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豪门影帝联姻后他真香了
　　作者：晴叶有枝
　　文案：
　　顾家濒临破产，家族要送顾凌跟豪门影帝祁澈协议结婚换取资金，传言那位联姻对象有钱有权但是面冷心硬，所有人都在等着看顾凌的笑话。
　　上辈子的顾凌：宁死不屈！
　　这辈子的顾凌：有钱没爱，完美婚姻。
　　.
　　联姻后第一天，顾凌就收到了联姻对象的塑料夫夫婚后日程表，要求双方七点起床十点睡觉，定点打视频电话，食不言寝不语。
　　顾凌按照日程表定了十个闹钟，准时得就像上班打卡，直到该打视频电话的时候犯了难。
　　顾凌：“加个好友吗？用来打视频电话。”
　　祁澈：“使用腾讯会议即可。”
　　顾凌：“……”
　　.
　　联姻后，顾凌扮演营业夫夫，在酒局亲昵地与祁澈十指相扣，加了一堆大佬好友，直到上车回家时：
　　祁澈拿出洗手液，警告道：“我对人过敏，离我远……”
　　顾凌体贴道：“没事，我可以不做人。”
　　祁澈：“？”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
　　后来，一条#影帝祁澈与神秘男子月下拥吻#的话题上了热搜，人们纷纷猜测对方到底是演员还是爱豆，娱记的话筒怼到了祁澈嘴边问是否是恋情曝光。
　　祁澈一句话终结年度惊天大瓜：“素人，爱人，谢谢关心。”
　　.
　　当日深夜。
　　顾凌郑重地指了指时间：“十点了，今晚不做了。”
　　祁澈压过来，忍无可忍：“……早说过了，日程表作废。”
　　1.双初恋，1v1 He，完美主义恋爱日常
　　2.感情流大甜饼，微娱乐圈无脑爽剧情线
　　2.v后日六，不要养肥求求了！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顾凌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睡前来块甜饼吗
　　立意：拒绝偏见，好好沟通


第1章 不感兴趣
　　“我对他不感兴趣。”
　　顾凌站在SEXYCOUPLE酒吧的盥洗室里，洗把脸清醒了一下，额前的碎发被微微打湿，杂乱地搭在眉骨上。
　　他的发色黑得纯粹，跟眼下那颗殷红的小痣呼应着，颇为极端又意外和谐。
　　SEXYCP酒吧是京州富家圈子里最有名的欢乐场。
　　夜不闭户，衣香鬓影，纸醉金迷。
　　作为一家会员制酒吧，这里只有同规格的十个分区，每个分区都有专属的调酒师和甜点师。
　　顾凌走在连廊上，远远的就看到自己的发小张琛迎面小跑过来，看见他时表情明显地一放松：“你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顾凌随口道：“有好酒喝，当然要来。”
　　张琛打量着他的神色：“你没事吧？你今天提悔婚的事了吗？顾家的人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顾凌扯了扯嘴角：“他们也得有那本事。”
　　张琛觉得他今天有点不太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只得笑道：“走，七号分区的调酒师出了一款新特调……”
　　两人来到七号分区前，由于大门没有关好，几道声音就从里头飘了出来：
　　“他肯定不会来了啊，他家说是给他联姻，实际上不就是他叔叔把他卖了换点钱，来拍那部剧嘛，不然那小影视公司就破产咯，他现在哪有心思来玩。”
　　“就是不知道联姻对象是谁，瞒得死死的。”
　　“估计是拿不出手吧，王八对王八，勉强在浅水里多活几年罢了。”
　　见越说越难听，张琛的表情也越来越难看，眼神赶紧往身边瞟。
　　顾凌神色淡淡的，微挑的眼尾依旧含着凉凉的笑意，像是在听别人的笑话。
　　张琛知道顾凌一向不爱生事，连忙拉着他往旁边走：“咱们去隔壁……”
　　顾凌站在原地不动，拽住了张琛的衣摆，挑了一下眉：“七号的新品还没喝上，去什么隔壁？”
　　张琛没想到他会不想走，还未及反应，顾凌下一秒就直接踹开了大门。
　　张琛还是头一次见顾凌暴力踹门，登时被吓蒙了：“卧槽！”
　　吧台前零散坐着两三个人，还有几个人坐在沙发上玩骰子。
　　原本叽叽喳喳的说笑声被踹门的巨响瞬间叫停，每个人的脸色都瞬间僵硬又难堪。
　　顾凌在昏暗的灯光下从这些人的脸上草草划过，认出来大部分的人，都是虽然不熟但喝过几场的表面朋友。
　　也是上辈子在他背后笑得最开心，踩得最厉害的人。
　　顾凌就那么站在门边，在场的人莫名就感受到他身上尖刺般的戾气。
　　平时温和的人一旦出人意料地暴怒起来，带来的震慑力是翻倍的，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以混道上出名的张琛。
　　刚刚说得最难听的那几个都是嘴碎体弱的空架子，压根不敢跟张琛正面刚，对视了一眼就找了个理由起身跑了。
　　顾凌在原地站了半晌，却又好像并不在意这无比低气压的气氛，径自在各色意味不同的目光中往吧台找了个空位坐了。
　　调酒师赶忙上了杯特调，顾凌长腿交叠，修长手指随意地接过了杯子，散漫地晃了晃，酒液殷红澄澈，映着包厢内的灯光，折射出艳丽的迷离感。
　　张琛来到他身边坐下，见他又恢复了往常漫不经心的温和样子，心有余悸地摸着胸口：“好家伙，还是头次见你这么凶。别说，还挺爽。”
　　顾凌抿了一口酒，感受着醇厚的酒香，眼睛微微眯起。
　　张琛还在愤愤不平：“这帮傻逼……不过这事怎么传开的？我还以为……”
　　顾凌随口道：“正常。”
　　当然正常，顾家那帮人恨不能把联姻的事弄得人尽皆知，来逼迫他不得不就范。
　　张琛一脸苦大仇深：“那怎么办？悔婚的事……”
　　“不悔了。”顾凌晃了晃酒杯，眼尾一扬，“不就是结个婚吗。”
　　张琛瞳孔地震：“你这不就让顾家那帮傻逼顺心遂意了吗？？”
　　顾凌不置可否，眼角的小痣在殷红酒液的映照下显得更加昳丽。这杯酒花名「致命毒药」，光颜色就十分够劲。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顾凌看了一眼：
　　【高临：接祁老师通知，今晚六点半于长乐天字公馆举办家宴，请于六点到场。】
　　嘶。
　　顾凌看了这条消息半天，半晌输入了「打工人必备语录」排行第一的一条：
　　【收到】
　　想了想，他又忍不住问道：
　　【为什么不能六点二十到？】
　　对方过了半晌才回复：“祁老师习惯提前半小时，以备不时之需。”
　　啧，什么破习惯。
　　顾凌随手回了个好的，再把备注修改了一下，改成了「甲方（的经纪人）」。
　　张琛：“谁啊？”
　　顾凌收起手机，随口道：“甲方。”
　　张琛：“？”
　　顾凌觉得自己这个称呼非常准确。
　　在这桩婚姻里祁澈是甲方，他是履行配偶职务的打工人。
　　不过在他新的人生剧本里，这位甲方同时也算是个工具人。
　　相互利用，抱紧大腿，可不比上辈子单打独斗舒服多了？
　　正此时，包厢里新来了几个年轻艺人，聚在另一边的人们顺势把话题往娱乐圈上拐了拐。
　　“这两天热搜都被那位新任影帝霸了吧？”
　　“顶流成了影帝，有口碑有流量，挂上几天也正常。”
　　“本来昨天想给我那小金丝雀弄个热搜，一看前十榜的架势，算了。”
　　新来的艺人们表现出了满脸艳羡：“那可是祁澈啊，那张神颜光站在那就晃眼。”
　　“如果能跟他合作一部戏就好了，哪怕当个龙套都值得。”
　　“我要求的更少，能远远看一眼就行……”
　　几个目光一直往她们身上瞟的男人脸色立即不太好看，但是又不好说什么。
　　毕竟祁家在京州的势力之大，也不是他们这种门第能随意置喙的。
　　坐在讨论圈之外的顾凌抿了几口杯中的殷红酒液，微微仰头，修长手指松松垮垮地端着玻璃杯，透过杯壁看着被扭曲折射的光线。
　　七号分区换了一波又一波的人，但是坐在光影暗淡角落里的两人始终没变。
　　「致命毒药」酒如其名，劲头很足，张琛只喝了一杯就喝高了，拍着顾凌的肩膀哭哭啼啼，“呜呜，你要结婚了，以后你就是有夫之夫了，再也没人陪我来这喝酒了……”
　　顾凌考虑到晚上还有「工作」，换了杯无酒精特调，浅浅喝了几口，闻言「啧」了一声：“怎么可能，只是表面婚姻而已，他还能管到我吗？”
　　话说得硬气，但是他心下还是有点打鼓。
　　他到现在还没有跟祁澈接触过，也不知道对方打算如何对待这桩婚姻。
　　张琛大着舌头道：“你那位联姻对象到底何方神圣啊？其实吧……要是他人还不错的话，先婚后爱，是叫这个词吧？先婚后爱，也不是不行。”
　　“开什么玩笑？”酒杯抬到唇边，顾凌动作一顿，轻轻嗤笑道，“我对恋爱这种事没兴趣。”
　　——
　　星象双子楼，奢牌奥伦斯的拍摄现场。
　　“辛苦您了。”
　　“祁老师辛苦了。”
　　“呃……”拍摄刚刚结束，工作人员们跟祁澈团队告了别，开始有序收工。
　　祁澈径自离开片场，抬起手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微微伸展，扯松了绷紧规整的领带，领口服帖地覆在下颌延伸至脖颈的明晰曲线上。
　　为他开路的助理们讨论着最近的热搜霸榜，聊到是不是得让平台撤一撤热搜，以免拉太多仇恨，说笑中颇有点凡尔赛的味道。
　　被讨论的「正主」缓步走着，如深湖般的眸子无波无澜，神色平淡而淡漠。
　　经纪人高临在后面跟着，看着他挺拔宽大天然透着股寒气儿的肩背，略有些紧张：“那个……我刚刚打听了一下，顾先生现在在SEXYCP酒吧。”
　　祁澈的脚步微微一顿，淡漠锐利的眉眼轻蹙，语气薄凉：“酒吧。”
　　高临：“是。”
　　祁澈：“SEXYCP。”
　　高临冷汗都要下来了：“是。”
　　祁澈的神色波动只是一瞬，很快恢复如初。
　　光听名字也知道这个酒吧是个什么风格，高临知道祁澈的脾性，肯定光说出这个名字就很排斥了。
　　高临十分不安，试图缓和一下气氛：“其实吧，你还是应该自己跟他联络，他又不是你的工作伙伴。你们得多多了解，多了解他这个人还有跟他有关的事……”
　　他说了半天，没得到任何回应，识趣地闭嘴了。
　　祁澈步伐规整，在助理们安静又专业的簇拥下来到了已经启动待命的深黑色商务车门边。
　　迈进车内时，这位年轻的影帝依旧肩背挺拔，神色淡漠，空气里只丢下轻飘的一句：
　　“我对他不感兴趣。”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每晚九点不见不散，v后日更六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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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档文《跟顶流破镜重圆后成了国民CP》见专栏，求收藏——】
　　程洛出道后唯一有热度的时候就是跟裴予表面营业实则恋爱的那三个月，但最后他无情拉黑不告而别，三年来裴予红成顶流而他糊穿地心，始终高居娱乐圈「意难平CP榜」榜首。
　　三年后，一档旅行综艺上门邀请，程洛第一次见到合作艺人中那位神秘大佬时——
　　裴予矜傲起身，冷冷递上一本营业计划：“别误会，不爱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只是为了CP粉。”
　　对前任略有愧疚感的程洛答应下来，即使在镜头前对方也总是冷着一张脸，还是主动贴贴认真营业地完成了好几期内容。
　　程洛：“今天也有好好打工。”
　　裴予：“他还爱我！”
　　综艺官宣后，CP粉敲锣打鼓，裴予的唯粉则骂翻了天，直到前几期内容播出后，风向突然就统一了：
　　“点击就看破镜重圆文学照进现实。”
　　“裴予这么一张高冷厌世脸，结果程洛一靠近耳朵就红了，不争气！”
　　“我产生幻觉了吗？我仿佛看到了裴予身后有条尾巴甩出残影了？”
　　“时隔三年我又跌回坑里了，不用救了埋了吧。”
　　.
　　营业进程到了一半，程洛却慢慢觉得裴予有哪里不对劲。
　　贴上去的时候也不躲了，说话的时候也不冷脸了，吃饭的时候要他喂，走路的时候要牵手，晚上还要睡同一间房……
　　见营业内容越来越付费环节，程洛提出疑问：“这次怎么跟上次不太一样？”
　　裴予面不改色理直气壮：“与时俱进，要打造有特色的营业CP。”
　　程洛：“哦。”
　　营业CP再次大爆，程洛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数着日子等营业期结束。
　　结束前一天，程洛收到了裴予连夜修改的营业计划，翻开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再谈一次恋爱。
　　程洛一头雾水：“这也是营业特色？”
　　裴予薄唇紧抿，努力保持矜持：“是。”
　　#糟糕了好像上当了#
　　#在一个坑里栽了两次怎么办#
　　#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是我忘了他是狗！#
　　【虽然傲娇但关键时刻打直球的犬系攻×外冷内热老干部但直男脑回路的猫系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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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学眼中的谢池：上课睡觉下课打王者，考试前旷课在家刷题突击拿年级第一。
　　真实的谢池：上课睡觉下课打王者，考试前旷课打职业赛登顶冠军，第二天随便写写就是年级第一。
　　结果新学期来了个转学生，成绩比他好，打架比他狠，非要做他同桌，唯一的弱点就是打王者比他菜，所以天天缠着他教。
　　席曜：“带带我。”
　　谢池面若冰霜：狗都没你烦。
　　.
　　Late是YU战队最年轻的MVP选手，即将带领队伍拿下三连冠，然而没人知道他现实中的真实身份。
　　结果新赛季杀出个也不公开身份的黑马，又狂又浪，把Late的三连冠之梦给捶没了。
　　在谢池咬牙切齿从学校请了病假，披上「Late」的马甲立志在新赛季一雪前耻时，在比赛后台看到某个熟悉背影。
　　席曜：：“Late算啥？上个赛季被我锤成那样了，今晚就教他做人。记得快点打，我要回去帮谢池补作业，他生病请假了……”
　　五场比赛下来，谢池被这位「王者菜鸡」同桌单杀了21次。
　　.
　　回到学校，照例日常五排时，席曜像往常一样打出了一开场就送了十个人头。
　　席曜：“呜呜呜我好菜。”
　　谢池：“你是真的狗。”
　　1.非典型校园电竞文，双马甲，主要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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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AI夫夫日程表
　　早安、午安、晚安
　　三小时前，顾宅。
　　“你刚刚说什么？！你想悔婚？！”
　　中气十足的怒吼声穿破耳膜，把顾凌惊得瞳孔一震。
　　水晶吊灯明晃晃的，刺得他眼睛一时有点睁不开。
　　他微微眯着眼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场景，装潢精致的大客厅里四散坐着七八个人，个个表情都不太好。
　　顾凌有些发懵，因为他所看到的每个人他明明都认识，但是又好像跟自己记忆里他们的长相有所出入。
　　仿佛人人年轻了十岁。
　　坐在主位上的老头重重敲着拐杖：“木已成舟！这件事没得商量！”
　　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一面安抚着老头，一面对顾凌怒目而视：“你这个不孝子，是想把爷爷气死吗？！”
　　再往那边的老太太继续输出：“顾家养了你们姐弟二十多年，你不仅不知回报，现在还敢悔婚！你是想要了我们全家的命！”
　　顾凌眨了眨眼，终于有些缓过神来了。
　　在他的记忆里，面前的场景是自己参与的最后一次家庭会议，会议议题是关于他与京州豪门祁家的联姻事宜。
　　明明是十年前的事了。
　　“我们走吧。”坐在顾凌身边的年轻女人担忧地看着他，小声哽咽道，“姐带你走，咱们不在这受气……”
　　顾凌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唯一与自己相依为命在顾家求生存的姐姐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也没有数年后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而长出的皱纹与白发。
　　他安抚地拍了拍姐姐的手，极度震惊之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重生了。
　　孤独惨死之后回到了十年前。
　　理清了这一点，顾凌眼睛亮了亮。
　　耳边七嘴八舌的声音越来越吵：“看着你那个样子就来气！天天在外面鬼混，一点正事不做……”
　　“现在家里有了困难，你倒推三阻四了！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人家祁家愿意跟我们联姻是何等的荣耀！让你占了便宜还不知好歹……”
　　姐姐终于听不过，试图反驳：“既然联姻是好事，怎么不让顾安去……”
　　顾安是顾家上上下下的宝贝孙子，这句话戳了这群人的肺管子，登时个个就要站起来大吼大叫了。
　　顾凌微微蹙眉，听得烦躁。
　　他抬起手，修长白净的手指支在额角，回想了一下上辈子的此时自己是怎么做的。
　　想起来了，他把面前放着的果盘掀了，吼了一句绝不就范，拉着姐姐永远走出了顾家。
　　然而这个举动虽然挺爽，但是之后十年，顾家拿着原属于他们姐弟的财产风光得意，将他们吃干抹净，骨头渣子都没留。
　　回忆完毕，顾凌在一众吵吵闹闹的声音中，微微抬起头……
　　然后抬手把面前的果盘掀了。
　　梅开二度。
　　瓷器四分五裂的声音打断了吵闹声。
　　顾凌缓缓站起，抬眼将面前的几张面孔一一打量一番。
　　客厅里鸦雀无声，几个人也对上了顾凌冷淡的视线。
　　青年眉目张扬，五官虽然温和昳丽，却因线条分明的骨相而丝毫不显柔态，反而多了点蛊惑人心的攻击性。
　　顾家人纷纷心下一凛，他们都没想到顾凌听了这么多难听的话居然还能面色不变，就像是对刚刚听到的话一点也不在乎一样。
　　顾凌漫不经心地缓缓道：“我也不是要悔婚，这不是今天民政局没上班吗？”
　　说完这句话，他懒得看那些人精彩纷呈的神色，直接抬步离开顾宅。
　　身后传来众人欣喜若狂的声音。
　　“我就知道他不敢！”
　　“太好了，这下《故里》就能开拍了……”
　　“能开工就好，那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顾凌走出顾宅，已近黄昏，天边的云彩都被染上了柔和的金色。
　　姐姐追了出来喊住他，眼中带泪：“你怎么同意了？咱们总有别的办法的，你不要委屈自己……”
　　顾凌转过身看向她，安抚道：“没事的，我不委屈。”
　　“对了。”顾凌眉眼微抬，回头看了一眼洋溢着欣喜的顾宅，“《故里》的那个项目，咱们不要投资。”
　　姐姐略一怔，犹疑道：“这个项目可是你牺牲自己换回来的资金……咱们不占份额，不是被他们占尽了便宜？”
　　顾凌短促地轻笑了一声：“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
　　接近下午六点，已是黄昏，顾凌站在SEXYCP酒吧门前，略微思索了一下。
　　他没有直接去祁澈指定的家宴地点，而是先回了家，把沾了一身酒吧迷蒙气息的黑底金纹薄衬衫给换下来，从衣柜里艰难地翻出一件规矩的纯白衬衫，配上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乱。
　　最后再把额前杂乱的碎发都给压平整，喷上正式场合才会使用的清淡男香。
　　顾凌站在镜子前，仔细打量了一下，对自己年轻了十岁的容貌十分满意。
　　加上这一身打扮，活像个刚出大学校门去哪里面试的乖学生。
　　他转过身，捋起右手袖口，露出一截白净清瘦的手腕，下意识地在腕骨凸起处轻轻按了按，缓步走出盥洗室。
　　一切准备完毕，顾凌开着车一路疾驰，在渐渐浓重的黄昏天色中单手猛打方向盘，一个干净的漂移停在了长乐天字公馆的大门前。
　　由于轮胎擦地的声音过于刺耳，站在公馆门前翘首等待的高·大冤种·临被吓得肩膀一哆嗦，半天没缓过神来。
　　顾凌下了车，高临这才抹了额头上的冷汗，急急地迎上来：“顾先生，怎么来得这么迟呀？急死我了……”
　　顾凌不明所以，看了一眼腕表：“这不才……”
　　“快走走走。”高临打断他，赶紧把他带进大门，穿过花园往里走，“对了，祁老师让我带您先去换身……”
　　高临正说着，猛地注意到顾凌此时的穿着，从头到脚连带衬衫扣都扣得十分规整，黑发服帖柔顺，一派讨长辈喜欢的乖巧样子。
　　他原本打算先把顾凌打理成「能见人」的样子再带到祁澈面前，此时显然不需要他多此一举了。
　　高临有些惊讶，这哪里像是刚刚混迹以纸醉金迷著称的SEXYCP酒吧的人？
　　顾凌察觉到高临神色的变化，垂眸扯了扯嘴角，知道自己这身衣服换对了。
　　想成为一个优秀的打工人，迎合甲方的脾性还是很重要的。
　　虽然他上辈子很快就悔婚跑路，但是毕竟跟祁澈有过短短几日的相处，对他某些不为人知的特性还是知道了不少。
　　比如刻在他DNA里的洁癖，包括精神洁癖和生理洁癖。
　　精神洁癖让他在之后的十年始终在暗欲横流的娱乐圈成为格格不入的高岭之花，后者让他除了工作需要之外绝不跟任何人有肢体接触，如果有也会相当排斥。
　　不过由于祁澈对此一向掩饰得很好，所以除了最亲近的人之外基本没人知道他的洁癖有多严重。
　　顾凌感到一丝庆幸，得亏因为上辈子有机会知道了这点，今晚才能精准把握甲方需求，不至于带着一身欢场气息踩了甲方的天雷。
　　既然不用换衣服了，高临就直接带他往公馆里面走，来到公馆一楼拐角处的一间安静休息室内。
　　整栋别墅装潢走的是复古风格，休息室墙上的明黄色壁灯，铺地的鹅绒地毯和木色沉郁的各色家具都是上了年岁的，天然烘出一片老派、悠远的氛围来。
　　休息室里只有一个人。
　　男人坐在铺着流苏坐垫的宽大沙发上，肩背笔直地贴着靠背，长腿自然交叠，微微低头看着手中捧着的一本剧本，侧颜如刻，眉眼淡漠。
　　顾凌打量了一下这位甲方，见他穿着一身款式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并没有打领带，姿态矜贵又不显刻意，就像宣纸上不拘排布的泼墨一般。
　　跟自己的审美显然不是一个路数的。
　　一向不喜欢黑白二色的顾凌挪开眼，因初次见到结婚对象而产生的那一点难得的兴趣顿时消失了。
　　祁澈读完手头的一页，才合起剧本，抬起头来。
　　顾凌跟他的视线对上，差点被那深不见底的目光给淹个半死。
　　跟传言中的一样，要多冷淡有多冷淡，仿佛没有人类的情感似的。在这一瞬间，顾凌就重新给这位高岭之花取了个代号，就叫AI得了。
　　祁澈的目光则角度细微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人，眼眸如同平静的深湖，难得地闪过一丝波澜。
　　站在顾凌身后的高临早被训练地擅长察言观色，立即注意到祁澈的神情变化，赶忙解释道：“顾先生来时就是这样穿着，我觉得非常合适，您看呢？”
　　顾凌在一旁听着，眉眼微微一扬。
　　既然高临这样强调了，那这位甲方多半是已经知道自己是从哪来的了。
　　心里这么想着，顾凌立即面不改色地扯谎：“抱歉，晚上被朋友拉去了一家酒吧，我觉得吵，想出来但是朋友不让，所以没能提早到。”
　　只能让张琛背锅了，以后有好处一定带上他，顾凌如是想到。
　　祁澈淡漠地看着他，也不知道对这种说辞信了几分。
　　高临兢兢业业打圆场：“没事没事，还来得及，没晚就行……”
　　他的话还没说完，祁澈低沉的嗓音终于第一次响起，语调冷淡：“你迟到了。”
　　高临刚说没晚就被秒打脸，话音戛然而止，眨巴眨巴无辜的眼睛。
　　顾凌一时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抬了抬腕表，见指针正好形成了一个上下方向的直线，有点不服：“这不是正好六点吗？”
　　祁澈一言未发，抬手拿过放在案几上的手机，按亮屏幕，沉默地淡淡望着顾凌。
　　顾凌：“？”
　　高临低头摸鼻子，在他身后小声提醒：“看屏幕上的时间。”
　　顾凌：“……”
　　18:01。
　　OK，晚了一分钟，在腕表上确实体现不出来。
　　这个世界上为什么要存在电子计时这种技术？
　　第一次上班就没按时按点，亏得他车子开出了极限速度。
　　顾凌那张扬的眉眼顿时了无生气，半晌叹道：“抱歉，下次一定。”
　　高临抢先打圆场，对祁澈说道：“祁哥，东西都准备好了。”
　　祁澈略一点头，高临得了示意，看向顾凌：“祁老师和我今晚要飞南州录一期综艺，后天回来，所以有些事需要现在与顾先生确认。”
　　顾凌看着高临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递过来，便接过来打开，发现里面有一张薄薄的纸，以及一张银行卡。
　　“既然我们即将缔结婚姻关系，那么有些规则需要我们共同遵守。”依旧端坐一旁的祁澈简单又平淡地陈述道，“流程表从明日生效，请按时照做。”
　　顾凌拿出这张内容繁复的流程表，心想这大概就是祁澈所说的需要遵守的「规则」。
　　他仔细地挨个看下去，本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
　　他猛地抬头看了看面色平静的祁澈，再看了看他身旁表情微妙的高临，半晌重新低头，再次确认纸上的内容，以防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上面除了写明何时需要共同会见亲友、何时公开关系、需出席的各类活动之外，最下面则是一张每日时间表。
　　“-7:30：起床，互道早安。
　　-8:00：共进早餐，如分隔两地则拍照餐食内容发送。
　　-10:00：上午交谈时间，五分钟；
　　……
　　-21:00：面对面聊天（或通视频电话），时间可按需调整，交流（或视频电话）时长15分钟。-22:00：互道晚安。”
　　感觉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才终于看到最后一个字，然后顾凌沉默了。
　　他缓缓抬起头：“？”
　　作者有话说：
　　这个时间表好像缺了点内容（不可以瑟瑟）


第3章 凌凌漆
　　我养的狗
　　对上顾凌满眼写着问号的眼睛，祁澈平淡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顾凌：“……”
　　众所周知，当一个人发出「？」的时候，不是觉得自己有问题，而是觉得别人有问题。
　　顾凌拿着时间表的手微微颤抖，毕竟这东西对于人类艺术来讲还是过于超前了。这算什么，两个AI努力学习人类婚后日常但显然很失败的典型案例？
　　“这……这是不是有点……”他努力在脑中检索一个比较合适的词，半晌才艰难说道：“……”
　　祁澈微微低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没有多余的神色，但是顾凌依旧从那双薄凉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明显倨傲以及极不赞同。
　　祁澈淡淡开口：“我认为，这反而代表一种敬业精神。”
　　顾凌：“……”
　　顾凌默默低头，再次看了一遍这张内容很温情、形式很生硬的「美满婚姻日程表」。
　　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隐约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剧本。
　　原来这位被视作演艺圈瑰宝的年轻影帝，是在把这桩商业联姻也当做一场戏来演？
　　确实太敬业了。
　　顾凌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在人前我们表现得逼真一点就可以了，这种很私人的……有必要吗？”
　　祁澈：“只有你自己相信，才能让观众相信。”
　　顾凌：“……”
　　他顿时觉得自己身边刷刷刷导演灯光收音摄像全到位了，而对面则站着这部口碑大作里的男一号，正在教导自己演员的基本修养。
　　就算甲方如此敬业，但是他也有自己的原则，所以只能……
　　义不容辞了。
　　顾凌把时间表收起来，后牙微微咬紧，生怕自己一冲动说出点什么得罪甲方的话：“好的，收到。”
　　不就是说个早安晚安一起吃个饭吗？不算什么，毕竟对象可是祁澈，京州最大豪门祁家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退一步海阔天空。
　　见顾凌答应，祁澈没再说什么，站起身来，径自从顾凌身旁走过，离开休息室。
　　高临赶紧示意顾凌跟上。
　　顾凌走在祁澈身后往家宴大厅走去，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肩背和周身散发的冷气儿，默默感叹，难怪上辈子在自己悔婚之后他就独身了十年，甚至连一星半点绯闻都没传出来。
　　这根本就是恋爱绝缘体的命格。
　　顾凌对这个结论感到感到欣慰，毕竟在这一点上，难得两人终于有了共同点。
　　顾凌这么想着，又忽然察觉到不对劲，既然如此祁澈又为什么会同意跟顾家联姻？自己愿意联姻是为了获得好处，那祁澈又图什么？为精准扶贫做贡献？
　　他思绪翻飞，没注意到身前的人忽然停住了脚步，鼻梁差点就撞上了祁澈的肩膀。
　　顾凌回过神，立即向后退开了三步。
　　祁澈站在宴会厅的大门外，微微侧头，淡漠开口：“太远了。”
　　顾凌：“？”
　　祁澈像是不想再重复一遍似的，神色冷淡，薄唇紧闭。
　　高临再次担当了翻译工作，在顾凌身后戳了戳他的腰：“站得太远了，靠近一点。”
　　顾凌：“……”
　　也是，他现在跟祁澈的距离，活像两个人有仇似的，见了祁家的家长显然不太好交代。
　　顾凌并未犹豫，径自向前靠了靠，站在祁澈身旁，手背难以避免地隐约触碰到他微凉的手指。
　　碰上的一瞬间，顾凌感受到祁澈的手臂有一瞬间的绷紧，显然极其排斥又不得不忍耐。
　　顾凌好整以暇地感受着他的反应，偏过脸勾了勾唇角，甚至都觉得有点同情身边这位了。
　　然而影帝毕竟是影帝，这短暂的不自然只是停留了一瞬，接着就消失了。
　　祁澈那低沉淡漠的嗓音再次响起：“知道该做什么吗？”
　　顾凌听到这样的语调，在心里默想真得好像个甲方，像个AI一样的甲方。
　　“知道……”顾凌稍微犹豫了一下，“也不太知道。”
　　上辈子他一心悔婚，对联姻的具体事宜并不是很清楚，重生之后也没来得及去多做做调查，所以并不知道表面上到底应该呈现怎样一桩「商业联姻」。
　　祁澈简短说道：“少说话。”
　　顾凌：“……”
　　那倒是没什么难度。
　　顾凌点头，表示接收到了工作任务：“好的，收到。”
　　大门推开，两人走了进去。
　　因为是家宴，所以只有一位年逾七十的老人以及一对中年夫妇，另外有两个稍显年轻些的男人，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人在场，不过布置得极为隆重。
　　简单的介绍之后，顾凌便知道坐在长桌主位上的老人就是如今的祁家家主，老爷子虽然年龄大了却依旧在祁氏集团大权在握，里里外外都具有极高的威望。
　　那对夫妇则是祁澈的父母，另外还有两位叔叔相陪。
　　等家宴开席，顾凌终于知道为什么祁澈要他少说话了。
　　因为席面上压根没有人说话！
　　除了数十个佣人上菜时的走动声，碗筷接触的轻微响声和几不可闻的咀嚼声外，安静得简直落针可闻。
　　这样的阵仗让顾凌十分不适应，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祁澈那样性子冷淡一板一眼，原来是家族遗传基因占了绝对上风。
　　这一家子都是AI机器人成精吧。
　　顾凌食不知味地吃菜，各种思绪上下翻飞。
　　他不明白自己参加这场家宴的目的，原本他以为是祁家的长辈要见一见自己，看看他们相处是否还算融洽。现在看来，可能只是为了让他提早适应，争取早日也加入他们成为合格的AI。
　　一场家宴下来，顾凌如坐针毡味同嚼蜡，一句话都没吭声，憋得简直要疯，脑中疯狂叫嚣赶紧散席，他必须要去SEXYCP喝个痛快松松筋骨。
　　漫长的晚宴终于接近尾声，跟长辈简单道别过后，顾凌终于离开了祁家主宅，来到前院大门前等祁澈的司机把车开过来。
　　脱离了所有人的视线，顾凌没等祁澈开口，便知趣地立即向旁边迈了三大步拉开安全距离。
　　绝不让甲方操半点心。
　　车子开到面前，顾凌目送祁澈上了车，正想告别，坐在副驾驶上的高临就按下了车窗喊他：“上车呀。”
　　顾凌：“……”
　　他不想上车。
　　刚刚在家宴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赶紧结束去酒吧喝个够，那款「致命毒药」的确味道不错。
　　顾凌试图争取一下：“我开车了。”
　　高临不认可这个理由，笑道：“钥匙留下来让司机开回去就是了嘛。”
　　顾凌：“……”
　　他的目光往车内看了一眼，祁澈的身影在车后座上，挺拔而冷漠。
　　顾凌倒恨不能祁澈说一句不让他上车：“就不耽误祁老师时间了……”
　　高临只当他是在害怕祁澈，打断他道：“哎呀快上来吧，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薄凉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快点。”
　　高临赶忙答应，对顾凌使眼色：“听到了嘛？快上车。”
　　顾凌：“……”
　　麻了。
　　他只好认命地上了车，坐在祁澈旁边的位置，由于身边的人冷气逼人，导致他下意识地牙关打颤。
　　车门缓缓关上，高临试图活跃气氛：“其实吧，我们祁老师是一个……”
　　形容词还没来得及想出来，祁澈语调平淡地打断了他：“少说废话。”
　　高临：“……”
　　车子开了出去，坐在身旁座位上的祁澈合上眼闭目养神，侧颜冷漠如刻，隐在昏暗的路灯光线下。
　　顾凌在一旁坐着，脸偏向窗外，感到很痛心。
　　他只觉得那杯诱人的「致命毒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正在此时，高临看了看手机：“今晚的飞机好像晚点了二十分钟。”
　　顾凌闻言，问道：“你们……是几点的飞机？”
　　高临：“九点半。”
　　顾凌看了一眼时间：“那你们不直接去机场吗？”
　　高临：“没事没事，我们先送你回去再去机场，来得及。”
　　随着车子往前开，顾凌只觉得距离那杯放在SEXYCP酒吧还未喝完的「致命毒药」越来越远了。
　　顾凌心道找到了机会，忍不住「体贴」地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不用送我，我可以自己回去，你们快去机场吧。”
　　为了表达自己的决心，他指了指前面的路口：“在那把我放下就行了。”
　　高临这回没再说话，沉默了好半晌，车子依旧向前开着，并没有减速的意思。
　　正在顾凌疑惑的时候，一直一言未发的祁澈终于插了一句：“不是为了送你。”
　　高临登时尴尬地闭了嘴，顾凌有点不明所以，看看高临一动不动的后脑勺，再看看祁澈的冷漠侧脸。
　　祁澈继续淡淡道：“只是顺路。”
　　顺路？顺哪条路？顾凌知道现在的行进方向跟去机场是完全相反的。
　　高临在心底长长叹气，原本他还想借机给祁澈卖个人情，让顾凌觉得自己的未婚夫还有温柔一面。
　　没想到祁澈这么直男发言，直接说了实话。
　　高临只得别扭地解释：“我们还得回一趟祁老师在东郊的别墅……一般出差前，祁老师都会回去跟凌凌漆告个别。”
　　顾凌还在哀悼终究喝不到的那杯「致命毒药」，猛地听到了这个名字，神色忽地微妙起来：“凌凌……那是谁？”
　　高临默默摸了摸鼻子，沉默了。
　　最终还是祁澈淡淡开口，为这番尴尬对话画下了句号：
　　“我养的狗。”
　　顾凌：“……”
　　作者有话说：
　　顾凌：你的狗重要还是我的酒重要？？


