没有关系,反正天空女神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放他们任何一个出来,留下的羊皮纸只不过是一场戏弄。 谢依和塞希图斯都被关在空间夹缝里,就算活下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他们无法再给天空女神造成任何一点威胁。 谢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明白之后,他内心第一时间涌起的情绪不是对天空女神的憎恨,而是庆幸。 庆幸他足够谨慎,否则刚刚那股吸力袭来,他没有任何抵抗之力被拉入这个空间,他进来之后,门就消失了,到时候他和塞希图斯分开,这个寂静的空间夹缝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 这里什么都没有,如果只有他孤身一人,他一定会发疯的。 现在虽然情形依旧不好,但至少,至少还有一个塞希图斯。 想要离开空间夹缝,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参透空间夹缝里的规则。 但这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尽管谢依努力尝试着去感知,但他还是感知不到任何一点东西。 就好像他在做一道地狱级别难度的数学题,却连题目是什么都看不见。 谢依不是一个容易轻言放弃的人,一开始的几天,他集中全部精神去尝试感知这个空间的规则,然而一连几天,一无所获。 他不饿,不渴,不累,不困。 想要睡觉,却根本睡不着,因为他精神很好,完全没有一点睡意。 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塞希图斯。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失败后,谢依的情绪终于第一次崩溃了。 他从不会因为面临困境而放弃自己,然而这一次不同,他面临的不只是困境,简直是绝境。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巍峨的看不见顶端的高山。 数学题再难,他也有希望可以解开,但现在,他已经如此努力,竭尽全力,却连题目的边角都没有摸到。 这怎么能不让他感到绝望? 难道他要一辈子被困在这里,直到发疯吗? 谢依情绪崩溃,找了一面无人的虚空就开始释放各种巫术,一道又一道的巫力从他掌心里甩出去,然而什么反馈也看不到,巫术消失在了灰白空间的深处。 然后他开始执着地往外走,希冀能够找到这个空间的边际。 他走了很久,但是仍旧找不到边际。 他仍旧不渴,不饿,不累,不困。 这种精神抖擞的感觉如此可怕。 他不想再往前走了,原地蹲下,用手掌捂住眼睛。 他希望这一切都是在做梦,不管什么巫术,异世界也好,还是面前这个没有边际的灰白世界也好,统统都是一场梦,等他从梦中醒来后,他又是那个生活在地球的平凡医生,继续他按部就班的工作,等下班后就能回家享受闲暇安逸的时光。 脊背处贴上一股热量,有人从背后环抱住了他。 谢依知道那是塞希图斯。 除了他还会有谁呢? 塞希图斯半跪在谢依的身后,沉默而无声地环抱住了巫师。 他没有说话,谢依也没有。 第73章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这拥抱多多少少让他感到了一丝安慰。 起码这里并不是仅仅只有他一人。 谢依的心绪在这个无声的拥抱中渐渐平复下来。 “塞希图斯, 谢谢。” 不得不承认,在这片无尽的虚空中,塞希图斯的拥抱很温暖, 也让他感到了一丝安全感。 谢依放纵了一会自己,不过他没有让自己沉溺太久。 把低落的心绪和糟糕的猜想压下去之后, 谢依原地坐下, 继续试图领悟这个空间缝隙的法则。 塞希图斯没有在谢依附近停留,因为谢依不愿意在参透法则的时候塞希图斯靠在他身边。 参透法则需要全心投入,这时候会失去对外界的感知, 谢依还是不够信任塞希图斯,如果塞希图斯离他太近,他就会迟迟无法进入状态。 由于童年的经历,塞希图斯对他人的情绪一向很敏感, 他察觉到了谢依对他的防备, 每次谢依开始参悟法则的时候都会主动离开谢依,和他保持一段相当远的距离。 谢依闭上了眼睛, 感觉到塞希图斯远离了他,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放松之后, 他又感到烦躁。 不知道为什么, 他开始感到羞愧,因为自己始终防备着塞希图斯。 他花了一点时间沉下心来,把繁杂的情绪都压在心底。 每一次开始参悟的时候, 他都会心存希望, 觉得自己这一次或许能够抓到一点规则的碎片,窥见一鳞半爪, 然而没有, 每一次的希望最终带来的都是失望。 谢依睁开眼睛, 依旧一无所获。 他还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烦躁,仿佛面对的是一座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不管他怎么努力,他也不可能离开这里。 就连神明都很难从空间夹缝中逃出去,更何况他一个普通的人呢? 或许他再也无法离开这里,只能永远待在这里,最终陷入疯狂,然后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他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然而事实通常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做不到就是做不到,能力不足就是能力不足,奇迹没有出现,谢依迎来的只有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时间的概念仿佛都模糊了下来。 一开始,谢依还会用巫术记录时间,一天,两天,一个星期,两个星期……然而他又放弃了。 既然可能永远都无法离开这里,那么时间还有什么意义呢? 谢依的情绪越来越焦躁,所有的情况都在指向同一个结果:他无法离开这里,只能永远留在这里。 时间过去得越久,他的脾气就越坏,第一次,他没忍住对着塞希图斯发了脾气。 “你觉得我们能出去吗?” 又一次失败之后,谢依抬头看向远处的塞希图斯,“我们会一直待在这里吗?” 塞希图斯走过来,肯定地回答:“不会,我相信你可以带我离开这里,你是巫师首领,我相信你的能力。” 他的语气很肯定,带着安抚。 谢依的焦躁他看在眼底,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面对这片虚无,塞希图斯的反应并没有谢依那么大,他的人生本来就枯燥无味,不管是在现实世界还是在这个虚空中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实际上,这里对他还更好。 毕竟巫师就在他身边,他可以随时看见对方,随时和他说话。 然而这种想法明显无法安慰巫师。 因为巫师不喜欢他,理所当然,巫师也不会觉得和他共处一室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 “你说谎!”谢依听了塞希图斯的话,不仅没有被安抚下来,反而猛地站起来,“你也看到了,我这段时间一无所获,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就是不行!” “你看着我在那里徒劳地努力是不是觉得很好笑?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的愚蠢?”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想。” 塞希图斯并不觉得意外,他伸手把谢依抱在怀里,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箍住他的腰背,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索性直接采取行动,谢依在他的怀里渐渐安静下来,过了很久之后,塞希图斯感觉到肩膀上传来一阵轻轻的推力。 谢依已经冷静下来了。 “对不起。”他说:“我不该朝你发脾气,不会有下次了。” 谢依这样保证,然而他很快就自己打破了自己的保证。 在这片灰白色的虚无中,随着时间过去,塞希图斯和谢依之间的脾气仿佛此消彼长,谢依的脾气越来越坏,塞希图斯反而越来越包容,从来不因为谢依无理由地发脾气而生气。 从参悟中回过神来,谢依睁开眼睛看不见塞希图斯的时候,他会发脾气;看见了塞希图斯,却发现塞希图斯离他太远的时候,他会发脾气;然而塞希图斯离他近一点,他也会发脾气。 他并不是真的因为这些原因而生气,他只是找理由发泄他心中的负面情绪。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对,塞希图斯和他同样被困在这片灰白的虚无之中,并且塞希图斯还是一个普通人,他连试着参悟法则都做不到,显然应该比他更加焦躁。 他的情况比塞希图斯好一些,起码他是一个巫师,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能够依靠自己的能力离开这里,反而是塞希图斯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塞希图斯才是更有理由发脾气的那个人。 可是知道归知道,理智上他明白自己既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对塞希图斯发脾气,但他就是控制不住。 何况塞希图斯从来不因为他的无礼而生气,这就无意中助长了他潜意识中的气焰,每每情绪上头,他就会毫无顾忌地拿无辜的塞希图斯来撒气。 发完了脾气之后,他要面临的不是塞希图斯的斥责,与之相反,他会被安慰,还会得到一个拥抱。 有时候,为了被塞希图斯抱一下,他会故意没事找事,乱发脾气。 偶尔,谢依会恶意地想:塞希图斯之所以这么容忍他,完全是因为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在他的身上,塞希图斯为了离开,只能忍气吞声,对他百般容忍。然而这都是装出来的,他一定把所有的仇恨都记在了心里,就等着离开之后发作。 这种想法合乎逻辑,非常合理。 这就让他脾气更坏: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欠五千万和欠五亿没有什么区别,反正离开这里之后都会被报复,倒不如趁着现在多发泄发泄。 发脾气的时候怀着这种想法,会让他感觉到一种近乎卑劣的快感。 等到他恢复平静,理智占据上风之后,这种想法带来的感觉就会转变成羞愧。 每一次他冷静下来之后,都会对塞希图斯道歉,并且保证不会再有下一次,然而他从未遵守过诺言,他把自己的恐慌和焦躁都变作怒气,丢给塞希图斯,仿佛对方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木偶人一样。 但谢依心里清楚,塞希图斯并不是一个木偶人,他也有感情,他也会受到伤害,或许对方只是从不表现出来。 和塞希图斯相比,谢依感觉自己简直无比卑劣。 他一边自厌,一边又控制不住自己。 就像一个立誓要戒酒的酒鬼,保证的话还停留在嘴边,酒瓶一端上来,就把誓言完全抛到了脑后。从宿醉中醒来之后,却又开始忏悔,并且重新立下誓言。 然而等到看到酒瓶时,一切又会重演。 发脾气,感到愧疚,道歉并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然后又是发脾气,感到愧疚,再一次道歉并保证下次绝不再犯。 一个死循环。 他就是改不了,他就是这么坏。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情绪失控之后,谢依一边在心里自我厌恶,一边对塞希图斯道歉。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道歉完全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在惺惺作态。 “你觉得无聊吗?” 塞希图斯对他表示原谅之后,并没有像之前一样直接放开他,他的手臂还环绕在谢依的肩颈上。 谢依也没有挣脱的想法,沉默地点了头。 是,他当然觉得无聊。 甚至他都觉得自己快疯了。 塞希图斯仿佛早有准备一样地说:“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谢依说“好”。 然后塞希图斯就讲起了故事。 作为一个受过了优质教育的王子,塞希图斯涉猎广泛,他挑了很多故事和寓言,不过谢依都不太感兴趣。 对一个在现代地球生活过的人来说,这些故事都太老套,也太无趣了。 尽管如此,谢依还是配合地点点头。 于是塞希图斯转而开始吟诵诗歌。 他是个优秀的男低音,抑扬顿挫地吟诵诗歌的时候声音很动听,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了,不管是在地球上还是在这里,谢依都对诗歌敬谢不敏,先前就说过,他没有什么文学天分。 最后,塞希图斯转而开始讲述自己的经历,他很快就发现,谢依对这部分感兴趣。 “我母亲死后,卡蜜拉成为了我父亲的新王后,她嫁进来的第一天,整个王宫都在庆祝她的到来,没有人还记得我。” 塞希图斯的情绪没有什么起伏,既不气愤,也不耿耿于怀,仿佛就是单纯的在讲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 “我饿了一天。”他继续说:“三天之后,卡蜜拉取得了我父亲的宠爱,她把我赶出了宫殿,我父亲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个月之后,再也没人给我送饭,我当时还小,闹到了我父亲面前,然而我父亲连看也不看我一眼,他说我的母亲没把我教好,所以我才会这么没有礼貌地顶撞我的继母。” “我很饿,我去厨房偷食物,手脚不算麻利,被人发现了,我父亲怒不可遏,说达奇王国的王子不能是一个小偷,我的手差点被他打断,临走之前,他警告我,如果还有下次,就把我的手按进开水里,让我再也偷不了东西。” “不过。”说到这里,塞希图斯的语气轻快起来,“那天我吃了半个苹果,味道很不错。” 他似乎觉得这是个好结局了,所以提高了声调,还点了点头。 塞希图斯往谢依的脸上看去,想发现点端倪,希望自己的故事能让谢依的心情好一点,然而他没有发现任何笑容,于是稍微有点惊慌失措起来。 “……谢谢。” 谢依低下头,他突然觉得很难过。 第74章 “或者你可以来吻我?” 想要得到, 就必须要付出。 这时塞希图斯的信条,是他自己摸索出的真理。 他长久地使用这个真理,心中已经有了一套专门的计算得失的规则。 在想要得到任何一样东西时, 他都会开始提前蛰伏,像一只狼蛛, 沉默而安静地等待着, 计算着,付出着。 他从来不会提前向他付出的对象声明他将要索取什么,他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他心中的天平将付出和得到的代价平衡下来。 到了那个时候,他才会露出狰狞的獠牙,告诉对方,他将要索取什么。 即便对方不愿意将他想要的交给他, 他也会自己去拿。 在他的认知中, 那是他应得的,理应属于他。 然而这条规则在遇见了巫师之后出现了问题。 在意识到自己对巫师的渴望之后, 塞希图斯就在天平的一端放上了代表巫师的筹码,那筹码分量极重, 将托盘压得无比低。 塞希图斯有心想要往“付出”那一端多增添筹码, 然而这并没有多少机会。 巫师讲究等价交换,不管是交易还是合作,巫师始终要求平等交易, 既不允许他索取, 也不从他那里索取。 这是公平,令塞希图斯厌恶的公平。 他恪守原则, 在付出的和即将得到的价值不等时, 他不会对巫师做出任何事。 然而进度的缓慢令他烦躁焦心。 直到现在。 在这个灰白的虚无空间, 巫师除了他之外无人可以交谈。 他只能看着他,只能注意到他。 他毫不在意谢依情绪崩溃时拿他撒气,巫师每一次发脾气,都代表着一次索取。 塞希图斯绞尽脑汁安抚巫师的情绪,他包容,甚至纵容着,当巫师想要强忍着情绪的时候,他知道该怎样让对方生气。他想方设法让巫师开心,这是他的付出。 每一笔付出他都计算的清清楚楚。 注意到谢依对他的过去感兴趣之后,他便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记忆,将值得说的都说出来讨谢依欢心。 但是二十多年的记忆并不厚重,不是一个取之不竭的宝库,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就无法再从里面提取其他东西了。 塞希图斯把能讲的都说完了。 他无话可讲。 【让我来代替你,怎么样?】 被他牢牢压制的兰洛克提议道。 塞希图斯就是兰洛克,兰洛克就是塞希图斯,他们都能互相感受到对方的所思所想,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他们能清楚的发觉对方的妒意和杀意,但也清楚双方的坚持。 只要有机会,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不过这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任何合作的可能。 如果是在“得到”阶段,他们绝不允许对方染指属于自己的巫师,但现在是“付出”阶段。 重要的是先把筹码摆上去。 塞希图斯毫不掩饰他的想法:等他的利用价值消失之后就找机会杀了他。 恰巧,兰洛克也是这样想的。 尽管并不是很情愿,但塞希图斯还是将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了兰洛克。 当然,仅限于“讲故事”的时候。 谢依的脾气越来越坏,他自己也感到很抱歉,但是就是控制不住。 他有一次因为情绪太过崩溃,竟然哭了。 他本能地感到丢脸,因此脾气更大。 塞希图斯却并不因为他的坏脾气而疏远他,一如既往的包容。 他再一次冷静下来之后,塞希图斯照例给他“讲故事”。 只不过这次讲故事的另有其人,不是塞希图斯,而是兰洛克。 但实际上他们本质上是同一个人。 谢依能够通过他们的气质和行为来区分他们,然而他也知道,塞希图斯是过去的兰洛克,而兰洛克是未来的塞希图斯,他们之间的差别只在于时间。 将近三十岁的兰洛克有更多的记忆可供提取。 作为一个统治大陆,并且被神明针对的暴君,他的经历更加丰富多彩。 “那个牧师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剪掉……” 兰洛克挑了自己经历中最精彩的部分拿出来当做故事,他知道人都有猎奇的心理,血腥和暴力总会让一些人感到满足,于是他毫不犹豫地献上了自己的痛苦,希望巫师能用餐愉快。 巫师沉默了很久。 就在兰洛克即将讲到最精彩的部分时,谢依用手掌捂住了兰洛克的唇。 “我不想听。”他打断了兰洛克的话,蛮横地说。 “……你不喜欢吗?”兰洛克顿了顿,试图劝说:“最精彩的部分马上就要到了,我相信你会喜欢的。” 谢依不为所动,他这段时间多多少少被惯坏了一点:“我不在乎。” 安静。 兰洛克思考了一会,询问道:“那你喜欢什么?” 他给出了一个相当有用的建议:“或者我列一个目录,你可以从里面挑你喜欢的?” “我说了我不想听!” 谢依平复没多久的情绪又坏了起来。 兰洛克小心翼翼:“那你想要什么?” 谢依毫不犹豫:“我想出去。” 这个要求他无法满足。 然而紧接着就是下一句。 谢依给出了另一个选项,“或者让我吻你。” 我想离开这里,或者吻你。 他的要求简单直白,毫不掩盖。 谢依也不知道这股冲动从何而来,他只知道他突然很想亲吻对方。 他完全不在乎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以及这种想法合不合适,他想要,那他就去做,人就在他面前,他为什么去做呢? 或许他再也无法从这里出去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心意来? 这是通知而不是请求,话音刚落谢依就用掌心压着兰洛克的后颈,迫使对方低下头来。 和之前的冷漠不同,谢依抛下了所有的顾虑,也不再考虑什么保全自己,他想怎样就怎样,随心所欲,想亲兰洛克就亲,想咬的时候他就咬。 等亲吻结束之后,暴君的嘴唇被巫师咬破了,而巫师的嘴唇除了有些红肿之外什么都没有。 【你很好。】 塞希图斯既妒又恨:【你葬送了我这段时间所有的付出!】 兰洛克无言以对,但他并不在乎【我可以代劳,将抵扣掉的付出重新补回来。】 【休想!】 塞希图斯简直气急败坏,他花了所有精力,重新将兰洛克的意识压制在灵魂深处。 巫师的一个吻,抵扣掉了他之前所有的付出,现在代表他“付出”那一端的天平又空空如也了。 然而这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这个吻不是给他的。 尽管从理智上明白,兰洛克就是未来的他,再过几年他就是兰洛克,但塞希图斯还是觉得无法忍受。 兰洛克年纪太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再也不会和对方合作了。 谢依找到了新的乐趣。 生理上的刺激能暂时让他摆脱时时刻刻面对的糟糕情况,接吻是一项很刺激的活动,谢依沉迷其中。 他任性多变,一开始还会通知性地征求一下塞希图斯的意见,到了后来,他连通知都懒得通知了,只要一想,捧着塞希图斯的脸就吻上去。 谢依知道这样不好,他既然没有打算和塞希图斯在一起,他就不应该这样对待塞希图斯。 可是他太想逃避目前的情况了。 而且塞希图斯也没有反对不是吗? 塞希图斯不是喜欢和他接吻吗?他主动亲吻塞希图斯,塞希图斯应该感到高兴,他没有错。 塞希图斯无法拒绝谢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付出就此清零,还倒欠了许多。 随着时间过去,塞希图斯能更强烈地感受到谢依情绪的不对劲。 他并不想看到谢依彻底崩溃,谢依是他的皇后,尽管现在还不是,但终究会是,只要等他支付了相应的报酬。 皇帝理应保护好他的皇后,这是责任。 当然,也是付出。 于是,在谢依难得情绪平静的情况下,塞希图斯冷静地向谢依提议:“你可以杀了我试试看。” 谢依还没有反应过来塞希图斯的意思。 塞希图斯平静地解释,“现在陷入这种状态,或许是因为我还没有死。” 谈论自己的死亡时,塞希图斯也还是那么冷静,“也许我死了,你就可以出去了。” 谢依听懂塞希图斯的意思了。 他怒不可遏,“杀了你,塞希图斯,你是在说笑话吗?” “我为什么要杀了你,我不想让自己的手上沾血,还是沾你的血!” “更何况,天空女神就是个骗子,她明摆着不会让我出去,你凭什么认为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出去了?” “你就这么想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你宁愿去死,也无法忍受我了,是不是?” 巫师情绪如此激动,塞希图斯只能放下其他的想法,安抚巫师,让巫师平静下来。 谢依冷静下来之后,看上去还保持着一定的理智。 塞希图斯也不再提起刚才的建议。 他的确不在乎用自己的命去给巫师铺路,只要谢依想,他可以去赌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然而谢依的情况的确越来越不妙了。 他必须想一个办法出来。 兰洛克也感觉到了情况的棘手,他开放了自己的记忆,和塞希图斯进行了初步的融合,希望能够从记忆中寻找到有用的东西。 就在这时,安静了一会的巫师突然开口:“塞希图斯,我们做吧。” 塞希图斯有些愕然的望着巫师,只看见谢依满不在乎地说:“你不是说你回味着幻境里发生的一切吗?现在给你一个梦想成真的机会,过来。” 塞希图斯之前提出的那个建议,如果巫师同意了,那么他要求得到的报酬就是让巫师彻底属于他。 但现在巫师却主动提出。 他都不需要仔细观察,就知道巫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不理智。 而他的付出不够,他现在还不配得到巫师。 “你现在不理智,等你冷静下来之后,你会后悔的。” 塞希图斯看了一眼天平,尽量理智温和的劝说:“或者你可以来吻我?” “我不在乎。” 谢依否决了塞希图斯的提议,“我不想考虑我之后会不会后悔,我只想考虑现在,我只想让自己高兴。” 他开始解自己的巫师长袍,“我不介意你来弄我,塞希图斯,过来,让我高兴。” “我知道你想,你会同意的,别浪费时间了,过来。” 第75章 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塞希图斯从很早的时候就想要得到巫师。 然而巫师如此骄傲, 并且对他没有任何好感,因此他从来没有设想过,巫师会自愿邀请他。 在塞希图斯曾经的想象中, 他和巫师的关系总会伴随着锁链,监牢以及争吵。 他是强迫的那一方,巫师是被强迫的那一方, 巫师会被他折去羽翼,锁在华美的宫殿里, 纵使并不情愿, 也不得不成为他的皇后。 这是他对未来最合理的猜想。 但现在巫师主动邀请了他。 他应该顺着巫师的意, 还是拒绝他? 或者说, 他能拒绝的了巫师吗? 塞希图斯从来不觉得趁人之危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 为了得到他想要的,他可以不择手段。 而现在, 巫师就在他的面前, 并且还是主动邀请。 他完全可以顺水推舟, 就此接受。 为什么不行呢? 谢依动作粗暴地扯开了自己的腰带,他把黑色的长袍解开, 随手扔在一边, 露出长袍下黑色的丝绸衬衫和黑色的长裤。 他仰起脖颈, 拉开衬衫领口的黑色缎带,原本紧紧包裹着脖颈的领口松弛下来, 露出了里面白皙修长的脖颈。 谢依并不想思考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带来什么糟糕的影响, 甚至,他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算特别清楚。 在这片灰白色的虚无空间中, 他已经待了太久的时间, 过于漫长的时间让他的情绪压抑到了极点。 他现在只想放纵, 做什么都行,只要能让他暂时不去思考现在他的处境,以及他可能永远都只能待在这里的事实,什么都行。 谢依看见塞希图斯朝他走了过来。 这是可以预见的,谢依知道塞希图斯会同意的,他知道塞希图斯对他有点想法,而这件事他也不吃亏,所以为什么不呢? 塞希图斯又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待在这个空间里,平时还要忍受他的坏脾气,心中也一定积累了相当程度的怨气,想要找个地方发泄出来。 他的提议对他们双方都好,他们两个都能从中找到快乐,不是吗? 谢依随意地坐在地上,衣领微敞,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锁骨上方一小片皮肤,象征着力量和身份的巫师长袍被他随便扔在一边,看也不看一眼。 谢依看着塞希图斯在他面前半跪下来,很满意地扯住了对方的领口,把塞希图斯拉到身前,亲吻他。 一吻结束后,谢依舔了舔唇,看着塞希图斯的脸,目光顺着对方的脖颈滑下去,言简意赅:“脱。” 与此同时,谢依开始对付自己衬衫上的那些纽扣。 那一排纽扣全都由大小几乎相等的黑色珍珠制成,谢依不耐烦一个一个解开它们,他撕扯一张顽固的纸一样硬生生地扯开衬衫,珍珠纽扣便从他的衬衫上绷开,四散飞去,像飞溅的雨滴落在地面上,却没发出任何声响。 他抬头去看塞希图斯,塞希图斯十分配合地脱掉了外衣,但他还留着里面的白色宫廷衬衫,似乎不打算再动手。 “谢依,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 谢依厌烦地看了他一眼:“我知道。” “你同意,那就过来,不同意,就转身走开,我不想听你说教。” 塞希图斯注视着谢依的眼睛,那双黑色深邃,如曜石般美丽的瞳孔深处压抑着深深的绝望和混乱,他可以肯定,谢依完全不在乎他是谁,就算和他共处一室的不是他塞希图斯,谢依也毫不在乎。 所以他止住了动作。 他不介意趁人之危,但他的骄傲和原则让他不屑于在这种情况下将巫师占为己有。 根据兰洛克的记忆,他大概找到了一个可能离开的办法,不过在确定是否可行之前,他不会说出来,以免巫师失望。 “谢依,听着。”塞希图斯拿出了他所见过的母亲诱哄孩子的方法来对待谢依,希冀这样能够让谢依的情绪平复下来,“如果你冷静下来,我肯定你会非常后悔……” 谢依不耐烦听这个,直接打断了塞希图斯的话:“哦,又来了,我说过我不想听你说教。” “好,那我就不说了。” 谢依点点头,“早这样多好,来吧。” “等一下。”塞希图斯伸手扶着谢依的肩,隐晦地把他敞开的衬衫拢了拢,“在此之前,我希望你可以为我做一件事。” 谢依问:“什么事?” 塞希图斯:“我希望你为我制造一个我的复制品出来。” 谢依不知道塞希图斯的用意是什么,不过他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我拒绝,我现在很不高兴,在我高兴起来之前,我不想为你做任何事。” 塞希图斯耐心地说,像是在对待一个被他视若珍宝,却又喜怒无常的孩子一样,“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这样的确很刺激,不过我认为我们最好循序渐进。” 谢依看着他:“你的意思?” “我们可以一步一步来。”塞希图斯说:“如果我们必须永远待在这里,我们就必须找点刺激,以免自己发疯,对吗?” 谢依点点头,的确,这就是他想的。 “然而不管是什么刺激,到了最后都会索然无味,我们最好想办法延长中间这段时间。”塞希图斯一边说,一边捡起地上的黑珍珠纽扣,沉稳地说:“我们没必要一开始就直奔最后,我们可以从前往后,一步一步来,等到厌倦了,再进入下一步,怎么样?” 他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谢依并不反对,“那你打算怎么样?” 塞希图斯看着他,声音低沉粘稠,诱哄似地说:“我先用手来,好不好?” 谢依同意了。 将近半个小时之后,谢依半闭着眼睛,大脑因欢愉而一片空白。 他懒洋洋地靠在塞希图斯的怀里,任由对方给他套上衣物,让抬手就抬手,让屈腿就屈腿。 身体上的快乐让他的心情明显变好,因此,当再次听见塞希图斯希望让他用巫术制造一具复制体出来的时候,他没有反对,抬抬手就满足塞希图斯的要求。 “你要复制体做什么?”谢依问。 塞希图斯没有放开谢依,他有规律地抚拍着谢依的后背,回答道:“我需要一点颜料。” 谢依随口问道:“你是个画家?” “不,不是。”塞希图斯低下头看着谢依,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轻描淡写:“打发时间。” 谢依理解地点了点头,不再问了。 又过了一会,谢依的情绪稳定下来,他离开塞希图斯的怀抱,开始再一次尝试感悟这个空间夹缝的规则。 然而这一次还是一无所获。 谢依并不失望,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 没有希望,就无所谓失望。 鼻端漫上了血腥的气味,谢依朝塞希图斯的方向看过去,他似乎在地面上画什么东西。 他无事可做,便走过去,想看看塞希图斯在干什么。 察觉到谢依的脚步声时,塞希图斯刚好完成最后一笔。 复制体的鲜血已经被他放干,地面上一个圆形的阵法彻底成型。 塞希图斯抬起头,谢依已经走到了法阵边缘。 这个阵法他也很熟悉,天空女神的神殿里有很多收集信仰的祭奠法阵,然而这个法阵和他记忆中的似乎又有不同。 不过谢依在这方面没有什么造诣,不太明白那些不同究竟有什么意义:“你画这个解闷吗?” 塞希图斯站起来,浅淡地勾了勾唇角,“是啊,画这个解闷。” 随后,他话锋一转:“站上去好吗?” 谢依:“为什么?” 塞希图斯摇了摇头:“不为什么,我只是想让你站上去,可以吗?” 谢依不觉得站上去会对他又什么损失,就算有他也不在乎,很干脆地同意了塞希图斯的要求,站在了中间。 就在谢依站上去的那一刹那,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顺着法阵涌入了他的身体。 这力量如潮水般汹涌,拍打着他的灵魂。 在这股诡异力量的簇拥下,谢依能非常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增长。 如果他想,他随时可以硬生生地撕扯开一条裂隙,离开这个令他几欲发疯的灰白色空间。 他可以重新站在阳光下,回到人群中,拥有自由。 然而这股力量只能让他把空间的缝隙撕开一小道裂缝,也就是说,谢依只能选择自己出去,或者送塞希图斯出去。 这个世界上有无数个空间夹缝,从外面寻找一个特定的空间夹缝是一件成功率极低的事情,也就是说,如果他离开了这个空间夹缝,他想从外面的世界再次寻找到这里,是完全不可能的。 如果他把塞希图斯留在了这里,那么他就永远也不可能离开,塞希图斯会独自一人留在这个灰白色的空间里,直到发疯,直到永远。 谢依不想把塞希图斯独自一人留在这里,但他也不想把塞希图斯送出去。 他没有那么伟大,他绝不想自己一个人留下。 这股力量来源于塞希图斯,尽管他不知道塞希图斯是怎么做到的,谢依无法抉择,下意识想征求塞希图斯的意见。 然而塞希图斯不能给他任何意见。 他侧躺在地面上,昏迷了。 鼻息微弱。 谢依明白了,虽然他还是不知道塞希图斯是怎么做到的,但显然,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他霎时惊慌起来,俯下身检查塞希图斯的情况。 塞希图斯并没有死亡,情况还好,他只是陷入了昏迷。 现在,这股力量只由谢依一人支配,唯一能提出意见的人陷入了昏迷。 谢依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离开这里。 他想这么做吗? 当然想! 他并不是个圣人,他自私,他只想保全自己,这个灰白色的空间几乎把他逼疯,他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至于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给了他这股力量,就该预想到他会这么做,不是吗? 也许就算谢依真的这么做了,塞希图斯也不会怪他,或许塞希图斯就是打算让他这么做,他之前不是还提出了要用他的性命来尝试看能不能让谢依出去,所以就算他真的把塞希图斯抛弃在这里,塞希图斯也不会怨恨他。 谢依蠢蠢欲动,不停地找理由为自己开脱。 他想立刻离开这里,真的很想。 然而…… · 塞希图斯没想到自己睁开眼睛之后还能看见谢依。 他知道巫师是多么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巫师的亲吻和刚刚的亲密接触正好能和他的付出相互抵消,他给巫师力量,让巫师离开这里,巫师不欠他的。 然而巫师竟然还没有走。 塞希图斯不能理解,他感到匪夷所思。 他支撑起身体,安静无声地看着巫师的背影。 显然,巫师正在参悟这个空间夹缝的规则。 兰洛克因为太过虚弱而自动沉到了意识的最深处,塞希图斯的身体也感到一阵阵无力。 那是献祭的后遗症。 或许巫师还没离开只是想和他告别? 这个猜测很合理,塞希图斯缓慢地走到了巫师的对面,他仍旧不敢靠的太近,不过他的视力敏锐,隔得很远也能把巫师看的一清二楚。 这或许是他最后和巫师相处的时间。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巫师睁开了眼睛。 他朝着塞希图斯看过来。 “……你还没走?”塞希图斯问,他的嗓音有点低哑。 “嗯。”巫师点头,语气平静而冷淡,仿佛之前的失控和崩溃都不存在,他又恢复成了那个强大理智的巫师首领。 “我走不了了。” 塞希图斯听见巫师说:“我把那股力量用来参悟,它帮助我直接参透了将近一半的规则,我现在正试着继续往下参透。” “如果我失败了,我们就永远也出不去了。” “……你为什么不自己走?” 塞希图斯问道。 巫师顿了顿,仿佛也有点迷茫:“我也不知道,不过反正结果已经改变不了了。” “要么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要么我们一起被永远困在这里,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塞希图斯怔了一下,他从来没考虑到巫师竟然会这样选择,一时间,他看着巫师,心中突然升起了几分歉意。 “……对不起。” 巫师叹了口气,“你真蠢,你有什么可道歉的?” 他喃喃自语了一会,然后说: “算了,你过来,抱着我,然后祈祷我能成功吧。” 第76章 甜蜜的梦境 尽管有那股神秘力量的帮助, 谢依继续参悟法则也并不是那么容易。 这是神明的领域,哪怕现在谢依已经有了头绪,也还是进度缓慢。 他每天会花大量的时间用在参透法则上, 尽管还是前途漫漫,但是比起从前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绝望感,现在已经非常好了。 谢依现在每次参悟都能有一些新的进展, 情绪也随之渐渐稳定下来。 他不再因为郁气无法转移而朝塞希图斯胡乱发脾气,也不再因为崩溃而寻求身体上的刺激, 原本濒临崩溃的心理状态随着触手可及的希望一点一点恢复正常。 理智占据上风之后, 谢依不可避免的对自己之前的不理智行为感到后悔, 然而木已成舟, 他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 好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离开这里, 谢依抱着这个目标,把这些纷繁的念头全都压在心底。 唯一和从前不同的是, 现在他已经不再继续防备塞希图斯, 就算塞希图斯在他参悟的时候就在他身边, 他也不会满心防备而无法进入状态了。 塞希图斯之前的做法让他震撼,他从来都没有想过, 塞希图斯居然愿意为了让他出去而做到这一步。 谢依扪心自问, 如果是他处在这种情况, 他会愿意这样做吗? 不,他不会的。 塞希图斯的做法已经证明了他和谢依并不是敌对关系, 其他的暂且不论, 起码在这个灰白色的空间夹缝里,谢依可以不防备塞希图斯。 在这种心理驱使之下, 谢依对塞希图斯渐渐萌生了一种古怪的依赖, 谢依参悟法则的时候喜欢让塞希图斯抱着他, 和一开始相比,在塞希图斯的怀里反而让他感到更加安全。 直到谢依参悟法则的进度越来越接近终点时,他才开始控制自己的行为。 终于,谢依彻底掌握了这个空间夹缝的法则。 现在,在他的眼中,面前这个原本没有边际,一片虚无的空间里遍布着玄妙而无形的线条。 那是规则,也是这个空间夹缝里的法则。 只要他轻轻拨弄一下其中的线条,他就能带着塞希图斯离开这里。 “塞希图斯,我们该走了。” 谢依没有第一时间动手,他仍旧像打开那扇门时一样,把手伸给了塞希图斯。 确定塞希图斯已经握紧了他的手,无论发生什么意外他们都不会分开之后,谢依闭上眼睛,感知着虚空中那无数条代表着法则的规则线条,轻轻拨弄了万千线条中的一根。 无边无际的虚空中突然产生了一丝涟漪,紧接着,一扇门缓缓出现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这一次,是真的只要推开门就能离开这里,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了。 走到门前时,谢依并没有像曾经想象的那样陷入期待的狂喜中,他的心情很平静。 他伸手推开了门,现实世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尽管是夕阳的阳光,但谢依还是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激动。 他回来了! 现在他们站在旅馆的门口,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古怪地瞅着这两个站在旅馆面前一动不动的人,谢依一开始完全不在意他们的目光,直到后来才后知后觉地松开了塞希图斯的手。 “谢谢。” 谢依松开手之后,对塞希图斯再一次道谢。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谢谢你容忍我,为了让我离开而情愿做出那样的牺牲。 语言是苍白的,这一句谢谢也同样单薄无比,承载不了谢依寄托在上面的深深感谢。 塞希图斯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巫师这样郑重其事地感谢,他略微有些不自在。 一看到重新恢复了理智的巫师,塞希图斯就会忍不住想到空间夹缝里巫师意乱情迷的情状,然而古怪的是,他发现他更喜欢冷静而理智的巫师。 “到我的王宫去暂时休息吧。” 塞希图斯提议道。 他的口袋里还装着巫师黑袍下衬衫绷开的黑珍珠纽扣,所以他一清二楚,尽管巫师现在站在他面前,看上去光鲜亮丽,衣冠楚楚,实际上对方的衬衫早就被扯坏了。 谢依并没有拒绝塞希图斯的邀请。 到王宫之后,谢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睡觉。 由于在那个空间里,他始终精神抖擞,不会感到疲惫,无法进入沉眠,否则他的情绪也不会恶化的那么快。 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换上睡袍就去睡了。 塞希图斯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但巫师迟迟没有出现。 派去请巫师过来的侍从到塞希图斯身边回话,巫师没有回应他们的敲门声,而他们也不敢在没有回应的情况下私自闯入巫师的卧室,因此侍从们谁也不知道巫师究竟在干什么。 塞希图斯站起来,亲自往巫师的卧室走去。 巫师的卧室没有变,依旧在他的卧室旁边,是属于皇后的那一间卧室。 他轻轻敲响了门,等待良久,没有得到任何反应。 塞希图斯开始有些担忧,隔着门呼唤巫师的名字。 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于是塞希图斯拧开门把,推门进去。 他本来以为自己拧不开门把。 巫师的防备心向来很重,每次在卧室里的时候都会锁门。 然而现在,门没有锁,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塞希图斯情绪微沉:巫师……是不是离开了? 他拧门把的速度很慢,推门时也故意提高声响。 这是一种提醒,意思是告诉巫师,有人要进来了。 尽管他并不知道巫师是否在里面,但塞希图斯还是遵守着基本的礼仪。 在他的料想中,他会看到一间空荡荡的卧室,巫师不知所踪。 他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然而事实和他料想的再一次相反了。 巫师没有离开,他换上了睡衣,现在正陷在柔软的枕被中央,香甜地睡着。 塞希图斯走到巫师的床边,凝视着巫师沉睡的面容。 巫师双颊绯红,红唇微张,一只手搭在胸前,胸口因呼吸而微微起伏。 防备心那么重的巫师,现在却连门都没锁,就陷入了深沉的睡眠中。 谢依迷迷糊糊地仿佛听到有人在敲门,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他半睁开眼睛,想要回一句:“门没锁,进来。” 他万般不情愿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的就是坐在他床沿的塞希图斯。 睡意浓重,潜意识里的依赖让谢依毫不犹豫地开口要求道:“塞希图斯……上来,抱着我睡……” 没过多久,他就感觉到自己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他潜意识感到安全,闭上眼睛,睡得更沉了。 塞希图斯环抱着谢依,也生出了些倦意。 他闭上眼睛,耳边伴着巫师规律地呼吸声,也睡着了。 窗外的月亮逐渐升高,薄纱一般的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华丽的卧室中,床上的两人相拥而眠。 他们闭着眼睛,陷入枕被中,依偎着彼此,好似分享着同一个甜蜜的梦境。 第77章 “嗯,我知道了。” 清晨, 兰洛克帝国王宫。 谢依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而且还是那种荒诞不经,没有任何事实依据的梦。 否则他怎么会和塞希图斯躺在同一张床上, 并且还像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蜷缩在对方的怀里? 尴尬。 尤其是他发现塞希图斯早就醒了,正用平静的目光看着他。 谢依:“……” “醒了?” 相比于他的尴尬,塞希图斯倒是没什么表现, 他确定巫师清醒之后,就下床开始穿衣服。 皇帝的冕服比国王的冕服更加精致复杂,谢依看着塞希图斯把一层又一层的衣物套在身上, 最后取下挂在一旁的腰带,动作熟练地扣在腰间。 那一层又一层的衣物不仅没有让他看上去变的臃肿,反而将他衬托地更加高贵威严。 穿好衣服之后,塞希图斯就迈步离开,临走前回头对巫师说:“早餐已经准备好了。” 塞希图斯做那一系列的动作的时候,谢依总有一种古怪的感觉,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 这种古怪的感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浓了。 ……好像哪里不对劲,总有点怪怪的。 谢依思考了一会什么也没有思考出来, 于是他干脆放弃, 下床穿上自己的衣服, 洗漱一番就到餐厅和塞希图斯共进早餐。 经过空间夹缝的遭遇, 谢依现在暂时拿不准该如何对待塞希图斯。 他知道塞希图斯对他有想法, 他自己本身也对塞希图斯有一些好感,何况他们在空间夹缝里还有了很多跨线的举动, 亲也都亲了。 如果是在正常情况下, 就算塞希图斯是个暴君, 谢依也会决定认下,开始尝试和塞希图斯谈。 但问题是,他们之间横亘着许多完全无法跨越的问题。 首先,他的身体里有着一块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这是个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出来。 其次,最重要的是谢依想要回家。 是的,经过这么空间夹缝这么一遭打击之后,谢依对空间规则的领悟让回家不再是那么遥远的事,他已经能隐隐约约触摸到一丝壁垒,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能够研究出离开这里的方法。 谢依是对塞希图斯有好感,但这好感还不算爱,退一步说,就算谢依真的爱上了塞希图斯,他也不会因为这份爱情而放弃回家。 他对这个世界始终没有什么归属感。 自从他来到这里,就不停地面对着一个又一个的棘手的问题。 他曾经以为巫师塔是他安全的堡垒,然而并不是,他只是因为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倾诉欲,就不慎把秘密泄露了出去。 事后他自责过,认为自己不该那么轻易地放下戒心。 然而在此之前,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地球人,拥有的是唯物主义无神论的世界观,这种观念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扭转过来。 谁能想到一只猫的身体里寄居着人的灵魂呢? 发现大猫的身体里寄居着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之后,谢依把自己用中文写就的日记全都烧了。 为了不重蹈覆辙,再犯第二次错误,他防备着周围的一切。 最严重的时候,他甚至对巫师塔里的各种家具起了疑心,童话故事里,家具可以是人类受到诅咒之后变的,这个世界里也有女巫,谁敢保证那些家具就真的是家具呢? 它们会不会在暗中注视着他的一言一行,竖起耳朵听着他的每一句话? 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则和他的人生观格格不入,他真正的观念和想法无法告诉任何人,就连自言自语或是用笔记录,都有可能泄密。 在这种情况下,他要么找到回家的办法,重新回到他熟悉的环境中去,要么就开始改变自己,让自己融入进这个世界。 成为一个真真正正的巫师。 谢依并不想选择后一种,所以他一定会离开这个世界。 找到办法并确定可行性之后,他立刻就走。 所以,于情于理,他和塞希图斯之间的不存在可能性。 一段没有发展前景,还没有开始就能够预见其结束的感情,没有任何发展的必要。 理智地全盘考虑之后,谢依决定尽早掐灭萌生出的好感。 如果不出意外,等把天空女神这个棘手的障碍消灭之后,他就会开始研究回家的方法。 他希望可以和塞希图斯心平气和的道别,然后毫无牵挂的离开这个世界。 因此,他绝对不会放任自己内心逐渐萌生的好感,最好也找个办法打消塞希图斯对他的想法,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能止步于朋友,或者合作者。 决不能更进一步。 然而,回想起空间夹缝中塞希图斯表现出来的种种,谢依还是觉得心中有些悸动。 他叹了口气,把这种感情压了下去。 “塞希图斯。” 早餐结束后,谢依提出要和塞希图斯谈一谈。 地点依旧是谢依熟悉的书房。 “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巫师了,对吗?” 谢依开门见山:“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灵魂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正打算继续往下说,塞希图斯突然打断,“你会回去吗?” 身披华贵冕服的皇帝目光灼灼地看着巫师,重复问道:“你会回去吗?” 谢依刚刚打算开口回答说他会,但就在他即将开口的时候,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不要说。 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话到嘴边时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我想回去,但是我回不去。” 的确,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也不算欺骗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点了点头,他想起兰洛克的记忆,那里的巫师也的确想要回去,只可惜他没有任何方法能离开。 他看着面前的巫师,突然觉得很遗憾。 根据兰洛克的记忆推断,巫师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是最脆弱最迷茫的状态。 现在再回忆过去,巫师的变化其实非常明显,如果他能够再敏锐一些,在巫师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控制住巫师,不给他任何成长的机会,那么巫师会不会早就已经是他的王后了? 如果那样,巫师就没有机会认识什么雅各布,认识那群古怪的巫师。 他会像一只一无所知的小羊羔那样,被他圈在王宫里,哪里也去不了。 塞希图斯本来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然而昨天和巫师同床共枕的经历让他感到新奇的同时也格外留恋,因此情不自禁萌生了这种想法:如果他能够再巫师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识破并控制住巫师,那么巫师早就成为他的王后了,他就能顺理成章地和巫师同床共枕。 “我们必须尽快杀死天空女神。” 塞希图斯从兰洛克的记忆中发现了巫师离开的方式,灵魂消失,只剩身体。 他不是没有疑心过那可能是巫术复制体,然而仔细思考过就发现,那其实是不可能的。 谢依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就被兰洛克发现,之后就一直被关在王宫里,没有任何渠道能够接触到巫术,手腕上还带着禁锢巫力的锁链,不可能施放出复制体的巫术。 所以只可能是天空女神做的。 塞希图斯不能容忍自己走上兰洛克的老路,所以天空女神必须死。 谢依和塞希图斯两个人各想各的,但在对待天空女神的时候意见非常一致。 “毁灭信仰是最重要的一步,而天空女神的代言人就是大祭司,如果我们能够把大祭司先消灭掉,那么毁灭信仰的速度会更快。” 谢依和塞希图斯商议了一会,确定了双方需要做的事。 和上一次的谈判完全不同,这一次谢依和塞希图斯都没有要求对方付出代价,谢依更是直接表示会集结所有巫师来帮忙。 这算是他对塞希图斯的一点微不足道的补偿吧。 或许……和塞希图斯谈论了一会之后,谢依想着,或许他可以在这个世界多留一段时间。 他可以留在这里,见证塞希图斯一步一步踏上荣耀的最高峰,看他为自己加冕为神圣帝王之后再离开。 谈话的最后,尽管有些苦涩,但谢依还是决定不拖延,直接开口。 他清了清嗓子,垂下眼睫,不再像刚才那样和塞希图斯对视。 “之前在空间夹缝里的事,都是我不理智,并不是我真心想要那样做。” 巫师的睫毛颤了颤,用公事公办地口吻说:“我很感激你在那里对我的照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把之前发生的事全部忘记。” “我不喜欢你,我也不可能会和你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扯,忘记那些事对我们都有好处。” 塞希图斯听了巫师的话之后,尽管他早就知道巫师对他不抱好感,但现在听到巫师直接了当地说出来时,他仍旧感觉到心脏处泛起一阵阵刺疼。 巫师不会喜欢我,他对我没有好感,这些我都知道,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让巫师喜欢上我。 毕竟我只是一丛毒荆棘,连普通人都不喜欢我,更何况巫师呢?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巫师,可能是喜欢的吧,否则他也不会愿意尝试用命去给巫师铺路。 但那又怎么样呢? 就算巫师不喜欢他,巫师也只能是他的皇后,就算再不情愿,他也只能被他锁在皇宫里,哪里也去不了。 所以巫师喜欢不喜欢他……其实也没那么重要。 塞希图斯沉默了一会,轻轻地回答:“嗯,我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了,我再一次知道了。 谢依听完了塞希图斯的表态,以为他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同意将这件事就这样揭过。 成年人的默契,心照不宣。 这是他希望得到的答案,但是真正得到之后,谢依又觉得内心空落落的。 他突然觉得有些喘不过气,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塞希图斯之后,推门离开了。 其实塞希图斯很好,但很可惜,他们之间永远也不能成为恋人。 因为他们的相遇本来就是一场错误。 第78章 你还在等什么呢? 谢依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他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见过真正的爱情。 作为一个曾经生活在大城市里的社畜,谢依对爱情的全部看法就是荷尔蒙的散发再加上几束玫瑰花,然而这种爱情通常都很肤浅, 来得快, 去的也快。主要是为了满足虚荣心以及情感需求。 他参加过几次同事的婚礼, 和爱情不同,婚姻主要和金钱以及社会地位有关系。 结婚是为了生孩子,为了一张饭票, 为了得到一个免费的保姆, 为了得到一个长期稳定, 保证健康,并且不需要任何额外花费的性伴侣。 这就是他对爱情和婚姻的全部看法。 谢依对爱情并不憧憬, 也对婚姻毫无兴趣。依照老经验,他认为他对塞希图斯的好感只是因为体内激素的刺激, 只需要花上一点独处的时间, 静静等待激素失去作用, 他就能重新恢复心平气和。 很简单,在这位巫师先生的想象中, 他只需要轻松的回到房间睡上几觉, 等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 他就能把不该有的好感忘得一干二净。 毕竟他一向是一个理智的人。 抱着如上想法,谢依在王宫过了几天,主要是为了完善对付天空女神的计划。 天空女神毕竟是一位神祇, 尽管祂受到了世界规则的管束, 但祂拥有的力量还是十分强大的。 必须完善每一点细节, 以免翻车。 秉承着公事公办的态度, 谢依拟了一份注意事项。 在他拟定注意事项的时候, 塞希图斯就在书桌的另一边处理政务,羽毛笔尖锐的笔尖挟着血红色的墨水,划过粗糙的羊皮纸纸面,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这声音非常正常,对于一些喜爱白噪音的人来说,几乎能够被称得上是悦耳。 然而谢依却被这声音弄得心烦意乱。 他低头看了一眼摆在自己面前的羊皮纸,上面已经写了几条需要注意的事项,接下来应该还有好几条,但是突然想不出来了。 谢依放下羽毛笔,免得笔尖上的墨水弄脏了纸。 他将笔搁置在墨水瓶上,突然手一抖,因为塞希图斯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您的工作完成了吗?” 谢依朝他看去,塞希图斯依旧在批改公文,连笔下的“沙沙”声都依旧带着毫无改变的规律。 “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谢依冷声回答,话说出口后,他自己都惊异于自己声音中的冷漠和不快。 显然,塞希图斯也注意到了,他放下笔,朝巫师的方向看过去,巫师表情冷淡,但塞希图斯能够清晰分辨出他的心烦意乱。 塞希图斯不明白巫师为什么突然情绪糟糕,但他按照常理推测,认为或许是自己的存在令巫师感到不快。 他很理解,不过不想接受。 “我以为这是我的书房?” 他反问了一句,语气很轻,带着一点试探。 谢依没弄懂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我当然知道。” 塞希图斯一说话,他就更觉得烦乱了,这倒不是说他突然觉得塞希图斯的声音令人厌恶。他确信,他现在的一切情绪原因都是他身体里的激素在起作用。 比如说,他竟然觉得塞希图斯的嗓音能超越世上一切最优秀歌手的嗓音,低沉磁性,引人入胜,令人着迷……不,这不可能是他的想法,他没那么傻,这全都是那该死的激素,它们弄乱了他的大脑。 他在自己的思绪中烦恼的陷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向塞希图斯,对方已经放下笔,全心全意地看着他,应该是在等他把写好的注意事项拿过去一起讨论。 然而他低头看看桌面上的羊皮纸,那顶多算是个半成品。 并且,塞希图斯往这里看过来的目光仿佛让空气都变烫了,这太古怪了,就好像塞希图斯变成了一个火把似的,不仅热气腾腾,还引人注目。 同样的事还发生在各种场合,比如共进三餐,睡前道别…… 谢依越来越对自己体内那愚蠢的激素无法忍受了,一个星期之后他就道别,准备回到巫师塔里好好冷静冷静。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给自己打一针镇定剂。 他确信他大脑的某个部分出现了紊乱,很可能是空间夹缝里的经历给他带来的后遗症,他想试着治疗自己,不过他无计可施——毕竟他不是精神科医生。 看来等回到地球之后还得去挂个精神科的号。 他一定是心理出问题了。 鉴于之前谢依的提议,现在只要是一个有相当规模的城镇,里面就有巫师们建造的传送阵法,对于巫师免费,对普通人收费,建造传送阵法的巫师拥有该阵法带来的全部收入,谢依并不插手。 通过传送阵,谢依回到了巫师塔。 然而他的运气不佳,或许因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所以一切都不顺利。 巫师塔的起居室里,大猫正盘踞在他的猫窝里,远远地看着谢依,两只耳朵竖的尖尖的。 那个神态,谢依都不需要奋力去猜,就能知道这是塞希图斯的意识过来了。 他怎么总跟着我? 谢依盯着大猫看了一会,被这样的视线看了一会,大猫有点不安,踌躇了一会,把藏在猫窝里的一只死老鼠叼出来,放在谢依脚边。 然后又窜回了猫窝,露出半张毛茸茸的脸,谨慎地打量巫师。 谢依呆立了一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破防了。 “过来。”谢依在沙发上坐下,“到我这里来。” 大猫犹犹豫豫地过来,谢依一把捉住了他,“很好,宝贝,你已经成功的通过了我的考验。” 巫师双手穿过大猫的腋下,把他举起来,直视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仿佛真是那么回事地说:“你成功的证明了你是一只值得信赖的猫,之前我对你不好,我在这里向你道歉,那是因为我想看看你有没有成为我助手的潜力,我觉得你不仅仅能当一只宠物猫,你还可以成为我得力的助手。” “现在你证明了你自己的能力,你是我的助手猫了,来,跟我去实验室。” 用一个谎话解释了之前对大猫的冷待之后,谢依对大猫的态度立刻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重新开始轻声细语对大猫说话,除了不摸他之外,态度可以说和一开始别无二致。 谢依并不是故意要差别对待,只是他知道现在藏在大猫躯体下的是塞希图斯的灵魂,所以他根本下不去手而已。 恼人的激素久久不退,总是时不时跳出来给谢依添点麻烦,不过好在都是些简单的小问题。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天空女神这个最大的威胁铲除掉。 谢依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召集了所有的巫师前来帮忙。 在巫师们的帮助下,塞希图斯攻城掠池的速度明显加快,谢依能够冷静思考之后,把地球上那些宗教笼络人心,发展信徒的手段写成文件寄给了塞希图斯。 很明显,经过实践检验的地球方法在这个异界里堪称降维打击,原本信仰着天空女神的普通人们纷纷改变信仰,转头投向了至高之神的怀抱,塞希图斯完美的运用了可行的所有手段,天空女神的信徒急剧下降。 被世界偏爱的命运之子做事一帆风顺,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座神殿。 大祭司就藏身其中。 洁白大大理石柱折断,厚重的大门被硬生生砸开。 大殿的中央,大祭司独自一人站在原地,他的身形虚幻了许多,脸上悲天悯人的微笑也不复存在,此刻他满含怒火,讥诮而鄙夷地看向谢依:“巫师,你是一个可耻的背叛者。” “你背叛了女神,我永远诅咒你的名字,你的罪恶将永远流淌在你的血液中,无论过去多少时间也永远无法洗清。” 谢依是个无神论者,听过就算,不痛不痒。 他冷漠地站在原地,既不说话,也不打算动手。 然而一把剑突然刺过大祭司的虚影,最终稳稳地扎进天空女神的雕像里。 是塞希图斯。 “我很好奇。”即将统治整片大陆的皇帝收回手,目光凝聚在大祭司的虚影上,“你还能保持这样的状态多久。” “很快,我会请你到我的刑房里去做做客,你一定会大开眼界的。” “国王。” 大祭司把目光转移到了塞希图斯的身上,即使塞希图斯现在已经能够被称作皇帝,他也依旧没有改口,语气中含着几分轻蔑:“或许你没有想到,现在站在你身边的这个巫师曾经也那么亲密地站在我和女神的身边。” “他向我们许下承诺,说是会达成女神的要求和请托,完成他的使命。” “哦,对了。” 大祭司恍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地,语气充满恶意:“你被撕碎的灵魂还没有找全吧?” “你还有一片灵魂,就藏在巫师的身体里。” “空间夹缝里的经历还愉快吗?”大祭司露出一个微笑:“多亏了巫师阁下身体里的那块灵魂碎片,否则我们还真不能拿你怎么样,被命运偏爱的国王,真的很可惜,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塞希图斯:“头还疼吗?国王陛下?” “你还在等什么呢?举起你手里的剑,砍下巫师的头颅,你就可以再收回一片灵魂的碎片。” 谢依心里一紧,立刻转身去看塞希图斯。 ……他会对我动手吗? 但是塞希图斯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他只是举起左手,示意士兵们来毁掉这最后一座神殿。 然而刹那间,一阵白光大盛,在这刺目的白光下,谢依不得不闭上眼睛。 “你不该背叛我。” 一道愤怒的近乎扭曲的声音在谢依的大脑中响起,带着浓浓的恶意。 “巫师,你的所作所为不就是想要逃离你原本的命运吗?预言上说,我会死于塞希图斯·兰洛克之手,显然我无法逃脱命运,你又凭什么逃脱呢?” 虽然被称为天空女神,但实际上神明是没有性别的,和大祭司说话时的柔美嗓音只不过是拟音,天空女神真正的声音非男非女,而此刻,祂的声音里染上了浓浓的怨毒,显然是把所有的恨意都转移到谢依的身上了: “你会像你原本的命运那样,被塞希图斯·兰洛克一点一点烧死,我要你最悲惨最绝望地死去!这是你背叛了我的代价!” 紧接着,谢依的意识就被吞没了。 等到他清醒过来之后,周围的一切都变化了。 他被捆绑着关在一辆囚车里,目之所及一片漆黑,但耳边还隐隐能听见几个人交谈的声音: “……这就是那个赏金最高的巫师?” “没错,通缉令上印的清清楚楚,只要我们把他送到那队士兵的手上,我们不仅能变成富翁,还可以变成贵族老爷!” 第79章 你现在被我抓到了 身后的麻绳绑的结结实实, 囚车的窗户也被厚重的布遮挡了起来,车底的木板上还垫着一些潮湿的稻草。 马车——也可能是牛车,驴车——行驶在颠簸的石子路面上, 木质车轮的嘎吱声和窗外人说话的声音混合在一起,谢依一边听, 一边想办法解开束缚。 为了保险起见,那些抓住他的人还将他的嘴用布条绑住了, 谢依念不了咒语, 双手被缚,似乎已经完全无法逃跑了。 他努力地尝试着活动自己的手指,屈起腿挪动身体, 努力靠到墙边。 谢依伸直脊背,通过不断尝试,右手食指的指尖勉强能够在马车的墙壁上划动, 只要他能够在马车车壁上画出一个风刃咒文, 绑着他双手的麻绳就会被风刃切断。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咒文繁复精密,谢依现在只有右手的食指能够勉强活动,他看不到身后的情况, 车辆还十分颠簸,车壁也不断抖动。 谢依咬着牙, 试了一次又一次,但都没有成功。 四周渐渐嘈杂起来,许多人声混杂在一起。 “这里面关着谁?” “一个强盗。” 原本说只要把谢依交给士兵就能发财的男声含糊地说:“听说一个强盗可以换一个金币?” “当然!” 谢依之前听见他得意洋洋地说“这个巫师价值十万金币和一个男爵的爵位”。 可能是为了避免争夺,在把人送到士兵手里之前, 那个人不会暴露囚车里的人的身份。 与此同时, 谢依也能感觉到地面变平坦了许多, 可能是到了较为繁华的地区, 车壁也平稳了很多。 这是谢依的机会。 他凝神静气,一笔一划地用僵硬的指尖刻画符文。 囚车继续前进,拉车的男人远远就看见了把守着城门的士兵,心头火热。 和他同行的几个人也同样喜形于色。 “不就是一个只值一金币的强盗,这么高兴干什么?” 有人嘀咕着,对这些人的喜悦十分不解。 还有些人直接嗤笑:“乡巴佬。” 被嘲笑的人中最年轻的那个小伙子有些沉不住气,满脸通红地瞪了一眼那个骂他们乡巴佬的市民,忿忿不平地开口:“你懂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为首的那个拉车男人打断,他严厉地看了年轻的小伙子一眼,语带暗示:“不许和人吵架。” 小伙子讪讪地住了嘴。 他们离士兵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谢依的符文还没有画完。 黑暗狭小的空间中,他几乎能够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他不能出错,绝对不能,这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了。 “大人们!” 拉车男人开口喊道,他的声音很大,而且充满了激动和喜悦之情。 只剩下最后一笔了,绝对不能出错! 谢依咬着牙,重重地落下了最后一笔。 食指划出最后一道线条时,安静的小型风刃卷了起来,割断了绑缚着谢依双手的麻绳,也割破了他的手腕。 谢依顾不上手腕上的伤口,扯掉绑着嘴的布,飞快地念了一串咒语。 囚车的门帘“唰”地一下被掀开,与此同时,隐形咒的咒语刚好落下最后一个音节。 掀开车帘的士兵往车厢内部扫视了一圈,车厢狭小无比,而且非常空荡,除了断裂的麻绳和散落在地上的布条,什么也没有。 根本没有什么巫师。 士兵正要斥责这些人没事找事,就被更高一级的军官制止了。 谢依坐在马车的角落里,一动不动,不敢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身穿黑色铠甲的军官面带微笑,询问着那几个惶恐不安,满头大汗的男人:“你们说你们抓到了巫师?这是真的吗?” 为首的拉车男人惶惑地看了一眼车厢内部,那里面空荡荡的,“真的,这是真的,我敢对至高神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我们真的抓到了巫师,但是……” 军官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转过身对士兵说:“宁杀错,不放过,戒严,派三支小队追捕巫师,如果他真的在半路上逃跑,那么他一定跑不远。” “至于你们呢……” 军官对着那一群害怕的像是一群小鸡仔一样挤在一起的男人说:“你们既然抓到过巫师,那么一定认得出他,现在就来给我们指路,如果看见可疑的人,马上给我们指出来,如果我们找到了巫师,你们的赏赐还是会有,如果找不到,就算你们虚报,按军法每人十鞭,明白了吗?” 谢依坐在马车里,一动也不动,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他看着那位军官点兵出发,声势浩大地开始行动。 而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有意,囚车上的黑色遮挡布没有被放下。 谢依不敢擅动,因为他发现有一个士兵正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车厢内部。 谢依浑身僵硬,却连伸展一下肢体都不敢。 他确信,哪怕他压倒了一棵稻草,那个盯着马车内部的士兵也会立刻发现他。 但是隐形术有时限,哪怕谢依改良过,它也只能坚持半个小时。退一步说,就算它的时效是无限的,谢依也不可能保持一动不动那么长时间。 他必须想个办法引开这些人的注意力。 谢依待在马车里,视野狭小,他先是仔细观察了一会,规划了一条还算可行的逃跑路线,随即看向另一方,无声地迅速念诵咒语。 原本若有似无地盯着马车的士兵被突然产生的爆炸声吸引了注意力,趁机下了马车的谢依拥有了更广阔的视野,精准地选择了他们的存放皮甲武器的地方释放了两个爆炸术。 大多数人都往那个地方跑去,但还有一些人始终没动,坚守在岗位上。 谢依的额角上滑下一滴冷汗,危机还没有结束,他不能轻举妄动。 终于,跨过了重重阻碍,谢依终于险之又险地离开了士兵们的巡逻范围。 然而隐身术也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他必须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谢依脚步不停,拐进了一家酒馆,躲到了酒馆的储藏室里。 隐身术时效过去后,他立刻又念了一遍隐身术的咒语。 这下他暂时松了口气。 他在街道上行走,目光不断扫过两旁的建筑,终于,他找到了一间空房,根据听到的闲言碎语,这是一间租客刚刚搬走的房间,新的租客要再过一个星期才来。 谢依始终没有放下警惕,躲进了衣橱里。 衣橱里还有一些前任租客没有带走的衣服。 谢依顾不上嫌弃,随便拿了其中一套男装穿上,烧掉了原来穿着的巫师袍。 终于安定下来,谢依开始有时间思考自己现在的处境。 不用说,他现在一定是来到了一个平行时空,或者另一个时间线,这不是第一次了,没必要大惊小怪。 表面上看,这似乎是天空女神临死前最后的反击,但谢依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根据他和天空女神的对话,他得知天空女神针对塞希图斯的原因不是因为塞希图斯会毁灭世界,而是因为塞希图斯注定会杀死天空女神,所以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天空女神开始疯狂地对塞希图斯围追堵截。 这样一个求生欲如此强烈的神,真的会这么干脆地认命吗? 更让他感到古怪的是天空女神的态度——不知道现在叫祂女神还合不合适——谢依能够从天空女神的声音里听出愤怒和憎恨,却没有在里面发现绝望。 这绝对不正常。 天空女神为了求生,做出了种种努力,然而还是无法逃过命运,显然,如果天空女神真的要死了,祂的声音里必定含着绝望。 然而没有,祂的话语里只有对谢依满满的怨毒。 除此之外,他们之前毁灭天空女神神庙的行动太过顺利了,几乎没有遇到过像样的反抗,就那么势如破竹的直达最后。 狗急尚且跳墙,天空女神怎么说也是一位神明,即将面临死亡的威胁,祂居然连殊死一搏的举动都没有,之前谢依将原因全都归功到塞希图斯的身上,但现在想想,明显不对劲。 天空女神究竟想干什么? 或者说,祂到底还有什么后招? 谢依想起了那个神秘的,他始终没有找到踪迹的巫师,眉头紧皱。 现在信息太少,推断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不管怎么样,现在最重要的事是逃出去。 他本来想尽快离开这座城市,然而城市已经完全戒严,不许任何人进出,谢依身无分文,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每天去偷点面包,白面包是只有贵族才能享用的精细食物,谢依只能弄到一些黑面包。 为了不引起那些士兵的警惕,谢依完全不敢弄出大动作,白面包平白无故的消失了,一定会引来士兵的警惕,所以谢依只敢偷拿一两个廉价的黑面包,就着酸啤酒勉强咽下去。 这种生活太苦了,娇生惯养的地球人过了几天就遭不住了,一等城门恢复开放,谢依就扔掉只勉强啃了几口的黑面包,迫不及待地要出去。 尽管城门还贴着谢依的画像,并且士兵对每个想要出去的人严格检查,谢依也不怕。 他根本不担心检查,隐形术可以维持半个小时的时间,只要他足够小心,他就可以在士兵的眼皮子底下离开,完全不害怕。 然而当他走到城门口,他才发现了一个对他非常不利的消息。 ——城门处的地面上全部铺上了阻魔金炼制的金属板。 想要出去,就得从金属板上踏过去,然而一踏上去,谢依的隐形术就会立刻失效,士兵还拿着他的画像一个一个检查,他这样贸然出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该怎么办? · 距离城门开放已经三天了,逃跑的巫师始终没有抓到。 那几个乡巴佬挨了十鞭之后哭哭啼啼地回去了,但是士兵们还是没有放下警惕,一丝不苟地拿着巫师的画像对所有想要出城的人进行检查。 “下一个。” 示意面前的人通过检查之后,士兵把目光投向了下一个人。 这是一位女士,穿着简单的长裙,纤细的腰绷的紧紧的,从露出的白皙双手来看,这一定是一位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 然而她既没有坐在马车上,身边也没有佣人陪伴,身上还穿着这么简陋的衣物,或许是离家出走? 士兵心思转过,不过他不管这些,拿着画像说:“女士,请把面纱摘下来。” 一道细弱的声音从面纱下传来:“你看不出我是个女人吗?” 士兵:“对不起,女士,我得履行我的职责。” 看不到脸,他是不会放人的,哪怕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的确是一位女性。 两人僵持了一会,最终,少女屈服了,她伸手摘下面纱,露出一张漂亮的无可比拟的面容。 她双颊绯红,似乎因为士兵的无礼感到生气,长长的睫毛飞快地眨了两下,随后低低地垂了下去,如同石榴一样鲜红的双唇轻轻阖动了几下,声音依旧是细细弱弱的:“现在可以了吗?” 士兵从呆愣中回过神来,满脸通红,说话都结巴了:“……可,可以了,女士,请,请慢走。” 少女谢依重新戴上面纱,狂跳的心脏渐渐平静下来。 然而,就在他即将跨出城门的那一刻,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站住。” 这声音带着不容违抗的强势,紧接着,那人下了马,大步流星地朝谢依走过来。 谢依吓得浑身僵硬,然而还是要强作镇定。 塞希图斯走到了他的面前。 眼前的塞希图斯显然比他熟悉的塞希图斯更加成熟,然而还比兰洛克年轻一些。 他的身上混杂着谢依熟悉的那个塞希图斯和兰洛克的气质,就好像是原来的塞希图斯和兰洛克融合而成。 他挟着一身的威严和从鲜血踏出的煞气,站在谢依的面前。 谢依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是不是被认出来了? 他紧张地想着,开始迅速思考对策。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塞希图斯微笑着说。他摘下了谢依的面纱,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来。 原本熙熙攘攘,十分喧闹的城门现在安静地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塞希图斯的身上。 “这张脸,这种皮肤……身上却穿着这么普通,这么破烂的衣服。” 塞希图斯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谢依,谢依差点和他动手,不过好在强行忍住了。 “哦,从你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你知道我,不过你好像不太喜欢我……” 塞希图斯哼笑着,“让我来猜猜看,亲爱的小姐,你出身于某个高贵的家族,结果有一天,突然有人告诉你们,你们一家需要坐着囚车到王宫去,然后你的家人就让你逃了出来,是不是?” 被捏住下巴的少女撇开头,似乎被戳到了伤心处,但声音还是十分细弱,“……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统治着将近一整片大陆的皇帝微笑起来:“我只是想提醒你,你是属于我的,而你现在被我抓到了。” “当个聪明人,我亲爱的,跟我过来。” 尽管所有人都能看清少女脸上的不情愿,但她还是不得不服从了皇帝的命令。 皇帝翻身上马,随后朝下方伸出手:“当个乖女孩,把手给我。” 第80章 各怀鬼胎 谢依犹豫了一下, 妥协地伸了手。 现在情况不明,既然塞希图斯没有发现他的身份,他不如将错就错,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先在塞希图斯身边待着, 找到机会再逃跑。 他伸出手,塞希图斯立刻攥紧了他的手腕, 俯下身一拽, 环着谢依的腰,把他带到了马背上。 风刮得急,塞希图斯的身后的红绒披风翻卷起来, 他松开缰绳,一手环着谢依的腰,另一只手利落地解开披风, 手腕一甩, 覆在身后的披风就利落的卷到了谢依的面前。 天鹅绒质地的披风带着从塞希图斯脊背上的余温,将谢依整个人裹住了。 他自肩膀以下都被裹在这条宽大的像毯子一样的红披风里,像一个染了色的红春卷。 谢依的双手也被包在披风里, 下一秒,塞希图斯的手臂就绕了上来, 他指节修长的五指牢牢地攥着谢依的腰。 很用力,谢依差点有些喘不过气。 人在屋檐下,最好低头,何况谢依对自己的伪音不算太有信心, 生怕被识破。 塞希图斯轻夹马腹, 回到了士兵的包围圈中。 经过城门时,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检查行人来往的士兵, 微笑着点头赞许道:“你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非常激动地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塞希图斯于是赏赐给他一袋黄金,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 谢依现在坐在马上,视野广阔,他扫了一圈围拢在周围的人,他们对塞希图斯这个皇帝显然都很爱戴和敬慕,尤其是那些士兵,激动的脸都红了。 ……看样子在这里,塞希图斯这个皇帝当得还挺成功的。 皇帝亲自莅临这座城市,城市的市长立刻让出了他的宅邸用于招待塞希图斯。 下马的时候,谢依很紧张。 他很怕塞希图斯发现他其实是个男的。 塞希图斯自己先下了马,站在原地用双手围着谢依的腰,掐着腰把人抱下来放在了地上。 谢依刚想解开自己身上的红色披风,塞希图斯就先一步这样做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亲昵地把披风抖开,为谢依披上。 谢依全程紧张,又感到莫名的羞耻。 进了市长宅邸之后,市长为了讨好皇帝,叫来了七八个侍女,请谢依去洗漱换衣。 谢依哪里敢去,他这一去,真实性别不就曝光了吗? 还没等他开口,塞希图斯先一步否决了,“让她自己去。” 谢依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唔,我可不是故意慢待您的,没办法,有些事情很难说清楚。” 塞希图斯神秘地微笑着,抿着薄嘴唇,接了一句:“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呢?” 谢依认为这是一个陷阱,根据他了解的贵族名单,选了个姓氏,然后剽窃了一位女巫的名字,说他叫丽莎·安特卡。 “很好。”不知道为什么,塞希图斯突然笑了起来,显出乐不可支的样子,他的目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把谢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去吧,亲爱的安特卡小姐,我在这里等着您。” 他在“安特卡小姐”这个词组上落了重音,谢依顿时紧张起来。 然而塞希图斯却没再多说什么,轻轻地挥了挥带着白色手套的右手,微微欠身,“请吧,我希望等一会能够看到一位光彩照人的贵族小姐。” 谢依于是去洗漱。 东躲西藏这么多天,他终于安生的洗了一个热水澡。 不知道是不是塞希图斯额外吩咐了什么,偌大的浴室里外空无一人,到处都一片寂静,谢依谨慎地裹上厚厚的吸水毯。一旁的更衣室里也空无一人,只是摆放着一整套长裙。 衣裙首饰搭配成套,整齐地挂着。 内裙,外裙,手套,鞋子,甚至还有白色的丝袜。 谢依:“……” 塞希图斯,我真是谢谢你了。 谢依看着这些糟心的东西,猛然生出了一股立刻逃跑的想法。 然而他终究还是理智的,进行了一番激烈的自我斗争之后,他最终还是咬着牙换上了那一整套衣服。 衣服非常合身,不管是裙子的腰围还是鞋子的尺码,都完全对的上,非常合适。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套衣服还搭配着一条柔软的缎带,用来系在脖子上。 刚好可以遮挡谢依的喉结。 谢依想认为这是一个巧合,但他的直觉告诉他,事情没这么简单。 换好衣服之后,他硬着头皮出去。 临出门前,他在落地水晶镜里看了一眼自己。 镜子里的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修长纤细的贵族少女,和巫师搭不上半点关系。 谢依:“……” 不愿面对。 “啊,您来啦,我正等着您呢。” 塞希图斯的语气依旧听不出什么来,他似乎一直在外面等着,一见到谢依出来,他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礼貌的欠了欠身,语气无可挑剔:“安特卡小姐。” 他的手里松松地拿着一沓文书,“来。” 谢依跟着他走到了书桌前。 “您知道您之前的处境很危险吗?” 塞希图斯大大方方地把手里的文件展示出来,示意谢依拿起来看。 谢依一目十行地扫过了那些文件,发现上面写的都是关于巫师——也就是他自己——的情报。 例如什么巫师现在还藏匿在城市里没有被抓到,或者是巫师在囚车上逃跑了啊之类的。 “您害怕巫师吗?” “……害怕。” “啊,那么看来我们真有共同点。”塞希图斯示意谢依坐下,“您知道吗,我年少的时候,曾经被一个巫师折磨了半年之久。” 明明说的是自己的悲惨过去,塞希图斯却像是饶有兴趣似地,描述完巫师的暴行之后,他话锋一转,“如果让我抓到了他,我保证他的下场一定不会有多好,我会请他到我的刑房里做做客。” 塞希图斯微笑着向谢依科普了几个简单的刑具,谢依听得头皮发麻。 “真对不起,我吓着您了吧?真抱歉,不过您不必害怕,安特卡小姐,您可不是巫师,所以您是永远也不会见到刑房的。” 谢依回了他一个虚假的微笑。 “唔,巫师一定还在城市里,我猜他说不定就藏在我最料想不到的地方,他可真像一条鱼,滑不溜手,尽管有了阻魔金链,但还是叫人担心,假如让我捉住了他,我一定要用最沉的镣铐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谢依一言不发,心里已经把塞希图斯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顺带诅咒了原身。 ——别人留下的烂摊子,现在却要他去收拾。 “你说……” 塞希图斯突然靠近了谢依,笑吟吟地询问:“他会不会现在就藏在我身边呢?嗯……传说巫师们都很善于伪装,你觉得呢?安特卡小姐?” “尤其是这位,我亲自绘制的他的画像,我知道他长得非常漂亮,也许他换上了一条裙子,我就认不出他来了,真叫人烦恼。” 谢依感觉不对。 塞希图斯这几乎都算是在明示了,明晃晃地告诉谢依,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不过我就是不揭穿你。 ……他到底想做什么? 由于之前和塞希图斯经历的那些事,现在谢依尽管觉得有些危险,但不会像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一样,竖起一身的刺,像个小刺猬一样急不可耐地要干些什么。 他摸不准塞希图斯的意思。 塞希图斯已经认出了他,却没有对他做出什么,或许他有别的打算,但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可以交涉的,如果谢依和他摊牌,说他不是原来的那个巫师,按照原来的经历来看,塞希图斯是不会对他动手的。 谢依想要摊牌,“我……” “我真希望现在就抓住他,他折磨了我那么久,我的怒气需要一个发泄的地方,或许这就是人的劣根性吧,假如有一个和巫师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告诉我,其实他不是巫师,我也会对他动手的。希望我不要遇到这种人,否则我真为他感到悲哀。” 谢依:“……” 他的唇角轻微的扭曲了一下,差点没忍住揪着塞希图斯问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这场戏还是得继续演下去。 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您生气了吗?我惹着您了?哎呀,真对不起,原谅我吧。” 塞希图斯说:“我想您一定是在因为您的家人而对我生气吧?安特卡家族,我还有一点印象,我回去就放了他们,让您和您的家人团聚。” 谢依听出了他隐晦的威胁。 “……我没有生气。” “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可是您为什么皱眉呢?” “我在害怕呀,先前不是说过,我害怕巫师吗,巫师现在就在城市里,还没有被找到,我很担心。” “原来是这样,不过不要紧,我想我有办法消除您的恐惧。” 塞希图斯穿上外衣,站了起来,“我曾经看过一句话,并且我认为相当有道理,战胜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直面它,尽管现在我们没法儿直接看到巫师,不过他的住所还在。” “您和我都害怕巫师,既然如此,我们就一起到他的住处去看看,说不定等到了之后,我们就不感到害怕了呢?” 谢依听着塞希图斯扯鬼话,陪着他演:“不愧是陛下,您想的很周到。” “谢谢,我们都该坚强一点。” 两人心思各异,表面上却都一片和谐。 塞希图斯曲起手臂,谢依顺从地搭了上去,亲亲热热地往外走。 一个统治了整片大陆的皇帝,一个巫师的首领,两人手挽着手,各怀鬼胎,打算去看看巫师的住处,好“战胜恐惧”。 第81章 巫师专门挖别人的心 国王出巡, 身边当然少不了护卫的士兵。 塞希图斯跨上马,他穿上了一件白金色的,前襟有两排纽扣的大外衣, 袖口紧紧地绷着他的手腕,手掌上的白色手套和他的十指严丝合缝地扣着,样子又体面,又威严。 他头上的金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顶端镶嵌的宝石折射出七彩的光,塞希图斯骑在马背上,脊背挺直,像一杆标枪。他低下好看的脸, 再一次朝谢依伸出手。 护卫在他们四周的士兵们面无表情, 对眼前一幕视若无睹。 谢依侧坐在马上, 不可避免地依偎在塞希图斯的怀里, 他拽着塞希图斯的衣襟, “实际上, 我会骑马。” “是吗?” 塞希图斯腾出一只手来扣住谢依的腰,“走吧。”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巫师居住的地方。 那是一幢简单的木屋, 里面凌乱地摆放着书籍和药剂,一切都和巫师被抓走之前一样, 尽管村民们很愿意搜刮巫师的财产,但他们却摄于巫师的威名,担心沾上摆脱不掉的诅咒,所以都没敢动。 嘴上说着对巫师深感害怕的塞希图斯让卫兵们在屋外等着,自己挟着谢依往木屋里走去。 “或许可以从这里面找到一些我需要的东西。”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翻弄着巫师的书架, 谢依环视了一周, 抬步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他刚刚迈步, 手腕就被人紧紧抓住了,力道很大,攥得很紧。 “你要去哪里?” 原本一心翻弄书架的塞希图斯阴沉地说,在木屋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被衬得很苍白,好看的薄嘴唇动了动,似乎说了些什么,可惜语句是无声的,谢依没能听到。 他大跨步走到谢依面前,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同样攥得很紧。 他深蓝色的眼睛眨了眨,暗色的瞳孔变成了两道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面映着谢依的人形小像。 塞希图斯沉着地重复了一遍他的问题:“你要去哪里?” 他浅金色的睫毛很长,像细细密密的触须,不安地眨动着,暴露了他的焦躁。 “不去哪里。” 谢依看着他,他头一次觉得塞希图斯的脸像鲜奶油一样白,很想尝尝味道。 一股心思在他的头脑里蠢蠢欲动: 要不然就不走了吧,等一切结束之后,留下? 然而片刻之后他清醒过来,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荒谬绝伦。 回家多好,他不要留下。 他说:“我去另一个房间看看。” “是吗?”塞希图斯变脸比翻书还快,他微笑起来,语气也温和了:“我也好奇,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他们并肩往门处走,门不大,容不下两个人并肩而行,塞希图斯一直以来试图展现的绅士风度不见了,他先跨进去,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攥着谢依的手腕。 谢依随后进来。 这里是巫师的卧室,到处摆着魔法植物和炼金材料,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当做地毯。 塞希图斯却不再无目的地翻找,他目标明确地直直往窗前的书桌走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羊皮卷。 他一颠手腕,羊皮卷像手帕似地展开了,上面一连串写着所有巫师的名字。 “运气真好。”他假惺惺地说:“我找到了巫师的名单,这下我就更有把握了。” 