第4章 腾讯会议
　　睡前电话
　　银灰色兰博基尼停在了顾家的小别墅门前，明晃的车灯划开了浓重的夜色。
　　顾凌下了车，高临亲亲热热地放下车窗来与他告别：“后天见哟。”
　　顾凌点点头随口答应，目送车子开走，揉了揉假笑到有点僵硬的侧脸，垂下眼眸，神情黯淡下来。
　　他没急着往顾宅走，而是在还有些寒凉的夜风中独自站了一会，半晌深深叹气。
　　手机一阵震动，顾凌拿出来看了一眼，见是群消息。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5）】
　　【张琛：@凌凌漆凌儿咋回事，还没过来？】
　　【林亦文：我们都在这等好久了，快来呀】
　　顾凌看着这两条消息，目光停留在那个@符号后面的三个字上，握着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他快速输入了条消息：
　　【凌凌漆：谁把我名字改成这个的？】
　　点击发送后，他快速把自己的群昵称给重新修改成了「凌」。
　　【张琛：？咋了？名字不挺好的吗？不说这个了，凌儿什么时候过来啊？等急死了，这十杯致命毒药给你备着呢。】
　　顾凌看了一眼面前的小三层别墅，一楼客厅还亮着灯，不知道顾家那帮人睡没睡。
　　一想到今晚要跟这帮人住一起，他就一阵烦躁。
　　【凌：不去了，有意外，我被直接送回顾家了。】
　　发完这句，他收起手机，懒得再看群里不满的嚎叫，深吸一口气，往别墅大门走去。
　　推开前厅大门，客厅内还亮着一盏暗黄色的灯。
　　顾盈斜靠在沙发上打盹，听见门声，猛地惊醒看过去。
　　“怎么还没睡？”顾凌在客厅内看了一圈，见并没有其他人，眉间聚集的厌烦情绪顿时消散，对姐姐说道，“都这么晚了。”
　　顾盈起身拢了拢上衣，朝他走过来：“这不是等你嘛……今晚怎么样？”
　　她试探性地看着弟弟的脸色，眉眼中隐隐有担忧之色：“祁家的人……还好相处吧？”
　　京州祁家，树大根深，高门贵第。外界对他们的传言和猜测有很多，大多数都是说家风严谨规矩繁多，而那位继承人祁澈则是出了名的面冷心冷，毫无温情。
　　正因为如此，即使与祁家联姻代表着丰厚的财富和资源，顾家也不舍得把自家的宝贝孙子顾安给送去，而是找回了一直被弃之不顾的顾凌，送他去利益交换。
　　顾凌知道姐姐在担心什么，略微回想了一下今天的席面……
　　“挺好相处的，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
　　跟一群AI吃饭能有什么可怕？顶多是憋得浑身难受罢了。
　　顾盈也看不出他是不是在安抚自己，总是放不下心来。
　　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是顾家老爷子起夜，见客厅还亮着灯，不满地呵斥道：“回来了还不赶紧去睡！在这闲聊天！吵醒了家里人怎么办！”
　　顾凌抬头向楼梯上层看去，微微眯了眯眼。
　　老爷子拖拉着拖鞋走了，一面还絮絮叨叨：“两个白眼狼赔钱货，早点滚出家门才好……”
　　顾凌勾了勾唇角，半是讥笑半是无语。
　　“好啦，快去睡吧。”顾盈柔声道，叹了口气，“说不定去了祁家倒还好，不用在这受气了。”
　　顾凌不置可否，重活一世，他没打算靠脱离顾家而获得自由，他想把这一切抢回来。
　　这座宅子，原本应该是他跟顾盈的财产，这帮人鸠占鹊巢抢了已故父母遗留下的资产不说，还反咬一口说他们白眼狼。
　　上辈子就是因为习惯性地退让和迁就，才会最后被人吃干抹净下场凄惨，傻事总不能做第二遍。
　　心下这样想着，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知道顾盈面软心和，说了也是让她焦心：“好，你也快睡吧。”
　　顾凌回到房间，正要关房门的时候，动作一顿，接着狠狠甩了一下门，发出惊人的巨响。
　　他隐隐听到老爷子受了惊吓在楼上骂人的声音，轻笑了一声。
　　反正直到祁澈接他走之前，顾家人都不敢把他扫地出门。
　　小房间内空空如也，除了一张床外几乎没有任何东西。
　　床也是临时搭的木板床。
　　他早在十四岁时就被扫地出门另外别居了，前几天顾家打算送他去联姻后，想着要在祁家面前演一出家庭和睦的戏码，好从祁家那里获得更多的东西，于是逼着顾凌暂时回这里住几天。
　　顾凌看着冰凉空荡的小房间，不禁疑惑自己上辈子到底为什么要同意搬回来，替顾家人做戏。
　　这么想着，他都开始觉得自己刚刚摔门的力道有点太轻了。
　　顾凌简单洗漱了一下，这个小房间是个平时没人睡的客卧，卫生间的环境也很差，水也忽冷忽热，只能草草洗一下。
　　洗完之后，顾凌揉着被冷水澡激得有些发红的鼻尖，躺在硬板床上，打开微博。
　　热搜榜上明晃晃挂着一大排甲方的名字。
　　#祁澈出发录制《路上的美好》#
　　#祁澈南州机场Look#
　　#祁澈今天私服还是黑白色吗#
　　一连串的热搜话题，顾凌大体扫了一眼都不太感兴趣，只有看到最后一个话题时手指一顿，点进去看了看。
　　刚点进热搜，就看到满屏的彩虹屁散发着粉红泡泡。
　　最热门的几条微博是九宫格饭拍图和小视频，祁澈穿着一身简约款的白衬衫黑西裤，配色简单分明，剪裁恰到好处，显得他身高腿长，在拥挤的人群中十分夺目。
　　发热门微博的博主是个大V，ID就叫「祁澈今天私服还是黑白色吗」，顾凌点开了她的主页，第一条是今天发的。
　　“@祁澈今天私服还是黑白色吗：是。”
　　配图九张。
　　评论已经有好几万了，最上面的一条是「我真的蛊到了，我发誓没人穿黑白色会比祁澈好看」。
　　这条热评点赞八万。
　　原来这个热搜是这个意思。
　　顾凌搞明白以后就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直接退出了这个祁澈粉丝大型团建场地。
　　他回想起昨晚顾凌在家宴时穿的衣服，跟今天机场的穿着差不多，大概是品牌和细节不太一样，不过反正都是白衣黑裤，能变化出什么花儿来？
　　顾凌眼前忽然浮现出诸如偌大衣帽间都是差不多的衣服的场景，连连摇头。
　　不愧是AI。
　　穿衣审美都只是个单向程序，还是不能变化的那种。
　　.
　　因为床板太硬，顾凌一夜都没有睡踏实。
　　第二天早上七点二十五分，闹钟准时地响了起来。
　　蜷得严丝合缝的被子下飞快伸出一只手，精准地把闹钟给关了。
　　两分钟后。
　　顾凌猛地一个激灵，上半身蹭得坐了起来。
　　他急忙按亮手机看了一眼，见时间还没到七点半，绷紧的神经才松了松。
　　顾凌微微向后躺了躺，手肘支在床上，仰了仰脖子，被子随着他的动作微微滑落，露出光裸的锁骨，线条明晰而流畅。
　　他习惯裸睡，但是自己常用的床单被罩没有带过来，顾家准备的床品粗糙又劣质，磨得他浑身刺痛，偏偏他的皮肤天生敏感又白皙，许多地方都起了明显的红疹。
　　眼看时间快要来到早上七点半，顾凌盯着手机上的时间不放，等恰到好处要到07:29 的时候……
　　不对。
　　顾凌忽地一顿，意识到一个很要命的问题。
　　他没有祁澈的联系方式。
　　顾凌用力闭了一下眼，默默看着时间跳到了07:30，用被子捂住了脸，长叹一声。
　　没有联系电话，没有微信好友，怎么说早安晚安日常交流？难道要让高临转达？
　　他昨天压根没想到这件事，甲方那边显然也没意识到，也不知道这次工作失误算谁的。
　　正当顾凌思考该怎么补救的时候，高临发来了微信。
　　【甲方（的经纪人）：抱歉抱歉，是我的疏忽，忘记告诉您祁老师的手机号了】
　　接着就是一串号码。
　　顾凌顺手复制，添加好友。
　　搜索无结果。
　　他头顶升起问号，一时有些迷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这意思不会是……
　　让他发短信吧？
　　震惊之余，顾凌只好抱着猜测的心态给这个手机号码发送了一条短信：
　　“早安。”
　　十秒后，收到了短信回复：“早安。”
　　顾凌：“……”
　　真得要了命了。
　　居然真的是让他发短信？现在还是21世纪吗？
　　顾凌看着躺在一大片垃圾短信和通知短信里的那句冷冰冰的「早安」，久久回不过神来。
　　顾凌打开微信，不死心地问高临：
　　【凌：请问下，祁老师的微信号是？】
　　【高临：祁老师没有微信号，有事用手机联系就好。】
　　顾凌：“……”
　　死心了。
　　他一面把手机号码给存起来，备注「甲方」，想了想又在前面加了个字母「A」。
　　没有微信的话，发早安晚安倒是没什么问题，图片也可以发，就是视频电话该怎么打？
　　顾凌把这个疑问发给了高临。
　　这回高临没有秒回，估计是请示祁澈去了。
　　他起身倒了杯水，刚喝了一口就收到了回复。
　　【高临：顾先生，请您下载一个腾讯会议。】
　　作者有话说：
　　不要把腾讯会议用在奇怪的地方！


第5章 浴袍
　　快速拢紧了微微敞开的浴袍领口
　　顾凌看着这条消息，默默把口中的凉水给咽下去。
　　还好，没有呛着。
　　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顾凌低头看了一眼。
　　【甲方（的经纪人）：ps腾讯会议是一个线上会议app。】
　　顾凌：“……”
　　这下呛着了。
　　他一面咳嗽，一面回了一句：
　　【凌：我知道。】
　　也亏得他们知道这是个线上会议app是吗？就完全没觉得用它来打睡前视频什么的有哪里不对劲吗？
　　顾凌发送完这条消息，打开应用商城，下载腾讯会议。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花多久的时间用于适应。
　　这大概就是饱经沧桑之后的进步吧。
　　他起身简单洗漱了一下，离开卧室。
　　餐厅里已经摆好了早餐，长桌上大家已经坐好了，三明治煎包咖啡牛奶打卤面等等一应俱全，但很显然并没有准备顾凌和顾盈的那份。
　　“来，安安，把鸡蛋吃了。”
　　“爸，这个咸菜味道不错，您尝尝……”
　　“爷爷帮我把花生酱拿来。”
　　餐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看到顾凌走过来，也都没有停下闲聊和吃饭。
　　顾老头看到他，满是皱纹的脸顿时拉得更长了，冷哼道：“还好意思出来，昨晚还好意思摔门，把安安都吵醒了！”
　　老太太劝道：“别跟这种白眼狼计较，伤了自己的身子。”
　　顾凌就当没听见，径自往厨房去。
　　顾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奈何暂时还不能把他怎么样，只好忍了。
　　顾盈正在厨房里勉强找点食材做点早餐吃，见顾凌进来转了一圈，问道：“找什么呢？”
　　顾凌随口道：“祁澈要我把每天的三餐拍下来发给他。”
　　一面说着，他翻出一包估计都过期了的干巴吐司，拍了张照片。
　　按下快门的时候，顾安正好进来拿了瓶牛奶，听到了顾凌这句话，看到了他拍下来的吐司，眉头一皱，赶忙跑出去汇报给顾老头。
　　顾凌低着头，视线落在照片上根本没法当早餐的干面包，勾了勾唇角。
　　顾盈心疼道：“也不至于吃这个……姐给你煮面吧。”
　　顾凌抬眼看她，轻笑道：“别急。”
　　话音刚落，餐厅就传来了顾老头拐杖咣咣撞地的声音，以及顾家长子顾建国的一声吼：
　　“你给我滚过来！”
　　顾盈吃了一惊，肩膀轻轻颤了颤，担忧地看向顾凌，却看到他微微上挑的眼尾中一丝得逞般的促狭。
　　顾凌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溜着那袋面包，漫不经心地走过去：“做什么？”
　　顾老头见他还拿着那袋面包，脸色极其微妙，用力拍了拍桌子：“你眼瞎吗？这么多吃的，你拿着那袋面包膈应谁！”
　　顾凌笑了一声：“吃的东西是多，但是不是没我的份儿吗？”
　　顾老头瞪了一眼顾建国，使了使眼色，顾建国只得黑着一张脸招呼住家保姆去拿新碗筷。
　　顾凌在空位处坐了，示意顾盈也过来。
　　两副新碗筷被放在他们面前，顾凌拿起筷子，支在瓷白的碟子上，略抬了抬下巴：“太远了，够不着。”
　　顾老头一股憋闷的怒气堵在心头，只得示意把桌上摆着的早餐都往顾凌那边挪。
　　顾安气得嘴里的煎蛋也不香了，撂盘子跌碗狠狠瞪着顾凌。
　　顾凌不紧不慢地拿起手机，对着桌子拍了张照片。
　　拍完之后，放下手机，拿起筷子。
　　面前摆满了精致的早点，顾凌的目光只随意晃了晃，最终落在一笼灌汤包上。
　　蒸笼里只剩最后一个了，汤包是顾安最喜欢吃的东西，家里没有人会跟他抢，连顾老头都会一口不动地全留给他的宝贝孙子。
　　顾凌伸出筷子，视线却看着顾安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上。
　　当筷子终于要碰到包子的时候，顾安猛地站起来想抢蒸笼。
　　对他来说，这一个包子倒是小事，但是被顾凌吃了就是颜面扫地，尊严要紧。
　　然而他刚刚动起来，顾老头和顾建国就纷纷就声轻呵：“坐下！”
　　顾安顿时垮了脸，但是顾老头没有让步。
　　顾凌眉眼微抬，淡笑着扫了一眼顾安，连眼下的红痣都多了一分侵略感。
　　餐桌上的气氛陡然变了，顾家人个个一脸阴沉。
　　顾家上下对外一直说，自家从未亏待过这对父母双亡的姐弟俩，对祁家更是大肆渲染家里对顾凌多么多么疼爱，以此来表达与之联姻的诚心。
　　一旦让祁澈察觉到顾凌过得并不好，谎言拆穿，日后再想利用顾凌从祁家获得好处，就不容易了。
　　顾建国跟妻子张燕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顾凌虽然很小就自己出去讨生活，但是在家里一向听话，从小失去父母的人对于家庭的渴望是刻入骨髓的，所以几乎没有拒绝过家里的任何要求，非常好拿捏。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放心让顾凌去联姻，既不用让顾安承受无爱婚姻的苦楚，又可以通过联姻获得利益。
　　但是似乎就从那一夜为了联姻的事与他争吵过后，虽然他还是妥协了同意联姻，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了。
　　顾安不敢去抢汤包，气得干脆也不吃饭了，恨恨地摔了碗就走。
　　桌上的人纷纷离席去哄他，餐厅里便只剩下顾凌和顾盈，和一桌只吃了一半的丰盛早餐。
　　顾盈有些惊恐地不知所措，顾凌夹起汤包放进她碗里：“吃啊。”
　　他很小就知道，顾盈也很喜欢吃灌汤包。
　　顾凌拿起手机，时间已经来到了八点。
　　点进编辑短信页面，打开相册，第一张图是满桌的丰富佳肴，往左划一下，就是那袋寒碜的过期吐司。
　　他对这张照片感到十分满意，于是选中，发送。
　　.
　　《路上的美好》综艺制作组。
　　祁澈坐在专属化妆间，看着手机上新收到的短信。
　　高临端着咖啡和三明治推门进来：“来来来，先吃饭先吃饭。”
　　他把早餐盘放在祁澈面前，目光往他手机屏幕上扫了一眼，凑上去皱眉道：“这啥？”
　　祁澈把手机放到一边，淡淡道：“早餐。”
　　“这？早餐？这都放多久了，干巴得都不成样了，咋吃。”高临说完，反应过来，惊道，“不是吧，这是顾先生的早餐？”
　　高临打开大图仔细看了看，嘀咕道：“这也太不注意营养了……”
　　祁澈抿了一口咖啡，微微皱眉：“速溶？”
　　高临一怔，回头试探地看着综艺组负责送餐的生活助理。
　　小姑娘一直躲在后面远远看着传说中的祁影帝，闻言吓得冷汗都下来了：“是……是速溶……”
　　祁澈放下咖啡杯：“换杯白开水。”
　　高临转头对助理解释道：“祁老师从不喝冲泡类的饮品，这边条件有限的话喝白水就行，不用特意安排。”
　　助理赶忙道：“有牛奶！”
　　高临点点头：“明早准备牛奶也行，今天就不用换了，不耽误你时间。”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祁澈淡淡地补了一句：“不要奶粉。”
　　高临连连点头：“懂懂懂，奶粉也是速溶。”
　　高临答应着，回头示意生活助理可以去忙了。
　　女孩没想到祁澈虽然语气冷淡但是并不尖锐，丝毫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组里进的艺人也很多，大多数咖位都比祁澈低得多，然而架子一个比一个大，一点小问题都要追究，反倒是看起来最凉薄的祁澈最好说话。
　　祁澈没有再动咖啡杯，拿起刀叉前想到了什么，说道：“拍照发给他。”
　　高临顿了顿才明白过来，拿起祁澈的手机对准早餐盘拍照，发给了顾凌。
　　一上一下两张早餐图片鲜明对比，更显得上面那张惨不忍睹。
　　高临看不过去，都琢磨着要给顾凌打个电话，劝他好好吃饭注意身体了。
　　祁澈切开三明治，动作有些许缓慢。
　　半晌后，他的目光在手机屏幕上晃过，说道：“你去查一查……”
　　高临连忙低头认真听，见他停顿了，问道：“嗯嗯，查什么？”
　　祁澈顿了顿，手上动作恢复如常：“没什么，再说吧。”
　　.
　　顾凌在小房间里窝了一天，都没出卧室门。
　　由于早餐时候的那最后一个灌汤包，顾安这个被从小宠大的大少爷闹了一天脾气，家里所有人都在围着他转，闹得鸡犬不宁。
　　原本顾凌想约了张琛他们去把昨晚没喝上的「致命毒药」给喝了，奈何昨晚因为自己没去，他们把酒给分着喝了，每个人都喝得人事不省，今天一整个白天都没爬起来，只好作罢。
　　无事可做，顾凌便窝在卧室里，清点了一下此时的自己所拥有的各类资产。
　　真是一贫如洗。
　　顾凌琢磨着各种各样的打算和计划，点开跟祁澈的短信页面，看着自己发送过去的午餐和晚餐照片。
　　顾家人忙着哄大少爷之余，还记得准备好精致的餐点给他拍照，午餐和晚餐都认真摆盘送进了他房间。
　　顾凌确保顾盈也拿到了跟自己一样的饭菜后，便照单全收了。
　　当然，发给甲方的照片里只有主食和一道清炒蔬菜，其他的菜都完美地避开了镜头。
　　转眼到了晚上，顾凌洗漱完毕，一面擦着头发一面提前打开了腾讯会议，注册登录。
　　高临发来了房间号码和密码，恍惚间顾凌真得都觉得自己是要开什么商务会议。
　　进入房间之前，顾凌猛地察觉自己洗完澡之后没有穿上衣，便抓了一件浴袍赶紧套上了。
　　穿好回来，屏幕上已经显示双方的镜头画面。
　　顾凌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瞳孔一震。
　　屏幕上，祁澈一身黑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端坐在桌前，双手交叠平放在桌面上，镜头丝毫不晃，板正又严谨。
　　顾凌眨了眨眼，一时有些恍惚。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转移到属于自己画面的小窗口上，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头发湿乱，浴袍领口处隐约能看到白皙的锁骨肌肤。
　　顾凌瞬间只觉得这种强烈的对比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
　　明明自己是正常穿着浴袍，都是可以穿出去散步的水平，怎么现在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劲？？
　　会议房间里一片沉默。
　　祁澈神色冷淡，眼神无波无澜，虽说一点情绪也看不出来，反倒让顾凌更心虚了。
　　顾凌略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口空气，开始疯狂思索该怎么找补一下。
　　半晌后，他默默地抬起左手，不动声色地快速拢紧了微微敞开的浴袍领口。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同居
　　“我的房间。”
　　SEXYCP酒吧的一处小包厢内。
　　“哈哈哈……”
　　“所以呢？然后呢？你们就面面相觑了15分钟？？”
　　“哈哈哈我跟我刚分手的前任打个视频都没有这么尴尬……”
　　满包厢都是三个人笑得震天响的声音，久久停不下来。
　　顾凌坐在一旁，右手支起撑着太阳穴，左手松松提着个早就空了的杯子。
　　包厢内的光线很暗，暗红色的墙壁映着灯光，在他侧脸上打下一片迷离的阴影。
　　过了几分钟，他微微抬眼，狭长的眼尾危险地微眯：
　　“笑完了没？”
　　林亦文和洛愿异常乖觉地瞬间收声，就像按下关机键的磁带，一点儿杂声也没有。
　　相对应的，就只剩张琛一个人的笑声继续在包厢内经久不绝，异常突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十几秒过后，张琛才察觉出来，干巴巴地闭嘴。
　　洛愿打量着顾凌的脸色，担心他误会：“别当真，哥几个没有嘲笑你的意思。”
　　张琛和林亦文连连点头：“对对对。”
　　张琛死死抿住嘴，压抑着想笑的冲动：“就是……你描述得有点搞笑。”
　　顾凌当然不会多想，毕竟眼前这三个，是上辈子自己落魄直至惨死，唯三从头到尾都没有背弃自己的人。
　　他瞥了一眼死死憋笑的张琛：“想笑就笑，别憋死了。”
　　“哈哈哈……”
　　顾凌：“……”
　　他虽然不爽，但是也能理解他们的反应。
　　昨晚打视频的……不，应该说是开「线上会议」的那十五分钟，当时他身处其中没察觉，挂了之后才注意到自己已经尴尬地脚趾抠出一座三室两厅。
　　刚开始，他们按照规定将一天的事情简要交换了一下，然而实际上只需要三两句话就说完了，之后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在中途他还试图找点什么话题讲一下来打破这种窒息的沉默，奈何对着祁澈那张虽然在镜头里好看得令人惊叹但是也冷漠平淡得令人惊悚的脸，实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在这十五分钟内，顾凌一共看了三十四次表，终于耗到会议界面下面的计时跳到15:00整，抬起眼来便见祁澈说了一句毫无情绪的「再见」，接着对面就黑屏了。
　　嚯，跑得可真快。
　　明明是祁澈非要打视频电话，最后也是他自己挂得比谁都积极。
　　搞得好像是他才是那个被逼着打视频电话的人似的。
　　顾凌略有些不满地退出了会议，等到当晚进入梦乡之后，还做了要跟祁澈打一小时视频电话的噩梦。
　　一个小时！
　　究极地狱折磨也不过如此。
　　想起这个噩梦，顾凌忍不住有些后怕，梦里的感觉太真实了，一整个白天都缓不过来。
　　“对了，《故里》开始招商了？”张琛把他手里挂着的空酒杯拿过来，重新倒了一杯，“准备投多少？”
　　顾凌的思绪从不美好的回忆中脱离出来，接过张琛递来的酒，随口道：“不投。”
　　张琛一怔，扭头看了一眼同样满脸疑惑的另外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转头问：“为什么？”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些麻烦，顾凌还没想好该如何解释，就收到了新消息。
　　【甲方（的经纪人）：半小时后，我们去顾宅接您回家，请提前收拾一下行李，收拾不完也不必着急，必需品都会为您准备好。】
　　顾凌蹭得一下坐直了，耳边还是张琛的大嗓门，他抬手按在张琛脸上，再次确认这条消息的内容。
　　张琛被他按住，顿时收声：“？”
　　洛愿：“怎么了？”
　　顾凌终于确认自己没看错，一时回不过神来。
　　回家？
　　回哪？
　　他心里有了个答案，但是暂时不敢确定。
　　张琛见他不回答，凑过去看微信。
　　顾凌反应过来，担心他看到上面提到祁澈的聊天记录，立即熄了屏，说道：“我的……联姻对象说一会要从顾家接我回家。”
　　三人面面相觑一番，接着都露出了微妙的神情。
　　张琛啧啧几声，故作痛心：“要同居咯，以后你就不能随意喝酒咯，我们的通宵party你也来不了咯……”
　　顾凌没空听他胡扯，匆匆看了一眼时间，直接起身疾步离开了包厢。
　　他开车开出了极限速度，十分钟内赶回了顾宅。
　　顾家人正坐在客厅看电视，见他进来，人人都露出了烦躁的神情。
　　顾凌劈头便问：“是你们催着要我跟祁澈同居的？”
　　张燕不悦地瞪他：“喊什么喊，谁教你说话这么大声，没教养……”
　　她的话还未说完，顾建国立刻打断了他：“同居？”
　　顾老头也反应过来，顾建国眉开眼笑：“爸，看来进展得不错，以后都好办了……”
　　顾凌见他们虽然一派喜气洋洋，但是那仿佛刚刚得知喜讯般的神情不似作假，就知道接他同居是祁澈那边要求的了。
　　他没空再与顾家人周旋，径自进了这两天住的小房间。
　　原本他还以为起码要两人正式结婚后才会住在一起，没想到这一天居然来得这么快。
　　顾凌一面囫囵收拾东西，一面有些发懵。
　　虽然他已经接受了联姻这件事，但是以这种身份同居……还真的一时不知道如何面对。
　　属实超纲了。
　　需要收拾的东西很少，他只简单收拾出了一个背包，房间内就空空荡荡了。
　　收拾好走出门去，顾盈得到了消息，站在门前满脸担忧。
　　顾凌见到姐姐的担心神情，反而镇定下来。
　　他能离开顾家，就意味姐姐也可以结束演戏，照常搬回自己的公寓里去，不用在顾家假装家庭和睦，实则受气。
　　从这个角度想，能早点搬出去也是好事。
　　顾宅门外传来车声，顾家人早把房门大开，迎接贵人。
　　然而没见到祁澈的影子，只有高临走了进来，压根没往其他人身上看，视线径自投向楼梯口处的顾凌，笑道：“顾先生，收拾好了吗？”
　　顾凌从楼梯下来，看到门口摆着的好几个行李箱子，登时明白了顾家人想唱哪出，轻轻嗤笑了一声。
　　高临看到这几只大箱子，示意跟来的几个人上前提，却被顾凌叫住了。
　　顾凌简单道：“这不是我的行李。”
　　顾建国和张燕的脸色顿时比锅底还黑。
　　高临：“啊？”
　　顾老头咳嗽了一声，试图找补道：“这些……是我们给凌凌准备的，给他带到祁先生家去。”
　　高临试探地看着顾凌的神色：“那……”
　　顾凌对上他的目光，勾了勾唇角：“我不需要。”
　　高临神色一顿，隐约接收到了他视线中传递出来的信息，干咳了两声：“顾老，我们也放不下这么多东西，再说祁老师家里什么都不缺，今天就先接顾先生人走吧。”
　　顾家人的脸色十分难看，让顾凌背着一个这么简单的包就走了，压根就不像是在这里住了很久的样子，搞不好就要穿帮了。
　　顾凌抬步离开，没有回头看顾家人一眼，经过高临身边，低声道：“走吗？”
　　“走走走。”高临善解人意，立即招呼了人转身就走，“走吧，东西不用拿了。”
　　快步上了停在门口的深灰色兰博基尼，顾凌看向在车内垂眼看剧本的祁澈，见他一副对自己视若无睹的样子，也懒得照例向甲方问好了。
　　他默默把安全带系好，祁澈却忽地开口了：“你家在哪。”
　　顾凌微微一怔：“？”
　　祁澈合上剧本，转头看向他，深湖般的眼眸再次将顾凌淹没：“我问，你真正的家在哪。”
　　顾凌好不容易从这片湖里游上岸，听到他这么问，搭在安全带卡扣上的食指猛地屈了屈。
　　“改日我自己去收拾行李就好。”顾凌笑了笑，“那里环境差，怎能让您踏足。”
　　祁澈望着顾凌似乎毫无保留的笑意，见这昳丽又有蛊惑性的五官此时显出几分不知真假的坦诚和单纯来，久久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挪开目光：“知道了。”
　　高临心领神会，让司机直接开回祁澈的别墅，一面对顾凌说道：“您到时候去的时候记得叫上我。”
　　顾凌道了声谢，偏头看向窗外。
　　祁澈会猜到他并不是真的长住在顾家是意料之中，毕竟他做过不少暗示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他还以为对人类的人情世故并不清楚的祁澈牌机器人会需要一定时间收集数据并计算从而得出结论呢。
　　车子一路向京州东郊开，直至一片山脚湖边的别墅区内。
　　这里每一座别院之间都距离得很远，最大限度得保留了每一户的私密性和个人空间，对于祁澈这种随时需要保护隐私的公众人物而言也最为合适。
　　车子开进山林小道，左绕右绕了许久，才终于绕进了一座被众多院墙掩映的别墅之前。
　　院门前已然站着三个穿着统一的人，看服饰能够认出是管家团队。
　　祁澈先下了车，顾凌跟着打开门，便直接对上管家团队的三张冷漠脸。
　　嚯，又是几个新AI。
　　“我姓陈。”其中年纪最大的一个AI冲他鞠躬，“负责打理祁先生家中的一切，有什么需求吩咐我就好。”
　　顾凌点点头，祁澈已然走进了别墅大门，管家团队也随之跟上。
　　顾凌打量了一下这座装潢精致的别墅和庭院，再次做了一下「同居也不过是跟甲方的工作任务」这一心理建设，抬步走了进去。
　　在门口玄关换下外衣后，往里便是一楼客厅，绕过屏风便是餐厅。
　　餐桌已经放好了热茶，面对面放了两份。
　　祁澈坐在餐桌旁，一面喝着茶，一面听高临向祁澈汇报下午和明天的通告行程。
　　顾凌来到他对面坐下，默默端起面前的茶杯。
　　温度正好，不冷不热，味道清冽而纯粹，显然是早早沏好，掐准时间晾着准备的，最大限度地保持入口时的温润口感。
　　陈管家等高临汇报完日程，才向祁澈请示道：“请问顾先生的卧室安排在哪一间？我好提前……”
　　祁澈神色如常，垂眼看着面前的通告表，并没有立即回应。
　　陈管家见他还未将通告表读完，便立即收声，保持着等待的神情和姿态，十分有耐心。
　　顾凌捧着茶杯默默想，不如主动申请住三楼？刚刚进来时似乎看到三楼有个大的露天阳台，视野应该不错。
　　实在不行一楼也好，出门逛逛比较方便……
　　祁澈看完通告表的全部内容，合上文件，重新端起茶杯。
　　“抱歉。”他低声开口，“陈叔，你刚刚说什么？”
　　陈管家再次重复问题：“是我的错，刚刚打扰您了。我是问顾先生晚上睡在哪里？”
　　话音刚落，祁澈便简要地说道：“我的房间。”
　　顾凌手里的茶杯咣当一声没端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一夜
　　“寝不语。”
　　顾凌一时僵住不动了，半晌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几秒后，他试探性地提出自己的疑问：“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祁澈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似乎真得进行了短暂的思索。
　　顾凌的内心燃起一丝希望的小火苗。
　　几秒后，他重新恢复了饮茶的动作，简明扼要：“我认为，这是正常的推进速度。”
　　顾凌：“……”
　　顾凌的心情又是一番兵荒马乱。
　　而另一边，陈管家的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就像已经饱经了沧桑，看破了红尘，已经没什么能让他感到意外似的。
　　他淡定地看了一眼顾凌，向祁澈躬身答复道：“好的，我这就去安排。”
　　顾凌有些头大。
　　他看着祁澈那张AI建模脸，忽然觉得彻底认清了，在这人用程序设定的思路里，只要是流程里的内容，无论早晚，干就完了。
　　顾凌一口气喝完茶，把内心的情绪压下去，慢慢觉得自己还需要进一步锤炼。
　　毕竟对于他目前的生活来说，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他得训练出平静面对一切意外状况的强大心理素质。
　　还好，祁澈并没有在家中停留多久，而是出门处理今天所剩的最后一个工作。
　　他人走后，顾凌明显感觉周围的气压轻松了许多，甚至连整座别墅里的温度都仿佛温暖些许。
　　可能当祁澈在别墅里的时候，夏天都不需要开空调吧？
　　陈管家送走了祁澈，开始着手安排顾凌的房间事宜：“请问您带行李来了吗？”
　　顾凌指了指自己的背包：“就这一个，别的没了。”
　　不知为何，他感觉自己说出只有一个包的时候，陈管家似乎明显松了口气。
　　“好，我会帮您将衣帽间、卫生间和浴室都整理好。”陈管家说道，“您或许已经知道，祁先生有点洁癖，所以这些房间需要分开使用。”
　　顾凌应了一声，心道大概不是「有点」洁癖，而是「很有点」洁癖。
　　陈管家补充道：“另外，祁先生吩咐，能够重新购置的物品都重新购置，希望您能尽可能减少带进来的个人物品，有特殊意义的除外。”
　　许是怕顾凌不能够理解，陈管家又尽可能委婉地解释道：“祁先生不喜欢家中出现过多杂乱、老旧的物品。”
　　顾凌挑了一下眉，笑道：“知道，可能在他眼里，我的大部分生活物品都是垃圾。”
　　久经沙场的陈管家难得噎了一下，他没想到顾凌会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会让交谈双方都感到十分尖锐的话。
　　但是从表情和语气上看……他本人显然蛮不在乎，不安的只有自己。
　　“不……并不是这个意思。”陈管家努力使自己表情保持镇静，“祁先生喜欢极简而已。当然，您的需求一定会被尊重以及满足……”
　　“开玩笑的。”顾凌见他表情都不对劲了，摆手笑了笑，“随你们怎么安排就好，我嫁狗随狗。”
　　说完，顾凌便起身离开餐厅，想去其他地方溜达溜达。
　　陈管家站在原地，瞳孔地震。
　　嫁狗随狗？
　　谁是狗？
　　啊？？
　　这个词是这么用的吗？？
　　他刚刚说祁先生是狗？？
　　陈管家仿佛很久没有听到这种超出系统设定的词语了，一时陷入了世界观的混乱之中，久久不能平静。
　　而此时，顾凌已经溜达完了客厅，来到了餐厅后面的中西厨。
　　接近下午三点，厨房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
　　刚刚在门口迎接的三位AI之一正在厨房里排兵布阵，看到顾凌走过来，擦了擦手迎上来：
　　“顾先生，有什么吩咐吗？”
　　顾凌看向她，见她约莫不到四十岁，穿戴上看是名厨师，看来职位是祁澈的私人厨师长。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随便看看，您忙吧。”
　　厨师长没有离开，而是自我介绍道：“您好，我姓王。正好您过来了，有些事我得问问您。”
　　顾凌在原地站定，看着王姐走去拿了个平板回来，一面低头操作，一面问道：“请问您有什么忌口吗？”
　　顾凌微微一怔：“没有。”
　　王姐抬起头，有些愕然：“完全没有？葱姜蒜，辣苦腥膻，香菜，海鲜？”
　　顾凌笑了笑，重复道：“没有。”
　　他还未成年的时候就自己出去住了，大部分时候都是随便做一点打发，哪来的什么忌口。
　　王姐似乎十分震惊，在《顾先生口味备忘录》文件中的「忌口」一栏填上了「无」。
　　顾凌瞧见她写下无的时候微微颤抖的手指，一时联想到，祁澈的那个文档里，这一栏不会写满了三行吧……
　　王姐继续问道：“您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顾凌想了想：“甜食吧。”
　　王姐顿了顿，在「喜好食材」一栏里填上了「番茄，胡萝卜、蜂蜜」。
　　顾凌分辨出了这两个词，眉头皱起：“等……等一下。”
　　这是甜食吗？？
　　顾凌指了指王姐写下的词，说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指的甜食是蛋糕之类的东西？”
　　王姐挂上职业微笑，科普道：“蛋糕不是甜食，应该算并不健康的高脂高糖类食物，容易引发多种心血管疾病……”
　　顾凌：“好了您不要再说了。”
　　他伸出手，把平板上已经被输进去的「番茄、胡萝卜、蜂蜜」给删除：“还是填鱼虾和鸡肉吧，油菜也可以。”
　　他真得很害怕以后天天要啃胡萝卜或者生吃西红柿，再配杯蜂蜜水。
　　王姐记录完毕，继续问道：“您有什么喜欢的烹饪方法？”
　　顾凌眉眼中已然无精打采：“红烧，油炸……”
　　说到一半，他忽地打住了，看向王姐。
　　果然，王姐眉头紧皱，一脸担忧，从表情上看，仿佛下一秒就要为自己预约全身体检。
　　顾凌沉默了两秒，重新开口：“清蒸，白灼，清炖……”
　　王姐眉头舒展，低头啪啪啪打字记录。
　　写完之后，王姐心满意足地抬起头：“顾先生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顾凌扯了扯唇角：“没有了，谢谢。”
　　他干嘛要过来一趟自取其辱呢？啊？
　　王姐躬身道别，转身回厨房继续排兵布阵去了，还喊了一嗓子：“今晚加一道清蒸鲈鱼和一道虾米油菜！”
　　顾凌：“……”
　　很感谢，真是太照顾他的口味了。
　　一想到今晚不见油水的晚饭，顾凌甚至立即想跑出去找张琛他们去吃顿火锅。
　　如今外卖也点不了，也没法出去吃，过得可能还不如自己独居的时候自由。
　　.
　　祁澈在晚饭时分，准时结束工作回来了。
　　顾凌明显地感觉到，他回来之后，整座别墅似乎都安静了不少，连管家团队们走动的脚步声都放轻了。
　　餐厅已经摆好了晚饭，顾凌在祁澈对面的位置坐了，又感受到了似曾相识的氛围。
　　跟那天晚上在祁家主宅晚宴的气氛差不多。
　　菜色是清一水的清炖、清蒸、清炒，每一道都最大限度地还原了食材本来的面貌，令人毫无欲望。
　　顾凌在王姐的期待目光下吃了两口鲈鱼和油菜，咀嚼半晌后看向她，客套地给出赞美：“很好吃。”
　　王姐眨了眨眼，像受到了惊吓一般，反应了半晌才结巴道：“谢……谢谢……”
　　顾凌有些不明所以，不就是随口说一句好吃吗？至于这个反应吗？
　　祁澈低垂的眼眸微微抬起：“食不言。”
　　顾凌：“……”
　　大清已经亡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规矩啊！
　　是，AI是不需要在餐桌上说话的。
　　一般来讲，AI也不需要吃饭是吧？
　　顾凌心里的吐槽都已经变成弹幕飘了满屏，但表面上还是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还好，王姐的手艺确实不错，虽然味道太清淡，他依旧吃得挺满足，甚至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晚饭结束，祁澈径自去了书房。
　　顾凌闲得无聊，在客厅玩手机，小群里果然又多了一大堆消息。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5）】
　　【张琛大帅比：@凌  凌儿咋不说话了？搬过去怎么样？】
　　【林亦文：都没空看消息，应该挺不错的吧。】
　　【洛愿：可能甜甜蜜蜜去了？】
　　【张琛大帅比：不可能，凌打从生下来就水泥封心了，他只有可能是馋人家身子。】
　　顾凌啧了一声，快速打字：
　　【凌：想死？】
　　【凌：你怎么有脸给自己改这么一个名字】
　　【张琛大帅比：看见没，说他馋身子就跑出来了，绝对是说对了，搞不好已经春宵一度了】
　　【张琛大帅比：这名字咋了？我今天揽镜自照，突然觉得我已经快能跟你媲美了】
　　【林亦文：这我不是很赞同】
　　【洛愿：我也不。】
　　群里接着开始约酒约饭，顾凌看着烦心，把手机丢到一边。
　　直至夜深，他在陈管家的带领下去了给自己准备的盥洗室。
　　浴室的装修简洁而精致，瓷白浴缸边是放着睡前红酒和牛奶的小桌几，浴缸内已经放好了温度适合的热水。
　　顾凌挑了个浴球，一条流畅的抛物线扔进浴缸内，平静的水面顿时泛开一圈圈涟漪。
　　虽然泡澡的环境很好，但是他也没怎么有心情享受。
　　浴室外放着一套崭新的睡衣。
　　在这套睡衣的提醒下，顾凌才意识到一个比较要命的问题。
　　自己裸睡的习惯要硬生生改过来了。
　　睡衣是纯丝质的，触手生温，顺滑无比，但是饶是如此他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
　　来到主卧门前，顾凌做了一下心理建设，缓缓推开门。
　　暖黄的灯光洒满房间，满地的深灰丝绒地毯温柔地烘托起夜色，然而除此之外，就是白墙，白顶，黑酸枝木的家具。
　　顾凌沉默了一瞬，所以还是只有这么单调的色彩。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凌回身看去，见祁澈终于脱下了一身西装，换上了一套黑色丝质睡衣，轻薄的衣料覆在他宽阔的肩臂上，明晰流畅的薄肌线条若隐若现。
　　然而纵然是睡衣，也依旧是衬衫制式的，扣子扣到了最上面一颗，裹得严严实实。
　　顾凌只看了一眼，便更加觉得自己跟这个AI捆在一起搞什么联姻大概是命运的错误。
　　光说睡眠习惯方面，他喜欢裸睡，而祁澈则恨不能裹得没有多余的肌肤露在外面，浑身没有一颗扣子是没有实用性的。
　　祁澈只淡淡看了他一眼，便挪开目光，从他身边走过。
　　顾凌站在原地，默默看着祁澈在这张三米宽的大床一侧躺下。
　　顾凌难得感到一丝局促。
　　从前他以为，深夜卧室内的事情无非就跟喝上几杯烈酒或者跟人调笑几句一样简单轻松，但是真得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压根不是那回事。
　　顾凌慢慢绕到另一边去，紧邻着床沿躺下来，两人之间保持着起码还能睡两个人的距离。
　　第一次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顾凌只觉得浑身都僵得有点不听使唤了，即使大脑在叫嚣着根本没什么，但是身体却完全不听话。
　　他微微侧头，用余光打量着睡在一米开外的男人，只能看到他淡漠的侧颜。
　　在暖黄夜灯投下的光影下，他的下颌线明晰如刻，每一处五官轮廓都精致而优越。
　　也难怪粉丝们称他建模脸天花板。
　　或许这个人从脸到身体，再到芯子，其实真是个建模纸片人呢？
　　这样的话故事就往奇幻方向发展了。
　　顾凌胡思乱想着，忽然整个房间的灯光瞬间熄灭，四周猛地陷入了黑暗之中。
　　顾凌没有准备，吃了一惊：“怎么回事？停电了？”
　　一道平淡低沉毫无情绪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晚安。”
　　顾凌：“……”
　　他反应过来什么，摸过手机，按开看了一眼：
　　22:00；
　　正好晚十点。
　　他没有想到，那张日程表上写着十点互道晚安，竟然真得意味着要十点睡觉。
　　十点，他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间罢了。
　　微信小群里已经开始99+了，没有他的参与一定会无聊一半。
　　顾凌极度清醒，毫无睡意，在黑暗中望着看不清的天花板瞪了一分钟，最终试图挣扎一下：“我能不能一会再……”
　　祁澈打断了他，语气虽然平淡但是显然不容置疑：“寝不语。”
　　作者有话说：
　　任何时候都不能说话吗？（小脸通黄）


第8章 点映
　　翻车
　　这一夜，顾凌惊醒了八次，小心翼翼地翻了三十二次身，感觉全身上下不同的部位阵阵发痒二十九次。
　　等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窗帘自动打开，自然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房间的时候，顾凌顶着有些浮肿的眼皮，从这张折磨他一夜的柔软大床上生无可恋地坐起来。
　　顾凌看着床的另一侧，祁澈准时苏醒，起身，每一个动作都流畅而自然，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就像已经重复过上千次的开机程序一样。
　　祁澈理了理有些拢上来的袖扣，抬眼看向顾凌，音色微哑，语调平静：“早安。”
　　顾凌半睁着眼，有气无力地完成今天的第一次工作打卡：“早安。”
　　祁澈离开了卧室，顾凌坐在床沿，望着落地窗外层层叠叠的树荫和远处雾蒙蒙的远山发呆。
　　眼下才早晨七点半，晨光也才刚刚苏醒而已，搁平时，他还在睡梦中无知无觉。
　　顾凌站起来，连走路都仿佛整个人是飘着的，在盥洗室冲了三分钟凉水洗脸都没有什么用。
　　离开盥洗室下楼，餐厅里早餐已经摆好了。
　　顾凌依旧坐到昨天的老位置上去，对面的祁澈一面端起咖啡杯，一面低头熟悉今天的采访流程。
　　陈管家走进餐厅，一眼看到顾凌，问好道：“顾先生早。”
　　顾凌神情飘忽，有气无力地答道，“早。”
　　陈管家惊讶道：“怎么了，您没睡好吗？”
　　顾凌：“……”
　　你试试睡在你家那位冷冰冰的主人旁边，怎么可能睡得好。
　　当然，他是不可能光明正大吐槽甲方的，于是只是找了个万能的敷衍句：“认床。”
　　陈管家：“没关系，想必过几天就会好的。”
　　顾凌不搭腔，心道只希望别过几天因为睡眠严重不足猝死就好了。
　　照例安静地吃完早餐，祁澈放下餐具，拿过餐桌上的免洗洗手液，顾凌的余光看到他抬起的双手，目光从他修长的手指到手背上的青筋纹路，最后落在他劲瘦的手腕上。
　　——以及颜色并不明显的绷带。
　　顾凌有些意外地抬眼，试图关心甲方的身体状况：“你的手怎么了？”
　　祁澈闻言，动作微微一顿，而后放下手，袖口盖住了绷带边缘，神色平淡：“旧伤。”
　　顾凌「哦」了一声，隐约记起上辈子好像在热搜上看到过，是因为不肯用替身，吊威亚拍坠落戏的时候意外摔骨折的。
　　顾凌脱口问道：“多久了？骨折应该得养好一阵吧。”
　　祁澈看了他一眼：“只是扭伤。”
　　顾凌：“……”
　　糟糕，记事儿没记全，按时间线推算，摔骨折应当起码是几个月后的事，当时的那部剧目前都还未开拍。
　　“抱歉，我没睡醒。”顾凌面不改色地挽回了一下，转而问道，“是怎么扭伤的呢？”
　　祁澈看着他手里的筷子和豆浆杯，沉默不语。
　　顾凌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餐具，默默不说话了。
　　谁能习惯食不言这种规矩呢？没谁。
　　顾凌不再追问，低头吃饭。
　　高临到了时间来接他出发做采访，临出门时回头看到顾凌，一拍脑袋：“对对，差点忘了。”
　　他从包里掏出一份白纸烫金的邀请函，递给顾凌：“顾先生，这是祁老师新片的点映礼邀请函，记得要来。”
　　别墅门外，祁澈走在前面，任凭高临在后面叫他：“祁老师等等我！”
　　祁澈抬步上车，淡淡道：“你应该反思自己为什么要浪费一张邀请函。”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高临一脸意料之中，“你之前不是最讨厌戴有色眼镜看人的人吗？你对顾先生的偏见也太重了。”
　　祁澈抬眼，不以为然：“我没有抱偏见，只是陈述客观事实。”
　　高临还不死心：“你总得多了解才下决定嘛，我现在觉得，他压根不像什么纨绔子弟，绝对是别人乱传的……”
　　祁澈戴上墨镜和口罩，阖眼闭目养神：“我说过，对他没有兴趣。”
　　.
　　晚上五点，顾凌来到了邀请函上注明的点映礼现场，南州月明酒店。
　　夜色尚未来临，酒店门口已然亮起了层层点点的灯光，比晚霞更加耀眼。
　　宴会大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顾凌在大厅入口，就看到了不想看到的人，眉头微微皱紧。
　　顾建国也扭头看见了他，立马拉长了脸。
　　张燕挽着丈夫的手，扶了扶鬓角，狠狠翻了个白眼。
　　顾凌只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便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站住。”顾建国小声叫住他，四处看了看，“祁先生来了吗？”
　　顾凌权当没听见，脚步都没放缓，就听见顾建国在身后恼羞成怒地想骂他，但是又不敢大声。
　　“顾总？”
　　顾建国气得连连大喘气，猛听到有人小心翼翼地叫自己，回头看过去，撇了撇嘴：“哟，这不是白导吗？”
　　白黎神色尴尬，深吸一口气，鼓足了勇气才说道：“顾总，我听说《故里》已经在招商了，那《南湖》呢？《南湖》就等资金了，到位就可以开拍……”
　　“哟，不好意思。”顾建国打断他，呵呵笑道，“忘了通知你，《南湖》那部戏，我们星瑞娱乐不投了。”
　　白黎顿时脸色煞白：“顾总，别开玩笑了，星瑞娱乐当初不是说好要独家出资作为制片人吗？之前星瑞濒临破产我都没另找投资商，您现在怎么能过河拆桥……”
　　顾建国听见破产有关的事就烦躁，当即翻了个白眼，语气冷了冷：“什么是我过河拆桥？话可别说这么难听。不是我说，白导，你仔细看看你这部戏的本子还有阵容，还有你那几斤几两的本事……”
　　张燕轻笑了一声：“等导出来，那就真的是白导咯。”
　　顾建国哈哈大笑，白黎的脸色从白转红，牙关紧咬，狠狠抬了抬头，转身走开。
　　怒冲冲走到角落去，白黎正想着干脆走了算了，就感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白黎转头，意外道：“顾……顾先生？”
　　顾凌笑了笑：“叫我名字就好了。”
　　白黎想起他跟顾建国以及星瑞娱乐的关系，微微冷脸：“如果您也是来羞辱我的，请免开尊口。”
　　顾凌：“当然不是。”
　　“我是来谈投资的。”顾凌轻轻说道，补充了一句，“我个人的投资。”
　　.
　　晚宴结束，就是祁澈新影片的点映仪式，在酒店自带的电影院里举行。
　　影片播映结束之后，记者们蜂拥而上采访主创，顾凌远远看着台上被围起来的祁澈，转身离开电影院，思考一会该怎么回去。
　　“祁老师，目前点映已经开始几天了，目前好评如潮，请问您怎么看待这部作品……”
　　“祁老师，您在这部戏里既担当了一个单元故事的主演，也担当了另外一个单元的导演，您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呢？”
　　“对于首次出任导演，执导其中一个单元剧，您给自己打分多少份呢？”
　　“呃……”祁澈简单地回答了所有问题，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略微沉默了半晌。
　　记者们七嘴八舌的，这个问题也就被淹没过去了。
　　等记者提问环节结束，祁澈回到了后台，准备离开。
　　高临跟在后面，低声道：“从绿色通道走，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围堵。”
　　祁澈没应声，低头戴上口罩，跟随助理和酒店保安们的引导往绿色通道走。
　　皮鞋落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律，祁澈微微垂眼，神色淡漠，长久不语。
　　上车之后，高临长松一口气：“这一天累死了……祁老师，洗手液给你……”
　　祁澈接过免洗洗手液，却没有立即打开盖子，而是忽地问道：“我导演的那个单元，你打几分？”
　　“嗯？”高临回过头，笑道，“当然是满分啦！！你是不知道，点映才三天，微博上全是关于你的热搜，粉丝们都很期待你真正独自执导一部大作……”
　　祁澈轻声重复：“满分吗。”
　　高临点头。
　　祁澈没有再应声，而是侧过头，隐藏在一片阴影中。
　　高临察觉到异样，噤声不言，看着祁澈晦暗不清的神色，心下嘀咕想不明白。
　　.
　　顾凌开车回到祁澈的别墅，刚刚停下没多久，车身后便车灯一晃，划破浓重的夜色。
　　高临先下了车：“顾先生，好巧，你也刚回来？”
　　顾凌将车钥匙递给陈管家，远远看向刚下车便径自往别墅门内走的祁澈。
　　顾凌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对，虽然祁澈常年一张冰山脸，但是有情绪波动的时候还是能从全身的气息上感觉出来。
　　高临跟顾凌肩并肩往里走，顾凌便问道：“怎么了？”
　　高临摇摇头：“说不上来。”
　　进入客厅玄关，顾凌换好鞋，穿过连廊进去，看到祁澈在吧台倒了杯咖啡。
　　高临跟在后面，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于是问顾凌说道：“今晚的电影觉得怎么样？”
　　顾凌接收到高临的信号，连忙开启夸夸模式：“太好了，尤其是祁老师主演的那个单元……”
　　这话倒不是假的。
　　这部暑期档大戏一共分为五个小故事，祁澈主演的那一环的确评价最高，也最令人入戏。
　　高临配合着夸夸，接着引导：“那最后那个故事您觉得怎么样？”
　　顾凌想了想，如实道：“太无聊了。”
　　高临忽然沉默。
　　顾凌没注意到，连吧台处刚刚端起咖啡杯的祁澈动作都猛然停顿了。
　　由于看最后那个单元故事看得直皱眉，顾凌还是没忍住说出自己的想法：“其实导演的技术和艺术审美肯定是很好的，但是明明是情感故事仿佛拍成了严肃纪录片，可能是没有生活体验……”
　　说到一半，顾凌才慢慢察觉到气氛的不对。
　　他转头看高临，见高临的脸色都已经白了，一个劲给他使眼色，眼皮都仿佛可以夹死苍蝇。
　　转而看吧台前的祁澈，只能看到他高大的肩背，以及散发着的淡漠冰冷气息。
　　顾凌心底升起一个很不妙的猜测。
　　最终还是祁澈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最后一个单元的导演是我。”
　　作者有话说：
　　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狗头）


第9章 二哈
　　握手
　　这一夜，顾凌躺在主卧的大床上，难以入睡。
　　直至十点，主卧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祁澈并没有过来。
　　唯独卧室里按点熄的灯还是非常准时。
　　顾凌躺在床上，瞪着天花板。
　　刚刚的用词是不是太不留情面了？
　　如果早知道被自己吐槽的人就站在面前的话，他是绝对不会用这么直白的词去评价的。
　　虽然祁澈什么都没说，但是即使作为一个AI，也会感觉到不开心的吧。
　　哎。
　　毕竟忠言逆耳。
　　考虑到还未稳定的婚姻关系，顾凌有点后悔说这句忠言了。
　　抱着第二天直接收到结束联姻关系通知的念头，顾凌又是一夜没睡好。
　　迷迷糊糊醒来，他转头一看，见身边的床还是整整齐齐的，一丝褶皱都没有。
　　祁澈居然一夜都没回来睡？
　　写一份解除婚约通知书需要酝酿一整夜吗？
　　顾凌有些忐忑，连忙起床下楼，却别墅里已经没有祁澈的身影了。
　　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接近八点，于是还是提前一点发了「早安」。
　　虽然很快就要失业了，但是毕竟站好一班岗很重要。
　　然而意外地，他很快就收到了祁澈的回复。
　　看着这依旧冷冰冰、连一个多余标点符号都没有，反而就显得一切正常的回复，顾凌轻轻松了口气。
　　看来甲方还没生气到要毁约的程度。
　　吃过早餐，顾凌便把带过来的行李背包清空，出门去自己一直住着的公寓收拾一些要带过来的东西。
　　从户内电梯径自到了地下车库，顾凌经过一辆辆八位数的各类跑车、商务车和房车，找到了自己那辆有些年头的银色敞篷。
　　前几天这辆车被留在了祁家主宅，由主宅的司机给开了过来。
　　甚至还是洗过之后才送过来的，此时整辆车身一尘不染，光亮如新。
　　车子开至市中心的一个老旧居民小区，停在了喧闹的菜市场旁的杂乱停车位里。
　　正值早餐摊热气腾腾的时候，顾凌下了车，随手在路边买了杯豆浆，上楼回家。
　　楼道里传来住户做饭的油烟气，顾凌爬上六楼，拿钥匙开门。
　　身后传来小女孩的声音：“哥哥你回来啦！晚上出去钓鱼吗？”
　　顾凌转过身，看到对门邻居的门缝里探出半个脑袋来。
　　顾凌应了一声：“回来拿行李，一会就走，不跟你去了。”
　　小女孩推门出来，抱着顾凌的腿，噘着嘴问道：“你以后都不回来了吗？”
　　顾凌顿了顿：“不，过段时间可能还会搬回来的。”
　　当然，也有可能不会搬过来，如果他成功从顾家人手上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话。
　　他接着问道：“最近那个坏叔叔有没有来找你和妈妈的麻烦？”
　　小女孩摇了摇头：“没，上次你给了他钱以后就没再来了。”
　　顾凌略微一挑眉，想起自己十年前确实是这样的作风，不光在顾家的豺狼虎豹面前处处退让来息事宁人，连帮别人的时候也是给钱给物一味迁就。
　　总结就是姑息养奸。
　　“等下次他再来的时候，就打我电话。”顾凌凉凉地笑了笑，狭长眼尾微微眯起，“保证打得他后悔出生。”
　　小女孩：“？”
　　顾凌摸摸她的马尾辫儿，打发她回家，转身进了家门收东西。
　　他先把房产证、股权证明以及各类文件收拾好，放进包里，再收了一个相册和一个玩偶。
　　收拾衣柜的时候，他几次把衣服放进包里又拿出来，最后还是叠好了收在了衣柜里。
　　反正带过去了也不一定有什么机会穿，这么突兀的颜色放在祁澈眼里也属实太扎眼。
　　反正过段时间还要回来的，要么是失败了逃回老巢，要么是成功了搬进顾家的宅子。
　　唯独不可能的就是在祁澈那里长住。
　　顾凌抱着这样的想法，没收拾多少东西。反而是把房间里里外外打扫了两小时，以保证自己回来的时候能立即拎包入住或者火速搬家，最后才锁门下楼。
　　五楼的夫妻在吵架。
　　四楼的母子在打架。
　　三楼的小情侣在打情骂俏。
　　二楼的孤寡老太太在楼下晒太阳。
　　一楼的收废品老头刚刚满载回家。
　　顾凌一步一步地离开这栋住了好几年的旧房子，在顾家无立足之地之后，是这栋父母留下的连顾家人都不稀罕侵吞的房产给了他一处安身之所。
　　开着车一路往东郊去，便仿佛是两个不一样的世界。
　　穿越一处处的别墅区，顾凌径自开车回了祁澈别墅的车库。
　　从车库步行向上，别墅后花园传来一阵阵狗叫声。
　　顾凌的脚步猛地一顿。
　　嚯，差点忘了，这栋别墅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凌凌漆」。
　　纵然顾凌非常不认这个无聊的外号，但是毕竟是那帮损友在小时候叫了好几年的，每次听见还是有条件反射。
　　顾凌没有上楼，直接去了后花园，打算看看那是个何方神圣。
　　祁澈这样的人会养什么狗？
　　德牧？
　　边牧？
　　藏獒？
　　顾凌一面猜测着，来到了后花园内，猛地就迎面听到一声重物倒塌的巨响，接着就对上了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睛。
　　“凌凌漆！！你慢点！！你又拆家！！”
　　训犬师急切地追在后面，远远看见顾凌，连忙站定躬身：“顾先生。”
　　顾凌依旧站在原地，沉默地跟这只一看就是纯血种的二哈。
　　他缓缓开口：“它就是……凌凌漆？”
　　二哈：“汪！”
　　顾凌：“……”
　　谢谢你回答，我知道了。
　　训犬师抹了一把汗：“哎，对，它太不听话了，前几天祁先生把它送到基地去集训，但还是没起色，一点儿也不听话，这不刚送回来就把那边花架给掀翻了。”
　　顾凌挑了挑眉：“是吗？”
　　他垂下眸，跟二哈仿佛挑衅般的目光对上。
　　……
　　半小时后。
　　顾凌：“握手。”
　　二哈：“汪！”
　　训犬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天啊。”
　　顾凌：“坐。”
　　二哈：“汪！”
　　训犬师人傻了：“顾先生，没想到您还有这样的技能，我可以直接下岗了……”
　　顾凌扯了扯嘴角：“谁让它跟我叫同一个……”
　　他猛地收声，干咳一声：“没有，以前养过二哈。”
　　训犬师哦哦点头。
　　顾凌蹲着身，跟面前这只二哈对视。
　　跟奶油有点像，但比奶油看着更傻。说起来，奶油现在在哪呢？可能还没出生吧，自己重生了，它也会重生吗？
　　“凌凌漆！”
　　顾凌正胡思乱想，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条件反射般的向后看：“干什……”
　　凌凌漆：“汪！！”
　　顾凌话音才出了半个字，立即闭嘴：“……”
　　好险好险。
　　花园入口，祁澈正站在那里，身后站着高临，正伸着脖子叫狗。
　　高临率先走过来，笑道：“顾先生，您也在这啊。”
　　顾凌看向他身后，见祁澈一身黑色风衣，墨镜和口罩还未摘，一看就是刚从无数镜头和粉丝目光中杀出重围。
　　训犬师见了祁澈，赶忙把刚刚发生在这只二哈上的「神迹」讲了一遍，高临一脸震惊将信将疑，看向顾凌。
　　“顾先生，不是我不信您。”高临道，“主要是凌凌漆实在是……”
　　顾凌每听到这个名字，都要心梗一下，赶紧打断他：“等等。”
　　他转身面向狗，把握手和坐两个指令重复了一遍。
　　这下高临也瞬间激动了，兴奋劲跟训犬师如出一辙：
　　“嘿！这也太神奇了！！还真得学会握手和坐了！”
　　顾凌默默望向站在一旁的祁澈，见他常年平静如冰湖的眼眸里也难得闪过一丝讶异之色，心道这只二哈的蠢笨狗设看来是真得已经深入人心了。
　　训犬师说了好一通自己不配再教的话，被高临送出去的时候还在添油加醋说刚刚的震惊之情，只留下顾凌和祁澈两人一狗站在花园里。
　　趁左右无人，顾凌实在忍不住说道：“祁先生，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祁澈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二哈身上，闻言随口应道：“说。”
　　顾凌心一横：“请你考虑一下给它换个名字吧。”
　　祁澈看向他：“为什么？”
　　“因为我……”顾凌原本想说重名的事，但是对上祁澈常年淡漠的神色，又犹豫了，“因为它……”
　　跟一只哈士奇重名，简直是一件必须带进棺材里的奇耻大辱，即使是告诉面前这个AI也不行！
　　如是想着，顾凌改口道：“我觉得它太笨了，不太适合这个名字。”
　　祁澈微微停顿，而后说道：“它已经学会握手和坐了，谈不上笨。”
　　顾凌：“……”
　　他简直恨不能冲上去摇摇祁澈的肩膀，求求你了不要亲妈眼了，对它的要求真得这么低吗！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祁澈重新把目光落到二哈身上，接着退后半步，蹲下身来。
　　顾凌眉眼一抬，注意到他蹲下时笔挺的上身和手臂搭在膝盖的姿态。
　　这么容易显得狼狈的动作，他居然还能做出如此矜贵的感觉。
　　顾凌忽然对面前的男人是当今最炙手可热的年轻影帝这件事，有了一丝模糊的实感。
　　在他的影响下，这只纯血种哈士奇甚至看起来都有几分贵族气质……
　　祁澈伸出手：“握手。”
　　二哈原地不动，眼神依旧智慧。
　　顾凌：“……”
　　贵族的画面被无情打破了。
　　祁澈原地保持了三秒钟。
　　顾凌仿佛从这副静止画面中看出他的一点点期待来，同时还听见了这份期待啪得一声破碎的微小声音。
　　最后，祁澈站起身来，风衣下摆都带出一阵风。
　　从这阵风里，顾凌难得感受到一贯情绪稳定的祁澈身上有一丝不悦气息。
　　祁澈转身，淡淡丢下一句：“你说得对，确实很笨。”
　　作者有话说：
　　二哈：你礼貌吗？