谢依瞟一眼名单,那上面的名字和他记忆中的分毫不差,只是他认得出上面的笔迹,锋锐凌厉,属于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明摆着把他当傻子糊弄。 连装都不装了。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既假装认不出自己,又处处泄露出各种疑点,比方说巫师的名单,这是只有兰洛克才知道的。 塞希图斯的演技不差,如果他真的想要伪装,决不会这么拙劣。 一边假装不认识巫师,口口声声说要是抓到了就要给巫师好看;一边处处泄露细节,表明他不仅认得巫师,还了解细情。 古古怪怪的,塞希图斯要干什么? “我要把巫师都抓起来,绑在广场的火刑柱上烧了。” 塞希图斯放下羊皮卷,转过头盯着谢依,一字一句地说:“你可能不知道,有时候,巫师随心所欲的抓人送给他们的首领,好讨得他们首领的欢心。” “非常大胆,十分过分。” ……这是原来的塞希图斯的经历,按理来说现在这个塞希图斯是不可能知道的。 谢依睁大眼睛,“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应了一声,又若无其事了,“看来您对我有所改观,既然这样,我们何不互相称呼名字呢?谢依?” 谢依的心脏急促跳动了几下,“我的名字叫丽莎·安特卡。” “是吗?” 塞希图斯咄咄逼人的低下头来,“我想怎么称呼你就怎么称呼你。” 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呼吸急促起来,手攥得更紧,“不,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说完这句没头没脑地话之后,塞希图斯就从上衣内袋里拿出一条金色的项链,做工精致,非常漂亮。 “看着我。” 塞希图斯厉声道:“告诉我,你会走吗?” 谢依仰起头,尽管心里诸多猜测,面上还是很冷静:“我走吗,我身无分文,我能去哪里?在你身边我可以过得很好,到外面去就要风餐露宿了,我不和自己过不去。” 塞希图斯冷冷地笑了一下,“说得真好,我很想相信你。不过,戴项链吧,我来给你戴。” 谢依全身肌肉紧绷,他能猜出塞希图斯手里的项链一定不是什么普通的项链,最有可能的是,它是由阻魔金链铸造的。 要跑吗? 他可以用昏迷咒弄晕塞希图斯,然后用隐形咒语从卫兵的眼皮子底下离开。 然后再用一些材料伪装自己的面容,离开这座城市? 走不走? 他的理智说决不能把自己的安危寄托在塞希图斯的身上,如果塞希图斯有心想做些什么,他这样放弃自己的力量,后果不堪设想。 然而他终究不是个机器人,他的情感跳出来和理智作对:塞希图斯明显情况不对,我难道要再伤害他吗?当初他在空间夹缝里是怎么对我的? 两种思绪在谢依的大脑中拉扯,他的肌肉渐渐放松,没有动,只是说:“我不喜欢戴项链。” “我当然知道。” 塞希图斯说:“但我喜欢你戴,低一下头,亲爱的,我要扣锁了。” 和谢依猜的一模一样,这果然是锁魔金链制作成的项链。 项链不可能凭空变出来,按照这个时代的锻造业推断,至少也要一个月。 提前准备好的项链,提前放进巫师房间的名单。 眼前这个塞希图斯拥有兰洛克和原先的塞希图斯的记忆,然而他现在的做法是为什么? “巫师们令人厌恶。”塞希图斯扣完锁,仿佛心平气和了些,“曾经有一位巫师要去够一扇高高的门,但他不够高,够不到。这令人安心,然而没多久,其他巫师甘愿垒成阶梯,一级一级的送他上去,什么都还反应不过来,门就开了,他也走了,临行前留下一封信,说要友好道别。” 说到这里,塞希图斯阴沉地冷笑起来:“真不错,你知道吗,巫师专门挖别人的心,挖完了,以为还可以照原样放回去,之后就万事大吉,觉得那颗心和没被挖出去的时候一样好。那样狠,真叫人发抖,让人害怕。” 谢依沉默着。 塞希图斯捧着他的脸,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怎么了,对我这张脸还满意吗?” “阶梯能够垒的很高,不过人是不会飞的,所以我想,把阶梯都烧了,天上那扇高高的门,或许就永远打不开了,你觉得呢?” 第82章 于是血色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星期六, 风平浪静的一天。 实话说,塞希图斯从前是非常厌恶“风平浪静”这个词的,他喜爱混乱, 血腥,最享受的音乐也不是吟游诗人的鲁特琴,而是从敌人的喉咙中发出的绝望哀嚎。 他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既枯燥又无趣, 别人的幸福就显得那样刺眼。和他无关的人,他不会去干涉,但假若是他的敌人,他就绝对不肯手下留情。 巫师曾经和他就孩童天性这件事讨论过, 他说每个孩子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 之所以会长成不同的大人, 那是因为他们的父母所用的彩笔不同, 在上面绘的画作不一样, 有的精心下笔, 有的乱涂一气,孩子就这样长成了各不相同的大人。 “是吗?”那是一个暖融融的下午, 塞希图斯记得自己是这样回答巫师的:“那我觉得我是一张被剪碎的白纸,甚至没人愿意在上面乱涂乱画, 只是拿把剪刀剪碎了。” “碎片一样的白纸,散落在地上被人踩踏,和污泥融为一体。”他这样说,初衷也不是为了博取同情,只是实话实说:“这就是我。” 巫师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笑了笑, 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 塞希图斯能看到上面金色的细细绒毛,他的手动了动,轻描淡写地说:“没关系,我是医生,医生是胶水,刚好能把你粘好,让你重新变成一张纸,虽然不会像原来一样好。” 他相信了。 彻底消除天空女神这个障碍之后,塞希图斯突然有了一种无所事事的空虚,他想见血。 不过巫师在,所以他就把这念头打消了。 他和谢依都各自有自己的职责,谢依要照管那一群惹人厌的巫师,还时不时要为普通人的生计操心,塞希图斯不能理解,却也学着去尊重。 至于他自己的职责,随心所欲的当个暴君当然很不错,其他人过的怎么样,他根本不想管,可惜巫师不喜欢,于是他只好学着怎么当个好君主。 他削弱贵族,更改制度,让那些普通人能过得更好一点。 这是巫师对他的期许,尽管他也不知道巫师为什么会对他有这种期许,不过这种事做起来不难,他就去做了。 他需要批改公文,制衡各方势力,有时候觉得不耐烦了,很想提着剑到那些贵族家里做客,顺便帮他们家减少一点人口,不过也只是想想,最后都忍住了。 他本来就是碎纸片,巫师费了很大的努力试着把他粘好,他还是别自己扯碎了。 星期六,阳光很好。 据谢依说,最喜欢的就是星期六和星期天,他抱怨自己原来生活的不好,天天忙碌不堪,是个社畜,陀螺一样团团转,休息不得,塞希图斯听了,面上没什么表示,话里行间却在暗暗拱火:既然不好,就别想着回去了。 巫师惆怅了一会,不再提了。 批改完最后一份公文,塞希图斯放下笔,到花园里去。 花园的中央摆着一套精致的桌椅,上面放着刚刚出炉的糕点和红茶,塞希图斯觉得所有食物的味道和黑面包的味道都差不多,但巫师显然不欣赏黑面包,他是个娇生惯养的地球人,宁愿饿死也不要吃黑面包——巫师的原话。 塞希图斯有点在意地球,不过巫师既然回不去,而且从他的描述里,地球好像也不怎么好,他就不在意了。 他在椅子上坐下,春天的太阳暖融融的,他的心像一颗水果硬糖一样融化了。 很舒服。 而且巫师要来了。 每逢星期六,巫师都会到王宫里做客。 巫师不喜欢他,只肯当他的朋友,说的明明白白,塞希图斯只好认了。当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至少巫师只有他这么一个朋友,其他那些巫师就是一群软体蜗牛,既不能独立行走,也不会讲话,他料想巫师根本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只是出于可怜而不得不照顾一下。 他试探过了,其他巫师都不知道谢依真正的巫师,还一门心思的认为谢依始终如一,就是他们的巫师首领。 塞希图斯就很放心。 远处出现一片黑色的阴影,宽大的翅膀拍打着空气,扇出一道道风,是一只鹰。 巫师过来了。 他从鹰展开的翅膀上走下来,在塞希图斯对面坐下,“下午好。” “下午好。” 他们围桌而坐,谢依看了一眼塞希图斯,这位君主心平气和,面带微笑,情绪比较稳定。 神圣帝王,应该就是这样的。 既威严,又庄重温和。 “如果在地球上,今天是植树节。” 谢依说,他这段时间都在循序渐进的做铺垫,他已经找到了回家的办法,现在就只差告别了。 “再见”这短短的话,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难以说出口。 塞希图斯是他交过的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一个朋友,尽管之前他们有些跨线的举动,但在说开之后,塞希图斯也理解了,他们就以朋友的状态相处了下去。 “什么是植树节?”塞希图斯对巫师提出的一切话题都感兴趣:“种树吗?这也能成为一个节日?” 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一片光秃秃的景色——种树能成为一个节日,必然是因为种树很重要,所以地球上的树一定很少,树很少,水自然就不多,啧啧,看来地球也没有多好。他这里树这么多,巫师一定很喜欢。 心里这样想,不过嘴上不说,“那我们也种树吧,过节。” 谢依:“……” 原本只是随口提了一嘴,并不是真的想要去种树,就算在地球上,他也从来没有在植树节种过树的,原因很简单,植树节不放假。 不过解释也麻烦,种树就种树。 塞希图斯找了两颗樱桃核,在花园里挖了两个坑,把樱桃核扔了进去。 他选定的地盘是花园的正中心,那里种着一大片漂亮名贵的玫瑰花,塞希图斯把占据了土壤的玫瑰连根拔起,随便就扔了,腾出空间来种树。 “塞希图斯·兰洛克。” “怎么了?” 巫师一不高兴,就会叫他的全名,因为现在没有什么塞希图斯和兰洛克之分了,他们很好的融合在了一起,变成了塞希图斯·兰洛克。 “唉,没什么。” 谢依走过去,塞希图斯的白色丝绸手套已经沾了土,很脏,点点的红色从手掌里渗透出来,白色的手套像是长了痘一样,左一点红,右一点红。 玫瑰花的根茎上有刺,塞希图斯却直接动手去拔了。 “手套脱了。”巫师命令道。 统治着一整片大陆的君主俯首帖耳,照做。 塞希图斯的掌心里嵌着花刺,巫师用巫术拔了,又往上面倒了点治愈药水,“你这是自找苦吃,跟你待在一块简直是活受罪。” 巫师咕哝着,把一整瓶治愈药水都倒在塞希图斯的手掌上。 塞希图斯没说话,他表现地像一只听话的小狗。 樱桃核埋在土里,看不见。不过四周的玫瑰花都被拔了,一片光秃秃的很难看,谢依想了想,从储物戒指里拿出植物催长药水,倒在埋着樱桃核的土地上,种子开始迅速的抽芽,生长,很快就长成了两株挺拔的小树。 塞希图斯种植技术不行,两个种子埋在同一个坑里,现在它们缠绕着生长,看上去有点怪。 “我可以吃到自己种的樱桃了。” 塞希图斯说。 谢依:“……你真厉害。” 两个人回到桌边坐下,巫师勒令君王去洗手,否则不许碰茶杯。 春光像烤炉里的火,把一切都晒的松松软软,好像刚出炉的面包那样甜蜜,塞希图斯洗完手,回到谢依面前坐下,“晚上留下过夜么?” “不了。”巫师拒绝:“我回去有事。” 大猫被巫师捡到的时候就已经不小,几年过去之后寿终正寝,塞希图斯得到巫师允许,在大猫马上就要咽气的时候送了一程,动作快速利落,没有让大猫感到一点痛苦。 至于他为什么会知道,那是因为他把一部分意识转移到了大猫的身躯里,自己承受了,感觉还不错,的确没有一点痛苦。 所以他不能再知道巫师在巫师塔里做些什么了。 又这样过了一段时间,谢依越来越经常在塞希图斯面前提起地球,经过仔细观察,对方情绪稳定,应该接受良好。 他有想过要不要把塞希图斯带回地球,然而也只是想想。 在这里,塞希图斯是君主,统治一切,高高在上,到了地球之后,他就变成了一个普通人,不仅是个黑户,还得把自己已经形成的三观硬生生地嵌套在地球的规则里,他会疼得鲜血淋漓。 到了地球之后,塞希图斯学会的一切都不再有任何用处,让他去工作吗?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去替人打工?或者让塞希图斯去创业?他可是最看不起商人了。 还是让他留在家里?谢依很愿意养着塞希图斯,但塞希图斯必定会感到失落,何况谢依也不是什么非常有钱的富翁,他没法为塞希图斯提供顶尖的奢侈生活。 你让一个住惯了奢华王宫的君王去和谢依一起住一个不到一百平方米的小套间? 让他吃外卖?把他留在家里让他做家务? 这太人渣了,谢依做不到。 他清楚他提出来之后,塞希图斯会很愿意和他一起走,但是他不愿意。 只考虑自己的感受,那当然是把塞希图斯带走了好,不过谢依做不出这种事。 可是他却是想要回家的。 在告别这个关卡上,他卡了很久,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最终狠下决心,写了一封告别信。 他走了,留下的这具躯体刚好可以让塞希图斯补全最后的灵魂碎片。 没关系的,他告诉自己,塞希图斯已经改变了很多,或许只是会有点失落,然后就挥别这个朋友,自己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塞希图斯接到告别信的时候,是星期六。 他最期盼的一个日子。 他准备好了精心烘焙的糕点,等着巫师来相见。 然后一个女巫骑着扫帚过来,也不说话,只给了他一封信,旋即就像一阵旋风一样骑着扫把飞走了。 塞希图斯拿着信,很失落。 巫师不来了。 不过好在还有一封信,他打开来看,信纸很厚的一摞,塞希图斯往下看,微笑渐渐凝固了。 巫师写了那么多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剑,刺痛他的心脏。 他说再见,我会思念你的,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谁要当你的朋友?! 塞希图斯想,他恨的掀翻了桌子,开始疯狂的寻找巫师。 然而无果,去抓其他的巫师来,也抓不到,他们像空气一样蒸发了。 就连谢依的巫师塔也不见了。 塞希图斯等了又等,想了又想,最终放了一把火,把这座大陆最奢华的王宫烧成了灰。 统治着一切的君主就坐在书房里,火焰灼热,席卷一切。 他想了一下,割开皮肉,把巫师的信藏了进去。 然后火焰过来了,很痛,不过不算什么。 塞希图斯又想到那个下午,巫师说他是胶水,可以把塞希图斯这堆碎纸片粘起来。 然后这位君王笑了,不太像一个笑。 伟大的神圣帝王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很平静: “你粘好了我,但是你又把我撕碎了,你真古怪,我真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于是血色的火光吞噬了一切。 第83章 当我的皇后 赤色的火焰如毒热的沼泽, 一点一点将塞希图斯尽数吞没。 然而当他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却并不讶异。 他从床榻上坐起来, 蓝色的瞳孔扫过四周,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烈火的灼热还印在他的灵魂上,但他却没有颤栗,若无其事地站了起来,往书房走去。 简单了解了目前的情况之后,他就调动卫兵,吩咐要离开王宫,到一个指定的城市去。 那个城市十分普通, 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只不过是这位君王统治下的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城市,然而没有任何人质疑塞希图斯的命令。 路途不算太近,塞希图斯于是利用旅途中的时间颁布政令,他之前早就做惯了, 现在只不过是重头来过,更加轻车熟路,短短半个月,原先人人惧怕的暴君就成了英明威严的君主。 城市遥遥在望,一切都按部就班,但塞希图斯的心里还有恐惧。 谢依就在那座城市里, 这是上一世谢依亲口告诉他的,据谢依所说, 他差一点就被送到士兵手里了。 “如果那样, 或许我们会更早遇见。” 谢依点头表示同意, 不过又叹了口气, “谁知道呢?我总不能把我的安危交给命运吧?” 那时候塞希图斯轻轻颔首,表示自己同意巫师的看法,但实际上,他心底滑过的恶念没有任何人能够知道: 早知道巫师在那里,而且只差一步就会被士兵送到他手上,他会树立起更高的围墙,安排更严密的防守,让巫师逃无可逃,被命运逼进囚车,成为上天送给他塞希图斯的礼物。 那时候他和巫师相处融洽,这恶念也只不过轻轻闪过,随后就像闪电一样消失了。 然而现在,这股恶念从记忆的最深处缓缓爬出,这一次塞希图斯不准备忽视它。 所以他来了。 计划非常完美,一切安排都很妥当,然而还有一个不可捉摸的变数,那就是巫师。 曾经兰洛克怀着满腔的欣喜去面见巫师时,看到的只是仇人,那抹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么现在呢? 他见到的会是他的谢依,还是那个……巫师? 塞希图斯当然愿意是第一种,可万一是第二种呢? 他快马加鞭,抵达了那座城市。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数之不尽的阻魔金,阻魔金十分稀少,如果不是国王亲自吩咐,士兵们拿不出一整块铺在城门口。 塞希图斯找来城市的地图,将所有的缺口统统堵上,只留下一个看似是出口,实则为诱饵的城门给巫师。 他盘问了那几个抓住过巫师的农民,通过细节判断被他们抓住的不是他的谢依。 塞希图斯的心不断往更深处沉去。 然而他依旧冷静地部署着。 巫师滑不溜手,像一只灵活的猫一样让人寻不到踪迹。 未知。 最后出现的,究竟会是巫师还是他的谢依? 塞希图斯很了解谢依,所以尽管他来了,他大多数时间仍旧如一抹影子一样悄无声息,游走在这座城市里。 他格外注意和谢依身形相仿的青年男子,冷锐的目光如同利刃,期望能找出最微小的破绽。 至于女人,他连一点心思都没放。 谢依多么骄傲啊,他会扮成女人,这对塞希图斯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因此,他理所当然的忽略了。 而这也是他最疏忽的地方。 当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骑着马追去的时候,巫师已经身在城门,只差一步,就能踏出阻魔金的范围。 “站住!” 他喝止道。 他了解谢依的谨慎,然而往前跨出的每一步还是如同走钢丝。 只差一步,就差一步! 谢依如果不管不顾地跑了怎么办? 他心焦恐惧,然而面上不显——那个虚假的英明君主的伪装已经深入骨髓,塞希图斯毫无异样地微笑着,哪怕急切地想要立刻将巫师吞下去,也能摆出一副从容斯文的绅士模样。 “当个聪明人,当个乖女孩” 他这样说。 等谢依终于将手递过来的时候,他的心甚至在颤抖,他把巫师抱上马,仍觉不够安全,于是解下披风为他裹上,他恨不得把巫师攥在手心里,紧紧地捏着,就像握住一只无处可去的鸟。 巫师沐浴的时候,他就那样坐立不安地等候着,哪怕士兵重重包围着这座市长宅邸,他仍旧不能安心,几次想要闯进去确认巫师是否还在,最终却都忍住了。 他不能打草惊蛇,信息的不对等是他最大的优势,他了解谢依,谢依却未必了解他。 所以他漏洞百出地演出,自揭伤疤博取同情,分寸得当的把握着巫师那颗柔软的心,最终给他戴上了准备已久的阻魔金链。 精美的项链搭配着一个无法解开的死扣,塞希图斯将最后一个细小的锁扣严丝合缝地扣起,才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那群巫师是他无法容忍的心腹大患,他一定要将他们绑在广场的火刑柱上烧成灰烬,断绝谢依所有的退路。 “这个名单来的正是时候。” 塞希图斯阴郁的微笑着:“我会把这些小老鼠从阴沟里找出来,然后送他们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塞希图斯。”谢依抿着唇,“别动他们。” “为什么呢?”塞希图斯挑了挑眉,露出无可挑剔的微笑:“您之前不是还声称您恐惧巫师吗?” “我撒谎了。”谢依绝不会让塞希图斯去动巫师们,抬起头直视塞希图斯的眼睛,“别动他们,塞希图斯。” 长长的睫毛像展开并摇动的羽扇,眼珠湿润着,像是躺在白色蚌壳中央的黑色珍珠。 塞希图斯脸上的微笑毫无变化,那微笑就像一张面具一样牢牢地扣在他的脸上。他扯着唇角,嘲弄似的笑了,“太不可思议了,我亲爱的谢依,你是在对我发号施令吗?我想你或许还没有这个资格。” 他用指尖挑起谢依脖颈前的金色项链,“唔,别谈这个了,我们还是心平气和一点吧,把这些不重要的琐事都抛开,今晚我让市长办一场舞会。” 塞希图斯兴致勃勃:“你会跳舞吗?你想不想我教你跳四步舞?” “我不想再打哑谜了。”谢依有点后悔自己让塞希图斯给他套上阻魔金链了,“既然你记得,我就直接了当的告诉你,如果你真的要对他们动手,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了,我会把你当成我的敌……” “谁要当你的朋友!” 塞希图斯下颌紧绷,仿佛咬着自己的心,把曾经深深埋在心底不敢说的话厉声说了出来:“当你的朋友?呵!” 他扯着唇角冷笑出声,忽然手腕一转,宽大的手掌捏住了谢依的后颈,俯下身不容拒绝地吻了下去。 塞希图斯紧紧地搂抱着谢依的腰,力气之大让他喘不过气。他本能的张开唇,想要汲取更多氧气,却正好称了塞希图斯的意,火热的唇舌闯了进来,带着不管不顾的疯狂意味,谢依想合上唇,下颌却被掐着。 缺乏氧气让他本能地开始反抗,失去了巫术之后的巫师完全不是塞希图斯的对手,他们脚步交错,最终倒在了巫师的床榻上。这下可真是一点反抗余地都没有了,塞希图斯居高临下地制住谢依的双手,更加用力的吻他。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个吻才宣告结束,谢依被亲懵了,大脑缺氧,下颌发酸,浑身无力地躺在床沿。 塞希图斯坐在床沿,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给谢依擦拭唇角晶莹的涎水,像没事人一样,又彬彬有礼了:“感觉还好吗?” 谢依喘息着,无暇理会他。 他便伸出手,指尖按压着谢依湿润鲜红的唇,爱不释手地把玩着。 谢依恢复了一点力气,偏头躲开。 塞希图斯没有继续,他的声音很轻柔:“朋友?我倒是愿意当你的朋友,只要你肯让我亲吻你,肯让我把你带上床,我很乐意继续当你的朋友。” 谢依望着他:“我不喜欢你。” 塞希图斯垂下眼,“我知道,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俯下身,咄咄逼人地看过去,“我不在乎,听好了,就算你不喜欢我又怎么样?你现在跑得了吗?” 说完,塞希图斯顿了顿,用手按着鬓角,恍然大悟似地,他的面容藏在阴影里,不怀好意地说:“原来你就是那个我一直在找的巫师呀。” 他假惺惺地又演起戏来了,两只手撑在谢依耳边,低下头,叹息一般地道:“唉,这真可怕,巫师果然擅长伪装,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不如脱了你的裙子吧,这样你就没法骗我了,好不好?” 谢依按住他的手,“别碰我的衣服!” “当然可以。”塞希图斯轻而易举的妥协了,“不过你真的确定吗?现在不肯脱,以后就只能穿裙子了。” 谢依咬着牙:“别碰我!” “这可不行。” 塞希图斯微笑着,突然,他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巫师都是非常可怕的,唉,你不让我动其他巫师,叫我该怎么办呢,不如这样吧,我知道你是巫师首领,你给我当皇后,我就不对那些巫师动手,你说好不好?” 谢依的嘴唇动了动,他只觉得塞希图斯病的不清,然而他束手无策。 “这对我们两都有好处。”见谢依不回答,塞希图斯殷勤地说:“我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双赢,不是吗?” “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谢依冷着脸问。 “嘘。”塞希图斯伸手抚摸着谢依的黑发,温存地低声说:“当我的皇后,还是让他们死?” “两个选择,你总得选一样吧?” 第84章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 尽管塞希图斯给了谢依两个选择,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谢依其实别无选择。 他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塞希图斯的反应太古怪了,一切都像是陷进了迷雾里。 “你觉得我还有的选吗?” 谢依冷冰冰地说,他用手撑着床板,想要坐起来,塞希图斯绅士地扶了他一把。 现在他们两个都坐在床沿了,小腿像藤蔓一样交缠着,一眼望过去,不知情的人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对新婚不久就起了争执的夫妻,因为妻子虽然看上去冷若冰霜, 丈夫却毫不在意,反而很殷勤地讨好着,除了新婚,男人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他们彼此沉默了一会,先开口的是谢依。 “我想知道, 现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抬起头望望塞希图斯,竭力让自己心平气和,他恼恨塞希图斯刚刚的吻,因为他觉得这会动摇他回家的决心。 至于其他的,他对塞希图斯的不正常早就心有准备,所以不是特别介意。 塞希图斯在空间夹缝中的怀抱的余温还在发挥着作用。 “你想从哪里开始了解呢?” 塞希图斯把玩谢依披散在肩上的长发, 温情脉脉地说:“你问的这样没头没尾,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 谢依把自己的头发抢回来, “我是被天空女神传送到这里来的, 在那里, 我和你合作, 清扫天空女神的神殿,然而在最后一座神殿里,祂把我传送到了这里。” 简单的说明了自己的来历之后,他紧紧地盯着塞希图斯的双眼:“但那是那个世界发生的事,在这里,我和你应该没有交集,起码现在没有。” 由于一时心软,失去了巫术作为后盾的谢依不得不使用怀柔手段,他轻声问道:“你为什么会找过来?” 塞希图斯顿了一下,他很斯文地站起来对着谢依鞠了一躬,“好吧,看来我需要来一个自我介绍。” “当时和你一起站在天空女神神殿里的人,正是我呀,你记得吗,我还对着大祭司投了一把剑过去,并邀请他到我的刑房去做客呢。” 他看着谢依皱起的眉头,笑了起来:“怎么,你没有想到我和你一起过来了?” “至于之后的事嘛,很简单。” 塞希图斯又坐回了谢依身边,“我发现自己是大陆的主人,正在通缉你和所有巫师。考虑到我们之间的关系,撤掉了通缉令,三个月之后,你找到了我,像一条准备从水里跳出来的鱼一样小心翼翼。” “我还能怎么办呢?照着你的吩咐和你见了一面,于是我们又达成了共识,之后我们继续合作,铲除天空女神,这一次比之前容易多了,没什么可说的。” 说到这里,塞希图斯便不再继续往下了。 “然后呢?”谢依问。 到此为止,他看不出他和塞希图斯能有什么矛盾,塞希图斯眼看着是恨上他了,之后发生了什么? 塞希图斯听见谢依的问话,猩红的唇弯起来,他笑了,笑得发抖:“之后?之后还有什么可讲的?战胜了恶龙之后,勇者们过上了平静的日子。日子安定下来,你叫我当个好君主,我就听从了,我多么崇拜你,五体投地,俯首帖耳,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料想就算是最忠诚的狗也没有比我更听话了,结果呢,我得到了什么?” 他依旧在笑,“我得到了一封信,唔,我想想,信上写着什么‘我回家了,你自己保重,我会想念你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等等等等,诸如此类的话写满了十张纸。这就是我最后拥有的,我努力了那么久,时时刻刻想着讨你欢心,最终得来的就是这十张写满了抛弃字眼的纸,我多可笑啊,你不觉得吗?” 他瞅了谢依一眼,“怎么啦,好宝贝,你不笑一笑吗?” 谢依没说话,他咬着自己的嘴唇。 塞希图斯也不勉强,他重新恢复了平静,沉静地说:“至于现在,我不是有过一个灵魂碎片在那个红衣神甫的身体里么?他应该告诉了你,只要我死了,这个世界的时间就会往前调,真滑稽,好像我是个什么不可或缺的人物一样。” “让我想想,还有什么缺漏的?啊,对了,我记得你曾经最关心我的灵魂碎片,虽然不知道你现在还在不在乎,不过提前做个交代总是好的,我的灵魂碎片还有两个没有收回来,一个在你的身上,一个在那只猫的身上。” 他蓝色的眼睛垂下了,“猫我带回了王宫,但我想,你不爱那只猫了吧?” 塞希图斯握着谢依的手吻了一下,“走吧,皇后,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目的达到之后,塞希图斯也不多做停留,牵着谢依往外走,把人抱上马,带回了城市。 他回去就吩咐,要市长办一个舞会。 “为了什么?”塞希图斯似笑非笑:“你说呢?你看不出来我是为了讨我的皇后高兴吗?” 市长把目光转到了站在塞希图斯身边,沉默寡言的谢依身上。 以他的眼光看来,这位小姐的容貌的确非常漂亮,然而他之前从未想过她会是未来的皇后。 这位安特卡小姐的父母都已经沦为奴隶,所以他认为,她顶多当个皇帝的情妇,再往上就不够格了。 “我们走吧。” 市长听到皇帝说,他亲昵地揽着安特卡小姐的肩:“我教你跳四步舞,你说好吗?” 谢依没有说话。 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实际上,塞希图斯之前那番话对他的打击相当大,一切都失去了控制,他就像在真空里漂浮着,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而这正是问题所在。 他不会为了塞希图斯而放弃回家,尽管他的家不是那么的好,但那是能让他安心的地方,他回家,关上门,一切的危险就会离他而去,他在那个不足一百平方的小套间里,感受到的是浓浓的安全感,而那正好是他的毕生追求。 除此之外,谢依还有一个最大的缺点,而这也正是他不会和塞希图斯有进展的原因:他对爱情嗤之以鼻。 所以现在一切都像是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他承认他想回家,这在他心中的天平上占了很重的分量,然而塞希图斯在他的心里也并非一无是处。 他也很重,只是比回家轻上那么一点儿。 曾经在课堂上,老师问了一个问题,假如一列火车正在往前开,而它面前有一个岔道,岔道两端的铁轨上都有玩耍的小朋友,一条铁轨是废弃的,只有一个小朋友在那里玩,另一条铁轨是火车正要经过的,而那里足足有七个小朋友。 而他站在一个安全的地方,面前摆着一个控制杆,老师的问题是,他要怎么做? 唯一的答案是不要动,闭上眼睛转身走开,否则你的干涉造成了他人的死亡,等待你的就是牢狱之灾。 老师的用意是告诉他们: 【有时候,你就是没法儿救下所有人,这是事实,必须学着接受。】 老师的问题是一个假设,谢依觉得现在他真的碰到了这个问题,只不过更糟,类比一下可以当做,一个铁轨上站着你的父亲,一个铁轨上站着你的母亲,他们俩总得死掉一个,而你必须做出选择,还要承担后果,比如说去坐牢。 尽管谢依无父无母,但这对他来说依旧不是一个可以轻易做出的选择。 眼下火车还远着,他暂时不想碰面前的控制杆。 “听着。”他对塞希图斯说,“来跳舞吧,不过不要四步舞,要华尔兹。” 塞希图斯惊异地看了谢依一眼,他愣住了,不过很快就选择接受,尽管他不知道华尔兹是什么东西,但他还是接受了,就像他从前接受谢依提出的所有要求一样。 只要谢依不想着离开,他很好讲话。 空旷的房间里没有音乐,四周一片静默,这里没有八音盒,也没有音乐播放器,然而塞希图斯不肯叫乐师进来。 谢依于是念着口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他没学过高级的交谊舞,只记得简单的动作,这是大学体育老师的遗泽,那时候他伸手拥抱空气,机械地做完一套,便算过关。 教塞希图斯跳华尔兹,也不是因为生起了什么浪漫心思,只不过是突然想起,觉得自己既然学了华尔兹,就不能总是拥抱空气,毕竟华尔兹是一种双人舞。 塞希图斯学得很快,他非常聪明,这种简单的动作难不倒他。 两个人没有因为男步女步发生争执,因为谢依学的华尔兹里不分男女,也许是体育老师自己创造的个性版本。 他们安静地跳了一会,谢依旧事重提,他自己也觉得抱歉,因为大煞风景,不过不能不讲。 “我不喜欢你。” 他说给塞希图斯听,也讲给自己听。 “我知道。” 塞希图斯依旧是这样回答,他从来就没有奢望自己能够得到巫师的爱,而且巫师不是第一次对他这样说了,他已经习惯。 “可是那又怎么办呢?” 舞蹈还在继续,两个人都没有停下,塞希图斯和谢依转了一圈,头往后仰,很优雅的样子。 “我也不能把我的心挖出来,然后命令它,快点把这种感情忘掉吧。” “不如这样,如果你真的不想要我的爱,那我把心挖出来,你吃下去,好不好?” 脚步交错,塞希图斯的声音平静无波: “这样就没有我这个人了,那份令人讨厌的爱也不存在了。” 第85章 “我的君王。” 谢依默然无语。 他不相信爱情, 但也并不认为塞希图斯的爱令人讨厌。 他把自己的心捂得死死的,却也对那些敢于捧出心的人有一些敬佩。 心是柔软的,捧出来就不可避免会受伤, 轻轻地划一刀也会很疼。 “不讨厌。” 他本来想保持沉默, 但是最终却出声了, 有点艰难:“只是我们不合适。” 塞希图斯没有出声问什么是合适,在他眼里,这是拒绝的另一种表现形式,只是稍微委婉了一点,但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舞会结束后,塞希图斯带着谢依登上了回王宫的马车。 他自己是骑马赶来的, 马车缀在身后, 迟了好几天才到。 这是一辆极尽奢华的马车, 可以和一个小房间相媲美, 谢依坐在里面,长长的裙子铺了一地。 “我就不能穿点正常的衣服吗?” 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出声要求换衣服了。 “这套衣服不正常吗?”塞希图斯回答他:“一切都是按照制式来的, 你不喜欢?” “我认为,作为一个男人,不喜欢穿女人的裙子很正常。” “唔,好吧。” 塞希图斯终于肯妥协了,不过他提出了另一个条件,“属于皇后的裙子你不喜欢,那你只好穿我的衣服了。” 谢依有点想提出异议,但是最终还是没有。 他穿着属于皇帝的冕服,露面的时候惊呆了一大批人。 塞希图斯轻描淡写地解释:“皇后不喜欢穿裙子, 穿其他的衣服也不合适。” 塞希图斯并不执着于让谢依穿裙子。他只是在追求一种虚假的安全感, 谢依穿着皇后长裙, 那么他的身份就不言自明,所有人都会知道谢依是属于他的。 谢依穿着他的衣服,那就更好,皇帝的冕服,更加引人注目,谢依更是和他脱不了关系。 这种不能宣之于口的隐秘想法是一种小小的心理安慰,却能让塞希图斯感觉很快乐。 回到王宫的第一餐饭是晚餐,谢依走进装潢华丽但无比陌生的餐厅,和塞希图斯相对而坐。厨师端上菜肴,掀开银质的餐盖,露出了下面简单的炒青菜,蒸鱼,炖牛肉,以及其它各种菜色。还有一小木桶蒸白米饭。 面前摆着的餐具也不是银盘刀叉,而是筷勺和碗。 “这些都是你喜欢的。”塞希图斯说,“至少你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拿起筷子,俨然已经很熟练,“之前那个做菜最合你胃口的厨师我还没有找到,不过已经在找了。” 他给谢依盛了一碗饭,恰好是谢依平时最习惯的数量。 饭摆到面前时,谢依低下了头。 他想把自己的心捂得更紧一点,不过还是有光从他的指缝里漏进去了。 挡不住,不知道该怎么挡。 塞希图斯看了他一会,“吃饭吧。” 他一直以来都说的是“用餐”,因为从前没有“饭”,然而现在他已经习惯了用“吃饭”这个词。 谢依没动,直到他发现塞希图斯等着他先动筷,才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 所有的菜色都是按照他的口味来的,尽管有些地方还是不尽如人意,但是在这里能做到这些已经足够好,也足够艰难了。 “我觉得我对你很不好。”谢依说:“我没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 “哦。”塞希图斯心平气和:“你是这么想的?不过我是个可怜虫,所以在我的生命里,就只有你对我最好了,真对不起,我很抱歉。” 因为这句话,塞希图斯在饭后给谢依带上两条阻魔金链制作而成的手链时,谢依没反抗。 反正已经有项链了,多两条手链也不痛不痒。 谢依这样想。 他没了巫力,不能使用巫术,不过这并没有妨碍他思考,谢依坐在书桌前,开始复盘自己的经历。 天空女神有古怪,不过他先把这一点放到一边,从自己的经历开始推演。 按照从塞希图斯那里得到的信息,可以确定的是,当初天空女神将他和塞希图斯一起传送到了这里,之后他和塞希图斯相认,开始一起对付天空女神,达成目的之后,他和塞希图斯成为了“朋友”。然而最后他走了,塞希图斯……自杀,于是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这一切看上去很合理,然而结合原来世界的经历,谢依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神明是不会轻易死亡的,他们就像是一个池塘,信仰是注入池塘里的水,注入池塘里的水越多,池塘的规模就越大,神明的力量也就越强大。断掉了他们的信仰,他们也不会立刻死亡,就像没有活水涌入的池塘不会一眨眼间就干涸一样。 而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神明,那么神明就不会死亡,尽管虚弱,但依旧可以苟延残喘。想要让一个神明死亡,只能让所有人都遗忘祂的名字。 然而这个世界对神明也有限制,那就是,不论多么强大的神明,祂都只能拥有属于祂职能范围之内的权利,其它的能力神明决不会有。 换句话说,就是天空女神尽管强大,但祂只能掌管天气。 祂可以制造干旱,暴雨,但做不到从另一个世界召唤人类,也不能把谢依和塞希图斯传送到另一个平行世界。 由于天空女神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谢依查阅了很多关于神明的资料,这片大陆上,没有任何一个神明是明确拥有时间和空间职能的,因为对普通人来说,那种神明意义不大。 他们最愿意的就是吃个饱饭,想要吃饱饭就要丰收,而恰到好处的天气是丰收必不可少的条件,所以天空女神才会被这么多人信仰,原因无他,实用主义而已。 排除了其他神明和天空女神的合作之后,谢依想起了之前他怎么找也找不到的那个神秘巫师。 时间和空间,巫师痴迷于研究的神秘领域。 他在羊皮纸上画了一个圈,里面打了一个问号。 天空女神的背后必定有一个帮助祂的巫师,那个巫师拥有精深的时空巫术领域的造诣,而且对方的水平还在不断的进步,而谢依不知道他究竟是谁。 那个巫师必须被除掉。 可以说,塞希图斯所有糟糕经历的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巫师,如果不是他,天空女神顶多制造干旱暴雨,给塞希图斯添点障碍,却没有本事给塞希图斯这么大的打击。 撕碎灵魂,置换时空,这些全都是巫师的手段。 现在想想,之前在塞希图斯的视角中他“回家”了,事实也可能并非如此。 总而言之,从一开始的“召唤异界来人”,到之后的“送他到一个平行世界”,再到现在的“把他和塞希图斯一起送到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那个巫师在不断进步,而将来也可能继续进步。 必须把这个躲藏着的巫师找出来,否则等到那个巫师的能力更加精深,天空女神岂不是就拥有了万般手段,永远也不会失败了? 假如等塞希图斯辛辛苦苦,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消灭天空女神的时候,那个巫师直接将塞希图斯传送到一个平行世界里,那还有什么搞头? 谢依思忖着,那个巫师,必须死。 他要把那个巫师找出来,然后杀死他。 或许到时候,他能够从对方那里得到更多关于时空的知识,然后把这个世界恢复成原样。 然后也许他能穿越时空,到塞希图斯年幼丧母的时候,去把他偷出来,送到一个会爱他的正常家庭里。 塞希图斯可以不必再经历那些痛苦,顺风顺水地成为神圣帝王。 没有苦难,没有折磨,没有遗憾,在阳光里长大,也就不会对他给出的这么一点点善意那么执着。 然后他们可以像一对真正的老朋友那样告别,挥手离开对方的人生,自己接着往下走自己的路。 一个世界有一个世界的规则,尽管谢依在这里是一个颇有天赋的巫师,但等到回到地球,地球的规则限制之下,他掌握的一切巫术都会成为没用的东西。 因为地球的规则不允许巫术这种超现实的东西存在,所以他一旦回了家,就会变成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绝不可能再回来了。 否则他根本就不用踌躇如何告别,也不需要捂着自己的心,他完全可以在这里和地球之间穿梭,周一到周五当个普通的地球社畜,星期六星期日到这里来和塞希图斯共度假期,顺便时不时的带对方去感受一下地球的风土人情。 谢依叹了一口气。 塞希图斯的衬衫他穿着显得非常宽松,他的肩撑不起来,身高也不够,穿在对方身上的修身款衬衫在他这里倒像一件卫衣。 捏了捏眉心站起来,他准备把自己的打算有选择的告诉塞希图斯。 将除去他私下打算的其他一切都告诉塞希图斯之后,塞希图斯没有什么反应。 “解开你身上的金链会让我很不安。” 塞希图斯说,时间已经是夜晚,摇曳的烛光映照着他的脸颊,忽明忽暗,倒显得轮廓更加深邃优美。 谢依无言,塞希图斯的不安就是源自于他,他能说什么呢? “这样好不好?”塞希图斯站起来,走到谢依面前,“我们举办一场婚礼,等婚礼之后,我就解开。” 他望着谢依,几乎是恳求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就当圆我一个梦,可以吗?” 谢依没有第一时间答应。 一场婚礼会让他和塞希图斯之间本来就模糊不清的关系更加纠结,然而拒绝吗? ……他说不出拒绝的话。 于是最后,他答应了。 没关系的。 他想,只要他能够从那个巫师手上学到更多东西,就可以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这场婚礼带来的隐患也不会再存在。 所以, “好。” 他这样说。 塞希图斯欣喜万分,又仿佛如履薄冰,不敢置信,他摘下自己的王冠,戴在谢依的头上,低头去吻谢依的额头。 “我的皇后。”他说,又吻了谢依的手,吻了一下又一下: “我的君王。” 第86章 奇迹之子 塞希图斯开始准备一场婚礼。 对他来说, 仿佛这辈子操心过的所有事情都比不上这一场婚礼,他心情愉快,在羊皮纸上列出了很多计划, 又一一推翻。塞希图斯似乎力图把一切都做的完美, 他热烈的期待着, 就好像这是一场真正值得期待的婚礼一样。 说真的,谢依感觉很复杂,也很疑惑。 他不能明白塞希图斯究竟是从哪里捧出这么多的爱意,他的爱像是空气那样无穷无尽,哪怕另一个人完全不会给他任何反馈。他也完全不介意。 就拿谢依来说吧,除非是工作需要, 他从来不会主动向人发自内心的释放善意, 除非对方先表现出友好的意向, 而只要对方表现出一点点不友好, 谢依就会立刻退缩。他能完美应付社交场合,但就是没有朋友。 因为他知道, 只要他在乎的人够少,就没人能惹恼他,也没人能伤害他。 他可以一直心平气和,愉快度日。 谢依在城市里的孤儿院长大,后来也在城市里工作生活,他是个地地道道的都市人,过着快节奏的生活,而且就像其他所有的都市人那样,他非常冷漠。 比如说, 他至今都不知道邻居的名字, 甚至连邻居一家有几口人都弄不清楚, 哪怕他们就居住在对门,但是彼此就是能够默契的把对方的存在当成空气。 他从孤儿院长大,这就注定了他不会对其他人捧出自己的心,饱尝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之后,爱情对他来说只不过就是存在于艺术作品中的一个概念,现实生活中是不存在的。 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愿意奉献出一切去爱别人吗? 谢依敢肯定,没有。 起码他生活着的那个地方没有。 就算有,也轮不到他。 就像中彩票,你每天都能听见有人中奖,但古怪的是那个人永远也不会是你。 当然也有例外,只不过很少。 他没见过,也没兴趣见。爱情虚无缥缈,生活中更多的是凑合着过,组成一个家庭,然后培养下一代。 谢依不稀罕这种感情。 比起感情,一个绝对安全,完全属于他的领域在他心里更重要。 他想回地球,因为他本身一无所有,所以通过打拼赢来的那点属于自己的东西就显得更重要,那是他的房子,他的家,没人能把他从那里面赶走,在他的家里,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会对他大喊大叫,他不用去迎合任何人。 对一个从小就不得不看别人眼色,习惯于迎合别人的孤儿来说,这一点非常重要。 他买来一大堆食物放进冰箱,第二天早上起来去看冰箱的时候,里面的食物依然还在,一点都没少,并且全部属于他。他不用和别人分享同一张床,并且,他居然可以用洗衣机洗衣服,用洗碗机洗碗,不必自己动手,他还可以自己给自己买新衣服,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面对不喜欢的东西,也不用摆笑脸。 他不需要战战兢兢地当个“懂事”的孩子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奇迹,至少对他来说。 所以他想回去,回到他的房子里。 那是他的乌托邦,他的伊甸园,他的奇迹之地。 塞希图斯的热烈的爱有点吓着儿他了,谢依的感觉就像是突然见到了灭绝已久的恐龙,令人不敢置信,但想要说服自己这是幻觉的时候,恐龙那庞大的身躯又让你无法自欺欺人。 习惯于在寒冬独自行走的人,突然有一簇火焰追着你跑,在你身边绕来绕去,那太吓人了。 千万别去碰,最好连看也不要看一眼,否则你要么被烫伤,要么习惯于对方带来的温暖,假如那簇火焰受够了你,不愿意继续围着你转了,你可能会不顾一切的挽留,抛掉尊严,舍去一切,因为冷风已经让你无法忍受了。 准备已久的婚服已经做好,谢依应塞希图斯的要求去试了试,衣服刚好合身,并且是男款,塞希图斯没给他拿一条裙子过来,他觉得很欣慰。 换好衣服之后,两个人站在镜子前打量了一下彼此,婚服和塞希图斯相加,仿佛有了魔力,让谢依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了那个想法:或许可以留下来? 与此同时,一段记忆在他眼中一闪,那是一对夫妻,他的同事,他们因为“相爱”而步入婚姻殿堂,结果没到一年就对彼此厌恶至极,曾经在他们大楼下花坛前花三个小时布置表白蜡烛的男人出了轨,被女人抓着正着,他们发生了剧烈的冲突,很惨烈,谢依知道的很清楚,因为主持那场手术的人刚好是他。 于是他急促跳动的心又放缓了。 “你想不想改动点什么地方?”对着镜子看了一会之后,塞希图斯问谢依。 谢依垂下眼睛,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也不去看塞希图斯,“不,没什么可改的。” 站在这里,穿着婚服,搞得就像他马上就要幸福了一样,然后一起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太可笑了。 幸福从来不是他能够得到的东西,比方说,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像路边任何一个人那样普通,而当他有车有房之后,他就特殊起来,爱慕者也增多,就像他一直以来都很招人喜欢一样,可笑极了。 刨去一切外在,只单单剩下他这么一个人,有谁会在乎他呢? 如果他不是巫师,塞希图斯是否还会继续保持热情,谢依对此持怀疑的态度。 兰洛克在他的心里跳了一下,不过很快谢依就把他按进记忆深处,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塞希图斯看上去很失望,他的唇边的弧度绷直了一下,但很快又弯起来,欲盖弥彰地把眼睛一起弯下,“唔,你对这套衣服很满意?” “无所谓满不满意。”谢依说:“因为我压根儿就不在乎。” 他这样说,话说出口,自己也吓了一跳,他慌慌张张地去找塞希图斯的眼睛,发现那双蓝色的眼睛只是稍微暗淡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对不起。”塞希图斯道歉了:“我太得意忘形了,别生我的气。” 谢依觉得自己应该受到责备,然而又说不出什么来,顿了顿,生硬地说:“腰带换一下,上面的绣花我不喜欢。” 塞希图斯立刻照办,他拿来一个大开本的花纹样式图册,谢依翻了两页,指了一个。 终于等到婚礼这天,阳光明媚,就好像天空女神决定痛改前非,不再给他们俩添堵了一样。然而没过多久,谢依就发现他想得早了,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暗淡下来,好像黑板上被擦去的粉笔画,留下他和塞希图斯两个人,穿着婚服,面面相觑,看看对方,又看看自己,然后发现这场婚礼好像完蛋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隐匿在幕后的天空女神出现了,谢依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的虚弱,而且他很惊奇,因为打游戏的时候,如果一开门就看见了boss,要么证明你玩的是魂系游戏,要么证明游戏开发商的头脑多少有点问题。 然而人生不是游戏,没有既定的规则,所以天空女神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两个准备结婚的人面前,场面很滑稽。 “巫师。”天空女神说,似男似女的声音很有把握:“你应该受够他了吧?” 祂又说了一连串的话,中心思想大概是什么“塞希图斯强迫你,你不恨他吗,现在刚好是报仇的时候,你看看,你的巫力都被阻魔金链锁住了,你不应该手下留情”之类之类的。 同样意思的话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就显得很有煽动力和说服力,塞希图斯就深深认同了祂的话,觉得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谢依对他动手也理所应当,然后用一种不知所措的眼神看向谢依。 谢依突然感觉到一股怒气蒸腾升起,像高压锅喷发出的蒸汽一样,让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忌惮和理智全被喷飞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待在家里,不必再保持冷静和理智,桀骜不驯地看向那团光, “我不需要别人来教我该怎么做事,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刚好我现在非常讨厌你,所以你说什么我都不准备照做。” 对一个神明出言不逊,这是很危险的一件事,谢依理智恢复之后立刻后悔,还没想出补救的办法,塞希图斯就向前跨了一步,挡在了他的面前。 天空女神被这么直白的顶撞弄得气急败坏,然而古怪的是,祂仿佛在忌惮着什么一样,既没有对谢依动手,也没有对塞希图斯动手。祂沉默了一会,然后开了一扇门。 门外的景象谢依很熟悉,那是他的家,白色的客厅和全套的沙发。 “只要你对他动手,现在就能回去。” 谢依的心急促地跳了好几下,不过又慢慢平静了,塞希图斯从他面前退开,一边警惕着那团光,一边看着谢依,好一会,他说:“好吧,看起来你想回地球是合理的。” 他竭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因为他看到的一切都冲击着他的世界观,光可鉴人的地板,柔软的沙发,以及各种他不明白却莫名其妙觉得震撼的东西。 “这个门可以维持一个小时,你有充分的时间考虑。” 天空女神说,“一个小时之后,门就会消失。” 然后那团光就不见了,周围一片虚无,只剩下塞希图斯和他,以及那扇门。 谢依检查过,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空间并不稳定,可能是因为那扇门的原因,这个空间坚持不了多久,一个小时之后它就会自动消解,放他们回到现实世界。 那扇门是真的。 不过谢依并不相信天空女神。 他在原地坐下,看着那扇门,看着里面的家具,他的奇迹之地,他的伊甸园。 塞希图斯也在他身边坐下,他们并肩坐了大约四十分钟,彼此都没有开口讲话。 “你……想回去吗?” 突然,塞希图斯开口了。 谢依往他的方向看过去,居然觉得有点熟悉,塞希图斯做好了被抛弃的准备,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谢依,“你想走,那就走吧。” 然后他轻声说:“我带了匕首来。” 谢依盯着他看了一会,无法置信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他看了一会,塞希图斯在谢依的目光中,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安置自己的手和脚,它们从他身体的一部分变成了四个碍事的东西,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对劲儿。 于是他说:“……快没时间了。” 谢依的眼睛睁的更大了。 他扭头再看了一眼自己的奇迹之地,叹了一口气。 他曾经看过一部电影,里面一个人工智能说过,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是一种奢望。 漫长的人生中,再冷静理智的人也会做些让自己不能理解的蠢事。 “别傻了,婚礼还没结束。”他说,满腹怨气的:“你太讨厌了,我恨你。” 然后他又看了看塞希图斯,凑过去,捧着他的脸,温柔的给了他一个吻。 “回去也没什么好的。”他说:“说不定明天那里就地震,把我的房子震掉了,我抛弃一切回去,结果什么也捞不到。” “你至少是活的,虽然……” 他没说虽然什么,只是又给了塞希图斯一个亲吻。 好吧,他想,没有了奇迹之地,多个奇迹之子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第87章 你在干什么? 就像所有因为一时上头冲动消费的人一样, 谢依几分钟之后找回了他的理智。 他后悔了。 说白了,其实他根本不爱塞希图斯,他对塞希图斯有的只是好感, 又因为对方的无偿付出被感动了一下。 冷静下来了之后, 谢依剖析自己。 他之所以会如此干脆的选择塞希图斯, 那是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天空女神,觉得对方摆出来的糖果里一定藏着陷阱,所以尽管显现出了他的家的影像,他也只是心动一下。 并且,他并不是只有这么一个选择,他还可以靠着自己的能力回家。 他目前已经掌握了大略的空间规则, 只要再多加参悟, 总有一天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回家, 何况还有了那个对时间和空间掌握精深的巫师, 如果他能够从那个巫师那里得到更多关于这方面的知识,他回家就更有把握了。 既然不是唯一的回家机会, 并且那还很有可能是天空女神摆出来的陷阱,谢依就算再心动也会拒绝。 别人的馈赠始终没有自己手中的力量来得安心。 至于塞希图斯。 他只是突然发觉这个人如此的爱着自己,抱着自私的心态想要得到而已,因为现在还不是真正的最终抉择,回家的力量握在他自己的手里。 这段时间谢依被塞希图斯的爱情折磨的够呛,事实上,当有一个人愿意豁出生命来爱你的时候,你如果远离不了,就总会有种歉疚感, 觉得自己好像欠了对方什么一样。 谢依觉得他受够了。 “听着。” 距离出去还有一点时间, 他立刻把自己后悔的事情告诉塞希图斯, “我不会为了你放弃回家。” 他说,非常任性且自我的:“那是我的家,什么也比不上它。” 当塞希图斯因为惊喜而闪闪发亮的眼睛重新暗淡下去之后,谢依又补充道:“不过我不反对和你谈一场恋爱。” “我不爱你,不过你爱我,所以你需要考虑清楚。”谢依说:“我觉得我不会爱上什么人,可能也永远不会爱上你,但是如果最后我觉得你很不错,我离不开你了,我会把你带回去,你到了我的世界之后一定会面临很多困难,不过我不在乎,你听见了吗?” 他想了想,又道:“反正那里是我的主场,你要是做出我不能忍受的事,我就会和你一拍两散,而且我保证你绝对强迫不了我。” 这条件堪称苛刻,任何一个有头脑的人都会拒绝这份提议。 同样是人,并没有谁低谁一等,凭什么要接受这种提议? 然而塞希图斯却笑了,“这才是你,我很放心。” 周围的虚空渐渐消散,他的话也刚好说完:“要不然太好了,反而让我害怕。” 谢依看了他一眼,伸手,“拉我起来。” 塞希图斯照做了。 签了一份这么苛刻的提议,他反而高兴起来。 “还有。”谢依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套衣服代表幸福,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婚礼取消,我还没做好准备和你结婚。” 塞希图斯叹了口气,“好吧。” 一场虚假的婚礼和代表着永久的未来,他非常清楚自己该怎么选,只不过还是有点舍不得。 顶着许多人异样且震惊的目光,塞希图斯宣布婚礼中止,然后他们转弯,回了宫殿。 “把它们摘了。” 谢依伸手,露出了手上的阻魔金链,“摘了。” 塞希图斯这会没那么快响应,他踌躇了一会,说:“能不能……” “我觉得不能。”谢依打断他,“我本来想对你好一点,譬如在最后的时候自己回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你总是拿你的爱来妨碍我,我受够了。” 他不容置疑地说:“解开它们。” 塞希图斯只能照做,谢依看着他,笑了笑,满怀嫉妒的想着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真的有这么多的爱。 塞希图斯明明受了那么多的伤害,为什么还敢把自己的心拿出来呢? 他过的比塞希图斯好的多了,为什么他就不呢? 凭什么他就没有呢?凭什么他就不敢呢? 于是他又生气了,瞪了塞希图斯一眼,“你要为你愚蠢的爱付出代价,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不觉得我应该后悔。” 塞希图斯心情颇佳,“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哪里都很愿意去。” 谢依想了一下,然后说:“那你过来学我的语言,我不想带个哑巴回家。” 于是,非常奇怪的一幕出现了,婚礼取消的那个下午,皇帝没有处理政务,也没有对谁大喊大叫,巫师没有继续推演该怎么对付另一个神秘的巫师,而是磕磕绊绊地教皇帝中文。 他不是个好老师,拿了一本寓言书过来,用中文翻译了一个小故事,照着念了一遍,要求塞希图斯死记硬背,半个小时之后默写。 因为他不是真心想要教,抱着点挑刺找茬的心态,故意为难人。 塞希图斯死记硬背的时候,谢依就在一边看着他,看到塞希图斯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他非常好看,伸手去摸他的脸。 因为他的动作,塞希图斯抬起头来,想看看巫师有没有什么需要,然后他就挨骂了: “你在干什么?当着我的面就开小差?” 他只好再次把头低下去。 谢依坐在旁边,阳光照在塞希图斯的头发上,让塞希图斯金色的发丝像神话传说中的金丝线,他把塞希图斯头上的王冠摘下来,抚摸他的金发。 得了教训的塞希图斯这一次不再抬头,不料巫师还是不满意:“真不错,这才过去多久,我在你眼里就成空气啦?” 这真是一种甜蜜的折磨,塞希图斯抬头,对谢依露出一个微笑。 不是讥笑,冷笑,苦笑,一个真真正正的,微笑。 谢依默不作声了,他踌躇一会,把沙漏拿过来,“你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时间一到,他立刻把写着中文翻译的羊皮纸抽走,顺便把寓言书一起合上了,冷酷无情地道:“开始。” 塞希图斯默写的时候,他就在一边看着。 然后不得不承认,为什么有些人就是主角,因为真的担得起主角这两个字。 塞希图斯默写出来的和谢依写的一字不差,除此之外,他的字还很漂亮,没有写惯了字母文的人初次接触中文时那种歪歪扭扭的笔触。 谢依指了几个字,塞希图斯把意思说了出来。 他挑刺失败,有点不开心。 被挑刺的那个倒霉蛋反而过来哄他,谢依的左脸被亲了一下,他愣了愣,“哼”了一声。 和一般的恋爱流程不同,普通的恋爱过程,一般刚开始的时候,双方都会小心谨慎,尽量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出来,等到渐渐熟悉,感情深厚之后才会表现出缺点。 缺点这种东西,只要有一次疏忽,被对方发现了,下一次就干脆懒得再掩饰了。 谢依正正相反,他一开始的时候就暴露出了自己的缺点:多疑,敏感,喜怒无常。之前他都会费心掩饰,现在完全不管,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他考虑的很清楚,如果塞希图斯不能接受他的缺点,亦或者是觉得受够了,那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 恋爱失败,两个人互相讨厌,等自己走的时候塞希图斯估计会喜极而泣。 他刻薄的想着,把筷子放下,“我要吃鱼。” 塞希图斯把鱼往谢依那里推了推。 谢依蛮横地说:“我要你给我挑刺。” 他很坏,因为这就是他真正的样子,那些冷静理智温和都是装的,或者不得不这样做,因为要应付生活,打从一开始,他就是个坏小孩,只不过在孤儿院里的时候学会要“懂事”,于是一直装模作样。 他没有被人爱过,自己也不想爱别人,然而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人说爱他,他既高兴,又害怕,就显得更坏。 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或者是想让对方更爱自己一点,又或者是想让对方感到害怕,然后把爱收回去。 塞希图斯从没做过这种精细活,他拿起筷子一点点把刺挑了,他挑刺的速度不太快,挑了很久,谢依等他挑完,一下就把鱼肉吃了,既不留给他一点,也没有道谢。 晚饭结束后,他拎着自己的枕头闯进了塞希图斯的卧室,塞希图斯正在换衣服,他也不躲,站在那里看。 塞希图斯利落的把衣服换好,看见谢依扔在他床上的枕头,“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谢依理直气壮地说:“我准备过来这里睡觉,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到那份上,所以只是睡觉。” 他掀开被子往床上一躺,扔给塞希图斯一本书,那本书勉强算是这个世界的童话故事,只不过更血腥点,“念给我听,直到我睡着。” 昏黄的烛光微微摇晃,塞希图斯上了床,在谢依身边坐下,他翻开书,从第一页开始念。 谢依从空间夹缝里的时候就知道,塞希图斯有一把好嗓子,低低地念故事的时候,他的嗓音就显得更好听。 然后他闭上眼,在“勇者把强盗的两条腿都锯了下来,强盗一边惨叫一边流血,血流的非常多,像一条小河”的故事声中,睡着了。 塞希图斯压低了声音又念了一会,直到他确定谢依彻底睡熟,才停下。 他凝视着谢依熟睡的面容,看了一会。 四周一片安静,他能听见谢依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他俯身在谢依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吹熄了蜡烛,也躺下了。 第一次,他开始期盼明天。 第88章 没人教过他,他也学不会 谢依觉得塞希图斯很古怪。 从不稳定的空间夹缝中出来之后的三天, 谢依想尽办法,做了各种各样的坏事。 他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都摊在塞希图斯的面前,准备把塞希图斯吓跑。 塞希图斯爱他,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很难受, 然后他也觉得害怕,因为他还没有准备好和一个人共享自己的人生,多横插一个人带来的变数太大了,尤其是他还发现自己也不是那么无动于衷的时候。 有时候看着塞希图斯对他无比包容的样子,他甚至会短暂地憎恨塞希图斯。这么浓烈的爱, 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想必没过多久就会全部烧完, 到时候塞希图斯就会开始讨厌他,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悲观的预测着未来, 看向塞希图斯的目光也多了些怀疑。 有时候他觉得塞希图斯不是真的, 这周围的一切其实都是他在做梦,或者说,可能他已经疯了, 现在正待在精神病院里,由于太过无聊,自己给自己想象了一个世界, 想象着那个世界里有一个人是如此的爱他,非常好,只不过不是真的。 谢依靠坐在柔软的安乐椅上, 他在壁炉前烤火, 漫无目的地看着燃烧跳跃的火焰, 突然, 他从椅子上下来, 决定把手伸进火里去,他的指尖感觉到热意,随后整个人就被往后扯开了。塞希图斯揽着他的肩膀把他往后拽,惊怒道:“你在干什么?” 谢依瞅了他一眼,慢吞吞地说:“别这么大惊小怪,我就是想碰碰它。” “我假设你知道火焰会把人烧伤?” “我当然知道。”谢依看了塞希图斯一眼,没有把后面半句话说出来。 他没说出口的话是:可是你一直在烧我,你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 但是想了想,他决定不说出来。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的时候,头脑是最清醒的,他会一条一条地列出该怎么应对当前的情况,当然,情况指的是那个神秘巫师和天空女神。 谢依没来由的厌倦了眼前的一切,他不再故意使坏,也不继续找茬了。 他决定还是让自己体面一点,免得等这段感情结束的时候被塞希图斯拿出来嘲笑,于是他开始心平气和地对待塞希图斯,他假设塞希图斯是他的同事,而他们目前要应对的工作是打倒天空女神和神秘巫师。 至于其它的,都得等这项工作结束之后再说。 这样角色代换之后,谢依觉得自己找对了定位,恢复了正常体面的都市人形象。 谢依对待同事一向彬彬有礼,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社交距离,现在他把这一套拿出来对待塞希图斯,塞希图斯一开始没发觉什么变化,几天之后,他回过味儿来了。 “先不要动天空女神的神殿。”谢依说,他夹了一块他最不喜欢的萝卜片吃了。 成年人不应该挑食,谢依在和同事一起用工作餐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掩饰自己,带上完美的假面,他和别人的距离越远,他就觉得越舒服,“就我之前的观察,天空女神似乎不能伤害我们,当然,也或许是不能伤害你,最好是想个办法把躲在祂身后的那个神秘巫师引出来。” 没有等到回应,谢依抬眼奇怪地看着塞希图斯,“你怎么不说话?” “没什么。”塞希图斯回答道,答非所问:“我记得你最不喜欢吃萝卜片?” 谢依耸了耸肩,“但是它有营养。” “那么你的意见呢?”他又把话题转移到了工作上面。 “都听你的。”塞希图斯说:“毕竟我不是巫师。” 谢依理解地点了点头,非常体贴地安慰道:“想要成为巫师只需要有一个强大的灵魂,等到你的灵魂碎片全都回到你的身体里之后,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巫师,并且是相当优秀的巫师。” 这才是他熟悉的社交模式,谢依想,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有可能几天前还很喜欢你的人,发现你身上不仅仅有优点,居然还存在缺点的时候,或者说了一句不对的话,做了不怎么恰当的举动,以及任何一个不对的小细节,就会立刻弃你而去,与此同时还要大发议论,证明他/她是对的,最好还能纠结其他的人一起讨厌你,然后他/她才会心满意足。 他独自长大,身后空无一人,只能自己给自己兜底。他不喜欢被别人批评,或者听到别人用高高在上的口吻说他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应该做什么,他不应该做什么,所以为了自己着想,他觉得自己最好表现的像个完美的机器人,这样就不会有人对他评头论足了。 当然,恶意的眼光还是避免不了,因为世界上就是有一种以他人的痛苦为乐的人,不过总归比较少。 之前他不应该对塞希图斯那样做,因为太不“懂事”了,和他一向对外的形象有了很鲜明的反差,让别人觉得不适应了,或者让他们皱眉头了。 他想象着他的同事知道他之前的做法时候可能会怎样嗤笑他,瞧不起他,讨厌他;又想到塞希图斯把爱情收回去之后会怎样嗤笑他,瞧不起他,讨厌他,他感到一种窒息的痛苦,随后决定让自己“懂事”起来。 他和塞希图斯之间的关系总会结束,不过之前那几天的相处已经满足了他所有对爱情的幻想,这就够了,从现在开始,他要渐渐适应,这样的话,等到这段关系真正结束的时候,他也会保留自己的自尊,体面的告别。 渐渐地,他对塞希图斯的态度渐渐趋近于公事公办,每天什么时候亲吻一下,塞希图斯为他做了什么,他又该怎样回报对方。谢依开始记账,一笔一笔都还给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拥抱了他,让他觉得很快乐,谢依就用一个吻作为回报,塞希图斯想怎样吻他就怎样吻他,他绝不反抗。他计算着塞希图斯的好,每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学着看过的电视剧里的情节,帮塞希图斯整理衣领和腰带。 谢依揣摩着塞希图斯可能会喜欢的事,尽力去做了。 他没法习惯别人对他毫无保留的付出,所以决定两不相欠。 他坐在书房里研究资料,拿起一本新书的时候,发现了里面夹着的一个信封。 打开来一看,是塞希图斯写的,写给他的。 里面是一些很温柔的话,还有一首塞希图斯自己写的诗歌。塞希图斯曾经毕竟是个王子,现在又是一个君王,写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他准备了很久,积攒了无数废稿,最终才有了这么一个颇为满意的。 谢依读完了诗,像被火烫了似地把信纸丢在桌面上,然后瞪着它,他很难过,因为他不会写诗,也没有文学天分,没法儿回报了。 那首诗写得真的很好,谢依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也能看出来,不过他不允许自己再看第二遍,因为他真的没法儿回报,他把信装回信封里,然后重新把信封的口子封好,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打开过它。 谈恋爱就像借钱,如果你没有还钱的能力,最好还是别借。 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很喜欢塞希图斯抱着他,因为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人抱过他,至少他记忆里没有,他得懂事地站在一边,要谦让年纪小的弟弟妹妹,要体谅脾气不好的大人,最好是自己体内有个内循环,不用吃喝拉撒也能好好的活下去,免得让别人操心。 他在塞希图斯的怀里待得舒舒服服,不过有时候会突然像惊弓之鸟一样地跳起来,然后带着枕头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冰凉的被子让他的头脑清醒,可以很放心地睡着。 有时候谢依会生出一种自厌的情绪,他会觉得自己特别讨人厌,并且奇怪于塞希图斯为什么还能忍受的了他,到现在还没把爱收回去,也没有宣称说他受够了,决定和谢依一刀两断,并且把他从王宫里赶出去。 不可否认,这一点让谢依感到高兴,只不过高兴是暂时的,更多的是不知所措,他很愧疚,因为没法回报塞希图斯同等的爱,他甚至不会去爱,因为他爱人的能力被钢筋水泥构建成的城市吞没了,他是一颗城市需要的好螺丝钉,只需要团团转,但他却不是一个人,他是众多人口资源中的其中一点点资源,是众多人口红利中的一点点红利,众多好员工中的其中一个好员工,但他不是人。 他不会爱,没人教过他,他也学不会。 几天之后,塞希图斯主动挑起了话题,旁敲侧击:“你觉得我写的诗怎么样?” 谢依已经把那个信封压在了层层书籍之下,“我没看”,他撒谎着回答。 “为什么?” 塞希图斯问,显出有点忐忑的样子,然后又很温柔的:“我还记得内容,你想我念给你听吗?” “不行。” 谢依说,他打开一本大开本的书,然后把自己的脸藏在后面,声音有点闷:“你不懂,我不会写诗,而那正是问题所在。” 第89章 走失的‘皇后’ 夜晚, 兰洛克帝国,王宫。 确定谢依已经熟睡之后,塞希图斯掀开绸被出了寝殿。 他的动作轻柔无声, 踏着柔软的地毯, 确定谢依还在沉睡之后,他推开门走了出去。 王宫里的房间多如牛毛,塞希图斯推开其中一扇门,开始慢条斯理地穿戴起来。 他换上一整套黑色的衣服,戴上黑色皮质手套, 安静地沿着长廊走去。 值夜的守卫和仆人眼观鼻鼻观心,默契地当做没有看到他们的君王。 随着塞希图斯的一路前行, 原本奢华的景色渐渐变得阴森破败,他推开沉重的铁制大门, 顺着旋转石梯一路往下。 墙上的火炬中阴森的火光扭曲地闪动着, 塞希图斯在一个牢房前停下。 “晚上好。”他彬彬有礼地对着自己的囚犯微笑着,他唇边的弧度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中显得阴森可怖,他的囚犯惊恐地望着他, 仿佛两条可怜的蛆虫,徒劳无力的挣扎着。 没有得到回应,塞希图斯唇边的弧度更深了, 他再一次开口:“亲爱的父亲,母亲,晚上好。” 听到他的称呼, 被绑在刑架上的两个囚犯显得更加害怕, 他们“唔唔”地叫着, 疯狂地摇着头, 仿佛只要这样就可以把面前这个恶魔的存在抹消。 塞希图斯走上前, 带着黑色手套的指尖将堵塞在两个囚犯嘴里的布团拿下,“你们应该知道我是来做什么的。” 他说,语气很温和。 刑架上的两个囚犯的面容虽然被散乱下来的头发遮盖大半,但是如果让达奇王国的旧贵族来认人,他们仍然可以一眼分辨出这两个人的身份。 其中一个是曾经的达奇王国的国王,另一个是曾经的达奇王国的王后。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把刑具一一在面前的木质长桌上排列整齐,原本暗棕色的长桌沾了不知道多少鲜血,已经将近变成黑色的了。 看到桌面上的那些刑具,两个囚犯吓得肝胆欲裂,但牢房中依旧静谧无声,因为他们即使再恐惧,也不敢发出声音。 除非得到面前这个恶魔的允许。 塞希图斯按照次序,拿起了排列在第一个的刑具,步履缓慢地朝着前国王走去。 黑色的手套完全没有影响到塞希图斯手指的灵活度,他熟练地操纵着手上的刑具,鲜血和惨叫一同从面前这位前国王的身上传出,塞希图斯不为所动,直到他一丝不苟的完成自己预设的目标之后,他才停手。 他转身把刑具放回长桌,然后拿起了第二个刑具,唇边挑着笑,向前王后走去。 又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 轮番交替着的惨叫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塞希图斯挑选出来的刑具已经被一一用遍,他才转身站在两位囚犯的面前,脸上是面具般完美的微笑。 “其实我也不愿意这么做。”他说,语气里带着点烦恼,“晚上悄悄地从自己的宫殿溜出来,还要注意不能被皇后发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们都不知道我的皇后警惕性多高。” “他很敏感,而且非常娇气,如果他醒过来发现我不在身边,一定会发脾气的。虽然我很喜欢,但是如果可以,我还是尽量不想让他生气。” 一身黑衣的君王病态地微笑着,他想起了谢依这段时间的表现,手指蠢蠢欲动地弯了弯,他从未如此高兴过,看见面前两个囚犯时,语气也轻了些,“所以让我们速战速决吧,唔……之前说到哪儿了?哦,写诗那一套不管用,我试过了,他不喜欢。” 他叹息一声,望向前国王和前王后,“你们还有什么建议可以提供给我的吗?我需要一点儿新手段讨他欢心。” 一道沙哑的女声抢先开口,“可以……可以试一试在床上讨他高兴……咳咳……” 她的声音因为刚刚过度的惨叫而沙哑刺痛,但此刻却不敢浪费任何时间,忍耐着痛苦,说道:“男人都喜欢身体上的快感,只要让他们高兴了,他们就会很愉悦,同时也会很喜欢你。” 备受折磨的牢狱之灾已经让这位前王后的羞耻心完全丧失殆尽,她沙哑着嗓音传授要点,塞希图斯束手站在一边,洗耳恭听。 随后,老国王的声音也立刻响起,“示弱……示弱可以让他更在意你,男人总会怜惜弱小,太强势了会让他反感……而且要退让,你越退让,他们就越愧疚……” 这对患难夫妻简直是把自己毕生的经验绞尽脑汁地说了出来。 塞希图斯津津有味地听着,虚心受教,然而刑架上的两位囚犯只各自说了一点,之后就闭口不言了。 他们很清楚,如果一下子说的过多,而方法又不管用的话,下一次等待他们的,就是无比残忍痛苦的折磨。 “好吧。” 听完之后,塞希图斯点了点头,“夜安,祝你们有一个美梦,当然,希望你们的方法有用。” 他笑了两声,两个囚犯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 塞希图斯微笑着对着刑架上的两个凄惨可怜的囚犯点头致意,然后转身离开,脚步轻快又迅速。 他的皇后还躺在床榻上,像天使一样纯洁地熟睡着。 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回到他的皇后身边了。 · 谢依被一阵鸟喙啄击窗户的声音吵醒了。 他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 声音是从落地窗传来的,寝宫里非常安静,身侧无人,塞希图斯不知道去了哪里。 谢依心中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无所谓失望,只是好像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他赤脚下床,拉开厚实的天鹅绒窗帘,微弱的月光照亮了黑暗的卧室。 一只乌鸦正在不停的啄击着玻璃窗。 谢依观察了它一会,然后发现在乌鸦的脚上绑着一个什么东西。 他打开窗,让它进来,乌鸦停在谢依伸出的左手上,非常熟练的把脚抬了起来。 谢依解开乌鸦脚上的东西,那是一颗环形水晶一样的东西,他刚刚取下水晶,水晶就立刻在他的手中变形,变成了一封暗黄色的信。 这只可能是一封由巫师送来的信,但是究竟是哪个巫师送来的? 对方为什么会知道他现在正在王宫里? 要知道,在这一次的时间线里,谢依根本没来得及去认识其他巫师,就被塞希图斯抓了个正着。 他满腹疑虑的看向了那只乌鸦,乌鸦倒是一点儿也不客气,正站在果盘边啄葡萄吃。 乌鸦的这种表现多少传达了一些善意,谢依又检查了几次信封,确定没有危险之后才打开它。 展开信纸,谢依的目光凝住了。 ——寄信人是他的……导师? 可是他的导师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谢依没有得到这个世界的巫师的记忆,不能贸然断定,不过这封信上的字迹,的确和他“记忆”中的导师的字迹一模一样。 信上只简单地写了几句话,导师以为他被塞希图斯关在王宫里,询问他能否靠自己的力量出来,如果不能,他会过来把谢依救走。 谢依:“……” 不管这导师是什么情况,显然,他都十分看重他的学徒。 谢依没有这个世界巫师的记忆,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露出马脚。 然而……他思考着,到目前为止,所有的巫师他都见过了,只有他的“导师”,他还没有见过。 这或许是一个突破口。 在谢依得到的记忆中,导师是一个非常神秘的存在。 导师常年穿着一身黑袍,长长的兜帽遮盖住他大半张脸,原身也不敢抬头直视强大的导师,所以在谢依得到的记忆里,导师的面容只是一个黑色的兜帽和一个苍白的下巴。 去还是不去? 谢依考虑良久,决定去。 根据他得到的记忆,原身和导师之间的关系非常冷淡,基本上就是一个给资源给学习资料,另一个默默的学,因为天赋不高,连问题都不怎么敢多问。 想来这个世界他和导师的关系也不会亲密到哪里去,只要谢依注意伪装,很大概率可以蒙混过去。 这个险,值得冒。 他到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信纸下方的空白部分写了回信,表示他能够逃出来,不需要导师救援。 写完回信之后,谢依将信纸折叠起来,放回信封。 信封又变成了一开始环形水晶的样子,乌鸦停下了啄食葡萄的动作,适时飞了过来。 谢依把水晶重新绑在乌鸦的脚上。 乌鸦没有飞走,它跳到桌面上,围着烛台上的宝石吊坠蹦蹦跳跳。 谢依:……原来这送信还不是免费的? 谢依费了点劲儿把那颗宝石弄了下来,乌鸦叼着宝石,振翅飞走了。 谢依关上窗,拉好窗帘。 塞希图斯还没有回来,他点燃了蜡烛,睡意已经全无。 黑暗的卧室里被星星点点的橘色烛光照亮,谢依坐在床头,心平气和地等待着。 之前一直在心里泛滥的古怪涟漪已经全数消失,他安静,耐心地等待着。 塞希图斯很熟悉谢依的睡眠状态,他总会赶着在谢依陷入浅眠状态前回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掐着时间,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将身上充满血腥味的衣服换下,简单而快速地洗了个澡,将地牢里肮脏的气味全数洗去,换好衣服,推开了卧室的门。 宽敞的君王寝殿里不再是一片黑暗,而是亮着点点烛光,谢依正倚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在安静地阅读。 塞希图斯呼吸一滞,脚步踌躇了下来。 “回来了?” 门扉打开的声音引起了谢依的注意,他放下手里的书,平淡地看过去,“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吧。” 没有生气,没有不满,语气非常平淡,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塞希图斯披上谢依最喜欢的那层画皮,沉默地走了进去。 他露出忐忑的表情,准备好的理由已经溢到唇边。 然而谢依什么也没问,他简单地说:“我有件事和你商量。” 塞希图斯隐隐觉得不安,他掀开被子上了床,和谢依坐在一起,温柔地问:“什么事?” “我准备到我的巫师塔一趟。”谢依说,公事公办的口吻:“我的导师刚刚来信,他在问要不要来救我出去。” 塞希图斯牙关紧咬,他紧绷的下颌线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十分隐晦,基本发现不了。 然而他的声音更柔,“怎么?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他死了。” “在之前那个世界,他的确死了。”谢依说,他长及肩头的黑发从耳后滑到脸侧,基本上遮挡住了他的所有表情,“不过这个世界,他还活着。” 塞希图斯看着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的谢依,只想再次给他套上阻魔金链,这一次,要用最沉重的锁链,铸成最华美精致的锁,一层一层地套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连路都走不了。 但是现在还不到最坏的时刻,提前用出最后的计划是一种糟糕的行为。 “我明天去。”谢依平静地说,“不过他以为我是被你抓来的,所以还需要你配合一下。” 塞希图斯竭力把内心深处的恶念压下,轻柔而缓慢地询问:“我该怎么配合?” “我需要你装出愤怒的样子,到处找人。” 谢依说:“别露出马脚,不要让他怀疑。” 塞希图斯垂下眼,盖住眼中的阴鸷,“什么时候回来?” “不知道。” 他深吸口气,“我刚才……” “没关系的。”谢依吹熄了旁边的蜡烛,“睡吧,我明天还要早起。” 塞希图斯沉默无言,谢依已经躺下了,他闭着眼睛,黑色的头发披散在枕上,俨然是一幅要睡觉的样子。 为什么他突然不在意了? 塞希图斯原本做好准备接受谢依的一切反应,实际上,谢依不管是生气,不满,亦或是朝他发脾气,都能让他心情愉悦。 只要谢依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不论谢依做什么,他都只会感到愉悦。 他做好了抚慰的准备,然而等到的却是谢依的平静。 塞希图斯有一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谢依原本朝他慢慢开放的大门,现在又安静无声地关上了。 他又成了那个冷静理智的巫师首领。 第二天起来时,谢依找出了他尘封已久的黑色巫师长袍,袍子被洗的很干净,上面还熏了柑橘味的香薰,穿在身上很舒服。 塞希图斯走过来帮谢依系腰带。 谢依投桃报李,也帮他系了,还多了一个附加服务,帮塞希图斯整理了一下褶皱的领口。 “我该怎么做?” 共进早餐时,塞希图斯问谢依,“你觉得我应该派多少卫兵?” 谢依不太了解,“我也不清楚,按照你觉得适合的情况来吧?” “那就按照追捕皇后的情况来,可以吗?” “低一点吧,要不然白白派了那么多卫兵,不是很浪费?” “不浪费。” 谢依喝了一口汤,“按照你的想法来吧。” 吃完早餐之后,谢依正式启程。 “路上小心。”塞希图斯说,他唇边噙着一抹笑,“千万别被我抓到了啊。” 谢依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对了。”塞希图斯拿出一颗水晶一样的吊坠,“带上这个吧。” 谢依没有多问,仰起脖颈任由塞希图斯为他戴上了。 等巫师离开之后,塞希图斯走进了王宫里的神殿。 神殿里供奉的还是天空女神的神像,天空女神身着长裙,目光悲悯。 塞希图斯走上前,轻轻按动一个开关,原本庄严的女神神像缓缓分成两半,神像是空心的,里面藏着一尊至高之神的神像。 这是前一世的谢依研究出来的方法,可以通过这种方式神不知鬼不觉地窃取女神的信仰之力,而且操作起来极其简单方便,比强行要求臣民更改信仰要简单快捷的多。 他将雕像恢复原样,掀开地毯,站在了正中央的法阵上。 原本独属于神明的力量缓缓流淌进他的身体里。 是的,这才是他没过多纠缠就直接放谢依离开的原因,假如他仍旧是一个普通人,他决不会让谢依离开他半步,然而现在他拥有了力量,因此便能放心大胆一些。 · 塞希图斯派出的卫兵简直多如牛毛,谢依百般躲藏,最终才堪堪到达了原本属于他的巫师塔。 抵达巫师塔大门口的时候,谢依心如擂鼓。 也许是预感到他的到来,巫师塔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巫师学徒出来迎接谢依,谢依甚至能从他的眼中看到浓浓的嫉妒。 “导师在最高层等你。”他简单的说。 谢依迈步走进巫师塔。 原本独属于他的巫师塔现在显得陌生至极,谢依和那位巫师学徒并肩前行,来到了传送装置前,谢依往前迈步,和他一起来的巫师学徒却只是站在原地,盯着谢依。 很明显,一个不受导师看重的学生正在嫉妒另一个深受宠爱的学生。 谢依假装没看见对方的眼神,往水晶装置里输入巫力,紧接着眼前一闪,他就来到了巫师塔的最高层。 原本被他布置的舒适无比的最高层现在显得阴森而陌生,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巫师背对着他站着。 这应该就是他的“导师”了。 谢依揣摩着记忆里原身的举止,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导师?” “回来了?” 导师转过身来,长长的兜帽遮住了脸,只露出半个苍白的下巴,他的声音很冷,“你很讨人喜欢。” 谢依:“……对不起?” 导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兰洛克帝国的君主正在大肆寻找他走失的‘皇后’。” 在原身的记忆中,导师基本不说话,谢依没什么可以参考,谨慎地说:“对不起。” 黑衣导师嗤笑一声,“有什么可对不起的?过来。” 第90章 告状 谢依朝导师走了过去。 他摸不清导师的性格和用意, 在他得到的记忆中,原身和导师基本上没有什么互动,现在一切都需要靠他自己揣摩。 谢依不敢离导师太近, 也不敢离他太远,他能够很清晰的感觉到,导师是一个极其强大的巫师, 比他见过的所有巫师都要强。 他原来还有些沾沾自喜, 认为自己已经足够强大, 但是和现在站在面前的导师相比, 他感觉自己就如一条小溪,而导师是深不可测的大海。 谨慎起见,谢依没有开口说话。 他站在原地,导师没有说话,用目光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随后说:“不错。” 谢依不明白他的意思, 没有继续开口。 “跟我过来。” 导师转身离开,谢依跟了上去,他们走进了一间书房, 书房里的布置谢依还算熟悉。 “出去了这么久, 你的功课不知道有没有退步。”导师在高背椅上坐下,示意谢依站到他面前来,谢依按照要求站了过去。 导师开始提问,并且时不时要求谢依释放一点巫术。 他问的那些问题中有难有易, 根据谢依推断, 原身尽管天赋不行, 但是在理论上的基础应该很扎实, 因为原身一个天赋不出众的学徒, 居然径直跃过若干天赋高强的学徒成为了导师的唯一学生,必定战战兢兢,不敢不好好学。 然而天赋是无法改变的,原身的天赋就是不够,所以原身应该是理论基础强,但是实践不行。 照着这种推测,谢依回答导师问题的时候没有任何隐瞒,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但在被要求释放巫术的时候故意表现的为难,表现的非常弱小。 导师的表情和语气没有丝毫变化,等全部考察完了,他让谢依把手伸过去。 谢依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自己要挨打。 他心下皱眉,面上还是默不作声地把手伸了过去。 不过导师的目的并不是要打骂学生,他用指尖在谢依的掌心里简单地画了一个符文,随即,一股庞大的巫力顺着这个符文涌入了谢依的体内。 导师言简意赅,报了几个巫术的名字,“再试一次。” 谢依这次不敢藏拙,老老实实地再试了一次。 导师的巫力强大无比,在这股巫力的加持下,谢依释放出的那几个巫术比他原来拼尽全力释放出的还要强大好几倍。 “做得很好。” 导师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话锋一转,“到楼下把东西收拾一下,从今天开始搬到这里来住,走廊尽头的那个房间是你的卧室。” 说实话,谢依不想和这个神秘莫测的导师住在一起,免得时时刻刻担心自己露出马脚。不过这种想法不能流露出来,况且,和导师待在一起,也能更方便他观察。 谢依露出一个惊喜又崇拜的表情,抬起眼睛小心翼翼地看向导师:“真……真的可以吗?” “当然。” 可能是被他这种表现取悦了,导师的语气也温和了些,“去吧,然后上来用餐。” 一般来说,巫师塔的最高层是巫师塔主人的私人住所,巫师收下的学生只能住在下一层。 导师收的学生不少,谢依只是其中一个,和其它巫师学徒混居在下一层,尽管说是被导师收成了学生,但除了今天这一次,他也从未上过顶层。 通常都是导师丢一些学习资料和资源给原身,让原身自学,并且原身可以不处理巫师塔里的任何事物,只要学习就行了,不用像其他巫师学徒那样干一些危险的活,看上去似乎很是优待,只不过导师基本不见原身,也从来不指导。 似乎很偏爱,似乎又不怎么偏爱。 谢依没得到这个世界的记忆,只能通过刚刚和导师之间的相处来推测原身和导师的关系。 巫师性格孤僻,对知识尤为看重,但通过刚刚的,导师又是检查功课,又是给巫力,还让他搬到顶楼去一起住,并且之后还要和他共同进餐。 这已经是极其明显的偏爱了,原身和导师之间的关系似乎很不错。 他之后要多加注意。 谢依通过传送装置到了下一层,然后开始发愁,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在哪里。 “啊,让我看看是谁来啦,导师的心肝宝贝。” 一个巫师学徒发现了谢依,立刻阴阳怪气地说:“怎么了,又从导师那里求了什么好东西?” 谢依觉得有点不对劲: 巫师塔主人的威严是不容置疑的,假如原身真的受到了导师的特别宠爱,这些学徒一定不敢这样光明正大地挑衅他,因为这不仅仅是在挑衅他,还是在挑衅导师的权威。 谢依没有说话,他不着痕迹的四处观望,希望能够得到更多信息,好找到自己的房间。 “怎么不说话了?”