第10章 乖
　　宁愿让你说他浪
　　一阵微风在后花园里穿过，撩起哈士奇睿智的耳朵毛。
　　顾凌缓缓低头，看向它，视线交汇。
　　他啧啧摇头：“不上道啊你。”
　　二哈歪了下脑袋，感到疑惑。
　　顾凌rua了下狗头，往别墅内走去。
　　祁澈正坐在客厅沙发上，拿过茶几上摆着的洗手液消毒。
　　高临在客厅里走来走去地打电话，语气烦躁：“不好意思，真得不行，我们祁老师的原则你也知道的，你这样塞人进来坏了戏的质量……我不管是哪家公子爷，别忘了祁老师是什么身份，你觉得我们会在意吗？”
　　顾凌没打扰他们，默默去饮品台，从架子上拿起一袋椰子粉。
　　他从家里带过来的东西不多，椰子粉是准备走时路过客厅一眼看到，立马随手抓到的。
　　打开一袋倒进杯子里，手边有24小时恒温的热开水，泡了满满一杯。
　　高临那边正好挂了电话，冷笑道：“真是服了，什么老总的儿子，蹬鼻子上脸瞪到咱们头上来了……嗯？什么东西这么香？”
　　高临抽着狗鼻子，一路循着味，摸到顾凌这边来。
　　高临看着顾凌手中一杯雪白的热饮：“这是……椰汁？”
　　顾凌点头：“是椰汁，不过是冲泡的，这个味道比市面上卖的椰汁要好。”
　　高临闻着上头，麻溜去拿包装袋：“我也来一杯。”
　　顾凌放下手里的杯子，亲自给他冲泡：“我来吧，这个有比例讲究的。”
　　作为一个椰子味制品十级爱好者，顾凌尝过的各类冲泡或成品椰汁的品牌不下几十个，市面上有的基本都被他尝过了，最后选出几种明星产品。
　　所谓只可十日无肉，不可一日无椰！
　　泡好椰汁，顾凌递给他，看着他尝了一口。
　　高临细细一品，眼睛一亮：“卧槽！好喝！”
　　刚刚发出感叹，高临立刻反应过来，扭头对上客厅那边祁澈投来的凉凉目光，赶紧立正挨打：“我错了祁老师，意外意外，以后绝不说脏字儿……”
　　祁澈收回目光，打断他：“《尘起》的男主角定了吗？”
　　高临：“定了，定的宋衍。”
　　祁澈：“嗯。”
　　高临抱着杯子走过去：“说起来，宋衍虽然厉害，但毕竟是后起之秀，你给他作配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祁澈并未抬眼，目光停留在手中新打开的《尘起》剧本上：“他很优秀，也更加适合角色。一部好的作品无谓红花绿叶，给优秀的演员作配从来都谈不上可惜。”
　　接着他抬起头，看着高临手里的椰汁，微微蹙眉：“拿远点。”
　　顾凌站在一旁随意听着，注意力放在椰汁的美味上，早已经喝了大半杯下去。乍一听祁澈用这么嫌弃的语气和措辞对待自己心爱的椰汁，眼中立即闪过一丝凶光。
　　“这……挺好喝的。”高临咕咚咽下口中的椰汁，“这不挺香的嘛。”
　　高临在余光里注意到顾凌一脸被拔了逆鳞的神色，赶紧承担起紧急挽救塑料夫夫关系的职责：“那个啥……顾先生你别误会，祁老师不是针对你……”
　　顾凌终于在甲方面前也绷不住了，微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那是针对谁？”
　　“呃……”高临小声道，“祁老师讨厌一切冲泡类的饮品。”
　　祁澈在旁淡淡补充：“准确说，是经过粗糙加工而形成的方便类饮品。”
　　顾凌皱眉，什么巴拉巴拉的，听不懂。
　　他端着杯子坐到祁澈对面的沙发上，喝椰汁的动作里显出几分杀气来。
　　祁澈抬眼看见他的神情，难得没有视若无睹，而是放下了手里的剧本看着顾凌，淡淡道：“对我有意见，可以说出来。”
　　高临在一旁猛地呛了一声，咳嗽地惊天动地。
　　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祁老师说什么？有意见可以说出来？啊？？
　　顾凌看了看高临，不明白他怎么闹出这么大动静，再转头看向祁澈的时候，就见他又重新拿起剧本，神色有些许波澜。
　　“没……”顾凌琢磨了一下自己该怎么说，最终还是决定憋回去，“没什么意见。”
　　毕竟昨晚已经忠言逆耳一回了，可不能再来一次，要为了摇摇欲坠的婚姻关系着想，就算再要逆也得缓两天。
　　祁澈低垂着眼，半晌道：“昨晚说得不是挺好的吗。”
　　顾凌：“……”
　　要命，果然记仇了！
　　他这时才想起打量一下祁澈的脸色，发现他隐隐有些倦容，很明显昨晚没有睡好。
　　顾凌摸了摸鼻尖：“随口说的，别当真。”
　　祁澈没再说话，沉默地继续剧本。
　　顾凌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得跟高临对视了一眼，见他闷声咳得脸通红，神色像是刚从震惊里缓过神来，更加不明所以了。
　　顾凌默默喝完手里的椰汁，才听见祁澈再次开口：“这几天有空可以去趟主宅，老爷子希望再跟你多相处几次。”
　　顾凌：“好的。”
　　其实很不好，毕竟祁老爷子的AI化程度似乎比祁澈还高，起码祁澈看起来还是个会引人犯罪的人间高质量男性，老爷子就是纯纯超脱三界凡人勿近了。
　　祁澈并没有在家中停留太久，而是很快出门工作了。
　　在一起生活了几天，顾凌才知道传言中的年轻影帝是名副其实的工作狂，几乎没有一天是空闲的。
　　顾凌去了给他准备的书房，瘫在软绵绵的大沙发上，开始在脑内搜索上辈子从各处获得的些许信息。
　　【张琛大帅比：阿凌，最近咋样？】
　　顾凌随手回复：“还行。”
　　【张琛大帅比：怎么样，对方在床上表现能让你满意吗？】
　　顾凌看见这条消息，耳根难得热了一下，用力打字：
　　【想死？】
　　【张琛大帅比：干嘛啊你最近怎么老是凶我。】
　　顾凌懒得回复他，继续发了会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拿起手机：
　　【凌：我记得你是不是有几副珍藏的渔具？】
　　【张琛大帅比：是啊，咋了，你不是对钓鱼不感兴趣么。】
　　【凌：借一副用用。】
　　【张琛大帅比：借可以，你自个儿来拿，今晚叫上哥几个来我家开趴，你得来啊。】
　　顾凌想了想，刚刚听高临的口风，祁澈估计得明天再回来，今晚就算在外通宵也不是问题。
　　最起码在外面睡，不用到了晚上十点卧室就自动熄灯。
　　【凌：可。】
　　.
　　天色刚刚入夜，顾凌就驱车去了张琛家。
　　张琛在市中心有一动小别墅，虽然不大，但是有露天小花园，还有个游泳池，平时夏天的时候都会去他家开趴。
　　顾凌到的时候，游泳池边已经支起了露天烧烤架，酒也开了好几瓶。
　　“凌儿到了……卧槽！”张琛远远看见他过来，惊道，“你这穿的啥？这是刚从葬礼上回来啊？”
　　顾凌：“……”
　　他也很不爽，但是他能穿的衣服只有这种规矩的白衬衫了，其他颜色的衣服都被扔在了自己的公寓，压根没带去祁澈家。
　　洛愿扔给他一听黑啤，也打趣道：“很少见你穿这么……乖？”
　　“乖？”顾凌听到这个形容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嫌弃道，“别乱用词。”
　　“得，你可千万别用这个字形容他，他宁愿你说他浪。”张琛了然道，“那才符合他的作风……”
　　顾凌松松提着酒罐的上缘，闻言微微抿紧薄唇，最后也没说什么，食指微屈，单手开了酒，仰头喝了小半罐。
　　张琛起哄道：“可以啊，大气凌哥。”
　　林亦文笑道：“慢点慢点，这是憋了几天了？”
　　顾凌抹去下颌沾着的酒痕：“快要忘了酒是什么味道的水平。”
　　酒喝开了，气氛也就炒热了，今晚张琛备的酒度数都不高，灌了大半个小时，顾凌还是面不改色。
　　夏风习习，裹着几分酒精浸泡的烟火气。
　　顾凌躺在长椅上，手臂伸展开垂在椅背边，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沾着几滴酒液，反着迷离的光。
　　他抬头看着星空，微微眯起眼。
　　上次这样毫无顾虑地跟朋友饮酒消夏，恍如隔世。
　　还真得就是隔世。
　　失而复得这四个字终于有了实感，让他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
　　上辈子自己这三个朋友，陪着自己起起落落，最后都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再来一次，绝不能再重演。
　　听到耳边的三人随口聊起最近的投资计划，顾凌放下手里的酒，打开备忘录，把能回想起的线索记录下来，准备好每一个合适的时机改变未来的时间线。
　　忽然，手机屏幕猛地一黑屏。
　　顾凌微微一怔，看着这个弹出来的微信视频电话窗口。
　　高临打过来的？
　　顾凌的大脑飞快转动，看了看四周，猛地站起来。
　　正聊得起劲的三人：“？”
　　顾凌：“给我找个安静的房间，接个电话。”
　　张琛动作麻利，起身带他去室内：“咋了啊这么着急。”
　　顾凌没空跟他解释，钻进一楼安静的书房就反手把门锁上。
　　房间安静下来，顾凌找了个大白墙背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确认脸色没有红得夸张，才深吸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顾凌：“高……祁先生？”
　　屏幕里并不是高临，而是依旧正襟危坐的祁澈。
　　两人沉默了半晌，祁澈开口道：“你没有按时打电话。”
　　顾凌：“抱歉……其实我刚刚已经在打开腾讯会议了。”
　　顾凌撒谎不打草稿，他现在顾不上这个，而是猛然意识到祁澈居然直接用了高临的手机打视频，而不是让高临通知他进腾讯会议房间。
　　不得不说，在视频电话里……总觉得气氛更尴尬了。
　　正常人都会说点什么，而不是这样面对面沉默吧？
　　顾凌大脑飞速旋转：“今天工作还顺利吧？”
　　祁澈点头。
　　顾凌：“都做了什么工作？”
　　祁澈：“广告拍摄。”
　　顾凌：“我今晚在朋友家，可能不回去了……可以吗？”
　　祁澈顿了顿：“可以。”
　　尽力了。
　　顾凌难得觉得自己都开始社恐了。
　　他又努力东拉西扯了一堆毫无营养的问题，连晚上吃了什么什么味道晚上睡在哪都问了，祁澈倒是都面色平淡地一一回答了，但是每个回答都不超过五个字。
　　就在顾凌像个无情提问机器问了好几十个问题，终于濒临崩溃的时候，时间终于快来到了15分钟。
　　这时他无比庆幸，祁澈把视频电话时长设定了只有15分钟。
　　恰在此时，房门外也正好传来了张琛的声音：“干嘛呢？这么长时间……”
　　顾凌连忙准备关视频：“那个啥，到点了，我挂了啊。”
　　屏幕那边，祁澈微微垂眼，眼神略有些不稳，忽地在15分钟以来第一次主动开口提问：“你昨晚提出的关于我执导……”
　　啪。
　　视频被挂了。
　　作者有话说：
　　看看，让你磨叽。


第11章 策反
　　可爱、怕你、乖巧
　　顾凌收起手机去开门，隐约察觉在刚刚挂电话的时候祁澈似乎说了点什么，被自己打断了。
　　他动作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又觉得不太可能。
　　都15分钟了，自己憋了那么多个问题出来，祁澈回答的字数加起来都没自己一句话说得多，明显是很没兴趣交谈的，怎么可能会主动跟自己说话。
　　想来是挂电话时对身边的人说的，多半是对高临。
　　这么拿定主意，顾凌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他伸手打开房门，接着一阵风直接袭击面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卧槽」声。
　　顾凌向后退开几步，看着摔进门内的三个大冤种，无语道：“你们干嘛呢？”
　　张琛贴着门贴得最积极，也摔得最狠，此时诚实地坦白道：“听墙角呢。”
　　顾凌一挑眉：“听见什么了？”
　　洛愿和林亦文相互搀扶着站起来，剩张琛自己颤颤巍巍挣扎起来，答道：“啥也没听见。”
　　洛愿补充：“隔音太好了。”
　　顾凌无语地看了他们两眼，再看向眼镜都歪了的林亦文：“他们就算了，文子你掺和什么啊？都被他们带坏了。”
　　林亦文扶了扶眼镜，尴尬道：“实在太好奇了。”
　　顾凌：“……”
　　不用问他也知道，这三个兄弟在好奇什么。
　　张琛揉了揉摔疼了的膝盖：“可不嘛，你这联姻对象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瞒得这么死，咋可能不好奇。”
　　顾凌走出房门：“这也不是我决定的。”
　　张琛凑上去问：“你透露一点，就一点，对方是何方神圣啊？”
　　顾凌想了想：“国际巨星？”
　　身后猛地静下来，顾凌停下脚步，转身看过去，就对上三张写着沉默的脸。
　　顾凌：“？”
　　张琛：“凌，你不想说没关系，别瞎扯。”
　　洛愿：“我们也没那么傻。”
　　林亦文：“我是完全不傻。”
　　顾凌：“……”
　　他猛地转过身，没好气地摆摆手：“爱信不信。”
　　所以这句国际巨星略有些夸大，但是也大差不差。
　　不过他们不信也很正常。
　　在他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联姻对象是谁的时候，也觉得不敢相信。
　　重新回去喝了几杯，顾凌竟然感到越发昏昏欲睡了。
　　一看时间，才晚上十点二十。
　　难道是该死的生物钟发挥作用了？
　　顾凌揉了揉脑袋，一头柔软黑发杂乱地支棱起来。
　　“睡觉去了。”
　　顾凌起身往室内走，留下身后面面相觑以为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的三个人。
　　.
　　第二天一早，顾凌从张琛的珍藏渔具里挑了最好的一副，好一番威逼利诱才逼得张琛松口借给他。
　　拿好渔具，顾凌直接驱车去了祁家主宅。
　　祁老爷子已然处于半退休状态，除了集团里的重大事项之外，几乎都不再过问，所以大多数时候都闲在家养老。
　　顾凌到的时候，主宅门口已然站了一排人迎他。
　　虽然人多，但是却十分安静，顾凌在众人引导下进了主宅换鞋换衣，气氛严肃得很。
　　一回生二回熟，上次来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这次顾凌就熟络多了。一切准备好后往会客厅去，远远就看到老爷子已然正襟危坐在主位上，颇有点宝相庄严那味儿。
　　顾凌来到他面前站定，面不改色叫人：“爷爷。”
　　祁老爷子高冷的眼神忽地一动。
　　顾凌低垂着眼，自然地伸出手：“爷爷，我给您带了礼物。”
　　管家接过他手里长长的渔具包，递到祁老爷子面前。
　　祁老爷子还在努力维持镇静的防线顿时崩塌。
　　顾凌微微抿唇笑了笑，这一套未免也太奏效了一些。
　　在他有限的线索里，上辈子老爷子彻底退休后就爱上了钓鱼，爱玩的程度圈内出名，还参加了不少由自家集团冠名举办的老年钓鱼比赛。
　　顾凌猜测，这种喜好一定不是突然产生的，而是早有萌芽，但是没退休的时候身份摆在那，或许不好表现出来。
　　毕竟他树立的形象可不像是会沉溺于钓鱼这种娱乐活动中的人，所以也只能把喜好深藏在心底不表现出来。
　　果然，祁老爷子看见这副非常亮眼的渔具，马上神色就不一样了。
　　祁老爷子神情严肃：“你这是……”
　　顾凌一脸抱歉：“我也不知道送您什么好，您不喜欢的话是我考虑不周到……”
　　祁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冷冷道：“既然你一片孝心……那我就试试。”
　　三小时后。
　　“哎！上钩了！”
　　“哎哟，这条大！哎！小心跑了！”
　　“果然这边鱼多，你这孩子眼光挺准……”
　　主宅后门，祁老太太远远叫道：“老爷，钓上几条了？晚上能吃上吗？”
　　老爷子正到钓鱼关键的时候，岿然不动地高声道：“再钓两条就三条了！”
　　顾凌默默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桶，压抑住不断上扬的唇角。
　　还好，最后老天帮忙，还真让祁老爷子钓上了一条。
　　老爷子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展开了，提着桶走回主宅，甚至都不让顾凌帮忙。
　　进了别墅内，撞上远远观摩的管家和佣人们，老爷子立即神情一收，重新回归高冷威严的样子，把桶递出去：“拿去烧着吃。”
　　管家们立即吹彩虹屁：“您太厉害了！”
　　“果然老爷做什么都精通……”
　　“这鱼可真大呀，原来家里的鱼池里有这么大的鱼……”
　　祁老爷子无所谓地摆摆手：“随便一钓而已。”
　　这天晚饭，一道炖鱼汤就是最受重视的主菜。
　　接近开饭时间，祁澈也到了主宅。
　　顾凌看着祁澈摘下墨镜，宽大风衣微微卷起，神色淡漠地远远踏步而来，一瞬间就又觉得身边的温度凉了几度。
　　晚饭开席，又是熟悉的安静严整，主位上的祁老爷子更是端坐座上，无比威严，跟下午卷着袖子钓鱼的老头完全是两个人。
　　主菜是最后上的，一个大汤碗被厨房恭恭敬敬认认真真地端了上来。
　　碗盖一开，蒸气袅袅，雪白鱼汤中卧着一条肥美的草鱼。
　　祁澈略微一抬眼，原本并未多注意地移开了目光，然而两秒后视线又挪了回来。
　　“这是……”祁澈略微蹙眉，“三月前从江州运来的鱼苗？”
　　厨师忙点头答是。
　　祁澈淡淡道：“起码还要养2个月才能上桌，下次注意。”
　　厨师沉默不语。
　　主位上的祁老爷子忽地咳嗽了一声。
　　顾凌在一旁顿了顿，插嘴道：“这是老爷子自己钓上来的。”
　　祁澈无波无澜的神色明显地一动，冷淡语气也略显迟疑：“您……”
　　祁老爷子打断他不让他说：“食不语，吃就是了。”
　　进入了安静吃饭模式，顾凌特意多多对那道鱼汤多多关注，虽然一言未发，但是足足喝了四五碗。
　　喝第一碗的时候祁老爷子只是试探性地看了一眼，第二碗是神色微动，第三第四碗时则明显地心情愉悦，看向顾凌的神色也越发温柔起来。
　　晚饭毕，祁澈并未打算在主宅多停留，只简单喝了半晌饭后茶便让高临准备开车回家。
　　顾凌喝了几大碗鱼汤，撑得要命，独自跑出去散步消食，就留下祖孙俩在会客厅。
　　祁老爷子坐在上位，手握沉甸甸的黑木拐杖，看了几眼眼神微低，神色淡淡的祁澈：“你……”
　　祁澈抬头：“祖父，您说。”
　　祁老爷子不吱声，不由得怀念起顾凌一见面喊得那声「爷爷」。
　　跟着一声规规矩矩的「祖父」比起来，可是甜多了。
　　老爷子看着祁澈那张常年冷淡的脸，不由得有点恨铁不成钢，也不指望他能嘴甜点了。
　　“你们相处得怎么样？”祁老爷子问道，“那孩子是个乖巧的，平时看着很怕你的样子。这么可爱的孩子，平时你不要欺负他，凡事多照顾他。”
　　祁澈抬眼，神色微动。
　　他略感疑惑：“您是说……顾凌？”
　　祁老爷子点头：“还能有谁？”
　　祁澈沉默。
　　乖巧，怕他，可爱。
　　这三个词似乎没有一个跟顾凌搭边。
　　祁老爷子见他不作声，拐杖锤了锤地：“听见没有！”
　　祁澈微微点头。
　　祁老爷子见他依旧这副冷冰冰的样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平时对顾凌那孩子多半也是这个样子，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祖孙俩也没其他的话能说，干巴巴冷冰冰走流程一般地说了些套话，祁澈便起身告辞。
　　祁老爷子送他出门，目送他往前院大门走去。
　　顾凌在别墅大门不远处透气，见祁澈走过来，便等他一起，并行往院门外走。
　　顾凌两手揣在外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巧的免洗洗手液来。
　　祁澈视线微低，看到顾凌递过来的洗手液。
　　顾凌体贴道：“来点？”
　　祁澈原本没想着要用，但是既然送到眼前，也就没拒绝。
　　简单消毒过后，祁澈又把洗手液递了回去。
　　顾凌顺手接过，也消了一下毒。
　　洁癖怕不是会传染。
　　两人在院门前站定等车子开过来，在这个空档，祁澈下意识地往身边看了一眼。
　　昏黄的路灯下，身边的人跟自己保持了几步的距离，似乎真得是怕自己一样，柔软的黑发乖巧地压在额上，显得十分和顺。
　　他的皮肤很白，眉眼微垂的时候那颗眼下的淡红色小痣莫名显出几分脆弱感来。
　　祁澈想起祁老爷子对他的评价，与自己平时的感受完全相反，跟之前打听来的传言更是毫不沾边。
　　传言中，顾凌是个欢场上的常客，浪到飞起。
　　但是这几天的相处下来，显然完全不符合。
　　祁澈锐利的眉眼轻蹙，这纤瘦的身影四周好似忽然蒙了一层薄薄的雾，猛地变得看不清道不明起来。
　　祁澈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他拿出来看了一眼，面露疑色。
　　是祁老爷子打来的。
　　祁澈只当是有什么东西忘了让他拿，便接了起来。
　　祁老爷子在电话里沉默了两秒，接着怒气冲冲道：“刚刚对你说的，权当耳边风？？”
　　祁澈：“？”
　　他语气平淡，如实道：“我不理解您的意思。”
　　祁老爷子：“我都说了，让你对他好点。有些坏毛病忍一忍，尤其是你那洁癖！你碰了人家就要用洗手液，让他怎么想？”
　　祁澈：“我并没有……”
　　祁老爷子：“还说没有，我都看到了！”
　　祁澈的目光转向顾凌正收进口袋的洗手液上，忽地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跳进黄河洗不清