那个挑衅他的巫师学徒讥笑道:“怎么,被导师看重之后就瞧不起我了?” 巫师学徒中良莠不齐,并不是所有拥有巫术天赋的人都能成为巫师,谢依看着面前这个巫师学徒,显然,这就是不能成为巫师的那一类人。 谢依从他的语言和态度,以及其它巫师学徒事不关己冷漠旁观的情况来推断,原身可能经常被这样嘲讽,并且一定不怎么反抗,逆来顺受。 因为假如原身反抗了,面前这个人就不敢如此盛气凌人。 再怎么说,原身也是唯一一个被导师收为学生的人,只要他稍一反抗,或者搬出导师这面大旗,其他人顶多对他偷偷摸摸下点黑手,不会在明面上这么嚣张。 谢依于是按照原身的性格,忍气吞声,打算从面前这个人身边路过,去找自己的房间。 据他观察,每间房间的门上都有名牌,只要他顺着找下去,就能找到他的房间。 他往前走了两步,眼前一亮,发现了自己的房间,抬脚就往那个方向走,却有人伸手在他背后重重一推,力气极大,谢依被这股力气推得扑摔在地上,掌心和手肘被粗糙的石质砖面猛地一摩擦,蹭掉了皮,火辣辣地疼起来。 推他的那个巫师学徒在身后发出一阵大笑。 他看着摔倒着的谢依,心里快意极了。 他出身于一个贫穷的农民家庭,灾年时抱着必死的想法进入巫师塔,却发现自己居然有巫术天赋,通过万般努力,终于成为了导师众多学徒中的一个。 不过他相信,学徒只是第一步,他迟早会成为导师的学生,然后也像导师那样,成为威风八面的巫师,或许还能继承这座巫师塔呢,反正导师又没有孩子,死后把财产传给学生不是再正常不过了吗? 然而谢依的出现打破了他的美梦,这个天赋逊色他一大截的家伙,居然超过了他成为了导师的学生,虽然导师不怎么看重他,但无偿给予的知识和资源让巫师学徒眼热万分,嫉妒极了。 他们要是想要学习什么知识,必须通过工作去换取,而那些工作要么是照顾危险的魔法植物,要么是饲养危险的怪物,每次都要格外小心,九死一生,积攒好长一段时间才能勉强换取一点知识。 结果这个废物什么都不用做,导师直接就把知识无偿给他学了。 他很想抢了对方的书籍来学习,不过他明白这是大忌,如果他这么干了,绝对会惹怒导师,所以她始终不敢出手。只能欺负欺负,出一口恶气。 好在这个愚蠢的家伙天性懦弱,导师似乎也不怎么管他,任由他被欺负,也不会出面过问。 真是一个没用的东西,总有一天,导师会认识到,只有他才是够资格成为学生的那一个! 谢依心头火起,他很想给那个巫师学徒一点教训,但是又担心行为和原身不符,被戳破,然后引起导师的怀疑。 假如被那个强大的巫师怀疑了,谢依就会陷入绝对的劣势。 所以……不能反击,要忍耐。 他狠狠地在心里骂了几句原身,怎么这么懦弱……哦,不对,原身是欺软怕硬,面对这些强势的巫师学徒他唯唯诺诺,面对无法反抗他的普通人他重拳出击,简直让人不齿! 谢依从地上爬起来,默默地走进房间,把里面的书籍和各种笔记以及各种生活用品收进了空间戒指。 巫师学徒没有跟进去,他一向见好就收,欺负归欺负,却也不敢太过分。 然而没过一会,他看见谢依又出来了,并且往传送装置那里去,而且不是往下,是往上。 上面只有一层,那就是顶层! 他不是刚刚下来吗?怎么又上去? 巫师学徒很想揪着谢依来问清楚,不过他摄于导师的威严,还是不敢。 他愤恨地道:“等你下来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依一肚子火地上了楼,还得掩饰自己的恼火,他深吸口气,到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这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套间,甚至有一个非常漂亮的阳台,阳光顺着阳台照了进来,看上去非常惬意。 然而谢依能够感觉到阳台上的巫力气息。 显然,这不是真的阳光,都是假的,巫术制造出来的,而且非常明显,是刚刚才布置好的。 不过这种以假乱真的巫术谢依还没有学会,他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阅读过的巫术书籍上也没有这方面的知识。 这说明导师的力量非常强,谢依默默地提高了忌惮。 同时,他对原身和导师之间的关系又觉得糊涂了。 这关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学生在下层受了欺负他不闻不问,连管都懒得管,搬到楼上来了之后却还会费心来给学生布置房间? 这也太古怪了。 薛定谔的关系了属于是。 谢依放好了东西,顺着走廊走到餐厅。 不得不说,出了房间之后,氛围立刻变得阴森起来,到处都是看着就让人心里不适的布置,光线也很阴暗。 在这种环境待久了,心理估计都会变得阴暗起来。 餐厅的长桌上,导师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谢依赶紧走了过去,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得到许可之后,才在导师的身边坐下。 傀儡人一盘盘将菜摆到桌面上,都是些牛排,蒸菜之类的食物,和塞希图斯提供的完全不能比,谢依的饮食待遇一下子倒退了几百年。 他等导师开始用餐之后,才伸手去拿刀叉。 十足一个恭恭敬敬的好学生。 突然间,导师握住了他的手,语气阴沉,“这是怎么回事?” 谢依遵循欺软怕硬人设,唯唯诺诺:“……我……我不小心摔了。” “是吗?”导师的声音柔和下来,却并不和善,“别撒谎,我要听实话。” 谢依考虑了一下,决定试探一下导师究竟有多看重原身,好方便他接下来的行动,于是他一秒变脸:“导师,他们欺负我!” 他拿捏着语气,还挽起袖子,让导师看到肘部的擦伤,就像是真的受到了委屈的学生一样找自己信赖的导师告状:“他推我,我才摔倒的!” 第91章 谢小知更鸟 谢依年幼的时候因为身世原因, 受到过班级里一些小霸王的欺负。 他不肯逆来顺受,于是奋起反抗,和那些人狠狠地打了一架, 双方身上都挂了彩,他以一敌多,伤口更多。 学校叫来双方家长, 那些小霸王们身后的家长气势汹汹, 谢依却孤身一人, 承担着那些大人的指责和谩骂。 “没教养!” 过了很久, 院长才急匆匆地赶过来,她二话不说狠狠地打了谢依一巴掌,并且赔笑着向那些家长道歉,“他是个孤儿,不懂事, 请各位原谅。” 谢依那时候年纪还小, 没有学会圆滑,倔强地争辩道:“是他们先欺负我……” “先什么先?”院长打断了他的话:“反省一下你自己,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 就欺负你?” “有娘生没娘教的, 以后迟早蹲监狱!” 从此之后谢依再也没有试图从别人那里争取支持。 这算得上是他第一次告状。 谢依抬起头看向导师,导师被黑色兜帽遮住的面容藏在阴影下,显得模糊不清。 然而立刻的,他站起来, 语气阴冷:“是谁?” 他一点也没有怀疑谢依的话, 也不打算去探究事实真相, 直接就站在了谢依这一边。 这感觉太古怪了, 谢依愣了一下, 然后想起来自己不知道推他的人叫什么名字。 然而导师似乎也不打算问名字,他准备直接一锅端。 “来。” 导师拿出一瓶治愈药剂,挽起谢依的袖口,毫不吝啬地将治愈药剂从手肘那里往下倒。 伤口瞬间就愈合了。 导师的身形高大,比谢依高了将近一个头,他牵着谢依的手腕往外走,像是在牵着一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 谢依顺从地被他牵着,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导师牵着谢依径直到了下一层巫师学徒们聚集的地方。 原本推倒了谢依的那个巫师学徒正气势汹汹地站在传送装置附近,心里怀着嫉妒和不满。 当他看到谢依的身形出现在传送装置前的时候,他立刻狞笑着走过去。 其他的巫师学徒看到了这一幕,但是完全不放在心上,有些甚至还暗暗地在心里期待着事态的发展。 然而下一刻,所有等着看谢依受教训的巫师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因为谢依的背后浮现出了导师的身形。 修长,阴郁,强大,可怖。 这座巫师塔的主人,他们所有人的导师。 而且,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谢依正牵着导师的手。 两个人看上去非常亲密的样子。 气势汹汹地往前走的巫师学徒脸上的狞笑立刻换成了谄媚友好的微笑,“啊,谢依,是你啊,我盼着……哦!”他的眼中闪现出了濡慕崇拜的光芒:“导……导师!” 这变脸的速度,比专业的川剧变脸演员还迅速。 谢依心思转了一下,决定要装就装到底,试一试这个导师的底线在哪里。 于是他也开始表演: 只见被导师牵着走出来的那个巫师学生脸上露出了恐惧的表情,随即就像兔子一样躲在了导师身后,闷闷着声音告状道:“导师,就是他推我!” 听听这话,要是不知道的人,估计还会以为这是一个三岁的小孩正朝着他的家长告状。 迎上去的巫师学徒眼神微微扭曲,瞳孔中闪过怨毒的光芒。 他开口:“导师,其实这是一个误……” 然而一身黑袍的强大巫师并不在乎他的解释,他转身安抚地摸了摸害怕的仿佛惊弓之鸟一样的谢依的头,声音又轻又温柔,带着满满的宠爱:“导师帮你出气。” 随后,黑袍巫师抬头正视着面前的巫师学徒,声音冰冷残忍,“我不记得我给过你们欺负我学生的特权。” 学徒额头上冷汗直冒,惊恐的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他一边害怕,一边在心里咒骂着谢依。 都怪这个懦弱的废物,既然他这么受导师的看重,为什么不提前说出来?明明很受宠爱,却要装成一副可怜虫的样子逆来顺受,然后冷不丁地就冲到导师面前告了状……真是该死的废物,假如他提前透露出导师对他的看重,他根本就不会对他动手。 反正全都是谢依的错! 他看着导师,导师的面容依旧被兜帽遮住,只露出一截苍白的下巴,但线条颇为冷硬。 他的牙齿开始打战。 “你弄伤了我的学生。”巫师阴沉沉地开口,“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对他伸手,嗯?” 学徒脸色煞白,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正在一旁围观的其他巫师也恐惧了起来。 他们非常清楚导师的脾性。 之前有一个学徒惹恼了他,他就是用这种语气,轻描淡写地把那个学徒扔进食人花丛中,让他被活活吃干净的。 谢依从黑袍巫师的身后探出头来,本意是要观察其他巫师学徒的表情,好判断黑袍巫师的脾性,然而这一举动被所有人当成炫耀和示威,巫师学徒们牙关紧咬,怨恨不甘的心绪涌上心头。 接下来的短短几秒钟时间显得恍如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黑袍巫师开口了。 他的声音既冰冷又柔和,带着毒蛇吐信般的语调:“还有你们。” 他并没有直接宣布惩罚,而是把目光转向了其他巫师学徒,“怎么,我的学生被欺负的时候,你们就站在那里看着?是不是还在心里幸灾乐祸呢?” 难以言喻的低沉气压弥漫在这一层,巫师学徒们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 黑袍巫师又沉默了几秒,好似故意折磨他们似地。 终于,他开口下达了宣判: “你弄伤了他的手,就拿你的手来赔偿吧。” 话音刚落,原本坚硬粗糙的石砖地面就冒出了两朵巨大的食人花,它们鲜艳的外表和尖利的锯齿显得骇人极了,一左一右包围了那个巫师学徒。 随后它们张开巨大的口器,腥臭的涎水顺着白森森的尖牙往下滴落,在巫师学徒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分别咬住了他的左臂和右臂。 两朵食人花默契地往后仰,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将巫师学徒的手臂从身体上整个撕扯了下来,鲜血喷涌而出,巫师学徒发出不似人声的凄惨嚎叫。 与之一同响起的,还有两朵食人花不紧不慢地咀嚼人类手臂的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除了黑袍巫师以外的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谢依。 他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住了。 谢依倒是没被吓住,但他心头涌出了些微的后悔之情。 是,他的确讨厌这个推倒了他的巫师学徒,也想出手教训他,但这实在太过严重了。 远远超过了他本应得的惩罚。 只有黑袍巫师不受影响。 他转过身,柔声询问谢依:“还有谁欺负了你?” 剩下的巫师学徒们齐刷刷地看向谢依,眼中带着希冀。 谢依垂下眼睛:“没有了。” “真的吗?” 黑袍导师循循善诱:“不要害怕,导师在这里,没有人敢报复你,因为导师会提前让他们下地狱。” “真的……真的没有了。”谢依踌躇一会,拉住了黑袍导师的袖子:“谢谢导师。” 听完谢依的话,黑袍导师似乎心情大好。 他挥了挥手,语气冷淡中带着几分施舍的意味:“既然如此,我也不对你们做些什么了。” 然而,还没等那些巫师学徒们松口气,就听见黑袍导师补充道:“你们把他抬到最底层去,之后你们也不需要再上来了。” 巫师塔的最底层是那些为了混口饭吃的人居住的地方,他们现在下到了最底层,说明他们这些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甚至连从头开始的机会都没有了! 不过没人敢违抗他的命令,尽管有些巫师学徒百般不愿,但是依旧不敢提出抗议。 很快,这一层楼的巫师学徒全部离开,整层楼变得空荡荡了起来。 不过这并不要紧,因为黑袍导师不缺学徒,总有人前赴后继地想要成为他的学徒,这一层很快又会充满了人。 “回去吧。” 他们回到巫师塔的最上层,安静地吃完了晚餐。 晚餐结束后,谢依被叫到书房,用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导师准备开始辅导他的功课了。 “你对世界的认知是什么样的?” 谢依顿了一会,回忆了一下从巫师的手记中看到的定义,结合了一下自己的认知,回答道:“世界是一个不断分裂的不稳定体,一个世界可能拥有无数个平行世界,因为人的行为充满了不确定性,每一个不同的选择都会衍生出一个新的平行世界。” “很好。”导师赞许地点点头,他让谢依坐下,“你学的很扎实。” 谢依:“谢谢导师。” “那么,你知道这个世界是如何诞生的吗?” 世界如何诞生,这个终极问题没人知道。 尽管在现代他得知,世界,也就是宇宙很可能诞生于一个无穷小的奇点中,但是这个异世界只是一片悬浮在虚空之中的大陆,可能不适应奇点诞生论。 许多巫师也探求过这个问题,但是始终没有人能够得到答案。 谢依于是回答:“对不起导师,我不知道。” “没关系。” 一身黑袍的导师面庞隐匿在兜帽之下,声音是刻意压低的冰冷,他转移了话题,“我注意到,你之前在楼下没有对我说实话。” 谢依没敢说话,他在心里组织语言,导师极强的危险感让他背后汗毛直竖,“导师,我……” “不必解释了。”黑袍导师轻笑一声,“撒谎了就是撒谎了。” “为什么撒谎?嗯,同情他们?”黑袍导师伸手轻轻捏着谢依的下巴,逼他抬起头来,“你被欺负的时候,他们就站在一边看着,或许还有人正在心里快意的笑,你就这样原谅他们了?” 谢依张了张口,但很快把自己的想法咽了下去,直接道歉:“对不起,导师。” “很听话。”黑袍导师放开了钳制着谢依下巴的手,欣慰地说:“知错就改,很好。” “但是……”他的声音轻柔,却不容置疑:“撒谎了就要受到惩罚。” 谢依的心狂跳起来。 他想起了刚刚那个被食人花扯掉手臂的倒霉鬼,喉结上下抖了抖。 然而黑袍导师却又转开了话题,他在桌面上铺开一张羊皮纸,示意谢依看过来。 他拿起一只羽毛笔,沾了沾墨水,漂亮流利的花体字迅速在纸面上排开。 “在一个小镇里,有一只刚刚学飞的知更鸟,它被几个孩子捉住了,他们把这只小知更鸟关进笼子里。夜深人静的时候,可怜的小知更鸟好不容易从笼子的缝隙中逃出来,但它不怎么会飞,莽莽撞撞地冲进黑夜中是非常不明智的,因为在黑暗中,有蛇,有猫,有狐狸,以及其它更多的天敌。” “想知道世界是怎么诞生的吗?” 导师的声音里含着笑意。 写满了字的羊皮纸泛起一圈圈涟漪,随后在正中间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洞。 导师在谢依的背上轻轻推了一把,“去吧,小知更鸟,希望这一次的教训可以让你学会不要再对我撒谎。” 谢依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被黑袍导师推进了那个黑洞里。 他眼前一花,世界天旋地转。 等到他的视野重新稳定下来,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鸟,正站在高高的树枝上。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大约是一只正在准备学飞的知更鸟。 他感觉脖子上有些异样,努力低头一看,是一条银色的链子,是塞希图斯在他临走前给他戴上的,只不过现在上面的水晶不知道去哪了。 这些都是小事,谢依重新把注意力放到自己的身上,不太熟练地挥了挥翅膀,然后差点因为不平衡而一头栽倒下去。 他慌忙收拢翅膀。 灵魂被限制在一只鸟的身体里,被迫受到了鸟类本能的影响。 谢小知更鸟怒气勃发,全身的羽毛炸起来,这还是一只幼鸟,胸前的红斑没有长起,像一只鼓起来的毛线团,叽叽喳喳地大声怒骂该死的导师。 雄性知更鸟对自己的地盘很有占有欲,一遇到入侵者就会愤怒地上前与之搏斗。 一只灰色的麻雀入侵了谢小知更鸟的地盘。 鸟类身体的本能瞬时压过了他人类的理智,他叽叽喳喳地扇动翅膀,像一颗小炮弹一样冲过去,要把这个胆敢入侵他地盘的麻雀赶走。 然而业务不熟练,还没等飞到对手面前,就因为不善飞翔落到了地面上。 他正准备再次起飞,就感觉有什么热乎乎的东西包裹住了他的全身。 谢小知更鸟一个激灵,属于人类的理智回归。 ——他被人类抓了。 这真是糟透了。 才安静了一会的小知更鸟又开始叽叽喳喳地愤怒鸣叫,怒骂着那个把他扔进来的黑袍导师。 “它好活泼哦!” 捉住谢小知更鸟的男孩挠了挠头: “我们把它带回家养吧?它唱歌一定很好听。” 第92章 只会是塞希图斯了 毫无反抗能力的谢小知更鸟就这样被两个人类幼崽带回了家。 他们住在一个简单的小木屋里, 小木屋里只有两张床,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谢依被他们安置在一个巨大的藤条编织而成的漂亮鸟笼里,眯起黑色的豆豆眼观察他们。 两个人类幼崽好像无父无母,把小知更鸟带回家之后就呆呆地蹲在地上玩, 而且也不需要吃饭, 不过在中午的时候, 他们出门了一趟,摘回来一些浆果放进鸟笼里。 红色的浆果又圆又小,谢依用翅膀扒拉了一下它们,肚子适时轰鸣了起来, 低下头开始啄着吃。 夜幕降临,两个既没有喝水, 也没有吃饭的,傻玩了一天的人类幼崽往床上一躺,开始睡觉。 小知更鸟老神在在地待在鸟笼里。 他才不要出去, 先观望观望再说。 那张羊皮纸上写得清清楚楚,外面有蛇,有猫, 有狐狸。 他一只连飞都飞不利索的小鸟,根本干不过它们。 先等等再说。 于是他站在鸟笼中央横杆着的藤条上, 垂下脑袋开始睡觉。 一觉睡醒,天还是黑的,两个人类幼崽依旧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小知更鸟用怀疑的眼光打量了一下四周。 他确信至少过去了几个小时, 然而周围的一切还是没有发生变化。 于是他揣摩着,是不是只有他行动了, 按着羊皮纸上导师写就的情节行动, 周围的环境才会开始发生变化? 如果他不动, 时间就不会前进,一直保持黑夜的状态? 这个猜测倒是很有可能,不过谢依没有贸然下决定。 因为,尽管他的人类理智告诉他,再拖延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不如早点实验。 但是,身为鸟类的本能恐惧让他既渴望离开笼子,又非常害怕离开笼子 ——那可是猫!蛇!还有狐狸啊! 太可怕了,不要出去! 谢小知更鸟就这样在心里反反复复地进行拉锯,直到最终把笼子里的红色浆果全数消耗光,再不行动就要挨饿了,他才开始尝试把自己圆滚滚的鸟类身体往笼子外挤。 这不太容易,等谢依好不容易从笼子里挤出来之后,正准备飞到床边看看那两个熟睡的人类幼崽,冷不丁地就和一双绿幽幽的猫瞳对上了眼睛。 谢小知更鸟:“叽!!!” 他吓得半死,在本能的驱动下疯狂拍打翅膀,试图重新挤回笼子里。 然而无果,实在是挤不进去。 眼看着那只全身上下都覆盖着黑色长毛的猫悄无声息地逐渐逼近,知更鸟扭头一转,冲向了正在睡觉的两个人类幼崽。 有猫啊! 有猫啊有猫啊!那么大那么凶的一只猫! 快醒醒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在两个人类幼崽的枕头边站定,用翅膀扇他们的脸,然而两个人类幼崽一动不动,毫无所觉。 黑猫灵巧地一跳,也上了床榻,伏低身子,缓缓靠近正在狂扇人类幼崽脸颊企图求助的小知更鸟。 谢小知更鸟一回头,看见无声无息朝他过来的猫,吓得羽毛炸起,在房间里到处乱飞。 他的理智在他的大脑里规划好了一条路线,比如说先在窗条上站定,然后通过大门往外飞,最后站在门外大树的枝条上。 那样就暂时安全了。 然而,想是这么想,鸟类的本能却控制不住,只能宛如降智一般地在小木屋里团团转,一边乱窜一边叽叽喳喳地大声叫嚷。 黑猫很有耐心地跟随着,它有着高超的狩猎技巧,最终把瑟瑟发抖的小知更鸟逼到了角落里,随后猛地往前一扑,用两只毛茸茸的前爪和同样毛茸茸的前胸压住了小知更鸟。 小知更鸟胡乱挥舞翅膀乱扇,最后被黑猫用爪子固定住,不得不老实下来。 黑猫抓住小知更鸟之后,并没有急着下手,它甚至非常小心,连爪子都牢牢藏在爪垫里,没有伸出来。 谢依勉强冷静了一点,用他的理智来猜测。 但是他也拿不准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只能尽力压制本能,安静地缩成一团,好观察情况。 黑猫见爪下的知更鸟安静下来,就凑上前,谨慎地嗅了嗅,随后喉咙发出低低的“咕噜咕噜”声。 随后它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白色牙齿,把小知更鸟整只叼了起来,非常小心地注意不要伤害到他,不紧不慢地往门外走去。 黑猫的窝在一个被掏空了的树干里,里面铺着干燥的稻草,它把谢小知更鸟放进它的窝里,随后从稻草底下翻出来一只死老鼠。 谢依还没完全回过神来,就见到一只比他整只鸟还要大好几圈的死老鼠滚了过来。 死老鼠! 他连滚带爬地往后退了几步,几乎贴在树干上。 把老鼠推过来的黑猫好似不明白小知更鸟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大,它好像思考了一会,随后低下头,用尖牙利爪撕开了死老鼠的灰色皮毛,露出了下面嫩嫩的肉。 如此做完一番之后,它朝贴着树干一动不动的小知更鸟看过去,绿幽幽的猫瞳对上了那双黑色的豆豆眼。 无声地催促着:快过来吃呀! 谢小知更鸟:“……” 不了不了,谢谢你猫咪。 见小知更鸟一动不动,黑猫又示范性地撕咬了一口老鼠肉,然后抬起眼睛瞅瞅知更鸟: 过来吃饭? 谢小知更鸟:“叽叽……叽叽叽……!” 黑猫又咬下一小块碎肉试图强行投喂,小知更鸟宁死不屈,一口也不肯吃。 闹了一通之后,黑猫妥协了,圈着小知更鸟躺着,毛茸茸的黑爪子压在鸟背上,舔了舔小知更鸟头顶的一撮羽毛,然后心满意足地睡了。 谢依过了好一会才强行压下对猫咪的本能恐惧,开始用他的人类理智来思考这件事。 首先,这只猫对他怀有这么大的善意,这不能不让谢依想起塞希图斯,尤其是,他之前挂在脖子上的项链也跟着他进入了这个世界,小小的银链还在,只是上面的水晶吊坠不见了。 那个水晶吊坠会不会就是塞希图斯的一部分灵魂,然后跟着进来变成了这么一只猫,保护他? 这只黑猫的狩猎动作和一些小习惯和巫师塔里的大猫简直一模一样。 会对他这么好的只有塞希图斯,除了他还有谁? 难道那个坏的不行的黑袍导师会特意安排猫来保护他吗? 显然不可能! 只会是塞希图斯了。 鸟的大脑容量不太够,谢小鸟心中升起了那一抹感动根本压不下去,他使劲儿钻进黑猫的怀里,“啾啾”地叫了两声。 黑猫从浅眠中被他弄醒,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后用爪子拢了拢小知更鸟,安抚似地再度舔舐了一下鸟头顶的一撮毛。 谢依越看这只猫越觉得像,他安安心心地在黑猫的怀里安顿下来,把自己的头枕在黑猫粗壮的毛茸茸爪臂上。 “啾啾!” 塞希图斯。 真好。 第二天,黑猫醒了之后,谢小知更鸟就不停地在窝里蹦蹦跳跳,用尖尖的鸟嘴艰难地在地面上划拉字母,花了好长的时间,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 黑猫懒洋洋地趴在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知更鸟瞧。 谢小知更鸟终于写完,蹦蹦跳跳地窜到黑猫边上,用鸟头拱了拱黑猫的下巴,翅膀尖尖指着那行字,示意黑猫去看。 黑猫懒懒地站起来,走到那行字面前,茫然的看了一会,然后伸出猫爪子在地上扒拉了几下,然后把被踢到一边的稻草重新拢回来,盖住地面,紧接着回头去看小知更鸟: 你叫我过来干什么?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小知更鸟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不过没人能听懂他的意思。 黑猫勉强听了一会,发现实在听不懂,也就算了。 它该出门觅食了。 就在它离开的前一刻,小知更鸟立刻飞到了它的身上,用爪子牢牢抓住它的长毛,然后窝在它身上。 带着这么一个小累赘可不方便狩猎,况且也不安全,黑猫就把小知更鸟从身上扒拉了下来,放在地上,喉咙中逸出低沉的咕噜声,叮嘱要好好待在家里,等它回来。 然而语言不通,所以被它扒拉下来的小鸟又一次顽强地飞到了它的身上。 几次三番之后,黑猫就懒得再赶,头上顶着一只鸟出门觅食了。 它很快地抓到了一只老鼠,之前总会玩儿一会,但是这一次它直接把老鼠咬死了,叼起来就准备回窝。 突然,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的东西像一颗小炮弹一样直直窜进了它的下腹,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黑猫扔下死老鼠,弓起背一看: 是被它安放在一边免得妨碍狩猎的小知更鸟。 怎么了? 它立刻找到了原因: 一条身上覆盖着花纹的蛇正“咝咝”吐信,蜿蜒着朝这里游过来。 花蛇的目标很明确,就是那只小知更鸟。 黑猫用爪子推开死老鼠——老鼠吃多了腻味,是时候换换菜单了,它看这只花蛇就很不错。 黑猫叼起小知更鸟,安置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那条蛇从死老鼠身边路过,看也不看死老鼠一眼,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吃小知更鸟。 黑猫跳到了花蛇面前,竖起耳朵,伸出爪子,露出尖利的爪尖,狠狠地拍向蛇。 花蛇意欲反击,然而猫的反应速度是蛇的七倍左右,因此不论花蛇怎样想要袭击,每一个攻击的动作都会被黑猫敏捷地躲过。 黑猫的狩猎技巧高超,攻击性也很强,没过多久,那条冲着小知更鸟来的花蛇就成了黑猫的爪下亡魂。 确定花蛇死透之后,黑猫回过头去把小知更鸟领了回来,再叼上花蛇,步履优雅地往回窝的路上走。 被黑猫顶在头上的谢小知更鸟随着黑猫走路时起起伏伏的动作颠动着。 此时,被困在鸟躯里的人类灵魂正在理智的思考。 如果他没有推断错误,那么羊皮纸上写着的“猫”、“蛇”、“狐狸”应该都是冲着他来的。 黑衣导师说要惩罚他,给他吃个教训,而巫师给的教训一般都不轻松,所以,黑衣导师大概率是想要让黑猫和花蛇或者还没有出现的狐狸一起围攻他,然后把他给吃了? 而黑猫刚刚狩猎老鼠和花蛇的全部过程都被他看在眼里,每一个小细节都能和巫师塔里的大猫对的上。 黑猫的身体被塞希图斯的意识占据了,尽管谢依不知道塞希图斯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剩下的就还有狐狸了。 导师写的情节并不多,只是短短的一小段,而且也只提到了知更鸟,人类小孩,猫,蛇,和狐狸。 所以,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等狐狸也出场之后,他就能从这个世界里离开了。 谢小知更鸟的小爪子牢牢地抓着黑猫长长的毛发,避免自己掉下去。 圆滚滚的小身体沉稳地伏着,正在很理智地思考推断。 突然,谢小鸟的思路被打断了。 他看见了灌木丛里红艳艳的浆果,智商立刻被赶到盆地里,鸟类本能占领高地,立刻拍打着翅膀叫嚷了起来“叽叽……叽叽!” 我要吃那个! 第93章 “你想见我,我就来了。” 见到了红色浆果的小知更鸟吵闹不休, “啾啾啾啾”地非要吃红浆果不可。 黑猫一开始不明所以,在原地停留了一会。 它以为小知更鸟看上了他的晚餐花蛇,就松开嘴,把花蛇放在地上, 让给了小知更鸟。 然而小知更鸟根本看不上那条之前还梦想着吃掉他的花蛇, 他的智商已经完全被压在盆地里动弹不得了, 两颗黑溜溜的豆豆眼满满的都是对红色浆果的渴望。 发现黑猫没有领会他的意思,他又是叽喳叽喳叫,又是用翅膀尖示意,折腾了半天, 一鸟一猫终于达成共识,一起往挂着红色浆果的灌木丛走过去。 灌木丛上挂满了红艳艳的浆果, 这简直是任何一只小鸟都梦寐以求的理想天堂,谢小知更鸟已经完全被迷住了。 他飞着啄食了一口红浆果,然而很快的, 又从半空中掉了下来。 他还没有怎么学会飞,悬停这项高级的飞行技能理所当然掌握不了。 于是他只好跳起来啄一口,再跳起来又啄一口, 浆果没吃多少,倒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 最终还是黑猫出手, 它灵巧地用爪子薅了好多颗红浆果下来,随后就蹲坐在地面上,小知更鸟就在它面前吃的津津有味。 黑猫不习惯在陌生的环境中进食, 所以它只是把那条死掉的花蛇放在脚边,预备等到回窝再吃。 终于吃饱了, 谢小知更鸟想了想, 决定带点储备粮回去。 他试了半天, 没有了人类双手的小鸟根本没法带走地上这堆浆果。 最终,他总算想出了个好办法,低下头把自己的小尖喙当成牙签,戳上一颗红浆果,挥挥翅膀重新窝到黑猫身上。 黑猫等小知更鸟窝好了,甩甩尾巴站起来,叼起花蛇回窝。 回到窝里之后,小知更鸟用爪子把鸟喙上的红浆果蹬下来,美滋滋地吃了。 黑猫也在享受自己的美食,津津有味地撕开蛇皮,吞下蛇肉。 小知更鸟吃饱了,像个小毛团一样黏在黑猫身边睡着了。 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猫窝的角落里放着被堆好的花蛇残骸,黑猫不见了,谢小知更鸟的周围却多了一小堆红浆果。 一颗一颗,鲜艳又干净,而且基本上完好无损,连皮都没有破。 这堆红浆果一定是黑猫为他弄来的。 然而黑猫也没有手,红浆果也不小,所以黑猫要想带红浆果回来,只能一颗一颗地衔着回来。 而且红浆果的外皮非常脆弱,要想不在上面留下痕迹,黑猫必须非常小心才可以,因为它的牙齿非常尖利。 突然,上方传来了一点点动静,他抬头看过去,正好是黑猫衔着一颗红浆果轻盈地回来了。 它两步跳下来,把口中那颗红浆果放在那堆浆果中间,对着已经睡醒了的小知更鸟轻轻地叫了一声。 谢小知更鸟愣了一会。 他现在的脑容量内存严重不足,发生了卡顿。 等到终于恢复运转之后,谢小知更鸟一下就破防了,他蹦跳着冲进黑猫的怀里,使劲儿地蹭着它的胸膛。 黑猫优雅稳重地蹲坐在原地,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小知更鸟,很温柔地舔舐着他。 谢依逐渐冷静下来,他抬起头看着黑猫,毛绒绒的羽毛下覆盖着的小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冲动,于是微微张开小小的尖喙,一串清脆婉转的鸣叫从他的喉咙中逸出。 这是知更鸟的本能,也是他压抑在最深处的情感的爆发,他开始歌唱,为了塞希图斯而歌唱。 还没有长出红色胸斑的小知更鸟,正待在一个温暖干净的巢穴里,窝在一只黑猫的怀里,为了它而歌唱。 他唱了很久,直到声音都有些嘶哑了才停下来。 夜晚降临了,黑暗笼罩着一切,小知更鸟窝在黑猫的怀里,感觉很温暖,很幸福。 他很快乐,从未如此快乐过。 “啾啾……啾……” 小知更鸟鸣叫了几声,黑猫听不懂他的话,于是便用爪子扒拉来一颗红浆果送到小知更鸟的面前。 谢小鸟把红浆果拢在怀里,往身后的黑猫的怀里又缩了缩,很幸福地睡了。 黑猫也垂下头,和小知更鸟互相依偎着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黑猫又出门觅食,照旧头上顶着一个毛团。 谢依虽然总被鸟类的本能影响,但终究不是真正的小鸟,还不怎么会梳理自己的羽毛,也没有这个意识,这样邋遢地过完了两天之后,浑身的毛都乱炸了起来,像一只愤怒的小鸟。 于是在出门之前,黑猫专门停了下来,很耐心的把谢小知更鸟身上到处乱翘的羽毛一点一点舔平了。 经过一番打理之后,谢小鸟又恢复了光鲜亮丽的外表。 他被黑猫安置在树干上,旁观黑猫捕捉老鼠。 这一次没有任何意外,黑猫叼着死老鼠,谢小鸟就盘踞在它的头顶上“啾啾啾”地叫,昂首挺胸,仿佛打败了老鼠的是他一样。 然而乐极生悲,就在他们再一次前往那个谢小鸟魂牵梦绕的浆果灌木时,一只狐狸从灌木后探出了头。 这只狐狸比黑猫稍微大上那么一圈。 黑猫立刻反身安置好谢小知更鸟,随后弓起背凶狠地发出威吓的叫声,与此同时,它还把刚刚抓到的那只老鼠丢给了那只狐狸。 然而狐狸和之前的花蛇一样,对死老鼠不屑一顾,只一心一意地想要吃掉小知更鸟。 黑猫警惕地看着狐狸,态度没有之前对付花蛇那么轻松,十分凝重。 狐狸并不想和黑猫发生冲突,它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吃掉小知更鸟。 这是它的【设定】,它必须遵守。 然而黑猫始终阻碍它,它不得不迎战。 黑猫气势很足,尽管身形比狐狸小了一圈,但仍旧低低地发出威吓的声音,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懦。 狐狸占据了体型优势,并没有把黑猫放在眼里,它们开始缠斗起来。 一猫一狐展开了搏斗。 黑猫知道自己在体型上不占优势,因此只一心一意地攻击狐狸的一双眼睛,它的身上被狐狸抓出了许多伤口,但它没有丝毫退缩,终于,它把狐狸的两只眼睛都抓瞎了。 狐狸哀嚎一声,夹着尾巴跑了。 狐狸逃跑的一瞬间,谢小知更鸟也心有所感,他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 他看着身上多了几道伤口的黑猫,急急忙忙奔过去。 黑猫倒是不怎么在乎自己身上的伤口,它把小知更鸟重新顶在头上,低下头把死老鼠叼起来,仍旧要去浆果灌木丛。 然而原本被谢小知更鸟视为鸟类天堂的浆果灌木丛再也吸引不了他了,他拍打着翅膀,要求立刻回窝。 黑猫不明白他的意思,在浆果灌木丛前停下,伸出爪子扒拉了几颗红浆果下来。 猫鸟之间语言不通,小知更鸟只好敷衍地吃了几口红浆果,随即立刻强烈要求回窝。 他们回了窝。 黑猫本来想放下小知更鸟之后就再一次像昨天那样去搬运浆果,但是今天的小知更鸟格外黏人,他围着黑猫啾啾地叫,在它身上蹭来蹭去,又是撒娇,又是心疼,缠的黑猫无法脱身。 它索性在原地趴下,缓慢地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 那股即将脱离这个世界的预感越来越强烈,谢小知更鸟用尖尖的鸟喙笨拙地给黑猫理了理身上的长毛,随即唱起歌来。 知更鸟的鸣叫婉转动听。 终于,脱离这个世界的时候到了,谢小知更鸟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黑猫,就眼前一花。 再次醒来之后,眼前是天花板,他正躺在房间里。 这是巫师塔顶层的,属于他的房间。 谢依从床上一跃而起,与此同时,之前的所有记忆涌上心头,关于他是怎么变成了一只小知更鸟,又是怎么失了智一样干了一连串的蠢事。 他的脸发起烧来。 然后,他立刻低头去检查脖子上的项链。 原本消失不见的水晶吊坠也重新回到了银链上,现在正好好的待在他的锁骨之间。 谢依的脸颊发烫,心脏急促跳动,他喘了几口气,在原地焦躁地来回踱步。 终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地,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世界里的黑猫分明没有任何作为塞希图斯时的记忆,它甚至不认识字,只是一只猫,但它却还记得保护已经完全变了一个样的谢依。 如果就连这样的爱也会变质,那他认了。 谢依抿了抿唇,紧绷的心房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隙。 他突然很想要见一见塞希图斯,去向他道歉,为自己的多疑,为自己的不信任。 他几乎都要立刻这么干了,然而突然导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醒了,那就来书房找我吧。” 声音里居然还有几分温柔,不过他毫不在意,直接忽略了。 谢依热烫烫的心冷静下来。 是了,他不能这么冲动,他在这里还有事要做。 等他完成了自己的目标之后,他再去见塞希图斯。 然而,心中的思念却如开了闸的水,铺天盖地地涌过来,将他整个人淹没。 难耐万分,极度渴望。 谢依的喉结动了动,他大跨步走到桌前,拿起插在墨水瓶里的羽毛笔,手腕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羊皮纸铺开,然而等到真正要下笔的时候,谢依反倒不知道该写什么了。 万般思绪在他心头起伏交错,一滴蓝色的墨水滴在羊皮纸上。 最终,他心中的千言万语全部汇成一句话: 【塞希图斯,我很想你,我想见你。】 写完之后,他把羊皮纸折叠起来,放进信封中封好,用巫术缩成水晶环,叫来了一只乌鸦,将水晶环套在乌鸦的脚上。 “送到兰洛克帝国的王宫里,给他们的君王。” 这些专门为巫师送信的乌鸦很聪明,它展开翅膀扇了扇表示明白,就飞走了。 谢依缓缓吐了一口气。 等我去见你。 · 谢依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就推开门去见导师。 导师依旧是一身黑袍,他的面容隐匿在阴影中,“来了?” 谢依点点头,他立刻把盘踞在他心头的感情清空,全数替换成理智,集中全部注意力来应付面前这个导师。 黑袍导师并没有提起之前的事,好似就这样翻篇了。 他只是简单的提问道:“谢依,你现在知道世界是从何而来了吗?” 谢依心下一凛。 黑袍导师这句简单的话蕴藏着非常多的信息。 他立刻联想到了之前他得到的手稿故事。 之前导师将谢依送进了他自己编写的简单故事形成的世界里,然而谢依现在所在的,不也是一个手稿故事所形成的世界吗? 谢依望向导师,不过导师却并不打算多说,他顿了顿,说:“所以,从现在开始,我来教你如何制造一个世界。” 他呼吸一滞,真真切切地惊愕了。 “不用摆出那副表情。”黑袍导师说,声音柔和,带着笑意:“来。” 谢依朝他走过去,开始认真的学习如何构建一个世界。 这其实并不算难,只需要领悟一定的规则。 当然,并不是构建世界的规则,而是进入那个世界的规则。 随意在羊皮纸上写下一行字,它就会自动自发的形成一个小小的世界,然而这个小小的世界是谁也无法感知到的,只有掌握了进入那个世界的规则,才能感知并进入那个世界。 黑袍导师讲的很通俗易懂,他自己浸淫其中多年,早已掌握全部技巧,此刻也不藏私,全数倾囊相授给了谢依。 谢依学的很认真,然而他却也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心无旁骛了。 每每结束一段学习,他的脑海中总会浮现出塞希图斯的身影。 他会想对方现在在做什么呢?有没有收到他的信,会不会盼着他回去相见? 谢依天赋高超,教导的人也不藏私,很快他就开始尝试进入自己构建的世界。 当然,最容易进入的是没有生灵的世界,假如一个世界里全是死物,那么进入的难度就会小很多,谢依现在正在练习。 拿起羽毛笔构建世界的时候,他脑海中跃出的就是他的奇迹之地。 他根据回忆,事无巨细地将自己的奇迹之地描绘了一遍,确定十分详尽,没有遗漏之后,谢依闭上眼睛,开始尝试进入那个世界。 一开始遇到了一点挫折,因为总有一条规则无法领会,谢依从早晨一直磨到了夜晚,终于成功的进入了那个世界。 他的奇迹之地。 他是初学者,能够这么快成功,主要原因是他构建出来的世界够小,只有不到一百平方米,而且里面没有任何活物。 谢依睁开眼,已经站在了熟悉的地板上。 他留恋地在自己的家里转了一圈,理所当然的,他无法和外部世界进行联系,毕竟这是一个独属于他的小小世界,只有不到一百平方米的世界。 但出奇的,这反而比他原先的家更让他感到安心。 因为在这里,他一个人,就是一个世界。 家里的电子设备都能打开,而且不需担心电量问题。 谢依打开电脑,看着熟悉的界面,仿佛游离在外许久的船只终于回到了安宁的港湾。 他的家,他的奇迹之地。 谢依在里面待了很久才依依不舍地出来。 他将这张羊皮纸紧紧地珍藏起来,像对待心肝宝贝一样地对待它。 自从成功进入他自己创造的小世界之后,谢依就像找到了独属于自己的锚点,心中还剩下的一丝丝顾虑也完全消失了。 夜晚,他结束了一天的学习,疲惫地回到卧室里。 推开门,就发现一只乌鸦正停在果盘边狂吃水果,一个大苹果已经完全被它啄出了一个洞。 发现谢依进来之后,它若无其事地飞到了架子上,抬了抬脚,露出上面绑着的水晶环,一幅正经送信乌鸦的样子。 谢依一见到信,也顾不上乌鸦偷吃苹果的事了,他迫不及待地走上前,解下了乌鸦脚上的水晶环。 水晶环变成一个信封,谢依取出信。 就在他简短的话语下面,是独属于塞希图斯的凌厉笔锋。 他说: 【我来了。】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谢依感觉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他因为一天的高强度学习而疲惫的身体瞬间兴奋起来,抓着信封就往楼下跑。 乌鸦见人走了,又飞到果盘边,这一次它看不上被它吃了一半的苹果了,它开始吃旁边的樱桃。 啧啧,真是愚蠢的人类。 谢依有生以来第一次这么不理智,他连塞希图斯在哪里都不知道,就急急忙忙地往外奔。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像一阵风一样推开门,踏上传送装置,传送到一楼之后立刻离开巫师塔。 他闯进了阴森黑暗的森林,看见了站在高大树下的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身上穿着冕服,有些凌乱,饱满光洁的额头上也泌出了薄薄的汗。 接到信后,他只是简单的交代了一下事物,就骑上马赶过来了。 他站在树下,站在一匹马旁边,对着谢依微笑,语气平淡: “你想见我,我就来了。” 黑暗可怖的森林中,他在谢依眼里发着光。 像一轮太阳,光芒万丈。 谢依急切地奔了过去,塞希图斯张开双臂迎接他。 他们拥抱了一会,谢依哑着声音说:“我想你了。” 塞希图斯眉眼柔和,仿佛能将人融化:“我也是。” 他的到来,让阴森黑暗的树林也变的温馨美丽起来,一切都披上了一层柔柔的光彩。 于是谢依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捧着塞希图斯的面颊,万般温柔地,紧紧地吻了上去。 第94章 在房间里藏人 两个人在树下亲密相拥, 谢依感觉到了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他曾经对爱情嗤之以鼻,但是现在,他却心甘情愿地被爱情所俘获。 谢依没有问塞希图斯会不会永远爱他, 也没有向对方要求一个什么承诺, 甜言蜜语都是虚假的, 他不相信海誓山盟,但塞希图斯每次都用行动来证明了他的爱。 就算失去一切记忆,他的本能依旧爱着谢依。 对谢依来说,这就够了, 已经够多了。 他有了他的锚点,有了一个港湾,那是他的退路。 就算有一天塞希图斯腻了, 决定收回这份爱, 他也不至于无路可退。 如果真的到了那一天, 他会将自己经历过的甜蜜回忆精心摘选,然后躲进他的小小世界里,用剩下的一生来回味。 “对不起。”谢依说:“我很抱歉, 我希望我之前的行为没有伤害到你。” “当然没有。”塞希图斯吻了吻谢依的发顶, “而且,我并不认为那些举动是伤害,我很喜欢你那样做, 因为我就盼着为你做些什么。” 他们亲密地相互说了一会话, 夜已经深了,月亮渐渐爬上高空。 塞希图斯松开谢依, “太晚了, 你回去睡吧, 我走了。” 他温声解释道:“我知道你很好, 这样就够了,如果你还想见我,只要说一声,我会立刻赶来的。” 兰洛克帝国的王宫和谢依现在所居住的这座巫师塔之间距离很远,塞希图斯至少要骑马赶两天的路程才能到。 然而他现在却心平气和地告别了,并且说如果谢依想念他,他随叫随到。 谢依握住他的手,“回去做什么?” 他怎么忍心让塞希图斯在这种时候连夜赶回去? 这位前巫师首领抿了抿唇,随即又微笑了,“今天晚上跟我住,我带你去我的卧室。” “只要注意技巧,没人会发现我们。”谢依说:“明天我送你回去,你可能还没有骑过鹰吧?在鹰背上飞翔的感觉好极了。” 塞希图斯任由谢依安排,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前来的,他身旁还站着一匹黑色的高马。 谢依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决定先把塞希图斯偷渡进房间,再光明正大地把这匹马带进巫师塔。 最底层的那些巫师学徒会好好照顾它的。 谢依牵着塞希图斯巫师塔里走,这座塔曾经属于他,他径直带着塞希图斯到了最偏僻的传送装置,把自己的巫力覆盖在塞希图斯的身上,这样就算是导师也发现不了塞希图斯了。 巫师辨别人主要通过巫力的性质,现在塞希图斯全身上下都覆盖着谢依的巫力,导师就算察觉到了,也只会认为那是谢依。 谢依带着塞希图斯悄无声息地到了巫师塔的顶层,推开自己房间里的门,叮嘱塞希图斯躲好,之后就下去安置那匹马了。 安置马匹的过程很顺利,在底层的巫师学徒们保证会好好照顾这匹马之后,谢依就迫不及待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将门反锁,找出睡衣让塞希图斯去洗漱。 塞希图斯身形高大,谢依的睡衣穿在塞希图斯的身上显得很紧绷,勾勒出了优美漂亮,却一点也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谢依也洗漱完毕,等他从浴室出来之后,塞希图斯便拿过一条干浴巾来给他擦头发。 其实谢依只需要一个简单的巫术就能够把头发弄干,他从前就是这么做的,然而现在,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塞希图斯耐心而温柔地给他擦头发,浴巾和头皮轻轻摩擦,谢依感觉很舒服。 等把头发擦干之后,塞希图斯拿起梳子,仔细地把谢依的头发梳顺了。 谢依从前并不觉得这些生活琐事有什么趣味,在他看来,这样纯粹是在浪费时间。然而和塞希图斯待在一起,似乎做什么事都很有趣味,哪怕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擦一下头发,谢依都会觉得异常幸福。 他很安心地享受甜蜜,突然,门被敲响了。 隔着门板响起了导师冷淡的嗓音,“谢依,出来一下。” 谢依猛地僵住。 ……不会吧? 这就被抓到了? 他转身看了塞希图斯一眼,然后立刻把塞希图斯推到床边,用被子把他藏起来,给自己套了一件巫师袍,然后才应声道:“是,导师。” 谢依紧张万分地打开了门,一身黑袍的导师就站在门口。 “你带了一匹马回来?”导师这样问。 谢依警惕不减:“是的,我刚刚出去散心,看到有人骑马,刚巧我又很喜欢,就抢过来了。” 这是谢依把马带回来之前就编好的借口,他甚至连“尸体”都准备好了。 “唔。”导师沉吟了一会,没有说相信,也没有说不相信。 “既然你还没睡,那么就到书房来。”导师简单的命令道:“我还有东西要教你。” 大半夜,老师上门,要你去学习。 尤其是,你的床上,还藏着,你的男朋友。 谢依:…… 导师,007也没有这么0的。 他万般不愿意,可又唯恐导师发现卧室里藏着的塞希图斯,只能装出一副欣喜的模样,跟着去了。 他跟着导师往前走了一段路,导师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我似乎感觉到还有一个人,就在顶层。” 谢依:!!!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黑袍导师,没敢贸然开口。 “你有带人回来吗?”导师语气难辨喜怒。 谢依表情冷静严肃,口吻笃定:“没有。” “那就好。”黑袍导师说,语气里带着些难以察觉的笑意:“只有未成年的少女才会在房间里藏人,你显然成年了。” 谢依:“……是的。” 接着就是枯燥的学习,学习,学习。 谢依学了一个多小时,导师检查完他的学习成果,并对此表示满意之后,他才得到了离开的许可。 回到卧室的时候,塞希图斯还没有睡。 他坐在床头等着谢依。 谢依疲惫地上了床,塞希图斯抱着他。 卧室里,暗黄色的魔法火焰摇曳着,在这种光线下,塞希图斯脸上的温柔显得更加明显柔和,谢依半趴在他的怀里,“你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他伸手去摸塞希图斯的脸,诚实道:“我很怕我现在只是在梦里,等我醒来之后,一切都消失了。” “怎么会呢?”塞希图斯亲吻了谢依的额头,“就算我是梦境里的存在,我也会挣脱梦境,到你的身边去。” 谢依累了,闭上眼睛要睡。 塞希图斯却睡不着,他还记得谢依曾经要求他念故事,但他没有将那本故事书带来,而显然,巫师塔内部也不可能有这种童话故事书。 他是一个被父亲和继母厌恶的王子,但实际上,他曾经有过一个还算幸福的童年。 那时候他的母亲还没有死去,尽管她的面容已经在记忆里模糊,但他还记得那是一个很温柔的女人,会为他唱摇篮曲,会给他轻声念诵睡前故事。 塞希图斯看着烛光下的谢依,既觉得他是个脆弱的孩子,需要被捧在手心小心爱护,又觉得他是冷静且强大的独立的成人,有足够的能力去应对生活中的各种风雨。 这两种相互矛盾的特质在谢依的身上完美相融,塞希图斯看着谢依,浓烈的喜爱从他的心头溢出,像是罐子装不下的蜂蜜一样缓慢的流淌出来。 他从来没想象过自己和谢依能有今天,也和谢依一样怀疑起了自己的处境。 是真的吗?还是在梦里? 他有些惶恐,于是伸手握住了谢依的手,谢依睁开眼睛看了看他,“睡吧。” “再等等,你先睡吧。”,塞希图斯说:“我现在睡不着,我太幸福了。” 谢依闻言,撑起身体和塞希图斯贴了贴额头。 “我也是,我觉得我很幸福。” 塞希图斯抚摸着谢依柔顺丝滑的黑发,“你睡吧,我给你唱摇篮曲?” “好。”谢依躺进了温暖柔软的枕被里,“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听过人给我唱摇篮曲。” “那现在开始就有了,并且以后都会有。” 塞希图斯低声唱起一首摇篮曲,旋律简单缓慢,腔调拉长,像一条柔滑的绸带,轻轻在谢依的心上滑过,然后将他的整颗心都包裹了起来。 他就在这温柔的歌声中睡着了。 第二天,谢依很早就起了床。 通常情况下,他在刚刚起床的那一小段时间里,总会有一种茫然无措的感觉,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有时候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然而当他睁开眼睛,看见了塞希图斯的脸,感受到了对方的怀抱时,他的迷茫就立刻一扫而空,大脑自动跳出了今日的日程安排表。 塞希图斯比谢依先醒,不过他并没有起身,等到谢依也睁开了眼睛,他才和谢依一起起床。 洗漱完毕之后,就是早餐。 之前谢依都是和导师共进早餐的。 但他舍不得让塞希图斯饿着,便壮着胆子,像是打算去偷窃奶酪的杰瑞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绕到了厨房。 厨房里,傀儡人还在准备早餐。 谢依挑了几样味道最好的食物装盘,放在托盘里准备带到房间里。 “你在做什么?” 导师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吓了谢依一跳,谢依心思急转,没有露出任何破绽,“我想回房间吃早餐。” “原来如此。” 导师点点头,冷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宁愿自己用餐,也不愿意和我同桌而食了?” “当然不是。” 谢依平静地表演:“我今天突然感觉很难过,不想影响您,所以我才想到自己的卧室里用餐。” “原来如此。” 导师走过来,伸手抚摸了一下谢依的头,“或许一些你喜欢的食物能够让你的心情好起来?” 他说着,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你在兰洛克帝国的王宫里过得很不错,所以我之前就下了命令,今天刚好送到。” 黑袍导师拿走谢依手上的托盘,“从今天早上开始,桌上的菜色都会是你喜欢的。” 谢依被强行拎到了餐桌边,过了一会,傀儡人端着菜过来了。 晶莹剔透的白米饭,色香味俱全的炒肉,其中夹杂着摆盘漂亮的蔬菜和水果拼盘。 比塞希图斯在王宫里提供的还要丰盛许多。 而导师就坐在他的对面,“怎么样,现在还会难过吗?” 谢依:“……谢谢导师,我感觉好多了。” 他如坐针毡,尽管美味的饭菜就摆在桌面上,但他还是无心用餐。 ——现在他彻底没有回卧室用餐的理由了,可塞希图斯还饿着呢! 谢依有点着急,但还是不得不继续表演下去。 黑袍导师藏在兜帽下的蓝眼睛飞快地闪过一抹笑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冷淡。 第95章 他们理应击杀主角 接下来的一整天时间, 谢依都被导师看得很紧,几乎没有脱身的余地。 就连午餐都只是匆匆吃完,饭菜刚刚撤下去, 就又被拽去书房学习。 根本连回卧室的时间都没有, 就更别说悄悄给塞希图斯送饭了。 因此, 谢依难免有时露出焦躁的状态。 如果换做是之前,他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破绽,相反,他越是着急, 越是会表演的无比完美。 然而他现在才刚刚坠入爱河,自然无法像之前那样保持时时刻刻的冷静。 毕竟,他是一个人, 有血有肉有感情, 不是一个遵循着设定就丝毫不变的机器人。 下午三点左右, 导师的教导宣布完结了,谢依被放走,第一时间就直奔自己的卧室。 塞希图斯已经在里面等了一天了。 ……也饿了一天了。 “对不起。”谢依抱着偷来的饭菜进了卧室, 塞希图斯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听到门边有响动,立刻站起身来。 “没关系。”塞希图斯习惯于忍受痛苦,更擅长忍饥挨饿, 也明白谢依现在并不能随心所欲, 所以并不介意。 他们坐在一起吃了一餐饭,尽管谢依不饿。 和塞希图斯共同进餐的感觉很奇妙, 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和塞希图斯同时坐在餐桌前了。 塞希图斯不能一直留在巫师塔里, 谢依等塞希图斯吃完之后, 就推门出去准备。 临行前, 他没有忘记在塞希图斯身上覆盖满满的巫力。 谢依前脚刚走,后脚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塞希图斯严格遵从谢依的交代,一言不发,立刻藏身。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停了。 然后,门外传来一道声音: “塞希图斯,开门。” 简单的话语,嗓音不再刻意压低。 塞希图斯一凛,放松柔和的唇线立刻紧绷起来,不过他仍旧没有开门。 等候在门外的人并没有强行进来,他顿了顿,也不多说话,随后就径直吩咐道:“时机已经到了,带谢依到最底层去,天空女神就在那里。” 说完这番话之后,门外的声音短暂地停了一下,随后就明显带上了针对的色彩:“挨饿的滋味如何?有没有一种回到童年的感觉?” 带着微妙的妒意。 塞希图斯一言不发,安静地潜藏着。 说完这句语中带刺的话之后,门外的人就离开了。 塞希图斯没有放松警惕,仍旧在思考对方话语中的意思。 等到谢依回来之后,他便将发生的事全数告诉了谢依。 谢依心中甜蜜的欣喜立刻全数消失,他坐下来,开始冷静的权衡利弊。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他缓缓地说,把自己的想法和塞希图斯分享:“他说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是我们目前无从判断。” 他的指尖缓缓摩挲着桌沿,沉默了一会之后,“我认为这个险值得冒。” 谢依说:“不过只要我一个人去,你……” 他本想说要将塞希图斯藏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但是随后又哑然了: 既然导师已经发现了塞希图斯,那这座巫师塔里哪里还有安全的地方呢? 先送塞希图斯离开巫师塔吗?但那样更加不安全,万一他被半路伏击怎么办? 思来想去,最安全的地方居然只有他身边,尽管也不算太安全,但也比其他选项要好。 “塞希图斯,你怎么想?” 塞希图斯之前一直保持安静,他知道自己是一个普通人,对巫师的领域并不了解,就没有出声,以免干扰谢依的判断。 “我和你一起去。”塞希图斯微笑,“和你一样,我也认为这个险值得冒。” “如果他对我有恶意,他大可直接闯进来杀死我,或者折磨我,他完全有这个能力,没必要借天空女神来杀死我们,然而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语焉不详地让我带你去底层。”塞希图斯徐徐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他有事想要告诉我们,显然,天空女神是铺垫,我们或许可以从天空女神那里知道些什么。” “你说得对。”谢依点点头,他不是一个拖沓的人,既然下了决定,最好立刻执行,拖延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巫师塔分为两部分,一部分位于地面之上,一部分位于地面之下。 地面之上的部分是居住区,地面之下的……嗯,可以笼统的概括为养殖区。 大部分的魔法植物和魔法生物都被饲养在巫师塔地面之下的部分,由巫师学徒照管它们。 到了底层之后,谢依牵着塞希图斯循着石台阶缓缓向下。 他总是有意无意的挡在塞希图斯身前,这样如果前方有危险,就不会伤害到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当然看出来了,他一言不发,但心中一股暖流淌过,也并没有逞强。 尽管大部分时间里,他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例如公主和长裙之类的,但他明白,谢依不是温室里的花朵,他并不弱小,相反,谢依很强大。 巫术是谢依的领域,对他而言则完全陌生,如果强行逞强,只会害了他们两个人。 谢依很少到巫师塔的下层区域,不过他对路线也很清楚,选了最安全的一条路线一路往下,最终抵达了最底层。 最底层通常放置着巫师塔的心脏,也是巫师塔的力量来源,巫师塔依靠这股力量运转。 这也是为什么巫师更倾向于争抢巫师塔,而不是自己建立一个新巫师塔的其中理由之一。 巫师塔的心脏越强大,巫师塔也就越强大,巫师塔的主人也能更加受益,强大的巫师塔还会产生一种神秘的力场,能让巫师的研究更加顺利,头脑更清明。 不过,并不是什么东西都够格做巫师塔的心脏的,巫师塔的心脏一般是力量水晶,居住在塔中的巫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到底层检查一下力量水晶的能量,一旦发现能量不够了,就要及时将自己的巫力填充进去。 然而力量水晶十分珍贵,如果是弄不到力量水晶的巫师,那么他们的巫师塔的心脏通常就是一群怪物,巫师将怪物捕捉而来丢进塔底,法阵会自动抽取怪物的力量,但死亡之后就需要更换一批。 谢依此前也检查过巫师塔的心脏,那是一个充满了巫力的力量水晶,在记忆中,是死去的导师担心唯一的学生无法供应巫师塔的运转,提前储存在里面的。 那里面的巫力至少可以维持巫师塔三百年的运转。 只是现在,导师却让他们两个人到塔底。 他的用意肯定不是让他们参观力量水晶,天空女神在这下面……谢依心脏一跳,心里冒出一个堪称荒谬的猜测: 导师……该不会把天空女神抓来当了巫师塔的心脏……吧? 那可是一位神明! 谢依踌躇了一会,把塞希图斯护在身后,推开了沉重的门。 瞬时,塔底的空间就在他眼前,一览无余,最中心处矗立着一个高大的水晶柱。 【骗子!都是骗子!】 门一推开,天空女神那道非男非女,极具辨识性的嗓音就响了起来,和曾经咒骂谢依的怨毒相比,这一次的声音里蕴藏着疯狂和绝望。 祂气疯了。 谢依推开门,隔着水晶柱和祂面面相觑,心里也很迷茫。 被关在水晶柱里的天空女神让他觉得很魔幻。 好似一场游戏的boss战,你为这场战役准备良久,不仅跑图升级,还装满了一背包的红药蓝药,努力研究攻略,然而猝不及防,战役还没有开始,那个boss就被剧情杀死在过场动画里了。 天空女神安静了一瞬间,之后疯狂地大笑了起来。 祂注视着谢依和塞希图斯,“多么可笑!明明都是牵线木偶,我做的还不够多吗?我给的还不够吗?命运之子,我如此强大,高贵,我是神祇,凭什么就要成为命运之子的养料?” 扭曲的目光看向塞希图斯,随后又扫过谢依。 天空女神突然沉寂了下来,随后喃喃道:“他骗了我……他骗了我……” 谢依一直安静的听着,同时在心里不停地推断。 “牵线木偶”、“命运之子”、“养料”。 这三个词汇非常不同寻常。 谢依对这个世界的本质心知肚明,这里就是一场由手稿故事构建而成的世界。 而天空女神能说出这三个词,显然祂也明白了这个世界的本质。 那么…… 他的思绪被开门声打断,一身黑袍的导师走了进来。 “午安。” 他礼貌地对谢依颔首,没有刻意压低声线。 谢依盯着他,没有轻举妄动。 他早已从塞希图斯口中得知了情况。 导师优雅地抬起手,摘下了一直掩盖着面容的巫师兜帽,露出了下方那张和塞希图斯一模一样的脸庞。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再一次对谢依颔首,彬彬有礼地:“你好,谢依,很高兴见到你。” 直接忽视了除谢依之外的所有人。 “骗子!”他一进门,天空女神就嘶吼着,声音中藏着无尽的怨恨:“你这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嘘。”导师唇角微挑,竖起手指抵在唇前,“女神冕下,还请保持安静。” 天空女神的声音立刻就消失了。 他太成熟了,除了那张脸,和塞希图斯几乎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所以谢依之前才丝毫没有怀疑他就是塞希图斯的灵魂碎片之一。 “所有人都到齐了。”导师面色不变,“观众,主角,配角,全部都在场。” “条件已经成熟,那么请允许我在造物主的见证和帮助下,将一切解释清楚。” 谢依下意识地往后挨了挨塞希图斯,把他更严实的挡在身后。 他的举动很隐晦,但导师却在第一时间发觉了,他垂下眼眸笑了笑,“别紧张,亲爱的,耐心听我说完。” “我花了很长时间教导了你世界的本质,谢依,所以你应该很清楚,一个正常的世界,会因为不同的选择而衍生出一个平行的世界,对吗?” 谢依谨慎地点了点头。 “很好,那么,什么样的世界才会不存在平行世界呢?” “一个结束的故事。”谢依回答:“如果把世界比喻成一个故事,没有平行世界的世界就是一个结束的故事,因为所有的一切都被框定好了,没有任何变数,这样它就不会拥有任何平行世界。” “很好。”导师轻轻鼓掌,“乖学生。” “前缀性的解释已经做好,现在我们可以开始了。” 导师露出了回忆的表情: “在很久以前,有一位巫师,他强大,野心勃勃,人生的至高目标就是探索知识。他研究世界,希望进入不同的平行世界,来参悟各种知识。为此,他不惜将自己的灵魂分成碎片。然而,古怪的是,无论他怎么尝试,都感觉不到平行世界的存在,这个世界,没有平行世界。” “但这不对,骄傲的巫师确信自己的理论是正确的,他陷入了废寝忘食的研究之中。终于,他领悟到,这个世界之上还存在着一个上级意志,而他所在的这个世界,是一个已经被上级意志完成了的故事。他模模糊糊的触摸到了世界的边界,却无法更进一步,因为他只是个【配角】。” “突然有一天,他发现了一个偏远国家的王子,深入研究过世界的他对规则很敏感,轻易发觉了这个世界对王子的偏爱。于是他猜测,这或许是那个上级意志钟爱的主角,他便来到那位主角的身边,既研究他,也折磨他,希望能引起上级意志的不满,从而找到和上级意志沟通的机会。” “然而他失败了,【配角】和【主角】结了仇。王子成为了君王,他的铁骑踏平一切,顺理成章地捉住了巫师,并对其展开报复。巫师忍受着灼烧的痛苦,花费了全部的力量回溯时间,他本以为自己安全了,然而没想到,王子的灵魂也跟着他一起回到了过去,并占据了他的身体,吞噬了他的灵魂。” · 塞希图斯成功地吞噬了巫师的灵魂,发觉自己所在的世界其实不过是一个上级意志构建出的故事,他是被偏爱的主角,也是牵线木偶。 身为主角的他时时刻刻都被注视,然而现在他占据了配角的身体,故事又尚未开始,注视的目光便少了许多。他相当聪明,沿着巫师的路线继续研究,终于成功的和上级意志有了接触。 一沓发黄的手稿,记载着一个简单而毫无新意的故事。 这便是他的整个人生。 那里是一片虚空,只有一沓手稿,以及一些模模糊糊的人形,他们穿着贵族的衣服,呆滞地围绕在手稿的周围,其中一个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和发黄的手稿有着微妙的呼应关系,昭示着他就是手稿的作者,那个巫师做梦都想与之接触的上级意志。 一个连自主意识都没有的模糊人形,决定了他塞希图斯的人生。 塞希图斯并不怨恨他,因为如果没有他,自己便不存在。但也不喜欢他,因为他不乐意成为谁的牵线木偶。 他的灵魂在这具躯体里待得时间长久,自然渐渐对躯体产生了影响,这具巫师的躯体开始向他前世的身体转变。 然而现在还不是【主角】出场的时候,感觉到了世界意志注视的他披上了兜帽,掩盖住自己的身形。 随着时间过去,他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开始尝试着自己构建世界并进入世界。 到了【主角塞希图斯】即将出生的前夕,塞希图斯注意到了世界规则的变化。 故事即将开始,这个世界需要主角。 等到【塞希图斯】出生的那一天,他会被抹去所有记忆,成为一个婴儿,然后继续他牵线木偶的一生。 他的力量并不足以抵抗规则的逼迫,他必须找到一个强大的盟友。 于是他到了神殿里。 “或许你很愿意知道,你虽然是高高在上的神祇,但也只不过是个配角,最终会沦为他人的养料。” 他给天空女神看了那卷羊皮纸。 天空女神是这个世界规则允许下的神祇,祂是主角最终的磨刀石和养料,因此必须足够强大。 高傲的连自己的信徒都不屑一顾的神祇自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祂得知真相之后,在【塞希图斯】诞生的瞬间就击杀了他。 然而这个世界就是围绕着主角而运转的,主角不存在,故事自然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因此,世界时间倒退,塞希图斯眼疾手快,保住了天空女神的记忆。 天空女神被他用来投石问路,却对他生起了感激之情。 为什么不呢? 【配角】和【配角】之间,天生立场一致,他们理应击杀主角。 塞希图斯并没有告诉天空女神多余的事,他给了天空女神一个甜美的前景:只要杀死了主角,祂就可以永远高高在上地当祂的神祇,被人崇敬爱戴。 世界线又一次往前推进。 多亏了天空女神那一次出手,塞希图斯得知,主角是唯一的。 意思就是,被天空女神击杀的那个【塞希图斯】并没有灵魂,没有灵魂的主角,怎么推进故事? 等到世界意志发现了这一点,他就会立刻被抓回去,重新放进那个躯壳里。 所以他这一次提前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送进了孕妇腹中那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中。 那半灵魂被他抹掉了记忆。 但之后那半灵魂经历的所有事件,承受的痛苦,拥有的记忆,都会和他这个“主体”共享。 天空女神这一次不敢对王子出手,准备暂时观望,当然,祂更希望将事都推给塞希图斯去做,自己只需要享受成果,神明一贯都是这样的,不是吗? 世界规则并不算聪明,但它恪守规则,该有的配角必须出现,在王子开始征伐的一生之前,必须有一个巫师前来折磨他,磨砺他的心智。 【配角】不配有详细的身世设定,也就给了塞希图斯很大的操纵空间,他随意找了一个人来,捏造了一部分记忆放进对方的躯体中,然后自己顺理成章的成为“死去的导师”。 一个死亡的,背景板一样的配角,自由度自然更大。 他借用天空女神的力量,模模糊糊的感知到了更上一层的世界。 那才是真正的世界。 他召唤来了许多异世界的人,那些人不受这个世界规则的管辖,天空女神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他们的身上,指使他们去杀死王子。 他看着巫师去折磨王子,然后王子成为了兰洛克帝国的君主,抓住了巫师。 那个巫师已经是弃子,塞希图斯本不打算管,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陌生的灵魂进入了那具躯壳中。 一个全新的,生机勃勃的灵魂,并且有着不同寻常的经历。 一个巨大的变数。 塞希图斯看着王子爱上他,他感觉到了内心的悸动,毕竟本质上他和王子是同一个人,爱上一样的人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然而尽管他共享了王子的记忆,触觉,经历,他也还是嫉妒的。 为了不露破绽,他小心翼翼的和天空女神周旋,扮演着配角。 所以,在那个可爱的小变数逃离王宫之后,他特意清空了自己的巫师塔,由着他住进去。 冷眼旁观王子自己杀死自己。 虽然水银带来的副作用也影响到了他,王子有多痛苦,他便也能感觉到相同的痛苦,不过他一点也不在乎。 王子死后,世界规则为了维护故事进展,便再一次回溯了时间,并且清空了变数。 他也由此得知,那个可爱的小变数是从何而来。 塞希图斯看着王子利用至高之神的力量回溯了时间,王子毕竟是主角,拥有绝对的优待,他成功了。 为了取信于天空女神,也为了从天空女神那里骗来更多的力量,塞希图斯这一次将自己那半片灵魂撕成碎片,谎称这样就能彻底杀死塞希图斯。 天空女神相信了他的话,给予了他更多的力量。 但实际上,他的真正目的是藏匿一片灵魂,送到那具名为“谢依”的身体里。这片灵魂碎片能够让他感知到小变数的喜怒哀乐,也能让他更加深入研究改变自己命运的办法。 和前一世的随意不同,这一次,他把“谢依”领到身边,教他知识,哪怕他天赋平平,也毫不在意的将他收为学生,并要求他必须随身携带自己精心编篡的小手册,然后在恰当的时间“死去”,让“谢依”继承了巫师塔。 在规则的推动下,“谢依”果然去了王子身边,开始了对王子最初的磨砺。 他耐心地等待着,一边用各种名目夺取天空女神的力量。 天空女神已经彻底的信任了他,毕竟他的手段如此残酷,将王子的灵魂直接撕成了碎片,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好的投名状呢? 终于有一天,忽然之间,他的小变数就这样抵达了这个世界。 他观察着,和王子享有同样的感官,明白王子的想法,羡慕王子能够亲自和小变数接触。 毕竟,尽管你能感觉到拥抱,但怀里真正有一个人和怀里空空如也,只有一个拥抱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天空女神渐渐虚弱下来,不过塞希图斯告诉祂: “这些都是暂时的,等到他死了,你的力量迟早会回来,你也注意到了那个变数,不是吗?” 神明的傲慢让祂没有怀疑塞希图斯,再加上之前的经历所造成的信任,祂将更多的力量送给了塞希图斯,帮助他研究。 终于,塞希图斯复制出了一个和这个世界几乎相同的世界。 “保存力量,不要反击。” 当他可爱的变数和王子一起挫伤天空女神的信仰时,他这样告诉天空女神:“我的世界即将构造完成,等到了那里,他们就会像尘埃一样被我捏成粉末,女神冕下,您没必要浪费自己的力量。” 天空女神又相信了,动用神明的力量将可爱的小变数和王子的灵魂一起送到这个由他构建出的世界。 “您不想亲自看看他们是如何湮灭的吗?” 于是天空女神志得意满的进来了。 哪怕这个世界处于塞希图斯的掌控之下又怎么样呢?他们可是盟友啊,况且,自己是神明,料想塞希图斯也不敢对他动手。 于是,巫师塔里就多了一个强大的心脏。 塞希图斯终于可以放下伪装。 他看着站在谢依身边的那半灵魂,既感同身受,又万般嫉妒。 只是他终究多活了这么多时间,不再是当初那个多疑残忍,将所有情绪都表现在外的王子了。 尽管嫉妒,但看着谢依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怪有趣的。 反正他们很快就会真正意义上的在一起了。 “所以。” 导师微笑道:“在造物主的示意下,我的另外半片灵魂,我们融合的时机已经到了。” “还是说,你更愿意当一个永远的弱者,守着残缺的灵魂,被命运摆布,成为那沓手稿里的牵线木偶?” 第96章 恃宠而骄的坏学生 世界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塞希图斯还没有出声, 谢依就下意识的出声反对道:“不行!” 导师唇边的微笑绷直了,他看着谢依,轻声询问:“为什么?” “就算是同一片灵魂, 我也只要他一个, 你不行。” 谢依没有回头看塞希图斯,因为接下来的话让他觉得非常难为情,但还是要说出口。 “在我到这个世界之前,我有一个功能很完善的通讯机器。”谢依垂着长长的睫毛: “但是那个机器并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拥有, 制造它的是一个工厂,每天, 它都会生产出无数个一模一样的通讯机器,在到我的手上之前,我的通讯机器和其它的通讯机器并没有任何不同, 不过我拥有了它之后, 我长年累月的使用它。” “所以, 尽管在此之前,它和其它的通讯机器没有丝毫不同,但到了我的手上之后, 经过时间的推移, 它就变成我的了, 它是独属于我的, 即使再一次把它放进一堆通讯机器中去, 我也能立刻找到它。” 谢依的声音不大,不过相当坚定, 他牵起塞希图斯垂落在身侧的手, 宣布似地说:“塞希图斯是我的, 你不是, 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和他同出本源的灵魂,你不是我的,我也不想要。” 说完之后,他回过头看塞希图斯,“……别过去,好吗?” 塞希图斯伸手为谢依理了里垂落到额前的长发,“当然。” 导师的指尖微微动了动,他能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握住了他。 他们掌心相贴,相当亲密。 他还能体会到指尖发丝柔滑的触感,恋人脸颊的温热,谢依轻声耳语时呼出的微微热气。 然而他的手里是空的。 这一切都不属于他。 ——谢依不要他。 为什么呢?他难道不是最好的吗? 他就是塞希图斯,塞希图斯就是他,他们同出本源,归根结底,塞希图斯也只是他分裂出去的灵魂而已,就算融合,对谢依来说,应该也没有任何区别,不是吗? 谢依说,因为他“使用”了塞希图斯这么长的时间,所以塞希图斯是他的。 然而,塞希图斯经历的一切,他有的所有记忆,他也同样拥有,如果真的要算,谢依在“使用”塞希图斯的时候,也同样“使用”了他,只不过他不知情而已。 “别急着这么快下结论。”导师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只不过和一开始的愉悦相比,他现在唇角勾起的弧度并不代表任何情绪。 他下颌扬起,谢依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天空女神,“这是我的力量,我能将一位神祇囚禁,并提取祂的一切为我所用,而他——” 导师冷漠地看向塞希图斯,“他只不过是我分裂出去的一片灵魂,一个永永远远的普通人,在面对巫术的时候无能为力,只能躲在你的身后寻求庇护。” 导师移开了目光,重新看向谢依,“你看,这就是我和他的区别,我对你的爱不比他少,因为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给你,你那个视若珍宝的小世界,不正是我对你的馈赠吗?” “更何况,我们出自同源,融合在一起之后,也不过是两滴水重新汇合成一滴水而已,不会有任何变化,因为水还是那滴水,你不需要顾虑。” “不。”谢依很执拗,“就算同样出自一个灵魂,他也独一无二的。” “至于他只是个普通人。”谢依抬起头来,直视导师的眼睛,那双眼睛和塞希图斯的一般无二,但谢依就是能够清楚的发现其中的不同,“他是帝王,是普通人的君主,而我是巫师的首领,我们刚好般配。不管是爱情还是联姻,我和他都是完美的搭配。” “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巫师并不就高人一等,在那沓手稿里,主角是个普通人,但不也消灭了所有巫师吗?这难道不显得他更加优秀?” “如果你拒绝了我。”导师沉默了一会,冷冷地说:“那么这个被创造出来的世界就会消失,天空女神会挣脱我的桎梏,祂会重获自由,神明的狂怒,你身后那个普通人能承受的了吗?” “为什么承受不了?”一直被谢依护在身后的塞希图斯开口了,他的脸上带着胜利般的微笑,“我是【主角】,【主角】理应战胜一切。” 说完话之后,他侧过头去看谢依,与此同时,谢依也扭过脸来看他,他们相互对视,确认了彼此的心意。 导师注视着他们,唇线变得愈发冷硬。 他们无声的对峙了一会。 突然,导师叹了口气。 “尽管我也很想强迫,但这并不是我能够决定的。” 导师看向谢依,蓝色的瞳孔里带着洞察一切的明晰和悲哀,“【主角】总是受到偏爱,他想要达成的一切都会达成。”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选择,那么规则就会尽一切可能达成你的愿望。” “我曾经体会过这种处处受到偏爱的感觉,然而现在,谢依,在这个构建出来的世界里,你就是【主角】,你是我的主角,但即便是我,也无法违背你的意志。” “多余的反抗是没有必要的。”导师叹了一口气,心灰意冷道:“那只会让我显得很难看,我不愿意在你心里留下这种印象。” “然而,融合是必要的。”短暂的悲哀过后,导师的面部线条冷硬下来,“现实世界的故事必须推进,【塞希图斯】必须是完整的。” 谢依有些不知所措,他不明白导师是否真正选择了放弃,因此,尽管有些踌躇,他还是很谨慎的把塞希图斯挡在了身后。 “尽管结果已经注定,但我还拥有一点自主权。”导师退后几步,“如果你能够让他取代我,我就会如你所愿,成为一段记忆被你的……” 他嘲讽地笑笑:“你的塞希图斯融合,如果你失败了——尽管我知道那不可能,但总得试一试——那么他的灵魂就会成为我的养料。” “即便你是主角,但这里是我创造出的世界。” 谢依还打算仔细询问怎么样才算“取代”,眼前的一切便如水般融化,像是被剥落了颜料,露出了隐藏在其下方的底色。 · 谢依接收到了一段简短的记忆: 他仍旧是谢依,但与此同时,他还是导师唯一的,也是最宠爱的学生,他天赋高超,又得到了导师的重视,因此,在巫师塔里,除了导师之外,他就是最大的权威。 与此同时,兰洛克帝国的君主正在全大陆通缉巫师。 很好,一个非常不利的情况。 谢依冷漠地想。 导师是一个极为强大的巫师,对他又极其“宠爱”;塞希图斯和他们还是敌对阵营,他该怎样让塞希图斯取代导师? “你似乎不高兴?怎么了?” 导师的声音在谢依耳边响起,他抬头看去,导师正关切地看着他,导师的脸和塞希图斯一般无二,只是显得更加成熟。 谢依却没有亲切的感觉。 这不是他的塞希图斯。 “我不想学习了。”谢依语气烦躁,但内心极其冷静。 不管怎样,如果他要让塞希图斯取代导师,那么他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试探导师有没有记忆。 如果没有,那么还存在一点点希望,如果有记忆…… 假如导师拥有之前的记忆,非常清楚谢依的目的就是让塞希图斯取代他,那么,谢依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论力量,他比谢依强大;论心智,连天空女神都被他骗得团团转,谢依自认不傻,但也没有那种步步为营,谋算一切的能力。 那样他直接完败,还有什么搞头? “不想学习吗?”导师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说什么,“那么你想做什么呢?” 简直是绝世好导师了。 对巫师来说,知识是最珍贵的,导师传授知识的时候,学生自然是战战兢兢地,一个字也不放过的认真聆听,要是敢说出什么“我不想学习了”,那么这个学生立刻会被导师赶走 如此懒惰,还对知识不敬的学生,不能要了,必须立刻换一个。 谢依又试探了几句,基本确定导师没有之前的记忆了。 那么就有了一点希望。 他想起那段记忆中所说的“受宠”,决定试探看看自己究竟有多“受宠”。 这样才方便他安排自己的行动。 谢依低下头,显得很忧郁:“我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巫师塔里日子太难熬了。” ——不仅懒惰不爱学习,还这么贪玩,换成其他巫师,已经足以立刻把这倒霉学生逐出师门,更有甚之,会直接赶出巫师塔。 然而导师却没有生气,他沉稳地指出:“外面不安全,谢依,兰洛克帝国正在追捕巫师。” “那又怎么样?”谢依扬起下巴,无畏地说:“我不怕他们,他们甚至分辨不出来我是不是巫师,那群普通人不可能抓得到我!” 说完后,他仿佛无意地问道:“导师,您为什么不出手杀了他呢?” “因为我不能这样做。” 导师回答道:“我不能离开这座巫师塔,因为我已经和巫师塔融为一体,谢依,在巫师塔里我能保证你的安全,但在外面,我就无能为力了。” 他简单地总结道:“无论如何,不许出去。” 谢依非常生气地站起来,对着导师发脾气:“我不管,我要出去!” 他心里很忐忑,紧张地等待着导师的反应。 然而导师很平静,并没有因为谢依的冒犯而生气,他看着谢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充满包容和宠爱,然而态度仍旧是坚定的: “我说了不可以。” 谢依气急败坏,摔门而去。 十足的恃宠而骄的坏学生。 他假装气势汹汹地在走廊上走了两步,随后就躲回自己的卧室里,安安静静地等着导师的反应。 然而导师并没有什么反应,谢依忐忑地等到晚上,一切都风平浪静。 晚餐时间,导师敲响了他卧室的房门。 声音里带着无可奈何:“还在生气吗?生气了一整天,也该气够了吧?” 谢依:“……???” 这么好脾气的吗? 他试探着道:“你是一个坏导师,我不要和你说话。” 门外,导师的声音顿了顿,好似更无奈了,他完全拿这个任性且不听话的学生毫无办法,又舍不得训斥。 “出来吃晚餐。” 谢依:“我不想挨饿,但我不要和你一起吃,你在餐桌上,我就不吃饭。” 导师该受不了了吧? 谢依在心里揣摩着。 然而,半晌后,导师妥协地叹息一声:“好,我不和你一起吃饭,你出来吧。” 谢依:“……” 他不理解,但他大为震撼。 不管怎么样,这应该算是很受宠爱……吧? 第97章 让他吃吃苦头 谢依在餐桌前坐下, 桌上摆着的都是符合他胃口的饭菜,桌边空荡荡的。 一大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 谢依提出那个无理要求的时候,并不觉得导师会妥协, 但古怪的是,对方就是同意了。 一般来讲, 在谢依看来,愿意满足他各种无理要求的只有塞希图斯,就算导师和塞希图斯共享记忆共享感官, 但对谢依来说,导师依旧是一个陌生人。 谢依学了巫术, 对灵魂也有相当程度的了解。 从客观上来讲, 塞希图斯和导师是同一个灵魂的两个部分,他们融合对彼此有利无害, 谢依不应该阻拦。 但是, 根据谢依阅读过的, 有关灵魂融合的巫术书籍中,选择灵魂融合的巫师很少,通常都选择回收。 强势的灵魂吞噬弱小的灵魂, 最终灵魂会完整, 但强势灵魂的主导意志会彻底消灭弱小灵魂的主导意志。 他曾经阅读过一篇关于灵魂研究的巫师手札, 那位巫师尝试把自己的灵魂分裂成碎片, 放进不同的动物身体之中以用来研究灵魂的奥秘。 他的灵魂碎片进入了乌鸦的身体,进入了蜘蛛的身体,但是等他融合那些灵魂碎片的时候, 那些灵魂碎片的经历并没有对他主体造成什么影响。 手札的末尾, 那位先辈巫师浅浅的提了一句: 【最后, 为了进行下一步研究, 我回收了我的灵魂碎片。】 回收。 一个冰冷的让谢依感到可怕的词。 假如塞希图斯和导师的融合是彼此相融,平等的融合,那么谢依当然不会反对,但很明显,导师要进行的是回收。 导师独自经历了那么多年的时光,他算计一切,他堪破了这个世界的本质,实力无比强大,尽管他说的很好听,要和塞希图斯融合,但融合不是一蹴而就的,需要耗费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只有回收才能简单快捷。 谢依怎么能容许他的塞希图斯就这样被导师给“回收”了? 灵魂融合需要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并且需要一个稳定的环境,然后两种意志会以一种非常温和的方式相结合,而回收,就是强大的灵魂吞噬弱小的灵魂,他的塞希图斯会被吞噬,从此再也不复存在。 谢依怎么能够忍受这一点? 就像是你和你的丈夫成婚多年,突然有一天,你丈夫的克隆人找上门来,他说你丈夫的记忆他也有,并且他也爱你,希望让你放弃你的丈夫从而接受他,因为尽管他是你丈夫的克隆人,但他的社会地位更高,拥有的财富也更多,你跟着他会过的更好。 你怎么选? 谢依食不知味地吃完了一餐饭。 当他放下碗筷的时候,导师从一旁走了出来,明显已经等候多时。 “感觉如何?”导师询问道。 “味道很好,我很喜欢。”谢依回答,他观察着导师的一举一动,希望看出他的真实身份。 眼前这具导师的皮囊之下,其中的灵魂究竟是导师,还是他的塞希图斯? 谢依熟悉塞希图斯的所有小动作,但眼前的导师全都没有,他注视着导师的目光,尽管那双蓝眼睛中含着暖意,但深邃的近乎黑暗。 这不是塞希图斯会有的眼神。 谢依多次确认,这的确不是塞希图斯。 于是他就又抖起来了。 想着法儿的要把导师惹生气,从而顺理成章地被“赶出巫师塔”。 导师教他巫术知识的时候,谢依倒是很听话的学了,毕竟对他来说,巫术知识就代表着力量,他不会跟力量过不去。 但是除去学习时间,他对导师就爱理不理的,而且很爱惹人生气。 谢依在巫师塔里待了几天,导师虽然时常会被他惹恼,但最后总会选择原谅,可谓是万般宠爱。 眼看着“被赶出巫师塔”这条路走不通,谢依另辟蹊径,打算自己溜出去。 凌晨三点,谢依估摸着导师已经熟睡,就打算趁着机会从巫师塔顶层的窗户跳出去,然后利用巫术降低下落时的速度,从而顺利离开。 导师对整个巫师塔了如指掌,为了防止谢依离开,还特意封闭了所有出去的路口,不过顶层他没有特意防范,毕竟这么高的地方,谢依只是想要出去玩,又不是想死,没必要特意连窗户都封住。 谢依做好了计划,今晚刚好是月圆之夜,轻柔的月光给他提供了良好的照明,谢依完美的实施了自己的计划,从窗户跳了出去,在空中冷静的使用降低速度的巫术,稳稳落地,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然而,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一条藤蔓突然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腰,腾空而起。 谢依才刚刚离开巫师塔不到半分钟,就又被导师抓了回去。 藤蔓松开了,谢依站在地毯上,导师阴沉沉地站在他面前。 “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会摔死?”导师压抑着怒气说:“你就这么讨厌巫师塔吗?” 他教训了谢依足足半个小时,举出了各种例子用以恐吓。 “现在时间很晚了。”导师余怒未消,但还是准备放谢依去睡觉,“你先去睡觉,不过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谢依,这只是一个开始,等明天你睡醒了,我再继续和你算账。” 导师亲手把谢依关进卧室里,顺便把谢依卧室里的窗户全部封闭起来。 他的实力比谢依高,谢依没法破除他的巫术。 只能上床睡觉。 他还记得导师说等他睡醒了要和他算账,于是一觉睡到中午十二点。 等他舒舒服服地睁开眼睛时,导师正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黑色封皮的书。 谢依很机敏,决定先发制人,于是他恶人先告状:“你没经过我的同意就进了我的房间!” “是吗?”导师合上书页,“以前可没有这条规定。” “那现在就有了!” 导师叹了口气,“谢依,你为什么就不能当个乖学生呢?你以前多听我的话。” “我也有责任。”导师居高临下地说:“我把你给宠坏了。” “既然这样,你就去当个普通的巫师学徒吧。” 导师站起来,命令道:“收拾一下你的东西,搬到下面去住。” 他等着谢依因为害怕而认错,从而要求对方保证不再想要离开巫师塔,继续当个听话的好学生。 然而谢依并没有如他所愿,他冷哼一声,掀开被子站起来,立刻就开始收拾东西。 谢依这副毫不妥协的样子也让导师升起了几分怒火。 就这么厌恶我?连认错和挽回一下都不愿意? 他欺身上前,捏着谢依的手腕,把空间戒指从他的手指上摘下来,“既然已经不是我的学生了,那么这枚空间戒指自然也就不属于你。” 导师拿走了空间戒指。 认错吧。 他想,只要现在认个错,或者只要说一声不愿意下去,那他就会收回之前的话。 然而谢依很倔强,一声不吭,套上巫师袍就走。 导师被他这副态度惹恼了,本来还想警告一下下层的学徒,让他们不许冒犯谢依,然而现在他完全放弃了这个想法。 果然是被宠坏了,就该放到下层去,让他吃吃苦头,见识见识人心险恶,然后他才会意识到自己错了,从而来寻求他的原谅。 导师下定决心,这一次决不能轻易原谅这个小混蛋,必须要让谢依低声下气的来求他三次,他才会重新让他回来。 否则免谈! 谢依两手空空地到了巫师学徒们聚居的地方。 巫师学徒们见到谢依,立刻凑上来讨好地询问:“您有什么事吩咐吗?” 谢依声音闷闷:“没有,我被导师赶下来了,他不要我当学生了。” 前来奉承讨好的巫师学徒们面面相觑,然后随意说了几句话就散开了。 尽管他们很想出言讥讽,但是谢依虽然被导师赶了下来,但他本身的实力还是不容小觑的,他们的实力远远比不过谢依,因此不能和谢依发生正面冲突。 但是,他们可以肆无忌惮地做些小动作,并且完全不需要担心。 所有人都知道,巫师一旦放弃了他的学生,他就绝对不可能再重新把那个学生收回来,谢依不可能再有翻身的余地了。 管理巫师学徒们的是学徒首席,这一层的所有事物,包括巫师学徒们的房间分配,工作分配,全都归他管。 学徒首席曾经是最热衷于奉承谢依的人之一,但是现在谢依被赶下来了,他也是最迫不及待地想要踩上谢依一脚的人。 毕竟谢依已经不可能再有翻身的可能了,但他却很有可能成为导师的下一个学生。 天知道他嫉妒了谢依多久。 当初谢依才刚刚进入巫师塔,还混在最底层的时候,就被导师看重,一跃而成为导师的学生,简直是走了狗屎运,学徒首席花费了将近十年的时间才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本来他对导师的学生这一位置胜券在握,结果突然出现了谢依这么一个人,直接就当上了学生。 他忍了这么多年了,每次对谢依奉承讨好的时候都得压下满心的不忿。 现在,谢依的好运气终于到头了! 学徒首席的实力不如谢依,因此他也不敢和谢依起正面冲突。 但他却能利用职位之便给谢依增添很多恶心的麻烦。 “这就是你之后的房间了。”他把谢依领到这一层最偏僻最肮脏的一个角落里,推开摇摇欲坠的破烂木门,指着长满青苔的空荡石砖房说:“没办法,这是最后一个房间了。” 他假模假样地叹了一口气,“毕竟也不能让你和其它的学徒住在一起啊。” 谢依没有说话。 学徒首席才懒得理会谢依的想法,反正只要他不对谢依动手,谢依就不能主动出手攻击他,否则就是违反了这一层的规矩,会直接被赶到更下面去。 因此他肆无忌惮,“对了,从今以后,照顾食人花的工作就归你了,虽然那是最危险的工作,每个月都会有几个巫师学徒死在食人花手里,但是你的实力这么强,一定没有问题的,对不对?” 第98章 谢依:“我、要、出、去!” 食人花是一种非常凶残的魔法植物, 饲养它们——是的没错,是饲养,不是种植——需要万分小心。 野外的食人花以巫师为猎物, 如果没有遇见巫师,它们就会像一朵无害的花一样闭紧它们的嘴。想要喂养食人花, 必须由身具巫力的巫师或者巫师学徒亲自到食人花附近用生肉投喂。 巫师学徒身上的巫力能够让食人花苏醒过来,必须抓住它刚刚苏醒的时刻将手上的肉投喂进去,时间把控必须精准, 一旦晚了一点,它就会瞄上你, 这个时候, 就算你将生肉硬塞到它的嘴里,它也不会吃了, 就一心一意地想要吃你。 与此同时, 食人花还是一种比较凶残的植物, 一般的巫师学徒是很难从它的口中逃生的。 