第12章 “温柔”
　　“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顾凌在一旁下意识地竖着耳朵听，只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的祁老爷子好长一段乌拉乌拉怒气冲冲的语气，但是听不清具体说的是什么。
　　只见祁澈应了几声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虽说他的表情依旧毫无波澜，但是顾凌还是敏锐察觉到他身上气息的一丝丝不同。
　　再结合电话里祁老爷子明显不好的语气……
　　八月里，晚八点的夜风还有些燥热，夹杂着葱郁树荫散发的草木气息，往人身上撩着仿佛一阵阵拱火。
　　祁澈忽地淡淡开口：“你只跟祖父相处了一个下午。”
　　顾凌一怔，听出这句话是个陈述句，不是个疑问句。
　　所以应该说什么？
　　他未及开口，祁澈又说道：“他很久没这么高兴了。”
　　这两句话似乎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是非要联系起来的话也不是没有逻辑性。
　　顾凌心道，所以这是在夸他吗？
　　“都是我应该做的。”顾凌简短地自卖自夸了一下，接着忍不住转移话题，“刚刚爷爷打电话说了什么？”
　　顾凌非常自然地说出「爷爷」，他音色本来就清软，刻意放低声音时尾音微哑又温和，落在老人家耳中是绝对得讨喜。
　　听到这个词，祁澈的目光微微一动，似乎明白了为什么他只用一下午就能让常年威严不可侵犯的祁家家主倒戈了。
　　半晌后，祁澈不带情绪地重复了一遍祁老爷子说的话：
　　“让我对你好一点。”
　　顾凌：“……”
　　这听起来……
　　他打量着祁澈的神色，怎么看都像是不太高兴。
　　难道祁老爷子在电话里骂他了？
　　顾凌摸了摸鼻尖：“我可没告状，可能是爷爷误会了什么。”
　　“确实是误会。”祁澈淡淡扫过他揣在口袋里的洗手液，说道，“更何况，我想你也没什么可告状的。”
　　嚯，可真自信。
　　顾凌不得不怀疑，可能在祁澈心里真觉得自己已经尽到了婚姻中应当尽的义务，可以说是自大到一定地步了。
　　车子开了过来，顾凌下意识地去替祁澈开车门，手要碰到车门把手的时候，与另一只伸过来的手相遇了。
　　顾凌停住动作，看向祁澈：“？”
　　祁澈同样看着他，淡淡道：“以后你不需要做这种事。”
　　顾凌眨了眨眼：“没事，给甲……给祁先生做这种小事不要紧的。”
　　祁澈径自自己开了门，侧过身，只丢下一句在燥热涌动的夏日空气里：“以免祖父再误会。”
　　顾凌站在车门外，迎风凌乱。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怎么好像刚刚从祁澈那依旧平淡冷漠的神情中看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不甘和憋闷？
　　顾凌顿时感到大为震撼，毕竟他还是头一次从祁澈身上看到这种专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仿佛一下子三观都崩塌了。
　　若非如此，简直差点就真要把他当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了。
　　顾凌一面重塑三观，绕到另一边车门上车。
　　一路上，祁澈都将脸偏向车窗外，一言不发。
　　顾凌想开口缓和点气氛，但是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只好作罢，沉默地回到了祁澈的别院。
　　进了大门，顾凌钓了一下午鱼浑身湿黏，也顾不得许多就径自上楼泡澡去了。
　　祁澈来到会客厅，高临正在那等他汇报一些工作方面的事。
　　陈管家照例送来淡茶和免洗洗手液，按照顺序递给他。
　　祁澈抬眼，匆匆扫了一眼陈管家递过来的免洗洗手液，略微停顿了两秒，并没有接，而是伸手将茶盏端了过来。
　　陈管家：“？”
　　祁澈平静地喝了一口茶：“已经消过毒了。”
　　高临从众多文件中抬起头，疑惑道：“我今天没跟您一起去，是谁带的洗手液？”
　　祁澈看了他一眼，不搭腔，高临自己反应过来：“哦哦，没想到顾先生这么细心。”
　　祁澈喝了一口茶，闻言淡声道：“倒希望他别那么细心。”
　　高临和陈管家面面相觑，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高临示意陈管家去忙，接着将手头的杂乱文件整理了一下，起身递给祁澈。
　　祁澈接过来：“明天的通告这么多吗。”
　　高临摸了摸鼻子，略显尴尬：“不是通告。”
　　文件第一页上，赫然写着几个大字上：
　　《经营良好婚姻关系的一百个方法》
　　祁澈：“……”
　　「啪」得一声，文件被扔在了茶几上。
　　“解释。”祁澈抬眼，凉凉地看向高临，“要合理。”
　　高临一脸崩溃：“祁老师这真不能怪我啊，这是祁董事长让我给您找的……”
　　祁老爷子？
　　祁澈忽地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难得有些明显的难看。
　　高临见他这般神色，更加心慌了，赶紧把自己责任撇干净：“真得是……祁董说您不懂事，让我给您进行再教育。这是工作任务，必须完成……”
　　祁澈抬了抬手，高临立即噤声。
　　祁澈微微闭了闭眼，几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略有些紊乱的呼吸：“所以这就是你的任务成果。”
　　高临豁出去地点了点头。
　　祁澈的目光在那本《经营良好婚姻的一百个方法》上停顿了一秒，就立即像看见了什么刺眼的东西一般立马挪开视线。
　　“这是你整理的，你肯定很熟悉了。”祁澈向后靠在沙发背上，合上眼，“说出几条最近具有实操性的。”
　　高临「噢噢」几声，抹了一把脑袋上的冷汗，坐下来快速翻文件，翻得哗啦哗啦响，终于找到了一条。
　　“这个……这个不错……”高临一字一句地念，“把他介绍给你的朋友……”
　　祁澈合上的眼睛重新睁开，眼眸中冷淡无波，平静地打断他：“我没有朋友。”
　　高临猛地闭嘴。
　　别说，还真是。
　　他咕咚咽了一下口水，顿时觉得自己摸了老虎尾巴了，这里头有那么多条，好死不死挑了这条。
　　“虽说如此……主要是您是圈内清流嘛……”高临努力地找补，“只要您愿意，想跟您做朋友的那不得排队排到大洋彼岸去……”
　　祁澈再次打断：“是吗？”
　　高临说不下去了。
　　一大堆人排队想跟他做朋友是真的，但是这队伍里怕是挑不出一个不是想从他手上获得好处的。
　　见高临不作声，祁澈垂下眼眸，神色凉薄：“无趣。”
　　高临在心里叹了口气。
　　这大概就是高处不胜寒吧。
　　到了祁澈这般的出身和地位，似乎所有与他相关的感情关系都烙上了利益的痕迹，亲情、友情、爱情，全都不例外，也难怪他总是一副对任何人都没兴趣的样子。
　　空气沉默了半晌，祁澈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开口道：“除了朋友，同事不可以吗？”
　　“同事？”高临猛地想起，《尘起》快要开机了，他们原本就打算明晚跟主创人员来个饭局，“是倒是可以，就是怕有嘴不紧的人，把你们的关系说出去。毕竟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机……”
　　“就这么办吧。”祁澈站起身，往楼上走，“挑可信任的人就是了。”
　　高临应下，目送祁澈高大挺拔的背影走上旋转楼梯，看着他慢慢隐没在玄关处洒下的壁灯光线，忽然觉得……他看起来很孤单。
　　半晌后，高临回过神来，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疯了，祁澈这样拥有无数粉丝，总是在众星捧月之中的天之骄子，怎么会跟孤单这样的词语搭边。
　　.
　　顾凌用薄荷味道的浴球泡完澡，才勉强觉得一下午在鱼池边积攒起来的燥热之气消散了大半。
　　时间接近九点，想着十点就得睡觉了，顾凌也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好做。
　　小群里正在约游戏开黑，他也没回复。
　　怎么玩，难道等马上要推家的时候来个断网挂机？
　　走出浴室，正好看到祁澈上了楼，站在楼梯口处看着自己。
　　祁澈：“过来一下。”
　　顾凌点点头，注意到现在已经九点了，是日程表上规定要面对面交流或者打视频电话的时间。
　　他跟着过去，来到了祁澈的书房。
　　这还是头一次进他的书房，顾凌首先被一整面墙的书给震惊到说不出话来，接着就发现除了这一整面墙的书，偌大的书房居然空空如也。
　　乍一看就跟搬家搬到一半的样子一样，不过在祁澈这里，是真得就没有其他多余的东西了。
　　「书房」就是「书房」，一点也不掺杂杂质的那种。
　　祁澈在书桌后坐下，顾凌顺势坐在了对面。
　　嚯，这个场景……更像跟老板谈话了。
　　虽然顾凌穿着睡袍，头发还湿漉漉的，但还是在气氛烘托下坐直了，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祁澈以同样正襟危坐地姿态坐在他对面，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半晌，接着像意识到了什么，上身向后靠了靠，刻意放松了一下姿态。
　　见顾凌还是不动，他才微微蹙眉道：“你可以不必这么紧张。”
　　顾凌：“？”
　　他倒没觉得自己紧张，就是态度比较端正罢了。
　　不过既然祁澈这么说了，他也松了松挺直的背，捋了捋湿乱的头发。
　　“明晚有一个饭局，是尘起的主创人员。”祁澈开门见山，“我希望你与我同去，参加的都是曾经合作过的人，值得信任。”
　　他说完，微微停顿，蹙眉道：“除了宋衍。”
　　他还从来没见过宋衍。
　　顾凌听到这个名字，接话道：“没事，我认识他。”
　　祁澈有些意外：“你认识？”
　　顾凌点头：“他跟我堂弟盛昀是情侣关系，说起来还是我撮合的呢……”
　　祁澈没继续追问其他并不在意的部分，而是点头道：“好，那与会人员就都算可以信任。”
　　顾凌缓了缓，才反应过来更重要的问题：“主要是……为什么要我也去啊？拍戏的事我也不懂。”
　　祁澈看向他：“顾家一直在做影视类的投资。”
　　顾凌笑了笑：“他们的事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祁澈沉默，跟他的目光对上了半晌，转而道：“那就是你个人，有这方面打算吗？”
　　顾凌没回答。
　　祁澈接着道：“如果你没有，我也不勉强你，这个饭局只是……”
　　顾凌头回打断他：“不，我有这方面打算。”
　　祁澈看向他，顾凌用力点了一下头，表示没瞎说。
　　“知道了。”祁澈淡声道，“你去忙吧。”
　　“哦。”
　　顾凌站起身，往外走。
　　站在书房门外，他才恍惚地意识到什么。
　　这不还是像跟老板谈话吗？？
　　顾凌独自回了主卧，见时间还早，禁不住张琛的死缠烂打，还是上线打了一把，半小时后准时下线。
　　果然，五分钟后，祁澈洗漱完毕，踩点打开卧室门走进来。
　　顾凌已经乖乖在自己该在的地方待命，见他进来就立马躺好。
　　卧室灯到点熄灭，房内瞬间黑暗下来。
　　感受到自己身边的床微微下陷，顾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又往床边缘挪了挪。
　　虽然有几日了，但是完全适应跟别人睡在一张床上还是做不到。
　　另一边的祁澈躺下来，身边没有一丝人类的温度。
　　只有空气里有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气，他猜出大概是顾凌身上的浴盐味道。
　　挺好闻，也很……遥远。
　　祁澈耳边浮现起祁老爷子耳提面命说的话：“他很怕你……”
　　黑暗中，祁澈锐利的眉眼微微蹙起。
　　两米之外的另一侧床边，顾凌等了半晌，还是听耳边没声，一时有些疑惑。
　　难道是等自己先说晚安？
　　哎，真是矜贵。
　　顾凌眼皮子开始打架，生物钟使他困劲越来越大，只得模模糊糊开口道：“晚……”
　　耳边凉薄的声音蓦然响起：“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顾凌：谢谢，吓醒了。
　　【盛宋夫夫闪现】
　　【是隔壁完结文中的主角——】
　　感谢「我好穷QAQ」的营养液——


第13章 恋爱脑
　　“不公开介绍自己的男朋友就是嫌拿不出手。”
　　顾凌脑门上的瞌睡一下子就被打跑了。
　　他睁开眼，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由于房间里实在太安静，所以仿佛其他的感官都异常敏感了起来。
　　他只觉鼻尖萦绕起极其细微的松木香气，是祁澈身上的味道。侧过头，在一片黑暗中，他似乎看到祁澈微微偏头向自己投来的目光。
　　顾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跟祁澈之间的距离。
　　的确很远。
　　他略微迟疑，好半天才说道：“热。”
　　房间继续安静。
　　许久的沉默之后，顾凌才听到祁澈再次开口：“晚安。”
　　顾凌：“晚安。”
　　他翻了一个身，背对着祁澈躺着，开始意识到自己胡扯的这个理由非常不合理。
　　整个卧室都有24小时运作的恒温系统，始终保持人体最舒适的温度，怎么可能会热。
　　还好祁澈没有追问。
　　顾凌蜷着睡了半晌，欲盖弥彰一般地往身后挪了挪，缩短了自己跟祁澈之间的距离，等挪完了又觉得自己有点多此一举。
　　来回纠结几次，顾凌终于又重新被困劲战胜，糊里糊涂地睡了过去。
　　但是这夜睡得并不安稳，他一直在做一个自己身后就是万丈悬崖的梦，在梦里战战兢兢提心吊胆，浑身僵硬生怕自己掉下去。
　　这个梦一直做到早晨，窗帘自动打开，温柔的晨光洒了进来。
　　顾凌在这份晨光里起身，坐好……
　　然后僵住。
　　整个左腿都麻得要命，还一阵一阵地扯着疼。
　　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原因，昨晚的那个梦顾凌还记得清清楚楚，估计就是硬生生把腿压在身体底下压成这样的。
　　他站起身，下意识地「嘶」了一声。
　　“怎么了？”
　　淡漠微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顾凌转过身，见祁澈早就在这起床的三分钟内穿好衣服了，而自己才刚刚磨磨唧唧从床上下来。
　　“没什么。”顾凌说，“腿被压麻了。”
　　祁澈略微蹙眉，顾凌见他难得不是神情淡淡的样子，感到一丝新奇。
　　半晌后，祁澈抬眼问道：“我应该做些什么？”
　　顾凌：“……”
　　估计不是错觉，他从祁澈这句话中听出丝毫不掺假的疑问意味。
　　很明显，这位AI机器人是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但又真得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想到昨晚祁老爷子对祁澈发的火，顾凌就猜到是他因为被老爷子训斥，于是把「对联姻对象好一点」编写进了自己的程序里。
　　可惜只是把这个笼统的命令写进去了，具体操作命令没写。
　　顾凌感到些许哭笑不得，只好说道：“不用做什么。”
　　祁澈便没再说什么，径自离开了卧室。
　　顾凌微微松了口气，心道还不如祁老爷子别说那样的话为好。
　　两个人之间明明没有感情，却非要表面上做出关心的样子，对于他这个把对方当甲方的打工人还算容易，对于祁澈这种被捧起来的贵公子而言，一定很难办。
　　一面刷牙，他一面打开微信，就看到小群里未读消息又有一大堆。
　　【张琛大帅比：兄弟们，悲报，水泥封心的凌儿估计是沦陷了，他抛弃我们单身狗阵线联盟，做了叛徒了！！】
　　【洛愿：？】
　　【张琛大帅比：刚刚我约他打游戏，跪了一把他就下了，我让他陪我血洗前耻他都不干！他说他得睡觉了！】
　　【张琛大帅比：那时候才十点！睡什么觉！一定是搞yellow去了！十点就急不可耐了！】
　　【林亦文：不会吧，凌哥不是说只是表面婚姻吗？早晚会离的。】
　　【张琛大帅比：拉倒吧，他现在就是个夫管严，之前还说坚决反抗联姻，现在都不怎么跟咱出来玩了，没想到凌儿这浓眉大眼的也恋爱脑了……】
　　顾凌看着看着，牙都没继续刷了，含着牙刷就啪啪打字：
　　【凌：张琛你在瞎扯些什么，不信谣不传谣（微笑.jpg）】
　　等发了出去，他重新恶狠狠刷牙，仿佛不是在刷牙而是在刷张琛的脖子。
　　等刷完了牙还是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回应，他才猛然发现现在才七点多，群里的那三个夜猫子肯定还没起。
　　他顿时感觉自己这么大清早发消息就是很反常的事，想要撤回，结果却发现已经过了两分钟撤回不了了。
　　吃早饭的时候由于过于怒气冲冲，盘子都碰得啪啪响，祁澈连连几次抬眼，最终还是问道：“你在生盘子的气？”
　　顾凌：“……”
　　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的力道大到都快把餐盘敲碎了，两旁的厨房工人们也都纷纷侧目。
　　“抱歉。”顾凌想了个借口，“腿有点疼，就有些烦躁。”
　　祁澈垂眼喝咖啡：“如果不舒服，晚上的饭局可以不去。”
　　顾凌摇头：“不不，那倒不至于，晚上估计就好多了。”
　　祁澈没有再多问，吃完饭就出门工作了。
　　顾凌回自己的书房瘫了半日，见群里又开始消息连连，一看时间，已经早上九点，夜猫子终于出来活动了。
　　【张琛大帅比：呵，你还狡辩，你看七点多就发消息，生物钟都为了人家改了。】
　　【凌：十点睡七点起不是正常的吗？真要搞点什么还能这时候醒？】
　　【张琛大帅比：……】
　　【洛愿：好像有道理。】
　　顾凌见舆论有所松动，赶紧乘胜追击：
　　【凌：我说了，只是甲方关系，他是个老年人作息，我不得顺着人家？你对你老板不这样？】
　　消息发了出去，顾凌才意识到群里这三个还真得从来没有老板过，毕竟富二代从未打工。
　　自己就不一样了，上辈子最后的几年，就是个苦苦挣扎的打工人。
　　所以对于如何糊弄甲方这方面，还确实只有自己懂。
　　【凌：你们对爸妈不是这样？】
　　这话一说，立即得到了许多共鸣：
　　【张琛大帅比：那倒是……所以你联姻对象是个老男人？生活习惯这么古板。】
　　顾凌神情一滞，鬼使神差地回复：
　　【凌：对，所以我不能经常出去喝酒了。】
　　群里安静了一瞬，半晌开始此起彼伏地嚎，都开始同情顾凌，以及出主意怎么才能早日离婚获得自由。
　　虽然群里对联姻对象的描述越来越离谱，不过逃离了「恋爱脑」这个头衔就行，顾凌顿时松了口气，也开始附和找时间离婚的事。
　　本来也确实早晚也会离的。
　　【张琛大帅比：晚上出来玩吗？我晚饭有个工作应酬，结束后去喝点酒？不玩太晚。】
　　顾凌原本想回复晚上要跟联姻对象见朋友，忽地想起这么说怕又引起一番误会，立马删了重新输入：
　　【凌：我不去了，我也有工作应酬。】
　　一场误会了了，顾凌这才浑身舒畅，除了腿还有些疼之外。
　　到了晚上，祁澈没有回家，而是吩咐了司机接他去饭局的地点。
　　地方不远，选在市郊一家私厨，每一个包厢都是一栋独栋小院，席面就摆在小楼的露天阳台上。夜色渐深，格外凉爽雅致。
　　顾凌到的时候，祁澈就站在院门前，刚刚把口罩摘下来。
　　趁着顾凌还没走过来，高临赶紧在一旁咬耳朵：“祁老师，一会您可得大大方方地介绍顾先生是什么人啊。”
　　祁澈淡淡道：“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高临无奈地跟这个大直男解释：“您听说吗，都说如果不在朋友面前介绍自己的男朋友，那就是嫌他拿不出手的意思。”
　　祁澈显然并不赞同，但也没办法：“知道了。”
　　“抱歉啊顾先生。”高临见顾凌走了过来，连声道歉道，“这不本来要去接您的，没想到晚上接下班的粉丝有点多，祁老师稍作停留表示感谢，就耽误了。只好让您自己过来。”
　　顾凌摇摇头：“没事，应该的。”
　　他看向祁澈，见院门前光线熹微的壁灯正好悬在他身后，灯光打在他的侧颜上，线条如刻，清隽无比。
　　被粉丝堵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走进小院，露天阳台已经摆了席，赴宴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在一楼和二楼闲聊天。
　　首先迎上来的是《尘起》的导演郑导，郑导年近花甲，却异常和善活泼，见了祁澈便上前好一通揽肩揽背。
　　顾凌让开两步，倒有些意外，想到祁澈极其严重的洁癖，郑导这么做他却没有明显的排斥，显然两人关系是不错的。
　　他转开眼，接着便看到一个清冷温和的青年朝自己走过来。
　　顾凌一挑眉：“衍崽？”
　　宋衍走到他身前，笑道：“大哥，别这么叫我，这边人我都不熟。”
　　顾凌：“最近跟盛昀那小子还好吧？”
　　宋衍点点头，摸了摸鼻尖：“就那样吧。”
　　顾凌瞧见他米白色高领毛衣下若有若现的红痕，啧啧两声：“看来不止那样。”
　　宋衍耳根红了红，把毛衣领再往上拎了拎，问道：“你怎么会来这？”
　　这话可问到尴尬之处了。
　　不过反正自己的堂弟盛昀早晚会知道联姻的事，所以顾凌也没打算隐瞒。
　　“我跟……”
　　刚说了两个字，附近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祁老师。”
　　郑导笑着介绍：“小祁，这是我老兄弟的儿子，叫张琛，这部戏我打算带着他做导演助理……”
　　顾凌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正好对上张琛正咧嘴笑的欠揍大脸。
　　他都没来得及躲，张琛就看见了他，眼睛顿时睁大，大声笑道：“凌儿？你怎么也在这？”
　　张琛给郑导和祁澈解释：“我们认识！他是我好兄弟！”
　　刷刷刷，好几道目光就嗖得挪到了顾凌的身上。
　　他还保持着退后半步想跑的动作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郑导这时也才注意到了他，于是问祁澈：“小祁，这位是？还从来没见你跟什么人一起出来赴宴呢。”
　　祁澈见到了时机，打算按照高临提的「向朋友介绍他」来履行，便神色平静而严肃地开口：“他是我的……”
　　“朋友！”顾凌抢先一步，慌乱打断，盯着张琛生怕他察觉出什么来，“朋友。”
　　祁澈忽地奇异地沉默了。
　　作者有话说：
　　完了，你拿不出手；
　　ps勤劳作者在线求作收，以及专栏内有大眼仔指路，之后估计会用得上


第14章 伤痕
　　“被他抓的。”
　　顾凌说完，转眼看向祁澈，后脑勺顿时凉嗖嗖的。
　　怎么觉得祁澈虽然依旧平淡的神色有了一丝违和的情绪？
　　然而另一边，倒是郑导的反应最大，他直接讶异地看向祁澈，重复了一遍：“朋友？”
　　语气里尽是意料之外。
　　顾凌努力用自己的眼神向祁澈传递消息，又不能显得太明显。
　　漫长的两秒钟过后，祁澈淡淡答道：“是。”
　　顾凌立即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郑导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立即笑道：“好好，朋友好，朋友好。”
　　简单介绍过后，大家便各自散开，另外交谈去了。
　　张琛趁机过来揽了顾凌的肩膀，把他扯到花园阳台上去：“没想到你说的工作应酬就是这个啊？这不巧了吗。”
　　顾凌敷衍地点点头，他也想说没想到你工作应酬也是这个，害得他差点打脸。
　　他都不敢想象，如果被张琛知道自己明明是被联姻对象带出来结交朋友，但是白天还撒谎说只是工作应酬，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之类，到时候那帮嘴欠兄弟会怎么传他。
　　肯定又要大说特说他如何如何恋爱脑小媳妇，被老公带出来社交……想想就一阵鸡皮疙瘩。
　　“不过你是怎么跟祁澈认识的？”张琛忽地察觉到这点，问道，“从前没听说啊。这可是大明星，我都没机会见一次。”
　　顾凌顿时一怔，一时忘了这茬，心道张琛倒是这时候异常机灵起来。
　　他大脑飞速旋转，恰好远远看到宋衍的身影在远处一闪而过，便说道：“通过宋衍认识的，他们要一起拍戏。”
　　张琛憨憨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哦对，宋衍是你堂弟的男朋友是吧？你还是他俩助攻来着。”
　　顾凌糊弄得「嗯」了一声，心道只好拿宋衍出来挡枪了，有机会去给他们夫夫送点最新款润滑剂……
　　“那你呢？”顾凌生怕张琛再多想点什么察觉出破绽来，赶紧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你怎么突然要做导演助理了。”
　　张琛一路上过来渴狠了，拎了杯酒一口气喝了，说：“之前不是早说过吗？你忘了？”
　　顾凌：“……”
　　对张琛而言是前不久说的，但是对他而言则是差不多十年前说的。
　　还好张琛性子虎，没多想，径自道：“这不想在这方面发展发展，将来弄出个爆剧来，让你做制片。正好郑叔有心思带我……”
　　顾凌笑了笑：“这不就是爆剧预定了吗？”
　　张琛怔了怔：“哪个？《尘起》？”
　　顾凌没说什么，他猛然想起此时的大家估计还不知道《尘起》将成为明天口碑收视都一举大爆的年度黑马。
　　“别胡说了，这部是扑死的相。”张琛叹了口气，“从投资数额到剧本到受众，肯定是打不过现在也在筹备的商业大剧。严肃向的嘛……祁老师和宋老师都是友情出演，连片酬都没要，图个口碑。”
　　顾凌沉默不语，他没想到原来这部大爆剧在筹备之初，竟然不止是不被关注看好，甚至是连主创都默认会无声无息不赚钱的。
　　十年前的事有些记不清了，顾凌仔细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张琛之所以没靠这部剧的热度起来，是因为拍戏中途因为急性阑尾炎拉去做手术，因为在片场送去医院耽误了所以导致恢复不好，后面就直接缺席了这部剧的拍摄。
　　顾凌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张琛的肩膀。
　　张琛：“咋了。”
　　顾凌看着他这张脸就觉得他一脸倒霉相，忍不住笑了笑：“没事，造化弄人……放心，你的机会来了，好好在剧组把握住。”
　　他还记得张琛发病那天，恰恰好是他的生日，张琛还在医院坚持给他发来了祝福。这个时间点太好记，所以他还能回想起来。
　　等那时候早找个由头把他从片场骗出来就是了，也就不会因为手术不及时而延误病情影响恢复。
　　张琛不明所以，还当是顾凌鼓励他，便咧嘴笑道：“没问题，苟富贵不相忘。”
　　闲聊到此，恰好就开席了。
　　天气正热，好在露台上微风习习，勉强把令人难耐的燥热都吹散了些许。
　　在场的人不多，坐了也就八个人，除了唯一一位副导席前没见过外，其他人顾凌之前都打过了招呼。
　　这么一来席面上大多是顾凌认识的人，加上自己跟祁澈现在的关系是「朋友」，状态便稍微松弛了一些。
　　席上的菜都是中餐，精致的小盘子盛着摆了二十多道，照顾了各种风格的口味。
　　郑导率先举杯，大家便浅浅喝了一口。
　　酒是酒精度不高的红酒，顾凌抿了一口，醇厚绵软的口感滑进喉咙。
　　不是很带劲。
　　平时他在酒吧里喝的那些酒，起码得比这杯酒烈上三五倍。
　　张琛坐在他旁边，喝过酒之后的感觉跟他一样，像喝饮料一样下去了大半杯。
　　“这酒大家感觉如何啊？”郑导笑道，“还是我十几年前珍藏的好酒，今天开了以酬知己。”
　　张琛大声道：“好喝！”
　　顾凌余光看见坐在自己另一侧的祁澈用手指微微摩挲着杯壁，酒液没下去多少。
　　郑导也看向祁澈，笑道：“小祁不能喝就少喝点，别勉强。”
　　张琛在一旁接话：“这酒度数不高吧，应该没什么。”
　　他说完还不忘看向身边的顾凌：“是吧，咱们喝的那些酒可比这……”
　　顾凌眼疾手快地伸手在桌子地下狠狠掐了张琛一下，张琛立即收声，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眼睛都睁大了。
　　还好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话题已经聊到了有关《尘起》的开机事宜上。
　　张琛用胳膊挡着脸看向顾凌，压低声音：“你他妈干啥？”
　　顾凌眯着眼警告他：“正经场合，别扯咱们出去玩的事。”
　　张琛傻傻地眨眨眼，仿佛也觉得顾凌说的有点道理，迷迷糊糊地点点头。
　　顾凌解决了这边这个麻烦，用余光打量另一边的祁澈，见他神色依旧平淡，似乎在专心听郑导说话，才放下心来。
　　还好没暴露，要是被他察觉出来自己是个酒场常客，那又影响自己在甲方心中的印象了。
　　话题聊到了剧本围读会的事，顾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目光停在了桌子上的菜上面。
　　在祁澈家里吃了几天养生餐，乍一看到面前这些煎炸烩焖出来的荤腥，他立即就食指大动按捺不住了。
　　埋头吃了一碟子骨头，再抬头时，他才发现祁澈碗中依旧是那些翠绿翠绿清淡的素菜，肉菜也只动了清蒸鱼。
　　看一眼就觉得无趣。
　　祁澈放下了筷子，视线若有似无地往顾凌那边晃，微微蹙眉。
　　他注意到他几乎只对那些红彤彤的菜下手，进食的速度就仿佛这是最后一顿了一样。
　　祁澈回想起自己家中厨房每日准备的饭菜……
　　或许在顾凌心里就真差不多是最后一顿饭吧，就差把「过得好苦」写在自己脑门上了。
　　“来，大家一起碰一个，预祝拍摄顺利……”
　　顾凌举起酒杯，看见身旁那只劲瘦修长的手举着杯子，手背上有一处明显的伤痕。
　　喝完这口酒，趁大家不注意，顾凌低声问他：“你手怎么了？”
　　祁澈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手背：“你忘了吗？”
　　顾凌：“？”
　　他疑惑地眨眨眼，再次看了看他手背上的伤，越看越像抓痕。
　　他猛然想起昨晚做的梦。
　　由于梦见自己在万丈悬崖边，中间还几乎掉下去，似乎死命抓了一下什么才勉强撑住了。
　　所以他是梦里这样梦到，然后就上手抓了祁澈的手？？
　　“不会是我……”顾凌谨慎措辞，尴尬道，“抱歉，下次我一定注意。应该不会留疤吧，回去得敷药。”
　　祁澈没说什么，将手放到桌子下，不动声色地当什么也没发生。
　　席面过半，大家多少都喝得有些上头，纷纷离席各自组队交谈去了，夜风之下显得愈加热闹起来。
　　祁澈起身离开露台，郑导趁着空子端着酒过来，跟顾凌碰了一个。
　　郑导拍着他的肩膀，微醺状态下也放开了，叹气道：“说实话，小祁还是头一次承认自己有朋友，你这孩子不得了啊，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顾凌：“啊？”
　　郑导指指自己：“我跟这孩子是忘年交，多少年的交情了，可他可从不称我一句朋友，只说是同事。”
　　说完，他哈哈笑起来，又道：“我可不是生他的气啊，你别误会。小祁性格虽然有点古怪，但是人好，当初我落难也是他求了他父亲帮我的。要知道他可从来不会跟自己父母谈人情，小小年纪就跟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一样固执又古板。”
　　顾凌有些糊里糊涂地听着，听到最后一句点点头。
　　对，这句很赞同。
　　郑导看着顾凌，半晌长长叹息一声：“以后你也要多劝劝他，人活得太独太冷，是会受伤的，何必那么辛苦。哦对，最好给他介绍介绍结个婚有个家庭，一切就都好了！”
　　顾凌扯了扯嘴角，立即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结个婚就好了……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这几天的「婚后生活」，心道那估计有点够呛。
　　原本只是觉得「朋友」这个说法太普遍，才拿来挡枪的，没想到对于祁澈而言竟然是个从没出现在他字典里的词汇，怪不得刚刚那么说的时候郑导一脸的惊讶意外。
　　顾凌按了按额头，真是不知道祁澈牌机器人还有多少惊喜是他不知道的。
　　时间喧然而过，接近九点的时候，便差不多要散席了。
　　祁澈回到了露台，顾凌走到他身前，正想着以「朋友」的身份适不适合跟他一趟车回去，就注意到他神色有点不对劲。
　　眼眸有点失焦，耳朵也有点发红。
　　顾凌回头看了一眼桌子，祁澈座位前放着的那杯下去一半的红酒，想到了一个猜测。
　　不是吧？？
　　顾凌震惊地看向祁澈，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祁澈缓缓转动瞳孔，看向他：“一。”
　　顾凌再伸出一根手指：“这样呢？”
　　祁澈微微蹙眉：“二。”
　　顾凌：“一加二等于几？”
　　祁澈神色中露出一丝不悦：“四。你在做什么？”
　　顾凌：“……”
　　没事了。
　　他扭头跟郑导打招呼：“郑导，时间差不多了，我得走了……跟祁老师一道走。”
　　顾凌想了想还是没直说祁澈喝多了的这件事，毕竟人看起来还挺正常的，不仔细看看不出异样，不如给他留点面子比较好。
　　“好好好。”郑导揽了一旁的副导演，招呼张琛和宋衍，“一起走吧。下次再聚，下次再聚。”
　　顾凌动身离开露台，听见郑导在身后叫祁澈有话说，便先行到楼梯口等。
　　身后不远处的众人往这边走，郑导的余光忽地看见了祁澈手背上的红痕：“哎？这是怎么伤着的？”
　　祁澈扫了一眼手上的伤，再看向站在楼梯口的顾凌。
　　接着他平淡地如实回答：“被他抓的。”
　　夜风一阵阵吹过，露台窗户呼呼地响。
　　在场的大家刷得沉默了。
　　刚想抬步下台阶的顾凌猛地踉跄了一下。
　　作者有话说：
　　祁澈：？有什么不对吗