但是食人花的口涎是一种巫师们广泛使用的魔法材料,因此每个巫师塔都有饲养食人花。 学徒们负责喂养食人花,并且采集食人花的口涎送到顶层去给巫师塔的主人。 光是喂食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采集食人花口涎的难度就更不用说了。 一般来说, 喂食食人花和采集食人花口涎是两种不同的工作, 分别由不同的两组巫师学徒完成, 因为工作太过危险,每组巫师学徒至少三个人,但是现在, 学徒首席直接把这两份工作全部交给谢依, 并且没有给他安排任何同伴。 学徒首席:别问, 问就是能者多劳。 你这么厉害, 多干点儿活怎么啦? 学徒首席满含幸灾乐祸地把谢依领到食人花所做的区域,并且吩咐他:“今天晚上要给导师送满一管口涎,否则导师发怒起来,我可不会帮你承担责任。” 谢依也当过导师,而且知道巫师塔的旧规定,学徒只需要每隔一个星期,给巫师提供三份之一管口涎就可以了。 学徒首席这就是在明晃晃的加大工作量,故意刁难他。 他根本连隐瞒都没有隐瞒,就是光明正大的:我就是在刁难你,你能怎样? 碍于巫师塔的规定,只要他不对谢依出手,谢依不能主动攻击他。 不过谢依也不打算逆来顺受,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进了饲养食人花的区域。 这里面有将近二十株食人花,光是谢依一个人,既要喂养食人花,又要趁机从它们那里采集口涎,这是非常不容易的事。 所以谢依也并不打算老老实实的来。 他走到第一株食人花的跟前,心狠手辣地把它拦腰砍断,然后掰开它的嘴,拿出透明的玻璃试管开始接它的口涎。 谢依花了一个多下午的时间,把这些被巫师学徒们精心喂养的食人花一锅端了。 尽管过程很顺利,但整整二十多株食人花,谢依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一点小伤,浑身变得脏兮兮的,从一个光鲜亮丽的漂亮巫师变的衣衫褴褛,再往他手里塞个碗,他就可以直接出门讨饭了。 到了晚上,学徒首席志得意满地打开饲养食人花区域的门,“谢依,你可以出来了。” 他没有听到什么回应。 难道第一天就死了吗? 学徒首席既兴奋又觉得不太可能:谢依的实力很强,他真的会这么快就死在食人花的手里吗? 但是,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学徒首席就盼着看到谢依死状凄惨的样子,找理由说服自己:谢依毕竟从来都没有接触过食人花,一个不小心着道了也是很正常的。 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紧接着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原本生机勃勃的食人花已经全部被人拦腰砍断,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张张被暴力打开的大嘴仿佛在述说着它们的死不瞑目。 而罪魁祸首就坐在中间,语气平淡地说:“你要的一管口涎。” 学徒首席震惊到都听不懂他说的话了。 过了两秒之后,他一片空白的大脑才恢复了运转。 他先是愤怒,紧接着就狂喜起来 ——谢依才刚刚被导师放弃,就这么不安分的闯下了这么大的祸,如果我抓着他去见导师,导师看见谢依这个被他抛弃的学生,惩罚可能就不仅仅是被赶到下层当巫师学徒这么简单了! 说不定导师一怒之下,直接把谢依当成实验体,从而在他的身上做些恐怖的实验呢! 学徒首席被自己的设想惊喜到了,他高兴万分,却又要强压下内心的愉快,不让它们表露出来。 他绷着脸,露出一副焦急恐惧的样子,“你……你竟然把它们都杀了!” 谢依仿佛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平平淡淡地反问他:“是啊,那怎么了呢?” “你还问我那怎么了!”学徒首席愤怒起来:“你知不知道那些食人花有多珍贵?你就这样把它们全部杀死了?” “完了完了,导师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学徒首席阴恻恻地说:“不行,我不能让其他人受你连累!” 他上前一步,抓住谢依的手,“你跟我过来,我要带你去见导师!这件事全是你自己一个人做的,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谢依无所谓地被他拉着走了。 学徒首席拽着谢依来到申请台前面,向导师发送了想要求见的申请。 除非发生什么需要导师出面解决的大事,否则学徒首席是不敢向导师发出求见申请的,就他之前寥寥几次的经验来看,导师的回复可能要再过几个小时才能到。 不过没关系,他就在这里等着,今天,他一定要看到谢依的下场! 然而和学徒首席预想的情况不同,他发出去的申请几乎是立刻就得到了回应,导师简短的让他到楼上去说。 学徒首席兴奋的几乎要跳起来。 “导师平时从来不会这么快回应,但是现在他马上就同意了我的求见,可见导师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学徒首席觉得胜券在握,也懒得再掩饰自己语气中的幸灾乐祸,他说完,还假惺惺地加了一句:“谢依,我劝你还是现在想想等会该怎么取得导师原谅吧,我想导师一定非常生气!” 他志得意满的打量着谢依,只觉得谢依现在这副落魄凄惨的样子和他即将遭遇的下场非常搭配,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导师为了免得自己心软,在谢依下去后就没有动用自己的能力去了解巫师塔里发生的事情。 他很怕自己如果看到了谢依过的不好,就忍不住心软地把人带回来。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地想着,谢依现在在做什么呢? 已经是晚餐时间,谢依现在或许正在食堂进餐,巫师学徒的食堂里提供的是黑面包和酸啤酒,谢依吃惯了他精心准备的可口菜肴,现在能适应楼下食堂里的食物吗? 想必是不可能适应的。 或许才刚刚咬了一口黑面包,就会迫不及待地来求他原谅,并且发誓只要原谅他,他以后一定会当个听话的乖学生,再也不会故意和他对着干了。 就在导师这样思考的时候,楼下突然发来了一个申请。 他立刻打开看了一眼。 申请是学徒首席发过来的,他说他要带着谢依来求见他。 导师立刻就认为自己之前的猜测成真了。 果然,只要让谢依吃吃苦,他就会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从而来寻求他的原谅。 这一次居然这么乖,都懂得要给他发个申请。 导师心情愉悦,他已经构想好了重新恢复乖巧听话的谢依,便毫不犹豫地同意了申请的请求。 并且他也改变了主意,决定只要谢依一开口说想要回来,他就立刻答应。 吃这么点苦就已经够了,如果他拒绝了,之后谢依不敢再来怎么办? 连着拒绝两次,谢依万一和他生分了,那可不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 他等了一会,感觉到了传送装置上的巫力波动,便满心期待地看着入口,等着谢依过来,扑到他怀里说他知道错了。 然后他会严厉地教训谢依两句,告诉他不准有下次,之后再温和的安抚两句,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然而,事实和他预想的完全不同。 学徒首席粗暴的扯着谢依的衣领,硬是把他拽到导师的面前。 谢依今天早晨下去的时候还是一个光鲜亮丽的漂亮学生,现在就变得浑身脏兮兮的,黑袍上还有多处破损,露出来的双手上还有斑斑血迹,很明显是受伤了。 尽管导师知道谢依可能会受到刁难,但是他也相信谢依的能力,谢依很聪明,所以那些巫师学徒顶多是在口头上刁难他几句,没人能够真的伤害到他。 (其实导师的猜测完全正确,不过谢依根本没打算在巫师塔久待,所以压根儿懒得反抗) 但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才把谢依放下去还不到一天,谢依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谁竟敢这样欺负他?! 导师的脸一下就冷了下来,他看向谢依,“怎么回事?” 学徒首席看到导师冷硬的表情,听到他略带沉怒的问话,对自己之前的猜测就更有把握了。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导师!” 学徒首席没忘记调整一下自己的语气和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悲伤又愤怒:“导师,谢依他把食人花全都毁了!” 他并不是不会婉转的上眼药,但是现在并没有这个必要,谢依已经被导师抛弃,不可能再有翻身的余地了,现在再加上这件事,导师一定会更加厌恶他,他完全没必要婉转,直接把事实说出来,就能把谢依摁死。 “闭嘴。” 导师不耐地看了学徒首席一眼,他听出了对方的目的,但也从中抓到了关键:“食人花”。 他竟敢让谢依去喂养食人花?! 导师闭了闭眼睛,然后开口:“谢依,你来说。” 谢依垂着头,一幅落魄又可怜的样子,闻言也不肯开口。 学徒首席心里的幸灾乐祸已经达到了顶峰。 果然,他听见的导师加重了语气:“说话,谢依。” 谢依终于肯开口了,他抬起头看了导师一眼,然后疏离地说:“对不起,导师,学徒首席让我收集一整管的食人花口涎,我找不到其他办法。” 他的语气没有温度,平平淡淡,就是简单的陈述事实,好像既不觉得委屈也不觉得难过,更没有向导师告状的打算。 导师被他的语气惊得心中一跳。 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过去了这么短的时间,谢依就和他生分了? 他无法容忍这种结果,动用了能力查看了一下今天下午谢依离开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然后他就看到了谢依是怎么被分配到一个肮脏破败,连一件家具都没有的空荡石砖房,然后又是怎么被扔去喂养食人花并要求采集一整管食人花的口涎的。 他怒不可遏。 谢依在顶层,住的是最宽大华丽的房间,一应用品都是最好的;谢依平时惹他生气了,他最多也就是训斥几句,连重话都舍不得说,他都没有动谢依一根手指头,下面这些巫师学徒倒是胆子大,巴不得送谢依去死。 导师既对那些想要伤害谢依的巫师学徒生气,又气谢依的不反抗,“怎么在我面前脾气就那么大,我说什么都不肯听,到了下面就别人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了?” 谢依沉默了一会,“这不就是你想要看到的吗?我要是不听,下场可能会更不好。” 他的话冷冰冰的,好像和导师已经完全是陌生人了。 导师又惊又怒,他被谢依的这种冷漠的态度吓到了,立刻把之前的全部打算放在一边,所有的心思都在想着要怎么和修复和谢依之间的裂痕。 谢依认为他在下面遭遇的一切都是出于他的指使,但这不是事实,导师开口解释了,谢依的态度也没怎么改变,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导师彻底认输,他放软了语气,“是导师错了。” 他叹息一声,站起来走到谢依的身边,“别忙着生气了,导师向你道歉,你去舒舒服服的洗个热水澡,然后我们再谈其他的,好不好?” 尽管学徒首席之前就已经隐隐发觉了不对,但是看到现在的情况,发现导师居然向谢依服软了,还哄着人去洗澡。 这哪里是什么不要这个学生了,他们师生关系融洽的很,谢依受宠的简直超乎他的想象,他却以为谢依完蛋了,急哄哄的就想把人往死路上推! 他现在该怎么办? 谢依也不打算和自己过不去,不过他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我觉得你也受够我了,把我赶出去吧。” 他这句话一出,学徒首席觉得自己又看到了一点曙光。 谢依简直是不要命了,敢这样顶撞导师,导师一定会生气,看来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导师心惊肉跳,不过他还是镇定地回答:“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了。” 谢依:“我、要、出、去!” 学徒首席觉得自己看到了希望,而且是很大的希望。 导师请您赶紧彻底厌弃这个不听话的学生! 谢依这么挑战您的威严,难道您还能够容忍? 然而,他的愿望无法实现,因为他听见导师妥协了: “……好,放你出去,你去洗澡吧。”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之后,谢依冷漠的脸上才露出了一抹笑,也知道说点好话了:“谢谢导师,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 导师放松了些:“知道我对你最好还总惹我生气?” 谢依耸了耸肩,不回答:“我去洗澡了。” 导师现在也知道谢依之前都是装的了,不过他还是摆了摆手,不打算追究:“去吧。” 目送谢依的身影消失之后,导师才把目光转回来,脸上柔和的表情尽数退去。 他冷漠地看着学徒首席:“好了,现在请你为我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让他去喂养食人花?” 学徒首席冷汗直冒,他结结巴巴地找了许多理由来推脱,“谢依的实力很强,所以……” “够了。”导师淡淡地说:“我不想听你多说,既然你让他去喂养食人花,那么接下来食人花的工作就由你来照顾。这很公平,我并没有刁难你,是不是?” 学徒首席心下松了口气:看来导师忘记了那二十株食人花都被谢依杀死了,还好还好。 于是他陪着笑回答:“是。” “很好,你可以走了。”导师下了逐客令。 学徒首席简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拔腿就走,速度快的不得了。 就在他即将到达传送装置上的时候,导师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之前的食人花既然已经死亡,我就换上了新的,现在那里有四十株食人花,提供的口涎数量也要相应增加……唔,就一个星期一管吧,你自己定的数量。” 学徒首席脸色煞白,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地求饶。 导师却轻笑一声:“去吧,记住,只能自己完成,我会看着你的。” 第99章 否则我会杀了你 谢依之前一直觉得导师有些地方不对劲, 感觉就像和他之前接触的那个算无遗策的巫师是两个人。 因为这个,他还怀疑过导师的身体里会不会是塞希图斯的灵魂。 几次接触试探之后,确认了导师还是导师, 不是塞希图斯之后,他就感觉更困惑了。 躺在放满了热水的浴桶里,谢依身心放松,之前的疑惑也渐渐明悟起来。 导师对他的态度实在太好,好到都有点不正常的地步了。这和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完全不符, 谢依之前没有找到什么原因, 就暂时把这个疑惑搁置在一边, 并且利用导师这份无来由的好给自己争取离开巫师塔的理由。 尽管他知道这样做不好,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 他就永远无法离开这座巫师塔,他不能容许自己输掉, 从而让他的塞希图斯被导师吞噬。 然而,刚刚谢依突然想明白了导师如此不正常的原因。 ——他在刻意讨好,或者说,无意识地降低自己的底线,以赢得谢依的欢心。 导师完全看穿了谢依的手段,但是他还是选择放任,没有深究,也没有因为被欺骗而生气。 就那么无奈的妥协了。 尽管没有了现实里的记忆, 但是实际上,导师的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曾经被谢依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谢依强硬的拒绝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些痕迹, 以至于他根本不敢表现出自己原来的性格。 他和塞希图斯共享记忆, 而在塞希图斯的记忆中, 谢依和塞希图斯勉强算是建立关系的那段时间里,谢依为了逼走塞希图斯,把自己所有的缺点都亮了出来,并且变得非常无理取闹。 但塞希图斯没有任何怨怼,他对谢依的无理取闹照单全收,用无与伦比的包容来向谢依证明自己的爱。 导师在无意识的模仿,他希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打动谢依,向他证明,其实我和塞希图斯一样,不论你做了些什么,我都能够包容你,我可以去学,去模仿,为此我愿意隐藏甚至放弃自己原有的性格。 他想要证明,他不会比塞希图斯差,塞希图斯对你很好,我也能对你很好。 但是很可惜,不是就是不是。 导师再怎么模仿讨好,也不会是谢依心里的塞希图斯。 谢依洗完澡出来之后,导师在起居室等着他。 “你真的非要离开不可吗?”他坐在火炉边的靠椅上,低声询问。 谢依没有犹豫:“对不起,导师。” 导师沉默了一会,随后叹了口气:“没什么可对不起的。” 他站起来,突然觉得内心很沉重,但他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来,谢依并不是要永远离开他,他只是想要离开巫师塔,到大陆上去玩一玩而已,等他玩够了,他终究是会回来的。 是的,他终究会回来。 “既然你一定要出去。”导师朝谢依招了招手,“那么我就必须提前做一点保护的措施。” 谢依顺从的走了过去。 导师让谢依在软椅上坐下,随后在他的后颈上一笔一划地画了一个符文。 这个符文很复杂,线条泛着隐隐的紫光,等导师完成最后一笔,它就像是被谢依的皮肤吸收了一样,缓缓地沉了下去,消失在皮肉中。 “这是一个小型的传送法阵。假如你遇到了致命的危险,它会立刻把你传送回巫师塔。” 导师收回手,“如果你不小心被传送回来了,你就再也不能出去了,用多少花样都不行,明白吗?” 谢依:“明白,谢谢导师。” 导师从书架上拿出了五本厚厚的书籍,“出去玩也不能忘记学习,仔细把这些书看完,等你回来我会检查。” 谢依收下了书,接过导师递给他的空间戒指,“谢谢。” “我们之间何必这么生分?” 导师摆了摆手,“去休息吧,就算要出去,也得养好了精神。” 他转身朝书房走去,背影无端地显出几分寂寥,“……明天,你自己出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尽管没有了现实世界中的记忆,但是他的潜意识还是能够明白: 他的努力没有效果,他的讨好并不能打动谢依。 他又一次被放弃了。 谢依的心情也隐隐有些沉重,但他并没有改变自己想法的念头。 爱情是排他性的,叩开他心扉的人是塞希图斯,陪他一起走过低谷的也是塞希图斯,除了塞希图斯,他不会选择其他人。 即使那个人是塞希图斯的另一半灵魂,而且拥有塞希图斯全部的记忆和感觉。 确定能够离开之后,谢依第二天一早就离开了巫师塔。 他换下了巫师的黑色长袍,进入了普通人聚居的城镇里打探消息。 几乎每一个城镇里都贴满了巫师的通缉令,谢依根据从各大酒馆里听来的消息,赶到了诺尔城。 有两个巫师在诺尔城被捉住了,塞希图斯正准备将他们处以火刑。 由于这是第一次抓到巫师,所以塞希图斯作为颁布通缉巫师法令的君王,需要亲自行刑。 被抓到的两个巫师恰巧是谢依认识的,一个是热爱制造帽子的本利克,一个是社恐十级的女巫丽莎。 谢依挤过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群,到了最前面。 丽莎和本利克被绑在了火刑柱上,他们面容平静,平静地几乎有些冷漠。 即使是巫师,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里也不可能一点波澜都没有,他们的镇定只是一种表象,为了维护巫师这个群体的尊严。 丽莎和本利克看见了挤到人群最前方的谢依。 他们是认识谢依的,谢依是巫师首领最宠爱的学生,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巫师首领,几乎所有巫师都认得出谢依。 但是丽莎和本利克他们并没有向谢依求助,他们的眼神轻轻扫过谢依,就像是扫过任何一个人一样。 兰洛克帝国的君主亲临,诺尔城重兵把守,几乎处处都有巡逻的士兵,谢依救不了他们。 与其为了求得一点点生的希望向谢依求助,然后将对方也拖入泥沼,他们更愿意当做没有发现谢依,免得将对方牵扯进来。 丽莎和本利克之间没有任何交流,但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视谢依。 这是巫师群体之间的默契。 谢依当然也看出来了,但是他并不打算袖手旁观。 他大概也明白了导师做的局。 导师是想将他关在巫师塔里,尽量多关一段时间,如果谢依没有积极的反抗,那么他现在应该还被关在巫师塔里。 导师知道谢依是其他所有巫师的老师,和其他巫师的关系都很不错,因此他决定将谢依先关着,等到谢依离开巫师塔之后,他看重的巫师们已经被塞希图斯烧死了很多。 尽管这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但周围的一切都十分真实。 如果事情真的按照导师设想的那样发展,谢依和塞希图斯之间一定会出现一点点裂痕。 想明白之后,谢依庆幸自己动作快,能够赶在一切没有开始的时候阻止。 谢依面容平静地站着,大脑飞快地思考着对策。 他之前还烦恼自己该怎么在不崩人设的情况下和塞希图斯自然地搭上线,现在机会不就来了? 塞希图斯现在没有之前的记忆,尽管谢依知道塞希图斯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会爱着他,但是他并不仅仅是得到塞希图斯的爱就够了。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让塞希图斯取代导师。 既然如此,他就不能抛弃自己的巫师身份,他得保持自己的人设,之后想办法让塞希图斯进入巫师塔。 纠纠缠缠地相处了这么久,谢依对塞希图斯的性格也很了解,他知道如果他直接就答应了塞希图斯,那么塞希图斯会为了他取消对巫师们的通缉令。又由于他是一个大帝国的君王,他的最佳选择是让谢依留在他的身边,而不是跟着谢依进入巫师塔。 塞希图斯本质上还是厌恶巫师的,谢依知道的很清楚。 谢依想要让塞希图斯暂时放下君王的身份进入巫师塔,就必须端着自己的人设,让塞希图斯主动的,心甘情愿地进入巫师塔。 现在刚好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火刑要到正午才会开始,还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他转身离开了人群,开始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做准备。 首先,第一步是转移大众的视线,让他们的目光从广场上挪开。 为此,谢依需要在城市里制造更多更大的混乱。 他的第一个目标是市长的府邸,因为塞希图斯现在就住在里面。 谢依的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因此想要去确认一下塞希图斯的身份。 他给自己施加了一层隐身术,小心地穿过层层士兵,站在了塞希图斯的窗外。 塞希图斯似乎是在处理公务,坐在宽大的桌子前,手里拿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着些什么。 等到他抬起头的那一刹那,谢依瞬间就能确定:没错,这就是他的塞希图斯。 他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论是握笔时候的习惯性小动作,还是那双蔚蓝色的眼睛,一切都能够让谢依确定,这就是他的塞希图斯。 他放心了,紧接着就开始搞破坏。 市长府邸的各处角落都响起了爆炸的声音,尽管这些爆炸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但是光是那声巨响和四处飞溅而起的火花,就足够让人感到人心惶惶了。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除了市长府邸之外,诺尔城的各处都响起了爆炸声,到处都一片混乱,塞希图斯出来主持大局,他面容冷静,一条一条指令往下发。 “这是巫师做的。” 谢依听见他大声说,声音肯定,没有丝毫疑问。 塞希图斯故意站在显眼的地方,显然是打算拿自己当诱饵,吸引那个搞破坏的巫师的注意力,从而将他抓住。 不过谢依才不肯上当。 他牢牢地用隐身术掩盖住自己的身形,在诺尔城里到处搞破坏。 到处都是爆炸声。 原本聚集在广场上的人纷纷惊恐地离开,四散奔逃着躲藏起来。 塞希图斯还在处理爆炸事宜,周围的士兵们也忙着护送普通人离开,被绑在火刑柱上的巫师不再那么受人关注。 趁此机会,谢依立刻把被绑着的本利克和丽莎解救了下来。 他用巫术暴力地解开了捆住他们手腕的阻魔金链,“跑!” 他给本利克和丽莎都加了一层隐身术。 丽莎也不在这个危机关头浪费时间,她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扫帚,示意本利克和谢依坐在她身后。 “你们先走。”谢依摇摇头拒绝了丽莎,“我还有事需要留在这里,放心,我不会被抓住的。” “好。”丽莎跨上了扫帚,她一向不善言辞,只是把感激深深地记在了心里:“如果,你被抓了。”她说:“就算死,我也会,来救你。” 谢依对她点了点头,“谢谢,快离开吧。” 丽莎不再浪费时间,她骑着扫帚,带着本利克飞离了诺尔城。 · 先是爆炸,后来是消失了的巫师。 都不需要思考就能够肯定,这一定是巫师做的。 不知道那个制造出这些混乱的巫师是否还在诺尔城内,为了尽量避免来自巫师的报复,塞希图斯出于谨慎,离开了市长府邸,他脱下了厚重华丽的国王冕服,换成普通的贵族服饰,住进了旅馆。 追捕还在继续,士兵们加强了巡逻的搜查的力度,城门关闭,并且到处都安放了巨大的锁魔金板,只要巫师还在城市里,迟早会被他们抓到。 太阳渐渐往下落,从中午到傍晚,那个制造出大批混乱的巫师还是没有被捉住。 诺尔城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夜幕降临,塞希图斯坐在装饰豪华的旅馆房间内,眉头紧锁,冷静的思考着该如何把那个巫师抓住。 突然,他听到了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声。 紧接着,他房间的门被暴力撞开,但塞希图斯什么都没有看见。 然后,一个人形从空气中跌了出来。 那是一个穿着黑袍的巫师,他黑色的长发及肩,双颊绯红,显然已经精疲力竭。 当他抬起脸的那一刻,塞希图斯原本想要攻击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 这位一向洁身自好的帝国君王,感觉自己的心脏突然被某只无形的手掌狠狠地攥住了。 巫师奔着他过来,以环抱的姿态劫持住了他。 他听见巫师略带喘息的威胁道:“帮我摆脱他们,否则我会杀了你。” 巫师的话里有着未被完全藏好的惊慌失措,以及刻意表现出来的凶狠:“陌生人,你的选择是?” “……我帮你。” 君王无声地笑了出来,嗓音轻柔:“不过巫师阁下,想要摆脱追捕,您首先得将身上的黑袍脱掉,不是吗?” 巫师权衡了一会,越来越近的喧闹声迫使他做出了决定:“别想耍花招!” 君王垂眸微笑:“别担心,亲爱的巫师阁下,我怎么敢呢?” 第100章 我说到做到 士兵追寻的喧闹声越来越近, 巫师的动作明显也焦急起来,他粗暴地把巫师袍的纽扣扯开,双肩一抖, 就把巫师黑袍从身上褪了下来。 脱完之后,他的手里拿着黑袍,颇有点手足无措,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君王, 压低了声音威胁道:“到门口去把他们赶走。” 塞希图斯没忍住, 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伸手拿过巫师捏在手里的黑袍, 抛进了正在燃烧着火焰的壁炉里。 在巫师开口之前, 他提前解释道:“请别生气,我这是为了消除隐患。” 巫师用那双漂亮的黑眼睛瞪着他, 很明显非常不快。 如果现在的情况不是那么危机,或许他都已经对这个不敬自己的普通人出手了。 “好了,既然我的生命还捏在您的手里,我就会尽力帮助您。”塞希图斯唇角微挑,“如果我不让他们进来,那么他们之后一定会怀疑,您有很大的风险会暴露。” 巫师耐着性子:“那你说怎么办?” “很简单,让他们进来……哦哦哦, 别动怒,我亲爱的巫师阁下。” 塞希图斯靠近了谢依, “我并不打算把您交出去。” 声音越来越大了, 甚至都能听见明显的脚步声。 “他一定在前面!” “跑不了的, 一间一间房搜!” 巫师立刻紧张起来。 “嘘, 别害怕。” 塞希图斯低声说:“请您相信我,只要照我说的做,您一定会安全的。” 巫师明显没有时间犹豫了,他咬了咬牙,只能勉强相信这个陌生人:“你要怎么做?” 塞希图斯眉目一暗:“这可能会有点冒犯,但是……” 巫师不耐地打断他:“别说没用的,快点!” “谨遵您的吩咐。” 塞希图斯毫不客气的欺身上前,把谢依推倒床上,然后脱下他的黑靴,用被子盖住他,紧接着,他自己也掀开被子进来,半伏趴在谢依的身上,将他原本还算整齐的长发拨弄地凌乱起来。 巫师皱着眉忍受着这一切。 与此同时,士兵们的追击也抵达了,他们站在门外,队长犹豫了一下,还是高声喊道:“陛……”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他们的君主打断了,“不用问了,直接进来。” 队长有点摸不着头脑,不过他还是遵照着君王的吩咐,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宽大华丽的卧室一览无余,他们的君王陛下正侧卧在床上,轻声哄着一位看不清面目的黑发少女,“嘘,别怕,这里是安全的。” 而那位黑发少女紧紧地抓着他们君王的手臂,仿佛有点受惊过度似地将整张脸藏进了君王的怀里。 他们听见君王低声全哄着那位少女:“别害怕,亲爱的,他们都是来保护你的。” 队长及一众士兵:……原来我们就是一群皇帝陛下用来哄人的工具人 陛下又低声哄了那位不安的少女几句,然后就对他们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了。 好呗,走就走嘛。 队长和一众士兵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这间卧室。 这个小小的插曲不能改变他们的目标,在确定君王没有危险之后,他们就继续他们之前的追捕。 等士兵们的脚步声彻底消失之后,原本紧张地躲在塞希图斯怀里的巫师一把将人推开,随后他坐起来,发丝凌乱,双颊因为潮热而绯红,但他毫无所觉,确认自己安全之后,立刻恢复了高傲的态度:“你很好。” 他矜持地向塞希图斯点点头,语气傲慢:“普通人,你想要什么?” 塞希图斯莞尔:“亲爱的巫师阁下,我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巫师点点头,他将贴在脸侧的发丝拂到耳后,骄傲地开口:“当然,你想要什么?” “作为对你救了我的报答,我会给你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太好了。”塞希图斯轻声说:“尊敬的巫师阁下,我真感谢您的慷慨。” 由于刚刚在对方的帮助下脱离了困境,巫师这时也没有过多防备面前这个普通人,然而就是这一时的疏忽,他就被对方猛地按倒在床上,那个看上去无害的普通人压着他的脊背,力气大的他完全挣脱不开。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对方动作极快地给他套上了阻魔金链制作而成的锁链。 他的巫力被完全禁锢,力气又不敌对方,已经完全没法反抗这个普通人了。 “你在做什么?” 巫师又惊又怒,他的挣扎全被塞希图斯压制,“卑鄙的小人!” 他很愤怒:“枉费我之前还想报答你!” “请别生气。”塞希图斯依旧轻声细语:“是您说的,我想要什么您都会给我,恰巧,我非常渴望得到您,可是又担心您出尔反尔,所以我只好先出手,自己来索取报酬了。” 巫师被他气得不轻,咬牙切齿地说:“好,真是好极了,我就知道,你们这些普通人!” 他冷笑一声:“我想你是打算把我交给你们那该死的皇帝,然后让他把我捆在火刑柱上烧死吧,我就不该相信你!” 巫师的力气不大,刚刚的奔逃和挣扎已经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他恨恨地看了塞希图斯一眼,低低地喘息起来,不肯再说话了。 塞希图斯的心情却不错,他看着已经无法挣扎,更不可能逃离的巫师,伸手把人扶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还十分贴心的拿了两个柔软的枕头给他靠着。 巫师冷漠地看着塞希图斯,一言不发,显然是把他给恨上了。 “您对我的误解可真是太深了。”塞希图斯倾身过去,将巫师困在自己和床头隔板之间,他脸上的微笑就如春风一般温柔,“我怎么舍得把您捆在火刑柱上呢?” 巫师冷冷地看他:“那你想要做什么?” “唉。”塞希图斯叹息一声,“您真的不明白吗?” “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这些普通人在想什么?” 塞希图斯不仅没有动怒,反而笑了:“您真高傲。” 巫师没有理他。 “好吧,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塞希图斯猛地往前靠近,巫师不适地偏开头,但仍旧能够感觉到对方的吐息喷在自己的侧脸和耳廓,不适地挣了挣,却无法挣脱。 塞希图斯压着巫师的肩,在他耳边低声耳语道:“巫师阁下,您这么漂亮,我对您一见钟情,所以,我想让您当我的伴侣。” 巫师闻言,仿佛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做梦!我宁愿落到兰洛克帝王的手里也不会当你的伴侣!” “是吗?那可真遗憾。”塞希图斯低声笑了。 “啊,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向您介绍过我自己呢。” 巫师冷言冷语:“我也不想知道。” 塞希图斯恍若没有听见巫师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很荣幸和您相识,我的名字是塞希图斯·兰洛克。” 这位君王戏谑地笑了笑:“嗯,就是您口中那个‘该死的皇帝’。” 巫师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他先是有点恐惧,随后就强行摆出傲慢的姿态,维护着自己的尊严。 塞希图斯看的有趣。 他此前从未见过这个巫师,并且由于巫师首领对他长达半年的折磨,他彻彻底底的憎恨巫师,只想亲手把所有巫师都抓起来烧成灰烬。 然而今天,他只是刚刚见到这个巫师,心中就有所悸动,对方的每一个举动都能撩动他的心弦,就算是不耐的,骄傲的,冷漠的,他也都觉得可爱。 面前的这个巫师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对方原本就应该属于他一样。 就算之前从未见过,但他也能够立刻猜到巫师的想法,简直就像本能一样自然。 这是上天送给他的礼物,不是吗? 真是可怜的巫师,一时不查,落到了我的手里。 那你就再也别想跑了。 “请问您的名字是什么呢?”塞希图斯微笑:“我想,我已经向您简单的介绍过了我自己,您也应该这样做才对,毕竟您马上就会是我的皇后了,我们之间应该增进对彼此的了解。” 巫师表情冰冷,一言不发。 不过他心里在想:塞希图斯怎么又是这一套? 塞希图斯没有读心术,自然不知道面前眉眼冷漠的巫师内心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只看到了巫师的不配合。 于是他伸出手,缓缓解开了巫师衬衫领口的纽扣。 脱去巫师袍之后,巫师里面穿的是精致的黑衬衫和长裤。塞希图斯指尖灵活,慢条斯理地一颗一颗解开,露出了巫师被布料遮盖着的白皙细腻的皮肤。 巫师一开始还绷着不肯说话,等衬衫的纽扣被解到第三颗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惊慌失措地开口质问:“你在做什么?住手!你这个卑鄙下流的普通人!” 塞希图斯的动作停住了,他好整以暇地对着巫师笑了笑:“亲爱的,我只不过是想得到我想要的答案而已。” “您不愿意说,我只好采取其他措施,一般来讲,我通常会把不肯配合的人绑在刑架上,但是我怎么舍得这样对待您呢?” 房间内灯光昏暗,塞希图斯的嗓音压低,多了些暧昧隐晦的意味:“恰巧,我知道一种非常适合目前情况的逼供方式,既不会伤害到您,我也能得到我想要的信息。” 他绅士地收回了手,但那“逼供方式”不言而喻。 巫师的脸上乍青乍白,他不愿意妥协,但是如果他不肯妥协,面前这个无耻的皇帝一定会对他做出什么下流的事来。 他内心斗争了一会,最终不情不愿地说:“我的名字是……谢依。” 这个名字让塞希图斯心中一跳。 他感到无比亲切,光是一个名字,就让他心中的爱意涌流而出,他轻轻伸手,捏住谢依的下巴,“很好,亲爱的谢依,既然您愿意配合,那么我也不会枉顾您的意愿。” 谢依偏开头挣脱了塞希图斯的手。 他很想笑,不过还是克制住了,只不过语气里还带着点颤抖:“你究竟想干什么?” 塞希图斯却把他话语中的颤抖理解成了惊恐和害怕:“别害怕,我亲爱的巫师阁下。” 他仿佛特别喜欢这样称呼谢依。 塞希图斯伸出手,帮谢依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能够更加舒服。 他着迷地看着谢依的一举一动,就连对方睫毛的微微颤抖也让他喜爱万分,他的喉结上下耸动了几下,“那么谢依,城市里的爆炸是你干的吗?” “是,你想怎么样?” “那么您是否是为了救那些巫师呢?” 谢依烦躁起来:“关你什么事?” 塞希图斯叹息一声,“您真不配合。” 随即,他就又解开了谢依衬衫上的一颗纽扣。 这威胁颇为有力,巫师被吓坏了,声音都急切起来:“住手!是,我是为了救他们!” 塞希图斯颇为遗憾地松开了手,“那么请问,您为什么要救他们呢?” 谢依现在似乎对他又怕又恨,沉默了一会,还是回答了:“那是我的责任,我的导师是巫师首领,我就是下一任巫师首领,我有责任救他们。” “巫师首领”这个词汇触及到了塞希图斯的回忆,他缓缓露出一个微笑,深邃的眉眼被笼罩在阴影中,声音既危险,又轻柔:“这么说,您的导师就是巫师首领了?” “没错。” 谢依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突然振奋了起来,骄傲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脸上,他扬起下巴:“我的导师非常强大,你要是敢对我做出些什么来,他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是吗?” 塞希图斯唇边的笑越来越大:“这么说,他很看重您了?” 谢依像是一个找到了依靠的小孔雀,高傲地睥睨着塞希图斯:“当然,我的导师最看重我了,我这是第一次离开巫师塔,我的导师非常不放心,要是你敢对我做什么,你就完了。” 塞希图斯想起了那长达半年的折磨,再看了看面前这个满面骄傲天真的巫师。 ——受到宠爱的,常年被养在巫师塔里的,巫师首领的学生。 真是一个让人心动的巧合。 那么,从现在开始,他的学生,就归我所有了。 谁让他竟敢放任自己的学生往外跑呢? 这么漂亮的学生,被人抢走,不是理所应当? 谢依还自得于自己的依仗,觉得塞希图斯听到了导师的威名之后,就不敢再动他一下,然而塞希图斯只不过平静了一会,就突然掐着他的下巴吻了上来。 他猝不及防,被吻得气喘吁吁,双颊泛红,眼睛也湿润起来,流下了生理性的眼泪。 谢依不敢置信地看着塞希图斯,“你……你竟敢……” “没有什么是我不敢的,亲爱的。”塞希图斯亲昵地抹掉巫师的泪水,语调温柔又阴冷:“或许您还不知道,我和您的导师之间有着不可化解的仇恨。” 他微笑着:“所以,乖一点,否则我可能等不到婚礼,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占有您了呢。” “唔,想想看,仇人最宠爱的学生,现在却落到了我的手里。”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的绝好礼物,光是想一想,我就快要忍不住了。”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谢依的脸颊,在谢依略带害怕的眼神中,面带微笑地说道:“您既然是他的学生,在我还没有来得及报仇之前,理所应当替他承担我的仇恨之火。” 但塞希图斯又亲昵地吻了吻谢依的侧脸,缱绻温柔:“但我也舍不得用刑具来折磨您,所以我会换一种方法。” “如果您不听话,我会狠狠的折磨您,亲爱的巫师阁下,我说到做到。” 第101章 多么浪漫的爱情故事 巫师似乎是被他这种威胁吓到了, 又害怕,又觉得屈辱, 瞪了塞希图斯一眼,又担心被他报复,最终还是垂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瞳孔,也掩住了他眸底的笑意。 如果不是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谢依演技逐渐提升,否则他还真搞不定这个场面。 塞希图斯却不知道内情,他以为巫师真的受了很大的委屈, 声音立刻又温柔下来,放软了姿态。 也是,一个高傲的巫师, 现在被他抓获, 束手无策地被困在床榻之间,再过不久还会被逼着成为他的皇后,感到难过和愤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塞希图斯很想哄他高兴, 但他心里深知,能让巫师高兴的恐怕就是解下他手上的阻魔金链, 然后放他走。 但这是他绝对不会做的。 如果放走了巫师,或许他永远都抓不到对方了, 像今天这种好运气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他是一定要让巫师当他的伴侣的,决不会放巫师逃脱。 最好是让巫师早点认清这一点, 等时间过去,巫师总会慢慢习惯, 接受这一现实。 于是他靠得更近, 亲昵地揽着巫师的肩, 俯过身吻上了巫师颤抖着长睫的眼睛。 巫师挣扎起来, 但他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根本没办法有效抵抗,他漂亮的眼睛被人压着亲吻,又气又恨,想要把这个胆敢冒犯他的普通人踢开,双腿也被对方牢牢地压制,只能被动地承受这个吻。 等这个吻结束之后,塞希图斯拿出丝绸手帕,慢慢地为谢依擦拭湿漉漉的眼睛。 他们靠的太近,呼吸都交缠在了一起。 “你竟敢这样对待我!”巫师发着抖,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吓的,“我的导师不会放过你的!” 他张口闭口就是导师,俨然一副对导师万般依赖的乖学生,塞希图斯听得满腔妒火,“既然您现在处于下风,就该学着怎么听话。” “还是说,您的导师从未教过你这一点?” 谢依扬起下巴:“你知道什么?我导师对我非常好,我从来都不需要学着听话,除了导师之外,巫师塔里所有人都得听我的,我要什么,我的导师就给我什么,就算我惹他生气了,他也不会对我说一句重话!” 说完之后,他眼中的骄傲和憧憬褪去,换上了不满和厌烦:“你最好对我的导师放尊重一点。” “啊,听上去真是个好导师。” 塞希图斯面无表情地鼓了鼓掌,随即勾起一个讽刺的微笑。 千依百顺,要星星不给月亮,呵,这是对待一个学生该有的正常态度吗? 尽管他不是巫师,但是他也明白巫师非常看重自己的知识,巫师学徒成为巫师的学生之后,通常都要小心翼翼地侍奉老师,就像铁匠或者木工这些手艺人收下的学徒一样。 不仅要时刻保持小心谨慎,还要看老师的眼色,如履薄冰。 然而谢依呢? 受尽万般宠爱,要什么给什么,想什么做什么,甚至还可以随意惹导师生气而不受惩罚。 那该死的巫师首领是在养学生吗? 恐怕未必! 什么导师,真是可笑,巫师首领想当的恐怕不是谢依的导师,而是他的丈夫吧? 而面前的谢依还毫无所觉,一心一意地信赖着自己的“导师”。 呵…… 谢依没有察觉,塞希图斯自然也不会愚蠢的点出,否则他们师生常年相处,关系又那么和谐融洽,真的点透了反而想通了怎么办? 他舔了舔唇,看着落在他怀里的谢依,想起从前对他百般折磨的巫师首领,恶意地想:虽然你该死,但是我也不得不感谢你。 ——感谢你帮我养了这么多年的皇后。 不过从今往后,我的皇后就不必再麻烦你了。 我会亲自,精心照顾。 夜已渐渐深了,塞希图斯并不打算把巫师一直这样绑着,他捏住巫师的下巴,强迫性地又亲吻了巫师一下之后,就站起身来,温声嘱咐:“请您在这里稍稍等待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别尝试逃跑,如果您一定要尝试……” 塞希图斯站在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依,唇边挑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如果您要逃跑,最好一次成功,否则如果被我抓到了……” 他弯下腰凑到谢依耳边,低低地说:“我尊敬的巫师阁下,正如您所说,我是一个卑鄙下流的普通人,您猜猜,到时候我会对您做出些什么呢?” 说完之后,他又满含爱意地吻了吻巫师的额头,再次告别,就转身离开了。 谢依目送着塞希图斯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然后他听见了落锁的声音。 谢依:…… 他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好吧,他其实也挺想见识见识,看看塞希图斯还有什么花样。 怎么说呢,其实也怪有趣的。 很快,塞希图斯就回来了。 他离开的时间连五分钟都不到。 他打开门锁,推开门。 巫师还好好地待在床上。 塞希图斯松了口气,关上门,大踏步走到了巫师身边。 他在床沿坐下,随后把巫师抱到自己的腿上,显然,巫师非常不乐意,但是抵抗不了,最后只能消极接受。 塞希图斯查看了巫师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发现巫师原本白皙的手腕被磨得很红,想必是刚才费力气想要挣脱,却始终不得法。 “总是被绑着也不方便行动。”他假做不知,拿出细细的恍若工艺品一样的链条戴在谢依的手腕上,手链的连接处是一个死扣,当初就是为了防止巫师挣脱的。 塞希图斯仔仔细细地给谢依戴上,为了保证安全,他不仅在谢依的两只手上各戴了一串,还拿出一串比较长的细链当做项链,戴在了巫师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巫师雪白的皮肤和金色的锁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塞希图斯扣下死扣之后,轻轻地在巫师的后颈落下一个亲吻。 巫师恍若触电一般全身猛烈地颤抖了一下。 他咬着牙,“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就算是欺负了?” 塞希图斯把巫师抱在怀里,压低嗓音,既像调情,又像恫吓:“您可能还没见过什么是真正的欺负呢。” “如果您乖一点,那么我会等到新婚之夜,如果您不乖,唉,那就很遗憾了,您知道,有时候人会因为一时冲动而无法控制自己,我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男人而已,一时没控制住自己也很正常,对不对?” 这一番温柔的恫吓终于把巫师镇住了,谢依抿着唇,垂着眼眸,很听话地待在塞希图斯的怀里,一动也不动,像是一只被吓坏了的小兔子。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解开巫师手上的束缚。 谢依一言不发,自顾自地活动着手腕和手指,作为一个脆皮巫师,尽管只是被绑了一下,他依旧感到特别不舒服。 塞希图斯托起谢依的手臂,耐心细致地帮谢依按摩酸麻的手臂和十指,巫师默不作声地任由他动作。 “您今天忙碌了一天,现在应该很疲惫了。” 塞希图斯说:“是时候休息了。” “不过我想,洗浴之后再去休息应该会更舒服。” 巫师反应过来,警惕地看他一眼:“我要自己洗。” “当然。”只要不涉及离开的事情,塞希图斯很好讲话,他把谢依带进浴室,亲自放好热水,离开之前,指着一旁折叠整齐的白色睡裙对巫师说:“请您洗浴结束之后穿着它出来。” 谢依看着他,声音里压抑着浓浓的不满:“……那是女人穿的睡裙!” “是的,怎么了?” “你是不是眼睛出了毛病?”巫师忍不住出言讥讽:“难道你认为我是个女人?” “当然不是。” 塞希图斯微笑着,看上去有些苦恼:“我迎娶我的皇后,这不可避免要大张旗鼓,为了不让您的导师发现,我不得不让您扮成一位贵族小姐。”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当然,您还有另外一种选择。” 他的下颌微微一点:“那是我的浴袍,我还没有穿过,如果您实在不愿意穿上这条裙子,那么您可以穿我的睡袍。” 说完他就离开了,很绅士地关上了门。 谢依背对着门,看着摆在面前的两件衣服,觉得塞希图斯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舒舒服服地洗了一个澡,然后披上塞希图斯的睡袍出了浴室。 巫师走出浴室的时候,发梢还滴着水。 于是塞希图斯用浴巾罩住了他,“您怎么不擦头发就出来了呢?” 巫师冷笑一声:“你以为巫师会像你们普通人一样擦头发吗?以往我只要念一下咒语,我的头发就会立刻变得干燥起来,要不是你……哼!” 他后半句没有说完,但是塞希图斯却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垂眸低笑,“真对不起,看来都是我的错,那么从今往后,就由我来为您擦拭头发吧。” 巫师还在生气,没有理他。 塞希图斯耐心地一寸寸为巫师擦拭发丝。 巫师披着一件睡袍坐在软椅上,塞希图斯的睡袍对他来说还是略显宽大,他的肩膀撑不起来,袖子也盖过了指尖,乍一看倒像是一个孩子穿着大人的衣服。 打理完之后,塞希图斯又把谢依抱到了床上,用被子把他盖好,很温柔地:“睡吧。” 巫师绷紧了身体,“你出去,我要自己睡!” 塞希图斯轻柔地拒绝道:“不。” 巫师明显还有话要说,塞希图斯提前开口:“还是说,您没有睡意?” “身体上的疲累能让人自然地感到困倦,如果您睡不着,我很愿意帮您。” 巫师有点害怕了,他不再开口,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终究还是气不过,恶狠狠地说:“你等着,你敢大张旗鼓的娶什么皇后,我的同伴知道消息后,一定会来救我的。” 塞希图斯被逗笑了,仿佛谢依说的是什么很可爱的蠢话。 他帮谢依掖了掖被角,轻描淡写: “我娶的王后是一位有名有姓的贵族小姐,关您的同伴什么事?我可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阻止我。” 巫师猛地睁开眼睛,惊怒地望着兰洛克帝国的君王,只看见对方露出了兴致勃勃的笑,饶有兴趣地说道: “唔,这样好了,我在诺尔城的时候,一个巫师到处掀起混乱,城市里非常危险,身为帝王,我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就在这个时候,一位父母双亡的落魄贵族小姐慌不择路地撞进了我的怀里,我对她一见钟情,立刻决定娶她当我的皇后。” “多么浪漫的爱情故事,这里面可不关巫师什么事,毕竟那个制造混乱的巫师实力高强,成功地逃跑了,不是吗?” 塞希图斯说到这里,亲昵地吻了吻谢依的额头: “我们的相遇多像个甜美的童话,你说呢,我的皇后?” 第102章 我是一个下流的男人 按照谢依原来的剧本, 他需要尽力表现出自己对塞希图斯这个普通人的“看不上”,随后再多说点导师的好话, 表现出自己崇拜导师的态度,引起塞希图斯的争胜之心,到时候再顺手推一步,他就能让塞希图斯进入巫师塔。 而只要进了巫师塔,剩下的就好办了。 ——导师肯定想不到他最宠爱的,在巫师塔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学生会是一个带人来偷家的小间谍。 谢依在心里已经拟好了剧本,给自己安排好了一个无懈可击的人设。 并且, 他相信以他目前的演技,可以完美的胜任,进行毫无破绽的演出。 然而, 他想得很好, 只不过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睡着了之后,人的潜意识是没法配合你拟好的剧本进行演出的。 因此,谢依第二天醒来之后, 就面临着一个比较尴尬的场面: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很自然的蜷缩进了塞希图斯的怀里, 极尽依赖地靠着他。 ——明明昨天晚上他特意背对着塞希图斯睡,并且还在彼此之间拉开了很大的距离。 然而现在, 他习惯性地肢体动作就这样出卖了他。 谢依没有怀疑这是塞希图斯干的,他了解塞希图斯, 尽管塞希图斯嘴上总是威吓,但实际上塞希图斯很尊重他的意愿, 尤其是他们现在还压根儿不算确定了关系。 塞希图斯嘴上说得吓人, 但最绅士的也是他。 所以, 这就是他自己的锅了。 他就这样在睡觉的时候, 自己滚进了塞希图斯的怀里。 塞希图斯醒的一贯比他早,因此,现在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虽然他也很想直接把一切都摊开告诉塞希图斯,让塞希图斯配合他,但是这里是导师创造的世界,谁知道会不会存在某种限制,比如说他把这件事告诉塞希图斯之后,塞希图斯的记忆就会被清空? 亦或者,为了公平,导师也会多出来一段记忆? 这种没有把握的情况,谢依不会轻易去赌。 所以他必须维持好自己的人设。 ……但现在,人设跑偏了! 谢依飞快的思考着,该怎么补救。 突然,他灵光一闪,决定再一次把导师当成工具人。 塞希图斯几乎一整夜都没有入眠。 他和巫师同床共枕,这让他根本就睡不着觉。 他隔着一段距离描绘巫师的五官。巫师不是他所见过的最漂亮的人,在他所征服过的国家中,比谢依还要更漂亮的公主,甚至是王子也不乏其人,他们为了摆脱命运,往往会选择利用自己好看的皮囊,主动到塞希图斯面前来请求庇佑。 然而塞希图斯却完全对他们没有任何兴趣。 巫师也很漂亮,这是毫无疑问的。巫师的相貌不是顶尖,比不上其中一些来朝塞希图斯献媚的公主和王子,但塞希图斯就是对谢依着迷至极。 巫师脸上身上的每一根线条他都觉得美丽,怎么看怎么漂亮,怎么看怎么称他心意。 他着迷极了。 半夜时分,睡得规规矩矩的巫师突然开始朝他这边蹭过来。 一开始,他还以为巫师冷了,下意识地朝他这个热源移动,于是便下床多拿了一层被子,仔细地给巫师盖上。 然而巫师并没有安分多久,他再一次朝塞希图斯这边过来。 巫师还在熟睡中,但他非常准确地蹭进了塞希图斯的怀里,像一只回了巢穴的小鸽子一样,依赖地待在塞希图斯的怀里。 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随后就乖巧地不动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塞希图斯的脖颈,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 塞希图斯忍不住在心下猜测:巫师……巫师会不会也不是对他毫无感觉? 他在欣喜中度过了一整个晚上,连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惊扰了巫师的睡眠,就像害怕惊动一只停在你指尖上的蝴蝶一样小心翼翼。 天光大亮,巫师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 他漂亮的黑色瞳孔中还藏着浓浓的睡意。 塞希图斯正欲开口对谢依道早安,巫师就先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鼻音的糯软: “导师,早安。” 塞希图斯:“……!!!” 他满腔的喜悦顿时化为灰烬,全数变成了浓浓的妒火。 导师! 为什么会是那个该死的巫师首领?! 谢依会不会早就被那个巫师首领骗了?他们是不是在一起了? 不管是什么情况,至少他们每天都是这样相拥而眠,等到起床了互道早安。 塞希图斯心中的妒火简直快要把他的理智烧成了灰烬:他就知道那个巫师首领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巫师彻底清醒之后,发现自己面前的并不是想象中的导师,而是劫持了他的普通人之后,猛地把对方推开,还发了脾气:“你真无耻!” 塞希图斯用舌尖抵着上颚,下颌线绷紧了。 他定定地看了一会谢依,试图从对方的瞳孔中找出其他东西。 然而没有,没有一丝的喜爱或是羞赧,那对黑曜石般璀璨的双眸中只有浓浓的不可置信和厌烦。 它们仿佛在无声地说: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也配让我动心? 征服了整个大陆的君王闭上眼,掩去眸底的痛楚和妒意,翻身压在谢依的身上,嗓音冷冽威严:“导师?” 他压着妒意,“你和你的导师……睡过了?你……爱他?” 被他压在身下的巫师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即气愤地说:“你懂什么?不要用你那污浊的思想玷污我和导师之间的关系!” “好。”塞希图斯说:“那我不玷污,请您仔细地和我讲一讲,您为什么会和您的导师睡在同一张床上,并且……”他咬牙切齿:“还这么自然主动地,到您导师的怀抱里去?” “您最好给我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的讲。”兰洛克帝王怒极反笑,柔和的嗓音下是潜伏的恶礁:“所有细节我都要知道。” 巫师冷嘲地挑起眉:“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君王伏低身子,故意让巫师感受了一下他身体上的变化。 巫师的脸色变了。 随后,塞希图斯哑声低笑,眸中却没有任何真切的笑意,他优雅地威吓道:“因为,我是一个下流的男人,如果您不满足我的好奇心,我可能就要对您做些别的事了。” “您虽然是一个巫师,但也是一个男人,所以我想,您应该明白,男人早晨起床时,身体上会有一些什么反应。” “我之前都是用意志力将这种反应压下,然而现在……”他低头在谢依的唇上暧昧地落下了一个吻,“您说,我该不该继续忍耐呢?” 巫师吓坏了,他勉强维持着冷静,但实际上连指尖都抖起来了。 帝王居高临下,将巫师的反应全都收入眼底。 尽管心中妒火熊熊,但他面上还是做出了游刃有余的样子,缓慢地逼迫着:“如果不愿意说的话,我也不想逼迫。” “我是个善解人意的人,不爱窥探他人的隐私。您不肯说,那也没关系,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您的未来全部属于我,我们刚好可以趁现在制造一些难忘的回忆。”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早晨,恰巧可以让我们一起在床上做一些事,对吗?” 巫师一心追求巫术,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下流的话,也没人敢在他面前这样说,然而现在,他却被逼着听了这么一串污浊的话,并且压制着他的这个该死的帝王还明晃晃地威胁他。 这简直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要是他的巫力还在,他何至于受到这种欺负? 巫师长久不说话,塞希图斯也不催促,只是屈了屈自己的小臂,好让自己和巫师贴得更紧。 谢依更加真切地感受到了对方那堪称下流的威胁,又急又气,眼眶都红了,“好,我告诉你。” 他的声音里含着隐隐的泣音。 塞希图斯步步紧逼:“好啊,我非常期待,不过请您记住,千万别在我面前说谎话,否则,如果被我看出了……”他没有说出具体后果,只是满面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然而这却更吓人了。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导师带在身边,是他把我养大的,我小的时候不敢自己一个人睡,他就抱着我睡,他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根本就没你想的那么下流!” 交代完毕之后,巫师提高了声音:“我……我说完了,你起来!” 塞希图斯遵守承诺,撑直了自己的手臂,不再贴着巫师,但那充满威胁性的压迫感依旧存在,咄咄逼人:“小的时候,有多小?” 这完全是谢依即兴发挥,顺口瞎说的,他注视着塞希图斯的眼睛,继续胡诌:“十二。” “原来如此。” 那个该死的巫师首领,呵,再怎么呵护学生的老师都不可能做到这一步,从小就哄着宠着,说他是在真心培养学生,谁会相信? 更可信的是:他打算把谢依养大,然后顺理成章地成为对方的丈夫。 这种伎俩低端极了,塞希图斯一眼就能看出来。 但谢依对此还毫无所觉。 为了不造成反效果,塞希图斯只能强行压下心中的妒火,“原来是我误会了,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 巫师见自己的解释被接受了,反而更委屈了:“你等着,我的导师会来救我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就知道用这些阴谋诡计,我看不起你!” 塞希图斯并不介意巫师骂他,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尽管并不算如人意,但也比他最坏的预想要好上许多倍。 他看着巫师委屈泛红的眼眶,尽管觉得心疼,但还是强行压下了想要去哄巫师高兴的欲望,只是淡淡地说:“该起床了。” 巫师恨不得立刻离开这张床,立刻就掀开被子下地。 他站在柔软的地毯上,略微迷茫了一会,目光所及,都没有他的衣服。 塞希图斯也下了床,他拿起自己的衣服穿戴,提醒道:“您的衣服在屏风后面。” 谢依转到屏风后面一看,很好,又是整整一套裙装。 ……怎么还是这个套路,都不带变一变的?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套裙子一眼,提出了抗议。 塞希图斯驳回了巫师的意见,“您当然可以选择不穿,那样的话,您只好穿着睡袍了,唔,为了维持您的形象,出门的时候,我会用我的红披风把您严严实实地遮盖起来。” 巫师无力抵抗,又不肯只穿着睡袍出去,捏着鼻子换上了这套长裙。 他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塞希图斯的呼吸微微一滞,紧接着,他绅士地伸出自己的手臂,示意谢依挽上。 一向不近女色的君王从卧室里牵出了一位漂亮的黑发美人。 刚一出门,她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等到塞希图斯当众宣布这是兰洛克帝国未来的皇后,他的未婚妻之后,停留在这位黑发美人身上的目光就更多了。 客观的来说,这位美人很漂亮,但也不是漂亮到了无与伦比的地步,从前的海兰娜公主,萝雅公主,以及其他富有声名的公主,都比她要来的美丽。 但是征服了她们国家的帝王却对她们的求饶不为所动,相当冷酷地让她们自生自灭。 本来所有人都默认他们的君王是个禁欲主义者,可能只会在需要继承人的时候不得不选一个皇后。 然而现在,他却亲自牵着一个神秘的黑发美人从卧室里走出来。 根据一些士兵的说法,他们昨晚还看见君王陛下百般温柔地哄着那位被巫师吓坏了的黑发小姐呢。 ——也就是说,陛下昨晚和这位美人同寝了。 一个生理机能正常的男人,和一个漂亮的美人,一起度过了一个夜晚。 想也知道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些什么! 除非他们陛下的身体有问题。 或许是遇见了爱情,他们那位对各种漂亮公主不假辞色万般冷酷的帝王对他的未来皇后简直是千依百顺,要星星不敢给月亮,爱惜万分,走到哪里都要带在身边。 但是相比于帝王的热情,这位未来皇后就显得冷淡很多。 她大多数时间对帝王的讨好不理不睬,连个笑脸都吝啬,这种古怪的行为对比很快就滋生出了一些流言: “我听说未来皇后是被陛下强行抢来的!她根本就不喜欢陛下!” “真的吗?” “我还能骗你?你自己看看他们两个相处的样子不就知道了?” “……还真是,啧,我就知道,这才是我们陛下的风格。” …… 处理完瑞尔城的事物之后,塞希图斯带着谢依踏上了返回王城的路。 一路上,谢依总能感觉到一些既同情又羡慕的眼神。 谢依:“……???” 这是怎么回事? 在马车里度过一段时间之后,王城终于到了。 塞希图斯现在已经不是曾经的小国王子,他是统治了一整片大陆的帝王,王宫规模宏大,奢华又充满了气势。 他带着谢依进入王宫,直接要求谢依和他睡在一起。 巫师意思性地反抗了一下,就消极接受了。 塞希图斯也不肯给谢依派仆从,他亲自打理谢依的一切。 不过谢依还是稳稳地拿着自己的剧本: 他是一个看不起普通人,对塞希图斯又恨又怕,没有一点爱慕之情的冷酷巫师。 这是他的人设,也是他的行事标准。 日子平静地过了一段时间。 突然,塞希图斯接到一份报告。 他微笑着将这份报告递给了一旁正在看书的巫师,“我想,您或许会对它有兴趣的。” 巫师面无表情地拿起来一看,脸上的表情顿时变了: 这是一封关于捕获了巫师的报告,请国王决定该怎样处理被抓住的那个巫师。 谢依捏紧了手中的羊皮纸,“放了他。”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微笑:“可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不放了他,我就……”巫师的威胁还没说完,就意识到自己现在巫力被禁锢,自己也是塞希图斯的笼中之鸟,根本没有东西可以威胁他。 巫师眸光不定,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眼底泛起一丝潮意,屈辱地说:“放了他……求求你……” 塞希图斯不答话,他张开了双臂,勾起唇角:“我亲爱的皇后,要知道,您在我这里非常有影响力,只要您做些什么,我会如您所愿的。” 他的暗示再明显不过了。 巫师站在原地,经过剧烈的心理斗争之后,终于主动向他走去。 他不情不愿地主动投入君王的怀抱,忍着耻辱,顺着塞希图斯的意坐在他的腿上。 然而塞希图斯要的不仅仅是这些。 和他对视一段时间之后,巫师咬着牙,伸出双臂搂住塞希图斯的脖颈,有些笨拙地主动吻了上去。 第103章 蹩脚的诗 巫师的吻很生涩, 也很敷衍。 他似乎以为,只要嘴唇贴在一起就算接吻了。 塞希图斯由着他发挥,双臂松松地拢在谢依的腰背上。 几乎连五秒钟都不到, 巫师就打算直起身子, 结束这个敷衍的吻。 然而他的后颈却被摁住了, 刚刚还什么反应都没有的塞希图斯压着他开始攻城掠池。 谢依坐在他的腿上, 按理来说应该略占优势, 因为他处于高地。 然而他却被塞希图斯完全控制住了, 被压制的死死的,连挣脱都无法挣脱。塞希图斯有力的指骨摁着谢依的脊背, 力道之大恍如铁箍, 谢依被他按得生疼,下意识的伏低身体减少疼痛。 不过这正中了塞希图斯的意, 谢依被迫蜷进他怀里,方便他加深这个亲吻。 “您对亲吻知道的还是太少了。” 一吻结束后, 塞希图斯彬彬有礼地环着他的皇后:“尽管您是一位巫师阁下,不过知识永无止境, 我这个普通人,其实也能教给您一些东西呢。” 谢依恨恨地瞪着他,忍住了想要斥责对方无耻的话语, 提起了自己的目的:“……你要我做的, 我都做了。”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向骄傲的看不起普通人的巫师也学会了说点软话,“放了他……好不好?” 塞希图斯温文尔雅地微笑着, 仿佛他就是这么个对自己的皇后千依百顺的恋人一样:“当然, 既然您这么说了, 我这就照办。” 他松开桎梏着谢依的手, 谢依抓住机会,赶紧从他身上跳下来。 塞希图斯拿起羽毛笔,在那份文件上写下了批复。 巫师很不放心,走到塞希图斯的身边看着他落笔,等他写完之后,又把文件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隐语之类的东西后,才松手放下来。 “你马上把这份文件送过去。” 巫师毕竟不擅长伏低做小,见目的达到,立刻就恢复了自己的态度,命令道:“不能让他们伤到了我的同伴!” 塞希图斯这一次没有借机生事,按着巫师的吩咐将文件封进了【急传】的卷轴里。 他知道,这种胁迫的手段只能偶尔为之,否则如果常常使用,巫师一定会彻底憎恨他。 那并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兰洛克帝王的大婚已经在准备了,他现在已经是统治了整片大陆的主人,婚礼自然也极尽隆重,并不是一两个月就能准备完成的。 塞希图斯给出了期限:半年内一切都要完成。 其实如果他提出要求,速度还可以更快,限定在三个月之内完成也不是不行。 然而塞希图斯要的并不仅仅是一场婚礼。 婚礼是为了确定他和皇后之间的关系,但现在他的皇后还没有接受他,贸然举行婚礼只会起到反效果。 这半年的时间刚好可以用作缓冲。 和皇帝相比,巫师对这场婚礼一点也不热衷。 他甚至都不太愿意和皇帝待在一起,尽管非得待在同一个空间,他仍旧和塞希图斯保持着一段相当远的距离,自己看自己的书,对塞希图斯的政务和什么国家机密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 塞希图斯原本对处理公文和各种政务毫无兴趣,说实在的,尽管他是统治整个大陆的帝王,但他对自己子民的生活完全漠不关心,因为他根本就不在乎。 那些人过得怎么样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比起勤勤恳恳地当个英明的君主,显然是做个暴君更合塞希图斯的心意。 然而现在他有了他的皇后。 塞希图斯并不在乎自己最终会不会被推翻,所以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的当个暴君,然而现在他有了自己的皇后,为了给他的皇后提供更好的生活,尽管不是很乐意,塞希图斯还是开始好好的处理政务了。 他尽管此前从未认真处理过什么政务,但是当塞希图斯开始处理的时候,莫名有一种游刃有余的感觉,就算是再棘手的问题他也能瞬间想出最优的解决方案,仿佛他已经伏案工作多年。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他将处理好的文件放到一边,起身走到巫师的身边。 巫师正拿着羽毛笔在羊皮纸上写写画画。 塞希图斯礼貌地站在一边,没有去看羊皮纸上的内容,“您在做什么呢?” 巫师猛地盖住自己面前的羊皮纸,等确定了来人之后,他的警惕才下降了点。 塞希图斯于是又问道:“您在写些什么呢?” 巫师看着塞希图斯,眉眼间藏着犹疑,考虑了一会之后,他终于决定把这件事说出来,“我在写诗。” 还没等帝王表态,巫师就开口了:“你是不是在心里嘲笑我呢?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写诗这种事只有你们普通人会做,我们巫师心情好的时候,也是会写一点诗的!” 谢依的话里水分挺多,巫师总共只有几十个,其中会琢磨着写诗的也就是他一个。 自从读过塞希图斯给他写的诗之后,他总是会练习写诗,不过一般来讲,作品都很蹩脚,他自己也能看出来。 “我怎么会嘲笑你呢?” 塞希图斯微笑,“写诗是一件很优雅的事,您的品味很不错。” 巫师似乎是被他夸的有点高兴了,唇角轻轻地挑了起来。 这太难得了。 塞希图斯立刻抓住机会,决定以此为突破口,打动巫师的心。 毕竟恰巧,他写诗就是一把好手。 尽管他自从生活巨变之后就再也没有写过了。 “您写的可以给我看看吗?”塞希图斯说:“我刚巧对诗歌懂得一点。” 巫师捂着羊皮纸的手不肯放开,明显有点意动,但又犹豫着:“我还是初学者。” “那也没有关系。”塞希图斯在谢依的身边坐下:“或许您是天才呢?毕竟诗歌这种事,天赋往往是第一的。” 巫师又看了他几眼,捂着羊皮纸的手松了,“你看吧!” 他气势汹汹地把羊皮纸丢给塞希图斯,好看的黑色瞳孔紧紧地盯着塞希图斯的脸,似乎打算只要对方的脸上稍稍露出一点点嘲笑的痕迹,他就要给塞希图斯好看。 塞希图斯接过羊皮纸,看了看。 纸上写的是一首短诗,很短,就三句: 题目叫做:《黑猫与知更鸟》,以下是诗句 黎明,冷风吹着知更鸟身上的绒毛 中午,黑猫将知更鸟带回了树巢 夜晚,知更鸟和黑猫一起睡的很好 谢依咬着笔头想了很久才凑成了这三个结尾都是“ao”的韵脚,自己觉得已经很满意了,但是怎么看还是觉得很蹩脚,古里古怪的。 塞希图斯看了,默然无语。 这种诗体是初学者用来练习的三行诗,最简单,也最容易写。 写三行诗还写得这么蹩脚的,塞希图斯还是第一次见。 他很想夸夸巫师,但事实摆在面前,这首诗还不如他七岁时候的一些游戏之作。 只不过很奇怪的,明明是很简陋蹩脚的诗句,塞希图斯却能感到一丝触动。 他也说不上来那究竟是什么感觉,但他心中的爱意却突然奔涌而出,像一汪温暖的泉水,将他周身包裹其中。 巫师还等着他的回复。 “嗯,我实话实说,请您别生气。” 巫师的脸色没怎么变,他对自己的能力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你说。” “这首诗……”塞希图斯沉吟了一下,尽量温和地评价道:“真的,嗯……遣词造句有点普通了,而且……” 他没敢说诗的内容不合逻辑,所以直接跳过,很委婉地点出:“您的诗很触动人,只是还不成熟,还得多练练技巧。” 触动人是真的,至少塞希图斯就被触动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巫师叹了口气,把羊皮纸拿回来,“我知道,但是技巧,技巧,我可没找到什么教人写诗的书。” 在现代,不论你想学什么,都有大把的资源可供你选择,你可以报个学习班,也能到书店里买一本《教你XXX》之类的书籍,然而在这里,书籍本来就少,谢依翻遍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地方,也没找到一本教人写诗的工具书,只能自己摸索着来。 “如果您愿意的话。”塞希图斯很温柔:“我刚巧对诗歌懂得一点,虽然可能不能将您训练成大诗人,但入门还是没有问题的。” 他可没有傻到说要为谢依请来大诗人教他写诗,“不过我想,您在写诗上还是很有天分的,只不过是缺少一点训练,只要能够入了门,剩下的您自己来就可以了。” “唔……”谢依半信半疑,他自知没有任何文学天分,不过塞希图斯的诗写得非常好,他自己也拜读过,既然塞希图斯这个专业人士都这么说了,“你说真的吗?” “当然了。”塞希图斯拿起一支新的羽毛笔,拿起空白的羊皮纸,没有询问巫师是否许可,很有心计的直接开始了他的教学。 他在纸上列出了写诗的基本要点,以及各种技巧,手把手地开始教。 塞希图斯是一个很好的老师,奉行的是鼓励教育,谢依稍有进步,他就大大地夸奖一番,对于谢依的短处,譬如思维太一板一眼,不够跳跃,也不太会写什么“玫瑰色的夕阳”,“金色的晨曦”之类的华丽辞藻,他就略过不提,只是潜移默化地牵引着。 谢依学了一个下午,自觉受益良多,很想写一首诗送给塞希图斯。 他还记得塞希图斯曾经写给他的诗呢。 只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他并不能明晃晃的这样做,思来想去,还是提笔修改了一下自己最初的诗作: 《黑猫与知更鸟》 初遇,在一个灰暗死寂的荒野 相识,在一个泛着金光的隙裂 相恋,在一个柔和静谧的月夜 尽管还是很蹩脚,不过他自己已经很满意。 塞希图斯欣然收下,然后用一个巨大的金框挂在书房里最引人注目的墙面上,为此,他还把那上面横亘着的武器卸下来了。 那金框实在太大,小小的羊皮纸被框在里面,除非凑得很近,否则谁也别想知道上面写了些什么。 这就是塞希图斯的目的: ——既想炫耀谢依送给他的诗,又不愿意让别人真的看到诗的内容。 第104章 巫师不敢和他赌 塞希图斯通过教谢依学习写诗, 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渐渐和巫师亲密起来。 然而这还不够,塞希图斯很擅长为自己增加筹码, 在一次处理文件的时候, 他又收到了几份请示, 那是他派出去的猎巫队伍捉到了巫师, 请求他决定该怎样处理。 这是一个绝好的筹码。 塞希图斯挑出那几份文件, 写下释放那些巫师的指示。 他可不愿意做什么无名好心人, 塞希图斯写好批复后,将那几份文件单独挑出来, 拿去给正在琢磨写诗技巧的巫师看。 “……你想做什么?” 由于塞希图斯第一次的威胁, 巫师对他十分警惕。 “您把我想的太坏了点。”被巫师那双好看的黑眼睛盯着,塞希图斯心中十分愉快, 然而他面上却轻描淡写:“我只是觉得,应当让您看一看我的诚意。” “虽然我从小受到巫师的折磨, 由此对巫师产生了憎恨之意,但我愿意为了您放弃复仇。” 塞希图斯说的很巧妙。 实际上, 复仇不复仇对他来说意义并不算很大,对巫师的仇恨只不过能给他单调乏味的无趣人生添上一点辛辣的佐料,他依旧厌恶巫师, 可现在他的谢依就站在他的面前, 反正那些巫师对他来说都只不过是工具而已。 用他们来缓解他人生中的无趣,显然没有用他们来讨谢依的欢心来的有价值。 “所以我想,与其这样一份文件一份文件的批复, 更加稳妥的办法是直接撤销对巫师的通缉令, 您觉得呢?” “哦。”为了打消谢依的戒心, 塞希图斯以退为进, 唇角的弧度上弯:“我并不需要您付出什么代价,我只是想以此来讨得您的欢心,我不遮掩这一点。” 谢依抬起头看向塞希图斯。 尽管塞希图斯没有了记忆,但他依旧做出了这种选择。 谢依突然很想吻塞希图斯,告诉他,其实我也爱着你,你不需要这样小心翼翼地讨我欢心,我们是两情相悦。 然而……一想到现在他们正处于导师创造出的虚幻世界中,谢依就理智的控制住了自己。 进入这个虚幻世界之前,导师的话明明白白:如果他不能成功让塞希图斯取代导师,那么塞希图斯就会作为一个灵魂碎片,被导师吞噬。 他的塞希图斯会就此消失,再也不复存在。 谢依决不能容忍这一点。 如果一定要在塞希图斯和导师之间选择一个存活,谢依的选择只会是塞希图斯。 所以他不能容忍自己出现任何差错,他必须达成目标。 不计手段,不计代价。 保险起见,他必须让一切自然发生,要合乎逻辑,层层递进。 谢依飞快的构思了一下自己的剧本,修改了其中的一部分。 随后,他低下头,看向塞希图斯递过来的那几份文件,轻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塞希图斯嗓音柔和:“帝王决不会出尔反尔。” 于是巫师抬起头来看塞希图斯,黑眼睛里不再满是排斥,塞希图斯能看到里面深深的触动。 “那……”巫师居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他飞快地抬起眼看看塞希图斯,又迅速把眼睫垂下,如此往复几次之后,踌躇地开口说了声谢谢。 “请别和我客气。”塞希图斯拿起羽毛笔,当场草拟了一份撤销对巫师通缉令的命令,“我说过,我做的这一切就是为了讨您欢心,只要您对我的印象稍微改观了那么一点,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草拟完命令之后,又修改了几处地方,随后誉写了一遍。 “我明天就会把这个命令下达下去。” 塞希图斯讨好着他的未来皇后:“不必再为您的同伴感到担忧了,他们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的做法立竿见影,巫师对他的态度肉眼可见的缓和下来。 他们一同散步,一起用餐,起居都在一起。 塞希图斯能够很明显的感受到巫师对他的态度开始软化。 巫师不再那么排斥和他亲近,有时候还会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些巫师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依赖。 如果故事这么顺利的进行下去,不发生任何意外的话,那么兰洛克帝国的君王就能通过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渐渐得到巫师的欢心,从而和他的皇后两情相悦。 然而,偏偏发生了一件意外。 浪漫的诗歌总能勾起人心中最敏感的情绪,塞希图斯这位不怀好意的导师又是体察人心的一把好手,显而易见,他会借用诗歌营造出的氛围来亲近他的皇后。 于是在一次预谋之中,巫师因为塞希图斯刻意营造出的气氛,意乱情迷之下,第一次主动和塞希图斯交换了一个心甘情愿的吻。 巫师主动回抱着塞希图斯的腰,任由塞希图斯有力的手臂将他桎梏在怀里,仰起头热烈地回应着帝王的吻。 桌上的羊皮纸和羽毛笔被他们随意扫到了地上,谢依被塞希图斯抱到了桌上。 他们抱着对方,气氛暧昧,充满了旖旎。 然而,突然的,就在他们即将更进一步的时候,巫师猛地推开了塞希图斯。 “……不,不对!” 巫师喃喃着,他茫然若失了一会之后,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后他脸上的温情立刻如潮水一般消退,“我不能跟一个普通人有什么事。” 谢依的声音并不小,塞希图斯听见了。 他原本炙热而充满希望的心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巫师……呵,看不起普通人的巫师。 他们彼此相望,这一对刚刚还在热情亲吻的人,彼此间产生了一道无法忽视的巨大隔阂。 巫师还坐在桌面上,漂亮的脸上泛着潮红,他冷静的将自己敞开的衣领拢好,但眼底的情意已经消退,他垂着长长的睫毛,一言不发。 一阵令人坐立不安的沉默过后,他开口了,语气冷酷又笃定:“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我不会和你有任何关系,绝对不会。” 一个巫师,一个普通人,本来就不应该有任何关系。 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巫师的唇被吻得红肿,漂亮的嘴唇开阖,话语冰冷:“你只是个普通人,你配不上我。” 说完,他撑着桌面跳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书房。 塞希图斯独自留在原地,品尝着上一秒天堂,下一秒地狱的滋味。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来来回回地想着巫师的话: 你是个普通人,你配不上我。 你配不上我。 心中的郁火汹涌燃起,突兀地,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念头:“普通人配不上,那么,如果我也成为了巫师呢?”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巫师都不愿意见到塞希图斯。 迫不得已见面时,他的态度就和雪花一样冰冷。 独属于巫师的傲慢让他把自己之前对塞希图斯的动心当成了耻辱,仿佛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塞希图斯将他的表现全部看在眼底,原先只是淡淡的想法现在越来越鲜明: 如果我也成了巫师呢? 假如我成为了巫师,谢依还会认为我配不上他吗? 这个念头在他心底逐渐扎根,随后长成参天大树。 “您认为,如果我到巫师塔里……” 终于,塞希图斯向谢依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然而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骄傲的巫师打断。 现在巫师对他的态度急转直下,甚至还不如他们初次相遇的时候。 就连诗歌也不肯让塞希图斯辅导了。 “你的话太可笑了。”巫师轻蔑地说:“得了吧,你老老实实地当个普通人,不是谁都能成为巫师的。” 谢依毫不犹豫的断然拒绝让塞希图斯更加清晰的认识到了他们之间的鸿沟。 他眸底晦暗,微微挑起唇角,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 “亲爱的,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巫师冷冷地说:“假如每个普通人都能成为巫师,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乱套了?” 帝王笑意冰冷,但巫师毫不在乎。 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突然,塞希图斯找到了谢依,礼貌地请他到画室,“这是我这个月的成果,我很希望您能够来欣赏一下。” 巫师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塞希图斯又在想办法讨他的欢心,断然拒绝:“我没有兴趣。” “我非常希望您能来看一看。”塞希图斯的态度却意外的强硬,他半挟半抱着巫师,逼迫着他往画室的方向走去。 巫师发现自己无法抵抗,便厌烦地皱起了眉头。 “我希望你能够明白,你配不上我。”在前往画室的路上,巫师开口说道:“早点放弃对我们都好,你为什么就不能认清你自己的身份,娶一个普通人当你的妻子,然后平平淡淡地度过这一生呢?” 巫师的话让塞希图斯唇边的笑意越来越冰冷。 他不答话,只是说:“请到画室去看看我的画吧。” 塞希图斯曾经受过系统的王室教育,除了标准的国家继承人应该学的东西之外,他还会写诗作曲,懂得欣赏音乐,绘画也是必学的一部分,他同样学的很好。 画室很空旷,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摆着一个画架,画架上的画被柔软的白色绸布覆盖着。 塞希图斯关上了画室的门,“请您站在这里,这样才能最好的欣赏这幅画。” 巫师显然不在乎这幅画,他站在原地,满不在乎。 塞希图斯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他缓步上前,捏住白色绸布的一角,优雅有力的一掀,被画布覆盖着的画的全貌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巫师的面前。 巫师漫不经心的扫过这幅画,随后他的脸色就苍白起来,双颊还泛起了一层又羞耻又愤怒的红晕。 呈现在他面前的这幅画是一幅十分写实的油画,每一个细节都处理地非常完美。 然而,这幅画却是一幅不折不扣的,少儿不宜的画。 在画上,栩栩如生地描绘着一幅曾经真实发生过的图景:烛光昏暗的书房中,巫师被君王抱起放在桌面上,原本整齐的桌面被他们弄得无比凌乱,君王低着头满目爱怜地吻着巫师,巫师则环住了君王的腰,热烈的回应着。 谢依脸上的意乱情迷被描绘的无比生动,在画中,他撕扯着君王身上的衣物,同时自己领口大开,还露出了大半个白皙的肩头。 尤其是,巫师身上穿着的还是巫师袍,衣角上还露出了他的姓名缩写。 整幅画构图相当完美,笔触写实,画中的两个人之间那浓浓的性张力让观看的人面红耳赤,不难想象,画中的主人公即将要做什么。 对巫师来说,这完全是不堪回首的往事,一再提醒着他的耻辱:他竟然差点对一个普通人动了心。 “烧了它!” 巫师的情绪显然十分激动,他不能容许这幅画继续存在。 “为什么要烧了它呢?”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微笑着,他控制住巫师,逼迫对方把目光聚集在那副画上:“我并不仅仅只画了这一幅画。” 他牢牢地环住巫师的肩头,开始带着巫师浏览他的作品。 越往里深入,画面上的内容就越不堪入目,其中甚至还有他被塞希图斯强行占有的画面,一开始看到的那副画反而是最保守的,巫师又羞又气,他按捺不住的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 巫师气得几乎要哭出来,骂道:“下流!” “我一开始就说过,我是一个下流的男人。”塞希图斯毫不在意,他看着惊惶的巫师,微笑着呢喃道,像是诉说一个秘密一样压低了声音,暧昧地说道:“这就受不了了吗?可是您知道吗?画被创作出来,就是要摆出去让人欣赏的。” “你!”巫师惊愕于对方的可恶,“不许给别人看!烧了它们,统统烧了它们!” “恕难从命。”君王唇边的微笑越来越大,逼着巫师看完最后一幅画之后,他摁着巫师的肩膀,居高临下地说:“我猜,您不愿意这些画被人看到?” 巫师明白了塞希图斯的用意,恨恨地道:“你有什么条件?” “我的要求很简单。”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说:“我要求您带我到巫师塔里,帮助我成为一个巫师。” “你做梦!” 巫师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塞希图斯的要求:“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没有资格,也不要妄想能成为巫师!” “是吗?可是如果那样,这些画就会暴露在所有人的面前,成为受人欣赏的艺术品,这是您所希望的吗?” 巫师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半晌,他咬着牙:“我答应你!” 然而塞希图斯却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巫师的打算:“我知道您在想些什么。” 他缓缓地微笑着:“如果我想要让您带我回到巫师塔,那么我就必然得解开您身上的锁魔金链,您是不是想着,等到时候就能够控制我,顺便将这些画作付之一炬?” 塞希图斯叹息一声:“不过很可惜的是,我早已做好了防护措施,一旦您对我动手,这些画就会以最快的速度在整片大陆流传,并且,等画公开之后,所有的画师都会不断复制着这些画的内容,将它们传到更多更远的地方,不过我想,您作为一位巫师,普通人对您来说完全是无足轻重的,您可能也不会在乎,对不对?” 他知道巫师骄傲极了,最在乎自己的脸面,所以他便这样来威胁。 塞希图斯完全是在吓唬巫师,他根本不会把这些画流传出去。 不过他笃定,巫师不敢和他赌。 因为巫师最在乎他的面子。 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巫师对这件事的在意可能会降低,但起码,在一两年之内,巫师都不可能轻易不在乎这件事的影响。 只要他能够抓住机会,在一两年的时间成为一个实力高强的巫师,他就有了足以和巫师相配的资格,同时也能够在神秘离奇的巫术下保全自己,不再那么被动。 巫师的打算被他完全说中了。 他看着面前这个无耻的普通人,下流的帝王,恨的眼眶都红了。 他知道,假如自己豁出去,还是能够解决这件事的,可就算那样,他也只能尽量减少影响,这些画不可避免会被一些人看见。 但他也清楚塞希图斯一定有后手。 他不敢赌,因为他非常在乎自己的脸面,不肯让哪怕一个人看到画面上狼狈不堪的他。 哪怕是想一想,他都觉得羞耻的发疯。 巫师定定地看着帝王,气得要命,扬起手给了他一耳光。 可能是由于恐惧,也可能是因为六神无主,他的耳光力道非常轻,连红痕都没有留下。 在惯于承受痛苦的塞希图斯看来,这简直不能算是一个耳光,反倒像是轻柔的抚摸。 塞希图斯脸上笑意不变,柔声询问:“那么,您是怎么想的呢?” “……我答应你!”巫师最终还是妥协了。 然而他也彻底恨上了塞希图斯:“你这个无耻的下流胚……我恨你!” 第105章 谢依已经把他给忘记了 被塞希图斯胁迫, 不得不答应对方的要求之后,塞希图斯就解开了谢依手上的锁魔金链。 解开锁链的同时,他不忘恐吓:“您要知道, 我安排的属下非常聪明,他们会根据一定的情况来灵活处理我给他们安排的任务。” 他和巫师之间存在着极大的信息差,而这也是他最大的优势。 巫师既然被他胁迫成功, 就说明巫师不愿意让第三个人发现那些画作。 那么,塞希图斯只要再似是而非地说一些令巫师感到忌惮的信息, 就能够将这份优势持续下去。 首先,巫师不知道塞希图斯究竟安排了哪些属下来完成这项任务, 就不能把他们提前铲除, 万一打草惊蛇, 结果反而会是他自己不愿意看到的。 其次, 他也不知道塞希图斯会不会有什么后手, 比如隔一段时间给那些手下传递一些命令,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这样, 巫师就不能对塞希图斯出手,他不能杀死塞希图斯, 更不能让塞希图斯对他不满, 还得尽量顺着他, 否则塞希图斯一旦下达一些命令, 他的那些属下行动起来, 结果就是谢依不能忍受的。 因此,就算现在谢依已经恢复了自由, 他还是不能对塞希图斯动手。 巫师想通了兰洛克帝王那短短一句话里蕴含的信息之后, 阴着脸把手心里蓄势待发的巫力收了回去。 其实谢依完全能够完美的处理这件事, 地球上类似的事件他见过不少, 他可以现在就控制住塞希图斯,然后把这些画全部销毁,再抹掉塞希图斯的记忆,之后再躲在暗处密切关注,一旦发现有类似的画作流出,及时遏制就行了。 