第15章 拿不出手
　　一米八六拿不出手？
　　夏夜燥热阵阵，大家都喝了酒，淡淡酒气烘得空气都有些微醺。
　　在这种微醺氛围下，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听错了，又好像没听错。
　　郑导顺着祁澈的目光看向顾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于是追问道：“你说谁抓的？”
　　顾凌嗖得转身就往回跑，趁着祁澈再次开口时插嘴：“狗，他家狗抓的。”
　　郑导眨眨眼，推推眼镜，半信半疑：“刚刚他明明看的是……”
　　顾凌抬手按住郑导想要比划的胳膊：“郑导，祁老师他喝醉了，还是早点让他回去休息吧。”
　　郑导喝得最多，虽然说话看着还有条理，但实际上脑门也不大灵光了，被顾凌这么一打岔，就立刻忘记了前面的话，笑道：“哈哈哈，倒也不至于，小祁酒量是不大行，但是也不至于半杯就撂倒了不是？你这太小瞧他了，他得不高兴。”
　　大家听郑导开玩笑，也都顺着起哄笑起来。
　　顾凌转向祁澈，伸出一根手指：“这是几？”
　　梅开二度，祁澈的目光缓缓挪到他伸出的手指上，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为什么又来一次。
　　顾凌晃了晃手指：“几？”
　　祁澈挪开视线：“一。”
　　顾凌再伸出第二根手指：“现在呢？”
　　祁澈：“二。”
　　其他人也都安静下来看着他们，见顾凌这架势，也开始好奇祁澈到底醉没醉，都饶有兴致地等下文。
　　顾凌期待地看着祁澈：“所以一加二等于几？”
　　祁澈薄唇抿得死紧，显然耐心耗尽不大高兴了：“三。所以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凌：“……”
　　顾凌：“？”
　　什么啊？什么情况？
　　郑导发了会愣，立即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没醉没醉哈哈哈……是小顾你醉了吧哈哈哈……”
　　顾凌打落牙齿和血吞，做出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回答：“是，我醉了。”
　　郑导年纪虽大，然而中气十足，笑起来颇具感染力，一下子大家都笑了起来，笑声在夏日的夜里飘了好远。
　　顾凌一脸难顶地看着大家笑，半晌又觉得也好，显然这帮都喝得糊里糊涂的人都把刚刚那件颇有歧义的事笑忘了。
　　在消散未尽的笑声之中，大家各自道下次再聚，车大灯一盏盏亮起，隐没进静谧得只有蝉鸣声的夏夜里。
　　.
　　【张琛大帅比：往回走了？】
　　【凌：咋了】
　　【张琛大帅比：你真喝多了？结婚几天把酒量都给祸祸没了？】
　　【凌：随口顺着郑导说的。】
　　【张琛大帅比：不像，我看你是开始立人设了啊？怎么，真要装乖小孩儿了。】
　　顾凌看着「乖小孩」这三个字就蹭得一肚子气，差点头顶冒火，正啪啪啪打字骂他的时候听到耳边传来微哑的嗓音。
　　祁澈：“在写什么？”
　　顾凌吓了一跳，抬起眼来看向他，见祁澈微微侧头，正定定地看着自己。
　　虽然刚刚祁澈答对了一加二等于三，但是顾凌凭直觉还是觉得他并没有酒醒。
　　顾凌看了看屏幕输入框好几行不带脏字的骂人话，默默长按删除，一面道：“发微信呢。”
　　“微信？”祁澈重复了一遍，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半，又重复了一遍，“微信。”
　　高临跟郑导助理还有宋衍的经纪人在一楼摆了一桌聊了一夜，此时也坐在副驾驶上，听后面的动静转过头来，跟顾凌用眼色交流。
　　高临抬抬下巴：咋的了？
　　顾凌摇头：不知道。
　　顾凌跟高临对完眼色，祁澈又发问了：“给谁发？”
　　顾凌不明所以，只得如实道：“给张琛。就刚刚跟我们一起吃了饭的那个大高个，有一米八八……”
　　祁澈微微蹙眉，打断他：“一米八六。”
　　顾凌：“？”
　　高临早察觉出来自家老板这是喝多了，长叹一声替他翻译：“祁老师的意思是他有一米八六。”
　　顾凌：“哦。”
　　他才一米八整，这个数值是他最痛恨的数，几乎所有人听到这个数都会开句玩笑说你是不是虚报了两厘米。
　　所以现在一提身高，顾凌登时不想说话了，耷拉着眼皮看向窗外，连眼下的殷红小痣都暗淡许多。
　　一八六咋了？好端端的报什么身高，那不是比张琛还矮两公分吗？简直莫名其妙，真是普通又自信！
　　顾凌在心底发出层层叠叠一大堆弹幕，直到原本以为这茬翻过了，就又听到沉默半晌的祁澈突如其来地又冒出一句：“所以这是你对他说我是你朋友的原因？”
　　顾凌眉头一皱，扭头看他，满头问号。
　　这都哪跟哪？
　　高临在前座听了，差点被嘴里没咽下去的白开水给呛住。
　　卧槽，顾先生说祁老师只是朋友了？
　　高临猛地回想起自己在席前对祁澈说的什么不承认是男朋友就是觉得拿不出手之类的话，再联系现在祁澈的情绪和措辞……
　　完了。
　　出大问题。
　　高临在前面冷汗涔涔，顾凌却是想不明白，还只当是祁澈字面上问这个问题，于是试图解释道：
　　“不是……就，张琛是个嘴不牢的，肯定会说出去的。你不是说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机吗？更何况现在《尘起》还在筹备中，这层关系兜兜转转联系起来，对你和他不都不好嘛。”
　　这个由头是他后来想的，当时当然没想到那么多，只是不想让张琛那个傻逼知道自己是跟「联姻对象」一起来的，更担心张琛口不择言说了什么老男人之类的话。
　　祁澈神情顿了顿，似乎在思考这一长段话的意思，半晌道：“赴宴前跟郑导说过，在场的一定都会保密。”
　　顾凌叹气：“他们不知道我认识张琛嘛。不认识的话张琛会保密，是我的话就不一定了。”
　　这话也是真的，但凡跟他扯上关系的，张琛可忍不住不说两句。
　　祁澈沉默。
　　顾凌瞅着他的样子，大概是信了自己说的话了，神情和姿态也显得放松了许多，转过头看向了窗外。
　　坐在前面的高临心想这应该算是糊弄过去了，自己这饭碗也保住了，于是长长松了口气，摸了摸额头的冷汗。
　　等回到别院，陈管家早早迎出来，打量着两人的神色：“二位怎么样？喝了多少？”
　　顾凌换下鞋子，指了指身前的祁澈：“祁老师喝多了。”
　　祁澈去往客厅，丢下一句：“没有。”
　　陈管家了然，转身去喊厨房：“王姐，把绿豆汤热热……”
　　顾凌补了一句：“我的那份加点白糖。”
　　陈管家：“顾先生的要加白糖！”
　　顾凌见没自己什么事了，就径自上楼洗把脸。
　　高临来到客厅，打量着祁澈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喝了多少，只得试探地说点正事：“祁老师，晚上跟宋衍的经纪人安愿聊了聊，他们明天就进组了，咱们怎么安排？”
　　说到这，高临想起什么：“说起来，原来宋老师的男友是星象集团的董事长盛昀？之前官宣的时候咱们在国外拍戏，我都不知道这茬。有那么好的男朋友，宋老师还是这么低调，真是难得。”
　　祁澈一直坐在沙发上，上身挺拔地靠着靠背，修长双腿自然交叠，闻言第一次抬头看向高临，淡淡道：“那么好？”
　　高临应道：“是啊，星象集团您也是知道的，娱乐圈的遮天大树啊，背后这么狠的后台撑着……”
　　说到一半，高临察觉到祁澈平淡但又似乎非常薄凉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不敢说了。
　　顾先生说得对，祁老师这是绝对喝多了，视线都有点模糊失焦了。
　　饶是如此，但是气压还是一如既往得低。
　　高临开始反思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祁澈平静但又带有几分轻蔑地开口：“仅此而已，他拿得出手？”
　　高临：“？”
　　高临呆滞住了。
　　所以拿不拿得出手这个话题还能不能过去了？？
　　更何况这两家生意的领域都不在一起，怎么比较？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胜负欲？？
　　高临在心里疯狂祈祷祁澈能赶紧酒醒，不然真得要把他折磨疯了。
　　这么想着，别的他也顾不得了，赶紧起身去问厨房：“绿豆汤做好了没……”
　　站在厨房还没问完，身边就飘过了一道凉凉的气息。
　　高临：“？”
　　祁澈走到小煮锅前，从目瞪口呆的王姐手中接过汤盅。
　　头次见高贵矜傲的老板亲临厨房，王姐登时恨不能去摸手机拍照，以记录下这铁树开花般的时刻。
　　.
　　顾凌洗完脸下楼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副这样的清醒。
　　餐桌上已经摆好了醒酒的绿豆汤，旁边坐着高临、王姐和陈管家，个个神情惊悚又震惊，厨房那边大门口伸出好几个脑袋来，顶着厨师帽好奇又惊讶地往这边看。
　　顾凌：“？”
　　这是啥阵仗？
　　高临看见顾凌，干笑道：“顾先生下来了，来，绿豆汤准备好了，喝了再睡舒服些……”
　　坐在对面的祁澈已经开始动勺了，顾凌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低头看面前的绿豆汤。
　　精致白瓷碗中汤色发红，澄澈清淡，一星半点绿豆残渣都没有。
　　顾凌一面拿起勺子，一面看向王姐，小声问道：“放糖了吗？”
　　绿豆汤煮到一半就被祁澈推出厨房的王姐僵硬地点点头。
　　顾凌迷惑，这是怎么了，祁澈的机器人会传染？
　　高临在旁一言不发，心道不仅放了，还是祁老师人生第一次下厨亲自放的，这碗绿豆汤拿去拍卖，都能被粉丝拍出天价的水平。
　　顾凌没多想，舀起一勺汤放进口中。
　　半秒后，他眼睛顿时瞪大，手忙脚乱抽了一张纸巾捂住嘴，一滴都没喝进去：“这么咸！！”
　　顾凌只觉得吃了一口粗盐，顿时痛苦面具，半天缓不过神来。
　　高临吓得站了起来：“啊？”
　　他伸手过去从碗中沾了一滴，尝了尝，立即戴上跟顾凌同款痛苦面具：“卧槽！”
　　祁澈手中的勺子不动了，抬眼看向顾凌，薄唇紧抿。
　　高临都顾不得又爆粗口这事了，看向王姐：“怎么回事，这是把盐当糖了？”
　　王姐一个劲使眼色。
　　“呃……”高临立即反应过来，“啊……那个……”
　　顾凌脸都皱成一团，看向王姐，艰难道：“我还是很想问问，是怎么能把盐认成糖的……”
　　祁澈微微侧头看向王姐，面不改色淡淡问道：“我也想知道。”
　　王姐：“？？”
　　作者有话说：
　　后来的王姐：“想当初，我升职加薪还是因为那天……”


第16章 联姻对象
　　惹眼如贵公子般的男人忽地停住了脚步。
　　第二天清早，高临坐在会客厅的侧边沙发上，腰板绷紧，神色严肃。
　　严肃中还带有几分惶恐。
　　主沙发上，祁澈正端坐着，低头看今天跟祁氏集团商务洽谈会的议题。
　　祁家是做奢侈品起家的，经过三代人的努力如今几乎垄断了整个华国的奢侈品市场，在欧美也颇有一席之地。后来经过攻城略地般的吞并和投资持股，无论是珠宝、时装还是化妆品行业，都有这棵大树的影子。
　　祁澈是整个家族唯一没有插手家族事务，转行进娱乐圈发展的人，只是在集团内持有股份而已，工作上跟家里真正相关的只有担任旗下几个主推品牌的全球代言人，是他刚出道时就签下的合约，合约期限长达十年。
　　由于祁澈这几年几乎爆炸般走红，手握内娱无人可敌的口碑与流量，所以也给旗下品牌带来了不小的人气，这一次公司方面打算让他配合打开新出的中端线品牌市场。
　　高临打从他出道就跟着他，所以很清楚自家老板只要被迫跟公司接洽或者拍摄代言广告，就一定会像现在这样情绪不佳。
　　他战战兢兢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几分钟后，祁澈才把议题方案看完，递回给他。
　　高临赶紧起身接过来，打开文件袋放进去。
　　祁澈的目光从他打开的文件袋上方一掠而过。
　　“把那个给我。”
　　高临听到祁澈冰凉的语调，后槽牙都咯噔了一下。
　　听得出来，他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
　　高临抬头，在装得满满的文件袋里飞速搜索了一下，没猜出来祁澈是想要看什么。
　　准备围读讨论的《尘起》剧本？本月度的公关部舆情报告？还是接下来一周的行程表？
　　最后，高临的目光停留在被放在文件袋最边缘的，那本《经营经营良好婚姻的一百个方法》。
　　总不会……
　　虽然有此猜测，高临还是不太敢真得拿出这个。
　　他把手放在纸张边缘，又像要拿又不像要拿，一时之间，他只觉得自己旁边儿就是悬崖，摇摇欲坠颇为危险。
　　直到一只修长劲瘦的手伸了过来，抽走了这本在一众工作文件中最为突兀的材料。
　　高临顺着这只手缓缓抬头，直到对上祁澈那凉而淡的目光。
　　咕咚。
　　高临把悬在嗓子眼的心给咽下去。
　　祁澈拿过这本材料，翻开第十页。
　　果然，第十页的最下方写着：“为TA下厨做饭。”
　　祁澈眼眸沉沉，目光落在这句话上久久不离。
　　最令人痛苦的事其实不是喝醉之后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而是在说了做了之后第二天居然还记起来了。
　　所以他此时清楚地记得昨晚自己都说了什么话，以及人生第一次在灶台前把盐当做糖的种种社死事实。
　　始作俑者显然就是这句话，当时被他随便一瞥看到了，就在醉后付诸了实施。
　　半分钟后，祁澈在极度危险的空气中抬起头来，将这本材料丢在了茶几上：
　　“你知道它的归宿应该是哪里吗？”
　　高临那颗刚咽下去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这回祁澈没等着听他给出答案，而是言简意赅地冷冷说道：“碎纸机。”
　　高临：“……”
　　他立刻把放在桌子上的这摞纸给收起来：“好的好的，我马上处理。祁董事长问起来我来应对，您放心……”
　　收好之后，高临试探着他的神色：“祁老师，咱们得走了，跟公司的洽谈会……”
　　他没敢说完，因为他清晰地看到祁澈的眸色又暗了几分。
　　祁澈什么也没说，一身冷气地站起身来，离开别院。
　　.
　　顾凌陷在书房的豆袋沙发里，手指拨弄着沙发上的小流苏，漫不经心地听电话。
　　“你得赶紧催一催，资金什么时候能到账？祁家到现在都没准信，我这可等着开工！”
　　顾凌语气淡淡：“你自己催就是了。”
　　顾建国吼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把你送过去是做什么的，一点都不为家里考虑了吗？”
　　顾凌冷笑一声：“我刚刚说了，把我妈留下的设计工作室给我，我可以考虑帮你们问问。”
　　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里立即传来张燕和顾老太太的破口大骂，可见他这敢开口谈条件的作为正戳在了他们的痛点上。
　　许是知道顾凌并不一定可以任由他拿捏，顾建国不再用这种简单的怒吼来威压他，而是拖长了音调，冷冷道：
　　“狗东西，阁楼上的东西你不想要了？”
　　顾凌半合的眼睛忽地抬了抬，唇角淡淡的笑意也立即消失殆尽，手上的动作一停。
　　听见他沉默，顾建国立即得意起来：“你给我放乖一点，不然我就一把火烧了……”
　　顾凌笑了一声，又重新开始拨弄流苏：“烧吧。”
　　顾建国仿佛猛地被按下了静音键。
　　阁楼上的东西，上辈子被顾建国用来威胁了他整整十年，直到他死前才知道阁楼里自始至终都空空如也，根本就是个空城计。
　　顾建国显然极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最大的底牌被推翻，声音都因为慌乱而有点发颤了：“你……你这个白眼狼说什么呢……”
　　顾凌淡淡笑了笑，懒得理睬他：“你考虑好了告诉我，挂了。”
　　说完，他放下手机，手指悬在挂断键上，迟迟不落下去。
　　“等等！你等等！”
　　听筒里传来顾建国惊惶的喊叫，顾凌勾了勾唇角，重新把手机放回耳边，不耐烦道：“又怎么了？”
　　“已经卖了……”顾建国咬牙切齿道，“工作室已经卖了。”
　　顾凌冷下声调：“卖给谁了。”
　　顾建国：“初……初什么利的老总儿子，姓周的。”
　　顾凌追问道：“卖了多少钱。”
　　顾建国吞吞吐吐，顾凌提高了音量，语如寒冰：“说！”
　　顾建国咬了咬牙：“没卖多少钱，顾安开玩笑玩输了，送的。”
　　顾凌没听完，猛地甩手将手机狠狠地砸了出去，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
　　他急促地喘息着，深藏整整两辈子的仇恨一点点被挖出来，暴露在阳光下，痛得他浑身颤抖。
　　上辈子他还只当是这帮人不稀罕留着这个工作室把它卖了，今天才知道居然是像个垃圾一样随手奉送了。
　　难以抑制的愤怒让他心跳疯狂地跳，恨不能立即就杀到顾家去拉他们一起下地狱。
　　五分钟后。
　　平息了情绪的顾凌站起身，将手机捡了回来。
　　电话早已挂了，顾建国一定听到了这声响动，哪敢再继续把电话打下去。
　　还好，在柔软地毯的保护下，手机还毫发无损。
　　顾建国不懂英文，他想说的其实是Truly，这是个时装品牌，运营公司是祁氏集团旗下的全资子公司，办公地点就在集团大楼，总经理姓周，他的儿子应该叫周博文。
　　这都是顾凌上辈子得到的信息，那时他得知这一切后想方设法想拿回工作室，但是终究失败了。
　　宜早不宜迟，顾凌径自下楼，就发现祁澈和高临已经出门了。
　　早饭的时候，高临曾提过一嘴，今天祁澈要去集团大楼开洽谈会。
　　祁澈自打从早上起来开始就情绪不佳，浑身的气息都冷冰冰的，顾凌也只能猜测是他宿醉醒来浑身不舒服才会这样。
　　顾凌去车库开了车，也往祁氏集团大楼开过去。
　　周博文跟他曾经喝过几顿酒，无非就是酒场上一起玩一玩的关系，关系不密切但也不针锋相对。
　　然而后来周博文喜欢的女孩向顾凌告了白，虽说他直接拒绝了，但是从此周博文就单方面恨上了他，处处给他使绊子针对他。
　　估计连工作室的事，也是因为周博文知道对他有多重要，才想办法从顾家手里夺去糟蹋的。
　　顾凌一面开车，一面思考策略。
　　硬来估计没用，上辈子已经试过了，还是得智取。
　　祁氏集团大楼位于市东区，是一整座由数座超高层写字楼组成的商业园区，顾凌按照上辈子的记忆，轻车熟路地来到A1座，也就是Truly品牌总部所在的大楼。
　　大楼正门不阻拦访客，顾凌就直接走了进去，来到电梯区。
　　整栋楼五十多层，顾凌看着指引，回忆起楼层来。
　　“滴”
　　一座电梯来到一楼，电梯门打开，里面的人跟顾凌对上了眼。
　　顾凌微一挑眉，自己这个时间挑得倒好，这么开门见山。
　　周博文惊讶地看着来人，对情敌的极大仇恨又一次被勾起来，立即冷笑道：“哟，顾少，稀客啊，今天来这做什么？”
　　顾凌有些烦躁，他并不想跟周博文直接对上，他今天真正想找的人还在楼上的工作室里。
　　他想越过周博文走进去，却被周博文抬手挡住：“急什么，许久不见了，叙叙旧？”
　　顾凌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是存心找茬。
　　他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往大堂等候区走。既然躲不掉，还不如就看看这个傻x能说出点什么来。
　　周博文迫不及待地凑上来：“今天来干嘛的？看看你家那个垃圾工作室怎么样了？”
　　顾凌垂着眼，冷冷地看着低自己一头的周博文，懒得回话。
　　“是。”周博文讥笑道，“您现在可大不相同了，结了婚的人，攀上高枝了，不知哪家金主给你撑腰啊？”
　　顾凌早就把目光挪开，多看一眼都嫌恶心。
　　周博文旁边还跟这个总跟他身后跑的狗腿子，一起跟他讥笑了不停，顾凌一句都没往耳朵里听。
　　忽然，他的目光一凝。
　　电梯区域的VIP专属电梯缓缓打开，肃静整齐的护送队伍鱼贯而出，走在最中间的男人白衣黑裤，口罩遮住精致的下颌线，身姿挺拔，眉目冰凉。
　　周博文旁边的狗腿子为了讨他开心，大声笑道：“什么金主？是不是那种五十多岁秃顶老男人啊？我估计也就那种人才肯要你，你还当个宝呢……”
　　偌大来来往往人群的簇拥中，惹眼如贵公子般的男人忽地停住了脚步。
　　作者有话说：
　　来，今晚为周公子点蜡


第17章 热搜
　　谁是他粉丝？？
　　祁氏集团总部大楼第三十二层的中心会议室，大门紧闭。
　　本楼层的员工们都从各个办公区佯装路过在会议室前探头探脑，中心会议室附近十几米范围内的办公区更是没人还工作得下去，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小声讨论。
　　“我刚刚看到正脸了了……绝了，比镜头上帅一万倍……”
　　“戴着口罩都能看出他那杀人的下颌线。”
　　“感觉祁哥好像又高了是我的错觉吗，官方身高一八六但我怀疑他有一米九。”
　　“是因为腿长比例好，每一厘米都没长浪费好吧。”
　　“是不是来谈代言的？又要有新广告看了？”
　　“肯定啊，咱家几个牌子不都是他代言的，活招牌啊……”
　　“我值了，我来应聘就是为了看他一眼，现在工作都两年了终于等到了。”
　　电梯口处都站了保安，不让其他楼层的员工闻风偷摸上来，短短一个多小时有不下几百个员工被劝返，十几座电梯都忙忙碌碌地上上下下，直到大楼发布全体通知封锁第三十二层才勉强把大家的躁动给压了下去。
　　一小时后，会议室大门豁然打开。
　　早已待命的十几个大楼安保赶紧上前，训练有素地开路。
　　先出来的是经纪人和助理，之后跟着格外惹眼的祁澈，一身白衣黑裤，像是纸片人走入现实。他走出来的一瞬间，原本安静的走廊顿时从四处响起一阵阵骚动。
　　“不准拍照！”
　　“不准消息外传！”
　　参与商务洽谈的品牌总监连忙大声提醒：“大家回到自己的工作岗位……”
　　“好了好了不要拍啦……”
　　他说归说，自己也知道管不住几个人，不过该提的醒还是要做到位的。
　　祁澈微微低头，在众人护送下往电梯区走去。
　　紧挨着他的是一个穿着淡紫色套装裙的年轻女人，不过三十岁的样子，骨相开阔眉眼凌厉，但是因为用色大胆的妆容而不显寡淡，反而格外明艳似火。
　　细看下来，她的五官跟走在身旁的大明星有极多相似之处，然而整体上又像两个极端，一个冷淡到极致，一个张扬到极致。
　　“一整个会议，你都没说几句话。”祁萱抬起头，看向身边男人淡漠的侧颜，笑道，“怎么，跟姐姐没话说？”
　　祁澈不动声色，淡淡道：“今天只是洽谈工作。”
　　“是是是。”祁萱视线上移，但因为他已经比自己高了太多，所以完全看不清他眼神中的情绪，“就说谈工作，你不也没说几句吗？”
　　祁澈戴着口罩，遮去了他半张脸，什么神色也泄露不出来，只是沉默了半晌，反问道：“有哪一次的签约方案给了我发言的余地吗？”
　　祁萱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淡，想要去挽弟弟手臂的手也瞬时僵住，慢慢收了回来。
　　“瞧你说的。”祁萱眼神躲闪了两秒，又恢复如常，笑得眉眼弯弯，“都给你安排好了还不好嘛？”
　　这个话题聊到这份上，也就没什么继续可说的了。
　　祁萱微微叹气，知道他大概就是奔着把她的话头堵死来开口的，明摆着不想闲话家常。
　　由于每次谈各类合作都会变成这样，所以祁萱也没往心里去，一面跟秘书确认中午的饭局一面送祁澈下楼。
　　“你没什么事也回趟家看看父亲母亲，听说你除了上次带顾凌回去一趟吃个饭就没见过了，电话也不打，这样不好……”祁萱絮絮叨叨，“他们嘴上不说，心里肯定……”
　　祁澈一言不发，电梯来到了一楼，他抬步走出去，往大楼正门走。
　　忽然在余光里，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抬起头看过去，便看到等候区那边站着几个人，正对着自己这边抱臂站着的年轻男人一直不说话，微微歪头，唇边含笑，姿态漫不经心又十分轻蔑。
　　下一秒，那人的视线也转了转，恰好跟自己的对上了。
　　顾凌明显地一怔，接着就放下了抱在胸前的手臂，调整站姿规规矩矩，讥讽神色也立即收起来，显得乖巧不少。
　　反应倒挺快，大概自己觉得自己演得还很像。
　　祁澈极微小地勾了勾唇角，但几乎立刻就收敛了笑意。
　　因为戴着口罩，没人看到他转瞬即逝的神情变化。
　　祁澈重新收回了目光，脚步不停，安静规整的护送人群也都没人分心。
　　“什么金主？是不是那种五十多岁秃顶老男人啊？我估计也就那种人才肯要你，你还当个宝呢……”
　　刺耳的讥笑声在空旷的大厅里被放大，格外突兀，骤然就传到了许多人的耳朵里。
　　护送祁澈出门的品牌总监皱了皱眉，想扭头说点什么，又见身为董事的祁萱都没发话，不太敢擅自行动横生枝节。
　　其他人见总监不管，也就都装作没听到，眼观鼻鼻观心……
　　站在队伍中央的男人忽地脚步放缓，最后停了下来。
　　祁萱没注意到，多走了两步才发现祁澈没跟上来，高跟鞋清脆落地的声音也骤然停下。
　　祁萱：“怎么了？”
　　祁澈微微转身，重新抬步，护送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大气不敢出，悄无声息但行动迅速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那一头的顾凌，注意到这一条长长的队伍随着祁澈的步伐方向，逐步朝自己过来的时候，眉眼一抬，看向周博文。
　　他压低声音，语气颇为挑衅：“你敢再大声说一次？”
　　周博文和他的几个狗腿子简直比三流小说里最降智的反派还弱智，居然完全没察觉到身后走近的逐步冰冷的气息。
　　周博文还当是顾凌气急了只能无能狂怒，好死不死捏着嗓子说道：“说中了吧？是不是还得靠吃药才能在床上日你……”
　　话说到一半，品牌总监慌里慌张的怒喝砸下来：“闭嘴！！”
　　周博文话音戛然而止，一时发懵，猛地回头看去。
　　等看清身后的人，登时腿都软了，差点没跪下去，还是身边的两个狗腿子眼疾手快把他捞住了才没直接坐地上。
　　周博文嘴唇颤抖，声音跟蚊子叫一样：“祁先生……祁董……”
　　祁澈站在他面前几米处的地方，深黑色口罩将下半脸遮盖起来，唯一露出的冷厉眉眼冰凉到极致，仿佛极细微的寒刃一般。
　　顾凌退后几步，微垂下头，受害者姿态摆出了十成十。
　　也亏得这个周博文蠢到了极致，不仅要骂他的联姻对象，还变着花样地骂，那位「正主」听见了还能饶过他才怪。
　　品牌总监善于察言观色，知道这些污言秽语入不得祁澈这样高岭之花的耳，赶紧呵斥道：“你刚刚说什么呢？大庭广众之下口不择言，这里是容你说这种话的地方吗？”
　　祁萱看向周博文，明艳的容貌冷淡下来，也如一把刀一般锋利：“这是Truly子公司总经理的大儿子吧。”
　　周博文点头如捣蒜，期盼祁萱能看在自己亲爸的份上饶他一次。
　　祁萱冷冷道：“滚回去学学家教，别在公司丢人现眼。”
　　周博文脸都白了，连连道谢，直起腿来想走。
　　“原来祁董是这样治理公司的。”祁澈的声音如高山冰雪，冻得周博文瞬间冷汗涔涔，“也怪不得会有人在一楼大厅胡言乱语。”
　　祁萱有些讶异地看向他。
　　祁澈从来不插手公司管理，不仅是不愿意，更多的是厌烦和排斥。
　　所以开口驳斥自己对公司内部事务的决策，还是第一次。
　　惊讶之后，祁萱眉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欣喜。
　　她将这份喜色收敛起来，转头看向周博文，立刻改了口：“也是，就是我太纵容你们了才会这样。集团大楼的一楼大厅来来往往众多内外宾，听见你这样撒泼简直是坏了公司的形象。”
　　她转头向秘书，冷声道：“跟Truly的周总说一声，以后就不用他儿子来上班了。”
　　周博文没想到祁澈一句话就把他从天堂打到地狱，立即吓得魂不附体，这下丢了工作挨了训斥，必然会被自己老爹打个半死。
　　他还想求饶，但是看祁澈那仿佛像看蛆虫一样的神色就知道没戏，一转念伸手指向顾凌：“那他呢？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凭什么没事？”
　　顾凌没想到周博文还要拉扯自己下水，顿觉犯恶心。
　　一个巴掌拍不响，什么莫名其妙的受害者有罪论。
　　他还没想好该怎么解释，就听到祁澈忽然短促地轻笑一声，话语如冰，带着轻蔑：“疯狗咬人，人难道有错？”
　　周博文顿时被噎了个半死。
　　顾凌意外地看向祁澈，难得听他语气中带了几分讥笑般的情绪。
　　祁萱理了理及肩的发尾，随口道：“行了，走吧，既然是疯狗就别多费口舌了。”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重新响起，护送的队伍转向大门。
　　顾凌抬头看去，跟祁澈冷淡的目光正好交错，没有对上，他便默默看着男人挺拔淡漠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处。
　　大厅里不少人偷摸围观，见事结束了，才把手机收起来该干嘛干嘛。
　　周博文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只有几个狗腿子朝顾凌投来憎恨的目光。
　　顾凌从他们身旁走过，路过周博文时略微停顿了一下。
　　周博文个子很小，眼下失落落魄，佝偻着腰，顾凌还得低头才能看着他。
　　“疯狗，叫一声？”
　　他放低声音，尾音带笑，眉眼肆意而张扬。
　　说这人是狗，都纯属辱狗了。
　　说完这句，他就懒得再跟周博文这种人废话，径自上楼找人。
　　.
　　约莫半小时后，一个新话题上了热搜榜。
　　彼时顾凌刚刚找完了想找的人，上车准备回家，口袋里的手机就不停地震。
　　顾凌系上安全带，拿出来看了一眼。
　　【张琛大帅比：这个热搜照片里的人怎么有点像凌儿？】
　　【张琛大帅比：转发#祁澈维护被职场霸凌的粉丝#】
　　顾凌眉头一皱，顿觉不妙。
　　他立即点进去看了一眼，果然见几张路人拍的图，就是刚刚在大厅处的场景，除了祁澈之外，其他人的脸基本都被打了马赛克。
　　配文是：“今天祁老师去祁氏集团大楼谈工作，在一楼碰上了职场霸凌现场，骂得特别难听，受害者应该是祁老师的粉丝。事情发生后，祁老师当时就去维护他了……”
　　顾凌：“……”
　　什么跟什么？
　　【洛愿：好像真是？这身衣服上次来趴体不就是凌哥穿的么。】
　　【林亦文：啥情况？对面那个看着像那个傻逼周博文？】
　　顾凌正想解释一下，接着就跳出了张琛的夺命三问。
　　【张琛大帅比：@凌  你什么时候成了祁澈的粉丝？】
　　【张琛大帅比：你被人霸凌了？？】
　　【张琛大帅比：最重要的是，你还是被那个咱们打趴下好几次的周博文给霸凌了？？】
　　顾凌沉默不语许久，默默点开张琛的头像。
　　他把「张琛大帅比」中的那个「帅」字删除，重新输入「傻」，点击确认。
　　作者有话说：
　　下周每天的更新时间暂时改到晚上12点，之后再恢复——