不过他没必要这么做。 依他对塞希图斯的了解,估计第二天这些画作就会被他自己烧得干干净净。 ——我是一个冷酷高傲,但是常年待在巫师塔不食人间烟火的巫师而已,我怎么会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呢? “……还不能现在就回去。” 巫师勉强压下自己的怒气,克制着说:“我必须看完导师给我布置的五本书,否则我就不能回去。” 塞希图斯微笑着回答:“当然,随您的便,我也正好需要一段时间来处理我离开之后的安排。” 谢依之前就已经把四本书都看完了,还剩下一本黑色封皮的薄薄手札。 这本手札是导师自己的笔记,主要讲的是世界的本质,里面还提到了什么造物主和外来客人,言语和措辞都非常晦涩。 谢依猜想这是导师在尝试召唤地球来客时做下的笔记。 这本手札谢依看了很久,他琢磨了很长时间,也只模模糊糊的理解了一点。 对于他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之前他不论看什么巫术书籍,都能很快的将其理解并融会贯通,然后顺利的运用出来。 唯独这一本,他居然连理解都理解不了,只能一字一句慢慢琢磨。 于是他便将整本书的内容都背诵了下来,准备慢慢回想。 等基本上准备完毕之后,谢依又在自己的大脑里把计划复盘了一遍,找出其中的错漏之处并将它们补充完毕,才确定可以出发。 “把你的脸遮起来。” 临行前,谢依冷冰冰地对塞希图斯说:“如果被我的导师发现了你就是兰洛克的帝王,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你。” 塞希图斯从善如流。 他知道由于他的那通威胁,他和巫师的关系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他还想着要得到巫师的心,他就必须尽量顺着巫师来。 谢依离开的时候单枪匹马,回来的时候身边就多带了一个人。 感知到谢依气息的导师亲自到巫师塔外迎接谢依,“回来了?” 这是谢依完全没有想到的。 实际上,在他原本的打算里,除非是在最后,要不然他根本不会让导师和塞希图斯见面。 导师那张和塞希图斯一模一样的脸就这样直接暴露在了空气中。 谢依略微有点僵住了,他很想去观察一下塞希图斯的反应,然而在导师面前,他不敢露出任何差池。 “导师!” 远行归来的学生先是不敢置信的一愣,随后就像无比欢快的鸟儿一样奔向了巫师首领,他高高兴兴地小跑到巫师首领面前,仰起头和他说自己这一段时间在外面的见闻。 导师的心情非常好,谢依如此积极主动的亲近他,让他感到极度满意,声音也温柔:“知道回来了?” “知道了。”谢依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悔恨:“我现在才知道巫师塔有多好,外面一点也比不上这里。” 导师摸了摸他的发顶,“乖了。” 他们亲密的互动全都落在一旁的塞希图斯眼里。 他面上不显,但越是观察那边那师生二人的互动,他心底的妒火燃烧得就越旺。 果然……他之前的推测没有半点错误,巫师首领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底线的巫师! 他根本就不是把谢依当成学生来看待! 更让他感到厌恶的是,巫师首领居然有一张和他一模一样的面容,这巧合的简直像是一个恶意的玩笑! 或许就连上天也在昭示着,他和巫师首领之间必然对立。 两张相同的脸,却又不是同一个人,如果他想要得到谢依,就必须杀死巫师首领。 这副面容,只需要一个人拥有。 导师耐心温柔地和谢依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要牵着谢依往巫师塔最顶层去。 “等一下。” 谢依在这时打断了导师,转过头来看着安静地站在一旁的塞希图斯,态度立刻急转直下,“导师,我先把他安排好了再回去。” 导师这时才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塞希图斯,不过很快就不在意了。 一个普通人而已,就像空气中漂浮的尘埃那样不足挂齿。 “为什么会想着要带一个普通人回来呢?” “他求我带他回来的,他说他想要成为一个巫师。”谢依简短的回答,眉宇间还藏着挥之不去的郁气,然而他却时刻不忘观察导师的神态,导师听完谢依的话,眉头一皱,似乎准备说点什么。 谢依抢在他的面前开口:“他帮了我一点忙,所以我就答应了。” 他的语气非常无所谓,并且十分轻蔑:“我告诉他,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够成为巫师的潜力,可是他非要来试一试,我既然答应了要回报,就得遵守诺言,所以我就把他带回来了。” 说完之后,他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导师:“导师……” “可以。” 导师并不在乎这么一个普通人,发现谢依并不在乎对方之后,他就很痛快的答应了:“就让他从最底层开始吧。” 谢依耸了耸肩:“反正只要把他带进巫师塔,我的承诺就算完成了。” “你自己进去吧。” 谢依对着塞希图斯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就跟着导师到了巫师塔的顶层。 回到顶层之后,导师开始考教谢依的功课,不过导师只考了另外四本书中的内容,关于那本晦涩的黑色封皮书,他却一字未提。 谢依猜测,估计导师也知道那本书很难,所以不会特意提出来为难他。 ——当然,如果他迟迟不归,在巫师塔外面待得太久,或者回来的时候还惹了导师不高兴,那估计黑色封皮书的内容就是考教的重点了。 那本书太难了,他理解不了,更别说回答出导师提的问题。 他答不上来,导师自然就能顺理成章地惩罚他了。 学习告一段落之后,就是谢依的自由时间。 由于谢依出门一趟,回来之后变得更乖,导师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而且还表明态度,说自己永远也不会再离开巫师塔。 导师心情愉悦,谢依的自由时间就更多了。 他最近发现了一个新的研究方向,之前因为谢依没有回来,所以迟迟没有开始着手研究,现在谢依回来了,并且又这么听话,惹人高兴,导师再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地方了,便投入了自己的研究,给谢依列了书单,让他自己学习。 谢依如果遇到了困难,导师允许他遇到问题的时候到他的实验室里去找他。 勉强把导师应付过去之后,谢依急忙到底层去,去看看塞希图斯现在怎么样了。 底层的条件太差了,他适应吗?那里的黑面包硬的可以当武器使用,酸啤酒的味道也不怎么样,他会不会饿着? 谢依心里担心,面上却不显,一幅冷若冰霜的样子。 巫师塔底层基本处于无人管理的情况,就连高贵的巫师也不会将他的目光放到下层来。 这里遵循的法则是弱肉强食,如果你能活下来,并且成为其中的佼佼者,那么你就有可能晋升到上一层去,成为一个实习学徒,再往上,就是巫师学徒了。 然而基本上,绝大多数人的脚步只能止于巫师学徒,毕竟想要成为巫师,进入最上层,只能希冀自己被巫师选中,然而巫师的性格捉摸不定,很难猜测。 塞希图斯进入巫师塔底层之后,所有人都在暗暗观察着他。 他们也听见了谢依的话,明白面前这个新人是被谢依带过来了,出于谨慎,都不敢贸然对这个新人出手。 直到一连三天,谢依也没有再来看过塞希图斯一眼,他们确定了塞希图斯的背后没有依仗,才敢对他动手。 不过地位高一些的人还是谨慎居多,他们首先派出的是他们手下最低端的喽啰。 塞希图斯已经三天都没有看到谢依了。 他不禁怀疑,谢依已经把他给忘记了,或者是,故意不来见他。 也是,对谢依来说,自己对他做的那些事恐怕是他永远无法忘记的奇耻大辱,现在又怎么肯主动下来见他呢? 他只能自己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巫师塔底层的食堂提供的是最劣质的黑面包和同样劣质的酸啤酒,和塞希图斯宫廷里提供的珍馐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不过他吃惯了苦,对食物的要求也不高,没有过多抵触就接受了自己的新菜单。 和王宫里不同,现在谢依是高居塔顶的天之骄子,而他却只是巫师塔底层众多地位卑微的人的其中一员。 他们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随着时间的过去,谢依依旧迟迟未来,塞希图斯心头越来越频繁的浮现出巫师塔前的那段影像。 谢依那么亲昵的扑向他的导师,又信任又依赖,仿佛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密不可分,是他这个外来者完全无法撼动的。 每想到这里,塞希图斯的情绪就无比阴郁,嫉妒犹如剧毒的荆棘,从他的心中生长出来,又刺得他不得安宁。 与此同时,塞希图斯也摸清了底层的暗潮涌动。 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这些人来的正好,他恰巧有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等谢依匆匆赶下来之后,看到的就是眼前的一幕: 食堂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中央的那一张木桌上。 而在那里,塞希图斯正单手扼着一个底层学徒的脖颈,那个人看上去颇为强壮,但塞希图斯只轻松地用一只手就牢牢地掐着对方的脖颈,对方怎么反抗都无法挣脱。 塞希图斯手掌的力道变重,对方的脸色也渐渐青紫起来,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仿佛随时会窒息而死。 塞希图斯的脸上却没有过多的表情,他就那样冷漠地站在那里,看着即将死去的底层学徒,脸色漠然极了。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人群之外的谢依。 塞希图斯湛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惊喜,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松开手,拿出手帕将自己刚刚用来扼制底层学徒的右手擦拭干净,朝谢依走过去。 谢依面色冰冷,不肯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他说话,他们便一起到了塞希图斯的房间里。 房间里非常简陋,然而塞希图斯却并不在意,他朝谢依张开手臂,唇角露出了微笑:“过来,我的皇后。” 谢依停在原地,显然是气得不轻。 然而他最终还是妥协了,一步一步走过去,僵硬地待在塞希图斯的怀里。 塞希图斯并没有询问谢依这段时间为什么不下来,答案他心中早就有数。 只是,谢依和他的导师亲密互动的影像又在他的脑海中回放起来,又想起谢依当初在床榻上的那句“导师” ——谢依这段时间是不是又和他的导师睡在一起? 他嫉妒的几欲呕血。 君王的双臂环上了巫师僵硬的躯体,随后,他附在谢依的耳边轻声说:“我亲爱的皇后,从今天开始,我希望每天晚上都能看见你。” 谢依的胸膛剧烈起伏,压着怒气:“你想干什么?” “你说呢?”塞希图斯微笑着,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不怀好意: “我只是想和我的皇后亲近亲近而已,你会答应的,对不对?” 第106章 “我终于听到您说爱了。” 门房紧闭, 简陋的房间里,一个巫师塔中地位高贵的导师学生,一个巫师塔中身份最低微的底层学徒, 正无声地对峙着。 塞希图斯已经取下了自己的兜帽,金色的发丝从黑色的兜帽下显现出来,如阳光一样灿烂。 他在摇摇欲坠的木床边坐下, 心中毒热的妒火燃的愈发旺盛。 “来,谢依, 到我这里来。” 他心中嫉火燃烧,面上却万般温柔。 谢依似是权衡了一番, 最终还是过去了。 他被塞希图斯抱起来放在腿上, 木板床原本就摇摇欲坠, 因为塞希图斯的动作, 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 为了保持身体平衡, 谢依不得不把双手搭在塞希图斯的肩上。 谢依没有说话,塞希图斯也没有, 他们温热的吐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姿势交缠在一起,像是两条无形缠绕的蛇。 “您爱我吗?” 塞希图斯低声询问。 一个“爱”字差点就脱口而出了, 还好谢依立刻就停止了自己的话语, 他垂下眼睫, 不去看塞希图斯湛蓝色的瞳孔, 心中叹息, “不爱。” 巫师的声音很低,其中还夹杂着些微的气音:“我不爱你, 塞希图斯, 你只是一个普通人, 就算你之后能够成为巫师, 你也只能从最低等的学徒做起。” 他俯下身,学着塞希图斯的样子,凑到他的耳边,暧昧而冷酷地轻声开口:“我问你,你会喜欢上那些实力不如你,被你征服的国家的王室吗?” 巫师巧妙地偷换了概念。 塞希图斯不喜欢战败在他手下的王室,根本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手下败将,而是因为手下败将里没有他喜欢的人。 然而巫师却把爱和实力相挂钩,若有似无的暗示他,只要塞希图斯不够强,他就永远不可能得到他的爱。 “我明白了。” 塞希图斯点头微笑,有力的指骨压着谢依的后颈,“不过那是之后的事了,现在我暂时不想考虑那些,我只想和我的皇后接吻。” 他的力道极大,巫师毫无反抗之力,又碍于威胁不敢反抗,只能被胁迫着接受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发出了暧昧的声响。 石质房间内安静无比,亲吻时发出的暧昧声音撞到石砖墙壁上又徐徐地弹回来,在房间里回荡。 与此同时,木质床发出了不间断的“嘎吱嘎吱”声。 塞希图斯不愿意让谢依接触到这些残破肮脏的家具,他用自己的身躯接着谢依,一只手仍旧压在谢依的后颈上,另一只手顺着巫师袍下的身体曲线缓缓往下,最终按在了腰窝处,将谢依往自己的怀里压。 他恨不得用这个亲吻将谢依吞吃入腹,又恨不得就这样将对方压进自己的身体里,让他们合为一体,从此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 谢依很配合,他表面上的不情愿全是被迫装出来的,他并不排斥和塞希图斯亲密接触,对方浓烈的占有欲反倒让他有安全感。 塞希图斯搂着气喘吁吁的巫师,细碎的亲吻顺着对方的下颌一路往上,最终吻住了巫师漂亮的眼睛,巫师就像是一尾离开了水的鱼,软弱无力的待在他的怀里,哪里也去不了。 谁也想象不到,巫师塔地位第二高的谢依,现在竟然待在一个地位卑微的底层学徒怀里被胁迫着亲吻。 “告诉我。”塞希图斯一边亲吻着谢依,一边缓慢地询问:“亲爱的,你的导师为什么会有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你说错了。”尽管被吻的面色潮红,巫师依旧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是你和我的导师有一张一模一样的脸,你不配和我的导师相提并论,你……唔……” 巫师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一个惩戒性的吻打断了。 塞希图斯放肆地吻着巫师,空出一只手去解巫师袍上的衣扣。 “你想做什么!” 他的手被谢依攥住,塞希图斯慢条斯理的朝着谢依露出了一个恶劣的微笑,轻描淡写,“我想要让您履行您的义务。” 塞希图斯的声音越发轻了,“当一个君王向他的皇后求欢时,您觉得皇后应该怎么做?” “我、不、是、你、的、皇、后!” 坐在君王腿上的巫师一字一句的否认,他咬着牙:“你说的话完全是无稽之谈!” “放轻松,亲爱的。” 塞希图斯适时地后退了一步,“我当然知道,目前我们还不适宜做到最后一步。” 他修长有力的白皙手指缓缓划弄着巫师细腻的脖颈,“我是一个传统的男人,所以我会忍耐自己,将最后一步留在新婚之夜。” 塞希图斯笑着说,他的第二句话就是:“但是,我的皇后,我在婚前有权利浅浅地尝一尝您。” 他出身就是王子,被作为继承人培养,尽管途中遭受了很多磨难,但那些磨难对他来说反而全都是磨砺。塞希图斯统一了整个大陆,身居高位多年,身上自有一股他人难以模仿的气质。 似火般炽烈,又如高山般威严。 他的话语,动作,显得既优雅又下流,很难想象,这两种气质居然能这么毫无违和地结合在一起。 谢依抿着唇,仿佛十分羞于启齿,却又不得不说:“……你,你不是尝过了……” “是啊。”塞希图斯亲昵地吻了吻谢依的下巴,“但您对我来说就像水,能够解渴,却必须经常饮用。” “尽管我腹中饥饿,渴望能现在就将您整个吞下去,然而还不是时候。” 塞希图斯一边暧昧的喘息,一边缓慢地说:“我忍耐着饥饿的痛苦,现在就指望着靠着解渴来维系我的生命呢。” 巫师又被迫和他厮混了许久,才被放开。 他迫不及待地离开,临行前,匆匆丢下几本巫术的入门书籍,不肯多说一句话,推门就走。 然而这只不过是一个开始。 为了保证自己的秘密不被泄露,巫师只能夜夜遮住身形下楼,和兰洛克帝国的君主亲近。 塞希图斯在巫术上的天分很高,他很快就掌握了基础的知识,开始研习更加高深的巫术。 理所应当的,他爬升的速度也快极了,只过了短短的两个月,他就已经成为了巫师学徒,居住在顶层之下的那个楼层。 “您爱我吗?” 黑夜已经降临,一个陈设不算华丽但十分整洁的房间里,塞希图斯再一次询问谢依。 而巫师的回答一如既往,“不爱。” 巫师今天已经被逼着下来过一次了,然而没过多久,就在他洗漱完毕准备就寝时,塞希图斯又一次通过巫术联系了他。 “我的皇后,请立刻到我身边来,我想念您了。” 彼时谢依已经换上了睡袍,但塞希图斯在“立刻”这个词上重重落音,显然是不打算给谢依换衣服的时间。 这段时间下来,巫师对塞希图斯怕多过恨,也顾不上换上衣服,匆匆批了一件外袍就往下层塞希图斯所在的地方走。 他的睡袍只到膝盖,露出了小腿,黑色的巫师袍倒是比较长,盖到了脚踝。 然而这种半遮半掩反而更加引人注意。 到了楼下,塞希图斯早已开门迎接他,谢依一言不发的进了房间,塞希图斯锁上门,布置了一个防止窥探和隔音的巫术。 “你又想做什么?” 谢依压低了嗓音问。 现在已经很晚,他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我只是想念您了而已。” 塞希图斯缓慢地露出一个微笑,“到床上来,亲爱的。” 巫师照办了。 他坐在床沿,塞希图斯半跪在他的面前为他脱掉鞋袜,很精心地服侍他。 然而巫师的脸色却越来越不好了。 这段时间的经验让他明白,一旦塞希图斯想要做些什么过分的事,他总会事先“付出”。 他的手掌顺着谢依曲线优美的小腿缓缓上移,炙热的掌心贴着谢依的膝弯,谢依不适地动了动,塞希图斯便收回了手。 巫师抿着唇,一脚踢在塞希图斯的左肩。 他用的力气很大,然而对方是征战多年,靠着自己手中的剑征服整座大陆的君王,巫师没能撼动对方哪怕一点。 塞希图斯唇边的微笑不变,他起身去洗了手,回来之后,巫师已经因为心虚躲到了一边。 他并没有急着到巫师身边,而是脱掉了外衣。 随后,他才像一条择人而噬的巨蟒,缓慢地从床沿逼近巫师。 他越往前,巫师越往后退,直至脊背紧贴墙壁,退无可退。 将猎物逼到了死角之后,塞希图斯伸开双臂紧紧抱着巫师柔软温热的躯体,居高临下地吻了下去。 亲吻已经是家常便饭,尽管巫师依旧有些招架不住塞希图斯那占有欲过于浓烈,以至于每次都仿佛要把他吞下去的亲吻,但也确实逐渐习惯了。 这个吻只不过是一个开场。 随着时间的过去,塞希图斯索要的东西越来越多。 一开始是浅尝辄止的亲吻和克制的拥抱,然后是放肆的亲吻和令人喘不过气的拥抱。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一颗颗解开巫师袍上的纽扣。 巫师受惊一般地躲避,发现避无所避之后,条件反射地踢了塞希图斯一脚。 塞希图斯毫不介意,巫师的力道对他来说实在太轻,动作也太慢,如果他想,他完全可以毫发无伤地躲开。 但是那样,或许巫师不会高兴。 “还没习惯吗?” 他温柔地询问,手上却强硬地压制住巫师,一颗一颗地解开了巫师袍上的纽扣。 巫师现在已经毫无反抗之力,不管是在体力上还是在巫术上,塞希图斯都已经超过了他。他有足够的力量直接压制谢依。 巫师也清楚他们之间的实力差别,他的眼眶微微红了,最终还是把手收了回来。 每一次的反抗,都会换来塞希图斯更加严厉的“惩罚”,为了保全自己,他只能默默忍受。 “请抬起您的手臂。”塞希图斯将巫师袍从谢依身上褪下,耐心地将它整齐地叠起放到床头柜上。 巫师被剥去外袍,只剩下一件蔽身的睡袍。 “您非常听话。” 即便到了现在,塞希图斯依旧彬彬有力的用着“您”,然而这个敬称中毫无尊敬之意,更多的是亲昵和戏谑。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巫师,按着巫师的肩,“来,请您抱着我。” 巫师扭过头,手臂却听话的环上了塞希图斯的脖颈。 “您真是太乖巧了。”塞希图斯喟叹一般地说到:“想惩罚您都没有理由呢。” 他的唇印上了谢依的下颌,并顺着脖颈往下,最终被睡袍的衣领阻拦在外。 塞希图斯很想解开巫师睡袍上的纽扣,然而他没有理由。 于是他便询问:“您爱我吗?” 巫师倔强地回答:“不爱!” 他愉悦地叹了一口气,解开了巫师睡袍上的第一颗纽扣。 巫师浑身一颤,然而他的反抗被尽数镇压。 “您爱我吗?” 塞希图斯第二次问,唇边的笑既暧昧又危险。 这一次巫师没有立刻回答。 他似乎是怕了,终于不得不妥协,半晌,一声摇摇欲坠的“爱”从他口中说出。 这仿佛是一道无形的蜜糖,让塞希图斯眉眼都柔软了下来,“我终于听到您说爱了。” 尽管这是他胁迫来的,尽管他也心知肚明巫师并不是真正地爱他。 但是这都不重要,完全不重要。 至少,巫师说了爱他。 “既然您爱我……”然而,虚假的爱语终究不能让他真正满足,塞希图斯只安静了一会,又再一次开口了:“您既然爱我,那么您总得证明一下,不是吗?” 他的步步紧逼让巫师环着他脖颈的手臂剧烈颤抖起来。 “不愿意吗?”塞希图斯叹息一声,作势要去解第二粒纽扣。 这个举动吓到了巫师,他急急忙忙地捧着塞希图斯的下颌,急切地吻了上去。 “谢谢。”塞希图斯微笑着放下手,重新抱住了巫师: “我感受到您的爱了,我也爱您,那么现在,就让我来证明我对您的爱吧。” 巫师抿着水光潋滟的唇,一语不发。 第107章 我得先告诉我的导师 塞希图斯又把谢依抱在怀里, 亲吻了好一段时间才放他离开。 谢依的肩颈上,手臂上, 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 “留下来好吗?”塞希图斯轻声询问。 这是不带威胁的简单询问。 谢依有点犹豫,他很愿意留下来和塞希图斯一起睡,但是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他最终还是拒绝了:“……不。” 塞希图斯笑了笑,他拿来巫师的黑袍替谢依穿上,妥帖地为他扣好扣子,再半跪在他身前为他穿上鞋袜, 确认巫师全身上下都十分妥帖,没有一点旖旎红痕露出, 才走到门边开门。 他在最落魄的时候也没干过这种侍候人的事, 更别提成为兰洛克帝王之后了,然而他却很乐意为他的巫师服务。 一开始的时候, 他的手法还有些生涩,然而随着次数的增加,他的手法也越来越娴熟。谢依被他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他知道塞希图斯的骄傲, 所以在看到塞希图斯居然肯像个仆人一样侍候他的时候,心里的触动不可谓不深, 他很想回报塞希图斯,然而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 巫师眉眼间的软化被塞希图斯全部捕捉到了, 他面上不显, 心中却泛起微笑。 这段时间他看似肆无忌惮,实际上是精心计算了巫师的底线。 在他发现自己只需要稍稍低头, 就能让巫师心中有所触动之后, 他便毫不犹豫的开始像个仆人那样服侍谢依。 他爱巫师, 所以他并不感到屈辱, 况且,这也算是一种付出。 而且还是微不足道的那种付出。 谢依披着黑袍匆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导师这段时间都在实验室里研究他新发现的课题,暂时无法分心。 谢依白天的时候也会拿着一些问题去请教导师,免得让导师起疑。 他躺在床上,思考着和塞希图斯有关的问题。 实际上,塞希图斯的进步快得让他也感到惊讶,谢依一开始为了看看塞希图斯还有什么花样,是故意假装比不上他的,然而塞希图斯没过多久就真的超过了他。 难道是因为他和导师原本属于同一个灵魂,所以也有了像导师那样高超的天分吗? 谢依不得而知,但他觉得或许有这个可能。 他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宿,第二天早晨起得晚了,匆匆忙忙地看了会书,直到午饭过后才拿着自己弄不懂的问题去询问导师。 “今天有点晚了。” 导师抬起头来,放下手上的实验仪器,洗干净手朝书桌这里走来,“昨晚没睡好吗?” 谢依点点头:“看书看得太晚了。” 导师摸了摸他的头,“我的研究已经有些眉目了,很快就能完成这个研究。” 谢依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我很久都没有和导师一起用餐了。” 导师也点了点头,“预计再过半个月,我的实验就能够完成了。” 说完之后,他开始仔细解答谢依提出的问题。 谢依集中注意力,摊开笔记本开始记笔记。 从导师那里出来之后,谢依心中徒然升起一抹紧迫感。 一旦导师结束了研究,他就会重新把注意力的重心放在巫师塔上面,到时候,谢依就不可能再半夜溜下去和塞希图斯相会了。 而且,尽管导师不在乎那些学徒,但是他能感应到下层学徒的人数,塞希图斯的存在一定会被他发现。 只要他发现了塞希图斯的存在,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变得棘手。 塞希图斯还不足以抗衡导师的力量。 他必须得想个办法让塞希图斯离开巫师塔。 谢依想出了一个办法,便不再耽误时间,到下层去找塞希图斯。 然而塞希图斯并没有在房间学习巫术,谢依看着凑上来讨好他的那些巫师学徒,权衡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塞希图斯呢?” 新上任的学徒首席愣了一下,然后笑着开口:“他现在正在照顾食人花。” 谢依面色一冷,也顾不上什么演戏不演戏了,急匆匆地往塔底走去。 尽管他知道塞希图斯的巫术很强,但那毕竟是食人花。 万一发生意外该怎么办?这里可是导师创造的世界! 谢依用钥匙打开食人花饲养区域的门,看见塞希图斯正在喂养一只食人花。 他不敢打扰,害怕自己让对方分心,只能站在门口等待。 终于,塞希图斯完成了他的喂养工作,谢依冷着脸叫他过来,“你是什么意思?” 他质问道:“怎么,敢威胁我,却对那个学徒首领言听计从?他让你过来你就过来了?” 塞希图斯被指责了,倒也不生气,心中还有淡淡的窃喜。 他也不和谢依争辩,从善如流地认了错,随后,他话锋一转:“您在意我,是吗?” 谢依还未说出口的话一滞,随后,巫师气急败坏地开口:“你少白日做梦!” 食人花的事件似乎是一个契机,巫师仿佛开始逐渐认清了自己的心意,渐渐和塞希图斯拉进了距离。 塞希图斯从那之后,便再也没有用那些画作来威胁过巫师,这种以退为进很有效果,几天之后,谢依不用他呼唤,自己下来了。 “我已经一连三天没有和您见面了。”塞希图斯微笑着开口:“我很想念您。” 巫师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点犹豫地走向了塞希图斯张开的双臂。 塞希图斯亲吻着巫师的额头,“我很抱歉我之前的所作所为,我在此向您道歉。” 他说:“我不应该那样威胁您,等我回去后,我会亲自销毁那些画作,不会让一幅画落到外面。” 巫师一言不发的任他亲吻着,“……你是说真的吗?” “当然。”塞希图斯唇边的弧度更深,他温柔地吻着谢依,仿佛一下子变成了真正的正人君子:“我知道,爱情是不能靠胁迫得来的,我爱您,所以我理应让您高兴。” 巫师抬起漂亮的黑色眼睛看着他,似乎是要检查他是否说谎。 半晌后,这位一向高傲的巫师才犹豫地开口,他有些羞赧,声音也低,“……好吧,我……” 他含糊地说:“我答应你了。” 然而,还没等塞希图斯露出愉悦的微笑,巫师就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我得先告诉我的导师,等他同意了,我再向其他人宣布这件事。” 告诉导师? 塞希图斯唇边的微笑立刻消失了。 第108章 “你、的、恋、人?” 塞希图斯都不需要经过思考就能明白, 假如谢依将他们之间的事告诉了那个巫师首领,等来的绝对不可能是什么祝福。 首先, 他和巫师首领之间有着仇恨,巫师首领曾经折磨了他整整半年。 其次,巫师首领那个道貌岸然人面兽心的家伙,他对谢依怀有肮脏龌龊的想法,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一定会震怒无比,会想方设法地分开他和谢依。 他现在的实力还不够, 因此他不能提前暴露。 否则他不仅得不到谢依,还会弄巧成拙。 “谢依。”他并不想搅了谢依的心情, 然而这一次是迫不得已, “我并不认为将我们的事告诉你的导师会是什么好主意。” 谢依抬起头看他,眼神中明显有了不满:“为什么?” 他回忆着那个曾经被称为“妈宝男”的病人, 克制着笑意,尽力模仿对方的言行:“我是我的导师养大的,我什么事都要告诉我的导师, 要不然我怎么对得起他的养育之恩?” 塞希图斯深吸口气,如果真的只是养育之恩的话, 他何必这么谨慎?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温声说:“我只是想提醒你,我和你的导师之间存在过节, 我曾经告诉过你, 我被你的导师折磨了整整半年。” 他的话让巫师的眼中出现了动摇。 很明显,谢依正在思考, 思考这个对象还能不能要。 塞希图斯能清楚的看清楚巫师眼底的挣扎:一边是喜欢的人, 一边是恩情深重的导师, 他不能保持中立, 一定得选择其中一方。 就在巫师即将思考出一个结果之前,塞希图斯及时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很清楚,如果现在就让谢依做出选择,自己一定是被放弃的一方。 毕竟,他和巫师之间的关系并不稳定,甚至他们的开始都是因为他的胁迫,他的手段并不光彩。而那个巫师首领,尽管他知道对方人面兽心道貌岸然,可谢依并不知道。 在他的眼中,巫师首领还是那个对他恩情深重的好导师。 “别误会了我,亲爱的。” 塞希图斯轻声说:“我并不是要你在我和你的导师之间做出选择,我怎么舍得让你为难呢?” “我只是想,”塞希图斯缓慢地说:“我希望能再等一段时间。” 他轻轻地吻了吻谢依的耳垂,呢喃着说:“我担心您的导师对我存在偏见,所以我想,等我拥有了一座巫师塔之后,再把我们的关系告诉您的导师,这样他或许会更愿意接受我。” 谢依没怎么听进去,他盲目自信道:“你把我的导师想得太坏了,我的导师对我非常好,只要我喜欢你,他也一定会喜欢你的,相信我。” 塞希图斯:“……” 不,他真的不敢去相信。 ——不管是什么情况,一个人对自己爱慕的对象再百依百顺,也不可能毫无芥蒂的接受他爱慕对象带回来的……嗯,爱慕对象的爱慕对象。 然而这种话并不能明说,塞希图斯又是千哄万劝,终于把对自家导师盲目信任的谢依说服了。 “可是,要得到一个巫师塔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一件事情解决之后,另一个新的问题浮出了水面。 “别担心。” 塞希图斯吻了吻谢依的额头,“我会做到的,因为我爱你。” 他的甜言蜜语把巫师哄得晕头转向,长期被关在巫师塔里的小巫师哪里见识过普通人的花花世界,他在巫师塔外面的大多数时间都在塞希图斯的王宫里度过,自然没什么机会长见识。 “我也爱你。” 投桃报李的,谢依也回吻了塞希图斯,并且宣布道:“我今晚留下来。” 趁着导师还在研究,这样的机会不多了,谢依决定要把握住。 他和塞希图斯相拥而眠。 说到底,谢依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他和塞希图斯之间的关系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更进一步的亲密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如果塞希图斯想,他不会反对。 然而之前还用那些画作威胁人威胁的很起劲的塞希图斯却并不打算更进一步。 他的思维和谢依不同,这个世界的主流思维还是趋于保守,他也受到了影响。 在没有彻底稳定关系之前,他不会碰谢依,这是他的尊重。 谢依觉得他这种老古董的思维很可爱。 塞希图斯一定要把最后一步留到新婚之夜,因此,尽管他十分渴望,他还是忍耐住了自己。 谢依舒适的待在塞希图斯的怀里,“我真喜欢你,塞希图斯。” 这是他的真心话。 他从未如此喜爱过一个人。 是塞希图斯不计一切代价,坚持不懈地叩开了他紧闭的心,强势又温柔的驻扎了进来。 灯已经熄灭了,漆黑的卧室里,谢依就这样依偎在塞希图斯的怀里,他感到了一种宁静的幸福。 这之后不久,塞希图斯就离开了巫师塔。 “我会给你写信的。”塞希图斯微笑着告别,“我决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亲爱的,请放心,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会照顾好我自己。” 交换了一个临别吻之后,塞希图斯就走了。 塞希图斯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导师就结束了他的研究。 在他看来,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谢依出门一趟,似乎是见识到了人间险恶,开始明白巫师塔才是安全的堡垒,对他也不再总是顶撞。 一个这么乖的学生,他还有什么可要求的呢? 然后,这个听话又乖巧的学生,收到一封秘密的来信,寄信人是他暂时见不得光的恋人。 塞希图斯的信写得非常漂亮,不仅仅是字体,还有措辞,他在信里温情脉脉地诉说着爱语,也不忘告诉谢依他目前的现状,以免他担心。 又过了半个月,塞希图斯成功的抢到了一座巫师塔。 ……不知道是哪个倒霉的受害巫师。 与此同时,谢依接到了一份邀请。 是塞希图斯寄来的,他邀请谢依到他的巫师塔里去,作为那座巫师塔的另一个主人熟悉一下那座巫师塔。 经过这段时间的多次询问,谢依已经确定了塞希图斯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导师。 虽然他觉得塞希图斯的这种进步速度非常不合理,但他还是决定相信塞希图斯。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要保证一定的“公平”。 毕竟,导师已经在巫术这条道路上浸淫多年,如果真的让塞希图斯从头开始,那么他估计要在这个世界里度过几十年。 那样就太不合理了。 但是,这个理由也有些牵强。 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谢依勉强算是思考出了一个还算合理的原因: 塞希图斯的灵魂和导师的本来就是同一个灵魂的不同两面,导师能够和塞希图斯共享记忆,共享感官,没有理由塞希图斯就不能。 或许塞希图斯也能够在潜意识中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一点导师的记忆,感受到他学习巫术时候的经验。 他知道,塞希图斯一向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既然他说了他的实力已经超过了导师,那么他的实力估计就真的超过了导师。 谢依觉得自己已经在这个世界里待得太久了,他已经开始想念那个拥有全部记忆的塞希图斯了。 他权衡了一番之后,还是决定相信塞希图斯。 餐桌上依旧是丰盛的菜肴,然而却不是谢依所喜欢的。 他随意吃了一点白面包果腹,之后就放下了刀叉,将目光投向了导师。 “怎么了?” 导师询问道:“怎么吃得这么少,不合你胃口吗?” 谢依摇了摇头。 他看向导师,脸颊一点一点的红了。 “……导师。”谢依轻轻的喊了一句。 导师呼吸一滞,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正迅速地跳动着。 谢依他……他从来没有在他面前露出这种样子。 难道是…… 导师的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他望着谢依,心中的悸动越来越深。 “怎么了?”导师看着这样的谢依,声音都放轻了,唯恐自己的声音稍微变大一点,就将谢依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吓散了。 “导师,我……我……” 谢依尽力模仿着自己曾经在电视剧中看到的那些坠入爱河的主角们的表现,他抿了抿唇,面上露出紧张万分的样子,“我,我有件事要告诉您。” “嗯,我听着呢。”导师的声音更柔和了,“你有什么事要说呢?” “我……呃……” 随着谢依的话语,导师的心跳的越来越快。 他并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巫师,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自然很清楚谢依现在的表情是因为什么。 此前,他只将谢依当成一个格外宠爱的学生来照顾,却也从来没有深思过自己的谢依的偏爱究竟是从何而来。直到现在,谢依羞赧的表情和脸上的红晕让他看清了他偏爱谢依的真正原因。 ——他之所以那么偏爱谢依,是因为他喜欢上了谢依。 所以,他才会对谢依百依百顺,才会不介意谢依对他的冒犯。 也是因为喜欢,他才不愿意让谢依离开他的巫师塔。 “别怕,慢慢说。” 他露出鼓励的表情,“无论你说了什么,导师都不会介意。” 别害怕,说出来吧,导师也喜欢你。 他看见他心爱的学生欣喜地看向他:“真的吗?” 导师温柔地颔首:“当然是真的。” “那我……说了?” “嗯,说吧。” 谢依只觉得一切都进展的非常顺利,他从空间戒指里拿出了那封塞希图斯寄来的信,献宝似地递给导师:“您看,这是我的恋人寄来的信,他邀请我……” 谢依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导师打断了。 他阴沉地攥紧了那封信,不可置信的反问道:“你说什么?” 导师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俯身逼近了谢依: “你、的、恋、人?” 第109章 【二合一】因为这是爱情 导师面容阴鸷, 语气也近乎咬牙切齿。 他这种语气似乎把谢依吓了一跳,原本十分欣喜的谢依脸色变白了,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 似乎有点怕他。 导师注意到了谢依的变化, 他微微阖眸,压住不住往上窜动的怒意, 逼迫着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能质问, 否则不仅仅不会得到他想要的,还会起到反效果。 他最宠爱的学生现在就惴惴不安地坐在那里, 看上去非常忐忑,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导师前后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谢依安静了一会,然后小心翼翼地问话:“怎……怎么了?” “……没事。”导师徐徐叹了一口气, 他展开被自己捏皱的信封, “我只是有点震惊。” 他心中妒火滔天, 还夹杂着对谢依的些微怒气, 然而面上却温声细语, 一边缓缓展开信纸,一边询问:“他是谁?” 谢依的情绪重新高涨起来,他开始滔滔不绝地介绍起塞希图斯来, 俨然一副坠入爱河不可自拔的样子。 导师一边听着, 越听越觉得刺耳。 他将目光从谢依的身上收回来, 看向了手中的信纸。 来信人是一个叫做塞希图斯·兰洛克的家伙,撇去那些令人作呕的肉麻情话, 剩下的就是一段简短的邀请。 他已经成功夺取了一个巫师塔, 现在正打算邀请谢依到他的巫师塔里居住一段时间, 顺便“以主人的身份提前熟悉一下这个新的巫师塔”。 简直可笑! 导师看着寄信人的名字, 总认为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仿佛他在哪里听过,但是现在被妒火占据了思维的他无暇考虑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悄无声息地施放了一个诅咒巫术。 只要这个名字是真实的,那么他的诅咒就能成功,否则,如果是假名字,一个连名字都不敢光明正大地放出来的人,能有什么诚意可言? 至于他的诅咒之术会不会成功——导师对自己的实力颇有信心,他的力量是巫师之中最强大的那一个,只要他施放了巫术,没有哪个人能躲开。 然而,导师的想法很快就不得不发生改变。 ——他释放出去的诅咒之术的确生效了,这封信上的名字的确是真实的姓名,然而对方却并没有受到伤害,反而运用手段把诅咒之术的力量抹除了,导师没有成功,受到了一点反噬。 他悄无声息地解决了这一点反噬,心中对这个叫做塞希图斯·兰洛克的人忌惮更深。 “他非常聪明,才成为巫师没有多久,就已经……” 谢依依旧在滔滔不绝的夸奖着塞希图斯,看上去是希望导师能对塞希图斯有一个好印象。 然而,不管他说得再天花乱坠,把塞希图斯描述的有多好,导师都绝对不可能对塞希图斯产生任何的好感。 毕竟,他可并不仅仅是把谢依当成学生来看待的。 他心思不纯,越听谢依夸耀他的情敌,他就越不痛快。 不过,他敏锐地抓到了谢依话语中的细节:“你说他才成为巫师没多久?” “是啊!” 正在努力想替自己的恋人给导师留下一个好印象的谢依立刻详细解释:“导师,您还记得我回来的时候带的那个普通人吗?” 导师心中隐隐有了些不祥的预感:“……记得。” 下一秒,他心中不祥的预感立刻变成了现实,只听见谢依热情洋溢地说:“他就是塞希图斯啊!导师,您看,他几个月前还只是一个普通人,现在就已经是一个这么强大的巫师了!他简直是一个天才!” 导师抿着唇,后悔不迭。 ……早知道那个家伙最终会将他的学生骗走,他就应该在一开始见面的时候就杀了他! 他冷声询问:“你是怎么和他……” 导师顿了顿,才咬牙切齿地补充道:“在一起的?” 谢依听到这个问题,口中的话语立刻停了下来。 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了一会,红霞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双颊之上,过了好一会,他才有些难为情地开口: “我到外面的世界里,遇到了一点困难……” 他说:“我听说有两个巫师被兰洛克帝王抓住,绑在诺尔城的广场上,马上要被烧死了,我就去救他们。” “我把他们救下来之后,自己不小心露了行踪,被士兵发现了,后来我找到一个人,要求他帮我摆脱追兵,他很配合的同意了。” 导师语气阴郁:“所以,就是那个塞希图斯帮你摆脱的追兵?” 谢依点头:“嗯!就是他!” 说完这句话之后,谢依顿了顿:“然后,后来他向我做了自我介绍,他告诉了我他的名字,还把他的身份告诉了我……其实他就是兰洛克的帝王。” 兰洛克的帝王! 原来如此,怪不得导师总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 他恼恨地道:“谢依,你有没有想过,抓捕巫师,想要置巫师于死地的就是他,他为什么要救你呢?” 谢依毫不犹豫:“他说……他说他对我一见钟情,为了我,他还把巫师的通缉令全都撤了。” “所以呢?”导师冷哼一声:“你就觉得他是真心的了?” “没有。”谢依摇了摇头:“我告诉他,我不会喜欢一个普通人,除非他能成为巫师,否则我绝对不会和他在一起。” 剩下的不用再说,导师已经全部知道了。 为了得到谢依,那个塞希图斯孤身一人来到了他的巫师塔,偏偏他又是一个天才,很快就成为了一个巫师,于是谢依就和他在一起了! 如果他当初没有答应谢依,而是直接把企图进入他巫师塔的塞希图斯驱赶甚至是杀死,就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 但是,就算塞希图斯天赋卓越,在没有得到知识的情况下,他也不可能这么迅速的成为一个巫师。 一定是谢依! 这个令人头痛的小混蛋,一定是他给塞希图斯大开方便之门,否则塞希图斯绝不可能这么快速就成为一个巫师。 “谢依。” 导师沉声说道:“你真的认为塞希图斯这番举动是为了你吗?” 谢依抬起头看他:“……难道不是吗?” 导师的声音更轻了,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我亲爱的学生,从爱河里把头抬起来,好好地想一想,一个征服了一整片大陆的帝王,一个对所有巫师深恶痛绝的帝王,一个……” 他轻笑一声,“一个被我折磨了半年,无数次陷入濒死地步的帝王。” 导师撑着桌面,朝谢依的方向看过去,“你真的觉得,这样一个人,会因为所谓的‘爱’,放弃自己的仇恨吗?” “如果我是他。”导师并没有给谢依说话的机会,径直补充道:“我告诉一个巫师说我爱他,欺骗他将我带入巫师塔,利用着所谓的‘爱’让他为我大开方便之门,等我成功学会了巫术之后,我就能更方便,更精准地找到巫师们的位置,然后将巫师彻底铲除。” “而更妙的是,这个被我欺骗了的巫师,恰巧是我最痛恨的那个巫师的学生,并且是对方最看重,最宠爱的学生,我可以利用他来杀死我最憎恨的那个巫师。” 导师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依,“我会在他的面前亲手杀死他的导师,之后,我就会留着他,让他亲眼看着我是怎么一步一步消灭巫师的。” “我会让他看见每一个巫师的死亡,毕竟,他不是为了拯救那两个即将被处以火刑的巫师才来到我身边的吗?” 导师看着谢依睁大的双眼,继续补充道:“等到一切事情了解之后,我会杀死他,也可能会留着他。” “哦,我想我会把他留下来。” 导师绕开桌椅,走到了谢依的身边,俯下身端详着学生漂亮的面容,伸出一只手捏住谢依的下巴,喟叹道:“毕竟,他是这么的漂亮,我可以废掉他的巫术,然后把他困在我的王宫里,让他从一个高高在上,前途一片光明的天之骄子,变成我的玩物,我想对他怎么样,我就能够对他怎么样。” “这样,我既能完成我对他的报复,也能够得到我想要的‘爱情’,他毕竟也是个巫师,不是吗?” “他的同伴已经全部死去,能为他提供庇佑的导师也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下,除了任由我摆弄,他还能怎么办呢?” 导师的话里夹杂着些许恐吓,但除此之外,大部分的内容他自己都深信不疑。 因为,如果他是兰洛克帝王,就算他再怎么钟爱谢依,他也会利用谢依来铲除巫师。 他爱谢依,所以他会在最后把谢依留下,即使谢依恨他,那又怎么样呢?他已经无法逃出自己的手心了,随着时间的过去,谢依总会习惯待在他身边的生活,就算无法习惯,他也能改变巫师的记忆。 到时候,失去了记忆的巫师,就像是一张白纸一样任他摆布,他们会过的很幸福。 习惯性算计一切的导师,即使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也绝不可能把爱情置于利益之上。 他在成为巫师之前,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相当完美的帝王,权衡利弊,计算人心这件事已经深深浸入了他的灵魂。 更何况,他心中那份对谢依的爱,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塞希图斯的影响。 他爱谢依,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他的爱永远也不可能如塞希图斯一般炙热诚挚。 塞希图斯初次和谢依相见时,还是一个年轻的王子,而导师见到谢依的时候,已经无法准确计算自己的年纪了。 他永远也无法像塞希图斯那样将自己的一切毫无保留地献出来,只为了得到谢依的爱。 他只会冷静地计算,尽量在损失最小的情况下得到他想要的。 也因为如此,塞希图斯一见到谢依时心中就不由自主地泛起爱意,而导师在看到谢依脸红的时候才后知后觉。 导师简单的推演完他所认为的塞希图斯的阴谋之后,再一次看向了谢依。 他可怜的学生已经摇摇欲坠了,然而还想要争辩:“……不,不会的!” 谢依咬着唇,“塞希图斯不会这样做的!” 然而他语言苍白,无法找到任何证据来佐证自己的看法。 “是吗?”导师言语温和,实际上却咄咄逼人:“如果他真的那么爱你,为什么不亲自到我面前来告诉我,向我说明这一切呢?” “因为他恨我。”导师唇角弯起,露出嘲弄的微笑:“我亲爱的学生,你看看你,被他欺骗的团团转,简直就像被猫玩弄的小雏鸟那样可怜,他寄来这份邀请,当然是因为想把你骗过去。” “你是个勤奋好学的学生,谢依,所以你应该知道,巫师塔完全听从于它的主人,简而言之,塞希图斯完全掌控了那座塔,只要你一进入那座巫师塔,他就有无数种办法把你控制起来。”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他计划的第一步。” 毫不留情的说完之后,导师还没有真正结束,他直起身体,冷漠地开口:“不论如何,即使塞希图斯的天赋再高,在没有得到知识的情况下,他也绝不可能这么快成为一个巫师。” “你也看到了,那些下层的巫师学徒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够得到一点知识,而你却直接把珍贵的知识教给了这么一个心怀叵测的人。” “你闯祸了,谢依。”导师按着谢依的肩膀,“你犯下了一个很大的错误,我亲爱的学生。” 他叹息一番,“从今天开始,禁闭,直到这件事过去,明白吗?” 谢依还想挣扎:“……导师……” “嘘。”导师将食指压在谢依的唇上,“我不接受任何解释,错了就是错了,犯错就要接受惩罚,回你的房间,在我允许之前,不许出来。” 见谢依还想反抗,导师轻柔地说:“别违逆我,我不想对你动粗。” 谢依的力量还远不如导师,无力反抗他的权威,只能按照对方的要求,回房间关了禁闭。 “对了。”在谢依即将走进自己的房间时,导师又开口叫住了他:“给他写一封回信。” 他轻描淡写地说:“就说你要见他,让他到这里来。” “我不能容忍这么一个狼子野心的人潜伏在我们巫师的群体之中,否则,巫师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他的手里。” 导师这样说着,仿佛他并不是为了铲除情敌,而只是为了巫师群体的利益着想一样,“按照我的要求去做,谢依,我不想强迫你,那样就太难看了,不是吗?” 谢依抿着唇,只过了短短的一点时间,他的心情就从天堂直接堕入了地狱。 他恹恹地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书桌前,按照导师的要求一句一句地写好了给塞希图斯的回信。 谢依写信的时候,一改从前简单朴素如同说明书一般的文风,引用了许多诗句,字体也变成了花体字。 导师并不了解谢依,因此他没有看出什么不对。 等谢依写完之后,导师又要求他修改了其中的一部分句子,然后就收走了他写的信,离开了他的房间。 等导师离开之后,谢依再转身去看自己的房间,他房间的门已经消失无踪,被冰冷坚硬的石墙所取代。 谢依站起来去检查自己的窗,窗口也已经全部消失,原本窗口所在的地方已经全部变成了幻术,看着是窗,但实际上不过都是假象。 手掌触摸上去的时候,摸到的不是玻璃,而是冰冷的石墙。 导师下手毫不留情,彻底把他关在这里面了。 谢依叹了口气。 情况也不算太糟,他提前就设想过现在的这种情况,因此做计划的时候也考虑到了。 他已经将该铺垫的东西全部铺垫完成,这样,就算接下来他不能参与了,事情的走向也不会发生偏移。 他的目的就是让塞希图斯取代导师,因此,他需要提前让塞希图斯在积攒力量的时候避开导师,也需要在塞希图斯的力量足够之后安排他和导师对上。 取代,自然是取代地位。 巫师崇尚力量和知识,因此,塞希图斯只有在打败了导师,并且得到对方拥有的东西之后,才算是取代了导师。 谢依回想了一下他刚刚写下的信,那里面有一些只有他和塞希图斯才能看出来的隐语。 塞希图斯明白他的语言表达方式,也知道他在文学上没有多少天赋,谢依相信他一定能够看出自己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谢依相信,塞希图斯一定能够做出最恰当的选择。 他能做的已经全都做完,现在就看塞希图斯的了。 导师捏着那封信往外走,召唤了一只乌鸦,皱着眉让它把这封信送出去。 ——只不过是一个成为巫师还没有多久的家伙而已,抢夺了一个巫师塔又怎么样呢? 等他过来之后,就是他的死期。 · 塞希图斯接到回信的时候,非常惊喜。 尽管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接到谢依写的回信了,但他的心情还是一如第一次那般喜悦。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了乌鸦爪子上的水晶环,用指尖捻着信封,不舍得在信封上弄出半点褶皱。 信封上依旧盖着红色的印戳。 塞希图斯拿来蜡烛,仔细耐心的将红蜡烤软,他甚至都不肯将红蜡印戳的图案弄糊,要保持它原本的状态。 他做这套已经很熟练,花了很长时间,他才将信封完好无损的打开。 展开信纸,塞希图斯脸上欣喜的微笑渐渐消失了。 他不是第一次读谢依的回信,很熟悉谢依的措辞,也能认出谢依的笔迹。 谢依习惯在句首将第一个字母写得很大,几乎是普通字母的两倍大,此外,他也喜欢将“r”写成“v”的样子。 以及,他还喜欢在每一段的前面留一点空白的地方。 然而,在标准的书写规则中,并没有什么将字母写大的规定。 尽管塞希图斯并不明白这种书写习惯是从哪里来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记住每一个细节。 所以,尽管措辞和谢依以往的来信完全不一致,但塞希图斯还是能够确定这封信就是谢依写的。 然而,就内容来看,谢依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恐怕并非自愿。 他是在别人的胁迫之下写下这封信的。 然而,谁能够胁迫他呢? 也只有那个人面兽心的所谓巫师首领了。 一定是他! 塞希图斯凝神去细看信纸上的内容,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谢依一定是想要告诉他一点什么东西,但是在巫师首领的监察之下,他并不能直白的写出来。 谢依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一定隐藏在字里行间。 诗歌……对! 谢依写信从来不这么花里胡哨,这么多诗句,一定隐藏着谢依想要说的话。 他提起笔,将信纸里的诗句逐一抄录下来。 很快,塞希图斯就发现了端倪。 将诗句反向排列之后,每句诗的第一个词和最后一个词相连,能够拼凑出这么一句话: 【我被关了,他很生气,要见你,量力而行。】 ……果然!他就知道,巫师首领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竟然敢把他的谢依关起来! 塞希图斯弄明白谢依想要表达的意思之后,都不用过多思考,就能明白巫师首领的意图。 将他骗过去,然后利用巫师塔的主场优势和实力杀死他。 一个精于算计的小人! 但是,尽管明明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塞希图斯还是毅然决定跳进去。 ——即使他知道前方存在危险,也能够有迂回的方式解决这个问题,但他的谢依还被关着。 塞希图斯的面前摆着两种方法。 一种是直接按照信上所说的那样去导师的巫师塔,然后顶着劣势战胜导师。 这是下策,因为即便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实力已经胜过了导师,但是那座完全受到导师控制的巫师塔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 不过就算是那样,他也知道,自己能够战胜导师,然而导师的实力也并不弱,他需要付出相当重的代价,才能获得胜利。 还有一种,就是暂时不去理会这封信,转头去集结其他巫师的力量。 塞希图斯有一张和导师一模一样的脸,只要他运作得当,他可以毫发无伤的赢得胜利。 这是上策。 稍微聪明一点的人,都知道要选择第二种。 毕竟一个完全受到敌人控制的巫师塔,能够带来的阻力实在太大,充满了未知的变数。 直接对上是最愚蠢的做法,能够避免损失,为什么要直接对上呢? 只要多花几个月的时间,他就能够毫发无伤的赢得胜利,为什么不这样做呢? 然而,塞希图斯还是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第一种做法。 ——他的谢依还被关着,他怎么舍得让他的谢依多受几个月的苦呢? 况且,在塞希图斯的心中,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够用利益和效率来衡量的。 这不是权衡利弊的时候,因为这是爱情。 为了让恋人少受一点苦,他宁愿遍体鳞伤,绝不后悔。 第110章 【二合一】因为我爱他 阴森黑暗的高塔矗立在密林之中, 宛如一根邪恶的通天之柱。 不管是在史诗传说,还是在童话故事里,总会有那么一只恶龙将掳掠来的公主囚禁在高塔之中, 而故事的后半段, 也总会有一些勇士为了拯救公主孤身和恶龙对抗。 从前的塞希图斯一直对这种故事感到不以为然,因为说实在的, 公主并不值钱,这个大陆上曾经有过几百个国家, 公主约莫有将近一千个。 他以实际性的目光来考察这些故事,并且认为: 除非是有继承权的公主,将她拯救出来之后可以继承她父亲的国家, 否则公主被恶龙抢走了就算了,根本没有必要去救。 然而现在, 曾经对【屠龙拯救公主】这类故事嗤之以鼻的他, 也要走上这么一条路了。 塞希图斯抬起头, 看着远方的高塔。 他的公主现在就被关在那里面, 而他,会把他救出来。 他继续往前走, 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些传统的,套路的, 甚至是老掉牙的故事。 【勇者战胜了恶龙, 从漆黑的高塔中将公主救了出来】 塞希图斯渐渐明白, 传统故事之所以能一直流传到现在,自然有它的道理。 每个人都会有一个独一无二的公主,无关继承权, 只关乎爱情。 而在故事中, 勇者最终都会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直到永远。 他和谢依的故事,也应该是这样一种走向。 做好了一切准备之后,塞希图斯敲响了巫师塔的门。 根据不同巫师的喜好,敲响巫师塔门的方式也各有不同,比如说,热爱帽子的本利克,他的门铃就是一种奇怪的帽子,你得先把那顶帽子戴在头上,如果你没有恶意,你前来拜访的消息就会传到本利克那里,对方就会下来开门。 假如你有恶意,那么对不起,那顶看上去无害的帽子会瞬间将你的头颅绞成肉沫。 然而巫师首领所在的这座巫师塔,门上面只有极其普通的铁环,扣响之后会发出沉闷悠长的声音,以此提醒主人有客人上门来拜访了。 而且必须是巫师亲手扣响,如果借用外物或者敲门的是一个普通人,那么不管用了多大的力气,门环也不会发出任何声音。 塞希图斯用巫力覆盖住自己的手掌,然后才谨慎地扣响了门环。 他的谨慎十分有先见之明,因为门环上覆着一层无法感知到的诅咒。 导师的算计从这里就开始了。 塞希图斯面上没有变化,心中却一凛。 他想到了还被关在塔里的谢依,他不能让导师发现自己已经明白这是一个陷阱。 否则,或许那个卑鄙的巫师首领会对他的谢依做出点什么事来。 那是塞希图斯不愿意看到的。 因此,尽管他早有准备,他还是装出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狼狈地后退了好几步,口中轻声呢喃着:“……谢依?” 他的语气中全是不可置信。 或许是他的表现过关了,巫师塔的环扣发出了悠长沉闷的声响,最终,厚重的木门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两扇大门往后打开,露出了潮湿阴暗的巫师塔内部。 塞希图斯暗暗戒备,脸上却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他就像一个急切地想要和恋人相见的年轻人那样,毫不迟疑地踏进了这座巫师塔。 塞希图斯的后脚刚刚进入巫师塔的范围,身后就传来一阵细微的风声,木门擦着他的后脚跟重重关上了。 而眼前,也不是正常的巫师塔内部,满是狰狞的机关和危险的怪物。 塞希图斯早有所料,冷静而理智的越过了这些机关。 如果这些陷阱是针对一个常理意义上的巫师,那么导师无疑是会成功的,毕竟大部分巫师常年待在巫师塔内部研究,很少锻炼,个个都是脆皮。 然而塞希图斯不一样。 在成为巫师之前,他是一个从血与火中走出的帝王。 他的敌人们通常会心怀恐惧的叫他“骑着幽冥马来收割生命的死神”。 因此,这些看上去十分可怖的机关根本没办法阻碍他。 他的动作甚至比机关上的刀刃挥舞的动作更快,机关还没正式启动,他就已经敏捷地跃了过去。 和这些机关一起阻碍他的,还有那些被特意安置在这里的怪物,它们被饿了很久,此刻见到了如此新鲜的人肉,急不可耐地蜂拥而上,想要用塞希图斯的血肉填饱它们饥饿的肚腹。 塞希图斯便一边使用巫术,一边利用手中锋利的长剑,将那些怪物斩于剑下。 然而,这些机关仿佛无穷无尽,在塞希图斯的眼前延展开来。 塞希图斯几乎没有一点喘息的时间,必须面对各种千奇百怪的危险机关,以及数量越来越多的怪物。 他一边对敌,一边在心里思考。 很明显,巫师首领是打算用这些机关耗尽他的能力,最终杀死他。 不过,他认为巫师首领不会让他就这样体力耗尽而死在机关和怪物的包围中。 毕竟,他们其实是情敌,不是吗? 他推测,假如他真的到了精疲力竭那一步的时候,巫师首领就会如同一个胜利者那样现身,亲手了结他的生命。 当然,也有可能,巫师首领就是那么一个卑鄙的胆小鬼,就希望他这样死在机关中。 然而,塞希图斯还是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猜想。 巫师塔完全由巫师首领支配,如果塞希图斯想要硬生生地扛下去,那么他终究会有体力耗尽的那一刻,因为只要巫师首领想,这些机关和怪物就是无穷无尽的。 他必须尽量保存自己的力量,用来对付巫师首领。 塞希图斯的思维飞速运转,只一刹那就做好决定。 他做出渐渐体力不支的假象,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故意让机关和怪物在他身上弄出了几道伤口。 鲜血顺着他的伤口流下,血腥的气息飘散在空气中,让那些原本就疯狂的怪物彻底失去了理智。 随着时间的过去,他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其中有好几道深可见骨。 就在塞希图斯做出力尽倒下的样子时,原本即将夺走他生命的机关霎时停住了。 那些疯狂的怪物也立刻被一个个巨大的铁笼所束缚,无法再靠近塞希图斯。 果然,他赌对了。 塞希图斯略显艰难的从地上爬起,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阶梯,他捂着不停散发剧烈疼痛的伤口,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塞希图斯身上有治愈药水,不过他并不打算现在就用。 否则,那个巫师首领或许会不放心,从而再将他丢进机关和怪物的包围圈。 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塞希图斯缓慢的往楼梯上走,每迈出一步,他身上肌肉的运动都会牵扯到伤口,从而产生更加剧烈的疼痛。 然而他一声不吭,抿着唇,他的面容藏匿在面具和兜帽之下,令人无法看清。 阶梯盘旋着往上升,仿佛没有尽头。 塞希图斯一边忍耐着巨大的痛苦,一边往上爬。 到了最后一段路,他的脚步有些踉跄,扶着潮湿的石砖墙才勉强到达了最高层的一扇华丽的门前。 这道门上密密麻麻地叠着一层又一层的诅咒,只要稍微碰到门,它们就会立刻生效。 然而塞希图斯却不得不推开这道门。 他的掌心按在门上,十几道诅咒之力立刻如浪潮那般向他涌来,塞希图斯解开了一部分,但仍然有七八道诅咒进入了他的身体。 这些诅咒全部作用于灵魂。 在这些诅咒的作用之下,塞希图斯的灵魂一会感受到极致的寒冷,一会又是无法忍受的炙烫,夹杂着各种古怪的感觉,仿佛有无数只爬虫张开口器,细细密密地啃咬着他的灵魂。 这是导师的风格。 精心谋划,算无遗策,以最小的代价换来最大的成果。 他从来不自诩为君子,因此做事不择手段。 这是他历经世事后逐渐刻进骨子里的行事准则。 他只在乎结果,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这是他研究法则,并且为了脱离命运不惜和天空女神合作而总结出的真理。 他经历了太多,心已经坚硬如石,因此无论如何都能够保持绝对的冷静,他永远不会如塞希图斯这般,被所谓的爱情“冲昏头脑”,以至于做出孤身闯入敌人的巫师塔那样愚蠢的事来。 门后,是华丽奢侈的起居室,导师正坐在其中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徐徐地品味着一杯热茶。 他慵懒闲散的样子和塞希图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导师从容的坐在那里,浑身上下从头发到鞋尖都是一丝不苟的优雅,塞希图斯就完全不同,他伤痕累累,衣服被利器划出了几十道口子,血迹斑斑,形容狼狈。 “摘下你的面具。”导师冷漠地说道:“还是说,你见不得人?” 塞希图斯正需要拖延时间,好观察导师的弱点,并找到一个恰当的机会喝下治愈药水,因此,他并没有一开始就按照巫师首领的要求那样摘下面具,而是声音沙哑的反问道:“……谢依呢?” “你想要见谢依?” 导师的声音很轻柔,他甚至还笑了起来,仿佛塞希图斯说的是令人捧腹的蠢话。 “如果你还稍微有点自知之明,不妨看一看你自己。” 导师淡淡地说:“你打算以这副姿态去见谢依?你如此狼狈,简直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狗,你是打算用这副样子去博取他的同情,好让他俯下身来摸一摸你吗?” 导师的话并没有勾起塞希图斯的怒火。 塞希图斯一贯高傲,而这股高傲的其中一个方面就是,他从来不会因为他人的恶语和恶意而感到伤心。 他的情绪只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人和事产生波动,其他人的意志对他来说完全不值一提,就像从来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塞希图斯根本不在乎巫师首领对他的冷语讥讽,毕竟如果不是形势所迫,巫师首领这个人在他的眼中和空气没有任何区别,他的嘲讽就像一阵风,吹过了也就算了,不会在塞希图斯的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他冷静地从导师的话语中寻找着信息。 然而表面上,他却没有心里那样平静,他故意做出恼怒气愤的样子,好助长巫师首领的自得之心。 导师看着塞希图斯狼狈不堪的模样,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那个横亘在他和谢依之间的塞希图斯,竟然不过如此。 头脑空空,四肢发达,宛如一个愚蠢的莽夫。 实际上,假如塞希图斯接到信之后能迟疑一下,延缓几天再来,或者干脆识破了他的计谋,思考其他办法来破局,导师还会高看塞希图斯一眼。 然而,塞希图斯就这样愚蠢的过来了,他根本没有看出这封信中蕴含的陷阱,也不思考其他可能存在的危机,就这样直愣愣地敲响了巫师塔的大门。 简直愚蠢到了可笑的地步。 就这么一个愚蠢之极的人,他有什么地方可供谢依喜欢的? 凭借他空空如也的大脑吗? 导师并不认为塞希图斯看出了他设下的陷阱,人总会站在自己的思维模式和立场上思考,譬如导师,在他看来,如果塞希图斯看出了这是一个陷阱,那么塞希图斯就绝不可能过来。 但凡是个聪明一点的人,就知道要避开陷阱,想其他办法破局,只有没看出陷阱的傻瓜才会直直地撞进来。 他看了塞希图斯一会,对塞希图斯脸上的面具和过长的兜帽感到厌烦,“把你的面具和兜帽摘下来,这样,我会让谢依见你一面。” 是的,让谢依见塞希图斯一面。 导师思维的基底是利益权衡,因此,他认为,塞希图斯之所以能够赢得谢依的心,完全是因为他之前一直以强大的形象示人:统治整片大陆的兰洛克帝王,进步飞快的巫术天才。 塞希图斯的优秀俘获了谢依的心。 假若他让谢依看到塞希图斯如此狼狈不堪的一面,从前塞希图斯那强大优秀的形象就会出现裂痕,塞希图斯恍如丧家之犬的模样会取代他从前帝王和天才的形象,重新印刻在谢依的心里。 他见过了太多丑恶的人性,不管是多么深爱妻子的丈夫,一旦妻子容颜不再,形容丑陋,丈夫就会立刻变心,将目光重新放在年轻貌美的女人身上。同样的,不论多么爱恋丈夫的妻子,一旦丈夫地位骤跌,财富消失,也会将目光转移到另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身上。 这就是人类的爱情,需要用金钱地位和美貌为根基,一旦根基动摇,巍峨的爱情高山便会如同散沙一样立刻崩塌。 因此,在他看来,一旦塞希图斯狼狈如丧家之犬的模样被谢依看见,谢依心中必定失望,而失望是感情破裂的开端。 他精心计算人性,他成功了许多次,这一次也不认为自己会失败。 听到了巫师首领的话,尽管塞希图斯并不能确定对方是否在说谎,他依旧决定摘下面具和兜帽。 一来,他希望见到谢依一面,以确定谢依是否安好,有没有受到苛待;二来,他和巫师首领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或许能够让巫师首领心生动荡。 是的,他之所以佩戴面具,遮住容貌,就是为了这一刻。 塞希图斯拟定好了自己的计划,便将手覆在面具上,缓慢地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金色的面具被随手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塞希图斯双手捻住兜帽,往后轻轻一扯,露出了兜帽之下的真容。 那是一张和导师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同样的金发,同样的湛蓝眼眸,五官轮廓完全一致,宛如双生子。 他们两人一站一坐,同样的容貌,不同的境遇,对比鲜明。 导师之前从来没有了解过塞希图斯的样貌,哪怕塞希图斯是统治了全大陆的帝王,也仍旧是一个普通人,不值得他费心去了解。 塞希图斯的表情冷若冰霜,言语间还夹着些绝望和不可置信,他垂下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声音低哑:“……我要见谢依。” 和塞希图斯的不可置信相比,导师的心中却泛起了些微的涟漪。 他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指尖简单的勾画了一个符文,谢依略显虚幻的身形就出现在他们面前。 谢依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就出现了塞希图斯的身影。 塞希图斯浑身是伤,伤口处的鲜血到现在还没有凝住,一直不断地往下淌。 谢依呼吸一滞,下意识地要奔到塞希图斯身边,给他灌几瓶治愈药水,然而他只走到一半,就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就在此时,塞希图斯突然抬起头来看谢依,他的表情悲痛万分,还带着不可置信的绝望,声音颤抖:“你……怪不得你总对我忽冷忽热……原来……原来是这样……” 塞希图斯的指责令谢依猝不及防,然而谢依知道塞希图斯,不管他做了什么事,塞希图斯都不会这样明晃晃地指责他。 谢依原本敏感而容易退缩的心被塞希图斯浓浓的爱包裹着,他信任塞希图斯对他的爱,也了解塞希图斯的性格,塞希图斯这样说,一定是有什么目的。 而且,塞希图斯说话的方式并不是这样。 塞希图斯常年居于上位,话语通常简洁有力,从不会像这样吞吞吐吐,因为他是下达命令的帝王,为了让他的下属做事更加符合他的心意,他决不会吞吞吐吐,模棱两可。 塞希图斯这样说话,很有可能是在给他留足思考的余地。 是为什么呢? 谢依目光一转,扫到坐在一旁的导师,心下立即了然。 只过了如电光般迅捷的短短一瞬,谢依就立刻明白了塞希图斯的打算,即刻配合着演了起来。 他抿起唇,面上带着些谎话被戳破的羞愧,但立刻又扬起下巴,冷漠地看着塞希图斯:“既然你知道,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谢依讥诮地勾起唇:“我直接告诉你吧,我之所以对你另眼相看,就是因为你这张脸,如果没有了这张脸,你什么也不是!” “你该不会真的以为我爱上你了吧?别妄想了,你只不过是我用来解闷的替代品。” 他残酷地说完之后,轻蔑地转过头去,猛然间看到了导师,受惊一般的往后一退,脸上的高傲和冷酷顿时如潮水一般消失无踪,结结巴巴地说:“……导……导师……您怎么也在这里?” 谢依的演技经过异世界无数次的打磨,足够精湛,而且他的反应速度极其迅捷,塞希图斯的话刚刚说完,他就立即接上,其中没有任何停顿,脸上也没有露出半点迷茫思索的表情。 “谢依。” 导师语气轻柔,他看向谢依,并没有怀疑谢依刚刚的话语是伪装。 谢依的反应速度实在太快,而且他这段时间被关在房间里哪儿也去不了,根本没有任何机会和塞希图斯沟通谋划。 除此之外,塞希图斯和导师一模一样的脸也是一个极为有力的佐证。 塞希图斯拥有一张和导师别无二致的脸,而谢依爱上了有着这样一张脸的塞希图斯,这难道仅仅只是一个巧合吗? 导师惯于计算人心,他决不可能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 因此,他迅速的思考了一下,谢依说的是真话这件事可信度很高。 毕竟,怎么可能有人不需要任何思考就能够明白另一个人的意思,并且迅速做出反应呢? 心有灵犀这个词语,也终究只不过是一个词语而已,绝不可能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于是导师的表情渐渐柔和下来,“唔,我亲爱的学生,你打不打算向你可怜的导师解释些什么呢?” 谢依看上去非常紧张,他简直手足无措了,在原地愣了一会,随后看向了导师,眼神躲闪,异常慌乱,连声音都在打颤:“……对,对不起,导师,我……我不该有这种想法,我一定会将它摒弃掉的……我,我能做到,我发誓!” 导师低低地笑了,他愉悦极了,“不要紧。” 他异常温柔地说:“现在导师还有事要忙,等导师忙完了,我们再仔细讨论这个问题。” 说罢,他挥了挥手,谢依的虚影就消失了。 这间华丽的起居室里,依旧只剩下了他和塞希图斯两个人。 现在,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在情感上,塞希图斯都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导师胜券在握,占尽优势,因此,当他看见塞希图斯万念俱灰,颤抖双手拿出一瓶治愈药水喝下的时候,他也并不阻拦。 多可悲,多可怜。 堂堂帝王,现在居然真的像一条可怜的流浪狗,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可能是受到的打击太大,塞希图斯在喝下治愈药水的时候,手颤抖地太过厉害,没有拿稳,还剩下一小点的治愈药水跟着玻璃瓶一起掉在了地上,玻璃瓶摔得粉碎,药水撒在了地面上。 塞希图斯像是受到惊吓一般剧烈地抖了一下,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嘴唇开开合合,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他颓丧的低下头,什么也没说,只是麻木地又拿了一瓶出来,机械地喝了下去。 导师并没有阻拦手下败将这一点聊以自慰的举动。 塞希图斯颤抖地喝完第二瓶治愈药水之后,愤怒而绝望地看向了好整以暇地坐在原地的巫师首领,喃喃道:“我要杀了你!” 他看上去已经彻底崩溃,攻击也毫无章法,只有很少一部分能够击打到导师的身上,然而就那么一点攻击,导师也能够轻松化解。 和状若疯狂的塞希图斯相比,导师的样子就体面多了。 他冷眼看着塞希图斯发疯,就在他打算动手杀死塞希图斯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石砖碎裂落地的声音。 谢依急匆匆地从走廊奔出来,他面色焦急:“你没事吧?” 导师正打算回答一句“没事”,就愕然地发现,他已经动不了了。 · 谢依重新被推回了自己的房间之中。 然而他根本就坐不住,塞希图斯伤的那么重,他怎么能待在房间里等着事态发展? 他这段时间不停的研究着该如何突破导师的禁锢,将原本被隐藏的门重新打开,然而收效甚微,此刻心情急切,根本静不下心来,就更没有什么好办法了。 然而,就在此刻,谢依突然灵光一闪。 他意识到自己陷入了思维误区。 他一直想着要让被隐藏起来的门重新显形,但是实际上,他的根本目的是出去。 想要离开一个房间,第一选择自然是门,谢依就是因为这个惯性思维而陷入了死角。 他完全可以从墙出去! 想到这里,谢依立刻释放了几个腐蚀术,强大的巫力很快就把石墙腐蚀出一个洞,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谢依悄无声息地跨出去,并没有忘记回头将被腐蚀的石墙重新恢复原样。 他踏着厚重的地毯往外走,很快就看到了塞希图斯和导师之间的对抗。 正如塞希图斯熟悉谢依的一举一动一样,谢依也同样了解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决不会陷入这种无望的疯狂中,因为他即使在绝境中也能够保持冷静,正如曾经他们被困在空间夹缝中的那样,谢依已经因为无尽的虚空陷入了绝望和歇斯底里,但塞希图斯还能冷静地安慰谢依。 所以,塞希图斯现在的样子也一定是有原因的。 谢依躲在暗处观察了一会,逐渐发现了塞希图斯的真正目的。 塞希图斯正在利用那些巫术攻击逸散出的力量布置一个法阵,而那个法阵正是谢依所熟悉的。 他曾经在至高之神的神殿中见过这个法阵,也在空间夹缝中见过这个法阵。 只要塞希图斯能够将这个法阵布置成功,那么导师的力量就会全部被迫献祭给塞希图斯。 然而,就在最紧要的关头,法阵即将成型的时候,导师打算对塞希图斯动手了。 谢依心下一凛,他不能让导师打断塞希图斯的布置。 于是他当机立断,回头往墙面上释放了一个爆炸术,巨大的响声果然吸引了导师的注意力,谢依在故作焦急地往外奔,导师的目光即刻被他吸引。 “你没事吧?” 谢依面色焦急的奔跑着。 与此同时,法阵彻底成型。 “我没事。”塞希图斯脸上的疯狂之色已经消失无踪,他微笑着,又变成了那个从容优雅的帝王,“你还好吗?” “比你好多了。” 谢依也弯起唇,他走到塞希图斯面前,从上到下地将他打量了一下,眉头又拧起来:“你身上还有很多诅咒,该死的,别动,我帮你把它们解开。” 他们两人旁若无人的举动让导师既愤怒又迷惘,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力量正在不断地被抽走,输送进塞希图斯的身体里。 他被耍了! 该死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这样想,也这样问出声了。 帮塞希图斯解开身上乱七八糟的各种诅咒之后,谢依才抬起头,轻描淡写:“我爱他,他也爱我,我们了解彼此,所以只要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这个解释让导师更加愤怒,他咬牙切齿,冷笑一声:“爱?真可笑,谢依,我的学生,你就这样把你的爱给了一个连陷阱也看不出来的蠢货,还为此沾沾自喜!” “你错了。” 塞希图斯慢条斯理地拿出手帕擦拭脸上的血污,优雅地打理自己的仪表,他唇角微挑:“实际上,当我看见那封叫我来巫师塔的信的时候,我就知道这是一个陷阱。” 导师讥讽地笑了:“这不可能,最愚蠢的傻瓜在知道这是一个陷阱的时候,都不会跳进来。” “为什么不可能?” 塞希图斯拿出了新的手帕,仔细擦去十指上沾染的脏污,“或许你觉得这很愚蠢。” “但是实际上,只要一想到我的谢依被你关在这里,你或许还会折磨他,苛待他,我就无法忍受。” “我一开始就知道我有一张和你一模一样的脸,我也考虑过,要不要暂时避开锋芒,花几个月的时间来布置,从而毫发无伤的获得胜利,我能做到,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把巫师联合起来,再下达一些命令,我指挥过不知道多少场战争,这种手段我再熟练不过了。” 塞希图斯轻声道,“但是我忍受不了,你知道吗?一想到谢依可能正在受苦,我就无法忍耐。” “我要救他出来,哪怕我会受重伤,哪怕我可能会被杀死,我也要过来。” 塞希图斯才是那个胜利者,哪怕他现在看上去还是很狼狈,但他微笑了: “因为我爱他,这就是原因。” 第111章 “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塞希图斯宣告式的爱语在导师听来简直刺耳至极。 况且, 他的话在导师听来简直匪夷所思,仿佛是理想家才会说出的概念性话语,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塞希图斯的脸庞和他几乎一模一样, 然而也只是几乎而已。 他经历了太多,看遍了人心险恶, 早已习惯波澜不惊。塞希图斯却和他不同,他还年轻,尽管历经磨难,但他的心还是热的,还会炙热地跳动, 热枕的为爱情奉献出自己的一切。 这是导师永远也不可能做到的。 阵法抽取力量的速度越来越快,导师感受着那股令人难以忍受的拉扯感, 厌憎的将目光从塞希图斯那张刺眼的脸上收回来,看向了谢依。 他最宠爱的学生,他给了谢依那么多的纵容, 在不伤及自己利益的情况下,他几乎把能给的一切都给了谢依。 但他得到的不是感激,而是一场背叛。 “我想知道。”导师已经冷静了下来, 尽管身处劣势, 他的语气依旧十分从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的语气没有什么起伏, 然而实际上谢依能够感觉到这个世界开始轻微的颤抖, 陷入了一种不稳定的状态。 谢依原本应该察觉不到这种细微玄妙的变化, 但是这段时间他为了找到从房间出来的办法不停的研究空间,加上他从前参透了空间夹缝的基础, 他对空间的感觉更加敏感了起来。 此时此刻, 谢依就能很清晰的感觉到, 这个世界的架构, 在轻微的摇晃。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大致猜出了一个原因。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虚幻的,并不如真实的世界那样稳定,而世界的底层架构又是以导师的认知搭成,因此,一旦导师的认知发生极大的动摇,这个世界就会陷入不稳定的状态。 至于导师的认知为什么会动摇,或许是因为谢依的表现和他潜意识中认知的不符。 简单的来说,就是谢依“崩人设”了。 原因也简单,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导师在现实世界中就对塞希图斯和谢依有了基础的了解,因此他不觉的塞希图斯的深情反常,但他无法理解谢依的行为。 现实世界中,谢依坚决的拒绝了导师,而谢依的理由是:“我花的时间决定了他在我心中的价值,因为我在塞希图斯的身上花费了最多的时间,因此他对我很珍贵,我不可能放弃他”。 因此,在这个虚幻的世界中,导师便让谢依成为自己的学生,谢依跟在导师身边多年,在导师身上花费了更多的时间,理应更加在乎导师。 然而谢依却反其道而行之,选择了相识不到半年的塞希图斯,这和他之前所说的理由完全对不上,让导师对谢依的认知发生了冲突。 因此,导师才会问出刚才那句话。 谢依必须想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否则他如果回答不好,这个世界就会迅速的崩溃。 世界崩溃后会发生什么? 塞希图斯还没有完全取代导师,尽管他现在已经基本赢得了胜利,但是这种胜利究竟算不算是真正的呢? 谢依并不想去赌一个不确定的可能。 所以,他究竟该说什么? 有什么理由是能够让导师认可的? 必须合情合理,同时要符合导师的价值观。 随着他的沉默,这个世界的底层架构愈发摇摇欲坠起来。 不能再拖了,谢依将目光转向导师,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因为我想要这座塔,我亲爱的导师。” 没错,最能够让导师认可的,当然是利益驱动。 谢依尝试着,一边开口,一边观察导师的表情。 获得成功之后,这个昔日一向乖巧的学生露出了他的真正面目,他轻声地说:“导师,你在高位站的太久了,而且,我真的很不喜欢被人管着。” 他轻笑着:“我想要这座塔,我想要说一不二的权利,这就是原因。” 谢依暴露的是赤裸裸的野心,无关爱情。 他话音落下,这个世界的摇晃就停止了。 ——他赌对了。 毕竟,相比起什么“我真的对塞希图斯一见钟情非他不可非常爱他”之类的理由来说,这种完全由利益和野心驱动的原因才更能让导师认可。 因为导师的思维模式就是以利益交换来搭建的,他对谢依的爱情也只不过是因为塞希图斯而产生的一场意外。 听完谢依的理由之后,导师笑了起来。 “很好,我的学生,很好。”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心中虽然还漫着遭遇背叛的愤怒,但也多了几分莫名的骄傲。 谢依不爱塞希图斯,他利用了塞希图斯的爱,也利用了导师对他的纵容,最终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都化作他勃勃野心的养料。 真聪明,也足够无情。 这才是他教出来的学生。 “你太心急了。” 导师理解了谢依的所作所为之后,也渐渐心平气和下来,“如果你对我说,我会把你想要的都给你。” “是吗?”谢依再一次给出了能够让导师信服的理由: “我不相信你,我想要的,最好是由我自己拿到,我不稀罕别人的施舍。” 阵法依旧在运转,不断地抽取着导师的力量。 然而导师并没有弯腰,他依旧挺直脊背站在那里,嘲弄地看向了塞希图斯: “你听到了吗,你的爱多么可笑。” 是的,爱情多么可笑,塞希图斯的爱根本不正常;只有谢依是正常的。 他不是因为那所谓可笑的爱情而输给了塞希图斯,他只是输给了自己的学生。 塞希图斯抿着唇没有说话。 谢依成功将自己“不正常”的地方圆了过去,等导师力量全无之后,他将导师关进了一个隐蔽的地牢里。 他特意布置了一番,将阴森的地牢布置的十分舒适。 “请进去吧,导师。” 昔日的学生占据了优势,将导师关进了地牢。 临走前,他还留下了一段话:“放心,这座塔会名正言顺的落入我名下的。” 他说:“我会放出消息,塞希图斯上门来挑战您,而您落败了,所以您巫师首领的位置,以及这座巫师塔,您一切的一切,都归塞希图斯所有。他彻彻底底的取代了您。” “等到所有人都接受了这个说法之后,我再将塞希图斯取而代之,理由也是现成的,并且非常感人——学生为老师报仇。” “戏码虽然老套,但人人都喜欢。” 留下了这些话之后,谢依就离开了。 回到了起居室之后,谢依发现塞希图斯还站在原地。 塞希图斯看着脚步轻快的谢依,心下苦涩。 谢依刚刚的理由他全部都听见了,并且他也认为那非常合理。 他和谢依的开始起于他的胁迫,他用了那么卑劣的手段,谢依凭什么会喜欢上他呢? 谢依对他的好,大概也只不过因为他足够好用罢了。 然而…… 谢依正打算将实情告诉塞希图斯,就听见对方先开口了。 塞希图斯声音很轻,还有些不知所措,他问:“那么,谢依……” 顿了顿,他补上了后半句话:“我对你还有用吗?” 谢依呼吸一滞,塞希图斯低头,蓝色的眼睛看过来:“只要我还有用,你就会继续爱我,是吗?” 这句话让谢依心中触动,他张开双臂抱住了塞希图斯,瞬间,他也想过,要不要把所有的一切对塞希图斯和盘托出,告诉他,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有用或没用,我就是爱着你。 然而,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将近结束,只剩下最后一些收尾的工程,为了保证塞希图斯的存活,谢依万分谨慎,他不想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因此,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喟叹一声,“你看透我的真面目了,我这么恶毒,你还爱我?” “为什么不?”塞希图斯也回抱着谢依,他贪婪地吻着谢依的侧脸,“我爱你,你善良我也爱,你恶毒我也爱,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优点。” 谢依的心软成了一汪水。 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从未想过在这么一个糟糕的世界里会遇到塞希图斯这样一个人。 想起他们的初遇,谢依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一开始遇到塞希图斯的时候,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他发生什么关系。 谢依怎么说也是一个现代人,现代快餐式的爱情滋生出了无数的甜言蜜语,谢依略一回忆,截取了几句不那么土味的来哄塞希图斯。 “你知道我刚刚为什么会在导师面前说出那些话吗?”谢依凑近塞希图斯耳边,轻声呢喃:“其实我完全可以说我这么做是因为我爱你,但是我还是把我真正的所作所为说了出来。” “因为我不想再装了,我想让你看看我的真面目,如果你看清了我的真面目,依然爱我,我就和你在一起。” 谢依捧着塞希图斯的下巴,轻轻吻了上去。 解决了导师之后,剩下的事就简单了起来,只需要将消息放出去,然后静静等待它们发酵就可以了。 约莫过了一个月,在一个晴朗的午后,谢依感受到了这个空间的变化。 塞希图斯已经【取代】了导师,因此,这个因为赌约而生成的虚假世界也即将消散。 此时,阳光从窗里洒进来,塞希图斯正伏案处理公文,谢依坐在他身边,手里拿着的是塞希图斯从小到大的所有诗作。 谢依放下手中的诗作,倾身过去,塞希图斯因为他的靠近而抬头。 于是谢依微笑着扶着他的肩,吻上了塞希图斯的唇。 世界就在这个吻中破碎,如融化的蜡一般褪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还是巫师塔的最底层,他们仍旧站在原地。 在虚幻世界里渡过的漫长时光在现实生活中只不过是短短一瞬,谢依和塞希图斯站在一起,导师独自一人站在另一边。 没有人说话,塞希图斯和导师都在整理回归了的记忆。 谢依耐心地等待着。 最先开口的是导师,他站在原地,尽管输了,但他还是保持着自己的风度,“谢依。” 他轻声说道:“你赢了。” 谢依对他点了点头,“你之前的承诺还算数吗?我赢得的赌约,塞希图斯会存活下来。” “我说话算数。”尽管导师会不择手段的去赢,但他并不是输不起的人。 “只不过,在此之前,我需要告诉你一件事。” 导师看了看谢依,又看了看隐隐被谢依护在身后的塞希图斯,“我之前就说过,现实世界不过是一个由简单的故事衍生而出的而已。” “故事中间,需要主角,也需要配角。”导师叹了口气:“我将自己降格成了配角,身上的束缚减少,这样,我才能够学习巫术,拥有巫师的力量。” “但是,塞希图斯还是主角,主角永远被凝视着,在凝视之下,他不能更改自己的设定。” 谢依安静的听着。 “所以,一旦塞希图斯的意识占据主导,那么他就永永远远是一个普通人,就算他的灵魂足够强大,掌握的知识也足够精深,但他就只会是一个普通人。” “你选择让塞希图斯留下,那么,你将要面对的就是一个不能给你提供任何帮助的普通人。” 导师垂下眼眸,做出最后的努力:“一旦我消失,那么我构建出的这个世界也会消失,用来禁锢天空女神的力量不复存在,你们需要面对的是一个睚眦必报,正处于狂怒状态的神明。” “你真的想好了吗?”导师尾音微挑,再次问了一遍:“主角,我亲爱的主角,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当然。”谢依没有丝毫动摇。 他并不惧怕什么“狂怒的神明”,神明力量的大小取决于信仰的有无,多亏了导师对天空女神的欺骗,现实世界中的天空女神神殿只剩下最后一座了。 而不论是他还是塞希图斯,都不会给天空女神东山再起的机会。 所以他们很安全。 导师仔细地打量着谢依,发现对方真的完全没有任何动摇。 回想起之前在幻境中发生的事,他不得不承认,他输了。 输的彻彻底底。 他输了,输在了年龄,他遇见谢依的时候已经太过沧桑,抵不过那颗年轻的心。 他和谢依相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晚到他已经不会,也不可能诚心诚意地去相信什么爱情。 谢依和塞希图斯仍旧站在对面,看上去还是十分警惕,仿佛在担心他出尔反尔。 导师自嘲地笑了笑,说他愿意被塞希图斯取代,那完全是假的,然而事已至此,再挣扎未免太过难看。 即便他是一个故事中的人物,一个从主角沦为了配角的次要人物,他也不想让自己的退场太过难看。 让自己拥有一个体面的退场,恐怕是现在他唯一能够做到的了。 毕竟,亲爱的造物主还在注视着他。 “融合吧。” 导师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谢依并不放心导师,因此他花了很多时间查阅各种书籍,布置法阵,选择融合场地。 导师翩翩有礼地接受着这一切,像一个人品良好的赌徒,愿赌服输。 融合花费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谢依始终没有离开,紧张地注视着融合的过程。 然而,和他料想的不同,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塞希图斯顺利的和导师融合,完好无损地从法阵中心走了出来。 “塞希图斯!” 谢依上前,仔仔细细地确认了一遍,确定主导意识是塞希图斯之后,他松了口气:“感觉怎么样?” “还不错。” 塞希图斯点点头:“他的记忆太多了,我花了很多时间用来消化。” “抓着我的手。”谢依说道,他本来还想再多说几句,然而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随着导师的消失,这个被他精心构建出的世界也在崩塌。 等这个世界完全崩塌完毕,他和塞希图斯就会回到现实世界中去。 世界崩塌时会产生一股巨大的能量,普通人是无法应对的。 塞希图斯并没有如谢依吩咐的那样抓着他的手臂,而是从背后环抱住了他的腰。 他伏趴在谢依的背后,似乎刚刚的融合和让他有些疲惫,“我爱你。” 塞希图斯轻轻地说:“谁也别想把我们分开。” 谢依“唔”了一声,他的精力全都在目前的状况上,他撑起了防护罩,找到恰当的振动频率之后,回过头来对塞希图斯说:“当然,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他回想了一下现实世界中的情况,满意地点了点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能够威胁他们的天空女神已经不足为惧,祂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神殿,祂原来的绝大部分信徒都已经被塞希图斯造出来的至高之神所夺走。 天空女神已经无法对他们产生什么威胁了。 似乎一切很顺利,等撑过这场世界崩塌,回到现实世界之后,他和塞希图斯就可以安安心心地过一段平静的日子。 谢依有条理地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导师创建出的这个世界已经彻底崩塌,谢依眼前一花,面前的景象就发生了变化。 他仍旧站在天空女神的神殿中,塞希图斯也站在他身边。 神殿外是塞希图斯的士兵,神殿内是孤身一人,企图对抗他们大祭司。 谢依严阵以待,时刻提防着来自天空女神的攻击。 然而一切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发生,天空女神不知所踪。 大祭司并没有实体,他是以虚影存在的。从前的谢依拿他毫无办法,但是现在,谢依构建出了一个独立的空间,将大祭司困在里面。 “回去吧。” 谢依和塞希图斯踏上了返程。 天空女神的已经不能对他们造成威胁,这个最大的敌人已经可以算成是被消灭了。 因此,铺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帆风顺的安逸生活。 然而,塞希图斯却并没有谢依那么愉悦。 接收了导师的记忆过后,他一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 突然,他开口问道:“谢依,你会不会觉得我们这个世界很可笑?” “我是说,”塞希图斯抿了抿唇:“我从他的记忆里看到了很多东西,我曾经沾沾自喜于我自己的战功,然而和你们世界相比,我们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落后的可笑。” “当我是兰洛克的时候,那个异界来客击伤我的武器,是‘枪’,对吗?而那么强大的武器,也不过是你们众多武器中的一种而已。” 谢依安慰他:“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可笑的,我并不认为拥有强大的武器值得夸耀。” 塞希图斯仿佛对谢依那个世界的武器系统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心。 谢依一一解答了他的疑问。 最后,塞希图斯轻轻地问道:“谢依,那么你知道,地雷是用来做什么的吗?” 谢依简单的回答道:“埋在地下,如果有人从上面走过,就会被炸。” “原来是这样。” 塞希图斯慢慢咀嚼着谢依的话,一点一点的笑了起来。 第112章 【二合一】这是一个……网名吗? 兰洛克帝国, 王宫。 谢依坐在宽大的桌前,手中拿着一摞羊皮纸。 每一张羊皮纸上都写着一首诗歌,它们的作者都是塞希图斯。 “这是今天的。” 塞希图斯抬起头,将手上的羊皮纸递给谢依, 他柔声将诗歌的内容念诵了一遍, 然后俯下身去亲吻谢依的额头。 他们回到王宫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了, 然而一切都风平浪静, 天空女神不知道蛰伏在哪个角落。 祂或许是太过虚弱, 也可能只是在暗暗的积蓄力量。 然而生活总不能因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威胁而停滞, 谢依重新拾起了他先前的计划, 打算用巫术的力量改造这个世界。 塞希图斯对谢依的计划给予全方位的支持,很快,一些试点型的传送装置就在这个城市里铺开了。 和从前巫师们自己出资建造的传送装置相比,这些新建造的传送装置更加方便快捷, 因为它们在彼此之间能够连成一个完善的交通网络。 并且,收费也相当低廉,谢依仿造巫师塔心脏的方式,在这些传送装置的地下建造了一个“心脏”,配合法阵之后, 不再需要巫师定期补充巫力,只要抓一只怪物放进去就可以了。 而且这种传送装置耗费的能量不算大, 一个普通的怪物就可以用上几年。 本来成本就不高,加上谢依想要将这些装置推广开来,收费就相当低廉,并且比马车还方便快捷。 第一个吃螃蟹来试用传送装置的是一个商人, 他将自己连人带货物都传送到了他将要做生意的那个地点, 很快就做完了买卖。 紧接着就是第二个商人, 第三个商人,他们尝到了甜头,成为了传送装置的忠实用户。 眼见着那些商人使用传送装置来来去去,也都好好的,并没有缺胳膊少腿,于是也有普通人来尝试了。 传送装置渐渐成了一种稀松平常的便捷交通方式,就连最胆小的人也不会再绕着它走了。 而这正是谢依想要达到的目标。 先用这些便捷的炼金产品潜移默化的改变人们的生活,从而让巫师成为不可或缺的存在。 ——这么好这么方便的东西之所以存在,都是因为巫师,如果巫师没有了,那么它们就全都不能用了,多可惜呀,我们普通人和巫师还是井水不犯河水吧。 这样,巫师的延续就更有保障了。 与此同时,经过巫师们的不懈努力,他们在民众中的口碑已经渐渐扭转,普通人不再那么惧怕巫师了,碰到什么问题,还会主动试着去布告栏上请求巫师的帮助。 谢依见巫师和普通人磨合的差不多了,就开始计划着建立学校。 是的,让巫师长久存在下去的最好办法就是尽可能的扩大巫师的数量,巫师学徒的存在越多越好,但真正意义上的巫师不必过多。 谢依拿着羽毛笔思考着,塞希图斯突然站了起来,“谢依,那些作家到了。” 塞希图斯在回到王宫的第一天就发布了命令,征召全大陆著名的作家前来宫廷。 几索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成名不久,年纪尚轻,抱着一腔的热血循着征召而来,希望能够成为宫廷作家,这样他的前途就会更加光明。 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许多他从未见面,只是听闻过名声的作家。 他们都和几索一样,怀抱着成为宫廷作家的希望,随身携带着自己最得意的作品,此刻正交换着品鉴。 壮观华丽的王宫就在眼前,在侍从官的带领下,他们一一和帝王见了面。 几索紧张又忐忑的站在帝王的面前,不敢抬头去看帝王和他身边那位一身黑衣的巫师,他的嗓音几乎要发抖。 不过他在成为作家之前,当过几年的吟游诗人,能够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还算镇定地开口道 “陛下,我的成名作是……我的灵感来自……” 将这些基本问题回答完毕之后,帝王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您作品中的人物想要改变您为他们安排的命运,并且为此不惜违抗您,那么请问,您会如何?” 几索愣了一下,因为这个问题真的很奇妙,他从来都没有想象过。 他想象了一下,假如那个因为重病而不得不早早香消玉殒传奇美人莉卡小姐跳出来,大声喊道:“我凭什么要过这种生活,我要把自己的命运给改了,我的命运我自己说了算,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吃药了,我还要到森林里去跑跑,我偏不死,我要活到九十九岁,变成一个牙齿掉光的老太太,看你拿我怎么样,就算你是创造我的人,我也不听你的!” “我就顺着他们的意嘛。”几索说,他因为自己的想象而笑了:“既然他们想要反抗我安排的命运,那么他们就已经有了灵魂,不能再单纯的算作是我笔下的角色了。” “他们想干什么就让他们去干,只要干了坏事之后别报我的名就行了。” 帝王点了点头,几索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答案是否满意,只能遵从对方的命令退了出去。 然后是下一个作家。 塞希图斯问完基本问题之后,再一次提出那个让几索感到奇妙的问题。 “我会阻止他们这么做的!”和几索不同,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作家怒气冲冲,“他们的生命和存在都是我给的,想撇开我单干,没门儿!” 然后他就开始絮絮叨叨:“他们都是我写出来的,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给他们安排的结局多么好啊,要是听他们乱来,他们准会把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那怎么可以,不行不行,就是硬赶,我也要把他们推到我设置好的结局里,我是为了他们好的,难道‘从此,他们永远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没有任何烦恼’这个结局不好吗?干什么要胡搞瞎搞?” 等塞希图斯召见完所有作家之后,拿起笔,将作家们的回答分门别类。 实际上,作家们的意见一共只有两种,即同意或不同意。 持不同意观点的作家较多,持同意观点的作家人数较少,但总的对比一下,两种观点还是比较势均力敌的。 塞希图斯叹了口气,他正想对谢依说些什么,谢依就神色一凛:“大祭司消失了。” · 大祭司已经被困在这个巫师制造出的空间很久了。 这是一片白茫茫的虚无空间,但大祭司并不像曾经的谢依一样感到难熬,他跪在地上,虔诚的向他的女神祈祷。 他依靠着心中的信仰,缓慢地幻化出了一尊女神的雕像。 他恭敬地跪女神雕像前,心中怀着悲痛和虔诚,“我的女神,我愿成为您手中的利剑,斩尽渎神之人;我愿成为您手中的天秤,为您审判身负罪孽的人……” 大祭司闭上眼睛,祷告着。 缓慢的,一股玄妙的力量在雕像身上汇聚,大祭司敏锐地感觉到了这股力量,他心中狂喜,更为虔诚的祷告起来。 终于,那股力量轻柔的探进了大祭司的大脑。 听清了天空女神的话语之后,大祭司毫不犹豫:“假若这对您有益,就请将我的一切都拿去吧,我的灵魂,我的力量,我的肉与骨,我愿将我的一切奉献给您。” 他大脑中的声音顿了顿。 天空女神愣了一下,祂看着跪在祂身前的大祭司,漠然地开口道:“你会彻底消失,成我我的力量和我融为一体。” “我愿为您奉献一切。” 大祭司仰起头,一向圣洁淡漠的脸庞上涌现出了浓烈的喜悦和爱意:“我的神明,我的主,能和您融为一体,是我至高无上的荣耀。” 天空女神沉默了一会,最终淡淡地开口了:【你很好。】 祂开始抽取大祭司的力量。 大祭司的意识渐渐消亡,在意识彻底湮灭之前,他心中溢满了喜悦,口中虔诚的祈祷也没有丝毫停歇。 我的神明,我的主啊…… 将大祭司作为力量抽取干净之后,不知道出于什么动机,祂将大祭司的一缕意识保存了下来。只不过那缕意识太过虚弱,已经陷入了沉睡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天空女神立刻离开了这个空间。 祂很清楚,这个空间是那个巫师构造的,祂已经吃过一次亏,不肯再上第二次当了。 天空女神的神殿已经全部被至高之神的神殿所替代,曾经荣耀洒满大陆的神明,现在却如丧家之犬一般无处可去。 祂在天空中游荡,看着下方的生灵。 人类是健忘的,只要他们再繁衍几代,他们就会彻底忘记这个世界上曾经还有一位天空女神。 而等人类将天空女神彻底遗忘的那一天,就是祂消散的时刻。 现在的情况颇为不利,为了从极端虚弱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天空女神已经将祂仅存的,也是最虔诚的信徒化作了自己的力量。 祂深知,塞希图斯和谢依决不会让祂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情况只会越来越坏,而祂也只能苟延残喘下去。 当初那个巫师为了得到祂的信任,给祂看过了那卷手稿故事。 在故事里,祂只不过是一个反面角色,是塞希图斯登顶前的最后一块踏脚石。 天空女神并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局。 祂望着地面上那一座座至高之神的神殿,下定了决心。 至高之神是被硬生生创造出来的神明,祂只有信仰,却没有意识。 天空女神如若愿意放弃自己的神格,放弃自己的自我,将意识投入到至高之神的神像中,祂就会得到庞大的力量。 然而,假如祂那样做了,祂的自我将不复存在,相当于消散了。 不过,在手稿故事里,至高之神始终是站在塞希图斯那一边的,假如祂拼着放弃自我,让至高之神拥有了意志,但是那个意志却还是站在塞希图斯那一边该怎么办,那祂的努力岂不是统统白费了? 最终,天空女神决定赌一把。 以自身的自由意志为赌注,给仇人添上许多麻烦。 是的,天空女神心知,祂是无法杀死塞希图斯和谢依的。 自诩神明的天空女神心知,普通的凡人根本无法违抗祂的意志;而和那个手稿故事设定好的命运相比起来,尊贵如神明的天空女神也不过像是一个普通的凡人。 而凡人,是无法违抗神明的意志的。 祂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验证了这句话,祂曾经为了摆脱命运殚精竭虑,但最终还是逃不过被框定好的下场。 命运脉络无可违背,祂注定会是一个反面角色,最终也无可避免的会成为塞希图斯的踏脚石。 ……不,祂已经是一个踏脚石了。 如果祂再不采取措施,祂就会如手稿故事中所写的,被人们忘记,从而彻底消散。 祂一向是傲慢的,怎么能容许自己这样卑微的消散? 即便一定要死,祂也要在临死前,狠狠咬下主角的一块肉。 做好决断之后,天空女神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至高之神的雕像中。 霎时,庞大如海浪的,不属于祂的信仰之力冲刷着祂,天空女神的意志就在这不断的冲刷中渐渐涣散。 终于,一个虚无的灵体睁开了双眼。 祂是一位刚刚诞生的神明,然而祂的面容和雕像上那毫无辨识度的俊美完全不同,散发着淡淡光晕的面颊显得圣洁而空灵。 既像天空女神,又像曾经的大祭司。 初诞生的灵体还很弱小,尽管祂有庞大的信仰之力为后盾,但祂仍旧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渐渐强大起来,在祂的灵体没有变得强大之前,如果贸然动用过多的信仰之力,祂这抹刚刚诞生的灵体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消散。 然而,祂的心中充满了愤怒和憎恨,祂无法忍耐,无法等待,非要做成一件事不可。 只要能伤害塞希图斯和谢依这两个被命运所偏爱的天之骄子,哪怕那会让祂再度消散,祂也不在乎。 祂是至高之神,拥有的权柄就是至高无上的,然而,这位初初苏醒的神明却发现,祂无法对这个现实世界施加任何影响。 在模糊不清的记忆中,祂找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原因: ——你的【设定】是无法诞生意识,即使你现在诞生了意识,也无法影响到现实世界,否则就违背了【设定】,这是绝不可以的! 然而祂毕竟拥有至高之神的权柄,也诞生了属于自己的意识。 神明思忖一番,想到:无法影响到现实世界,那么虚幻世界呢? 如果让一个人在梦境中死去成千上万次,那么,即便他在现实中仍旧活着,从此也会陷入对睡眠的深深恐惧中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神明的胸腔中就涌出了一股无法抑制的喜悦。 心中一个声音这样告诉祂:没错,就这么干,虽然无法真正意义上的杀死他们,但是在梦境中杀死他们千千万万次,也能稍微缓解我的怨恨! 脆弱的至高之神进入了一个普通凡人的梦境中。 祂并不想提前引起仇人的注意力,选择的对象便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 神明轻而易举的入侵了那个凡人的梦境。 在虚幻的梦境中,祂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祂至高之神的力量,在那个不受约束的梦境中,祂就是真理,是命运,是一切! 忽然的,神明想到了【设定】。 于是祂就依样给那个凡人下了一个设定【你要去杀死兰洛克的帝王塞希图斯,和巫师首领谢依,这是你生存的唯一目的,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你不惜一切代价。】 效果很成功,在梦境中,那个在现实中老实本分的人凶狠地挥刀砍向神明捏造出的两个虚假人偶。 然而,这个令人欣喜的效果在那个普通人醒过来之后就消失了。 他忘记了梦境中的一切内容,也不再受【设定】所束缚。 他依旧扛着农具下了地,挽起裤脚勤勤恳恳地干活,间或来一句:“真想喝点儿啤酒!” 随着研究的深入,神明发现,如果硬生生地给人套上一个设定,那么需要花费的信仰就会增加,例如祂要求一个怯懦的人亲自拿起武器对付塞希图斯和谢依,那么耗费的力量就会加大,而如果顺着对方的性格和认知,只是要这个怯懦的人去向士兵报信,那么耗费的力量就会大大缩减。 因此,祂需要稍作调整,好让自己的力量能够得到更加充分的利用。 · 谢依细致的将用来关押大祭司的空间检查了一遍。 然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空间也没有被强行撕裂开的痕迹,仿佛大祭司就像水蒸气一样在原地凭空蒸发了。 不过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要么是大祭司自己逃逸,要么是天空女神将大祭司带走,只有这两个可能。 谢依更加信服第二个可能,毕竟大祭司的力量并不算强大,他只是身形虚幻而已,除了这一点和能够永葆青春之外,他就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了。 谢依做好了准备,严阵以待。 不过一切风平浪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虚假的安宁很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反倒让人更加焦躁起来。 天气渐渐转凉了,在一个冷森森的夜里,谢依和塞希图斯相拥而眠,屋里点着蜡烛,身上的棉被和身旁的塞希图斯都让谢依感到无比的安心。 塞希图斯轻声道:“祂要开始了。” 谢依回答:“我知道,我做好准备了。” 他们迟迟不睡,喁喁私语。 忽然,天空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雷响,紧接着是倾盆大雨,哗哗啦啦地下。 雷声雨声交叠,将他们的声音完全覆盖住了,即便是凑在耳边说话,也听不清彼此的话语。 “睡觉吧。” 谢依用口型告诉塞希图斯。 塞希图斯点点头,他们拥抱着,闭上了眼睛。 雨声渐渐小了,变成了轻柔的细语,催人入眠。 他们也就这样睡去了。 等再一次醒来之后,他们的面前就不是奢华的王宫寝殿,而是一个阴冷潮湿的破败房屋。 塞希图斯身上穿着粗糙的衣服,谢依的身上披着一件黑袍,是巫师的打扮,然而他的巫力已经被削到了最弱,只能勉强释放出类似于火球术那样的低级巫术。 “我知道这一定是祂搞的鬼。” 谢依只轻声抱怨了一句,就将目光转向了四周,悄声询问塞希图斯:“这里是哪里?” “我曾经居住的那个废弃宫殿。” 塞希图斯轻声回答。 他眉头一拧,察觉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他拉着谢依的手,正想逃离,房屋前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猛地踢开了。 一队士兵面色不善地包围了塞希图斯和谢依。 “果然!” 打头的那个军官面色不善地看着塞希图斯和谢依,冷冷地道:“他们就在这里!” “杀死塞希图斯和谢依,是我们每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 军官开口命令道:“就地格杀!” 这些士兵身上穿着的都是银亮亮的铠甲,手上的武器也锋锐无比,他们的人数还很多。 但塞希图斯和谢依只有两个人,并且手无寸铁,谢依的巫力还被削弱到了极致。 情况非常不利,他们随时都会死亡。 塞希图斯从敌人的手中抢到了一把长剑,他将谢依护在身后,保护地严严实实的,不让谢依受到半点伤害。 这限制了他的行动。尽管塞希图斯骁勇善战,但他一个人面对着这么多装备精良的敌人,也还是无法匹敌。 一柄长枪斜斜地刺过来,塞希图斯心脏猛地紧缩了一下。 那把枪是冲着谢依来的。 他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前面。 不过那把枪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谢依竭尽全力,释放了一个腐蚀术,四周士兵们的武器都被腐蚀掉了。 塞希图斯抓住机会,踢开了几个士兵,带着谢依冲出了包围圈。 然而身后的追兵紧咬着他们不放,非要置他们于死地不可。 谢依很少运动,此刻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他咬着牙坚持着往前跑,只觉得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肺部更是快要爆炸了。 他从未如此狼狈过。 塞希图斯略微快跑了几步,随后弯下腰,谢依明白塞希图斯的意思,丝毫没有耽误时间,趴在了塞希图斯的脊背上。 身后的追兵紧追不放,前方又出现了另外一队士兵。 那些新出现的士兵,是装备着弓箭的! 前有狼,后有虎,塞希图斯和谢依进退两难,已经被逼入了绝境。 “该死!”谢依低低地咒骂道,他的声音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微喘:“难道我们真得在这里死上一次不成?” “不会。” 塞希图斯简短却有力的保证道:“你不会死。” 他简单的交代了一下自己的计划,然后对谢依说:“照着那里跑,你可以活下来。” “我舍不得让你体验死亡的感觉,别反驳我,我……”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些弓箭兵就已经弯弓搭箭。 塞希图斯瞳孔紧缩,将谢依从身上放下来,正打算按照自己先前的计划行动,空中就突然传出了一声巨大的女声: “我、饿、了!” 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张狰狞恐怖的面庞,和声音完全无法匹配,它就浮在半空中注视着所有人,大声咆哮道:“我饿了,快去给我找吃的,否则我就把你们统统吃掉,统统吃掉!” 它一边大声吼叫,一边敲着一个巨大的碗。 士兵们都被这突然出现的恶魔吓呆了。 恐怖的恶魔压过了士兵们对杀死塞希图斯和谢依的渴望,他们纷纷作鸟兽散,惊恐地四散而逃。 塞希图斯紧紧地盯着半空中那个恐怖的身影,没有丝毫放松。 等士兵们全部逃跑之后,天上的恶魔缓缓往下落,等它落到地上之后,原本恐怖的恶魔形象已经被一个清秀的少女所取代。 她手里还拿着碗,“塞希图斯和谢依对不对?二位,给孩子点饭吃吧?” 塞希图斯原本要攻击的动作停住了,“……?” 谢依:“……?” 谢依冷静地问:“你想吃什么?” 少女兴奋起来:“我要吃精神食粮!你们能不能现在就亲亲?” 谢依:“……” 他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唔……请问您的姓名是?” 少女愣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哦,我才刚来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给自己起名字呢……嗯,你叫我……饿饿饿呜呜吧,嘿嘿!” 谢依敛起眉头 ——这是一个……网名吗? 第113章 大修 那是一双沉静的黑色眼睛, 在塞希图斯的心中,这双黑色的眼睛给他带了了太多的感受。 从一开始的邪恶阴晦,到后来的神秘冷淡, 再到现在的光彩夺目,明明是墨色的黑, 却比太阳还让他心醉神迷。 他擅长说谎,只要上下嘴唇一碰, 就能溢出一句若无其事的话,然而塞希图斯知道谢依不会相信的, 这个神秘的巫师手里捏着他的心, 他想什么对方都能知道。 然而这种卑劣的愿望根本无法述之于口,谢依会怎么看待他? “回去再说。” 谢依体贴地给了塞希图斯一个缓冲的时间。 这一定是一个不好说出口的事, 塞希图斯究竟在担忧什么呢? 他回忆着这段时间自己的生活,他并没有为了工作而忽略塞希图斯, 而塞希图斯却显得不安。 “现在可以说了吗?”谢依用指骨敲了敲桌面, “我想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最好还能帮点忙,因为我觉得你的担忧与我有关。” “不……” “别对我说不。” 巫师稍稍挑起眉,“因为我觉得这和我们之间的关系有关, 我不愿意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什么变动,告诉我,总比你在那里一个人默默地付出来得好。” 曾经,把心里的卑劣尽数说出来对塞希图斯并不是一件难事, 他甚至还愿意身体力行的表现出他最糟糕的一面。然而现在,在谢依的面前, 他却总想要完美无瑕,即使过去那段时间他已经暴露了太多的缺点。 “你这段时间在我面前表现的简直像个圣人。” 谢依在靠椅上坐下, “这很怪,你没必要这样做,你对我太好了,我让你不安了吗?” 他退了一步,开始自我检讨:“嗯,我最近因为工作忽略了你,让你不高兴了吗?或者是什么别的地方?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不。”塞希图斯否决道,谢依什么都没做错,“我自己的错……全是我的胡思乱想。” “你知道,我对你的胡思乱想是很有兴趣的。” 塞希图斯权衡了一下,他并不想用搪塞的话语来草草带过这个问题,或许这是一个机会? “……很可笑吧?” 塞希图斯将自己的担忧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不过,我真的为此担心,谢依,当我们的实力差距拉到一个无法弥补的水平时,谁能说得准究竟会发生什么呢?” 谢依略微沉默了一下。 塞希图斯的担忧很有道理,并且相当现实。 尽管谢依能够确定自己绝对不会因为这种原因疏远塞希图斯,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但是光靠苍白的几句保证无法安抚塞希图斯。 “你的担心是不会发生的。” 谢依郑重地保证道,“你知道,”他慢慢地说:“我曾经在导师的帮助下自己构建了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很小,还不到我们卧室的一半大,但是……” 他不知该如何形容了,便看着塞希图斯的眼睛:“你想去看看么?” 塞希图斯知道那是谢依珍重的秘密,他从导师的记忆中发现了这一点,谢依从来没有向他提起,他也从不窥探,他曾经窥到谢依曾经生活过的世界的一角,他的心脏急促有力地跳动着,“你愿意吗?” “如果我不愿意,我是绝不会说出口的。” 谢依微笑着,心中原本还有的一丝犹疑也在塞希图斯那句“你愿意吗?”里消散了。 “我带你去。” 做好决定后,谢依牵着塞希图斯的手,展开了那张他珍而重之的羊皮纸。 羊皮纸上的字迹密密麻麻,对每一个物件的描述都极尽细致,他是个初学者,没办法轻描淡写的构建出他想象中的世界,细致的描绘是很有必要的。 “来,握着我的手。” 谢依将羊皮纸铺在桌面上,闭上眼睛感知空间规则,用巫力轻轻拨弄那条翘曲线,紧接着,一阵水波的感觉穿过了他的灵魂。 下一秒,他就站在了自己的家里。 “你看,这是我的家。” 谢依环顾了一下四周,语气中带着骄傲,尽管他深知这不过是个复制品,但是这个复制品比原本的还要好。 “这是客厅,但从没有客人。” 谢依像个尽职的主人那样为他的来客介绍他家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最零碎的东西他也能牢牢记住,他曾经拥有的东西太少,这是幼年的困窘生活的遗泽。 塞希图斯几乎有些蹑手蹑脚。 这里的一切他都不熟悉,超出了他的认知,那些奇形怪状的机器猛然运行起来后发出的响动让他大吃一惊。 “电?” 他挑起眉,理顺了一下思维:“我想,这估计是你们那个时代的炼金机器,电或许就是一种巫力的名称?” 塞希图斯看着嗡嗡作响的榨汁机,谢依刚刚塞了几块苹果进去,现在它们正在高速旋转的利刃下变为碎末和汁液,“这是你们的巫师发明出的东西吗?” 谢依把果汁倒进两个透明的杯子里,“请吧,新鲜的苹果汁。” 塞希图斯喝了一口果汁,“怪不得你对巫师那么向往,你们这里的巫师和我们完全不一样。” 谢依差点笑出来,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撒过的谎。 这个问题看来是逃不过去了,他最好还是坦白。 “其实……我撒谎了。” 谢依放下水杯:“嗯,我生活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巫术这种力量,也没有神明,我之前说的都是在撒谎……对不起。” 塞希图斯皱起眉,不过不是因为谢依的谎话。 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他只是在想: 如果不是巫术,那么这些机器的运行就更让人费解了。 谢依详细地和他介绍了科学这种体系,塞希图斯对此深感兴趣。 “如果你想学,我刚好有书。” 这正是谢依带塞希图斯到这里来的目的,“科学的力量并不输于巫术,如果你仔细研究,你说不定会超过我呢。” “谢谢。” 塞希图斯彬彬有礼的道谢,他感觉到了谢依的好意,他欣然接受。 这确实是一个让人耳目一新的力量领域,塞希图斯已经做好决定要将它作为靠近谢依的阶梯了。 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塞希图斯并没有立刻开始学习,否则未免太过扫兴,他询问谢依墙面上那个黑色板块的用途,谢依想了想,突然来了兴趣。 “这是电视。” 他提议道:“我们一起看一部电影怎么样?” 塞希图斯没听懂这两个新名词的意思,但他并不打算提问,“好。” 谢依从未有过这样的观影体验,和塞希图斯靠在一起看电影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我曾经是个孤儿,这是我自己打拼出的港湾,我很爱这里。”谢依嘴唇阖动着,安谧的气氛让他想要把自己的曾经交代出来,就像塞希图斯在虚无空间中所做的那样,他也把自己的曾经说了出来。 “曾经一对夫妻领养了我,但是后来他们有了孩子,于是我又回孤儿院了。” 谢依将自己的人生列成清单,一项一项报告,“你知道我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 电影还在播放,但不管是谢依还是塞希图斯都不再管它了,谢依抬起手搂住塞希图斯的脖颈,“你看,我没什么超脱凡俗的地方,我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我不特殊,就算一定要论,也是我配不上你,不是你配不上我,王子。” · 祂的意识经不起过多的消耗,祂还很弱小,需要时间成长。 然而祂无法等待。 人类以“年”为成长单位,而神明以“百年”为成长单位。 前提是有源源不断的信仰来喂养祂。 每过一百年,祂的意识才会增强一些,如果祂要成长到足以支配所有信仰之力的程度,最快也需要五百年。 五百年,时间太过漫长且充满变数,与其咀嚼着痛苦和仇恨等待,不如把握现在。 塞希图斯擅长造神,假如他命令树立一尊新神以转移信仰,以免神明生出意识妨碍他,难道祂还能反抗吗? 祂对现实世界无能为力,甚至不如天空女神,倒不如趁着现在,他们对祂还没有生出戒心的时候,悄然给予致命一击。 要确保这一击足够致命,那就需要练习和实验。 祂找了凡人和巫师练手,动作精细谨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戒心。 历经重重实验,祂最终掌握了准则。 首先,需要构建出一个符合他们认知的虚幻世界,而那将耗费极大的能量,祂并不指望几间简单的屋子或者是一座巫师塔就能够骗过塞希图斯和谢依,祂需要做的是复制大量足够逼真的场景和人物,而且要注重所有细节,这一点足以让祂的意识处于消散的边缘。 其次,这也是祂能够自由发挥的一点。 祂可以尽情为塞希图斯和谢依捏造身份,同样要符合他们的认知,不过不必严丝合缝。 谢依是个巫师,塞希图斯是个帝王,这两个基础的身份上可以加上很多东西,只要稍加操作,足以令他们反目。 梦境杀不死他们,但他们自己可以杀死他们。 最让人可惜的是,灵魂的外貌无法更改,否则那样祂就更有把握了。 然而这无关紧要,祂本身会成为那个虚幻世界的核心,用剩余的力量临场发挥。 这不算公平,因为祂将会抹掉塞希图斯和谢依的记忆,而祂的本体会潜藏起来,他们对祂一无所知,几乎不可能赢。 但手稿对塞希图斯的偏爱对其他人又何尝公平呢? 这一次,祂要为自己撰稿。 祂要成为自己的主角。 · 看塞希图斯拿着铅笔钻研小学五年级的数学课本是一件挺有趣的事。 谢依当老师当得轻松极了,因为学生已经成年,拥有很强的自我管理能力,除此之外,塞希图斯还拥有一个聪明的大脑。 “老师,我写完了。” 塞希图斯放下铅笔,毕恭毕敬地将手上的作业本献给谢依,他眼里闪着笑意,“我能得个A吗?” “这可说不准。” 谢依翻了翻他的作业,塞希图斯目前的进度已经到了两位数乘除法,谢依仗着老师的身份公然偷懒,从一旁的桌面上拖来一台计算机,靠着机器的智慧来检查学生的作业。 塞希图斯对此没有任何不满,他静心等待谢依检查结束。 “好吧,一个A。”谢依在每一道题目旁边都画了一个漂亮的红勾,“三好学生,你今天打算要点什么奖励?” “我还没有想好。”塞希图斯站起来,他摸着自己的下巴,一幅谨慎思考的样子。 今天的学习时间结束,谢依关了灯,和塞希图斯回到了宫殿。 洗漱完毕之后,他们躺在床上,落地窗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躺下来的时候刚好能看见天上的星星。 “谢老师?” 塞希图斯轻声喊了一句。 谢依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我决定好我要的奖励了。”他悄悄地说:“考虑到我现在才五年级,我觉得我愿意在睡前听点童话故事。” 谢老师从鼻腔轻轻“哼”了一声,他压根儿不打算坐起来,在心里随意想了想,讲了一个灰姑娘的故事。 故事讲完之后,谢依拿出语文老师的腔调:“好了,现在来讲讲你对这个故事的理解,兰洛克同学。” “唔,我觉得,那个王子很可能是一个瞎子。” 塞希图斯回答道:“那只鞋子也很古怪,十二点过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但那只鞋还在,或许这是一个赝品,只是王子的阴谋。另外,他寻找爱人的方法居然是让人试鞋,这种方法放到现实中根本行不通,同一双鞋可能适合无数人的脚,他自己都不去看,派个侍从就觉得自己的新娘会登门了,我认为他根本不爱灰姑娘,他可能只是想要把那个侍从杀了,找新娘是他用来发挥的借口。” 谢依鼓了鼓掌,“说的真好。” 非常符合塞希图斯的个人风格。 “我还没有说完呢。”塞希图斯微笑着:“重要的是心,如果他真的爱灰姑娘,他应该用心去找,而不是什么可笑的鞋子,因为如果他的爱是真的,那么即便素不相识,当他看见灰姑娘的那一刻,他的心也会告诉他答案。” “看不出来呀,三好学生,你还是个恋爱高手呢?” “我说的可是我的心里话。”塞希图斯拖长腔调,喊了一声“谢老师”。 谢依严肃不起来了,他也笑了。 “老师。”塞希图斯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亲你。” “你觉得亲老师是一个三好学生该做的事吗?” “我想大概不是。”塞希图斯凑过去吻了谢依一下,“但我是例外,所以我可以,晚安。” “晚安。” 虚空中的蜘蛛安静的等待着,直到祂的猎物陷入沉眠,灵魂也闭上了眼睛。 祂抛出了祂轻柔的网,缓慢而又耐心地,将祂的猎物层层包裹起来。 “晚安。”祂声调古怪,对着塞希图斯发出了邪恶的诅咒,“愿你醒来后和一具冰冷的尸体道早安。” 灵魂的湮灭会带来身体的消亡。 祂对付不了塞希图斯,但谢依是一个突破口。 最可惜的是,祂无法用梦境直接杀死谢依,只能仰赖塞希图斯亲自动手。 但是没关系,这也更加有趣。 亲手杀死自己所爱,也是一出不错的戏码。 塞希图斯,谢依,依旧是主角,不过是悲剧的主角。 为了对造物主的偏爱表示尊重,祂会尽力让这场悲剧更盛大。 · “感激不尽,这是我献上的小小心意,请收下,巫师大人。” 柔媚的女声带着恭敬,将一份极为珍贵的魔法材料捧到谢依面前。 “不要那样叫我。”谢依收下了报酬,纠正道:“我还是个学徒,不是巫师。” “真对不起,请原谅。但也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对吗?” 谢依看了她一眼,矜持地点了点头。 女人的名字叫做卡蜜拉,是达奇王国的现任女王,她的权利由巫师集会授予,而在她继任之前,一个野心勃勃的篡位家篡夺了她的王位。 卡蜜拉及时向巫师集会发出了求救信函,不过她的国家实在太小,没有引起重视,集会便只派遣了一个巫师学徒来处理这件事。 那个巫师学徒就是谢依。 “他在哪里?” 谢依询问道:“在达奇王国境内,还是逃跑了?” 他初次办事,没有经验,来到这里的消息没有隐瞒,那个篡位者很可能已经逃走了。 那就有点难办了。 因为他的任务是将那个篡位者带回巫师集会接受审判,审判完毕之后就会被作为敢于冒犯巫师尊严的家伙送进实验塔成为众多实验体的一员,等到奄奄一息的时候再被拖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处死,好震慑那些不敬巫师的家伙。 挺残忍的,谢依想。 他知道这种想法不对头,一个巫师根本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但总是忍不住。 那家伙逃跑了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他根本就没跑!” 卡蜜拉的侍女愤恨地说:“他现在正坐在我们女王的宝座上,真是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为了权势,连巫师阁下都不怕。” 谢依皱了皱眉。 那个家伙没有逃跑,这点让谢依有点遗憾,不过任务就是任务。 他虽然只是一个学徒,但是天赋高超,已经学会不少法术,这些法术刚好可以在这次任务中派上用场。 达奇王国不是一个大国家,它很小,就连王宫也不大。 王宫内外布满了士兵,他们身穿铠甲,手拿兵器,看上去万分警惕。 看来那位野心家的手下不少,不过这对于谢依来说并不是一个难题。 谢依在王宫外耐心等待天黑。 夜幕降临之后,他回忆着卡蜜拉告诉他的王宫分布区域,往最靠近寝殿的那个地方悄然行去。 他给自己施了一个隐身术,悄悄地潜进了王宫。 显然,在那位野心家的训练之下,士兵的素质有了一点提高,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谢依相信这个王宫绝对会像一个铁桶那样牢固,不过他的时间究竟太短,所以眼下这些士兵的素质还没有高到能够发现一个隐形了的巫师。 谢依谨慎的前行,耐心地绕过眼明耳快的仆从们,进入了宫殿内部。 说是宫殿,实际上却一点也不辉煌壮丽,石质走廊上用以照明的不过是粗糙的火把。 谢依目标明确地朝那个野心家所居住的寝殿走过去。 事情很简单,他想。 只要他找到了那个野心家,再施放一个昏睡咒语,把他捆好,就可以发出信号,让卡蜜拉带着手下回来。 之后再把这个家伙装进囚车里带回巫师集会就可以了。 时间已经不早,谢依推测那个野心家或许已经在寝殿里,还可能正和侍女寻欢作乐,如果那样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然而当他来到寝殿的门前时,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难道不在,或者是一个人睡觉? 谢依很失望。 他没有贸然推开门,这座宫殿的门绝大多数是木质门,推动的时候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噪音,如果谢依那样做了,很可能打草惊蛇。 于是谢依只能先绕到窗边,从侧面往里小心翼翼地观察。 寝殿里一片漆黑,床榻上空无一人。 明显,野心家不在这里。 那么他会在哪里呢? 谢依躲到一个背光的隐蔽角落里,等身上的隐形术失效之后立刻又补上了一个。 他可以继续找,或者在这里等待。 权衡了一下之后,谢依选择了继续寻找。 ——卡蜜拉的情报不一定准确,假如那个野心家不在这里过夜的话,难道他要在这里等一个晚上吗? 谢依又找了一通,最终在发现了书房里的灯光。 他小心翼翼地过去,透过窗可以看见,那个野心家正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不知道在干什么,可能是正在拟定他的第二个邪恶计划。 书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和卡蜜拉说的一样,这个野心家不喜欢仆人在身边侍候,这真是一个大大的失误,尤其是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 谢依隔着窗仔细打量书房里的情况,即使形势对他来说显得很不错,他也不想贸然行事,以免因为粗心大意而落入陷阱。 隔着窗无法释放巫术,否则巫术穿过玻璃的那一刹那会损坏玻璃,据卡蜜拉说,野心家的武力很高强,谢依可不打算冒险。 突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原本埋头书写的野心家抬起了头。 他的面容在烛火的映衬下显得不是很清晰,但足以让谢依发现他的英俊。 野心家放下了笔,往窗台前走来。 谢依屏气凝神,一动不动,昏睡咒语已经准备好,捏在掌心,随时可以攻击。 野心家打开了窗。 谢依没有动,他想知道,对方是否发现了他,反正昏睡咒语已经准备好,他很安全。 野心家似乎没有发现他,他只是将两只手撑在窗台上,往窗外静静地看了一会。 随后,他折下了一只鲜红色的大玫瑰花,嗅闻了玫瑰花散发出的香气。 他的动作优雅极了,让谢依想起来一件事。 ——这个野心家在篡位之前其实是个王子。 第114章 大修 窗户开着, 那野心家低头敛目地嗅闻着玫瑰。 不过没过多久,谢依就发现他实际上只是借着嗅闻玫瑰的动作扫视花园里的情况。 谢依没有动,他的隐身咒语时限还有一段相当长的时间。 实际上, 现在就是一个很好的时机,他随时可以动手, 这个野心家不过是个普通人,他无法抵抗昏睡咒的威力。 然而谢依就是没有动手, 他说不清自己的动机。他将昏睡咒捏在掌心,目光追逐着这个英俊野心家的一举一动, 想看看对方究竟打算做什么。 过了一会之后, 野心家似乎是一无所获的打算放弃,他没有关上窗, 径直返回了桌前,低下头又开始奋笔疾书。 这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窗户开着, 谢依只需要将昏睡咒往里一送,他的任务就算完成大半。 然而他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是迟迟没有动手,屏声静气地躲在窗台下, 和大片玫瑰花待在一起,悄悄探头往里看。 ……这是谨慎。 谢依为自己的不作为开脱,他安慰自己说,他还是一个巫师学徒, 如果贸然动手,却被提前发现了, 那么事情就难办了。 尽管这个理由漏洞百出,不过他还是欣然接受了。 又过了一会, 野心家似乎终于将他的邪恶计划拟定完成,他从桌前站起来,仿佛有些疲累的捏了捏眉心,他吹熄烛火,在一片黑暗中推门离开书房。 谢依绕过窗,他的掌心里依旧捏着昏睡咒语,悄悄地跟了上去。 他跟着一无所知的野心家踏上悠长黑暗的走廊,潜伏在对方身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动手,但一种没来由的犹疑总是在最后关头阻止他,让他无法动手。 他蹑手蹑脚地当个黑暗跟踪者,心脏砰砰直跳。 野心家推开寝殿门,他摇铃叫来侍从,一位女仆点亮了寝殿里的蜡烛,另外两个男仆搬来了一个装满了清水的浴桶,里面是凉水。 紧接着仆从都离开了,野心家也没有来关门,他走到屏风后,开始脱衣服。 偷看别人洗澡不是一件光彩的事,谢依背过身去,一边通过响动的水声确定野心家的动向,一边思考今天自己的反常。 他为什么总是不下手? 这太古怪了,而且非常不应该。 想了一会,他最终确定,将原因归结于这是他第一次干这种事,还没有熟练,因此动手迟疑,这很正常。 水声停了,紧接着是布料摩挲的窸窣声,谢依也没兴趣看别人换衣服,他给自己下了最后通牒:不许再犹犹豫豫,畏首畏尾,等那个野心家换好衣服之后就立刻行动,一秒钟也不拖延。 然而,事情出乎了这位新手的预料。 就在他下好动手的决心之后,一只冰凉的手悄无声息且准确的扼住了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控制住了他的手,在他还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就被按倒在冰凉的石砖地上,一双铁钳一样的手牢牢控制住了他。 “晚上好。”抓住不速之客的野心家哑声低笑,“您来做客怎么也不和我打声招呼?这可有点失礼呢,鬼鬼祟祟躲在暗处偷看的客人可不是什么好客人,您说呢?” 谢依反应过来之后立刻要把掌心里的昏睡咒语往这个野心家的身上按,然而尽管他现在是隐形的,那个该死的野心家却仿佛能够察觉他的一举一动,他一手捂住谢依的唇,另一只手死死地压着谢依的双手,力气之大令人无法反抗,谢依的昏睡咒语最终送给了石砖地。 两人又僵持了一会,谢依的挣扎和反抗被人尽数化解,他的隐身咒时限到期了,显露出了身形,野心家猝不及防的和他四目相对,谢依感受到对方动作一滞,立刻想趁机逃脱,然而对方的停滞只不过是一瞬间。 下一秒,他手上的力气更大了,似乎谢依是一个珍稀但顽抗的猎物,而猎人不准备让其逃跑。 “巫师,嗯?” 野心家的手掌死死地按着谢依的唇,以免这位危险的客人念出咒语,“我刚刚就在想,带着一身的玫瑰花香就敢跟踪我的究竟是谁呢,真没想到……嗯,真是一位令人惊叹的不速之客。” 他说这话的时候凑得极近,谢依没说话,只是瞪着他,同时恼恨自己的不警惕。 他因为自己掌控了巫力而沾沾自喜,没把野心家放在眼里,结果疏忽大意,反而被对方擒获,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生气了?” 谢依看着野心家那张含笑的面庞,认定那是对他的嘲笑,他在心里发狠,等你落到了我的手上,看我怎么报复你! 野心家毫不在意巫师学徒眼中的愤恨,他找来几根绸带,将谢依的双手有技巧地捆绑起来,既不会让人感到难受,又无法挣脱。 然后他精心挑选了一条丝带蒙住了对手的唇。 干完这一切之后,野心家又像个因为见到了巫师的普通人一样,诚惶诚恐地把谢依放在柔软的靠椅上,半跪在地上仰望着询问:“请问您为什么来造访呢?” 野心家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他说他的名字是塞希图斯·兰洛克,“您的名字呢?” 谢依根本无法回答,因此他认为这是对方又一次的戏弄,他气的脸都红了,狠狠地踢了一脚对方,然而却被轻易避开了。 “哦,请别动怒,是我的疏忽。” 塞希图斯松开了蒙在谢依唇上的绸布,谢依才不耐烦回答问题,立刻就开始念咒,然而只念到一半就被粗暴打断。 塞希图斯捂住了巫师学徒的唇,语气轻柔中带着威胁:“我总是愿意尊重我的客人的,前提是我的客人别总是想着和我作对。回答我的问题,亲爱的,否则我们之间的氛围就不会这么轻松了。” 他蓝色的眼睛捉住了谢依黑色的双眸,“您明白了吗?”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疏忽大意被人捉住,就得暂时忍辱负重。 谢依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很好。”塞希图斯微笑着说:“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那么,您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呢?” 谢依生硬地回答:“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逛到我寝殿门口的那种随便吗?”塞希图斯质疑地挑起半边眉头:“我有理由怀疑您在对我说谎。” 即使情形不利,谢依也没耐心和一个普通人平等对话,他理也不理塞希图斯,抿着唇生自己的气。 塞希图斯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对谢依的目的心知肚明,不必追问。他转而提起第二个问题:“请问您的名字是?”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自己手下这漂亮小俘虏的姓名,语气不自觉带着些诱哄。 谢依听见这个问题,冷笑一声,“我不告诉你。” 他笃定这个野心家不敢对他怎么样,只要他不太过分,他是不会受到伤害的,因为他的身后站着一整个巫师集会,如果这个名字叫做塞希图斯的篡位者胆敢伤害他,那么他就是自掘坟墓。 塞希图斯有点失望,但他对巫师的高傲劲儿早有耳闻,“我总得对您有个称呼,既然您不愿意告诉我,那么我只好按照我的心意来称呼您了,不然这样,从现在开始,我称呼您为小玫瑰如何?” 多恶心的称呼! 谢依可不想被人这样叫,“你叫我阁下就行了。”他讥诮地翘起唇,“只有头脑发昏的三流诗人才会见谁都喊什么花儿呀朵儿呀的。” 寝殿里烛光昏暗,被困在红色高背软椅上漂亮的不速之客冷漠地笑着,塞希图斯清楚地发现,即使已经被捉住,落入下风,自己仍旧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巫师的高傲劲儿。 然而他却生不起气来,他很想吻一吻对方桀骜不驯的黑眼睛,亲亲围绕在眼睛周围仿佛绒丝一样的黑睫毛,然而他不能这样做。 真古怪,只是刚刚见面,这个坏脾气的傲气巫师就成了他的梦中情人。 他们甚至还是敌人。 塞希图斯早就准备好的手段全都被这意外打破,没法儿再用了。 他不能放这个巫师走,但该怎么悄无声息地将他留下呢? “松开我的手。” 谢依突然开口说道,他从对方那双蓝眼睛里发觉了对方对自己的迷恋,他心中有股奇怪的骄傲劲儿,一种莫名其妙的自得告诉他,只要自己吩咐,对方什么都会照办。 他也就这么试了:“松开我,塞希图斯。”他叫了对方的名字,更怪了,这名字仿佛很熟悉,似乎他曾经这样叫过无数次一样。 塞希图斯止住思绪,去看那个突然发号施令的小俘虏:“您干嘛提出这种要求呢,您明知我是不会照办的。” 谢依眨了眨眼睛,他有点气恼,觉得自己刚刚的想法太骄傲自大了:“你松开我!” 他试着商量:“然后我们之间的事就一笔勾销,你看怎么样?” “不。” 塞希图斯没有放下戒心,他拿出绸带,慢条斯理地缠住谢依的唇,“您说的也够多了,接下来还是请您安静一点吧。” 他侍候谢依脱了鞋,简单地帮他擦了擦脸和手脚,就打算掀开绸被把人放进去。 谢依难以置信地挑起眉,他不敢相信自己在这个普通人眼中如此没有威严,对方竟然敢就这样睡觉了?! 然而他现在无法说话,表达不了自己的抗议。 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睛看着天花板,一边在内心思索该如何脱身。 他的手被绑的很不舒服,尽管塞希图斯绑缚的很有技巧,但是他还是手腕发酸。 谢依推搡了一下塞希图斯。 “又怎么了?” 他唇上的丝绸被解开了,然而谢依知道,只要自己一开始念咒语,塞希图斯就会立刻捂住他的嘴,所以他简明的要求:“我的手很不舒服,解开我的手,我保证不念咒语,你可以先蒙上我的嘴然后再解开我的手,怎么样?” 普通人对巫师知之甚少,谢依刚刚突然想到,塞希图斯或许不知道他还能画符咒。 “你看。”为了达到目的,谢依一改之前的高傲,变得通情达理起来:“我又打不过你,要是我想跑,你也能抓住我,更何况这里也没有武器供我使用,你干嘛非得绑着我的手不可呢?” “那当然是因为为了防止您自己解开您嘴上的绸布呀。”塞希图斯的确不知道巫师还能画符咒,然而他却也不会松开谢依的手。 谢依哑然无声。 他忘记了这一点。 不过没关系,他继续努力:“我的手的确很酸了,你解开我,让我放松放松,等过一会再绑起来呢?” 塞希图斯本来不想答应这个要求,然而巫师难得这样和他说话——尽管他明白这是巫师在与他虚与委蛇——黑暗中,巫师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这足以让人头昏,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习惯性的对巫师放下戒心。 没关系的,他想,让巫师松快一下也不会有什么坏处,只要巫师不念咒语,他是完全能对付的了的。 谢依的手被松开了。 他立刻转动手腕,活动手指,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欣喜样子。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谢依谨慎地用指尖一点点勾画出昏睡咒的形状。 “我想应该够了吧?” 就在昏睡咒只剩下最后一笔的时候,塞希图斯突然开口,险些让谢依一笔画歪,前功尽弃。 “再过一会?” 他拖延着,画完了最后一笔。 塞希图斯拒绝了,他抓着谢依的手,谢依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臂。 掌心里的昏睡咒一接触到塞希图斯的皮肤,就立刻浸入对方的皮肉,塞希图斯感到一股浓重的睡意不可抵抗地涌来,发觉自己中了巫师的暗算,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纵使他有再大的力气,再强的武力,现在都只能安安静静地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谢依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点亮了被吹熄的蜡烛。 塞希图斯,这个野心勃勃的篡位者现在安静地躺在床上,像个任人摆弄的洋娃娃。 谢依端详了他一会,随后相当得意的拿绳子捆住了塞希图斯的手,还在绳子上施了坚固咒和束缚咒,保证塞希图斯费尽心思也挣脱不开。 绳子捆好之后,还多余出长长的一截绳头,谢依弯腰把绳头捡起来,绑在自己的手腕上,又额外做了一些保险措施,以防塞希图斯突然醒来,之后从从容容地躺在床上,把枕头和被子都抢过来大半,以示报复,随后就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谢依发现塞希图斯已经醒了,然而他动弹不得,只能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绳索。 他这副表现让谢依很高兴,而且非常得意,他坐起来,甩了甩自己绑着绳头的手腕,故意斜睨了塞希图斯一眼,开始讲风凉话。 末了,他假惺惺地安慰道:“别难过,这叫做风水轮流转,每个人都会有倒霉的时候,你看我昨天不是还被你捆着吗,今天我就时来运转了。” 塞希图斯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那么。”过了一会,他说:“现在我就是您的手下败将了,您打算怎么处置我呢?” 谢依不假思索:“带你去巫师集会。” “哦?我还以为我们多多少少有点交情了呢,没想到您还是打算让我去送死。” 他的话让谢依的眉头皱起来了。 谢依从没有把塞希图斯和“死”这个词连起来过,况且他其实也不想让塞希图斯死,他想了想,说:“只要我替你担保,说你已经悔改了,你就不会死,可以被好好的放出来” 他怕塞希图斯觉得他好说话,连忙补了一句:“不过我可也是不会随随便便替人担保的,你要是表现好,不给我找事,我才会考虑考虑,你要是和我作对,那就没门。” “是吗?” 塞希图斯不置可否地笑笑,闲聊似地说:“那我怎么样才算是表现好呢?” 谢依就等着这句话,他开始列条件: “第一,老老实实地跟着我走,不许逃跑。第二,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许跟我顶嘴,第三……” 他列了十几个条件,很是逞了一把威风,出了一口昨天忍辱负重的恶气。 洋洋洒洒说完之后,他总结道:“反正只有你听话,我才会帮你担保,要不然你就听天由命,看命运准备怎么发落你吧。” 塞希图斯轻轻地笑了笑,一副顺从的样子:“您的所有吩咐我一定照办,我生命的希望就寄托给您了。” 谢依见塞希图斯如此识时务,也很高兴,一口答应:“放心吧,只要你老老实实的,我一定帮你。” 他完成了任务,立刻给卡蜜拉发信号,到了下午,卡蜜拉就带着她的手下赶了回来。 那些原本如丧家之犬一般从这里匆匆逃跑的人现在趾高气扬的回来了,他们昂首阔步地走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对谢依行了礼,然后献上一大串溢美之词,要是把这些话倒进锅里和粥一起煮,那粥就会腻的人倒胃口,完全不能喝了。 随后,他们就迫不及待地把目光转到塞希图斯的身上。 这个之前的胜利者现在却被巫师学徒捆住了双手,毫无反抗之力,绳子的另一头还被巫师学徒绑在手腕上,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可怜的奴隶。 他们有心想要说点讽刺奚落的话,但却也不敢在谢依面前这样放肆,只好拿眼睛里射出的毒箭来对付这个篡位者,但对方却安之若素,无动于衷。 不善的眼神无法令他自惭,糟糕的处境也没能让他绝望,他面对众人的恶意,就像是面对空气那样视而不见。 塞希图斯满不在乎,谢依却受不了,他无法忍受别人拿这种眼神看待塞希图斯,压了嗓音,阴沉地开口,“我不喜欢你们的眼神。” 他语调轻柔,却带着无法忽视的威吓:“或许我可以把这些让我讨厌的眼睛挖出来,带回去摆在我的架子上,那一定很有趣。” 那些用眼睛放射毒箭的人听见谢依的话,立刻恐惧地闭上了眼睛。 “阁下。” 卡蜜拉女王柔和地开口,她并不在意谢依刚刚的威胁,只是急切的想要给谢依留下一个好印象。 她说了一串甜言蜜语,还请谢依参加今晚举行的宴会。 谢依不耐烦这个,直接打算离开。 卡蜜拉也不多留他,她将只有国王才有资格乘坐的马车赠送给了谢依,随车附送一个技艺精湛的马夫。 “您可以将他留下当做试验品。” 卡蜜拉对着那个马夫微微一笑:“你会愿意为我做出这个牺牲的,对吗?” 她向来擅长使用自己的美貌,她的美丽和如今高贵的地位让那个马夫受宠若惊,当场跪地,表示自己宁愿为了女王奉献一切,哪怕是成为巫师的试验品也在所不惜。 卡蜜拉本来还想派遣一些侍卫护送谢依,因为她实在太害怕塞希图斯中途逃跑,必须要多加一层保险,然而看到一身黑袍的谢依,最终还是没敢开口。 否则,要是被谢依认为她瞧不起他,从而把他惹恼了,她刚刚到手的王位很可能就保不住了。 谢依完全可以把她杀死,再随便指派一个人继承国王的位置,他这样做也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毕竟巫师从来只对自己的尊严和权威感兴趣,根本不在乎王位上坐着的人究竟是谁。 谢依坐在马车上,顺便把塞希图斯也带上了马车。 按理来讲,作为一个巫师学徒,巫师的预备役,他既然已经抓到了塞希图斯这个胆敢藐视巫师权威的家伙,他就应该和其他巫师的做法一样,按照惯例在回到巫师集会的这条路上尽可能的折磨对方,让对方体会一下生不如死的滋味。 比如说,他现在根本就不应该把塞希图斯带上马车,反而应该把他栓在马车后面,叫他跟着马车跑。 人的速度跟不上马的,体力也同样比不上,因此,如果把塞希图斯拴在马车后面,他很快就会因为跟不上马车的速度被拉着往前拖。 他的衣料会被磨成破布,皮肤会被粗糙的地面磨掉,整个人会变得伤痕累累,不成人形。 谢依应该这样做的,他的记忆和他接受的教育也要求他这样做,然而他却始终无法下手,踌躇再踌躇,最终还是把塞希图斯带上了马车。 我还是个新手。 他想,等第二次接到任务的时候,我一定会那样做的。 不过现在,我还是个新手,所以不那样做应该也没有关系。 他靠在马车墙壁思考,塞希图斯坐在另外一边观察着他。 事实上,即使被捆住了双手,他也完全有办法逃走,但双手上的咒语让他暂时蛰伏下来,他必须要解开手上的咒语,然后再伺机逃离。 他并不怨恨谢依,在他看来,成为俘虏是他自己咎由自取,他不该放松警惕,尤其是在面对一个巫师的时候,巫师的神奇手段他并不了解,怎么就敢同意对方看似无害的要求? 至于谢依所说会帮他担保,这一点他并不怀疑,他惊异自己对谢依的信任,但直觉告诉他他大可放松,因为谢依值得信任,只是他从不会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别人的承诺上,更何况,谁知道巫师集会的想法呢? 他对巫师处理俘虏的手段知之甚详,巫师们为了宣扬他们的权威,使人不敢反抗,会将那些血淋淋的场面详细描述,随后张贴在每个城市里,没有人会不知道。 塞希图斯做好了忍受痛苦的准备,然而谢依却将他带上了马车,这一点让他很是惊奇。 他不认为谢依不知道这种手段,这是不可能的。 那么,或许…… 达奇王国的外围是一片广袤的森林,村庄稀疏,马夫没找到能够落脚的村庄,他们便只能在野外露宿。 卡蜜拉给他们准备了很多食物,马车内也非常舒适,谢依布置好防御的阵法,就睡下了。 然而,第二天起床的时候,马车夫不见了。 可能他想了一个晚上,最终还是认为即使为女王效力,成为巫师的试验品这件事也太过可怕,于是连夜逃走了。 那么问题来了,谢依不会赶马车,他们该怎么继续往前走? 第115章 大修 马夫逃走了, 谢依的第一个想法就是把他找回来。 他本来打算把塞希图斯放在原地,但又担心他中途逃跑,保险起见, 他拽着绳子,牵着塞希图斯一起进了森林。 寻找马夫这件事没花费谢依多少工夫, 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跑远。 谢依只走了一会,就发现对方支离破碎的尸体, 马夫半夜出逃,离开了谢依设置的安全防护阵法的范围, 又运气不好的遇上了饥肠辘辘的野狼, 以至于白白送了自己的性命。 马夫并不是空着手逃的,他到死都紧紧地抱着怀里的那袋宝石和黄金。 “真倒霉。” 谢依替马夫咒骂了一声, 他耸耸肩,并不十分生气。 马夫逃跑是人之常情, 毕竟当巫师的试验品并不是什么好差事, 但他实在不算聪明,他明明可以等到城市里再跑的。 谢依用巫术掘开了一个坑,充当马夫的坟墓,顺便, 他没拿走马夫怀里那袋宝石和黄金。 由于不知道对方的姓名,他在对方的墓碑上简单地写下【达奇王国皇家马夫之墓】。 塞希图斯在一旁看着,一言不发。 谢依也没想着要去问塞希图斯马车夫的姓名,因为说实在的, 他并不在乎。 干完这一切之后,他又带着塞希图斯回到了马车边。 塞希图斯虽然不说话, 但是很顺从,谢依往哪里走, 他就跟着往哪里走,从不发表意见。 谢依对此很满意。 卡蜜拉赠送给谢依的马车是国王专门使用的马车。 尽管达奇王国是一个偏僻的小王国,但是国王的马车还算豪华,用来拉车的马足足有六匹。 这六匹马都是白色的马匹,当然,它们身上或多或少总会夹杂着点其他的花色,纯白色的马匹相当珍贵,不是一个小王国的国王能够弄到的。 谢依站在马车前,和那六匹马面面相觑,它们驯良地瞧着眼前这个一身黑袍的人类,无辜的大眼睛看上去万分乖巧。 ……这么听话的马,拉起车来应该也很听话? 谢依皱着眉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拉一下左边的缰绳,又拉一下右边的缰绳,不得其法。 “如果您不介意,那么我很愿意为您服务。” 塞希图斯看着谢依生涩地摆弄那些缰绳,自我推荐道:“我会赶马车。” 谢依狐疑地看着他:“赶马车要解开你手上的绳子吗?” 塞希图斯点点头:“当然。” 得到肯定回答之后,谢依断然拒绝了塞希图斯的要求。 他可不想重蹈塞希图斯的覆辙,他可打不过塞希图斯,还是不要冒险了。 “我自己来。” 谢依拽了拽缰绳,试探性地甩了甩,马车前的六匹马很听话地迈开腿往前走,马车摇摇晃晃地动了起来。 这一成功让谢依信心大增,这么简单的事,他完全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你到马车里面待着。” 谢依握着缰绳发号施令:“我自己来。” 塞希图斯并没有照办,他依旧坐在谢依的身边,赶马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六匹马的马车,一个不慎,很有可能整俩马车都会翻掉。 谢依也不管他,一股没来由的信念让他深信塞希图斯不会伤害他,他要做的只是提防对方逃跑,于是他自顾自地开始赶车。 前面的一整段路都是直线,六匹马不需要谢依指挥就能自己往前走,直到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往左!往左!” 然而不管谢依怎么命令,它们就是自顾自地往右边的岔路口一路小跑,根本拉不住。 塞希图斯打了一个呼哨,它们才停下。 然而转弯却是一个难题,谢依压根儿就不知道该怎么让它们转弯。 似乎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下去,然后带着马转弯。 然而地面上淤泥颇多,他又不愿意下去,免得弄得一身脏兮兮的。 正在踌躇之际,塞希图斯又自我推荐道:“不如让我来为您效劳?” 谢依有点心动,而且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让他本能地就很想答应塞希图斯。 然而在开口要答应之前,他猛地想起了自己的顾虑:“那你趁机逃跑了怎么办?” “虽然我肯定能够再一次抓到你,但是我干嘛要多花费那番功夫呢?” 塞希图斯微笑了,他看出了谢依的动摇,镇定地说:“我承诺不逃跑。” “当然,一句承诺还不足以让您相信我,但是您看,这里是森林,离开了您的力量,昨天半夜逃跑的马夫就不幸葬身狼腹,我不想成为第二个他。” 谢依质疑道:“你和他又不一样,你打得过狼。”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印象,但是他就是知道,狼群对塞希图斯构不成威胁。 塞希图斯并没有否认,但是他继续说道:“可是这里是森林,如果我逃跑了,我既要忍受野兽的侵扰,也没有食物可以吃,还要风餐露宿,我干嘛要那样做呢?我不和我自己过不去。” “你当然会愿意那样做的。”谢依听了塞希图斯的解释,并没有完全信服,“因为即使受点苦,能从我这里逃掉也是很划算的。” 塞希图斯没能说服谢依,便不再继续说,以免适得其反。 谢依说的没错,受点苦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他并不怕吃苦,只要能逃离,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本来以为他们的谈话就这样结束了,然而谢依顿了顿,又说道: “可是……算了,我相信你,你确实不会趁着这个机会逃跑对吗?” 塞希图斯看向谢依的眼睛,心中没来由地喟叹了一声,“当然,我不和我自己过不去。” “我会看着你的。”谢依在解开咒语之前,警告道:“你要是有一点小动作,我就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要是你逃跑了,我肯定能把你抓回来,到时候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塞希图斯听着谢依的威胁,有点想微笑,“当然,当然,我怎么敢呢?” 谢依满意了,解开了咒语。 他要求塞希图斯把手伸出来,塞希图斯照办了,谢依便耐心地把绳子解开,绕起来放好,以便之后使用。 “等用不着你赶马车了,我还是要把你绑起来的。” “我明白的。”塞希图斯善解人意地回答道。 他赶马车的技巧的确比谢依这个门外汉强多了,他轻而易举地就让那六匹马服从了他的命令,掉头往正确的地方走。 谢依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他这样娴熟,突然感觉有点古怪。 他自己不会赶马车,那当然是因为他没有赶过,而且也不需要赶什么马车;那塞希图斯又是因为什么才学会了赶马车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塞希图斯应该是一个王子,王子不应该会赶马车。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王子?” 塞希图斯笑了起来,仿佛谢依说了什么逗人发笑的话。他自顾自地笑了一会,然后才说:“要不是您这会提起,我还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个王子呢。” “您觉得我干嘛要当国王呢?” 谢依看了他一眼,把自己听到的原因说了出来:“他们说你是贪心不足,利欲熏心,不把巫师的尊严放在眼里,所以篡位了。” 塞希图斯对此不置可否:“那么您的看法呢?” 谢依摇了摇头:“我没看法。”他端起巫师的架子:“而且说实话,当时我不太关心这个。” “既然您不关心,我就简单地说吧,免得引起您的厌烦,我都不知道当王子的滋味呢,老实说,对于一个连饭都吃不上的人来说,赶马车不过是众多谋生技巧中最轻松的一种了。” 谢依心情有点复杂,他很想详细地知道塞希图斯的过去,又不想触碰到对方的伤口,左思右想之后选择闭口不言。 马车安静地走在森林里,谢依看着周围一成不变的景色,觉得很无聊,他倒是愿意和塞希图斯聊天,又拉不下面子,只好等着对方先搭话,他再“勉为其难”地回答。 然而塞希图斯却又不主动搭话,似乎一门心思都在赶马车,谢依只能继续这么无聊下去。 至于监视塞希图斯什么的,他一开始还坚持,但渐渐地也就忘了,他对塞希图斯总有股古怪的信任感,好像对方是非常值得相信的,不用防备。 太阳升到天空的正中央,时间已经是中午了。 谢依便要求塞希图斯停下车辆,他翻找出装着食物的篮子,从里面拿出一只冷掉的烤鸡,和塞希图斯分着吃了。 尽管他什么也没干,但还是很饿,就算是冷掉的烤鸡吃起来也很香。 他拿着一个鸡腿开始咬的时候,突然又想起来,按照规则,他根本不能给塞希图斯东西吃,他应该饿着塞希图斯。 于是他把眼睛朝塞希图斯的方向看过去。 对方正在优雅地用匕首切开鸡肉,用刀尖挑着肉吃。 塞希图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怎么了?”他问。 谢依摇了摇头,算了,让塞希图斯吃吧。 他还是个新手,等他下次押送囚犯的时候,一定会既把对方绑在马车后面,又饿着对方的。 谢依这样想着,把手上的鸡腿吃完了。 塞希图斯递过来一张手帕给他擦手,谢依不要他这个,一个清洁咒语就把自己的手弄干净了。 “如果可以,能不能请您……” 塞希图斯还没有说完,谢依就知道了他的想法。 这没什么不可以的,谢依随手帮对方清洁了双手,又看见了那把匕首,下意识地问:“这个呢?” 塞希图斯微笑着把匕首递了递:“麻烦您了。” 谢依顺手清洁完之后,猛然想到 ——这可是一把匕首! 第116章 那是一只手 一把匕首! 这东西的危险性太强了, 就算是那种没来由的信任削减了谢依的绝大多数防备,他也还是没法儿放任塞希图斯拿着一把匕首。 但话又说话来,塞希图斯的匕首是哪里来的? 他记得他已经提前把塞希图斯身上能够充当武器的东西全部搜走了。 谢依紧张地回忆了一下 · 所有人都知道, 当你的面前摆着一整只冷鸡的时候,你最好选择切开它, 而不是把它抓起来就吃。 因此,谢依拿出篮子里放着的匕首, 切下一只鸡腿。 塞希图斯坐在他的对面,等待着轮到他。 然后谢依很自然地把匕首递了过去。 “谢谢”塞希图斯就这样接过了匕首。 · 竟然是他自己把匕首给出去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他防备地看了塞希图斯一眼, 总觉得对方可能也会点什么巫术,要不然就是会点迷惑人心的伎俩, 否则没法儿解释发生的一切。 “怎么了?” 塞希图斯仿佛没看到谢依的防备,态度自然地把匕首交还给谢依, “您打算原地休息一会, 还是直接前进?” 谢依没有说话,他皱着眉打量着塞希图斯,回忆着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举止。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对塞希图斯的信任感完全是没有任何道理的, 而且这太过古怪。 信任一个刚刚见面不久,并且还是敌对阵营的人,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更何况谢依并不容易轻信他人。 或许,塞希图斯就是那种能够让人轻易放下防备的人, 谢依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人都有,但塞希图斯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不过不管如何, 他必须要提起防备来了。 塞希图斯的这种特质差一点就将他迷惑了,假如塞希图斯在刚才利用手里的匕首冷不丁地给他来上一下, 然后伺机逃跑,他说不定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就中招了。 谢依没有把自己的疑虑说出口,但他直接用行动表现了出来。 他不肯再让塞希图斯赶马车了,打算把对方重新捆起来。 为了预防对方的反抗,他默不作声地画了一个禁锢咒的符文,拍在塞希图斯的身上。 塞希图斯感觉到身体突然无法动弹,他又好气又好笑,“您这是怎么了?” “你这个人非常古怪。”谢依把塞希图斯的两只手拢在一起,拿出绳子捆他,“我怀疑你对我使了点什么伎俩,好让我放下防备,不过你不会再有机会了。” 谢依把绳子绕了一圈又一圈,绑的严严实实的,还在绳子和塞希图斯的皮肤上都布置了咒语,这样即使绳子被割断,塞希图斯的两只手还是只能黏在一起。 他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自己的手上,冷酷道:“从现在开始,除非我开口,否则你不许和我说话,到车子里面去,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之后谢依就一心一意地回忆着塞希图斯赶车的方法,他觉得自己学会了大半,可以胜任马夫这个职责。 他对自己的料想没有出错,只要不追求速度,他可以很好地驾驭马车。 路上的景色依旧万分单调,每棵树的长相似乎都是一样的,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太阳渐渐隐没在阴云之后,天空中传来沉闷的雷响,空气也闷起来。 要下雨了。 雨滴很快就落了下来,道路变得越发泥泞不堪,马匹白色的马腿几乎被泥浆弄成灰黑色的了。雨越来越大,车顶被击打的劈啪作响,谢依避开树木,尽力找了一个山洞。 光是六匹马就已经把这个山洞塞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再也挤不进去了,好在马车的棚顶是木质的,能够防水,谢依躲进车厢避雨,期望这场雨能尽快过去。 塞希图斯坐在里面,他的手被捆的严严实实的,并且还有巫术的加持,但谢依还是不很放心,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天很快黑了,谢依已经不能分辨出现在的确切时间,但估摸着可以晚餐了。 他打开篮子,习惯性地拿了两份食物出来。 突然,他顿住了,把其中一份食物放了回去。 他可不能对塞希图斯太好,塞希图斯是他的俘虏,尽管下不了手按惯例去虐待,但饿一顿还是可以的。 谢依自己一个人吃晚餐,那晚餐也就不香,并不好吃,肉块咬在嘴里,中午时候还很可口,晚上味道就变了。 塞希图斯发现谢依并不打算给他提供晚餐,他便也不主动索要,他看着谢依吃,目光很平静,没有任何垂涎之意。 然而谢依被他看着,觉得非常不自在,把身子背转过去,匆匆地把晚餐咽下肚。 雨声很大,谢依在车厢里用巫术施了一个照明咒,昏黑的车厢内部霎时明亮起来。 马车里有一张矮桌,还有纸笔和一些用来解闷的书籍,他翻了翻书,两本爱情诗,一本内容不宜阅读的限制书籍,其中还配上了详实的插画,谢依只翻开看了一眼,就匆匆把它放回去了。 书没什么意思,那只能拿纸笔取乐了。 他坐在桌前,铺开羊皮纸,拿起沾了墨水的羽毛笔,很随便地在纸上写了几句零碎的句子。 随便写了一会之后,他听着窗外的雨声,用柔软的羽毛尖扫了扫下巴。 然后他提笔写到: 【雨】 下雨了, 雨滴落在大地上, 落在树上,叶子上, 落在马匹的身上, 落在地上, 噼啪噼啪, 下雨了, 雨滴落在马车顶棚上。 他在诗的末尾署了名,当然不是他的本名,是他给自己起的所谓“艺名”。 尽管他现在还是一个连三流诗人都算不上的蹩脚诗人,然而他仍旧期望着终有一天,他会名声大噪——当然是以一个诗人的身份——吟游诗人会传唱他的诗,人们会拿笔来抄他的诗,并且对他赞不绝口。 可惜的是,他至今没发现自己在诗歌上的天赋,他甚至连格律也弄不清,但就是做着能成为大诗人的美梦,想着自己这种“自由体”说不定能够在未来引领风潮。 讲实话,其实谢依并不喜欢文学,他对那些隐喻和修辞都十分迟钝,他很少对文学的风花雪月感兴趣,在月夜下看见玫瑰也不会有什么感触,但古怪的是,他就是对诗情有独钟。 然而巫师写诗,是一件难以启齿的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可耻了,毕竟巫师的理性和诗歌的感性格格不入,何况又是如此蹩脚的诗,他从来不肯暴露这个秘密,只邮寄过几首诗请人评价,结果得到的不是嘲笑就是善意的劝告——劝他趁早改行,他不是个作诗的料子。 谢依用身体挡住纸张上的内容,以免被塞希图斯看见,他把自己写的诗看来看去,觉得不对劲,但也说不上是哪里不对,看了半天,把纸团成一团扔了。 “您在做什么呢?” 塞希图斯询问道。 谢依心情不太好,但听到塞希图斯的问话,口气还是下意识地软了一下:“我……” 话一说出口,他就察觉了自己的语气,马上调整,冷冰冰地反问:“这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干什么没必要和你报告吧?” “我怎么敢让您报告呢?”塞希图斯并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我只是想知道您在干什么,您看,我被绑着,正无聊的很。” “我无意刺探您的隐私,不如这样,您绑住我的一只手,将另一只手留给我,好让我看书解解闷?” 谢依考虑了一下塞希图斯的要求,觉得这不算过分,对方已经从中午一直枯坐到现在,无聊的滋味应当尝够了。 他答应了塞希图斯的要求,将他的左手绑起来,并且用巫术固定住,这样就无法挣脱了,放开了他的右手,还给了他一支笔和几张纸。 得到这一切之后,塞希图斯感谢了谢依一通,另外挑起了一个话题,想引谢依和他说说话。 不过谢依谨记塞希图斯身上的不对劲之处,不肯再理他了。 他把头扭到一边,沉下心回忆学到的巫术知识,用笔把它们默写出来,好打发时间。 塞希图斯见谢依又不理他了,也没有再试图唤起谢依的注意力。他并不想惹人讨厌。 他的注意力放到了那个被巫师丢弃的纸团上,费了一会功夫把它捡起来。 谢依听见了塞希图斯的动静,不过他并没有转头去看。 随他去吧,反正他现在没有什么威胁。 只有一只手是自由的,这并不利于展开一张纸团,然而塞希图斯还是耐心的一点点展开了。 褶皱的纸上散布着一些零散的句子,再往下是一首短诗。 显然,这就是巫师刚刚在做的事了。 诗句非常蹩脚,在塞希图斯看来,然而蹩脚的很可爱,就连字迹都是那么逗人爱,字母w那翘起来的尖角仿佛一个明晃晃的引诱。 他随手拿过一本书来当做垫板,把铺开的纸张放在上面,提起笔在纸张的空白之处写了一首有关于雨的短诗。 之后,他便将纸团恢复原样,放回了它原来待着的地方。 他拿起书来看,不过书上的内容全不符合他的胃口,他解闷似地一气把爱情长诗看下去,居然也渐渐找到了一点兴味,尤其是男主人公献上自己的一颗心,结果女主人公瞧也不瞧一眼的那段,他看的津津有味。 谢依默写完了自己掌握的知识,费去了几张羊皮纸。 他还是个巫师学徒,掌握的巫术并不多,也就只能填满几张羊皮纸了。 谢依放下笔,又想起被自己扔掉的短诗,还是有点舍不得,他用目光去找那个被抛弃的纸团,伸手捡了回来。 他捡纸团的时候顺便看了塞希图斯一样,发现对方正沉浸在那本无聊的爱情诗中,一副很喜欢的样子。 嘁,无聊。 谢依收回目光,把手里的纸团展开,想看看还有没有改动的余地。 然而展开纸页之后,他却发现上面凭空多出来一首诗,同样写的是雨,也同样是短诗,这首诗不管是措辞还是格律还是选取的意象,都比他的要好上一千倍。 两首诗放在同一张纸上,彼此衬托,越发显得好的更好,坏的更坏,谢依的写的诗简直被比成了一滩泥。 诗是不会凭空出现在纸上的,嫌疑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塞希图斯。 谢依怒气冲冲,他觉得塞希图斯是在嘲笑他,否则他干嘛要把那么好的一首诗写在旁边呢?一定是故意的!谢依给了他纸,他如果想要写诗,可以另外抽出一张纸来写的。 但他又很喜欢塞希图斯的诗,他看来看去,这就是他梦想着要写成的诗。 干嘛他就写不出这么好的诗呢?这太不公平了。 塞希图斯注意着谢依的一举一动,适时开口问道:“您怎么啦?” 他不说话倒还好,他一开口,谢依几乎笃定了对方的用意就是嘲笑他,“你是什么意思?” “你只是一个俘虏而已,你还敢嘲笑我,你把我惹恼了,我要你到外面去淋雨!” 谢依说:“都怪我是个新手,我对你太好了,以至于你忘了自己的处境,外面的雨可能会让你清醒点儿。” “请您别这么生气。”塞希图斯微笑:“您说我嘲笑您,这完全是冤枉了我,请您别这么急着惩罚我,给我一个自辩的机会好吗?” 谢依看了他一眼,半晌,冷哼一声:“我虽然是个巫师,不过我也不是不近人情的人,你说吧。” “我作诗并不是为了嘲笑您,我完全没有理由那样做,我只是受了您的启发,突然想写一点诗而已。何况我也不觉得您的诗写得不好,您大概没跟着老师学过作诗吧?我看出很多不对的地方,然而如果能补上这些短板,您的诗一定会很好的。” 他不着痕迹地转变了话题,谢依的心思跟着他的话走,他很想相信,但对自己的能耐很清楚,半信半疑:“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怎么敢呢?”塞希图斯目光诚恳,他的瞳孔是很好看的蓝色,没有一点浑浊,谢依有点被说服了,然而被人看到自己的蹩脚诗作还是让他很窘迫,他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改换了话题,不再谈诗了。 “已经有点晚了。”他说。 塞希图斯点头同意,“您说的很对。” “那么,”谢依继续道:“我想你大概饿了吧?” “不算饿,但能吃点东西总是好的。” 谢依把食物篮子推过去,“你吃吧,爱吃什么吃什么,反正我不喜欢里面的东西。” 晚上仍旧是在车厢里过夜,睡下之前,谢依希望明天一早醒来的时候雨就停了。 然而他失望了,雨不仅没有停,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地上到处蔓着水,草地变成了沼泽。 雨还在下,通过天上的云层推断,一时半会也停不了。 六匹在山洞里躲雨的马匹从山洞里拐出来,它们饿了,宁愿淋雨也要吃点草填饱肚子。 谢依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雨势很大,气温也降了,空气中漂浮着丝丝寒气。 雨太大了,大的不合常理,雨水打湿了马车的壁板,丝丝潮意透进车厢。 谢依没办法,只能把马车车厢移到山洞里。 山洞并不大,将马车车厢移进去之后,就只剩下一点狭窄的空隙。 “这雨还会下多久呢?” 他抬头看天空,想要透过厚厚的乌云看清楚接下来的天气。 雨连着下了一天一夜,四处一片潮气,雨水蔓延进山洞里。 谢依一开始只把山洞当成一个暂时的庇护所,然而现在,或许他们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他决定把山洞稍微扩大一点。 他还是个巫师学徒,掌握的巫力不多,扩大山洞这件事对他来说消耗颇大,他在这么做之前得提前想法子控制住塞希图斯。 谢依不能让塞希图斯跑掉,否则,他巫师学徒的身份就会直接被巫师集会剥夺。 毕竟,巫师们对俘虏的健康状况要求不高,为了防止俘虏逃跑,巫师学徒们尽可以直接砍掉俘虏的手和脚,这样就再保险不过了。 甚至,有些巫师学徒嫌押送俘虏太过麻烦,直接把俘虏杀死,带着一具尸体回去,也不会受到任何非难,有些巫师还很鼓励自己的学徒这样做,毕竟运送一具尸体比赶一个活人要方便多了,那能节省很多时间,巫师的时间很宝贵。 在这么宽松的要求下,假如还有哪个巫师学徒让他的俘虏跑掉了,那只能说明,要么他太愚蠢,要么他太软弱。 巫师们不屑与愚蠢和软弱的人为伍。 谢依并不想砍掉塞希图斯的手脚,就连这个念头都没有过。更别说把塞希图斯杀掉了。 他不愿意失掉巫师学徒的身份,因此不能让塞希图斯逃走,但他也不想伤害塞希图斯,考虑半晌,谢依决定拴住塞希图斯的左手,这样他就逃不了了。 之后,谢依就寻思着要把山洞扩大,为了不伤到他自己,他用了比较温和的腐蚀咒,将山洞扩大了一倍。 山洞的面积扩大之后,他们终于有地方可以活动活动了,然而这也耗尽了谢依的大部分巫力,他需要时间恢复。 作为一个巫师学徒,他恢复巫力的速度并不快,因为他还没有资格学冥想,只能完全靠着自然恢复。 自然恢复的速度不算快,需要至少三天的时间。 入夜之后,他没有选择施展照明咒,而是点了一堆火,他坐在火边,看着餐篮里的食物,有点发愁。 食物也快消耗光了,假如他们把所有东西都吃光了之后,雨还没有停,那该怎么办? 塞希图斯正在山洞口照看那六匹马,他的左手被施了法术的绳子绑着,走不出这个山洞,但人基本上是自由的。 谢依思考着,然而,突然间,他的头顶上发出轰隆隆的一阵巨响,在雨水的冲刷下,泥浆挟着松动的石块从山上疾冲而下,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只是眨眼间,沙土和碎石子从山洞顶端摇落,恍如雨滴,紧接着是令人心脏紧缩的巨响。 在这最紧要的关头,谢依只来得及解开塞希图斯的桎梏,下一秒,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右手臂和小腿上,耳里回绕着嗡鸣声,黑暗和疼痛包裹住了他。 这一切发生的如此之快,结束的也令人猝不及防。 雨还在下,然而事情已经结束了。 一大堆碎石阻隔在谢依和塞希图斯之间,谢依受了比较重的伤,而塞希图斯,由于当时他在洞口,只遭受了一点坍塌的余波,身上就只有一些擦伤。 就那一点擦伤也不过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想往谢依那里过去才受的,否则他连皮都不会破。 谢依被困在石堆里,因为剧痛而虚弱的无法动弹,塞希图斯则完全自由,就连束缚着他的巫术都被解开了。 他完全可以直接离开,这样他就自由了,简直是天赐的大好机会,就算是任何一个傻瓜也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塞希图斯只需要迈开腿离开就行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因为这意外的自由而感到一点庆幸,恐慌攫住了他的心,他疾步往里走去,隔着乱石,声音都有些发颤了:“谢依?” 没有回答。 “谢依!” 他提高声音,又喊了一遍。 谢依虚弱地应了一声,尽管他的声音被雨声掩盖大半,但塞希图斯还是听见了。 他的恐慌稍稍缓解,紧接着又因为谢依虚弱的声音而提心吊胆:“你还好吗?” 塞希图斯尽力维护着声音的镇定,与此同时,他开始徒手搬开那些石块。 “不太好,我想。”谢依虚弱地回答道,他本来还想多说点东西,然而又闭嘴了。 ——说到底,塞希图斯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是狱卒和囚犯的关系,狱卒倒了霉,囚犯应当欢天喜地。 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 难道他能指望塞希图斯来救他吗? 这简直太可笑了,并且绝对不可能。 或许等塞希图斯确定了他的情况之后,就会干脆的一走了之,他有充分的理由这么做,而且合情合理,没有半点不对。 疼痛影响了谢依的思考能力,他并不想死,然而却也不愿意低声下气地求塞希图斯救他,就算他求了,并且奇迹般的,塞希图斯是个圣人,愿意救他,塞希图斯大概也没有办法,这毕竟是自然的力量,谁能搬走那么多,那么重的石头呢? 谁肯为了自己的敌人这么做呢? 他默不作声,安静地忍受着疼痛和耳鸣,竭力想要找到能让自己活下去的办法。 假如他有治愈药水就好了,那么一切困难就会迎刃而解,然而他根本没资格也没机会接触到治愈药水,他也没有空间戒指,只剩下一只还能自由活动的手和身体里的一点点巫力,这够干什么呢? 他痛得太厉害,什么也听不见了,时间过得越久,他痛的就越厉害,除了伤口的疼痛感,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谢依听不见也看不见。 直到一个东西碰到了他的脸。 湿漉的,粘稠的,温热的。 那是一只手。 第117章 然而依旧是好看的 当这只手刚刚碰到谢依的脸颊时, 谢依几乎以为那是幻觉。 直到那只手轻轻地捏住了谢依的脸颊,谢依才通过知觉确认那是真的。 而与此同时,他的听觉也恢复了。 他听见了石块被搬开的声音。 然后是一双手, 谢依被人从乱石堆里抱了出来。 他很痛,说不出话来, 并且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担心这是自己绝望中为自己营造出的幻想, 因此没有说话。 塞希图斯发现谢依身上的伤口,他心急如焚, 然而外面还在下雨, 这该死的,令人诅咒的雨。他聚拢了一些马车的残骸, 在雨势尚未波及的地方用打火石生了火。 他把谢依抱到火边,小心翼翼的解开对方的外袍, 用手边能够找到的最好东西为谢依处理了伤势。 经过检查, 塞希图斯发现谢依的小腿和右手手臂里的骨头都被砸断了,如果不好好处理,很可能会落下残疾,他骇恐万分, 又无比后悔,深恨为什么自己当时不在谢依的身边,否则谢依决不会受这份罪。 这种浓郁的自责如浪潮一般一层一层,并且越来越高。 很古怪, 因为他和谢依不过是新认识不久,并且双方也不算友好, 他们在立场上甚至是相互敌对的。 可是他就是在乎,就是爱, 仿佛这是天经地义。 “痛吗?” 塞希图斯用木条为谢依固定伤口的时候轻声询问。 这太真实了,谢依怀疑这并不是自己的幻想,但这太过不可思议。 疼痛让他的思维麻木,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吃力的弄清楚塞希图斯的问题,他想了一会,才虚弱地回答道:“很痛。” “对不起……对不起……” 昏暗的火光在山洞的墙壁中映照出了他们两人的影子,黑暗而扭曲。塞希图斯有些失控,他避开谢依的伤处,紧紧地抱着谢依,不停地道歉,仿佛谢依遭遇这一切全是他的错一样。 谢依听了好一会才听出塞希图斯的歉语,更觉奇怪,“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干嘛向我道歉呢……” 塞希图斯简直是个圣人,谢依吃力的想。 