第18章 椰汁
　　他伸手拿过了杯子。
　　这一天，兢兢业业多年的可怜手机被砸了三次，第一次被扔在在地毯上，第二次被丢在副驾驶上，第三次在他的怨种主人超车加速时掉在了座位下方。
　　回到别院大门，顾凌猛踩刹车，都顾不得开进车库里，就把钥匙递给大门处迎接的司机，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跑进了别墅大门。
　　砰得推开门，顾凌鞋都没换好，就伸长脖子往里面看，然而只看到高临正喝着西瓜冰沙坐在沙发上，没看到祁澈的人影。
　　顾凌冲过去，气儿还没喘匀：“热搜……”
　　高临看见他急冲冲的样子就知道是想说什么，赶紧放下西瓜冰沙，起身安抚他：“别急别急，缓口气。”
　　王姐适时端上了西瓜冰沙，顾凌接过来灌了几口，冰凉甜爽的冰沙顿时抵消了初夏盛午的沉闷热气。
　　不过这也只是扬汤止沸，他一想到热搜上现在不知道被传成啥样了，登时上了头，冰沙也不管用了。
　　“我们查过了，应该是当时在集团大楼内的访客正好拍到上传的，当然也不排除是跟拍伪造身份故意围堵。”高临赶忙解释，“您放心，我们已经在处理了，很快就会跟祁氏集团发联合声明辟谣，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
　　高临皱眉道：“按理说这个事其实前后只有祁萱董事做得了主，祁老师就算开口也只是以弟弟身份提建议，这个热搜明显把风向往他插手公司事务方向引了，怎么说呢……”
　　顾凌热血上头，也没力气思考，光听见高临说会发辟谣声明了，催促道：“那快点快点，什么时候发？”
　　高临：“别急别急，一小时内，一小时内！”
　　顾凌这才安静下来，疲惫地瘫在沙发上，重新抱起冰沙。
　　这一天，大起大落。
　　原本他只是想去找一下工作室里的人，结果遇到了周博文，来了这么一出把周博文的工作给薅了也算是件好事，但是又莫名其妙上了个热搜。
　　要是被其他人也认出来，他就颜面扫地了。
　　想到这茬，他抬起头看向高临：“对了，声明的措辞……最好不要写得太详细。”
　　高临理解他的意思，说道：“那是当然，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放大，不要把你跟祁老师过多得联系起来，更不要掺杂什么为谁出头仗义执言之类的。就以祁女士整顿公司秩序就行了。”
　　他顿了顿，皱紧眉头，又重复了一遍：“还是那句话，祁老师不该牵扯进公司事务的。”
　　这句话高临已经说了第二遍了。
　　顾凌这才察觉到什么，开始思考这句话的意思。
　　祁氏集团是半个家族企业，目前真正执掌权力的是祁澈的祖父、父亲和姐姐，另外还有叔伯姨表在内持有股份，另有相当份额的股份由家族外的股东持有，相互制衡，复杂无比。
　　祁澈理所应当以家族成员的身份享有部分股份，虽然份额并不算多，但是以目前的构成来看，他明显处于整个集团的权力中心，更不用说他的明星效应也给公司带来了极大的助益。
　　以这样一个身份插手公司事务，不也是理所应当的吗？
　　顾凌心里奇怪，但是并没有表现出来，也没有追问。
　　毕竟这是祁家的家事，他作为一个塑料婚姻的另一方当事人没什么立场掺和，也懒得掺和。
　　高临看向瘫下来吃冰沙的顾凌，见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暗示的话而联想到什么，心下叹气。
　　看来这位顾先生可能真得心思单纯，也不懂生意场和大家族内里的事。
　　那就意味着他很难理解祁澈的处境，就算一直在同一屋檐下，也或许无法见到对方外表下的真实样子。
　　一筹莫展的高临坐下来问到道：“顾先生，祁老师今天心情不好，你有什么办法吗？”
　　顾凌意外地抬眼，四处看了看：“他人呢？”
　　高临努努嘴，往楼上示意：“回来就去书房了，一直没出来。”
　　顾凌微微一挑眉，刚刚祁澈发落周博文的时候，他也察觉到了祁澈语气格外冷淡心情格外不佳，但是那毕竟是针对周博文说的话高临努努嘴，往楼上示意，而已。
　　总不会为那人说的几句话生闷气到现在吧？？
　　他有些疑惑：“或许只是在忙呢？”
　　高临见他不信，叹气道：“您关注祁老师的官方微博了吗？看一眼就知道了。”
　　顾凌拿出手机，打开大眼仔图标，嘴上说着「当然关注了」，一面在搜索框里搜索「祁澈」，点进主页关注。
　　微博条数不多，全都是配合商业推广的转发微博，偶尔有几条发照片的，但是非常寥寥，整体看起来一点人情味没有，全是营业味道。
　　顾凌猜测就这些内容也应该是工作人员在经营，祁澈那种老古板怎么可能会玩。
　　他翻了翻没察觉什么问题，抬头看了一眼高临肯定的目光，再仔细一观察：“今天一天转发的微博比过去一周还多？那不是好事么。”
　　今天转发的每条微博下，都是粉丝们聚众干嚎，表示真是过年了，一下子这么多营业内容。
　　高临长长叹气：“那是因为祁老师心情很差的时候才会上微博发内容。”
　　顾凌：“……”
　　这癖好还挺特别。
　　他重新把今天的转发内容看了一遍，发现无一例外都是跟祁氏集团旗下品牌有关的商业内容。
　　顾凌单手撑着脸侧，食指在眼下那颗小小的红痣上慢慢摩挲，在这个微博页面里闻到了一丝报复的气味。
　　见高临愁眉苦脸的，顾凌抬起头安慰了他一下：“你有事忙就去吧，我……我想想办法？”
　　他还打算提一提用工作室交换顾家资金的事，只有甲方高兴了，才好谈生意。
　　高临见他答应，忙站起来道谢：“好，我那边还有一堆事忙，先走了。”
　　顾凌送走了高临，着手思考怎么哄甲方开心这件事。
　　到饭点的时候，饭菜都摆好了，祁澈也从书房出来。顾凌挑挑拣拣选了一些自以为祁澈肯定喜欢吃的菜，端了餐盘亲自送上去，放在祁澈的书房门口。
　　他还敲了敲门，说了一番人是铁饭是钢之类的话，浅谈了一下吃饭之于人类的重要性与必要性。
　　于机器人也一样。
　　当然，直到他说完下楼，他也没等到书房门打开。
　　等到晚饭的时候，顾凌再次送餐盘上去的时候，对着还原封不动早已冰凉的午餐，轻轻叹气。
　　机器人犟起来怎么这么倔？？程序设定好了绝无更改是吧？
　　他把晚餐放下，也不打算作第二篇论文了，直接下了楼。
　　接着他转头去了后园，把正兴奋地给自己的狗窝房顶上进行装修大计划的二师傅给牵进来，再次训练了一下握手和坐，才带上楼。
　　最后，二师傅吃闭门羹吃饱了，被顾凌送回去继续装修。
　　没辙了。
　　接近深夜，忙碌的家政工人们也都做完了活，回主楼旁边的那座小别墅休息去了。
　　顾凌坐在吧台前，拿出自己的玻璃杯，倒好水，从饮品台里找出自己的椰子粉。
　　居然只有最后一包了。
　　诸事不顺，顾凌也烦躁起来，把最后一包椰子粉给冲了。
　　他用搅拌棒在杯子里转，心也越搅越乱。
　　祁澈到底对跟家族企业谈合作有什么意见？值得他一天闭门不出。
　　他看了看空旷黑暗的楼梯口，忽然觉得这个程序简单的机器人或许也有一些不肯宣之于口的隐秘。
　　楼上，书房的门在关了一整天后，咔哒一声打开。
　　祁澈站在门边，目光扫过门口两份菜色不一，但都搭配合理摆盘精致的饭菜。
　　手机又响了一声，祁澈低下眼，点开短信内容。
　　“祁老师，顾先生很关心你的，他都努力一天了，你多少别一直呆在书房，也出去跟他说两句话，别让他担心……”
　　祁澈神色淡淡，把手机收起来，走下楼去。
　　顾凌冲泡了椰子汁，从冰柜里拿出几颗冰块，放进杯子里。
　　冰凉的触感从玻璃杯壁扩散到手心，顾凌顿时觉得心里的烦躁感都一扫而空了。
　　还未喝进嘴，他就听见楼梯处传来声音。
　　见到来人是谁，顾凌把杯子放下，惊讶道：“祁老师？”
　　祁澈看起来脸色有些发白，显然很疲惫。但是他的肩背依旧是挺拔的，姿态毫无不妥当之处。
　　祁澈走到吧台前，站了片刻。
　　顾凌抬起头跟他大眼瞪小眼，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终于，祁澈还是开口了：“还不睡？”
　　嗓音沙哑，听起来让人耳朵发痒。
　　顾凌抿了抿唇，正要说自己在喝椰汁，想起了今天尚未完成的哄甲方开心的任务，脱口道：“给您泡杯椰汁，很甜的，甜食让人心情愉快。”
　　祁澈垂眼看了看颜色清淡雪白的椰汁，一言不发。
　　说要这句，顾凌就后悔了。
　　因为这是最后一杯椰汁！！
　　给祁澈喝了，自己喝啥？？
　　顾凌转念一想，微妙地补了一句：“虽然这是冲泡的，但是也很好喝……”
　　后半句声音很小，因为他想强调前半句，说完他就等着祁澈果断地拒绝，自己就能抱得椰汁归了。
　　祁澈看向顾凌，昏黄灯光下显得眉眼乖顺又柔和。
　　他注意到顾凌的后半句话音越来越低，像是十分害怕自己拒绝一样。
　　祁澈的目光转向那杯椰汁。
　　几秒后，他伸出手，拿过了杯子。
　　顾凌：“？？”
　　作者有话说：
　　祁澈：“算了，就让他高兴一次。”
　　顾凌：“悼念我最后一杯椰汁。”


第19章 假戏真做
　　“会不会真的喜欢上你了？”
　　对于顾凌这种深度椰子爱好者来讲，要不是因为从家里搬过来有些匆忙，原本是不会允许自己出现手边只有最后一包椰子粉这种事的。
　　之前给高临尝过之后，他每次来都会蹭上一包，顾凌本来还大大方方给了，直到这两天快没了才反应过来，也忘了再买。
　　顾凌看着祁澈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杯子，慢慢从自己面前抬高、拿远，渐渐体会到「无力回天」这四个字的真正含义。
　　他手撑着下巴，默默地看着祁澈浅浅地抿了一口。
　　他发誓，如果祁澈表露出一丝半点嫌弃的表情的话，那一定要……
　　祁澈抿了一口，神色顿了顿，接着又喝了一口。
　　顾凌微微一怔，意外地没有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不喜欢的表情。
　　依旧是不动声色，就像在喝白水一样。
　　不过依顾凌对他的了解，这种表情就已经算是喜欢了。
　　意外之后，他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自己选中的人间美味，就算是机器人也得臣服。
　　祁澈放下杯子，淡淡看了他一眼：“今天去集团做什么？”
　　顾凌：“有事。”
　　哦对，忘了今天在祁氏集团的大楼碰见他了。
　　祁澈听到这个回答，沉默地看着他。
　　虽然没什么表情，顾凌也知道他的意思，是在说他回答了也跟没回答一样。
　　顾凌撑着下巴的手下意识摩挲了一下眼下的红痣：“找人。”
　　他顿了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毕竟也不知道祁澈现在心情怎么样，如果不好的话，他去提工作室的事会不会被驳回来？
　　抓不到最佳时机就不好了。
　　顾凌抬眼看向他，男人逆着餐厅的灯光，正抬手倒一杯磨好的咖啡，光线打在他如雕刻出来的脸部线条，格外地薄凉又矜贵。
　　同时也看得出来，心情依旧不怎么好。
　　不过难得的是肯喝了之前绝不会动的「速溶」饮品，也算是一种进步。
　　顾凌试探性地提意见：“把椰汁倒进咖啡里……也好喝的。”
　　祁澈抬眼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倒好咖啡，他站起身，没有理睬那杯喝了一小半的椰汁，也没有采纳顾凌的建设性意见，径自上楼了。
　　顾凌看着他淡漠的背影：无语.jpg。
　　他看了看桌上那杯喝了没几口的椰汁，怀着沉重的心情拿去倒了。
　　早知道就拿个杯子给他分一半好了。
　　祁澈都没有追问自己到底找谁，显然对自己的事不感兴趣。
　　顾凌也不着急，收拾收拾心情上楼，准备洗漱睡觉，有天大的事都等明天再说。
　　这一夜祁澈又一次没有回卧室，顾凌放心地睡在了大床上，除了始终觉得床不够软以及不能裸睡之外没什么不满意，毕竟旁边没有一个机器人一起睡觉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凌起来后先打开微博，果然看到了祁澈工作室发的澄清微博，表示并不存在为粉丝出头之类的事，只是公司正常秩序管理。
　　祁氏集团官博同时转发。
　　发出之后，粉丝们还大夸了一波祁老师从不胡乱居功，不给自己立人设等等彩虹屁。
　　顾凌看完，心下槽了两句怎么无论事情传成什么样都有人夸祁澈，另一面反手把热搜发进了小群里。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5）】
　　【凌：看见没，我只是跟周博文对上了，我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被祁氏高管给插手了而已。】
　　谣言终于可以平息，顾凌这才放下心来，下楼吃饭。
　　祁澈已经用餐完毕，正在玄关处准备出门，高临在一旁等着。
　　看到顾凌下来，高临问了声早：“今天祁老师去剧本围读会，今晚不回来了，明晚回。”
　　顾凌：“哦……好的。”
　　祁澈闻声扫了他一眼，顾凌对上他的目光，顿时觉得他的脸色吓人。
　　实在不太好看，昨晚怕不是都没怎么好好睡，甚至可能通宵了。
　　顾凌下意识地「关怀」道：“祁老师记得注意休息，该吃吃该喝喝，凡事别往心里搁。”
　　祁澈的整理袖口的动作顿了顿，抬眼淡淡看了他一眼。
　　顾凌用眼神以示鼓励。
　　希望机器人能早日卸下这副厌世脸。
　　祁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大门打开，祁澈和高临抬步走了出去。
　　见他们彻底走了，顾凌一面心情愉悦地去吃早饭，一面在小群里约今晚的局。
　　【张琛大帅比：你家老头子舍得你出来了？】
　　【凌：他去给发小庆祝六十大寿了。】
　　【林亦文：啊？那你不用一起去吗？】
　　【张琛大帅比：你可别胡咧咧了，一会文子当真了。】
　　【……】
　　门外，高临给祁澈关上车门，坐进副驾驶。
　　他看了看祁澈的脸色，略有些担忧道：“祁老师，你昨天一天没吃饭吧？晚上也没睡？”
　　他唉声叹气：“这可不行，身体会熬坏的，你消消气，其实也不是……”
　　祁澈在后座闭目养神，打断了他：“没什么事。”
　　高临闭嘴不说了。
　　他也知道，昨天一天过去，今天祁澈就会回归正常。
　　严苛无比的作息，一成不变的三餐，永远处在完美线之上的工作质量和效率。
　　就真的好像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即使偶然露出一丝丝属于人类的情绪，也只允许这种情绪支配自己仅仅一天的时间。
　　高临甚至有些恍惚，他都搞不清楚昨天那样不吃不喝不工作的那个是真正的祁澈，还是此时重新回归轨道的是真正的他。
　　.
　　晚上的酒局再次选在SEXYCP，张琛很贴心，特意选了一个VIP小包厢，避免跟其他客人见到。
　　自打上次发生过不愉快的事件后，张琛就对圈子里总是嚼舌根的那帮傻逼们异常厌恶，多看一眼都想打人，不如眼不见为净的好。
　　小包厢里开了十几瓶酒，四个人举杯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张琛：“难得难得，自打凌儿成了这个有夫之夫，这还是头一回来酒吧喝酒呢。”
　　洛愿笑道：“我们当初还以为再也约不出来你了。”
　　顾凌轻笑了一声，眼下的小痣因为喝了酒的缘故格外冶丽：“怎么会，他管不到我。”
　　当然，主要是祁澈也压根不管他。
　　从早上出门到现在，除了短信里一来一往毫无变化的规定好内容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
　　当刚刚收到祁澈按时按点，一秒钟都没偏差地发来晚餐照片时，顾凌差点一冲动就要发送「退订」了。
　　林亦文皱着眉提问：“所以你……真的不用去参加寿宴啊？”
　　张琛喷出一口酒出来。
　　顾凌按着额头笑了半晌，答道：“不去，有代沟。”
　　这个代沟，也可以指自己跟祁澈之间的物种隔离，人跟机器人之间的。
　　顾凌一面说着，一面摆弄手机，收到祁澈发来的照片已经两分钟了，他还没想好回过去什么。
　　毕竟自己现在……
　　包厢内灯光暧昧，一桌酒瓶，拍照拍出来绝不会是什么正经样子。
　　他有些犯愁，打开相册上下滑了滑，忽地手指悬停在了一周前发给过祁澈的一张三餐照片。
　　进行了一番权衡之后，顾凌按下了选中，点击发送。
　　不管了，先糊弄一下。
　　反正祁澈大概率也不会看，估计意识不到是自己发过的，如果意识到了那就说是自己选照片的时候选错了，也能圆过去。
　　这么想着，顾凌收起了手机，重新拎着酒瓶口，在另外三人的起哄声中仰脖灌了半瓶下去。
　　.
　　已是晚上九点，《尘起》围读会的会议室中，还尚未散场。
　　会议室内的大圆桌围坐了数十人，宋衍和另外一位女主演坐在一起，祁澈则坐在宋衍的另一边。
　　中场休息，大家喝水的喝水，去洗手间的去洗手间，剩下的低声地交谈着，或是稍微吃点东西。
　　祁澈坐在座位上，思绪还停留在刚刚跟宋衍争执的一处情节上，正低声开口说了一句想继续讨论，就注意到身边的宋衍没有回答自己，而是埋头发消息。
　　发着发着，还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神态温柔又有些缱绻，跟刚刚争执情节时的严肃与攻击感完全不同。
　　发完消息，宋衍抬起头来，看到祁澈看着自己，立即反应过来，耳根泛红：“很抱歉，我跟……男朋友发了两句消息。您刚刚说什么？”
　　祁澈挪开目光：“一会再说吧，不打扰你们。”
　　宋衍显然有些抱歉，想说点什么，又见他神情冷淡，像是在出神，就有些不敢开口，只好沉默。
　　围读会结束，人们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
　　祁澈没有跟任何人走在一起，独自在高临的引导下往安排好的下榻房间走。
　　祁澈一面走着，一面看着手机屏幕，自己与顾凌来往的短信。
　　最后一条是顾凌发给自己的晚餐照片。
　　祁澈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忽地低声道：“看短信为什么会笑。”
　　高临扭头：“嗯？”
　　祁澈收起手机：“没什么。”
　　高临不明所以，沉默了半晌找话题道：“今天天气可真热啊……别说，还真有点想念顾先生的冰镇椰汁了……”
　　祁澈似乎还在出神，随口道：“那就找他要。”
　　高临笑道：“那可是顾先生的宝贝，前天说只有最后一包了，不肯给我了。”
　　祁澈继续出神，口中敷衍：“是吗，昨天他给我了。”
　　高临猛地脚步一顿，瞳孔地震。
　　注意到他放慢了脚步，祁澈才从出神中回过神来，转身看他，微微皱眉：“怎么了？”
　　高临思来想去，吞吞吐吐半晌，最终摇了摇头。
　　祁澈没有追问，径自回了房间。
　　回房间之后，祁澈换了衣服，继续坐在书桌前研究剧本。
　　高临去热了一杯鲜牛奶端进来，放到他手边。
　　祁澈随手接过，没有顾得上喝，思绪还是停留在剧本上。
　　高临看着这杯雪白的牛奶，怎么都觉得越看越像那杯最后的椰汁。
　　终于，高临没忍住，犹豫道：“祁老师，您说会不会有那么一种可能，我是说有没有可能……”
　　“顾先生假戏真做，真得喜欢上您了？”
　　话音落下，安静的书房内，沉默蔓延了数秒。
　　祁澈翻着剧本纸张的手指忽地失了力道，撕开了一个极小的裂口，发出细微的一声响。
　　作者有话说：
　　顾凌：没有可能！


第20章 添加好友
　　你是祁澈我还是他祁澈他爹呢！！
　　酒吧包厢内。
　　“卧槽卧槽你耍赖，不行不行起码罚三杯……”
　　“三杯，琛哥你让我死吧，我真不行了……”
　　耳边吵吵闹闹，顾凌懒得参与张琛和林亦文之间的骰子游戏，在一旁撑着脑门看手机。
　　顾凌刷了一下微博首页，划着划着，就刷到了祁澈的微博。
　　他动作一顿，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关注的了。
　　是祁澈今天刚发的微博，内容只有一张照片，内容是《尘起》的剧本册子，转发和评论内容都已经是100w+。
　　“我死了，老公的手好好看啊啊啊”
　　“prprpr，手控一本满足。”
　　“尘起围读了！！啊啊啊！是不是很快可以期待进组了”
　　满屏都是疯狂旋转闭着眼的夸夸，顾凌重新点开那张照片仔细看了一眼，确实拍到了手，只是拿着剧本一侧露出了几节修长劲瘦的手指罢了。
　　虽然勉强算好看，但也不至于吧？他刚刚看的时候都没注意拍到手了。
　　顾凌勾了勾唇，突然觉得看评论也挺有意思的，结合评论内容再往这几天见到的祁澈身上套，有种说不出的微妙感。
　　身旁的沙发往下一陷，张琛凑过来：“来来来我们玩一把。”
　　顾凌下意识地立马按下返回键，退出了微博页面，抬头推他：“不玩不玩。”
　　“呃……”喝到九点多，大家便都喝够了打算散了。
　　由于张琛和林亦文喝得上头，走路都不太直了，顾凌和洛愿不放心，便让酒吧配的代驾开着张琛的车，一起把两个醉鬼送回家再说。
　　顾凌坐在副驾驶昏昏欲睡，车窗外路灯飞速而过，霓虹晃眼，车流不息。
　　迷迷糊糊中他低头看了一眼时间，猛地想起一会到了十点还要跟祁澈腾讯会议见，登时清醒了。
　　他抬起头，揉了揉发干的眼睛，听见代驾小哥忽地「嘶」得吸了口气。
　　顾凌看向他：“怎么了？”
　　代驾小哥疑惑道：“帅哥，你看看后面那辆车是不是一直在跟着我们啊？”
　　顾凌不明所以，伸头看向后视镜。
　　旁边的车道上，开着一辆大红色的跑车，跟他们的车隔着一个车位。
　　“哪辆？”顾凌问道，“红色的那辆？”
　　“对。”代驾小哥答道，“已经跟了我们很久了，刚开始我光见着那车拉风，多看了几眼。结果后来发现一直都跟着，不管拐几个弯都跟得很紧。”
　　顾凌认不出是谁的车，犹疑道：“或许只是巧合？”
　　洛愿也盯了那辆车好半天，忽地反应过来什么，用力捅了捅身边睡得七扭八歪的张琛：“琛哥，醒醒，你看看旁边那辆车是不是周博文的车？”
　　张琛原本睡得死猪一般，乍一听到「周博文」这三个字就跟变身巴甫洛夫的狗触发了条件反射一样，猛地上半身弹了起来，眼睛也睁大了：“谁？？周博文？？那小子在哪呢？？”
　　洛愿：“……”
　　“不是，是车。”洛愿无奈地扭着他脖子往窗外看，“你看是不是，我觉得有点眼熟。”
　　张琛用力眨巴眨巴眼，仔细看向窗外：“卧槽！！真是他的！！”
　　顾凌闻言，皱了皱眉。
　　昨天刚跟这只疯狗打了擂台，他今晚想干嘛？
　　代驾小哥听出不对味来：“各位大哥，你们认识他啊？是不是结仇了？那红车贴得太紧了，好几次都别了车就为了跟着咱，有点不太对劲吧，要不停下来好好谈？”
　　张琛怒道：“停！停下来打一架！！好好算算账！”
　　代驾小哥：还是不停比较好。
　　顾凌四处看了看，见已经开出了市区车比较多的区域，现在的大路上已经车流稀少了。
　　顾凌：“别停了，保证安全的前提下开快点，到张琛家再说吧。”
　　代驾小哥加了把油：“好。”
　　导航发出冷冰冰的提示音：“前方100米后右转……”
　　代驾小哥打了右转向灯，减速，循规蹈矩地右打方向盘……
　　“窝巢！”代驾小哥猝不及防骂了一句，手里打方向盘的速度猛地放停，“这车疯了吧！！”
　　顾凌也注意到了，猛地坐直，心跳都乱了一拍。
　　那辆红车在他们的车即将右转的时候，突然加速从右后方超车，故意别在了他们右转的路上，差点撞上。
　　“这狗东西是要找茬。”洛愿皱起眉来，恨恨道，“凌哥，我刚刚看见了，驾驶座坐的周博文，他晚上也在酒吧喝了酒，我结账的时候看见了他的单子，他这是酒驾，真不想活了。”
　　“窝巢？？”代驾小哥大惊失色，“酒驾？还想跟咱飙车？”
　　顾凌烦躁无比，刚想说为了安全停车，就见代驾小哥突然掉头，改了路线，接着猛地提速。
　　顾凌疑道：“你要去哪？”
　　“大哥你们别问了，听我的。”
　　代驾小哥猛踩油门，顾凌看向后视镜内，果然看到周博文的车也改了道，加速追了上来。
　　张琛还在后座吱哇乱叫要下车打一架，顾凌忙着冲代驾小哥大声让他停车不要飙车，一时乱作一团。
　　深夜的空旷大路上，两辆跑车一前一后，在轮胎摩擦路面的刺耳声音和发动机轰鸣之中咬得死紧。
　　顾凌心脏狂跳，都在想自己的第二辈子难道又要死于车祸，上辈子的死相估计就已经很惨烈了，这辈子不会更难看吧……
　　代驾小哥猛地在一个小路路口打了方向盘，接着骤然刹车。
　　车内的每一个人都被惯性弄得往前撞去，代驾小哥跑得比谁都快，下车就往夜色中肃穆安静的一处大院跑去。
　　“老婆！！救命啊！！”代驾小哥中气十足的求救声响彻黑夜，甚至都隐约带着回声，“救命啊！命啊！啊！”
　　顾凌开门下车，就见到周博文那辆红色跑车一个大漂移，也停在了不远处。
　　车大灯晃过大院的门头，上面一大串字。
　　“呃……”交警大队。
　　四十分钟后。
　　“你这个混蛋玩意，丢了工作就算了，现在还学会飙车了，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等着吧，你爸非打死你不可……”
　　顾凌站在一旁，听着远处闻讯赶来的周博文妈妈拎着儿子的耳朵不断咒骂，歪着头看戏。
　　前因后果处理完毕后，除了周博文喜提拘留，剩下的人就都可以走了。
　　代驾小哥跟穿着警服的妻子哭哭完毕，还是要完成任务，出门把顾凌几个送回家。
　　经过这么一遭，张琛和洛愿的酒也早醒了，他们的家人也都赶了过来。
　　张琛看着车边等着接他回家的一脸不悦的爸妈，对顾凌小声说道：“那我先走了？下次等周博文出来了咱再揍他。”
　　顾凌摆摆手，示意他快滚。
　　林亦文被哥哥接走，走前还被飙车吓得脸色煞白没缓过来。
　　洛愿原本想跟顾凌一起回，然而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早等在交警大队门外，似乎刚从公司出来，还穿着一身西装，眉宇间隐隐担忧，嘴上却凶凶的：“现在都进步到要我从警队捞人了？”
　　洛愿哑了火，任凭顾凌嘲笑了他好半天，才灰溜溜地跟人走了。
　　送走了所有人，周围恢复了平静，代驾小哥看着仅剩下的顾凌，四处看了看，没看到有人也来接他，于是有些犹疑道：“大哥，我送你？”
　　夏日夜晚，微风很燥，安静地似乎只有蝉鸣声。
　　顾凌忽地觉得手背上有些刺痛，借着灯光一看，是刚刚加速时在车上撞的擦伤，渗的血已经干了。
　　他神色淡淡，把手放下，仿佛没有看到似的。
　　他走下台阶，用没伤的那只手开车门：“送吧，谢了。”
　　.
　　高临热好了睡前牛奶，敲了敲酒店房间的门。
　　第一次没人应，高临再次敲了敲，才听见里面一声低低的应声。
　　他把牛奶端了进去，进祁澈还坐在书桌前看剧本，便说道：“祁老师，早点睡吧，明天再……”
　　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因为他看到了桌面上的剧本页面。
　　没看错的话，这跟半小时前，祁澈在看的那页剧本是同一页。
　　连上面之前祁澈做好的书签记号都一模一样。
　　祁澈低着头，食指在页角的那处被自己撕开裂纹上轻轻摩挲。
　　半晌后，他才抬头，看向站在一旁一直不走，也不说话的高临：“有事？”
　　高临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那个，快十点了，您别忘了进腾讯会……”
　　祁澈忽地打断他：“我今天看到，宋衍跟他男友视频交流，似乎用的不是腾讯会议，那是什么软件？”
　　高临一怔：“啊……那……多半是微信视频。”
　　不愧是从未使用过微信的人。
　　高临补充道：“挺方便的，微信可以发短信可以打视频可以……”
　　祁澈抬眼：“这我还是知道的。”
　　高临：“我错了。”
　　差点真以为祁老师是2G网啥都不知道了。
　　“我只是想减少不必要的社交。”祁澈忽地漫不经心道，“帮我注册一个吧。”
　　这两句话连在一起，高临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很多社交确实不必要……注册一个……啊？？”
　　祁澈把手机推过去，用眼神告诉他快点。
　　高临大喜过望，连忙拿过手机，一通三下五除二注册好。
　　高临抬头询问：“昵称和头像呢？”
　　祁澈：“什么？”
　　高临努力解释：“就是……一个代号，爱称，跟别人聊天时别人能看到的名字，头像就是类似于照片吧。”
　　祁澈微微皱眉：“就用名字和照片。”
　　高临：“……”
　　好吧。
　　他也很难解释在微信用真名和照片有多么怪异。
　　填写完毕，顺便加了自己的好友之后，高临把手机递了回去。
　　他没忍住啰嗦：“打视频电话是按这个……我一会把顾先生的微信名片……”
　　祁澈淡淡抬眼。
　　高临：“我闭嘴，我先走了。”
　　高临离开房间后，很快就把顾凌的微信给推了过来。
　　祁澈点开，看到这个账号页面。
　　头像是一只很甜美的猫咪照片，名字是「凌」。
　　祁澈平静的目光落在「添加到通讯录」按钮上。
　　过了小半晌，他按了下去。
　　收起手机。
　　继续看剧本。
　　这页似乎看过了。
　　刚刚居然看这页看了半小时？
　　翻一页。
　　五分钟后。
　　又忘记翻页了。
　　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地一亮。
　　祁澈目光晃了晃，没有直接去拿，而是继续看剧本。
　　看完这页再说，让对面的人等上十分钟不算什么。
　　半分钟后，祁澈把手机拿起来，看了一眼。
　　视线凝固。
　　“对方已拒绝添加您为好友。”
　　回复内容里有一行小字：“骗子都不用培训的吗？你是祁澈我还是祁澈他爹呢！”
　　作者有话说：
　　我想让你做老婆你却