他救了我,还道歉。 都不知道他在道什么歉。 谢依被塞希图斯抱着,塞希图斯的力气用的太大,其实是让他有点难受的,但他没有说话,因为被这样抱着,实在是能让人感到很安全。 他感觉到塞希图斯的手掌有些湿,或许塞希图斯刚刚被雨淋了,还来不及擦手。他朝塞希图斯的手看过去,看到的却不是水。 尽管火光微弱,但是他还是看清了塞希图斯手上那一片红色。 红色的,不是水……是血。 谢依并不傻,尽管现在他思维有些迟钝,但是只要一想到刚刚塞希图斯是徒手将石块搬开,才把他救出来的,他立刻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 “怎么了?”谢依刚刚开口,塞希图斯就急切的问:“很痛吗?” 他的顺着谢依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自己的手,那上面全是湿漉漉的血。 “真该死。”他将手掌摁在自己的衣服上,随意擦干了上面的血,然而他掌心处皮肉翻卷,血还在流,擦不干。 塞希图斯恼火极了,他低声咒骂了几句,随即道:“对不起,湿漉漉的让你不舒服了吧?”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撕开布条缠住自己的手掌,“现在不会了。” 谢依感觉喉咙又痛又痒。 为什么呢?他不明白,谢依伤的是手和腿,然而现在他感到自己的手掌处也传来一阵阵虚幻又真实的痛感。 好痛。 他没有力气说话了,眼皮一阵沉重,他很疲倦了,然而他痛得睡不着。 塞希图斯看出了谢依的疲倦,尽管他知道谢依的伤口不致命,但他还是紧张起来,“别睡,别睡,谢依,别睡……” 谢依听到塞希图斯的话,略微诧异地扬了扬眉,他断断续续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喘息了一会,“我记得我……没有告诉你……” 谢依没有提出来的时候,塞希图斯还毫无所觉,然而现在这个问题一提出,塞希图斯感到一阵不可思议。 他顿了顿。 谢依的确没有把名字告诉他,他此前对谢依的称呼只不过是“阁下”,尽管他之前发现了谢依附在诗篇旁的名字,但他还是不认为谢依的名字是那个。 谢依就该叫谢依,这仿佛也是天经地义的。 “……我也不知道。”塞希图斯喃喃道:“我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就该叫这个。” 谢依笑了一下:“那你的感觉还真是神奇。” “我知道你现在不好过。”塞希图斯看着谢依半阖半闭的眼睛和苍白的面容,“你别忍着,否则会伤到自己,你不想喊疼的话,就咬我的手吧,好吗?" 塞希图斯撩起衣袖,衣袖已经有点脏了,但衣袖下的皮肉是干净的,他将手臂伸到谢依的唇边,“来吧。” 谢依不愿意,他撇开了头,“我还能忍……不过我不好受,你给我讲点东西吧……转移一下我的注意力……行吗?” 塞希图斯无法强迫谢依咬他的手臂,只能从命,他迅速思考着该说什么。 他得说些能引起谢依兴趣的事,才好转移他的注意,否则,无趣的事只会让谢依觉得无聊,从而不自觉的把注意力转回疼痛感上。 谢依对什么感兴趣呢? 塞希图斯想起了谢依的诗稿,心中一动,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条分缕析的讲述怎么安排韵脚,怎么选取格律……等等之类作诗的规则。 他本以为谢依对作诗有兴趣,对这些规则应当也很感兴趣。然而实际上,谢依对写诗的兴趣和平常人并不相同,他只是对“写诗”这个概念感兴趣,对诗歌该遵循的规则一概不想理会。 塞希图斯说的,在他看来当然是无聊的很了,然而他还是听了下去。 在火光下,塞希图斯的面容显得异样英俊。昏黄的火光对人的面容本来就有相当的修饰作用,就算是长相一般的人都会增添几分气质,何况塞希图斯的面容本来就好,在他母亲逝世之前,他受过系统的王室教育,脊背笔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份自然的优雅。 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很可能宗教故事中的造物主就是用这种声音创造世界万物的。他的唇形较薄,唇角锋利,然而很好看,嘴唇开合时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像是一闪而过的弧光。 塞希图斯讲的不快不慢,尽力想要当个好老师,然而谢依却不是个好学生,他只顾着去看诗歌老师的脸了。 有个词汇叫“秀色可餐”,然而谢依却觉得,他现在可以新造出一个词来,叫做“秀色可药”,就这样看着塞希图斯,听他讲话,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身上的疼痛减缓了不少。 山洞外的雨还在下,雨声淅淅沥沥,然而渐渐小了,料想再过不久就会停下。 谢依听着塞希图斯的声音,困意已经浓重的盖过了疼痛,他轻轻阖眸,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果然小了很多,尽管还在零零碎碎地落着,但显然坚持不了多久了。 谢依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了一个简陋的床铺上,那是塞希图斯用马车残骸里还能抢救出来的东西制作而成的,柔软的褥子垫在身下,感觉的确不错。他手臂和小腿上的伤势也得到了更好的处理,上面铺着一层绿色的糊状物,料想是草药之类的东西。 他不那么疼了。 谢依不用抬眼去找塞希图斯,因为塞希图斯就坐在他身边,他一睁开眼就被塞希图斯发现了。 塞希图斯一夜未眠,直到现在他看到谢依睁开了眼睛,他才真正松了口气。 天知道他是多么恐惧谢依一睡不醒。 “我真高兴看见你醒了。” 塞希图斯说。 他眼中的庆幸和喜悦是那么真实,全然不似作伪,而且也没有必要。 如果他想要对谢依不利,他昨天就不会把谢依从乱石堆里救出来。 谢依对塞希图斯毫不掩饰的情感感到手足无措,他有点不适应,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会应酬,但几乎从不和人进行情感上的交流,但他不想辜负塞希图斯的好意,想了半天,最终只回了一句干巴巴的:“……我也很高兴,早上好。” “早上好。” 塞希图斯微笑了,经过了一夜的忙乱,这位衣冠楚楚的前任国王陛下衣衫凌乱,上面还添了许多脏污,他的金发也乱了,看上去颇为狼狈。 然而谢依却依旧认为对方好看的惊人,就连那身狼狈都仿佛有一种特别的韵味在其中。 塞希图斯用清水给谢依擦了手和脸,谢依坚持着自己漱了口,简单的洗漱完毕后,他感觉好了很多。 他及肩的长发里夹了许多尘土,衣袍也破损了,更别提手脚上那层绿色的糊状物体,塞希图斯用木条固定了他受伤的手臂和小腿,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既狼狈又可怜。 他的巫术恢复了一些,然而要想全部恢复,还需要几天的时间。 可就算全部恢复了又怎么样呢?难道他能一眨眼就把自己治好吗? 既然活下来了,谢依就不得不考虑接下来的生存问题。 马车毁了,塞希图斯昨天晚上一直在照顾他,显然顾不上那六匹马,它们还在不在也不知道。他自己又受了伤,还是不便移动的那种。 这一切都昭示着一个显而易见的现实: ——如果他想活下去,全得靠塞希图斯照顾。 塞希图斯如果不想理会他,谢依的命运很有可能是被活活饿死。 他的认知很清醒,然而这个认识让他感到非常难受,因为他从来没有依靠别人的习惯,更别提把自己的命运系在别人的一念之间了。 “来吃点早餐,有胃口吗?” 塞希图斯拿来一块面包,那是仅剩的食物了,他扶着谢依坐起来,“就算没有胃口也要吃一点。” 谢依看着他,问:“我想,食物不多了吧?” 塞希图斯回答道:“嗯,不过这不要紧,我会出去一趟,下午你就能看到我打猎的技巧有多好了。” 谢依从塞希图斯的话里听出的端倪:“这是最后的食物了?” “……是。”塞希图斯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他催促道:“快吃吧。” “你昨天晚上就没吃东西,今天要是再不吃,你怎么好的起来呢?” “可是……”谢依指出:“没吃东西的不止我一个,你不是也没吃吗?” “但你是病人。”塞希图斯几乎在哄人了:“吃一点吧,吃了东西就好好休息,食物多少这个问题我来操心就行了。” “你吃吧。”尽管很饿,但谢依还是清醒的打算效率最大化:“你要去打猎,应该补充体力,我反正是躺着,饿一点也不要紧。” 塞希图斯见有些说不通,干脆想要直接喂了,然而谢依撇开头避开了。 他决定说个明白:“你看,马车没了,马不知道还在不在,我也不能动,约莫等于一个废人,如果我想要活下去,我只能仰仗你的好心,你愿意去打猎,这很好,我想要你保持充分的体力,这样你抓到猎物的可能性才会大,我活下去的可能性也会大,我完全是为了自己,你懂吗?” 塞希图斯没想到谢依会将一切都说的这么清清楚楚,他望着谢依的面容和表情,突然微笑了:“你说的很对,然而我照顾你完全出于自愿,是因为我愿意这样做,我只想让你快点好起来,我忍饥挨饿的时候多了去了,不差这么一次,而且我并没有吹嘘自己的才能,就算我饿上两天两夜,我也能顺利猎到猎物,你不用担心。” 他说完之后,把手上的面包往前递了递,意思还是要谢依吃。 谢依看着他,“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 “因为……”塞希图斯微微一笑,他的笑从天蓝色的瞳孔泛出,唇线弯成一个相当有魅力的弧度,“我仰慕你。” 谢依自动将“仰慕”理解成了“崇拜”,普通人崇拜巫师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然而他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崇拜的,他还只不过是个巫师学徒,只会那么几个巫术,和真正的巫师比起来差远了。 何况现在这个境况,他崇拜塞希图斯还差不多。 最终,他和塞希图斯一人一半,分掉了这块最后的,弥足珍贵的面包。 这块面包的味道并不好,它已经放了好几天了,已经不新鲜,又因为天气潮湿,味道变得更加古怪,然而谢依却没有了挑剔的心情,他一口一口地将这半块面包吃完,饥饿的肠胃恢复了些,不再鸣叫了。 他靠坐在塞希图斯制造出的简陋床铺上,看着塞希图斯有条不紊地将马车残骸里能够抢救的东西全都一一整理出来,并且将它们整合归类,堆在地上放好。 塞希图斯干活的时候很麻利,他的手脚一点也不生疏,很难想象,这位肯弯腰在残骸中整理物品的男人在几天前还是一个国家的国王。 塞希图斯找出了一本已经破烂不堪的书籍,递给谢依,充当解闷的材料。 恰巧是一本谢依没有任何兴趣的爱情诗集。 他不愿意看,依旧把目光放在塞希图斯的身上。 塞希图斯正在用材料制作简陋的武器和陷阱,大概率是为了捕猎用的。 虽然说是下午去,但是塞希图斯在上午雨势渐小的时候就拿着他制作出的武器离开了这里,临走之前,他对谢依的安危万分紧张,唯恐他一离开,山洞里就来了几头狼,把谢依叼走。 "我可以保护我自己。"谢依打消了塞希图斯的疑虑,"我的巫力还在,足以保护我自己。" 谢依的不便移动,只好在塞希图斯的帮助下布置了一个防护法阵,"只要我的巫力没有耗尽,这个法阵就能保护我不受伤害。"谢依说。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很奇妙。 他和塞希图斯立场相对,而现在塞希图斯却如此关心他。 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因为于情于理,塞希图斯都完全可以不管他,就算他把谢依扔在石堆里不管不顾,也没有人能够责怪他。 尽管还是有些不放心,塞希图斯还是离开了。 中午就要到了,他并不想让谢依饿着,因此他决心要在中午之前得到猎物。 谢依望着塞希图斯骑马离去的背影,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想法 ——塞希图斯会不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将他扔在这个山洞里任他自生自灭了?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 随着这个想法的出现,一个念头也在谢依的脑海里诞生: 与其缓慢而痛苦的饥饿而死,倒不如趁还有点力气的时候自我了断,这样起码不用忍受绝望和痛苦的折磨。 他的巫力已经恢复了一些,完全可以趁着现在……突然,谢依猛的从这种荒谬的思绪中惊醒。 这简直莫名其妙,他怎么会有这种念头? 就算塞希图斯将他抛在这里一去不返,谢依也绝不会自己放弃自己的生命,他对于活下去的念头异常强烈,宁可在绝望中被饿死,也不会动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毕竟,不到最后一刻,谁知道会不会有转机? 何况,谢依并不认为塞希图斯会弃他不顾,这种信念异常坚定,尽管谢依也不知道支撑着它的究竟是什么。 塞希图斯离开之后,谢依独自一人待在山洞里,百无聊赖之下,只能拿起那本爱情诗集打发时间。 他的目光聚焦在第一行诗句上,逐字逐句地往下扫。 故事老套而没有新意,男主人公对女主人公一见钟情,然而女主人公却对痴情人万分冷酷,轻蔑地说:"如果你爱我到愿意为了我献出生命,那么你就证明给我看。" 男主人公于是用自己的死亡证明了他对女主人公的爱。 一个人因为一次惊鸿一瞥就对某人深深倾心,以至于愿意为了那个人去死,这种情节就已经够妙了,然而这还不是最精彩的部分。 最妙的是,当女主人公看见男主人公冰冷的尸体时,一向冷酷无情的她也立刻变成了一颗多情种子,一下子发现自己原来爱上了男主人公,可是人死不能复生,她万分悲痛,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份爱情,两具尸体,太可笑了。 谢依随手把诗集放在一边,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法阵被触发了。 塞希图斯的担忧成真了,山洞口聚集了一群野狼,它们不断冲击着防御法阵,试图冲进山洞中用谢依填饱饥肠辘辘的肚腹。 然而这非常古怪。 他们的六匹马失踪了三匹,死去两匹,为了预防野兽,塞希图斯在那死去了两匹马附近布置了一个陷阱,只要有野兽过去,就会落进塞希图斯布置的陷阱中。 剩下的一匹被塞希图斯骑走了。 从谢依的角度可以清晰的看到,这些狼群连看都不看那两匹马的尸体一眼,只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冲进山洞里。 这太古怪了,谢依只能将其与巫术联系起来,然而他并没有得罪任何巫师,甚至……谢依猝然间发现,他居然记不清任何一个巫师或是巫师学徒的脸。他最清晰的记忆就是从接下任务开始的,在此之前的所有一切,都仿佛隔在一片厚厚的浓雾中,完全无法看清,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 这让他万分疑惑,然而当务之急是将眼前的野狼对付过去。 它们不断地冲击着防御法阵,防御法阵在它们的不断冲击之下逐渐变得摇摇欲坠起来,谢依不断用自己的巫力修补法阵,他也尝试过击毙这群野狼,然而不管他杀死多少只,总会有新的补充进来,仿佛无穷无尽一样,很快,谢依就认识到,与其费力气杀死狼,不如省点力支撑防御法阵。 这群野狼久攻不下。但它们却并没有向正常的狼群一样放弃,反而更加疯狂起来。 它们的眼睛泛着幽幽的绿光,涎水顺着牙尖滴落,充满了凶性和兽性,即使已经精疲力竭,仍旧不肯罢休。 ——有人想要让他死在这里。 看着这些野狼,谢依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 然而,究竟是谁想要置他于死地呢?他完全没有任何头绪。 随着时间的流逝,谢依的巫力也渐渐捉襟见肘,他本来就只是一个巫师学徒,巫力不多,现在受了伤,就更加难以支撑,再过十几分钟,防御法阵就会彻底失败。 谢依几乎都能够预见到自己的下场了。 他会死在这群野狼的尖牙利爪之下,成为一堆没有生命的血肉供它们填充肠胃。 说不绝望是不可能的,然而他已经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止那个未来。 十几分钟之后,他会死,而且会死的很凄惨。 终于,那个时刻到了。 防御法阵因为得不到巫力的补充,在野狼的攻击下彻底消散,它化作一阵光点,飘进了空气中。 狼群的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吼声,它们迫不及待地冲进山洞,冲向那个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人类。 它大张的嘴里填充着的是一股快意的怨恨,只有眼前这个人类的血肉和生命才能填补它辘辘的饥肠。 屈身,起跳,张嘴,最先冲进来的狼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 下一秒,它就能够咬断面前这个人类的喉咙。 谢依闭上了眼睛,他恐惧死亡,然而已经无可奈何。 但他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一阵从天而降的重量,温热的毛绒躯体重重的倒在他的身上,正巧压在他受伤的右手臂上,疼痛又一次剧烈起来。谢依睁开眼睛,一只箭穿透了那只狼的头颅,精准无比地贯穿而过,一击毙命。 塞希图斯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中。 他正拿着一把剑向一只狼砍去,用力极大,将那只狼的头颅直接砍断,血液喷溅出来,溅到了塞希图斯的脸上。 塞希图斯现在的表情也并不优雅,他面容紧绷,神色不善,加上那喷溅的红色鲜血,显得他整个人狰狞无比。 然而依旧是好看的。 谢依想。 在他最危险的时候,在他已经丧尽希望,准备迎接死亡的时候,塞希图斯奇迹般的赶回来救了他。 手臂上的疼痛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感到安全,生的希望,和隐秘的快乐。 第118章 我们应该彼此包容一点 在谢依面前显得无穷无尽的狼群到了塞希图斯手上却显得不堪一击, 很快,地面上就倒了一地的狼的尸体,剩下的狼群在如此惨烈的牺牲下, 终于感到恐惧,决定退去。 山洞的空气中飘满了血腥气息, 然而却恢复了平静。 等确定安全之后,塞希图斯急切地快步走到谢依的身边, 捏着那只倒在谢依身上的狼的尸体,粗鲁地往外一扔, 气息粗重地查看了谢依被压地那只受伤的手臂, "痛吗?" 他并没有给谢依回答他的时间,他自言自语地接道:"我在问什么呢?当然很痛……对不起, 我回来晚了。" 谢依伸出完好的左手,轻轻抚摸上了塞希图斯的侧脸, 沾了满满一手掌的血。 这是狼的血, 然而塞希图斯身上并不只有狼的血。 他也受了伤,并且他手上的伤口也没有好,血液再次流出,将充作绷带的车帘布都染红了。 塞希图斯见谢依伸了手, 本以为这会是一个责怪的耳光,他俯下身,准备领受,然而这只手轻柔地触碰了他的脸, 他的巫师没有喊痛,也没有责怪, 那双黑色的眼睛深邃的仿佛能够将他的灵魂吸入其中。 "你总问我痛不痛,我也想问你, 你痛不痛?" 痛吗? 当然是痛的,但是这有什么呢?只要默默忍受总会过去,疼痛是代价,为了让他达到目的而不得不付出的代价,塞希图斯已经习惯于忍受痛苦,并且,从来没有任何人在乎他痛不痛,或许在他年幼时,他的母亲在乎过,但他已经记不得了。 "你痛吗?" "我……"一时之间,塞希图斯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踌躇着,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然而他却进退两难。 他想要在谢依的面前保持无坚不摧的形象,但是他真的……很痛。 "我知道你也痛。" 谢依并没有一定要塞希图斯回答,他自己帮对方补上了答案,"我也痛,我想我们两个真是倒霉透了,这里也没有能够止痛的药材,不过我知道一个可能可以止痛的办法,只不过或许不太灵验,你愿不愿试一试?" 他轻声说:"我刚刚看了一本诗集,那里面说拥抱可以止痛,虽然不知道诗人是不是在说谎,但是……要不要试一试?"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番话,拥抱能够止痛当然是胡说八道,而且完整的说法是,男主人公在拥抱中得到了女主人公的爱作为能量抵御疼痛,他和塞希图斯之间又没有什么见鬼的爱情,会有用就怪了。 可他还是这样说了,鬼使神差地说了:"试一试吗?" 下一秒,他就被抱住了。 塞希图斯避开了他的伤处,紧紧的抱住了他。 ——那诗人果然是在鬼扯,拥抱对疼痛一点用都没有。 谢依的伤口依然很痛。 然而他抬起完好无损的左手,回抱住塞希图斯,撒了谎:"我感觉好一点了,你呢?" "我也是。" 他听见塞希图斯这样说。 谢依并不相信这是真的,然而听到这个回答,他仍旧感到一种愉悦。 短暂的温情过后,紧接而来的就是摆在面前的现实问题。 那就是,塞希图斯手中的剑和弓箭是从哪里来的? 在离开之前,他的手里只有自己制作出来的粗糙工具,然而现在他的手里握着的却是一把铁剑,还带着一把制作精良的弓箭。 而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塞希图斯带回来的食物不是血淋淋的猎物尸体,而是一整篮精心烹饪出的食物,其中包括白面包,烤鸡,以及各种甜点和水果。 ……塞希图斯是去打劫了还是碰到林中仙女了? 塞希图斯对此的回答是:"我回了王宫一趟。" 如果要快马加鞭的话,按照塞希图斯的速度,回一趟王宫是可以做到的。 尽管他们已经在马车上走了将近两天两夜,然而马车的速度和快马的速度完全无法相比。 一开始马车夫还在的时候,他为了不得罪谢依这个"可怕的巫师",在马车的行驶过程中尽力追求舒适度,速度当然就慢,等后面塞希图斯驾驶的时候,他也放慢了速度——这是理所应当的,谁也不会热衷于送自己去死——最后是谢依,他是个新手,就不必多说了。 他们晚上还不赶路,直接在原地休息,总共算起来,也没有走多远。 塞希图斯原先的打算也是去狩猎,然而他转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动物,就连虫子和小鸟都没有。 这些平常很容易被忽略的细节一旦缺失,人的感觉就会异常强烈。 塞希图斯很快就放弃了在森林里无目的的寻找,直接决定转头回王宫。 在去王宫的路上,他留心地四处观察,结果很糟糕,仍旧没有虫子和小鸟,偌大的森林里,竟然空空如也。 不过森林里也存在着一些动物,那就是猛兽。 它们十分强壮,并且充满攻击性,塞希图斯费劲杀死它们之后,沿着它们的行踪查看。 他没有发现它们的巢穴,也没有发现它们的生活痕迹,连猎物和巢穴都没有,这些东西是怎么长得这么健壮的? 仿佛这是一批凭空出现的猛兽,专为针对他而来。 塞希图斯的疑惑越积越深,然而这并不是探究的好时候,他调转马头,转身往王宫的方向奔去。 抵达王宫之后,他发现这里的人都十分呆板僵硬,好似一群没有思想的傀儡,只专心做着自己的本职工作。 塞希图斯潜进厨房,那里已经堆满了各种食物,然而厨师和厨娘仍旧在不停的忙碌着,烤面包,煮菜汤,烘培甜点,洗净水果,塞希图斯这么大一个活人站在他们身边,他们也视若无睹,仍旧忙着自己的事。 到了这份上,就算是再愚蠢的人也会发现不对了,何况塞希图斯并不愚蠢。 然而现在依旧不是探寻真相的时机,在他的心里,有一个更紧要,也更令他恐惧的事情。 ——既然这一切都是如此不寻常,那谢依呢? 谢依还在原来的地方等着他吗? 塞希图斯匆忙拿了一个篮子,往里面放了很多的食物,挟着它往回走,然后跨上马,往回赶。 临走之前,他还拿上了武器。 对于他拿武器这件事,看守武器库的士兵没有半点意见,实际上,他似乎连塞希图斯这个人的出现都没有注意到。 他的速度比一开始还要快,因为心中埋着恐惧,因此行动就更加迅速,遇到阻挠他的野兽,他也不再和它们缠斗,反而掉头绕开它们。 但是他越往前走,路上遇到的野兽也就越多,并且越来越凶猛,挡在他前进的路上阻挠他。 这种情况使塞希图斯心中的警觉更深,他怀着无名的恐惧挥剑,赶到了山洞前。 而眼前的情况令他目眦欲裂。 一大群野狼正攻击着山洞前的防御法阵,并且,似乎就快要成功了。 他想也不想地就急切上前,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一只狼率先突破了防御,往山洞里的谢依奔去。 而他的巫师那么虚弱无助地躺在那里,即将丧命狼口。 强烈的恐惧和愤怒让他拉开弓弦,不顾那些往他身上攻击的狼群,射死了那头该死的狼。 消除了对谢依的威胁之后,塞希图斯才开始着手清理其他狼,他已经有了经验,轻车熟路。 这群狼和真实的狼也存在区别,它们不像现实中的狼群那样狡猾,只会一贯猛攻,只需要一点技巧,就能将它们全部解决。 等到他走到谢依的面前时,他心中的恐惧比此前感到的所有恐惧叠加起来都更加多。 他的谢依是否如以往一般鲜活? 会不会成为和那些士兵一样的傀儡? 他畏惧地俯下身,半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看过去。 这一切大概都只是他的梦境,所以他遇到的一切才会如此古怪。 也因为这一切都是他的梦境,他才会遇见谢依。 或许,谢依只是他给自己创造出的一个幻想,否则,他怎么会莫名其妙的知道谢依的名字?否则,他怎么会那么简单的就对谢依一见钟情?否则,他怎么会对那么轻易的对谢依放下所有的防备? 这一切或许只有一个原因可以解释: 那就是,谢依是他创造出的幻影。 毕竟,对他这种人来说,现实生活里不可能存在所谓的幸福,为了满足可怜的自己的一点奢望,他只能在梦境里寻找。 而之前发生的一切,或许就是为了让他从梦中醒来。 如果他再慢一步,他就会失去谢依,眼睁睁的看着谢依被群狼撕碎,或许,他自己也明白自己不配拥有幸福,因此在梦里出现了灾难和如此多的野狼,要摧毁这点小小的幸运。 先是要让谢依被埋在乱石之中,之后又要让谢依面对狼群的威胁。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悲的。 最可悲的是,如果他醒来,他或许会忘记绝大部分的细节,只保留了一点模糊不清的印象。 他也许只会记得自己梦见自己爱上了一个人,其他的一切都忘记了。 这一连串的想法在塞希图斯的头脑中出现,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他对这个世界的怀疑,同时,也让他心甘情愿地要留下来,不至于挣脱。 "我回了王宫一趟。" 面对谢依的疑问,他轻描淡写地解释道,"因为我发现我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血淋淋的野兽不适合病人,即使我将它放在火上烤熟了,没有任何调味料,那味道也令人难以下咽。" 塞希图斯略去了他的所有疑惑,"所以我就打算去王宫一趟,我估量过距离,并不算太远,于是我就去了。" "接下来的事就不太光彩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似乎有些羞愧的样子:"我想我不用说你也能明白,那些人可不会把这些东西好好的送给我,所以我是偷来的。" 谢依点了点头,塞希图斯的说法合情合理,而且他现在还因为疼痛导致思维不算太灵活,加上那股对塞希图斯没来由的信任,他十分轻易地就相信了塞希图斯的说法。 因为塞希图斯带回了整整一篮子的食物,所以他们两人享受了一顿还算丰盛的午餐。 对谢依来说,眼下似乎有一个比较好的选择,那就是回到王宫去。 卡蜜拉女王畏惧巫师集会,所以为了避免招来巫师集会的怒火,会好好的照看他,除此之外,王宫的环境也比这荒郊野外更加适合养病。 看上去很好,不过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实际上,谢依认为,卡蜜拉或许会采用另外一种做法。 那就是杀了他,然后嫁祸给塞希图斯。 听上去也非常合情合理: 即将被押送到巫师集会的囚犯为了避免死亡,对押送他的巫师痛下杀手。 这样,巫师集会的怒火全都朝着塞希图斯倾斜,塞希图斯肯定是活不成了,卡蜜拉女王也就稳稳的坐住了她的王位。 可是如果不回王宫,难道一直住在山洞里吗? 谢依行动受限,哪里也去不了,连走都走不了,必须借用交通工具,然而马车已经毁了。 似乎只能留在这个山洞里了。 雨已经停了,然而太阳却也没有出来,横梗在天空中的是一片阴云。 夜幕再一次降临,气温也降了下来,寒风吹进来,谢依冻得瑟瑟发抖。 这天气太古怪了,现在明明是……等等,现在是什么季节? 谢依又一次发现了记忆的古怪之处,他从自己身上找不到答案,便开口询问塞希图斯:"现在是什么季节,怎么这么冷?" 塞希图斯也不知道具体的日期,然而他听见了谢依的问话,万分警觉。 一个人很可能不明白具体的日期,但是对于春夏秋冬的概念还是非常明确的,谢依却连季节都分不清,这足以说明点什么。。 然而塞希图斯也并不知道,即使这是他的梦,但梦中的时间谁能说个准呢? 他望了望外面的天空,气温降的太快也太厉害,"冬天了。"他回答说。 他找了点东西堵住洞口,然而仍旧有风钻缝而入,塞希图斯在地上生了一堆火,将谢依挪到火堆边,顺便检查了一下谢依的伤口。 谢依身上的衣服不多,人又虚弱,尽管塞希图斯已经尽力将残余的布匹都拿出来给谢依包裹上,但不间断吹进来的寒风还是让谢依着了凉。 当夜,他发起了高烧。 谢依感到又冷又热,他的头好像被人重重的打过,因此痛得很,就连睁开眼睛这个动作都非常费劲儿,每眨一下眼都万分费力,一个柔韧滚烫的东西抱住了他,谢依撑着眼皮看了好一会,才认出那是塞希图斯在抱着他。 谢依一边觉得浑身发热,一边又觉得冷的发抖,他既想紧紧地抱住塞希图斯,好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又想要推开这个人形火炉,好让自己凉快凉快。 一整个晚上他都在反反复复地试图挣扎,但他无法抵抗塞希图斯的力量,塞希图斯用布料紧紧地裹住他,又牢牢地抱住他,不让他有任何一点着凉的机会。 谢依的病来的很凶险,他断断续续地发热,伤口也似乎有了发炎的症状,他意识模糊,假如没人管他,他会在不知不觉中自己把自己饿死的。 然而幸运的是,他拥有一个十分不错的护理人员,尽管塞希图斯没有学过专业的护理知识,也不是什么医生,但他依然把谢依照顾地很不错,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 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是意志的较量。 只要意志足够坚定,就算是面对必死的局面也能挺过来。 · 谢依感觉自己正漂浮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汹涌海洋中,他的手上只抱着一根树干,海浪拍打在他的身上。 四周一片茫茫,没有任何陆地,海浪汹涌翻腾,一次又一次地将浪头打在他的身上。 谢依四处无依,手中只有一根小小的树干。 或许他很快就会被汹涌的海浪淹没在茫茫的大海之下,毕竟海洋拥有的伟力是那么庞大,而谢依除了树干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但眼下是真正的必死局面,不必抱有任何希望了,在这片茫茫的大海上,他是绝对的孤苦无依,不可能得到任何救援。 那么,为什么不早点放手呢? 既然面前就是无可避免的死亡,那么为什么还要负隅顽抗? 死亡,便如同睡眠,是安谧而宁静的,只不过在抵达死亡之前要经受一小段痛苦而已。 这个念头出现在了谢依的脑海中,仿佛格外有吸引力,一道神秘的声音劝诱他松手,去面对自己既定的命运。 放手吧,放手吧。 你有什么理由不放手呢?横竖都是要死的,多挣扎一段时间和少挣扎一段时间又有什么区别呢? 放手吧,趁着现在还有力气,主动做出自己的选择,反正最后都是要死的,与其等到没有力气,抓不住树干,头脑也昏昏沉沉的时候不得不放手,还不如趁着现在思维清醒,体力还在的时候自己做出对自己命运的决断。 放手吧,为什么还不放呢? 死亡不会很痛苦,那不过是一场愉悦的长眠。 谢依差一点就被迷惑了,然而他到底不是那种会自己结束自己生命的人,活着多么好,除非是这个世界要带走他,否则他绝对不放弃自己的生命,即使再痛苦,他也要坚持下去。 于是他将树干抱的更紧。 而下一秒,大海的浪头更加汹涌,天上的乌云沉沉的压了下来,伴随着狂风骤雨,闪电雷鸣,仿佛是在恐吓他一般。 但谢依依旧不肯松手。 ——不到最后一刻,他是绝对不会认命的。 他忍受着海浪的击打,冰冷的海水让他身体僵硬,云层中落下的雨点打的他脸颊生疼,他顺着海浪的起伏而起伏着,数次被浪头埋入海中,但每次都能再一次浮到海面上。 谢依的身体已经失去了知觉,他靠着僵冷的手臂紧紧地搂住他的生之希望。 他随波逐流,任由头脑中的那道声音如何劝说,他始终不肯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海浪渐渐平静了下来,原本冰冷的海水也温暖起来,乌云散去了,天上露出了太阳。 浑浊的海水现在澄澈如一大块碧蓝的水晶,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泛着美丽的波纹,金色的太阳驱走了乌云。 谢依仰起头往太阳的方向看过去,然而那太阳越来越大,越来越模糊,谢依眨了一下眼睛,那轮金日竟然就这样变成了塞希图斯灿烂的金发。 谢依愣了好一会,思绪才渐渐从刚刚那个糟糕的梦境中抽离,他看见了塞希图斯的面容,弄清了现在的情况。 "你终于醒了。"塞希图斯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谢依的面容,生怕出现什么问题。 他最专注的目光投向的是谢依的眼睛。 那双黑色深邃的瞳孔依旧鲜活,依旧迷人。 但此刻,那两颗黑宝石里藏着浓浓的疑惑。 下一秒,这些疑惑就变成了话语,被说出了口。 谢依感觉身体好多了,尽管伤口还是在隐隐作痛,但痛感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他的大脑也恢复了清醒,不再浑浑噩噩。 理智恢复之后,他望着塞希图斯,说的第一句话不是谢谢,而是:"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 他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句话了。 你干嘛对我这么好呢? 我是个巫师学徒,我把你从尊贵无比的国王位置上扯了下来,我把你当成囚犯一样押送,我要送你去死。 但你救了我,你还照顾我。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你没有任何理由这么做的,你甚至可以杀了我。 "因为,我仰慕你。" 塞希图斯依旧是这个回答,他和谢依此刻都不如第一次相见时体面光鲜,谢依发丝凌乱,黑色的巫师袍也破损了,小臂和小腿上还都缠着绷带。他自己也不遑多让。 两个对着彼此露尽了狼狈相的人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半晌,谢依率先移开了目光: "你仰慕我什么呢?" 塞希图斯简单地答道:"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谢依不敢再问下去了,他担心如果自己继续问下去,会得到一个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结果。 "你昏迷了很久,而且一直在发高烧,还说些胡话。" 塞希图斯说:"我很担心,我很害怕你就这样被带走了。" 这是温情的时刻,照理来说,谢依也应当说一些软话,效率最大化,趁机拉近他和塞希图斯的关系,好让塞希图斯更加仔细地爱护他,照顾他。 然而他没有。 出于一种他自己也弄不清的心理,他没有回应塞希图斯的关心,反而冷漠地说:"可是,塞希图斯,如果我死了,情况对你来说应该更好,不是吗?" 他说完就立刻后悔,然而也没有开口解释。 塞希图斯给他的实在太多,而他根本不配享有这种爱护。 说开了也好,撕开温情的表皮,让一切重归正轨。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塞希图斯心平气和地说:"有时候你很聪明,有时候你又不那么聪明,你看,你自己说的,现在你想要活下去只能靠着我,如果按照正常情况,你应该用点手段让我对你死心塌地才对,结果你就这么不明智地想要和我划清关系?" 谢依抿着唇不说话。 这个做法确实愚蠢,他自己也知道,可是…… 塞希图斯轻声微笑:"不过没有关系,即使你什么都不做,我就已经对你死心塌地了,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什么代价都不用付,但只有一点,别再说那些话伤我的心了,好吗?" "在现在这样的艰难时刻,我们应该彼此包容一点。" 雨已经彻底停了,满布天空的乌云也全数退去,露出了晴朗的蓝天。 然而空气还是寒冷的,似乎这场梦中的季节真的是冬天。 过了一天之后,塞希图斯从外面回来,他宣布说找到了一个新的适合居住的地方,他们可以从这个见鬼的山洞里搬走了。 "那是一个废弃的猎人小屋,坐落在森林中央,我想那大概是猎人用来暂时落脚的地方,不过已经被废弃很久了,里面的陈设都盖着厚厚的灰尘。" 谢依没有任何理由反对,于是他们开始搬家。 搬家的时候,其他都还好说,只有谢依不太好搬。 他的伤口已经不痛了,但仍然不能动,他倒是能单脚跳,但就算有塞希图斯的帮助,从这里跳到森林中央的小木屋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最终,他只能侧坐在马匹上,被塞希图斯慢慢地带到他们的"新家"。 这的确是一间森林里的小木屋,不过却不是所谓的"猎人的小屋"。 实际上,这是塞希图斯亲手搭建出的木屋,簇新新的,木梁上还带着没被磨去的刺。 他所有的辛勤劳动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谢依在塞希图斯的帮助下走进了木屋,他抬起头打量这这间狭小的木屋,"我看它不太旧,这里面一点灰尘都没有。" 塞希图斯微笑,轻声回答:"当然不会有,我提前清理干净了,我可是干活的一把好手呢。" 第119章 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 谢依的的伤势渐渐恢复了。 说来也怪, 他的伤口好的特别快,快的几乎不合常理,按照塞希图斯的估计, 再过半个月,他的伤势就会彻底好全。 受伤的时候, 谢依强烈地盼着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因为受伤就会痛, 而痛是很难受的一种感觉。 但是现在,他处于一种很舒适的受伤状态, 伤口虽然还在, 不过已经不痛,他对于自己之前的盼望就有些犹疑起来了。 好起来, 好起来,好起来真的就好吗? 空气已经不再那么寒冷, 这间木屋的面积非常小, 不过一应用品,都很齐全,塞希图斯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一套工具,对着一截木头敲敲打打, 就让它变成了生活用品。 "我从来不知道你木工也做的这么好。" 谢依坐在床边,看着塞希图斯对付一段木头,很惊奇地发现它渐渐成型,即将变成一个杯子。 "当你不得不自己把生活对付过去的时候, 你自然就得学会很多东西。" 塞希图斯说,他默不作声了一会, 突然把一个东西塞进了谢依的怀里,谢依拿起来一看, 是一个宽宽的木盒子,他握着盒子晃了晃,听到盒子里面的东西像沙子一样"簌簌"的响。 "这是什么?" 谢依并不急于打开盒子,等着塞希图斯的回答。 "给你打发时间用的。"塞希图斯平静地说。 谢依打开盒子一看,盒子里放着很多方形的小碎块,小碎块的正面是图案,背面是文字。 看来这是一盒拼图。 拼图碎块很多,而且没有参考图示,难度非常高。 从此谢依便用它来打发时间。 天气渐渐暖了,仿佛冬天已经要过去,谢依的伤口也彻底好了,塞希图斯正专心致志地给他拆绷带。 这段时间内,这位曾经的国王陛下已经成了谢依的专门保姆,他像爱护自己的眼珠那样爱护谢依,而且从来没有露出一丁点的不耐烦。 这实在是令人惊奇。 "塞希图斯,你难过吗?" 谢依冷不丁地问:"你之前是高高在上的国王,现在却要干这些苦活累活,你会不会觉得很难过?" "不。" 塞希图斯回答道,"我倒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你看这天上的太阳,那就是我的心。我很高兴。" 是的,这简直是他度过的最快乐的时光了,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只有他和他爱着的人,而他爱着的那个人现在只能全心全意地依赖着他,像一只被困在巢臼里的雏鸟那样柔弱无助。 他感觉很好,简直好极了。 这是无与伦比的美梦,塞希图斯宁愿溺死在这美梦里,他不愿醒来,只想在这个荒芜的森林里度过余生。 "这是真的吗?" 谢依很不相信。 他知道权利的吸引力,一般来说,为了权利,人可以丧失人性,杀死父母兄弟和妻儿都不在乎。譬如卡蜜拉,为了得到王位,就算再恐惧巫师,可也还是请了谢依来。而塞希图斯曾经是个国王,享受着号令他人的权利,他就真的甘心放弃那个位置,放弃权利吗? "要我说,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算当个野人我也不在乎。" 谢依呼吸一滞,耳根有点红了。 他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干巴巴地回应道:"是吗,可惜我对当个野人不感兴趣。"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当国王吗?" 塞希图斯说道:"权利是我达到目的的手段,而我的目的就是不受人欺负,但是生在王宫之中,想要达到这一点,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成为手握权力的主人。" 在这件事上,塞希图斯撒了谎。 他说的并非实话,只是包装后的漂亮言辞,目的是为了让自己在谢依的目光中处于弱势地位。 得到同情,得到在意,之后再得到爱。 实际上,他根本不是什么小可怜,他早就知道从卡蜜拉手中抢走王位是一件危险的事,因为一定会有巫师前来找麻烦。 不过这对塞希图斯来说是危机,也是机遇。 他早已做好准备,在他原来的计划中,前来的巫师会成为他的第一颗棋子,成为他剪除巫师集会的跳板之一。 在谢依进入王宫的第一时间,塞希图斯就得到了消息,他命令自己的士兵按兵不动,目的是要摸清这个巫师的底细,之后再动手。 要么不做,要么做绝。 卡蜜拉之流早已不被他放在眼里。 他真正的对手是巫师集会那些巫师。 而他当国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用别人的痛苦来填补他空虚的灵魂。 他要发动战争,理由都是现成的:推翻巫师的残暴统治。 就是这么简单。 如果那次到的巫师不是谢依,而是其他人,塞希图斯现在估计都已经走到他计划的第二,或者第三步了。 然而这种理由并不光彩,也不能博取谢依的同情,聪明如塞希图斯,怎么会和盘托出呢? 他有谢依之后,灵魂上的空虚已经被填满,不需要再经过战争来寻找刺激。 尽管他的认识告诉他这里是他的一场梦,但这场梦太过真实,他便理所当然的需要提前打算。 塞希图斯并不打算放弃一切,和谢依在这里隐居,他可没有那么天真,以为找到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就是世外桃源了。 说到底,权利和地位才是他生活的保障。 随着情况的推移,塞希图斯的计划也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现在的目的只有一个:尽力和谢依培养感情,如果可以,争取到谢依的爱。 如果实在不行,好感也可以。 等他得到谢依的爱之后,他便能够比较放心的攫取权利,然后用那些东西来保障他的生活。 他绝不容许任何力量改变他对未来的期望。 而他的期望也并不复杂:能和谢依平静的生活在一起。 看上去似乎很简单,但在王宫长大的塞希图斯很清楚,往往最简单的才是最昂贵的。 何况,谢依又是一个巫师学徒,未来的巫师。 巫师的禁欲主义并不只在内部流传,普通人也略有耳闻。 曾经为了对付巫师而做了万全准备的塞希图斯自然不会不知道。 只不过现在最好不要表现出他知道这一点。 "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引起你的同情。"塞希图斯平静自若地说:"这只不过是实话,现在再也没有人折磨我了,这段日子我过的很轻松,何况照顾你是我心甘情愿,因为我……" 他看了谢依一眼,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段时间塞希图斯总是说些这种话,他的暗示一开始很隐晦,但最近越来越明显了,就差摊开明说了。 谢依并不是个傻子,他清楚的知道塞希图斯对他抱有的心思,也明白了塞希图斯对他这么好的根本原因。 但他和塞希图斯不可能的。 塞希图斯要的,他给不了,也不能给。 原因很简单,塞希图斯是一个普通人,而他是一个巫师学徒。 巫师奉行禁欲主义,严禁巫师或者巫师学徒们陷入感情纠葛中,否则一律逐出巫师行列,而这其中,一方是巫师,一方是普通人的感情就更加令人无法容忍。 他和塞希图斯注定没有可能。 塞希图斯或许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才抱有期望。 谢依知道这个事实,但是他到现在还没有说出口。 这是为什么呢? 他自己也不明白,只是拉拉扯扯地找了许多借口,仿佛义正严辞,十分有理,可这些大道理却也骗不过他自己。 谢依不明白,他也不想明白,不敢明白。 只不过他就是不想说而已。 谢依控制着小型的旋风,让它们卷走木屋里的灰尘,这一点不太容易,因为要谨慎小心,否则很有可能把家具弄坏。 他之前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终有一天会用巫术来解决家务问题。 不过有些东西是巫术无法解决的。 谢依的手比腿先好,他现在能够自如地操纵两只手臂来拼凑拼图了。 文字那一面的比较难拼,因此他专注于图案的那一面。 经历过几次失败之后,他终于成功了。 拼凑成功之后,木块上呈现出来的图案是一簇鲜艳的玫瑰花。 这是很漂亮的玫瑰花,至少在谢依看来如此。 他不是专业的画家,给不出专业的意见,但他知道这些花很漂亮,这就够了。 他看了一会,然后把拼图固定住,之后将它翻过来,看图案背后的文字。 这是一首诗,用红色的颜料写成。 他一字一句读下去,直到最后一句: 【太阳已照耀了我的世界】 但古怪的是诗的题目,诗的题目是:【你是我生命中的不可能】 这很怪,但并不重要。 谢依觉得自己的心似乎被什么东西种种地击打了一下,虽然不痛但是十分震撼。 他将这首诗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随后便将所有的拼图都打乱。 "还没拼好吗?"塞希图斯问。 谢依摇了摇头:"又错了。" 他叹了口气。 春天已经来了,湛蓝的天空整日放晴,连风中也带着暖意,谢依的伤其实已经完全好了,他能够出门已经三天了,但不知道抱着什么念头,他还是声称自己的腿疼。 他们实在无事可做,因此便天天出门晒太阳。 暖洋洋的太阳照在身上,再加上那轻柔的暖风,让人只想舒舒服服地待在这样的阳光下,躺着,睡着,直到永远。 每逢暖和的下午,塞希图斯和谢依一起躺在阳光下的时候,他便会给谢依念几首他即兴创造出的诗歌,抑或是一些很有趣的故事,天知道他的脑子里怎么装着那么多的东西,仿佛讲也讲不完,而且他会讲极了。 "然后呢?" 到了故事的转折关头,塞希图斯便会故意地停顿一下,非要谢依发问才会继续往下讲。 "然后,骑士就发现了这个阴谋,他……" 谢依听着,听着,很愉快。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生出了一种念头,那就是和塞希图斯永远的待在这个森林里。 他忘却了狭窄的木屋,忘却了贫乏的物质生活,也忘却了苦闷无聊的生活。 为了这春光下的午后,他情愿永远待在这里。 然而这不过是一种突发奇想,很快就被理智按了下去。 谢依很清楚,他是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的,这绝对不可能。 他有他的未来,塞希图斯也有,他们是人,并不是两颗蘑菇,只要找到一个避风避雨的地方就能安心生活。人需要活在人群里,而在人群里生活,就需要有一个正式的身份。 谢依很早规划好了自己的未来: 他将会成为一名巫师,拥有自己的巫师塔,在里面研究知识的奥秘。 然而现在,他的规划中又增加了一个塞希图斯。 所以他暂时的计划是:将塞希图斯送到巫师集会,但并不交出去,声称说这是他的试验品,简单的交完任务之后就把塞希图斯带走。 等到他成为了巫师——那不会耗费太长的时间——他就把塞希图斯收为他的学生,让塞希图斯也尽快成为巫师。 而一旦成为巫师,塞希图斯之前的所有一切都会被改写,他可以就此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有了巫师这个身份之后,塞希图斯就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再也不必受到任何威胁,可以随心所欲。 又过了两天,谢依发觉自己越来越动摇,越来越想要留在这里。 已经不能再等了,他想,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必须要继续这一趟旅程。 于是,他对塞希图斯说:"我已经好了,塞希图斯,我现在打算继续往前走。" 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塞希图斯,"总之,你想要的我给不了你,但是这是我的报答,你怎么想?" "我当然……" 塞希图斯的话还没有说完,这个世界就开始动摇,天空像玻璃碎片一样碎裂,周围的一切都失去了颜色,化为碎末。 祂已经彻底无法容忍了。 并且,也万分不能理解,他们明明应该相互敌对,相互伤害,可为什么局面会演变至今? 谢依和塞希图斯脚下的土地也化作虚无。 一切都要结束了。 谢依和塞希图斯的脑海中同时出现了这么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 他们甚至发觉自己变得轻飘飘地,仿佛要飞离这个世界。 塞希图斯紧紧地抓着谢依,在他的认知中,这是他的梦要结束了。 然而他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可他又能怎么阻止呢?他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一切,他感到绝望而恐怖。 不能结束! 或许是他的想法太过强烈,他和谢依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又再一次沉重下来,往更深的黑暗跌落。 谢依被塞希图斯紧紧的抓着,然而他自己也抓着塞希图斯的手不放。 他们互相抓着,往深不见底的暗处掉落。 一切都是黑色的,但谢依却似乎看到了深渊地下泛出的淡淡金光。 那会是什么呢? 或许…… 他的思绪断在了这里。 比梦境更深的梦境,比表层意识更深的意识,一副新的场景精心铺开。 这一次是更逼真的场景,更鲜活的人物。 祂吸取了教训。 不过,这对祂也不是全无好处的。 梦境越深,越深入意识,本性也会越来越难以掩盖。 暴露出缺点,露出真实的本性,缺失了那些精心修饰的优点,所谓的爱情自然会不攻自破。 没有了爱情,自然就会刀戈相向。 祂这样想着。 · 兰洛克帝国,王宫。 巫师首领谢依正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他带着面具,来悼念他逝去的爱人。 曾经的爱人。 兰洛克帝国的帝王兰洛克于三天前逝去,死于意外。 临死前,他决定将这个帝国送给他的巫师,作为忏悔的赔偿,因此精心准备,迅速让塞希图斯,这个帝国的继承人继承了王位,免去一般情况政权交替的动荡,但这位帝王明显不怀好心,他给自己的继承人下了慢性毒药,而解药的配方只有巫师才能配置出来。 他将成为巫师的傀儡,打理日常政务和琐碎的事务。 有了这个手段,巫师什么也不必做,但整个帝国都会在巫师的意志之下,随着巫师的意志而运转。 除非塞希图斯想死,否则他将不得不为了解药而对巫师俯首帖耳。 谢依来参加葬礼。 他已经和兰洛克断绝关系很久了,因为他遭遇了背叛,而他不能容忍这一背叛,因此毅然断绝了和兰洛克之间的关系。 但他依旧在意兰洛克,因此听闻这一惊天噩耗,仍旧赶了过来。 主持葬礼的人,名叫塞希图斯,他年轻,青涩,还有着一张和兰洛克十分相似的脸,他看着谢依,"请节哀。" 铁证,这就是背叛的铁证! 一闪而过的恍惚让他的心中一动,但很快,谢依就为自己这瞬间的感觉感到羞耻。 他不是兰洛克,他是塞希图斯。 这张脸是兰洛克背叛他的证据。 谢依冷漠地看着这位新任帝王,他的内心甚至闪过了一阵杀意。 然而,他终究不是残忍的人,塞希图斯的存在虽然是一个碍眼的错误,但是做错事的终究还是兰洛克。 他大步走到兰洛克的棺柩边,看着棺柩里的人,他曾经多么意气风发,但现在却只能闭着眼睛躺在这狭小的棺材里,多么讽刺。 他看了很久,心中满溢着悲伤,然而却始终不肯表现出来。 是,他依旧爱着面前这个棺材里的男人,但对方的背叛是铁一样的事实,不容更改,他也绝对不会原谅。 他看了一会兰洛克之后,起身准备离开。 他仍旧耿耿于怀对方的背叛,因此并不打算多留,尽管他为了抵达这里已经连续赶了一天一夜的路。 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走了。 而且并不留恋。 然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新任帝王塞希图斯拦住了他的去路。 谢依并不愿意和对方说话,他甚至连开口都不想开口。 自从刚刚那一闪而逝的恍惚之后,他就决定不再用正眼瞧塞希图斯。 "这是陛下要求我交给您的信。" 塞希图斯毕恭毕敬地用双手递上了这封信。 他隐晦地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巫师,看似恭敬,实际上却恨不得将棺材里的那个男人再杀一次,顺便除掉面前这个一身黑衣,还带着面具,仿佛羞于见人的巫师。 巫师的身形模糊不清,仿佛是一抹黑色的雾气,就连他的声音也听不清音色。 简直像一抹幽灵,鬼魂。 但是他不能,起码现在不能。 因为他看过了这封信里的内容,生命的威胁让他不能够轻举妄动。 谢依接过这封信,直接撕开信封取出信纸。 【我亲爱的依,我知道你会来的,因此我给你写了这封信。我们曾因为一场误会而相隔多年,你狠心地斩断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想要解释这一切,但你已经对我关上了所有的大门,我想尽所有办法,依旧无法接触到你,所以我想,或许只有我的死,才能让你来看我一眼吧? 我相信你会来的,或许你现在就在读这封信?那么,我告诉你,你以为塞希图斯是我的孩子吗?根本不是,他不过是我的弟弟,而那个女人也不是我的妃子,她只是想要成为我的妃子而已。 她撒了谎,她说塞希图斯是我的孩子,她是我的妃子,但那全是假话,你却听信了,二话不说就离开。但实际上,她不过是我父亲的女人。我们站在一起的场面让你误认为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认为是我的背叛,从此不再见我,也不再收我的信,我连解释都没办法解释。 巫师和普通人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我根本找不到你,你的巫师塔又隐蔽又坚固,我真恨它,但我想,或许我的死亡可以成为一个契机,你或许会来看我,那么你就会得到这封信。 我再次申明,我没有背叛过你,一丝一毫都没有,但你却轻易的否定了我,谢依,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但这也没什么可说的,还是我自己没有考虑周到,我要离开了,没什么可给你的,就请你收下我的帝国吧,我知道你不爱处理杂物,但这不要紧,塞希图斯是我为你安排的傀儡,我们之间的事全都怪罪于他和他的母亲,我本想杀了他,但后来想想,将他留下做个工具也不错。 他会很好的处理一切,你想要什么,只管提出,他绝对会遵守你的话,因为我已经给他下了一种毒药,他每个月都要服下解药,否则便会在无尽痛苦中死去,而解药只有你能调配出来,我相信你知道是什么的,对吗? 永别了,我亲爱的,我吻你千遍万遍。】 谢依怔怔的看着这封信,他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读了好几遍信之后,整个人都摇摇欲坠,他强撑着姿态,厉声询问塞希图斯:"你……你和兰洛克是什么关系?" "尊敬的阁下,我是他的弟弟。" 塞希图斯平静地说。 这是真正的致命一击,它完全击溃了谢依。 原来他耿耿于怀的所谓背叛不过是一个误会,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残酷的玩笑了。 他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原先的镇定自若已经完全消失,他紧紧地捏着信,跌跌撞撞地回到兰洛克的棺柩边。 然而在这恍惚中,他的心中徒然升起了一股荒谬。 他真的会因为这种小误会毅然断绝和恋人的关系,甚至连对方的解释都不听吗?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就消失了,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巫师首领抚摸着兰洛克冰冷的面颊,瞬间做出了一个堪称疯狂的决定。 他要复活兰洛克。 让死人复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知识最高深的巫师首领谢依也做不到。 因为这大大超出了他们的知识极限。 但谢依却仍旧做下了这个决定。 做下决定之后,他本来想要将兰洛克带回他的巫师塔,但是最终却没有行动。 因为兰洛克说他恨谢依的巫师塔。 谢依做好决定之后,便在兰洛克帝国的王宫里布置了一个专门用来研究的地方,他的所有要求都被一一满足,因为尽管塞希图斯成为了帝王,但兰洛克的布置让谢依才是这个帝国的真正掌权者。 除非,塞希图斯情愿去死。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死,塞希图斯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 何况,这个颐指气使的巫师算是他的仇人,他恨不得杀了他,在杀掉巫师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臣服于死亡的。 绝不会。 他会杀掉这个带着面具,模糊不清,恍若幽灵的巫师,让他去陪伴他的好哥哥兰洛克。 既然爱他,那就一起去死,多么好,不是吗? 谢依对操控国家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埋头于尝试复活兰洛克,他用巫术将兰洛克的身体保存下来,日以继夜地研究。 他从自己的巫师塔里调来了大批的材料,然而这种绝对禁忌的知识研究起来消耗异常巨大,谢依又不惜成本,他的库存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一个月之后,一向识趣,从不打扰谢依的塞希图斯敲响了谢依的门。 兰洛克的毒已经在他身体里发作了,他痛苦万分,奄奄一息,但谢依似乎完全将他抛在了脑后,根本没有来给他解药的意思。 他敲响了谢依的门,并且彻底恨上了这个巫师。 我将来,要用最残酷的手段报复他。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就如我现在一样。 第120章 我也爱上了一个巫师 谢依结束了一个小阶段的研究, 正在进行短暂的休息。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没有那种极其迫切的紧张感,仿佛只是在完成一项必须要进行的工作。 他俯身观察这具身体, 这张面容依旧能够让他心里泛起一阵爱意,但这爱意并不强烈, 只不过是淡淡的。 似乎这是…… 他的思绪突然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门外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尊敬的阁下……" 这是塞希图斯的声音。 谢依听见那道满含痛苦的声音就知道塞希图斯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按照兰洛克给他的留言, 塞希图斯的身体里有一种慢性毒素,如果他想要活下去, 那么他每个月必须得到一份解药。 而这份解药只有谢依知道。 但谢依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复活兰洛克这项工作上, 他完全忘记要给塞希图斯调制解药。 "进来。" 他冷漠地开口。 在面具的作用下,他的音色模糊不清, 既像老人,又像孩子, 像男人, 又像女人,怪异至极。 但除去音色,谢依话语中的内容还是能够被他人听懂的。 塞希图所推开了门。 他调整了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完全没有任何威胁感。 黑雾一样的巫师笼罩在一把椅子上, 惨白色的面具对着塞希图斯:"我知道你来的目的。" 他冷漠地说:"但是我已经把这件事完全忘记了,我需要一点时间。" 拥有了力量的谢依完全不需要和人虚与委蛇,他站起来走到桌边,开始调配解药。 忍受着剧烈疼痛的塞希图斯听到这句话, 一股浓郁的怒火在他心中窜起。 然而现在他身处弱势,他的性命还握在这个巫师的手里, 他没有发怒的资格。 迅速的将自己心中的怒气压下去之后,塞希图斯脸上的表情又恢复了恭敬顺从的状态。 他还很年轻, 今年不过十八岁,却已经有了足够的耐心。 但是实际上这其实并不必要,因为之前葬礼上谢依看到塞希图斯的面容后心中悸动,所以为了避免这件事再次发生,他绝不会再把目光放到塞希图斯的脸上。 就算塞希图斯摆出一副万般愤怒的表情,谢依也不会看见。 但就算他看见了,他也不在乎。 解药的配方他熟记于心,调配起来也很简单,只是过了三分钟,谢依就将解药制作完成:"给你。" 他看都没看塞希图斯一眼,径直将解药的瓶子放在桌面上,之后就命令塞希图斯,"出去。" 塞希图斯握着解药的瓶子,像来时那样毕恭毕敬地退了出去,尽管身体里窜着剧烈的疼痛,心中的憎恨也不断灼烧着他的耐心,但他依旧完美地控制住了自己,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在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上,塞希图斯拔开瓶塞,将瓶子里的解药喝了下去。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往下,身体里的痛苦被一路消解。 他又能够继续活一个月。 塞希图斯调整了自己的表情,平静地往外走。 兰洛克帝国是这片大陆上最强盛的帝国,王宫自然也修建的无比奢华,脚下的地毯,墙上的挂灯,都几近华丽。 而他头戴王冠,身披冕服,好似是这个王宫的主人。 但实际上,这座王宫的主人并不是他。 而是那个死去的兰洛克,以及那个全身笼罩在黑雾里,像鬼魂一样难以看清的巫师。 他们才是这座王宫的真正主人,而他塞希图斯,不过是他们选出来的傀儡。 但终有一天,他会用事实向他们证明,即使是傀儡,也能够剪掉牵制着他的线。 谢依完全沉浸在复活兰洛克这一项几乎不可能的工作中,根本没有时间,也懒得去理会塞希图斯是如何控制这个国家的。 他对权利并不在乎,如果不是兰洛克在信中说不喜欢他的巫师塔,他早就把兰洛克的尸体带回他的巫师塔里了。 谢依一直认为塞希图斯对他没有任何用处,直到他发现他巫师塔里的材料已经被他消耗殆尽。 没有了那些材料,他就无法继续研究。 而无法继续研究,兰洛克就永远也不会有复活的可能了。 就在这个时候,谢依想到了塞希图所。 "请问您有什么吩咐吗?" 塞希图斯轻声询问,他已经控制住了这个国家,对兰洛克忠心的人已经被他全部替换下去。 然而他依旧无法高枕无忧,因为他的命脉还握在眼前这个巫师的手里。 不过不急,很快,这最后一项阻碍也会被他彻底扫除。 他的目光扫过了躺在水晶棺材里的兰洛克,对方面容平静,仿佛睡着了一样。 兰洛克身上的伤口已经消失,身边居然还摆着一簇簇鲜花。 真可笑。 "找到这些东西。" 谢依将一张清单放在了桌面上,他冷淡地说:"尽快。" 他没有威胁塞希图斯如果不这样做他会如何,但他相信,即便他不说,塞希图斯也知道。 "是。" 塞希图斯恭顺地应下了。 这个年轻帝王在巫师的面前一向顺从,他语气温和地说:"一个月内我会为您送来这些材料,请放心。" 谢依点点头,随后毫不犹豫地下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塞希图斯离开了,在返回的路上,他冷眼看着手上的清单,嗤笑一声。 "真可笑。" 他讥讽地勾起唇角,多么可笑的巫师。 胆怯,懦弱。 只看了一眼所谓的"背叛"场景,听了几句陌生人的话,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相信了,连考证也不考证,径直断绝了所有联系。 等到兰洛克死了,巫师看了信,又表现出一副深情的样子,简直可笑极了。 他又想起了兰洛克死前平静的样子。 为了所谓的爱情甘愿去死的兰洛克也同样可笑。 爱情? 塞希图斯今年十八岁,一般来说,这是最容易春心萌动的时候,但他对那些向他示好的男男女女从不动心。 没有任何人能够打动他,就像没人能够打动一块石头。 他绝不会像愚蠢的兰洛克那样。 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因为爱情本来就是一件可笑的东西。 谢依很快就收到了塞希图斯送来的材料。 他又有了足够的材料继续进行研究。 然而很快,他又遇到一个困难,不得不回他的巫师塔一趟。将需要的器材取来。 他估量了一下,确定自己来回最多只会花去八天,便放心的离开了。 谢依离开之前并没有通知塞希图斯,也没有提前制作好解药,而此时,距离塞希图斯毒发的时间不过十二天。 在他看来,自己既然能够赶得回来,就没有必要通知塞希图斯。 可塞希图斯却并不这么想。 塞希图斯是接到侍从的报告才知道谢依离开的消息的。 据那些侍从说,送给巫师的饭菜已经连着两顿没有被动过了。 谢依之前有过为了研究忘记吃饭的情况,因此这些侍从在发现午餐没被动过之后并没有告诉塞希图斯,直到他们发现连晚餐也原封不动之后,才把消息报告给了塞希图斯。 一个巫师想要离开,完全能够做到悄无声息,何况是谢依这样的巫师。 巫师的不告而别和即将迫近的毒发日期让塞希图斯彻底无法忍耐下去了。 他并不畏惧痛苦,假若兰洛克给他下的毒药只会让他疼痛的话,即便他得不到解药后会永远陷入痛苦中,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这个巫师。 然而得不到解药的话,他失去的会是他的生命。 他并不畏惧死亡,他甚至还喜欢在死亡边游走。 可他并不打算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的手上。 他必须尽快解决这个隐患,因为他无法容忍自己的性命被捏在别人的手上,而那个捏着他性命的人还对他的命无比轻慢。 "陛下。" 一个士兵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阴沉的帝王,紧张地说:"我们已经找到了。" "是吗?" 塞希图斯并没有表现出十分喜悦的样子,他沉吟了一会。 士兵更紧张了:"……是!" 尽管可能的胜利已经近在眼前,但是塞希图斯却更加谨慎了。 他拟定了几种计划,回想起巫师之前给他的那张清单,迅速从里面选出了可以用作借口的东西。 "很好。"他轻声说,"按照我的命令去准备。" · 谢依飞快的回到了自己的巫师塔。 他并没有去管塔里的学徒,而是直接往顶层去,用空间戒指装下他需要的所有物品之后,就匆忙往回赶。 从他的巫师塔到塞希图斯的王宫这段路中只有一个村镇,其他的地方都只是一大片一大片黑沉沉的森林。 森林里出没着许多野兽和怪物,不过它们对谢依完全构不成威胁。 夜幕降临,天色黑了下去。 而村庄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 他寻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去,突然,一股淡淡的腥味蔓上他的鼻端,谢依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狼人的气息。 狼人对巫师来说并不算危险,但它们却是一种相当麻烦的怪物。 首先,它们只有在月圆之夜会露出本相,其他时间都是正常人,而在月圆之夜,它们会完全被本能所驱使,捕猎人类。 最糟糕的是,那些被它们弄伤的人类也会变成狼人。 前方就是村庄,而这里出现了狼人的踪迹。 这绝对不算什么好事。 谢依提高警惕,很快就发现了狼人的踪迹。 狼人的行动迅速,但它们惧怕巫师,那头狼人嗅到了谢依身上的巫力,便打算掉头离开。 然而谢依并不打算放它走。 否则说不定等他下次过来的时候,这座村庄已经变成了一座空村。 他朝着狼人的方向追了过去,成功地将它逼到了一个洞穴里。 谢依释放了一个照明术,照亮了洞穴内部,明亮的光也让他看清了躲藏在洞穴里的狼人。 这只狼人全身覆盖着黑色的毛,而最让谢依无法容忍的是,它的嘴里还叼着一截人类的肢体。 从形状大致判断,那很有可能是一个孩子的手臂。 尽管作为巫师的谢依并不在乎普通人,但孩子是不一样的。 孩子具有无限可能,谁知道这个孩子长大之后会不会成为一位巫师呢? 他怒不可遏,与此同时,似乎狼人也发现这一场战斗无法避免,干脆打算拼一把,它丢下嘴里的食物,凶性大发,朝着谢依扑过来。 谢依不是个花架子,他立刻召唤出藤蔓缠住狼人,拉开距离之后再释放了火球术。 狼人身上覆盖着兽类的绒毛,火焰用来对付它正好恰当。 它哀嚎着试图挣扎翻滚,然而却被藤蔓牢牢地捆住,根本无法动弹,只能这样被烧成灰烬。 解决完狼人之后,谢依往洞穴外走。 他打算加快速度往村庄走去,顺便检查一下村庄里有没有受伤的人,如果有,那就给他灌一瓶狼人药水,以免变成下一个狼人。 然而今天晚上的森林有些异样,不仅十分黑暗,而且野兽怪物层出不穷。 谢依刚刚解决完一群野狼,一只雾妖又缠上了他,紧接着是吸血鸟,石化鸡…… 这些仿佛无穷无尽的怪物让谢依疲于应付,只能逃跑。 黑暗中方位并不明显,他只能凭着直觉选择一个方向前进。 一只吸血蝙蝠飞了过来,它张口就想咬住谢依的喉咙,谢依直接用尖刺术杀死了它。 然而情急之下,考虑的并不是很周全,吸血蝙蝠的肚腹被尖刺刺开,喷出了大量的鲜血,而它刚好在谢依的面前,喷出来的血液全都溅在了谢依的脸上。 谢依习惯性地带着面具,然而现在血喷了一脸,阻挡了视线,他不得不把面具摘下来,用袖口擦拭脸上的鲜血。 身后的怪物越来越多,这根本不合常理,谢依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他长途奔袭,假如再过一会情况还没有发生变化的话,他可能就会死在这里。 他一时之间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继续往前奔跑。 然而越往前,他发现身后跟随着他的怪物越焦躁,它们似乎想把他往另一个方向驱赶。 说不定前面有它们忌惮的东西。 谢依加快了脚步往前赶去。 他听到了一些人的声音,似乎有一队人正在前面。 谢依皱了皱眉头,不得不换了一个方向。 巫师从来不会成群结队的在这种荒郊野外闲逛,所以前面那些人只可能是普通人。 普通人对上怪物必死无疑,为了不牵连他们,谢依最终还是换了一个方向。 然而古怪的是,谢依又奔跑了一会,发现身后的怪物越来越少,直到全部消失。 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他现在太累了,只想休息一会。 面具上全都是脏污的血,暂时不能戴了,谢依找了一个比较平坦的石块坐了下来,喘着气。 他感觉双腿酸软,根本使不上力。 好在他的空间戒指里有体力恢复药剂,尽管味道有些令人难以接受,但现在不得不喝。 谢依拿出药剂,盯着它看了好一会,最终鼓起勇气,一饮而尽。 "我再也不想喝这玩意儿了。" 他自言自语道。 体力恢复药剂的味道简直就像一场噩梦,好在它的效果不错,谢依又恢复了所有的体力。 他站起来,辨认了一下方向,打算换一个方向往村庄去。 不知道那些怪物还会不会出现,谢依准备了一下,他决定掩盖自己的身形,让怪物找不到他。 这是很简单的事,只需要一个隐身咒语。 但这还不够安全,因此谢依又给自己加了夜视咒,消音咒,除味咒……等等咒语。 确认足够安全之后,他才转过身,朝最近的一条路走去。 他并不想浪费时间,况且现在体力充沛,便迈开腿跑了起来。 那些咒语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作用,让谢依就像一个幽灵一样安静无声,尽管他现在正在全力奔跑,但就连路上的一片树叶都没有被扬起来。 这一路倒是平安无事,谢依顺利进了村庄,没有再遇到什么怪物。 · 塞希图斯确认了自己的计划没有缺漏之后,才开始行动。 他并不放心那些士兵,毕竟这很重要,关系到他的生命,因此他决定由自己亲自把关。 能够禁绝魔力的金属,如果他能够成功地得到它们,那个巫师对他就不再是一个威胁。 除去了巫术之后,塞希图斯自然会用鞭子和刑具让他开口。 只要能够弄到禁绝魔力的金属,剩下的一切都会变得异常简单。 塞希图斯点了一列士兵,往他们发现金矿的地方前去。 那个地方刚好在大片大片的森林中,足够隐蔽,但为了以防万一,塞希图斯还是寻找了一个合适的理由。 巫师列出来的材料清单上有许多项都是怪物身上的东西,而森林恰好是怪物会出没的地区。 只要他说他是出来为巫师凑齐清单上的那些材料,谁会怀疑呢? 塞希图斯很快就到了森林里。 而他也的确没有失望,那座金矿出产的金子的确能够禁绝魔力,他捉了很多怪物,用它们一一实验,最终得到了非常满意的结论。 不管是强大的怪物还是弱小的怪物,只要它们身上戴着这种禁魔金,它们就无法再使用任何和魔力有关的攻击,只能依靠蛮力。 最理想的是抓一个巫师来实验,然而巫师并不是那么好找的。 塞希图斯要做到一击必杀,在没有确定这个东西能够完全限制巫师的时候,他不会轻举妄动。 然而这毕竟是一个巨大的进展,他心情愉悦,准备连夜返回王宫。 就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一个神秘的黑影。 尽管那道身影一闪而过,但塞希图斯还是认出了那袭只有巫师能够穿的黑袍。 没想到他的运气这么好,只要抓住了这个巫师,他就能彻底解决问题。 塞希图斯立刻追了上去。 他的速度很快,并且十分擅长隐蔽自己,巫师并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塞希图斯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能很清晰地发现巫师停下了脚步,喘着气,坐在一块石头上休息。 为了不打草惊蛇,塞希图斯也停下了脚步。 他隐藏着自己的身形,无月的黑夜为他的行动增添了便利。 塞希图斯的手里握着一段粗糙的锁链,一旦他接近巫师,他就会立刻把这段锁链套在巫师的身上,假若巫师还能够用巫术反抗他,他另一只手里的剑也足以让他迅速杀死巫师。 他一点一点地朝对方靠近,像融入黑夜的暗影,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他越来越靠近了。 看的也越来越清楚了。 这是一个身形颀长,体态优雅的巫师,尽管精疲力竭地坐在石头上,他的脊背还是很直。 看着巫师的背影,塞希图斯突然就冒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我再也不想喝这玩意儿了。" 突然,巫师拿出了一个药瓶,拔开瓶塞,犹豫了很久才喝下去。 那或许是什么有害的药物吧? 巫师此刻仍旧是背对着他的,然而他刚刚说的那句话,那个声音,已经让塞希图斯的脚步犹豫下来。 太可笑了,一个背影,一个举动,一个声音,就改变了塞希图斯的想法。 他已经不打算杀死这个巫师,即使这条禁魔金链对巫师不起作用,他也相信自己能够制服这个巫师。 他会抓住这个巫师,然后把他带回王宫。 随后,这个神秘的巫师站了起来,他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 与此同时,塞希图斯终于看清了这个神秘巫师的脸。 他最先看到的是那双眼睛,尽管现在是黑夜,那双眼睛也仿佛有魔力一般令塞希图斯陷入其中,黑色的眼睛,就像深海的漩涡,如狂风暴雨,刹那间攫住了塞希图斯的心。 塞希图斯紧紧地捏着手里的锁链,他愣住了。 那颗年轻的,十八岁的心第一次热烈的鼓动起来。 这个年轻的帝王,只一面就爱上了一个神秘的巫师。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灵魂出窍,等他如梦初醒,回过神来之后,巫师已经不见了。 ……抓到他,我一定要抓到他! 塞希图斯顾不上后悔错过了时机,他立刻追了上去。 只要给他一个接近的机会,他就能抓到这个巫师。 然而巫师却仿佛凭空消失了一样,根本没有任何踪迹。 塞希图斯命令士兵在森林里寻找了两天,但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他既不知道那个巫师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是他现在必须得回王宫了。 距离毒发的日子还有三天,他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没关系的,他想。 既然找不到,那就一个一个地抓,把全部的巫师都抓到,自然就能够找到了。 因为那个神秘的巫师,塞希图斯的求生欲更强烈了。 他一定要活下去,活着抓住那个巫师。 真讽刺。 返回王宫的路上,塞希图斯不由得想: 兰洛克爱上了一个巫师,结果我也爱上了一个巫师。 难道这就是血缘之间的隐晦呼应吗? 但是……塞希图斯加快了速度。 ——我的巫师一定比兰洛克的巫师要好一万倍。 塞希图斯这样想着。 没错,即便同是巫师,他的巫师也比兰洛克的巫师要好。 这是毋庸置疑的。 第121章 这成功地迷惑了谢依 塞希图斯回到王宫的时候, 正好再过一天就是他毒发的时间。 谢依已经回到了他实验专用的塔楼里,再一次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复活兰洛克的研究之中。 这一次他提前将解药制作完成,并没有让塞希图斯等待。 ——这是一种等价交换, 谢依想,塞希图斯为他提供了他要求的材料, 因此他也应该履行义务。 一切仿佛都和从前没有任何区别。 尽管塞希图斯掌握了锁魔金链,但是他仍旧没有轻举妄动, 而是派遣士兵带着锁魔金链秘密捕捉巫师。 如果这个东西能够压制巫师,那么他就会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这一天, 他们终于抓到了一个巫师。 尽管这不是一个厉害的巫师, 但仍旧是巫师。 成果没有让塞希图斯失望,锁魔金链牢牢地锁住了这个巫师身体里的巫力, 让他无法逃离,也无法攻击, 只能束手就擒。 沉甸甸地金色锁链压着他的身体, 使他步履蹒跚。 假如按照塞希图斯原来的打算,只要确定锁魔金链能够压制巫师,就命令那些士兵将那个巫师当场杀死,以免泄露消息。 然而, 他接到消息后,却改变了自己原来的计划。 "带他回来,我要见他。" 说这句话的时候,塞希图斯正在书房里, 低着头端详着自己的画作。 画布上画着的是一个身穿黑袍的巫师,皮肤白皙, 体态优雅。 正是他之前惊鸿一瞥的那个巫师。 侍从领受了塞希图斯的命令,恭敬地退了下去。 塞希图斯见到了那个被抓获的巫师。 被压制了巫力之后, 他看上去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你知道他是谁吗?" 塞希图斯开门见山,他毫不废话:"告诉我他是谁,你就可以活着离开。" 年轻的帝王将目光放在面前的巫师身上,万分期待。 "他……" 巫师开口了,他的声音就像一个老旧的风箱,是不是还喘息几声。 然而塞希图斯毫不介意,他心中的期待已经达到了顶峰,急切地追问:"他是谁?" "他……"巫师畏畏缩缩地看了一眼这个帝王,又看了一眼那幅画。 "他……他不是巫师。" 塞希图斯抬起眼眸,锐利的视线直直看向面前的巫师,"那么,他是谁?" 不是巫师吗? 那更好。 塞希图斯想着,他几乎微笑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 巫师说这一句话的时候一改之前的吞吞吐吐,变得万分肯定:"巫师里面没有这个人,他不是巫师。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将塞希图斯的热情和期待全部浇熄了。 他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您确定吗?" 这个年轻的帝王充分表现出了他的喜怒无常,他声音轻柔:"要知道,现在可不是撒谎的时候,我很理解您想要保护同伴的好意,但是现在,您或许该先考虑保护自己。" 巫师的回答还是没有变,他坚持道:"这个人不是巫师,我不知道他是谁。" 塞希图斯并没有轻易放弃,他又威逼利诱了一段时间,而巫师的回答从来没有改变。 通过巫师的表情和语气来判断,他并不是在说谎。 "你确定您和所有的巫师都打过交道吗?" 巫师肯定地点头:"没错。" 塞希图斯阴郁地沉默了一会,然后他语调缓慢地描述了一下谢依的样子,冷漠地询问道:"那么,他是谁?" 巫师似乎有些犹豫,但是很快,他就开口了。 "他,他是我们的首领。" "是吗?"塞希图斯显露出了并不相信的表情,他挑起眉,似笑非笑:"一个和普通人相爱的首领?" 巫师深吸了口气,他似乎对此事也颇有不满,当即开口:"你知道他为什么戴着面具吗?" 他并不需要塞希图斯回答,自己接了下去:"因为他毁容了。"巫师愤慨地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但是首领却因为这一点不敢用真面目见人,还爱上了一个普通人!" 巫师又陆陆续续地说了很多,看起来对他们的首领非常有意见。 最后,他总结道:"首领在大火里被烧毁了脸,之后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千万不能拿掉他的面具,否则他就会勃然大怒。" 塞希图斯安静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暂时留着他。" 离开之后,他对侍从这样说:"他还有用,不过,不用给他优待。" 夜已经深了,塞希图斯独自走在漆黑的走廊上,心中回想着那个夜晚的惊鸿一瞥。 白的肤,红的唇,优雅的姿态,一闪而逝的存在,简直像是森林里的精灵。 "……你究竟是谁?" 他喃喃自语,希望和绝望在他心中交织。 会不会,其实那个所谓的巫师只不过是他的幻觉,实际上根本就不存在这样一个人? 毕竟,塞希图斯心硬如铁,爱情对他来说更是天方夜谭,与其是爱上了一个人,倒不是是爱上了他自己想象出的幻影更可信。 "不……" 他否定了这个猜测,但的确更心烦意乱了。 他积攒的怒火需要一个地方发泄出来,恰巧,他的后顾之忧已经完全消失。 正好,他可以用那个毁容了的巫师首领来开刀。 再制造一场大火,让他重温梦魇,拿走他的面具,让他在众目睽睽之下露出想要掩盖的疤痕。 这一定非常有趣。 他想。 · 谢依习惯性地研究到深夜。 他伏案工作,做了一个又一个猜想,又一次次将它们推翻。 复活死者,这似乎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 他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兰洛克平躺着的尸体身边。 在巫术的作用下,他看上去就像睡着了一样,那样鲜活。 可是,在注视着兰洛克的脸的时候,谢依想到的却并不是他们之间的过往。 浮上他心头的,反而是塞希图斯的样貌。 他和兰洛克的样貌实在太相似……突然,谢依意识到了自己的念头,他惊的后退了一步。 随机,一阵负罪感涌上心头,他伸手轻轻抚摸兰洛克冰凉的脸颊,语调带着浓浓的歉意:"真抱歉。" 他不该有那种想法的。 谢依深呼吸,即便塞希图斯和兰洛克再相似,他也不应该把他们联想起来。 更何况,就算撇去兰洛克,塞希图斯今年不过十八岁,而谢依已经二十八,他比塞希图斯整整大了十岁,塞希图斯对他来说完全就是个孩子,他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谢依对自己的杂念感到罪恶。 他根本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 兰洛克就在他的面前,谢依逃避似的撇开了头,匆匆地离开了。 他没有向往常一样登上塔楼顶层去休息,而是到了王宫的花园。 他需要时间冷静。 谢依一离开,就有隐藏起来的侍从悄悄向塞希图斯报告了这个消息。 塞希图斯的计划原本不是定在今天,但是他非常需要一个地方发泄自己的失望,何况这也算是一个恰当的机会。 他没有犹豫,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命令。 整个王宫悄悄地运转了起来。 谢依忧心忡忡地在花园里待了很久,等到他终于能够心平气和之后,他才开始往回走。 然而没过多久,那个负责给他送饭的女仆就气喘吁吁地向他跑来,惶恐至极:"阁下!塔……塔楼起火了!" 谢依原本平静的心情骤然被打破:"什么?!" 女仆喘匀了气,又重复了一遍:"塔楼起火了!" 谢依已经开始往塔楼的方向跑去,他游刃有余的姿态已经完全消失了。 ——兰洛克的身体还在里面! 等到谢依的背影渐渐消失,原本面带惶恐的女仆表情也平静下来。 她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褶皱的裙摆,步履端庄地离开了。 火光已经能够看得见,塔楼附近一片喧闹,仆人们闹哄哄地拿着木桶盛水来救火,然而那火势实在太大,这些不过是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冲天的火光将整座塔楼包裹其中,原本黑色的塔墙也变成红色的了。 大火映红了一切,即便离着还远,脸颊也能感受到火焰的热气。 塞希图斯注视着谢依的背影,饶有兴味地想:你是会进去呢?还是不进去呢? "啊,我哥哥可是真心爱你,你对他真心吗?" 不论这个巫师进不进去,塞希图斯的计划都不会被打乱,只不过,如果他进去了,那么这出戏会更好看一点。 作为幕后操纵者和观众,塞希图斯占据了一个绝好的观景点,欣赏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谢依并没有让他等太久。 火势太大,而谢依的水球术不足以一次性浇灭火焰,如果水不够大,那么在这样的大火上浇水,不仅不会起到灭火的作用,反而会让火焰越烧越旺。 他不能这样做。 谢依冷静地思考着,最终还是决定自己进去。 当然,他并不打算去送死,他对自己的能力颇有把握,往身上套了足够多的咒语之后,他就闯进了燃烧着大火的塔楼。 看着巫师的身影消失在火焰中,塞希图斯颇有闲情逸致地笑了一下:"唔,真爱。" 兰洛克的身体在第二层,而谢依在离开的时候布置了法阵来保护它,所以现在应该还没有受到损害。 但假如法阵里的巫力消耗完了之后,那就不好说了。 难耐的高温和浓烟尽管被咒语阻挡了,不会致命,但也足够让谢依狼狈不堪。 等谢依艰难地抵达二楼,穿过重重障碍到达兰洛克的身体边时,他布置的法阵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了。 "幸好……" 他立刻将兰洛克的身体收进了空间戒指中,转身朝外跑去。 谢依冷静地计算着路线,有惊无险地避开了几根下落的梁柱,成功离开了塔楼。 然而,就在他重新出来的那一刻,一个仆人慌慌张张的地冲过来:"阁下!您没事吧!" 他一边说,一边恍若无意地打落了谢依脸上的面具。 谢依的面具本来就因为刚刚的火场而有些摇摇欲坠,他还没来得及扶稳,此刻被这个仆人重重一弄,当即落到了地面上。 原本正事不关己地看着事态发展的塞希图斯猛地站了起来。 ——随着面具的掉落,原本模糊不清,像是一抹黑雾一样的巫师的身形立刻清晰起来。 不是预料中因为被毁容而斑驳的脸,反而是他日思夜想的面庞。 黑色的袍,挺直的背,白色的肤,红色的唇,墨色的眼。 ……怎么可能?! 塞希图斯近乎失态地打翻了茶水。 这明明,这明明是他的巫师! 为什么……明明…… 【他不是巫师,我不知道他是谁】 【首领在大火中毁容了,他很在意这个,所以才会爱上一个普通人】 那个家伙骗了他?! 不……不对…… 【自从首领被烧毁了脸,他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千万不能拿掉他的面具,否则他会勃然大怒】 塞希图斯抓到了头绪,然而现在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 短暂的不可置信之后,塞希图斯立即想到刚刚和之前发生的一切,巫师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只为了挽救兰洛克的尸体。 而他那时还一无所知,点评似的说了句"真爱"。 ……真爱……真爱…… 塞希图斯咬牙切齿,他恨不得把这个词咬碎。 该死! 他生生捏碎了手里的茶杯,喷溅而出的液体弄湿了他的袖口。 浓郁的嫉妒和不甘像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他的心里,塞希图斯望着谢依空空如也的双手,快意地想着:火太大了吧,兰洛克已经被烧成了灰,根本带不出来了是不是? 他的思绪飞快地转动,很快,他就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了心底。 他起身朝巫师的方向跨步走去,脸上的表情也适时变得焦急慌张。 没关系的,他想,现在还不算晚。 兰洛克已经死了,一个死人算什么? 谢依的面具被弄掉了,然而那个仆人眼疾手快,迅速地把面具捡起来还给了他。 他似乎因为自己冒犯了巫师而感到惶恐不已,看他的表情,他仿佛要被吓晕过去了。 谢依本应该感到愤怒或不快,然而实际上,他现在已经没有时间顾及这种小事了。 刚才迫于形势危急,他没有来得及多想,然而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他有了闲暇,简单地通盘考虑了整件事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场大火不是一个意外。 绝对不是,也不可能是。 它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阴谋。 塔楼是谢依日常研究起居的地方,仆人很少,谢依并不喜欢被人打扰,也从来不让那些仆人上楼。 而且谢依几乎从来不用蜡烛照明,他一般用照明术。 再加上塔楼本身是石质建筑,只有内部的阻隔和陈设是木质的,并且也不多。 在没有火源,可燃物也不多的情况下,这场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绝对不可能是意外。 而它的策划者不需多想,一定是塞希图斯。 那个年轻的,被兰洛克指定为他的傀儡的帝王。 然而……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仆人们还在忙忙碌碌地救火,四处一片嘈杂,然而谢依还是清晰地听见了一声呼喊,"阁下!" 他抬头看去,塞希图斯正匆匆忙忙地奔过来。 "您还好吗?" 这个英俊的年轻人有着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很容易让别人觉得他真诚。 谢依本想用点手段惩罚他,因为这个阴谋家险些毁了兰洛克的身体。 然而,等塞希图斯真的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犹豫了。 尽管他的目光只不过是在塞希图斯的面庞上一扫而过,但就是这么简单的一眼,却让他心生动摇。 我……真的要对他动手吗? 谢依的手紧紧地攥着面具,他很想把面具戴起来,然而它现在并不干净。 "您没伤着吧?" 塞希图斯万分关切地询问道:"我刚刚看见您竟然冲进了大火中,谢天谢地,您出来了。" 谢依撇开目光没有看他,冷冷地说:"你当然要谢天谢地,因为如果我死在里面,你也会死。" 他思索着,心中的两种观点起了冲突。 原先他坚定的认为这场火灾就是塞希图斯的手笔,可是现在,他又怀疑起了自己。 真的是他吗? 尽管这场火灾疑点重重,但就这样武断地认为是塞希图斯的手笔,似乎对他不大公平。 因为如果这场火灾真的是塞希图斯干的,那么他能得到什么呢? 就算他烧毁了兰洛克的身体,可也会惹怒谢依,到时候,谢依施加的报复显然会让塞希图斯陷入困境甚至是绝境。 所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塞希图斯看着谢依,卸下了面具的巫师如此真切地站在了他的面前,如此接近。 他善于观察人心,这曾经是他活下去的资本,因此,他几乎是马上就发现了谢依的迟疑。 他怀疑我,但他还举棋不定。 其实塞希图斯这个时候过来,是有相当大风险的。 他此前并不了解谢依,唯一知道的就是谢依和兰洛克之间的爱情,然而这并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谢依二话不说直接对他动手该怎么办呢? 即便他能够避开,但巫师和普通人之间有天壤之别,危险性还是太大。 最好的办法就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先用锁魔金链控制住谢依,限制他的行动力,剥去他的巫力,然后再谈其它。 毕竟这场火灾的确非常可疑,谢依一定会怀疑他。 之前他并不在乎这一点,因为他做好了后续准备,即便谢依确认是他做的,也不会再有力气反抗了。 然而现在,他却并不想这么做。 即使他对谢依了解不深,他心中也有一种感觉,隐隐约约的告诉他,如果他使用强制手段,他和谢依就真的不会有任何可能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告诉他,不要担心,他不会伤害你。 塞希图斯相信了自己的直觉,他放弃了十拿九稳的计划,孤身上前。 而事实也的确和他的预料相似。 巫师没有伤害他。 现在,他又看出了巫师的动摇。 "我知道您怀疑我。"塞希图斯苦笑一声,他望向巫师,目光真挚无比,就像任何一个无缘无故遭受怀疑的年轻人那样,湛蓝色的目光中带着些彷徨,"可是,我没有必要这么做的,您看,我从这件事中得不到任何好处,反而要冒着惹怒您的风险,我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 他仿佛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如何策划这场计划和准备所有后手的,只是像个被误解的人那样,恳求地看着谢依:"何况,我的性命还在您的手上,如果您不给我解药,我根本活不过下个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塞希图斯的话语和目光打动了谢依,那种令他有负罪感的情绪又再一次涌上心头,影响了他的判断。 的确,塞希图斯说的没有错,这件事对他来说的确弊大于利。 可是……一个念头在谢依的脑海中飞快的一闪而过,他没有来得及抓住。 谢依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审视地看着塞希图斯,想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到一些端倪。 然而塞希图斯的表情和神色完美至极,帝王都是天生的表演家,塞希图斯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哪怕他今年才十八岁,但过去的经历已经让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而这成功地迷惑了谢依。 他本来就对塞希图斯有一种古怪的好感,现在塞希图斯的表演又天衣无缝。 算了吧。 谢依并没有真正的相信塞希图斯,但他已经不想计较了。 兰洛克的身体并没有真正的受到损害,谢依本人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 到此为止吧,面对这样的塞希图斯,谢依不想再深究下去。 他又看了塞希图斯一眼,果然,那股罪恶的悸动感又出现了。 他不能在这里继续待下去了。 必须要尽快离开,不能再继续在这里待着了。 他必须掐掉这种不该有的,罪恶的情感。 第122章 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 他定定地看了塞希图斯一会, 对方也毫无畏惧地和他对视,湛蓝色的瞳孔中没有一丝闪躲,显得那么真挚。 "夜深了。"谢依简单地说:"我需要地方休息。" 就这样吧, 暂时休息一个晚上,明天早晨就离开这里。 他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当然, 当然!" 塞希图斯露出了欣喜的样子,仿佛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 他终究没有被谢依误会一样。 "请和我来。" 年轻的帝王挥退了即将上前的侍从,殷勤地亲自带路:"您可以随意选择卧室, 如果您想的话, 我很情愿把我的寝殿让给您。" "不用了。" 谢依径直走向了他从前居住的那个卧室,那里被兰洛克保持地很干净, 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但古怪的是,他走进去之后, 居然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陌生感。 不过, 精心维护这间卧室的人也就是兰洛克了,自从塞希图斯上台之后,他连看都不看这里一眼。 ——这是兰洛克情人的卧室,又不是他的卧室, 关他什么事? 他还打算把兰洛克的情人一块儿送去陪兰洛克的,如果兰洛克的情人不是谢依,他估计已经站在刑讯室里挑选刑具准备"请"对方把制作解药的方法说出来了。 还维护这间卧室? 不拆掉就已经是看在要维护王宫宫殿群的整齐和美观性了。 所以,尽管一切陈设都还在, 但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灰。 塞希图斯并不希望谢依住在这间卧室里。 道理很简单,谁知道这间卧室里藏着什么样的往事?如果让谢依触景生情, 又加深了对兰洛克的感情,那可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家具上的灰尘正中他下怀。 他立刻露出了紧张的表情, "阁下,这里不适合您居住,如果您实在喜爱这里,还请等我派人来把这里打扫干净。" 王宫里的仆人并不少,他们都尽职尽责。 但是这间卧室依旧积了灰尘。 谢依曾经对王宫比较熟悉,因此,他知道,仆人的行动是跟着上位者的意志走的,哪怕塞希图斯没有发话,但是只要他露出一星半点的表现或是暗示,仆人们就知道哪里可以不用管,哪里一定要尽心。 能够在王宫里生存下来的人,都不会是傻瓜,他们相当机灵聪明。 照理说,谢依应当表现出一些不满,至少也应该挑明,然而他最终却没有开口。 一向不在意普通人的巫师首领此刻却为塞希图斯设身处地着想起来了: 塞希图斯这样做完全无可厚非,没什么可指责的。 从兰洛克信中的口吻来看,他和塞希图斯的关系应该不怎么好,否则他也不会要让塞希图斯成为他的傀儡,还给塞希图斯下了慢性毒药。 没有人会甘心把生命延续的希望放在别人手里,如果是帝王的话,那么他就更加不可能会容忍。 所以……谢依为塞希图斯开脱——尽管塞希图斯现在表现出的一切都是伪装出来的,也已经十分难得。 反正明天他就要离开了,到时候他会提前为塞希图斯制作好足够的解药,然后研究出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 毕竟……毕竟……他是兰洛克的弟弟。 谢依用这个理由说服了自己。 尽管这个理由实在没有多少可信度,看看兰洛克对塞希图斯做的事就知道他一丁点儿也不在乎这个弟弟,但是谢依还是自欺欺人地用这个理由来欺骗自己。 落满了灰尘的卧室不适合居住,谢依在塞希图斯的建议下换了一间。 他的态度始终是冷冰冰的,没有半点温情,尽管心中涌动着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但是他依旧不动声色,没有泄露出半点想法。 塞希图斯无从得知谢依的想法,不过巫师的让步他真切地感受到了。 无论如何,这已经算是一个非常好的开始了。 巫师一手攥着那张惨白的面具,另一只手顺着前行的动作自然地垂落摆动着。 他表情冷淡,唇角紧抿,身上有一种冷冰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质,但这在塞希图斯的眼里,反倒更增添了谢依的魅力。 巫师怀疑我,但他却始终没有伤害我。 这一事实让塞希图斯心中鼓动,他觉得自己并不是毫无希望的。 "我明天早上离开这里。" 塞希图斯轻快地和谢依道晚安时,谢依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他一向是一个冷静理智的人,暂时把不该有的悸动压下去对他来说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 "你不用担心解药的问题,我临走前会给你足够的解药,等我回巫师塔之后,我会研究你出一劳永逸解决的办法。"谢依抿了抿唇,他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烛光下像扇子一样张开了,随即又合上了,细细地抖着。 "……看在你是兰洛克的弟弟的份上,我不会计较你之前的所作所为,不过到此为止了。" 巫师冷酷地下了结语:"我知道你不欢迎我,我能理解,之前的事我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如果再有下次,我不会容忍。" 塞希图斯喜悦的心情被巫师的话语一扫而光,"你要走?" 急切之下,他忘记了敬称,也忘记了伪装,尽管他年纪小,但他比谢依要高大,高大的身形加上无意中泄露出的本性,显得极有压迫感。 但他自控能力足够强,马上又若无其事了,仿佛刚刚只是错觉。 "别走好吗?" 短短的时间里,塞希图斯已经摸清了谢依的性格,吃软不吃硬。 他甚至伸手捉住了谢依的衣袖,活像一个即将被抛弃的少年,那张极具侵略性的英俊面庞也在他的操控之下显得彷徨无助,没有丝毫威胁性起来。 "我真的很抱歉……我……" 他语无伦次地挽留着:"请您别走好吗?" 然而,在这副可怜的外表之下,塞希图斯的内心依旧是冷静而理智的,他当机立断,将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抹上一层美丽的奶油,"我……我承认,这场火是我放的……" 塞希图斯低下头,面庞和眼神相互配合,显得悔恨万分:"对不起,对不起……但是我……我只是嫉妒了,为什么兰洛克什么都有?从来没人爱过我……我一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对不起……" 他简直要哭出来了。 ——表情和情绪对他来说都只是一种手段,只要需要,他当即就能流下眼泪,而且保证没有丝毫表演的痕迹。 年轻的帝王抓着巫师的衣袖,声音嘶哑:"原谅我好吗?阁下……我,我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来保证!" 谢依一开始还想要甩开塞希图斯的手,然而对方的力道太紧,他挣脱不得。 可随着塞希图斯的恳求,他还是不可避免的动摇了。 ……再怎么说,他也不过是个孩子,现在又已经承认了错误。 他犹疑地看向塞希图斯,"你……" 塞希图斯见自己的表演有了效果,他也对谢依的性格更加了解了,"留下吧,阁下,您研究不是需要许多材料吗?我一定会为您一一提供的,我对您还是很有用的,阁下!" 谢依又抽了抽自己的衣袖,他既不想面对塞希图斯的恳求,又不想用巫力强迫对方松开。 但是依靠自己的力量,他又没办法挣脱,这位巫师首领几乎都有些狼狈了。 "松开。" "阁下……" 塞希图斯没有松手,他恳求地望着谢依:"求您原谅我吧。" 他充分发挥了年龄的优势,勾起了巫师的怜悯之心。 看出了巫师的动摇,塞希图斯再接再厉:"我对您很有用的,您想要什么我都能为您弄来,您留在这里只需要专注您的研究就可以了,什么杂事都不用管,我一定会为您处理妥当,您需要什么材料也不用去找,只要列一张清单给我,我一定会为您准备好的。" 他语气急迫,实则冷静理智的列出了种种优越条件。 塞希图斯很清楚,一味示弱是没有用的,他想要让巫师留下,就必须拿出让巫师动心的价码。 那股不该有的情感又浮上了谢依的意识表面,在他本人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情况下,就答应了塞希图斯的请求。 "好。"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哪怕话刚刚说出口他就已经后悔,但塞希图斯那双骤然明亮起来的眼睛让谢依咽下了反悔的话。 没关系的,他想,就算留下来了,只要他注意不和塞希图斯接触,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大致,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能控制住自己。 是的,他可以。 · 塔楼已经彻底被烧毁了,成了一块石头废墟。 塞希图斯看见那废墟的时候,脑海中总会浮现出谢依义无反顾地冲进火场的场景,尽管现在事情已经过去,并且谢依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每每回忆起这个场景,伴随着嫉妒而来的,是无法抑制的心惊肉跳。 他忍不住会想,假如哪一个环节出现了失误,让谢依也丧生在那个火场里的话,那该怎么办? 一想到那个最恐怖的后果,塞希图斯都会情不自禁地浑身发冷。 转念一想,兰洛克的影子又在他心中浮现。 那个该死的卑鄙者,他何德何能,居然拥有了谢依。 而且,他并没有在火场中被烧成灰烬,他被谢依藏在空间戒指里带了出来,现在正躺在谢依隔壁卧室的床上。 塞希图斯真恨不得把那具尸体挫骨扬灰,然而他终究不敢这样做。 他只能尽心尽力地为谢依找来清单上的材料,哪怕他恨不得立刻将兰洛克的尸体千刀万剐,可表面上却依旧是一个诚挚的年轻人。 谢依和他长久相处,塞希图斯的演技又万分精湛,因此,他渐渐忘记了塞希图斯"帝王"的身份,真的把他当成十八岁的年轻男孩来看待了。 谢依并不知道塞希图斯的想法,他苦苦地压抑着自己的那不该有的感情。 这种感觉万分难耐,尽管他知道这是错误的,他根本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可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他这种焦躁的状态使得他在实验上频频出错,材料自然也越耗越多,然而塞希图斯毫无怨言,不管谢依列出了什么东西,他都一一收集完备,只有多出来的,没有缺少的。 这令谢依对他也有愧疚。 他甚至痛恨起这样的自己起来,因为这种不轨的想法既对不起兰洛克,也对不起塞希图斯。 谢依想走,却总是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他当然可以直接一走了之,但他做不到。 私心里……他是想要留下来的。 一切貌似都平静无波,各种情绪都潜藏在深深的水面下。 就在这虚伪的平和中,塞希图斯迎来了他十九岁的生日。 他亲手将第一份请柬递给了谢依,期盼地看着他:"您会来吗?" 谢依轻轻动了动嘴唇,最终还是拒绝了:"不,我厌恶宴会。" 是的,帝王的生日,自然会有盛大的宴会,到时候这个帝国里的上流人士会竞相挤进来,而且……宴会上也一定会有美丽的贵族小姐。 塞希图斯现在已经十九岁,或许,在这个宴会上,他就会找到自己未来的皇后。 ——尽管这个猜想让谢依心中郁郁,但他也很明晰地知道,这样其实并不坏。 如果塞希图斯有了一个恋人,他现在蠢蠢欲动的思绪就一定会被永远地压在心底,绝不会有重见天日的时间。 正好,他已经研究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塞希图斯身体中的毒素的办法。 就把这当成生日礼物送给他吧。 宴会十分盛大,如谢依所想,年轻且单身的帝王是一块人人垂涎的肥肉,有志于皇后这一份十分有前途的工作的贵族淑女们纷纷摆出了自己最美丽最优雅的姿态。 她们像一群可爱的蝴蝶一样在宽大的宴会场地中央飞舞,华丽的裙摆,清脆的声音,吸引了无数人的注意力。 然而,尽管她们如此卖力的表现自己,却依旧没有任何人能打动塞希图斯,她们甚至没有一个人敢于主动接近塞希图斯。 在谢依的认知中,塞希图斯是一个年轻且热情的十九岁男孩,像阳光一样热烈且没有缺点。然而这不过是塞希图斯给自己披上的一层皮。 在谢依看不到的地方,他是一个十足的独裁者,专断独行,老练而狡诈,对威胁到他权利的任何人都毫不留情,而且异常残忍,不给任何人面子。 只要触犯了他定下的规则,哪怕你和他有血缘关系上的亲戚关系,即便能够给他带来巨大的利益,他也不会放你一马。 因此,虽然他只是在宴会开始的时候语气温和地告诉所有人别接近他,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笑,仿佛这不过是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也没人敢接近他。 女孩们在大厅里翩跹舞动,期待自己能够引起这位掌权帝王的注意力,假若能够一步登天,成为皇后,那就再好不过了。 毕竟,塞希图斯虽然在处理事务上成熟老练,但他至今仍然是单身,连一个情妇都没有,只要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力,就绝对能够让他的心泛起涟漪。 哪个男人能够拒绝温柔美丽又出身高贵的美人呢? 即便那人是君王也不不会例外。 塞希图斯在嘈杂的宴会场中等待着,做戏就要做全套,不能疏漏。 然而他也不耐烦在这宴会场中多待,那些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淑女们没能勾起他半点兴趣,尽管其中有比谢依更好看的,更优雅的,但他依旧没放半点目光到她们身上。 假如他爱的是这些外物的话,他又何必单身那么久呢? 他的铁石心肠只会在谢依的面前软化成细柔的棉花,除了谢依,没有任何人能得到他的爱。 只有谢依是特殊的。 等时间到了他给自己预设的长度之后,他便站起身,施施然地离开了宽广的宴会厅。 将众多的宾客抛在身后。 塞希图斯熟练地给自己换上了失落茫然的表情,侍从们已经见惯了陛下的变脸,心知他们的陛下一定又是要去见那位巫师阁下了。 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同情谁。 是同情那位完全被他们的陛下蒙在鼓里的巫师阁下呢?还是同情他们不得不在巫师面前"忍辱负重"的国王陛下? 心中想归想,他们的嘴是万分牢靠的,即便世界上最好的锁匠来了,也撬不开王宫侍从们的嘴。 塞希图斯大跨步往谢依的起居地走去。 谢依不喜欢被打扰,因此他住在王宫的一个角落里,那里十分安静。 塞希图斯熟练地穿过一条条走廊,怀着喜悦的心情去见他冷漠矜持的心上人。 今晚的月色很好,皎洁的月光如一层轻纱一样笼罩在大地上,给一切事物都披上了一层神秘而浪漫的纱。 塞希图斯往前走,然而,前方的廊柱后却突然走出了一个穿着长裙的少女。 她简直美极了,仿佛水中的宁芙,银色的月光披在她的身上,将她衬托得更加美好。 然而这一切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她的样貌和谢依竟然有九成相似,只是五官更加柔和美丽。 她就那样出现在塞希图斯的面前,看见了带着侍从的年轻君王,她仿佛被吓了一跳,林中小鹿一般楚楚可怜,声音又细又软:"你们……你们是谁?" 塞希图斯脸上的所有表情都消失了,他面容冷漠,语调却很轻柔:"你是谁?" "我吗?" 这个少女似乎不谙世事极了,她欢快地笑起来,暖春一样动人心弦:"我是谢伊呀。" 塞希图斯眼中神色更冷,"你怎么到这里的?" "我出来透透气。"她用手轻轻拍着胸脯,似乎显得娇憨,但又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引诱:"今天是我们君主的生日,我得来这里参加宴会。" 她吐了口气,俏皮地笑了笑:"可是宴会实在太无聊了,我就悄悄溜出来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哦。" "是吗?" 塞希图斯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清。 这个神秘出现的少女轻灵地跳了一步,靠近了塞希图斯:"你是谁……"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修长的脖颈就被塞希图斯紧紧地扼住了。她说不出话来,泪水盈满了眼眶,楚楚动人。 塞希图斯却丝毫不为所动。 "赝品。"他冷冷地说道,松开手,把少女扔给一旁的侍卫,"查清楚她的身份,我要知道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塞希图斯显然没有任何怜悯之心,他手上的力道极重,在少女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淤青。 少女娇嫩的呼痛声也没能引起他半点恻隐之心。 看着塞希图斯冷酷的表情,她终于没忍住露出了一丝怨毒,然而这抹情绪也被塞希图斯抓住了。 "我不想再见到她。" 他这样说着,便不再管这里发生的事,独自往巫师的居所前去。 谢依正对着桌面上的药瓶思考。 这份药水能够彻底解决塞希图斯身上的毒素,只要喝下了它们,塞希图斯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了。 然而,他该怎么送出去? 他并没有去参加宴会,此刻也不是好时机。 而塞希图斯,现在应该在宴会上过的十分愉快吧? 他毕竟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天真而热烈,或许他会在这场宴会里邂逅他命中注定的恋人。 少年少女在舞会上对彼此一见钟情,随即幸福地相爱。 多么美好! 谢依有些心烦意乱,他叹了口气,站了起来,决定直接把这瓶药摆在塞希图斯寝殿里的桌面上。 没必要当面送。 他拿着药瓶刚刚出门,就遇上了独自前来的塞希图斯。 "阁下……" 他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喜悦之情,反而彷徨而悲伤。 谢依并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的心因此而揪紧了。 "我很孤独。"塞希图斯不用人问,便自己将原委和盘托出,"在他们的眼里,我不是塞希图斯,我只是一个符号,我是君王,我是权利,他们没人把我当成塞希图斯来看待。" 这种话极为矫揉造作,然而却容易打动他人的心,塞希图斯便毫不脸红地拿来用了。 谢依一向对这种话敬谢不敏,然而塞希图斯说出来的却仿佛格外让他感同身受。 但他不能泄露一星半点的情绪。 沉默了一会,他干巴巴地说:"这是能够解除你身上毒素的药水。" "……算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吧。" 巫师首领阁下实在不擅长抒情。 然而塞希图斯的表情却仿佛被太阳照耀一般的热切起来了。 他握着谢依的手,一双蓝色的眼睛紧紧盯着谢依的双眸:"您对我可真好。" 他的手握得紧,谢依抽不出来,"看在你是兰洛克弟弟的份上。" 这个借口很不错,既能应付塞希图斯,也能应付他自己。 谢依的语气依旧冷淡。 塞希图斯又失落了,"其实,我很想要一个哥哥,但兰洛克从来就不喜欢我。" 他低下头,"他恨我,因为他觉得是我害的他失去了幸福……可是我真的……" 他骤然停住了声音,猛地抬起头,万般期待地看着谢依,小心翼翼,带着雏鸟般的脆弱和依恋:"您……您,也觉得是我害了他吗?" 第123章 "表演到此结束,塞希图斯。" 当然, 这试探带着相当的危险性,如果是一个月之前,塞希图斯绝对不会冒险, 然而这段时间的相处足以让他更加了解谢依。 他不会伤害我。 这个念头强烈而清晰。 谢依感到一阵心脏紧缩的难过,仿佛有一只手在他的心上重重的捏了一下。 "不。"他说, 分不清这难过究竟是因为自己的愚蠢导致的和兰洛克长久分离,还是因为眼前塞希图斯所受到的伤害, "这不是你的错。" "我会修正这个错误。" 巫师首领言语冰冷,他不再注视塞希图斯, 而是微微仰起下巴, "兰洛克会活过来的,到时候, 一切就都恢复正轨了。" ——我根本就不希望他活过来,他最好永远是一个死人。 塞希图斯暗暗捏紧了拳头, 然而他面带微笑:"如果是那样, 就再好不过了。" 他语调轻快,眉目间含着无尽的憧憬:"如果哥哥醒过来了,看见您就在他身边,他一定会原谅我的。到时候, 我们会是和睦相处的一家人。" 年轻的帝王露出了一个天真的笑,像个真正的孩童般纯洁:"按理说,您是我哥哥的伴侣,可您不是女性, 我想,嫂子这个称呼是不合时宜的。" 他抿了抿唇, 憧憬而羞赧地笑了:"我想,我可以像称呼兰洛克那样称呼您为'哥哥'吗?" 谢依心中一跳, 他差点就答应了,然而,他严厉地斥责了自己。 前一刻还态度温和的巫师现在神色冷漠,话语也冰冷:"不。" 尽管谢依并不想说这些话,但他逼着自己说:"回你的宫殿去,我没时间陪你玩过家家。" 他站了起来,心中叹气,无意间一扫,却瞥见塞希图斯眼中一闪而逝的光。 那里面含着不该有的情愫。 这让谢依心惊肉跳,口气更加严厉:"回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可是……" 塞希图斯似乎没有想到巫师的态度转变地如此之快,他还有些手足无措,他很努力的说着些什么,希望能再多留一点时间。 然而谢依没有给他机会,他冷冷地开口:"我不想对你动手,塞希图斯,但前提是你听话。" 塞希图斯的睫毛飞快的眨了眨,他蓝色的眼眸闪着水光,仿佛因为巫师的冷漠而感到心碎,"好。"他说:"我听话,我一定听您的话,别厌弃我……" 他点到为止,适时收手,以免过犹不及。 一离开巫师的居所,重新踏上厚重的猩红地毯,一直在附近等候的侍从沉默而顺从地跟了上来。 他们清楚地看见,原本脆弱伤心的陛下瞬时变换了表情。 塞希图斯缓慢地微笑着,一点一点地思考着谢依刚刚的所有反应和话语,以及它们代表的含义。 他知道我对他的感情,但他却没有点破。 至少,他不讨厌我。 和离开的塞希图斯相比,谢依的心就烦乱了许多。 他无心研究,躺在床上,想用睡眠将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想法压下去,然而他睡不着,塞希图斯的样貌,他的表情,他的举动……都一一在谢依的眼前呈现,兰洛克反倒被他忘到了脑后。 这让谢依感觉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罪恶感。 为了抵御这一想法,他竭力回想起自己过去和兰洛克一起共度的时光,兰洛克的拥抱,亲吻,嗓音……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兰洛克的脸竟然变成了塞希图斯的样子! 漆黑的夜里,卧室里只有谢依惊怒的喘息声。 他猛地掀开被子,走进浴室,将自己全身浸泡在热烫的水中,想要借这些洁净的水来洗净他内心的肮脏念头。 谢依白皙的皮肤被泡的通红,他跨出浴桶,依旧痛苦。 水不能洗净罪恶,至少,不能洗净他的。 他下了楼,在兰洛克的身体边坐下,希望能够借助对方的力量来抵御那不该有的念头,但是他越是看着兰洛克,越是觉得心中淡漠,只有那张脸让他稍微有些动摇。 他甚至奇怪,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兰洛克,回忆往昔,过往的事情都历历在目,但他的内心没有任何波动。 好像那都不是他的经历一样。 最好是现在就走。谢依想,立刻回到自己的巫师塔里去,任由内心的想法再怎么波涛汹涌,见不到塞希图斯,得不到滋养,这种感觉就会自然而然地消失。 为什么不走呢?他有力量,谁也拦不住他。 但他却一动不动,注视着眼前的兰洛克,拿起对方的信再读了一遍。 "我不能走。" 他紧紧地攥着信,"兰洛克爱我,我也爱他,我不能离开他。" 兰洛克的形象在他心中又因为一封信而坚固起来,尽管还是平淡无奇,甚至勾不起谢依的爱意。 但谢依依旧想着 ——是的,我爱他。 与其追求自己所爱,他更愿意回馈一份坚不可摧的爱。 前者是未知的,他可能会被拒绝,会受伤,而且十分不和体统。 但后者就不一样了,兰洛克爱他,而这份爱已经经历过检验,绝对不可能是作假,他回馈兰洛克是安全的。 与其冒险踏上未知,倒不如沿着前路已明的方向走。 他这样想着,心慢慢静了下来,尽管还有些微小的想法在浮动,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 谢依想过,要不要把兰洛克带回他的巫师塔,那里既安静,又没有塞希图斯来打扰他的思绪,回去是最好的。 但兰洛克说过,他恨那座巫师塔。 那么,最好还是留下吧。 尽管他知道,那只是兰洛克的一句气话,他根本不会对谢依的做法有半点意见。 但是……还是留下吧? 第二天,塞希图斯按照惯例来拜访谢依,谢依并不见他。 "我的研究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分心,你以后不要来了。" 塞希图斯看着传话的侍从,一言不发,表情温和,没有什么变化。 侍从战战兢兢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帝王。 他真的很想说点迎合陛下的话,但巫师的传话他根本不敢篡改。 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头上滑下。 然而突然,塞希图斯仿佛想明白了谢什么,他微笑了起来。 可侍从却抖的更厉害了。 作为长时间待在宫廷里的侍从,他虽然不敢说自己了解塞希图斯,但他知道,塞希图斯不管喜怒,脸上的表情永远都是温和的,处事的手段也从来是不紧不慢。你认为他放过了你,但实际上他可能连该怎么处置你都盘算好了。 塞希图斯并没有掩饰自己的念头,所以这些侍从基本上都明白他对巫师的心思。 他仿佛没有看见战战兢兢的侍从,自顾自地打磨着自己心里的念头。 塞希图斯思考了一会,最终挥退了侍从,独自一人前往巫师的住所。 他没有敲门,也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站在门前,站了一个下午。 巫师没有任何反应,但塞希图斯耐心的等待着,与此同时,他还没有忘记调整自己脸上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显得忧伤而失落。 星夜来临,门外等候的人像是终于死了心,沉默地离开了。 这是非常简单的苦肉计,没有任何技巧,靠的就是忍耐。 换了别人,谢依未必看不出来,但任何事情只要和塞希图斯扯上关系,就会让他忍不住心软,他总会将塞希图斯往好处想。 塞希图斯没有必要装模作样,自己没有什么可以被他图谋的东西,他的毒也解开了,既然如此……他正要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大脑突然一冷,尽管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愫依然存在,却被压下了很多。 他更理智了。 于是,谢依迅速的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抛开塞希图斯的个人品德不看,只看他现在的身份,他是一个帝王,而且是一个强大国家的帝王,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 结合之前情况来看,塞希图斯要么就是谢依想象中的那个天真热情的年轻人,要么就是一个深不可测的表演家。 一开始,兰洛克让他继承王位,并且给他下了慢性毒药,为了得到每个月的解药延续生命,即便他不愿意,他也依旧得听从谢依的命令。谢依材料耗尽之后,要求他筹集各种材料好继续尝试复活兰洛克。 塞希图斯照做,一切平静。 之后是一场大火,如果谢依没有习惯性的在离开前用巫术保护好兰洛克的身体,那么兰洛克的身体大概率会变成焦炭。 而塞希图斯坦白这一切都是他做的,看上去十分诚恳且悔恨,并声称他做这一切的动机是嫉妒。 然而这其实不算可靠。 兰洛克原先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他死亡之后,这个帝国就归塞希图斯所有。 如果兰洛克再次活过来呢? 那么,帝王的位置究竟会是谁的? 无论如何,谢依是兰洛克的恋人,他必定会帮助兰洛克,巫师的力量不是普通人可以抵抗的,塞希图斯很有可能会输。 所以,一旦兰洛克醒过来,塞希图斯会失去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帝王的地位,优越的生活,至高无上的权利,这一切统统都会失去。 兰洛克和塞希图斯之间的关系并不好,因此,一旦兰洛克重新活过来,塞希图斯绝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过的这么好。 任何人在过了一段时间的好日子之后,都不会想重新回到过去的糟糕岁月中。 所以,塞希图斯需要做的就是解开自己身上的毒药限制,以及毁掉兰洛克的身体,断绝兰洛克再次活过来的可能性。 ——那场大火。 然而,自己是个巫师,是一个绝大的障碍,塞希图斯不能亮明意图,他最好的策略就是温水煮青蛙。 而且,他成功了不是吗? 谢依撑住额头,面无表情——昨天,他刚刚把研究出来的解毒药剂当成对方的生日礼物送了过去。 利益才是对方的动机。 他此刻真真切切的清醒了过来,他的理智占据了上风,将那股没来由的情愫牢牢地压制了下去。 当然,还有第二个可能性,那就是一切都是巧合,塞希图斯真的是一个热烈天真的年轻人。 然而,这可能吗? 显然,与其相信塞希图斯善良大度,不计较兰洛克对他的苛待,还保持着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头脑,以至于这一切都如此巧合地发生了,还不如相信第一种可能。 即便是谢依对塞希图斯的好感也没法让他蒙蔽自己的双眼,说服自己相信第二种可能性。 他心下发冷,原本柔软下来的心也再度坚硬了起来。 如果他相信塞希图斯是一个善于隐忍的表演家,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自己是兰洛克的恋人,又是一个巫师,塞希图斯为了争取他,假装露出一点爱慕也是完全说得通的,甚至,自己的想法和对塞希图斯莫名其妙的好感或许都被看透了。 一个人没过多久就对自己仇人的恋人心生爱慕,这可能吗? 按照正常逻辑,这完全不可能。 除非另有图谋。 在谢依的头脑中,塞希图斯原先天真烂漫的年轻人形象逐渐被一个深不可测,善于表演隐忍的帝王形象取代。 精于计算人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使用任何手段。 ——谢依最讨厌的一种人。 然而,饶是如此,就算已经将一切都完全想明白了,谢依还是悲哀地发现,他依旧对塞希图斯怀有好感。 这好感就像潮湿石缝中萌发的青苔,没人知道它的种子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它能够在石缝中汲取到什么营养,但是它如此顽强,即使被刮掉,也会再次萌发。 ……真该死。 塞希图斯还存在着和巫师良好发展的推测,他依照计划,连着三天在谢依的居所外站立到黑夜。 按照他的推测,他巫师会在第三天的时候对他心软,然后出来见他。 但是等真的到了第三天,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谢依的房门依旧紧闭,对他的举动没有任何反应。 这不对劲。 谢依是个心软的人。 塞希图斯感觉到有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他想到了和谢依朝夕相处的兰洛克——尽管那只是一具尸体,但他曾经活着,不是吗? 当兰洛克活着的时候,他和谢依是恋人的关系,而既然是恋人的关系,那么他们就理所当然的牵过手,接过吻,甚至……或许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 他们的感情多么好啊,以至于巫师直到现在还对那个老东西念念不忘。 嫉妒的毒火灼烧着他的心,让他几乎无法忍耐了。 按照理性的方式,塞希图斯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改变策略,既然巫师对兰洛克那么念念不忘,那么苦肉计生效的可能性就不是那么大,即便巫师出来见他,也不会像塞希图斯曾经想象的那样对他充满怜惜。 他应该转身离开,重新思考策略。 但塞希图斯却并没有这么做,他明白什么是最好的,可他就是不愿意去做,他咬着牙,同时没忘记摆好合格的表情,就那么在谢依的居所之外站着。 今晚是一个无月无星的黑夜,乌云密布密布,天空中传来沉闷的雷声。 这天气对塞希图斯有好处。 但也有风险。 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让谢依见他。 然而他还是冷静地在暴雨中待了下去,冰凉的雨水击打着他,但这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他的目光只盯着那扇窗和那扇门。 窗里的灯暗了,仿佛示意着主人已经休息。 塞希图斯应当放弃了。 可一股邪火让他无法动弹,只要一想到谢依现在还和兰洛克待在一起,他就感到内心深处一阵撕裂般的妒忌和怨恨。 伴随着这股邪火,一个想法也逐渐成型: 啊,他那么喜爱兰洛克,那么我用正常的办法或许永远得不到他。既然如此,我何必恪守分寸? 两情相愿显然不可能,但我还有一种办法能够得到他。 强权和力量,我有锁魔金链,只要给他戴上,他就会变成柔弱无力的羊羔,任我摆弄,即便他恨我,他也无法离开我。 这样不是很不错吗? 既然他不会爱我,那么让他恨我也很好。 这股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强烈,他几乎要打定主意这样去做。 不过,几乎,意思就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这样做。 谢依推开了门。 黑暗的夜里,淋漓的雨肆意地下着,塞希图斯站在门外,蓝色的眼睛像星星一样耀目。 雨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流,他全身的衣服都湿了,表情很倔强,带着惊喜和祈求。 真是用心良苦,苦肉计用到这个份上,看来塞希图斯的决心很强烈。 心中这样想着,谢依却依旧不忍心看着塞希图斯就这样站在大雨里,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全是苦涩和不解。 两人安静地对视了一会,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沉默。 谢依等着塞希图斯先说,想听听他这一次要说什么东西。 然而塞希图斯没有开口,他就这样倔强地待在雨里,眼睛盯着巫师,唇却没有动。 谢依和他僵持了一会,他不想和这个该死的小骗子说话,然而雨越下越大,终究,他先开口了。 谢依冷漠地说:"别在那里站着了,进来。" 塞希图斯知道这是谢依让了步,他并没有得寸进尺。 这足够了,他见好就收。 他面带欣喜,快步走到屋檐下。 然而,就在抬脚跨进屋里的时候,他犹疑了。 一个优秀的表演家不会忽略任何一个细节,塞希图斯就是如此。 他举棋不定,看似很想进去,然而又担心自己身上的水弄脏了巫师的屋子。 谢依明知他很可能在装模作样,仍旧觉得心软,为塞希图斯施了一个干燥咒,做完之后,他认为自己已经无可救药了。 塞希图斯身上立刻恢复了干爽,他对着谢依一笑,很高兴的样子:"我还以为您永远也不会见我了呢。" 谢依看着他,不说话。 塞希图斯并不尴尬,他自顾自地往下说,语气轻快,和脸上的表情,甚至是身体上细微的肢体动作都搭配的天衣无缝。 谢依仔细地观察着他,依旧没有发现什么破绽,这一切都太完美了,包括塞希图斯在提起兰洛克的时候,也毫无芥蒂,仿佛他和兰洛克之间没有任何龃龉,对这至高无上的帝王之位也没有任何贪恋,一心一意只想缓和兰洛克之间的关系,当一个拥有幸福家庭的平凡人。 这太完美了,反而是最大的破绽。 谢依由此看清了塞希图斯的真面目。 他从来不是谢依想象中的那个热烈纯洁的男孩,而是一个善于忍耐和伪装的帝王。 真相揭露的那一刹那,谢依反倒特别的心平气和,并没有被欺骗了的愤怒,仿佛塞希图斯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就连他自己也对自己的平静感到有些讶异。 但无论如何,平静总是好的。 谢依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示意塞希图斯也坐。 塞希图斯按照谢依的要求坐了下来。 他看着谢依,明白是谢依要说话了,然而谢依究竟要说什么呢? 谢依平静的面容让他有些拿不准。 他会说什么? 摊牌?告诉我别痴心妄想?抑或是随口说些其它的话来搪塞敷衍过去? 塞希图斯等待着。 谢依没有让他等太久,组织好语言之后,他平淡地开口了: "表演到此结束,塞希图斯。" 他的语气里连起伏都没有,只是淡淡的,"我不想陪你玩下去了,塞希图斯,见好就收吧,你已经达到你两个目的中的一个了,这足够了。不用继续装下去了。" 塞希图斯怔了一下。 紧接着,他骤然明白了谢依的意思。 他所有的镇定都在这一刻消失,他心脏紧缩,真的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是一个误会,然而这个误会却比真相还要令人信服。 因为他的伪装被剥开,面具被撕裂,露出了黑暗丑陋的真实样貌。 一个比真相还要更像真相的误会。 谢依没有管塞希图斯的反应,他简单地总结道: "就这样吧,我不追究,你该回去了。" 这是他最大的宽容了,他相信塞希图斯会懂的。 第124章 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担风险 在这段被巫师拒之门外的时间里, 塞希图斯也考虑过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谢依。 通过逻辑而言,他本身不是一个容易放出自己感情的人,一见钟情对他来说简直是个荒谬的笑话。更何况, 认真说起来,谢依也不符合他的择偶标准——如果他真的有这种东西的话。 谢依的样貌虽然优异, 却也达不到倾国倾城,他在生日宴会时见过的美人中不乏外貌比谢依更具吸引力的, 但他却一点也不为所动。 谢依,不论他披着怎样威严的巫师首领身份作为外皮, 但塞希图斯依旧能够轻而易举的看出谢依的内里。谢依并不完美无缺, 他也有缺点,他自私, 胆小,善于明哲保身, 脱去巫师的外皮投入普通人群中, 他可能会是一个出色的专业职员,却绝不可能有更进一步的成就,因为他没有远大的理想,喜欢小富即安, 心中还有一股不合时宜的天真。 而他决不会对这种人另眼相看。 但尽管那种种的缺点如何汇聚成一股令人不屑一顾的洪流,只要前方冠之以"谢依"这个名字,这股恶水在他眼中就会立刻变成玫瑰色的天河,自私变成明智, 胆小变作谨慎,明哲保身更是一项无与伦比的优点, 就连那份不合适的天真也透着令人心醉的甜美。 这个人就像有魔力,正如他的身份一般, 什么也不做,就牢牢地抓住了他。 他对这个拥有着一切他不屑一顾的缺点的人崇拜的五体投地,就像圣徒见到了布满裂纹的圣像依旧俯首帖耳一样。 现在,他站在谢依的面前,在对方冷淡的目光下灵魂打颤,惶恐于自己完美的画皮被揭开,露出真实却邪恶的样子。 他希望在谢依面前扮演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因为他知道那是谢依的爱好。 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从不索取,从不算计,因而没有威胁;同样,一个纯洁无暇的天使可以热情地释放出自己所有的情感而不含欺骗,因而可以放心去爱。 他用天真热情装点自己,正如秃鹫往身上贴满天鹅的雪白羽毛,妄图欺骗无知的游人,诱来温柔的爱抚。 可谢依撕开了他披上的雪白羽翅,露出了下方黑色的蝠翼。 他的算计,冷酷,狭隘,邪恶,野心,全都暴露了出来。 塞希图斯从来不屑在他人面前掩盖自己的缺点,却想在谢依的面前当个完美无缺的圣人。 但现在一切都毁了。 谁会爱一个野心勃勃,充满算计,冷酷无情的人呢? "你走吧。" 谢依看见塞希图斯垂下的头,心中叹气。 尽管他知道塞希图斯的表现掺着虚伪的做作,对方表现出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达到目的的算计,他不是那个天真的男孩,也从不渴望什么家庭的温暖,那些对塞希图斯来说就不过是笑话。 他心知肚明,塞希图斯是个危险人物,为了达到目的,他可以不择一切手段。 这种人应当敬而远之,因为谢依厌恶一切虚伪而又心狠手辣的冷酷野心家。 然而心中的热潮无法褪去,像石块下的岩浆,受到压抑又蠢蠢欲动。 他在沉默中做下了一个卑劣的决定。 ——他不准备继续研究该如何使兰洛克活过来了。 是的,他并不善良,也不是什么道德标杆,事实就是,他已经移情别恋,尽管这个对象并不适宜,他也不准备和其进一步发展,但他还是打算停止给对方前进的路上增添障碍。 他的自私让他明白: 有了塞希图斯,谁还在乎什么兰洛克呢? 放弃继续实验并不会让他万分痛苦,只不过是带来一点良心上的谴责而已,但这算不了什么,岁月会轻易将它抚平,因为他已经不再爱兰洛克了。 就是这样。 谢依没有听到塞希图斯的回答,这位年轻帝王能言善辩的本领似乎暂时消失了,于是他起身上楼,不再管对方。 塞希图斯独自坐在壁炉前,火焰灼热,他的心却冰冷。 干嘛这么沮丧,你不是还有锁魔金链吗? 一个声音从他心底发出,它轻声细语:锁住他,困住他,用你的权利和金钱让他无处可逃,如果你真的想要得到他,你完全做得到。与其坐在这里像个懦夫一样自怨自艾,不如行动起来。 这太有煽动力了,而且全是真的。 只要塞希图斯下定决心,他就能得到谢依。 他猛地站了起来。 他动心了。 为什么不呢? 爱情不过是占有,掠夺也是占有的一种。 他脚步急促往外走,心中已经构建出了一个完美的计划,能够像狼蛛吞噬小鸟一样将谢依吞咽下腹。 塞希图斯回到书房,抬起手要召集侍从前来,好开始布置一切。 突然间,他又停住了。 爱是抢不来的。 他并不只想和谢依夜夜春宵,他想要对方的微笑,占有是最后一步,现在完全不到绝望时刻,他干嘛要提前使出这个昏招呢? 他把不停唆使他的那道声音压住了,在书房里坐了一个晚上,写了一封又一封愚蠢的求爱信。 他睿智的大脑最终想出的却是一个最笨拙愚蠢的方法。 天亮了,他披上外袍,一手抓住这些能够编成一本书那么厚的信再一次前往谢依的住所。 谢依不见他,然而这没关系,他攀着突出的石块,够到了二楼的窗前,将信封洒在宽大的木桌面上。 他后悔没带上花,于是折了一朵鲜红的玫瑰,衔在嘴里,爬了第二次。 在年轻的十九岁所带来的冲动中,他没有选择听从心底的那道诱人的建议,而是像所有坠入爱河的傻瓜一样,模仿着罗曼蒂克的情节,去爬心上人的阳台。 他把自己劈成两半,一半使用阴谋诡计来应付变幻莫测的风雨,一半装满了真正的热情,用来追求爱情。 这是年轻的好处。 然而这种年轻人没头没脑的求爱会让一个理智的成年人吃不消。 谢依本以为塞希图斯按照"潜规则"放弃了,然而对方却不按规则出牌。 他拆了信,出于好奇,隐秘的渴望和些许的虚荣,把送来的玫瑰养在花瓶里,但依旧不见塞希图斯。 谢依知道自己,只是看了看这些热情洋溢的信就心生希望,要是和塞希图斯见面,那一切就完了。出于保全自己和维护自己的道德形象起见,在成年人理智的指导下,他把自己牢牢的关在屋子里,却任由自己在塞希图斯的甜言蜜语里想入非非,在梦中实现爱情。 他懈怠工作,整日埋在纸堆里飘飘然不知所以,不锁上窗户,但又假装冷若冰霜。 摆出一副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暗地里却研究如何延长玫瑰的花期。 这种状态持续了两个月。 谢依本来以为塞希图斯的热情会褪去,毕竟他理智上并不相信塞希图斯真的爱他,付出的成本过高而得不到回报,是会让人理智抉择后放弃的。 他送了一份新的清单过去,上面列满了各式各样的材料。 谢依并不想复活兰洛克,他的举动不过是一个提醒,摆出不为所动的姿态,提醒塞希图斯及时放弃。 然而他送去清单后迟迟没有回音。 这在谢依的意料之中。 他没有深究的意思,因为反正他也不是真心要复活兰洛克了。 他开始收拾东西,预备离开。 他已经享受的足够了,现在正好能带着回忆体面的离开,回到自己的巫师塔里,继续自己安全规律的生活,闲暇时看看那些热情洋溢的情书,想入非非一会。现实是危险的,但幻想是完美而安全的。适可而止总比跌入深渊来的好。 谢依的态度没有过多掩饰,塞希图斯因而明白,他对自己的殷勤是很受用的。 不过受用归受用,接受是绝不接受的。 但他并不气馁,依旧在清晨时分攀登上那潮湿的阳台,他灵活而矫健,这对他来说完全不算什么。 只是今天稍微有些异样。 他轻巧地推开窗户,屋内的陈设冷清了许多。 大多是呆滞僵硬的原有摆设,巫师的私人物品几乎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 这是一种无声的告别,塞希图斯清楚。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放下东西离开,如巫师所想的接受这个结局。 塞希图斯沉默了一会,谁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东西,不过他最终顺着敞开的窗户爬进了巫师的居所中。 他想要更进一步,却被阵法阻碍了。 ——谢依并没有完全被爱情所迷惑,他很明白,塞希图斯想要阻止兰洛克复活的最简单方法就是杀了他,因此一些防备极有必要。 不需要任何提醒,塞希图斯也明白了谢依的动机和想法。 他不惊讶,也不觉得受伤,因为他早就明白谢依的本性,这是理所应当的。 一片寂静中,他站在原地等待了起来。 一段时间过后,他和推门进客厅的谢依打了个照面。 "早安。"塞希图斯冷冷地微笑着,他单刀直入:"您要走?" "是的。" 除去一开始的慌乱,谢依冷静下来,他提醒自己要保持理智。 塞希图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尖刻的笑了:"怎么,收了我的情书,我的花,现在您却要走?" 谢依皱了皱眉,"能不能不要耍这些花样?我们都知道那是假……" "假的?!" 塞希图斯深吸口气,他微笑了,分开的两半重新合二为一,他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暴虐的光,他恨不得把说出这句话的谢依撕碎了吃下去,又想要把真心掏出来让对方看清真相。 "你不相信那是我的爱?为什么?因为那些话是用墨水写的吗?" 塞希图斯挑起眉,缓慢而诡异地笑了:"没关系,现在还来得及补救。" 他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地扎在自己的左肩上,鲜血往下流淌,塞希图斯毫不在乎地把匕首拔出来,丢在地上,他右手沾着血,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写下"我爱你"。 塞希图斯并不像某些天真过头的年轻人那样,认为鲜血和伤口能够唤起冷酷无情者的爱怜。那么他这样做难道是因为被激动的情绪冲昏了头? 当然不是,他已经将分开的两半合二为一,热情又有了阴谋来支配,他深谙谢依的本性,也看出了谢依掩藏在冷酷外表下的特殊情愫,他很肯定,谢依在乎他。 谢依收了他的情书,保存了他的玫瑰,然而却不想要他这个人,只希望在情书和玫瑰的陪伴下自我想象。 安全的,惬意的,想象。 塞希图斯知道谢依会这么做,他早就知道,谢依并不大胆,还善于明哲保身。 简单明了的说,谢依不肯承担风险。 他痛恨谢依这一点,然而也爱这一点。 可凭什么? 一切东西都是有代价的。 既然选择收下他的东西,就得连同他这个人一同收下,这是一桩绑定的买卖,拒不接受讨价还价。 但首先,他得从这个法阵里出去。 撕裂的伤口流出鲜红的血,塞希图斯望了望谢依的眼睛,微笑。 这一幕冲击了谢依的理智,看着塞希图斯肩上的伤,他再也不能冷静了,他解开了那个防御阵法,急促往塞希图斯的方向走过去,拿出一瓶治愈药水要让塞希图斯喝下。 "您真是太好了,但您干什么要管我的死活呢?" 塞希图斯偏开头,既要示弱,也要咄咄逼人。 "我死了对您可是一件好事,既解决了烦恼,也不用时刻提防受人暗害,把药瓶收回去吧。" 谢依沉下脸,他没有说话,免得自己妥协。 他不知道自己对塞希图斯无条件的宽容从何而来,不过他不打算继续下去。 塞希图斯躲开了谢依试图捏住他下巴的手,以一股年轻人特有的倔强抬起头,他的伪装又来了,且不怕被识破。 僵持一会之后,撕裂的伤口和鲜红的血终于引得谢依说出了那句话:"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的话很冷,表情也不耐烦,塞希图斯却捕捉到他眼底深处的纵容温柔。 "我爱你!" 爱这个字说多了会褪色,不过至少此刻它依旧令人心头砰砰直跳,谢依躲开塞希图斯的眼睛,冷硬虚弱地抵抗:"不,爱我的是兰洛克,我也爱他。" "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我不爱宫廷,兰洛克会和我一起生活在巫师塔里。" 他没说自己已经不打算复活兰洛克了,也绝不打算说。 "所以你觉得我的示爱就是为了争权夺利耍的手段?!" "难道不是?" 塞希图斯笑了一下,"你错了,让我告诉你,假如我要的就是这该死的权利,我多的是办法得到它!" 他拿出一段锁魔金链,这是他随身携带的铐锁,也是他恶念的具现化,受伤的手臂和没有受伤的手臂一样灵活,金链绕上了谢依的手腕,锁扣迅速扣死。 "看,这才是我的办法。" "别那样看着我。" 塞希图斯捧住谢依的脸,在对方警惕防备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可不是现在才有这个东西,早在那场大火前,我就得到了它。" 他咄咄逼人,"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正事,谢依,要和你说话可真不容易。我爱你,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你没把握弄清楚我的话是真是假,索性完全不接受,以免上当受骗,是不是?" "我给你一个解决办法,听着,谢依,我有金链,你不是也有毒药吗?给我喝吧,一个月一次解药,兰洛克的伟大发明,我们互相捏着,根本没有风险。" 谢依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然而这时,他发热的大脑又被一阵冰凉洗涤。 ——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和人建立关系是有风险的,你付出的感情,会变成对方手里的刀,可以随时刺伤你,幻想才是最安全,也最美的! 是的,安全。 于是,他用无比冷漠的口吻回应道:"办法很好,但我要的不是你,是兰洛克。" "兰洛克!" "谢依,我真的很不愿意说出来,但我知道你胆小,你怕担一点风险,就索性把爱全给一个死人,死人不会拒绝你,死人不会背叛你,是不是?你不爱兰洛克,你爱我,我能看出来。" "让他活吧,把个该死的帝国还给他,我跟着你一起去你的巫师塔,如你所想,我是个阴谋家,野心家,我善于装模作样,我残忍,我冷酷,我不是能让人放心去爱的人,起码比不上死人那么可靠,但现在我把我的心给你,你要不要?" 他仰起头,蓝色的瞳孔映着谢依的样子,决绝地问:"你要不要?谢依,你敢不敢要?" 要不要?敢不敢要? 这一刻,谢依的所有顾虑全都消失了,他忘记了一切,忘记了安全和危险,忘记了欺骗和后悔,尽管大脑再冰冷,理智再叫嚣,也无法阻挡他。 即便终将消失,即便这是欺骗,但这一刻是美的。 他曾是个被累累创伤磨得胆小冷漠的成年人,信奉明哲保身,但现在,他莫名其妙地拥有了无与伦比的勇气。 就算这是个骗局,他也认了。 于是,他哑着声回答:"给我吧。" 塞希图斯解开了谢依手上的金链,远远地将它扔到一边,他永远懂得把握时机,"那兰洛克呢?" "我告诉你吧,我是个卑劣的人,我移情别恋了,所以,谁管他呢!" "把治愈药水喝了。" 谢依不愿继续看塞希图斯流血。 "当然!" 塞希图斯热切地应和了谢依的要求,他的血止住了,不过他不在乎,"你还留着点毒药,是吧?我现在……" "不会有什么毒药。" 谢依垂下眼睛,"傻瓜才会让自己的恋人喝毒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担风险。" 塞希图斯不可置信地望着谢依,然后他笑了,抛却了一切阴谋,一切目的,真切地微笑了。 他从未要求谢依为他改变。 隐隐约约地,他们想起了这是一场梦,即将醒来。 与此同时,大地狂怒地开裂了,房屋摇晃,天空倾颓,一切归于空白,又沉于黑暗,谢依和塞希图斯再一次坠入无尽的虚空中。 在下落的过程中,他们看见了一颗金色的东西,散发着扭曲的光芒。 但那光景一闪而逝,原先束缚他们身体的沉重锁链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断裂,再也不能将他们往更深处扯去。 身体开始变得轻盈,透明的灵魂往白昼奔去,回到了他们的躯体内。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屋子,谢依睁开眼睛,转头往塞希图斯的方向看过去,对方和他动作一致,他们对视了一小会,尽管明知自己受到了危险的攻击,但仍是忍不住笑了。 半晌,塞希图斯饶有兴致地开口:“嗯……哥哥?” 谢依想起自己说过的话,脸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 “我们现在应该想一下该怎么办。”他义正言辞地说:“首先,第一步应该是起床。” 第125章 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祂 轻松是暂时的, 尽管梦中的经历并没有対他们造成多大的伤害,但那是因为他们足够幸运,但假如再来几次, 谁都不知道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 塞希图斯和谢依在书房面対面的坐下,花了一天的时间讨论该如何应対接下来的事件。 显而易见, 已经基本丧失力量的天空女神不会有这么大的能量为他们编织出这种梦境陷阱。这不仅和祂现在的境况不符,也和祂的职能不符。 天空女神不是司掌梦境的神明, 祂无法编织梦境。 但这也不可能是巫师的手笔。假如真的有巫师能够做到这一点,那么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谢依和塞希图斯交换了彼此掌握的信息, 很清楚昨晚那场梦境是为了让他们死亡, 至少有这个意图。而一个能够绕过谢依感知,布置下如此庞大梦境的巫师完全可以直接杀死他们。 谢依刚刚醒来的时候, 还能够从空气中察觉到即将消散的神明之力。所以可以毫不犹豫的认定这是神明的手笔。 “或许是天空女神做了什么。” 谢依看向塞希图斯:“祂可能用某种办法得到了至高之神的力量。” 他们都知道根本就没有什么至高之神,那不过是他们捏造出来的傀儡, 但它得到的信仰之力是真实的。或许天空女神利用某种办法得到了至高之神的力量, 从而用来攻击他们。 但是职能也是一个问题,天空女神还很有可能利用某种办法窃取了至高之神的职能。 至高之神的职能非常简单,由于这是个傀儡,没有任何威胁, 因此祂的职能囊括一切。 如果天空女神完整的得到了至高之神的职能,祂应该不会选择在梦境中动手脚。 祂一定受到了某种限制。但目前谢依并不清楚这限制究竟是什么。 “我们应该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谢依思考着:“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人们不再相信任何神明,不过这一项计划实施起来要耗费很多时间。但是最重要的是应対眼前的情况,我认为今天晚上很可能还有梦境, 或许之后的每个晚上都有,而且一定会越来越危险。” “至高之神的信仰刚刚普及, 现在除掉并不现实……” “不。” 塞希图斯安静地听完了谢依的话之后,回答道:“至高之神的信仰只是刚刚普及, 没有那么多真心实意为祂奉献一切的信徒。现在推翻不会遇到顽强的反抗,会有小部分的骚乱,但完全能够用军队镇压。” 谢依想了想,“从我们的记忆来看,祂対梦境的司掌并不是绝対的,塞希图斯,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看见的那团金色的东西。那很可能就是祂,我可以试一试在梦里消灭祂,你去减少信仰,我先去梦里看一看。”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了塞希图斯的反対,经过那两个梦境的经历,他能察觉到梦里的那个存在无法直接伤害他。但却可以直接伤害谢依,就算要去,最好也是他去,而不是谢依去。 然而这个方案也被谢依否决了。 毕竟谁也不能确定祂的力量究竟有多强,又受到了多少限制,万一呢? 他有巫术,起码能够自保。他不是不相信塞希图斯,只是,他不想让塞希图斯去冒险。 他们又讨论了一会,最终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折中。 “我们不可能永远不睡觉,即便我从现在开始拔除那些信仰,要等到生效也需要一段漫长的时间。早晚都是要去的,不如趁着现在一起去。” 谢依想出了很多种反驳的理由,例如两个人一起去很可能被一网打尽,或者陷入対方的陷阱,一个人留下至少是一种保障。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因为塞希图斯说:“如果你去了,然后你没有回来,我该怎么办呢?” 算了,那就这样吧。 谢依拿出了一些巫具用作保障,保障他们的记忆不会被抹除。 他们双双把保护自己的记忆不被改动的巫术项链戴上。 一天的时间并不长,夜幕很快降临,他们用完晚餐,和衣躺上床。 闭上眼睛,尽管毫无睡意,意识依旧被渐渐拖入黑暗。 来了! 再睁开眼,入目是一片纯白色的空间,柔软的白色中游线似的出现了丝丝缕缕的蓝,非常漂亮。 不过谢依无心欣赏。他转身寻找塞希图斯,塞希图斯就在他的身边,谨记之前的教训,为了避免被分开,二人牢牢地抓住了彼此的手。 【命运的宠儿,欢迎来到这里。】 一道柔和却分不清男女的声音从天空中响起,这道声音很像天空女神的声音,但似乎又夹杂了些大祭司的声线,随着声音落下,一团金色的光芒出现在半空中,【受到命运偏爱的天之骄子,多么令人嫉妒。】 谢依和塞希图斯都没有贸然出声,谨慎的看着那团金光。 【命运的宠儿,万众瞩目的主角,为什么是你呢?】 那团金光轻轻地叹息:“不想成为垫脚石,想要保住自己的尊崇,这有什么错?谢依,来,你告诉我,这有错吗?” “你和我们不一样,你不受命运之线的牵引,我们所有人都是命运的傀儡,但你却能够独立在舞台外。呐,你来告诉我,这错了吗?” 谢依在那团金光说话的时候就趁机估量了祂的力量,和他在白天时的估量差不多,対方的力量受到了某种限制,并不强,只要足够小心,他是可以战胜这团金光的。 “不。”谢依沉默了一会,不动声色地挡在塞希图斯的前面,“你没有错。” 在那团金光即将说下一段话之前,谢依继续说道:“想要维护自己的利益,从你的角度上来说没错。但是你的利益和我们的利益相互冲突,所以我们想要维护我们的利益,这也没有错。” “这不过是利益的争夺,没有対错,只有胜利和失败。” 谢依:“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你想赢,我们也想赢。” “是吗?”那团金光轻轻地笑了:“真是相当有巫师风范的回答,你在来这里之前就是一个巫师吗?” “你说的対,没有什么対和错,只有胜利和失败。” “帝王。”祂呼唤塞希图斯:“你看,你是主角,而我不过是个绊脚石,你本来可以一脚把我踢开,但现在,我想当一个堵塞住山峡的巨岩。” “我不是司掌文艺的神明,但我也拟写了一份剧本,这一次,也让我当当主角,如何?” 【在永无黑夜的白昼中,进行着永远无法结束的战斗,主角是神明,反派是凡人,还有一位独立于舞台之外的观众。凡人用邪恶的手段杀死了神明,但此等恶行永远不会得到原谅,他每夜入梦之后都会以凡人之躯死于神明之手,而观看这一切的,是他的爱人,无尽的痛苦,死亡的轮回,夜夜的梦魇。】 “我很少写这些东西,可能有些粗糙,让你们见笑了。”那团金光彬彬有礼地说:“但我参考了很多史诗,这份剧本还是挺悲壮的,対吗?” “昨天我的意识还没有清醒,所以浪费了很多力量,但是不要紧,帝王,即便你很快能夺走我剩下的力量,我也能在此之前给予你无尽的痛苦,虽然,这还不能偿还你万分之一的罪恶。” “他不会死在你的手上。” 谢依冷漠地说:“我不知道你现在算是个什么东西,但显然,你不是神明,你是一个值得研究的东西,我会抓到你,然后把你绑在我的试验台上,我相信你会是一个很好的研究対象。” 塞希图斯抓紧了谢依的手。 “哦,你想惹我生气。”那团金光宽容地说:“你很难做到这一点,我本来就不是神明,真正的神明已经被杀死了。你是帮凶之一,我很想迁怒,不过我的力量不太多了,最好还是全部用来対付塞希图斯,所以你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 “毕竟,没有人能够让我的神明活过来。” “你是大祭司?” 塞希图斯平静地看着祂,哪怕対方宣布要给予他无穷无尽的痛苦,他也没有一点慌乱,冷嘲道:“真可悲,你真的很没用,连你的神明都保护不了。” “我和我的神明已经融为一体,祂是我的骨中骨,肉中肉,这意料之外的结合带给我无上的欣喜,所以我不会因你的话生气。罪人,迎接你的惩罚吧。” “不,这里没有你的位置。”在谢依抢先打散了金色光团的一部分之后,曾经的大祭司柔声说:“观众应该待在祂应该在的位置上,我可是给你留了特等席呢,好好欣赏你喜爱之人的死亡吧,你会伤心吗?巫师?不过没关系,他第一次死去的时候你可能会难过,但他死亡的次数多了,你就会习惯了,这很快的。” 法则塑造出的丝线构成了一个牢固的光笼,将谢依关在里面。 祂已经放弃杀死他们了,祂知道祂做不到,因为命运的丝线到处都是,牢牢地缠住他,因此不再细细计划,只想趁着还来得及发泄自己无穷无尽的怨恨。 金光化成了漂浮在半空中的虚幻人形,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塞希图斯,“凡人,尽情地死亡吧,我会从你的死亡中得到快慰的。” 祂漂浮在半空中,漫不经心地发动攻击,铺天盖地的金色箭雨不停降落,塞希图斯面无表情,敏捷地在箭雨的间隙中穿梭,但那速度实在太快,也太密集了。很快他就受了伤。 対谢依来说,光团不是很难対付的対象。対塞希图斯来说也不是,但是対方高高漂浮在上空,塞希图斯无法触碰到対方。无法反击,只能躲避攻击,实在太被动了。 谢依尝试着发动了几次攻击,但他的巫力根本无法穿过法则构成的栅栏,巫力被全数反弹回来,他差点弄伤了自己,细细密密的光柱把他困在其中,让他只能束手旁观。 冷静下来。 谢依强迫自己把目光从剑雨中越来越狼狈的塞希图斯身上挪开,集中在眼前的法则光柱上,他必须得从这里出去。 法则,法则,法则。 纵使是神明,也不能凭空创造法则,只能対存在的法则加以利用,法则没有自主意识。只要谢依能够弄清楚这些法则,他也能加以利用。 这并不算很难,因为谢依发现这和天空女神曾经用来困住他和塞希图斯的那个空间的法则十分相似,或者说就是那个的变体。 这合情合理,大祭司的意识刚刚醒来不久,他此前是凡人,从未接触过什么法则,即便神明能够更加容易的参透法则的奥秘,那也需要时间。但大祭司显然没有把时间花在那上面,而是急不可耐地来寻仇,这就给了谢依机会。 谢依不知道这是陷阱还是机遇,但塞希图斯越来越狼狈的状态让他不允许自己继续等待。在数学题目中,参透了母题之后,根据母题演变出的各种子题会变得相当容易,法则也类似,谢依逼着自己集中精力,抓住那根线头开始体悟。 “哦,他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你了。” 金色的虚幻人形柔和地说:“他是害怕看到你的死亡吗?还是対你这么弱小的存在已经厌倦了?凡人,你觉得会是哪一种呢?” 塞希图斯全心全意地躲避从天而降的金色箭雨,没有理他。 “你也不知道吧?那我们就先从第一种开始试吧,如果他是害怕看见你的死亡,那你就多死几次,帮他习惯好不好?你是个好情人,你应该这样做。” 随即,原本就密集的金色箭雨更加密密麻麻,塞希图斯只能勉强护住自己的要害。他身上的创口越来越多,他不能稍微分神,否则很可能直接死亡。 他知道自己可能无法敌得过这个“神明”,或许再过一会他就会死亡,然而他却依旧要挣扎到最后一刻,他不习惯妥协,哪怕是面対这样的境况。 他听到了対方的宣言,说要带给他夜夜的噩梦,但疼痛和死亡対他来说早就不痛不痒。几场噩梦而已,他根本不在乎,他很快就能彻底拔除这些信仰之力,这段时间的痛苦忍耐过去就行。 他一贯擅长忍耐。 最值得庆幸的是谢依不在其中,他的谢依安全地待在“观众席”上,没有受到一点伤害。现在他闭上了眼睛吗?塞希图斯无暇去看,金色人形的话或许是在欺骗他,不是特别可信。如果谢依真的闭上了眼睛,那很好,他不希望谢依看着这一切,因为显然,谢依会难过,因为他现在的遭遇。 他会尽力让自己的死相好看一些,免得让谢依更难过。 那团人形的力量并不是无穷无尽的,否则祂不必这样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祂在节省祂的力量,也在享受玩弄“主角”的感觉。 塞希图斯又咬牙坚持了一会,然而大祭司似乎玩够了,金色箭雨密集的几乎没有空隙。就在他即将丧命于金色箭雨之下时,他的头顶出现了一个被细密编织的白色光网,原本指向他的金色箭雨碰到那层光网时全数反弹了回去,循着被精心设计好的角度,统统还给了漂浮在半空中的金色人形。 下一秒,谢依就出现在了塞希图斯的身边。在梦境中,他无法拿出原本随身携带的治愈药水,只能扶起身受重伤的塞希图斯,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 被密密麻麻的金色箭雨击中后,半空中的金色人形立刻黯淡了下来,几乎要变成透明似的时隐时现。 “我忘记了你。”祂叹息道,却并没有生气,仿佛永远都能保持这样的心平气和:“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明天我会更加谨慎的。” “等等!” 谢依一点也不想让这种事再来一次,他原本以为只要一次性的击败就能永无后患,但金色人形口中的“明天”却引申出了另一个现实:只要信仰还在,祂就能源源不断的入梦。 如果让祂就这样走了,明天塞希图斯可能会被更残忍的対待,而他也不会有这样及时将対方救下的机会了。 “这样做対你没有益处。”谢依冷静地说:“你除了发泄之外什么好处也得不到,我们为什么不能达成一个双赢的局面呢?” 谢依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的这番话能够打动対方,大祭司虔诚地信仰着天空女神,而现在天空女神大概已经消失了。这番话说不定会让対方更加生气,但是这不要紧,他只需要让祂留下来,开口讲话,多得到一些信息。 那样,或许能够抓住一些机会。 激怒対方不会有什么坏处,毕竟,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那么巫师,你能和我达成什么双赢的局面呢?” 金色人形一改之前心平气和的表现,语气间隐隐含怒,“赢家只会是你们。” “多么不公平,假如一个故事里一定要有一个得到一切,被命运宠爱的主角,那为什么会是你身后的那个家伙呢?凭什么是他呢?他有哪一点比得上我的女神?我的女神不比他更配得上主角这个地位?” “我们之间什么协议也达不成。”金色的人形说:“我们的利益不同,毕竟,巫师你不是这样说的吗?” “即使能让你的女神成为主角,你也不同意吗?” 谢依飞快的抓住了対方在意的:“想想看,让你的女神成为主角,万众瞩目,被命运宠爱,永远被人顶礼膜拜,这样呢?” 金色人形沉默了一会,半晌,“你做不到。”他说。 “故事已经成型,一切都成为定局,没有人能够改变主角的地位。我的女神已经尝试过了。” “为什么一定是这个故事呢?” 谢依在白天的时候认真的研究过至高之神的权柄,为了以防万一,而现在他的确用上了。 “我学到过一种巫术,它可以让笔下的故事成为一个世界。” “哦?我乖乖的进入羊皮纸,然后被撕成碎片吗?” 显然,祂得到了天空女神的记忆,也知道这个巫术。 “如果用上至高之神的权柄和力量。”谢依没有接话,他继续说:“那个故事就会脱离羊皮纸,成为一个真正运转的世界,和这个世界一样。”他从记忆中把那个巫术的详细步骤提取出来,化成一个小小的光团,让它飞向半空中的金色人形。 “你可以先尝试一下,反正也没有什么坏处不是吗?”谢依见対方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接收了光团,心中更有把握了。 显然,祂愿意花费时间和力量対他和塞希图斯进行报复,但那是别无选择的情况。现在有了新的选择,与其抱着仇恨耗光剩下的力量,然后消散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如用剩下的力量让祂和祂的女神获得自由,成为“主角”,不是吗? “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我会证明给你看。”谢依说。 対方没有回答,也没有动作,但谢依依旧耐心的等待着。 过了一会,他的面前果然出现了纸和笔。 谢依飞快地在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施加巫术,完成一切步骤之后,他让纸漂浮而起,飞向空中的金色人形。 “把你的神力按照我说的那样输入进去。”谢依简短地说明了方法,対方照做之后,羊皮纸就开始发生变化,纸中的世界摆脱了羊皮纸的束缚,真正成为了一个世界。谢依和那个金色人形都只能在那一瞬间感知到它的脱离,随后就再也找不到它的行踪了。 新生的世界还太脆弱,它主动藏起了自己。 “我没有骗你。”结果已经出现,谢依趁热打铁:“我们之间是存在不可化解的矛盾,但你要放弃这个机会吗?” “但我的女神已经和我融为一体。” “你可以在故事中解决这一点,比如添上一句‘女神重新苏醒’不就可以了吗?” 谢依回答祂。 一旦対方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那么祂们就再也不能対谢依和塞希图斯产生威胁,与此同时,他们也能获得梦寐以求的“主角”的身份和待遇。 “你真好心。”金色人形笑着说:“巫师,你在我这里并没有受到伤害,还欣赏了一场精彩的角斗,你为什么要为了他提出这么优渥的交换条件呢?” 谢依冷冷地说:“我不想让我的恋人受伤,这个理由足够吗?你要不要接受我的条件?” “我想不到有什么理由可以说不。”那个金色人形动心了,这対祂的确百利而无一害,随即他在空中变幻出了桌椅和纸笔,开始埋头写了起来。 祂仿佛要写一篇史诗大作,花费了非常长的时间。谢依目的达到,便扶着塞希图斯坐下。 “我很好。” 塞希图斯靠在谢依的身上,“我没有受到致命的伤害,而且这些都是梦,等我醒过来之后它们就会消失了。别难过。” 谢依阴着脸,他的目光在塞希图斯身上的伤口流连,随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嗯,我知道。” 终于,祂写完了祂的故事,厚厚十几张羊皮纸飘到谢依的面前,谢依敛眸匆匆扫过一遍,一个老套的圆满宗教故事,以天空女神永远受人爱戴,而大祭司永远是天空女神最宠爱的信徒为中心思想展开。谢依毫不犹豫地在上面施展了巫术,随后把它们还给了祂。 “再见。” 他说。 “再见。” 祂的声音中含着笑意,即将成真的美好愿景暂时压制了祂的仇恨。祂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神力输入其中,又在最后关头将自己投入羊皮纸。 羊皮纸蓦的消失,一个新的世界成型,随后迅速地隐藏起自己。 金色的人形消失,梦境开始融化,意识飘向现实。 谢依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转身检查塞希图斯,发现対方安然无恙之后,轻轻松了一口气。 “他们会怎么样?” 塞希图斯问道:“他们会生活在一个独立的世界里吗?” 谢依:“他们会死。” 塞希图斯:“?” “至高之神的神力的确能创造一切,但如果维系着创造物的神力不在了,被创造出来的东西也会随之消失。” “我没骗祂,但我没把局限告诉祂,祂自己没有想到。”谢依说:“等我们把大陆上的至高之神的信仰清理完毕之后,那个世界就会变成虚无,而那个世界中的一切也会变成虚无,最重要的是,祂没给那个故事写上结尾,可能想永远延续下去吧,所以他们出不来。” “我骗了祂,不过我一点也不后悔,也没有任何负罪感。” 谢依抱住了塞希图斯:“他们的苦衷我不在乎,每个人都有苦衷,我只知道他们残忍的伤害了你,塞希图斯,你知道吗,我当时被关在那里看着祂高高在上地伤害你时,我就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我也要杀了祂。” “然后我做到了。” 塞希图斯吻了吻谢依的额头,“我很高兴你这么在乎我,而且你很善良,我的谢依。你看,你还给了他们这么多温存的时间,也算是实现了祂们的梦想,不是吗?” 第126章 他们迈步前行【完】 最大的隐患也被消除, 原本隐隐约约压在谢依心头的一块大石也被搬走,他真正地轻松了下来。 “既然已经这样,那就不用着急了。” 他和塞希图斯商量道:“我们可以慢慢地改变, 平稳的过度总比暴力的镇压来的好,你觉得呢?” 塞希图斯当然没有意见, 结果相同,只是步骤不一样而已, 为什么不听谢依的呢? 谢依此前在巫师会议上提出的建立巫师学校的建议也被巫师们通盘考虑过了,总的来说, 巫师们虽然不太耐烦开学校, 但建立一所巫师学校对他们来说是利大于弊的。 就在巫师们为了谁当教授大课的老师而互相推搡的时候,谢依淡淡地说:“不用担心, 我知道我们谁都不愿意当老师,所以我觉得我们学校最好还是自学为主。” 说完, 他就展示了一下自己用巫术制作的, 能够自主教学生学习的“教科书”,“看,这样问题就解决了。” 得知不需要和学生面对面之后,巫师们都安宁下来。 不过得到知识需要付出代价, 毕竟知识宝贵,需要制定各种规章制度,巫师们不太擅长拟定这些条条框框,谢依也不擅长, 所以他请来了一位特殊嘉宾。 “普通人?” 原本闲闲地靠在椅子上的丽娜瞪大了眼睛——这不是她曾经给首领抓的国王玩具吗? “咳,这是我的伴侣。”谢依严肃地介绍道。 此前他从未想过要向巫师们介绍塞希图斯, 但是现在一切基本算是尘埃落定,这就是理所应当的了。 塞希图斯适时向所有巫师点了点头, 脸上是温和礼貌的微笑。 然后巫师们炸了。 虽然谢依提前就说过会在这场会议上介绍他的伴侣,巫师们也基本接受了巫师首领居然找了另一半这个事实,但他们都想不到谢依的另一半居然是一个普通人。 【我本来以为会是那只鹰。】 【我之前觉得可能会是一条龙。】 之前谢依宣布自己拥有伴侣的时候,巫师们就已经进行了一轮内部排查,得出的结果是谢依的伴侣不是巫师群体里的任何一个巫师。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巫师,就只可能是魔法生物了。 ——不愧是我们的首领,就连伴侣也是那么与众不同。 他们已经做好了等会议结束后到外面的空地上参观他们首领的伴侣了,没想到谢依的另一半不是鹰,不是龙,也不是什么魔法生物,而是一个普通人。 【丽娜:我知道他,他是我之前给首领抓来的玩具,首领一直很喜欢他。】 【达克:我想知道的更详细一点。】 【丽娜:你们知道的,首领很喜欢玩国王,这个国王是他最喜欢的一个,之前他还专门到这个国王的国家玩了半年,一定是太喜欢,所以就让这个国王当伴侣了。】 一众巫师们已经学会了建小群,他们偷偷摸摸地按着水晶板,把从丽娜那里得来的消息传来传去,不到一分钟,几乎全都知道了。 然后他们就诡异地心平气和下来。 虽然气氛还是有点怪怪的。 塞希图斯和谢依都感觉到了这种古怪的气氛,不过巫师们没有提出强烈的反对,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能要求太高。 谢依想了想,补充道:“他是塞希图斯,兰洛克帝国的帝王,我很喜欢他。” 巫师们点了点头。 【丽娜:看,我说了吧。】 【伦罗达:帝王好像比国王更厉害一点,所以首领就更喜欢了?】 【达克:没错,一定是这样的!】 然后继续开会。 尽管塞希图斯第一次来,而且他面对的都是巫术,但他也没有丝毫怯场,条理清晰地说出了他提前准备好的预案,建立一个学校的规则对他来说实在太简单,只要他愿意,塞希图斯连一个庞大的国家都能治理的井井有条,更别说一个学校了。 尽管这个学校有点特殊。 会议很顺利地继续开了下去。 巫师们一边开会,一边分出注意力在塞希图斯和谢依身上。 巫师们对伴侣的理解各不相同,所以为了达成一致,必须从谢依的态度入手。 谢依察觉到了他们小心翼翼的偷看,也清楚这是巫师们在观察他对塞希图斯的态度,所以一向内敛的他今天格外温柔体贴,塞希图斯受宠若惊了一下之后,也明白了对方这样做的意图。 他知道这是谢依在意他的表现,而他为了谢依在巫师中的口碑,想了想,学着记忆中的那些人,表现出了一副柔顺体贴的样子。 谢依:感觉塞希图斯好像有点紧张?我要对他更好一点。 会议结束之后,巫师们也观察地差不多了。确定了谢依对塞希图斯的态度之后,他们没有像从前那样直接离开,而是排成了一个纵队,一个接一个地从塞希图斯身边路过。 “你好,我是丽娜,再见。” “你好,我是达克,再见。” “你好,我是……” 塞希图斯礼貌回应。 谢依站在一边看着,觉得这应该算是过关了。 塞希图斯非常愉快,他并不是因为得到了巫师的认可而高兴,实际上,除了谢依之外,其他所有人的看法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他只是为了“谢依努力的向其他人昭告我是他的伴侣”这件事而高兴。 在回王宫的路上,他说:“我已经在逐步推进了,等我成为至高帝王的时候,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谢依并不反对和塞希图斯结婚,但“为什么是成为至高帝王的时候?” “那是我作为主角能够达到的最高成就,不是吗?”塞希图斯在这方面有他自己的坚持:“我要在我人生的至高点告诉所有人,你是我的伴侣,我想这样。” 谢依没有任何意见,他点点头:“我很期待。” 塞希图斯有条不紊地推进一切,不过他更加精心准备的不是什么至高帝王的典礼,而是结婚的预备,他预备将结婚庆典和至高帝王的典礼同一时间进行。 他简直迫不及待了,每天都热情十足地加班,谢依也会帮他分担一点工作,不过他并不专业,所以分担不了太多。 很快,万众瞩目的那一天就到了。 塞希图斯一向穿着的很华丽,头戴冠冕,身穿冕服的帝王威严又俊美,不过今天他格外精心打扮,猩红的绒披风,白红相间的冕服,配上那耀眼的金发,简直就像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 谢依也难得换下了常年着身的黑袍,黑发用绸带缠起。 “说实话。”他在走出去之前对塞希图斯说:“我有点紧张。” “其实我也有一点。”塞希图斯握住他的手,“不过,让我们享受这一天吧。” 繁琐的前置礼仪结束之后,帝王在加冕礼仪的前一刻宣布婚礼开始举行。 对着莫须有的神明念完誓言之后,他半跪在地上,请他的伴侣为他加冕。 谢依拿起那顶沉重的王冕,轻轻地戴在塞希图斯的头上:“你将是这片大陆唯一的领袖和统治者,你将是唯一的,至高无上的帝王,塞希图斯·兰洛克。” 至高帝王低头亲吻他伴侣的手背,然后站了起来,将头上的冠冕取下,为他的伴侣戴上,“你将和我共享这一切,我的权柄,亦是你的权柄。” 鲜花被抛上天空,欢呼声响起,最重要的仪式已经完成,但接下来还有更多。 这一点既漫长又短暂,等到夜幕降临,一切结束之后,谢依才慢慢有了实感。 我结婚了。 这个认知无比清晰的显映在他的脑海中。 然后,他看见缓缓走来的塞希图斯,突然紧张起来。 呃,新婚之夜…… 作为一个医生,他当然知道该怎么做,但是…… 塞希图斯和谢依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洗完了澡,此刻坐在床沿,面面相觑。 “咳,塞希图斯。”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再扭扭捏捏也没必要。 他们慢慢靠近彼此,交换了一个吻。 · 谢依睁开了眼睛。 幽绿的火焰,宽大的桌沿,石制的墙壁。 这是……哪里? 他记得他应该在……思绪被打断,因为他看见了跪在他面前的金发青年。 ——塞希图斯。 ??? 这是什么情况? 这熟悉的场景立刻和谢依的记忆共鸣,这不是他刚刚抵达这个世界时遇到的场景吗? 已经结婚却又被拉回到现在这个时间点,谢依的心情简直难以言喻,他用质疑的目光扫视了一遍周围的一切,最后不得不接受这个糟糕到极点的现实。 “你起来吧。” 谢依叹了口气,接受现实之后第一时间让塞希图斯起身。 他不再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必须装模作样战战兢兢的谢依了,掌握着足够力量的他多了几分从容。 塞希图斯站了起来,不着痕迹地扫视了一眼面前的巫师,他的目光从对方的肢体动作扫过,尽管巫师的脸上还扣着面具,他还是轻声喊了一句:“谢依?” 塞希图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醒来之后面对的不是新婚伴侣,而是湿冷的石砖。 周围的场景似曾相识,他很快就在记忆中找到了依照——达奇王国的石塔。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一切是那个被放逐的至高之神的阴谋,他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坐在桌后的谢依,想要从对方的身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谢依会和他一样吗?还是说,只有他回来了? 他希望是前者,但是如果是后者,只要那是谢依,他也能够接受。 塞希图斯知道谢依不是原来的巫师,因此他观察地格外仔细。 最好,最好是谢依。 否则,他也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然后,他听到了巫师略带低落的声音,一瞬间心中立刻安定下来。 没错,是他的谢依。 而且……他站了起来,看向桌子后的巫师,尽管隔着一层面具,但谢依下意识的肢体动作他也能清晰的认出来。 所以…… “谢依?” 他试探地呼唤:“是你吗?” 谢依愣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回答:“塞希图斯?”但这还不够保险,所以他又报了一个日期。 塞希图斯加冕成至高帝王,也是他们结婚的那一天。 “没错,是我。” 塞希图斯上前几步,紧紧地抱住了谢依,谢依摘下了面具,也用力地回抱对方。 “我刚刚很害怕。” 塞希图斯说:“我担心那不是你。” 他们互相拥抱了一会之后,逐渐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现状。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又回到了过去。” 这件事实在太古怪,不论是谢依还是塞希图斯,都没有任何头绪。 “等一下。” 率先发现异样的是谢依,他从领口拽出一截项链,那是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记忆不被篡改而戴上的巫术项链,由于那两场梦境他们的记忆都消失了这一点实在太令人耿耿于怀,之后他们都没有摘下过这个项链。 塞希图斯也从身上找到了这串项链。 按理来说,他们现在本来不应该有这个项链的。 既然都确认了彼此,他们也多少轻松了一些,按照记忆中的过往开始模仿曾经的自己,希望能够察觉究竟是什么原因。 然而一切都正常运转,什么问题都没有。 谢依和塞希图斯按照原来的轨迹继续下去,尽管细节上多了很多不同,毕竟他们已经结过婚,关系早就不同以往。 巫师会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在国王的寝殿留宿,国王也会掩人耳目在巫师的高塔小住一段时间。 然而除了他们之外,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带着未来的记忆,一切都和原来经历的分毫不差。 谢依和塞希图斯一样,也将怀疑的目光放在过至高之神的身上,但重来一次,对方还是钻进了谢依设下的陷阱。 然后又是按部就班的介绍,加冕,结婚。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的新婚之夜两人什么都没有干,他们和衣躺在床上,打算睁着眼睛到天亮。 然而意外再一次发生了,只是眼前一闪,一切就都再一次重来,依旧是幽暗的绿火和潮湿的石砖。 “这是世界重启。” 谢依查阅了很多资料,也有了基本的猜想,而再一次地倒带彻底验证了他的想法。 “这个故事有一个开头,也有一个结尾,所以等到它运转到结尾的时候,就会自动倒回开头,然后再来一次,对吗?” 塞希图斯也和谢依讨论过这个猜想,所以他对这个概念并不陌生。 “对的。”谢依点了点头,“就像一首循环播放的歌。” 这个世界的意识并没有智慧,只是机械的倒带重来,不是阴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只要他们注意戴好那串项链。 而塞希图斯是主角,永远享受世界的偏爱,谢依不受偏爱,然而也没有任何束缚。 然而,又倒带了几次之后,谢依有些厌倦了。 从第四次倒带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遵循原来的轨迹了,然而即便他们什么也不做,在塞希图斯原来加冕的那一天,也就是故事应该结束的那一天,依旧会倒带。 塞希图斯本人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对外界的变化并不在乎,只要谢依在他身边,他就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一切。 “你在想什么?”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们已经足够亲近了,尽管谢依没有什么表现,但塞希图斯还是能够察觉到对方的不愉快。 “我只是觉得有点厌烦了。” 谢依坦然地说:“这个世界没有未来,什么事都是熟悉的。” “我想离开这里。”他说。 “那我们就离开。”塞希图斯没有任何意见。 “我已经找到了办法。”谢依说:“这个世界倒带的那一刻是一个混沌点,我可以趁机撕破一点空间,然后离开这里。可是这会带来风险。” 谢依慢慢地说:“我们会掉进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而在那里你不再是主角。” “你不会再有世界的偏爱,一切都是不确定的。”谢依说。 “你知道我不在乎什么世界的偏爱。”塞希图斯回答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其他的一切。谢依,就算有危险,我也相信你可以保护好我的,对吗?” 塞希图斯对科学的研究让他制造出了不少好东西,但这终究和巫术不同,但他已经不再纠结这一点。 度过了漫长的时光,两个人都能对彼此坦诚相待,时间的流逝给他们带来了安全感。谢依不再游移不定,得到塞希图斯的答案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 为了给漫长而一成不变的人生增添一些趣味,他们有时候会选择不同的身份进行扮演,这一次他们走的是“帝王被邪恶的巫师首领看上,为了保全自己不得不委曲求全和巫师首领联姻”的古怪路线,提出者就是那个“被看上的帝王”。 经过一系列“强取豪夺”、“你追我逃”的戏码之后,两人终于安宁地待在了一起。 而那改变了一切的一天也如期来临。 天空被染黑,月亮出现,就连蝉鸣的声音也和记忆中的别无二致,谢依抓着塞希图斯的手,两个人等待着。 经过了这么多次,谢依早已准确的记住了那个转折点,当那一刻来临,未来和过去交汇的点融在一起,谢依牢牢地抓着塞希图斯的手,趁着倒带还未完成的混沌撕开了空间的口子,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而此刻,不仅仅是塞希图斯,就连原本认为自己是游移在外的“客人”的谢依,都能察觉到原先连接着他们的无形系带开始断裂。 这玄妙的感觉瞬间就让谢依明白了一切,他轻轻地笑了笑,将塞希图斯的手握得更紧。 前方是充满了变化的未知,他将携着自己的伴侣前进。 抛去被人定义的主角身份,剪断连接着【母亲】的脐带。 他和塞希图斯不再是别人定义中的主角,但他们永远会是自己人生中的主角,也会是彼此眼中,唯一,且永恒的主角。 他们迈步前行。 奔向未知,奔向独立,奔向自由。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