第21章 公主抱
　　他忽地觉得手臂和膝弯处被人一抬，猛地悬空了。
　　顾凌坐在副驾驶上，手机悬在两根手指间，轻轻晃着，忍不住轻笑。
　　现在的骗子怎么回事？居然顶着明星的真名和全身照就跑来招摇撞骗了。
　　也不知道是骗子们是真傻子，还是把别人当傻子呢。
　　“大哥，就送到大门口吗？”车子开到别墅区大门前，代驾小哥疑惑道，“这块别墅区老大呢，走进去还有点远，是哪栋？我给你送进去。”
　　顾凌说道：“不用了，就在门口吧。”
　　远又有什么办法，还不是为了那个大明星的隐私，只能多走两步了。
　　顾凌站在别墅区富丽堂皇的入户大门处，看着代驾小哥的车一骑绝尘地开回酒吧，等张琛改日去取。
　　用出入证在门禁处刷了一下，再跟保安亭里的保安大哥打了个招呼，顾凌独自走进了别墅区。
　　这里每一座别院离得都这么远，从一栋走到另一栋都多少得十分钟。
　　顾凌估摸了一下，感到一丝绝望。
　　好像起码得走个四十分钟才能到家。
　　后悔了，干嘛不让代驾小哥多送一程呢？等距离一两栋的时候再下车也来得及。
　　蝉鸣吵闹，夏夜无风，顾凌没走十几分钟就汗流浃背了，燥得脑门都一阵阵发烫。
　　好容易走到了那栋熟悉的别墅，顾凌使出最后一点力气冲了进去，衣服随便一扔就扑向冰箱拿冰水。
　　灌了好几口之后，思绪才清明了些许，端着杯子回到客厅，他才猛然发现客厅里有人。
　　祁澈坐在沙发上，高临则坐在他对面。
　　顾凌微微一怔：“你们不是不回来吗？”
　　高临笑道：“明天女主演临时有事，围读会便推迟了，在那住也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
　　顾凌哦了一声，心道怪不得已经到了十点了也没人来催他进腾讯会议开会，原来是回来了。
　　他端着冰水走过去，想跟祁澈打声招呼，然而还未开口，祁澈就面色冷淡地站起身，上楼去了。
　　顾凌确信，这期间祁澈一个眼神都没留给他。
　　顾凌：“？？”
　　都过去一整天了，心情还没好吗？
　　.
　　半小时后。
　　祁澈坐在书桌前看剧本，视线往放在一旁的手机上飘。
　　来回几次后，他拿起手机，打开微信界面。
　　并没有收到任何好友申请。
　　难道顾凌还没意识到自己的严重错误吗？高临没有告诉他吗？
　　安静忽然被打破，书房门被猛地撞开，高临冲了进来。
　　祁澈立即按灭了手机屏幕。
　　高临都来不及敲门，急火火地叫道：“祁老师，顾先生他……”
　　祁澈冷冷打断：“如果你是给他求情的，就不用开口了。”
　　高临：“？”
　　求什么情？
　　见高临一脸迷惑，祁澈轻轻清了清嗓子，淡淡道：“说吧，怎么了。”
　　高临急得话都说不利索了：“顾先生接了个电话，脸色立即就不对了，让家里的司机送他去一个什么地方……我也没听过，好像是个小区。反正表情很难看，像是出了什么事了。”
　　“哦。”祁澈听完，低下头继续看剧本，语气矜持，“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临顿时噎住，半晌眼珠转了转，试探道：“主要是他要是出了什么事，祁老爷子问起来……”
　　祁澈倏地站起身，依旧面色淡淡：“勉强有几分道理。”
　　.
　　顾凌紧紧捏着手机。
　　电话那头小女孩哭天喊地的声音音犹在耳，像打在他胸膛上的巨锤一般，疼得心慌。
　　他始终记得上辈子，因为他每次都帮这对邻居母女出钱给她的赌鬼父亲，一味退让姑息养奸，小女孩最后被他从二楼推了下去，后半辈子便只能在轮椅上为生。
　　如果再来一次……能够改变吗？
　　祁家的司机开车很利落，按着导航没多久就开到了这片老旧居民小区内。
　　顾凌一面报了警，一面下车冲进了小区内。
　　来到自己那栋公寓楼下，刚刚爬到三楼，他就听见了男人的怒吼和女人的哭叫声，邻居们都打开了门偷看，但是没一个敢上楼帮忙。
　　顾凌的目光一路晃过这些邻居害怕又惊恐的脸，忍不住大声道：“你们倒是出来帮忙啊！”
　　无人应答，每个人都躲在门后，昏暗的楼道里只有刺耳的哭叫与人心的冰冷气息。
　　顾凌冲上楼，果然看到自己小公寓的对门已经屋门大开，碗碟被砸碎，一个醉醺醺的壮汉正到处乱搜东西，单薄的女人抱着小女孩躲在一边。
　　小女孩看到顾凌过来，大声哭道：“哥哥你终于来了……”
　　顾凌上次嘱咐她，如果她的赌鬼爹再来找事就给他打电话，小女孩记住了这点，一出事就给他打电话求救。
　　顾凌的目光冰冷地落在房间内那个男人佝偻的后背，按了按口袋里放着的一把瑞士军刀。
　　说起来，还是从祁澈家里玄关处的藏品柜拿的，刚刚太着急也找不到趁手的家伙。
　　弄脏了这把刀，还伤了人，说不定这段塑料婚姻就要直接没了。
　　顾凌自知是自己没做好充分的准备，不过也不在乎了，离婚就离婚。
　　也不知道是温度太高把酒劲给烘了上来，还是上辈子看着小女孩坐在轮椅上的痛苦回忆席卷了他，反正他就很突然地觉得有些上头，仿佛什么都顾不得了。
　　只想把面前这个畜生打断两条腿，来补偿女孩半辈子的轮椅生活。
　　醉鬼找不到钱，扭头看见了顾凌，立即露出恶心的笑：“哟，这不是这的金主吗，来来来，拿点钱花花……”
　　醉鬼凑了过来，眼见着他越靠越近，顾凌眼神冷了冷，刀刃出鞘。
　　顾凌不想真得把事情闹大，只想随便在他胳膊上先划两刀，震慑一下再说。
　　心跳如鼓，顾凌瞪着越靠越近的醉鬼，狠狠咬住后牙，握着刀子的指关节白得可怕……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忽然大声响起。
　　顾凌还未来得及反应，身后就被大力拉开，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壮汉猛地冲进了门，把醉鬼一左一右围住。
　　刀还没来得及拿起来的顾凌：“？”
　　登时人傻了的醉鬼：“？”
　　黑衣壮汉们三下五除二，就把醉鬼给咣咣按在了地上，力道都不小，顿时楼道里响彻的都是醉鬼的嚎哭声。
　　顾凌呆在原地，心道自己虽然报了警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吧，就算来得这么快这些人也没穿警服啊……
　　“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大哥们饶了我吧……”醉鬼的酒也给吓醒了，苦苦哀求，“别打我呜呜呜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来了呜呜呜……”
　　警察随后赶到，顾凌才彻底放下心来。
　　做完自己的那份笔录，顾凌才猛地发现混乱之中那两个先制住醉鬼的两个黑衣人不见了，大概是被当做见义勇为群众，了解完情况就直接放走了。
　　顾凌没有久留，跟小女孩道了个别便离开了。
　　夜色已深，小区内除了蝉鸣和狗叫之外也别无其他声音，吵闹声安静下去后，每个邻居也都躲进家里不出声了。
　　顾凌走在安静黑暗的小路上，才慢慢觉得手臂上一阵阵疼。
　　凑在路灯下一看，手臂上居然有一大片擦伤，看起来似乎是冲上楼时在墙面上蹭的，当时没察觉，现在才觉得疼。
　　与此同时，他还觉得喉间一阵阵干疼地冒出血腥气，大概是刚刚跑得太急了。
　　情绪大起大落下，他只觉得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越来越软，走路都发飘。
　　好容易走到小区门口，顾凌四处看了看，也没看到送自己来的司机把车停到哪里去了。
　　这里路况混乱，车都是乱停的，找个停车位确实不容易……
　　顾凌越想越晕，找了个马路牙子直接坐了。
　　他把脑袋埋在膝盖之间，用力闭了闭被汗水刺得发痛的眼睛。
　　埋着头拿出手机，顾凌见最后一条微信消息还是祁澈的拒绝添加好友，莫名得觉得手臂上的伤更疼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司机，想了想打开高临的对话框想问一下司机的电话号码……
　　一双深黑色漆面短靴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顾凌埋着脑袋，眼睛向上抬了抬，只能看到靴口紧紧扣住的一截修长双腿。
　　顾凌缓缓抬头，慢慢从这双长腿往上，再到白衬衫覆盖下的劲瘦窄腰和宽大肩臂的薄肌线条。
　　年轻男人逆着昏黄的灯光，微微低眼，口罩遮去一半脸，挺拔的鼻梁打上一片阴影，眉眼低垂，瞳仁深邃，显得他凉薄而出尘。
　　顾凌的眼睛被汗水糊住了，他用力眨巴眨巴眼：“祁……祁澈？”
　　祁澈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坐在马路牙子上、满身灰头土脸、手臂露出来的部分还有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擦伤的人。
　　顾凌怀疑自己看错了：“是你吗？你怎么会在这？”
　　祁澈凉薄的嗓音就像燥热夏日里的一汪冰泉，说的话也极为不留情面：“给你收尸。”
　　顾凌对这个回答不意外，散漫地垂下头：“哦。”
　　祁澈转身：“起来，上车。”
　　顾凌试图站起身，然而一坐下来浑身的疼痛和酸软就更明显了，猛地坐了回去。
　　祁澈走开几米，见没人跟上来，皱眉转身：“快点。”
　　顾凌瘫坐在还发烫的水泥地面上，仰起头无奈道：“我起不来了，等我歇会。”
　　祁澈冷冷道：“没时间等你。”
　　顾凌顿时觉得心底一阵委屈。
　　或许是因为手臂上的伤突然太疼了，或者是热得满腔火气，又或是喝了酒又经受惊吓之后情绪控制不住了……
　　总之顾凌委屈之后就觉得很烦。
　　于是他没好气地自暴自弃：“我真走不动，上不了车，不然你抱我啊？”
　　一阵夏风吹过，裹挟喧闹的蝉鸣。
　　除此之外，一片沉默。
　　顾凌听不到人的回应，只当祁澈已经走了，于是半闭着眼睛打算……缓缓精神。
　　下一秒，他忽地觉得手臂和膝弯处被人一抬，猛地悬空了。
　　顾凌大惊失色，惊恐无比地睁开眼，就见一下子天旋地转，自己被人打横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属于祁澈身上的淡淡草木薄荷香气如席卷之势，铺天盖地包围了他。
　　作者有话说：
　　祁澈：满足你就是了；
　　顾凌：我不干净了！！
　　【接档文《跟顶流破镜重圆后成了国民CP》见专栏，求收藏——】
　　程洛出道后唯一有热度的时候就是跟裴予表面营业实则恋爱的那三个月，但最后他无情拉黑不告而别，三年来裴予红成顶流而他糊穿地心，始终高居娱乐圈「意难平CP榜」榜首。
　　三年后，一档旅行综艺上门邀请，程洛第一次见到合作艺人中那位神秘大佬时——
　　裴予矜傲起身，冷冷递上一本营业计划：“别误会，不爱了，好马不吃回头草，只是为了CP粉。”
　　对前任略有愧疚感的程洛答应下来，即使在镜头前对方也总是冷着一张脸，还是主动贴贴认真营业地完成了好几期内容。
　　程洛：“今天也有好好打工。”
　　裴予：“他还爱我！”
　　综艺官宣后，CP粉敲锣打鼓，裴予的唯粉则骂翻了天，直到前几期内容播出后，风向突然就统一了：
　　“点击就看破镜重圆文学照进现实。”
　　“裴予这么一张高冷厌世脸，结果程洛一靠近耳朵就红了，不争气！”
　　“我产生幻觉了吗？我仿佛看到了裴予身后有条尾巴甩出残影了？”
　　“时隔三年我又跌回坑里了，不用救了埋了吧。”
　　.
　　营业进程到了一半，程洛却慢慢觉得裴予有哪里不对劲。
　　贴上去的时候也不躲了，说话的时候也不冷脸了，吃饭的时候要他喂，走路的时候要牵手，晚上还要睡同一间房……
　　见营业内容越来越付费环节，程洛提出疑问：“这次怎么跟上次不太一样？”
　　裴予面不改色理直气壮：“与时俱进，要打造有特色的营业CP。”
　　程洛：“哦。”
　　营业CP再次大爆，程洛却始终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数着日子等营业期结束。
　　结束前一天，程洛收到了裴予连夜修改的营业计划，翻开最后一页赫然写着：再谈一次恋爱。
　　程洛一头雾水：“这也是营业特色？”
　　裴予薄唇紧抿，努力保持矜持：“是。”
　　#糟糕了好像上当了#
　　#在一个坑里栽了两次怎么办#
　　#好马不吃回头草，但是我忘了他是狗！#
　　【虽然傲娇但关键时刻打直球的犬系攻×外冷内热老干部但直男脑回路的猫系受】
　　1、he，1v1，感情流大甜饼，破镜重圆。
　　2、求收藏；
　　【预收二《叫你声同桌你敢答应吗？！（电竞）》见专栏，求收藏-]
　　同学眼中的谢池：上课睡觉下课打王者，考试前旷课在家刷题突击拿年级第一。
　　真实的谢池：上课睡觉下课打王者，考试前旷课打职业赛登顶冠军，第二天随便写写就是年级第一。
　　结果新学期来了个转学生，成绩比他好，打架比他狠，非要做他同桌，唯一的弱点就是打王者比他菜，所以天天缠着他教。
　　席曜：“带带我。”
　　谢池面若冰霜：狗都没你烦。
　　.
　　Late是YU战队最年轻的MVP选手，即将带领队伍拿下三连冠，然而没人知道他现实中的真实身份。
　　结果新赛季杀出个也不公开身份的黑马，又狂又浪，把Late的三连冠之梦给捶没了。
　　在谢池咬牙切齿从学校请了病假，披上「Late」的马甲立志在新赛季一雪前耻时，在比赛后台看到某个熟悉背影。
　　席曜：：“Late算啥？上个赛季被我锤成那样了，今晚就教他做人。记得快点打，我要回去帮谢池补作业，他生病请假了……”
　　五场比赛下来，谢池被这位「王者菜鸡」同桌单杀了21次。
　　.
　　回到学校，照例日常五排时，席曜像往常一样打出了一开场就送了十个人头。
　　席曜：“呜呜呜我好菜。”
　　谢池：“你是真的狗。”
　　1.非典型校园电竞文，双马甲，主要谈恋爱。
　　2.求收藏；
　　顺便推一下专栏内有顾凌出场的完结文《跟豪门前男友破镜重圆后我红了》欢迎去宰


第22章 恋爱宝典
　　“TA喜欢你有什么表现？”
　　深邃穹顶点缀漫漫繁星映入眼中, 蝉鸣声像潮水一样起起落落，将人淹没又浮起。
　　视线有些模糊，似乎在起浮之间能看到男人覆盖在深黑色口罩下的优越下颌线, 跟总是出现在热搜话题里的那张总令人移不开眼的脸渐渐重合。
　　在这一瞬间顾凌甚至胡思乱想道, 饭拍图应该没有这个视角吧？如果把这个视角拍一张……
　　停。
　　他在想些什么？
　　顾凌回过神来，虽然场景和氛围已经烘托到了极致了, 但是他的理智告诉他没时间享受浪漫。
　　他顿觉四肢僵硬得都不是自己的，立即像上了发条一样疯狂挣扎，试图从祁澈怀里跳下来。
　　低哑薄凉的命令从上方落下来：“别动。”
　　顾凌条件反射地凝滞了一秒。
　　在这一秒, 他的五感似乎都立即敏锐了数倍，祁澈身上淡淡的雪薄荷草木调古龙水的气味几乎将他毫无保留地笼罩了起来，就像被覆在了巨龙的羽翼之下, 无处可逃。
　　他的手不小心触碰到了祁澈的胸口，却立即像触了电一样弹开，他甚至觉得能触摸到男人的心跳节律和薄肌线条，一切都被放大得无比清晰。
　　顾凌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上涌，脸颊都烧起来了。
　　然而呆滞了仅仅一秒, 顾凌立刻就反应过来，重新用更大的劲挣扎。
　　怎么可能不动！！那不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了！！
　　挣扎了好半天, 顾凌震惊地看着祁澈神情淡淡面不改色、连呼吸都没乱, 安然地在既定道路上走着，连睫毛都没有多闪一下。
　　即使顾凌使出了全部的力气, 挺拔的上半身甚至没怎么晃动，两条手臂在自己的挣扎下依旧坚实稳定。
　　明明看起来高挺又清瘦, 似乎只有恰到好处的一层薄肌, 骨架虽然宽阔也完全不是什么大块头……
　　为什么力气这么大？？
　　挣扎无果, 顾凌从心底油然而生一丝绝望，干脆把脸埋进祁澈的胸口，希望没有路人看见自己的脸，毕竟里子已经没了，面子还是要有的……
　　在远处角落车边等着的高临，嘴巴已经张成了O形，见祁澈怀中的顾凌甚至还把脸埋了进去，嘴巴又大了一点。
　　高临捂住脸，整一副「哎呀不好意思看」的矫揉造作模样，偷偷从手指缝里一下一下地偷看。
　　顾凌被丢进了车后座，挪了挪位置在角落蜷缩起来。透过车窗，他看到自己刚刚坐着的那块马路牙子，在这段约十几米的距离里，他的脚明明是没有着地的。
　　所以他是怎么过来的呢，顾凌进入了一阵恍惚，完全不敢回想。
　　耳根一阵阵发热，想必是这种接近躺着的姿势导致重力起了作用，血液倒流才会这样……
　　祁澈绕到了另外一边，坐进车里。
　　高临在副驾驶上缓神，心道这可是人间难得几回闻的盛景，毕竟还从没见祁澈公主抱过任何人。
　　“祁老师，我觉得您要是肯接偶像剧，那一定是绝了。”高临嘿嘿笑道，“瞧瞧这男友力，我还以为您不知道什么是公主抱呢……”
　　祁澈抬眼：“公主抱？”
　　语气中一丝疑惑。
　　高临：“……”
　　原来还真不知道。
　　所以刚刚那是什么，凭本能？那可真是老天爷把偶像剧的饭往他嘴里塞的水平。
　　顾凌在一旁缩着，每听见一遍「公主抱」这个词，就牙根打战一次。
　　高临一面琢磨着怎么才能劝说祁澈接一部偶像剧来造福广大粉丝们，一面说道：“对啊，刚刚就是传说中的公主抱。说起来顾先生在您怀里还挺……”
　　顾凌猛地「啊啊啊」了一声，自暴自弃地捂耳朵：“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高临嘿嘿笑了一声：“好好好。”
　　潜台词里皆是「我懂」。
　　祁澈不以为然地淡淡开口：“那样比较省力而已。”
　　顾凌：“……”
　　省力。
　　顾凌在一旁暗暗无声辱骂。
　　你只在乎省力不省力，你想过我有的感受吗，不，你只在乎你自己！
　　顾凌很不服气，思来想去把没挣扎下来的原因归结为自己现在状态不佳力道不足，心道等恢复了一定要扳回一局。
　　车子缓缓开启，路灯的光线一束束打进车内，一明一灭。
　　祁澈微微侧头，见顾凌脑袋抵在车窗沿，看起来十分没精打采，白皙的脸颊和耳根处还没完全褪去血色，依旧泛着微妙的红。
　　甚至于他眼下那颗小痣，都红得更加张扬昳丽。
　　视线再往下，白皙纤瘦的手臂上一大片刺目的暗红擦伤愈发惊心。
　　祁澈收回目光，低声道：“改道去医院。”
　　高临「啊？」了一声：“怎么了？”
　　顾凌幸灾乐祸地送去一瞥，找到机会扳回一城：“把腰闪了？”
　　祁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忽略了他语气里的那点儿阴阳怪气，语调平静：“是送你去医院。”
　　顾凌咔吧一下子哑火了。
　　他重新没精打采地缩起来，手臂上的擦伤一阵阵刺疼得心里烦躁。
　　“不用。”顾凌不赞同地拒绝道，“一点皮外伤而已，回去涂点药就行了，干嘛去医院。”
　　高临扭头回来看：“顾先生受伤了？伤着哪了？”
　　他抻着脖子左看右看，等就着车窗外打进来的微弱灯光看见之后立即嗷嗷叫起来：“我的天啊！！天啊！！这怎么伤成这样了！！”
　　顾凌：“？”
　　他默默把手臂上的伤遮了遮，被高临这反应弄得怀疑自己不是一点擦伤而是手臂骨折了。
　　还得是血肉模糊那种水平的骨折。
　　“快快快。”高临跟司机急道，“去找张医生，我跟他打电话让出诊……”
　　顾凌紧急叫停：“不是，我真的没什么事，这种伤我经常处理，消下毒就可以了，大晚上的也别打扰医生了。”
　　又不是小婴儿不能磕不能碰，搞得这么兴师动众是干嘛，是怕晚点到医院伤口就愈合了吗？
　　高临犹犹豫豫，一脸担忧地看向祁澈，用眼神请示意见。
　　祁澈沉默了半晌，说道：“既然他这么说，那就算了。”
　　司机重新改道，开回别院。
　　顾凌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重新缩回角落里，昏昏欲睡地想打盹。
　　回到别院内，高临从工具间找出了药箱，递给顾凌：“需要帮忙吗？”
　　顾凌接过来，谢了一声：“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祁澈没有停留，直接上了楼，客厅里就只有高临凑在顾凌身前看他处理伤口。
　　陈管家送来两杯消暑冰饮，见状也皱了皱眉：“摔伤了吗？”
　　顾凌：“不是。”
　　说起来还怪不好意思的，是打架。
　　顾凌熟练地消毒、上碘伏，高临在旁边看着，一会「嘶」得吸凉气，一会「哎呀」地闭眼。
　　眉头都没皱一下的顾凌：“……”
　　伤口上沾了一些墙灰，用酒精清洗干净以后，看起来就没那么触目惊心了，伤得深度很浅，面积也没那么大。
　　高临看着满脸痛苦面具，叹气道：“怎么还是伤着了？是我们的人到得不及时？”
　　顾凌微微一怔，回想起刚刚在关键时刻到来的两个黑衣壮汉：“不，到的挺及时的。”
　　毕竟再晚几秒，他就真要动刀子了。
　　顾凌：“那是你们的人？”
　　高临点头：“对啊，是祁老师助理团队里负责安保的，他们平时就跟家政人员住在旁边那栋别墅里。”
　　高临叹了口气：“顾先生，你也是。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跟祁老师说一声呢？自己就这么去了，多不安全。”
　　顾凌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把碘伏瓶子盖好收进药箱，半晌不语。
　　高临把药箱收起来送回工具间，顾凌坐在原处发呆。
　　其实应该反过来问，怎么会想到跟祁澈求助呢？他们压根就不熟。
　　顾凌向后躺在沙发靠背上，全身发软地陷进去，天花板上精致的灯盏在视网膜上留下明显的光印。
　　他突然觉得自己这个念头不太对，上辈子单打独斗了十年，落得一个凄惨收场的结局。重新回到现在，难道还是那么没出息，什么事都想着自己处理。
　　就应该狠狠向祁澈求助才对。
　　毕竟当时答应联姻的初衷，就是好好抱住甲方大腿，舒舒服服躺平起飞。
　　这么想着，顾凌下意识摸了摸鼻尖，忽然觉得有点心虚。
　　虽然祁澈牌机器人依旧那么不通情理没有人情味，但好歹也是帮了自己的。
　　如果不是他的话，自己现在可能还在哪个破败马路牙子上思考该怎么回家。
　　身后传来高临走过来的脚步声：“对了，微信加上了吗？”
　　顾凌抬眼：“什么？”
　　什么微信？
　　高临坐下来喝水，闻言以为他没听清，于是重复道：“微信啊，祁老师的微信。”
　　顾凌怀疑自己听错了：“祁澈的微信？他怎么会有微信？”
　　高临也察觉出不对味来，自言自语道：“怎么，没加你吗？”
　　顾凌隐约回想起来什么。
　　“晚上我确实收到一个好友申请，自称是祁澈。”顾凌试探性地说道，“直接用的他的名字和头像，我觉得太像骗子了，就直接给拒绝了。”
　　听顾凌说完，高临的表情立即明显地凝固了。
　　顾凌瞳孔地震：“不是，真是他的啊？”
　　高临点了一下头，紧张道：“所以您就直接拒绝了？没多问一句吗？？”
　　顾凌低声道：“问倒是也问了……说了两句话……”
　　高临：“怎么说的？”
　　顾凌：“……”
　　下面的话还是不用再说了比较好。
　　顾凌顾不得说话了，赶紧拿出手机，从好友申请列表那里点进去，申请加祁澈为好友。
　　顾凌盯着屏幕，耐心等待。
　　高临也凑过来，跟他头对着头。
　　一直没收到任何回复，倒是身后传来脚步声，以及熟悉的冷淡音色：“你们在做什么。”
　　顾凌和高临猛地弹开。
　　顾凌转头看见祁澈，真诚道：“对不起，您收到我的好友申请了吗？请您高抬贵手……”
　　祁澈淡漠转身：“没收到。”
　　顾凌：“……”
　　祁澈拿了落在一楼的剧本材料，重新上楼。
　　顾凌抬头看着祁澈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处，久久无语。
　　完了，记仇了。
　　高临有些纳闷：“就是拒绝了一次，祁老师不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啊。”
　　顾凌：“……”
　　拒绝了一次确实没什么，拒绝了还叫嚣自己是他爹那就不是一个性质了。
　　虽然他自认是无辜的，还不是怪祁澈自己的行事方式让人误会？
　　他不服气地问高临：“他不是不用微信的吗？？”
　　高临给顾凌一记重拳：“今晚为了方便跟您视频，第一次用了。”
　　说完还又来了一记：“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顾凌：“……”
　　不会吧，所以他需要为此负责吗？
　　抱着这种微妙的愧疚心，顾凌又一次点击了添加好友，以向祁澈表示一下自己的决心。
　　毫不意外，被拒绝了。
　　顾凌心道我拒绝你一次你拒绝我一次，也算扯平了，于是再添加了一次。
　　结果第二次被拒绝。
　　顾凌把手机直接扔了。
　　就算是他阻碍了这位老人家迈出尝试社交软件的伟大第一步，但是都扯平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高临出主意：“会不会还差点什么？”
　　顾凌摇头否定，摇着摇着摇不动了。
　　他拿起手机，在好友申请里输入一个「爹」。
　　然后指尖凝固，半晌后还是给删了。
　　这是什么小学生的戏码吗？
　　.
　　半小时后。
　　书房内的祁澈拒绝了这半小时内的第二十次好友申请，把手机放在一边。
　　他的目光回到面前的剧本上，已经接近最后一页。
　　剧本已经被他翻看得塑封封面都有些发软，每一页也都被标注得整整齐齐详略得当。
　　除了他自己的戏份与台词之外，即使是完全没有出镜的部分，也并没有区别对待。
　　三分钟后。
　　祁澈的视线在手机那边晃了晃。
　　五分钟后，他拿起手机，微微蹙眉。
　　微信里申请页面空空如也。
　　放弃得倒还挺快。
　　半小时前还在申请备注里写什么「祁老师我错了，您才是我爹」“你再拒绝我我就再加一百次！”“原谅我吧不然我今晚不睡了”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果然坚持不到一百次。
　　他把手机倒扣在一边，视线重新回到剧本上来。
　　接近深夜，祁澈终于看完最后一页，合起剧本，见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了。
　　这已经是他第三天没有按时按点入睡，这种稳定生活节律的打乱令他情绪不佳。
　　他回到卧室，打开了唯一手动可以控制的床头小夜灯。
　　导致他晚睡的罪魁祸首此时正在床上睡得人事不省，手里还虚虚握着手机放在脑袋边。
　　在微黄的灯光下，祁澈的目光落在顾凌手臂上涂了碘伏的擦伤上，伤口上药上得还很规整，就像不是头一回似的。
　　顾凌的美梦被身边床垫下陷的动静给打破了。
　　他嗖得用手支起上身，因为伤口摩擦床单的动作而痛得倒吸冷气：“谁？”
　　他睁大眼，看着祁澈保持着准备躺下的姿势不动，目光凉凉地看着自己。
　　顾凌：“……”
　　抱歉，忘记这是别人家了。
　　他重新躺下来，没话找话缓解尴尬：“误会了……这不好久没一起睡……”
　　等会，这个措辞怎么这么古怪。
　　顾凌临时刹车，改口道：“你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晚？”
　　不是规规矩矩必须十点吗。
　　祁澈关掉了小夜灯，房间再次陷入一片黑暗沉静，只有恒温系统细微的声音在制冷。
　　“因为你。”祁澈的声音比恒温系统的制冷能力还要强，“耽误了我读剧本的进度。”
　　“哦。”顾凌毫无感情地认错，“怪我。”
　　“不是怪你。”祁澈同样语气平淡，“只是叙述客观事实。”
　　顾凌不搭腔，心道祁澈说出这种话来也怪稀奇的，居然会考虑到他的感受而强调一句没怪他……
　　等等。
　　可能这么说也不是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只是「叙述客观事实」罢了。
　　沉默蔓延开来。
　　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觉得困得要命，祁澈一躺在身边，顾凌忽然觉得睡不着了。
　　清醒得很。
　　也就是此时，他才忽然意识到，原来别墅区内是这么安静，除了窗外隐约的风声和蝉鸣，什么杂声都没有。
　　相较于他住了好多年的老旧居民区，即使到了夜里十二点，依旧有四面传来的打牌声，打架声，打孩子声。
　　沉默持续了很久，顾凌仔细听也听不到祁澈任何动作的声音，大概是睡着了。
　　他慢慢闭上眼，透过落地窗处拉得严实的纱帘，听着窗外面的夏声。
　　.
　　第二天早上，祁澈准时准点地起床洗漱，离开卧室下楼。
　　顾凌先是强撑着坐起来了，装模作样地揉脸揉头发像是在让自己清醒起来。等祁澈离开卧室，房门咔哒一声关上的时候，就立刻倒在了床上。
　　好困。
　　困疯了。
　　人真得可以只睡八小时就完全够了吗？为什么他觉得自己需要十小时？
　　前世到最后几年的时候他总是失眠，几乎很难拥有一个一整夜不醒的整觉，即使躺在床上也觉得十分清醒。
　　重生之后倒是每天都被困意包围，但是又不能尽情地睡。
　　这一切都怪祁澈那个机器人！！他不如去睡什么睡眠舱好了，还睡什么床啊！！
　　顾凌一面从主卧的床上爬起来，心道床这么硬就算了，懒觉也不让睡，什么时候能自己搬去其他卧室去就好了，自由自在想睡多久睡多久。
　　下楼来到餐厅，早饭已经摆好了。
　　顾凌照旧坐到祁澈对面的位置上，相对无言地吃饭。
　　桌上只有碗筷相互碰撞的声音。
　　顾凌吃得磨叽，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吃饭的习惯就比较慢，更多的是因为……太难吃。
　　为什么早上要吃清蒸虾和白菜豆腐汤？虽然做得挺好吃但是……
　　顾凌开始默念自己盘子里放着的是煎饼果子和小笼包。
　　对面的祁澈放下了筷子，将餐巾纸对折，以几乎相同的角度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消毒洗手液。
　　“昨晚的那个人，我会解决他。”祁澈一面将洗手液细细涂抹至手上的每一个地方，一面道，“以后如果再遇到类似的事，不要自己试图解决，请通知我。”
　　顾凌怔了怔：“啊？哦。”
　　他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不存在人类情感的机器人难道在关心他？
　　当然，祁澈的下一句话又把他从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给拉了回来：“以你我现在的关系和我目前的身份，你一旦出事，麻烦会比你想象得要多。”
　　顾凌：“……”
　　哦。
　　差点忘了，他现在名义上的婚姻对象是一位走到哪都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大明星。
　　顾凌砸吧砸吧嘴，顿时觉得碗里的白菜豆腐汤更加寡淡无味了。
　　他把碗推开，巧合地触动了手臂伤口，又抽了口冷气。
　　祁澈刚刚起身，见状淡淡地补了一句：“而且受伤会很疼。”
　　顾凌：“……”
　　怎么回事，怎么听出了一丝嘲讽的味道？
　　他面无表情地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心里恨不能把祁澈送出千里之外。
　　.
　　祁澈出门十分钟后，顾凌也卡着点去了车库，将自己的车开出去。
　　跟着导航，很快开到了一家很隐蔽的街角咖啡厅。
　　顾凌跟随侍应生的引导，来到了最里侧的一间小包厢，推开门，里面已经有一个中年女人在等了。
　　女人一直左右踱步，显得很焦心，见顾凌进来了才松了口气。
　　顾凌：“徐姨。”
　　徐兰笑道：“你可来了。”
　　顾凌坐下来，低头看菜单：“点东西了吗？”
　　徐兰急得不行，「哎哟」一声：“还点什么东西啊，赶紧说正事吧！”
　　顾凌抬头对侍应生道：“一杯美式一杯牛奶吧。”
　　侍应生关门出去，小包厢里就只有两个人。
　　徐兰把紧紧抱在怀里的包打开，拿出一厚叠纸来：“我都带出来了，这都是这几年我们大家的手稿设计，一直珍藏着呢……”
　　顾凌接过来，一页一页翻过去。
　　唐宋元明清，各个时代各个民族各个风格的服装和头饰妆面设计，每一张都精美绝伦。
　　徐兰急切问道：“你妈妈的手稿，你从顾家拿出来了吗？”
　　顾凌翻看手稿的动作一顿：“没有。”
　　徐兰差点嗖得站起来：“没有！！是什么原因？你拿不到？他们不给？”
　　顾凌抬手按了按她焦急的手臂，安抚了一下：“您别急。”
　　他顿了顿：“是手稿并不在顾家。他们一直在故弄玄虚。”
　　所谓阁楼里的东西，就是他已故母亲十几年精心绘制的设计手稿。
　　徐兰有些不敢相信：“不会吧？他们不是一直说有吗？”
　　顾凌想起这件事，神色有些冷厉起来：“总之我很清楚，确实不在。他们只是想利用这一点拿捏我而已。”
　　前世，顾家用这箱「被锁在阁楼」的手稿拿捏了他数年，害得他被迫退让，最后被顾家赚得盆满钵满。
　　再来一次，他可不会再上一次当。
　　徐兰缓缓坐下来，神色有些担忧：“那手稿会在哪呢？”
　　顾凌继续翻起手中的纸张来，闻言低声道：“慢慢找吧。”
　　徐兰深深叹气，眼中开始泛泪。
　　顾凌暂时不想回想起这件事来，每次回想起母亲留下的那批失踪手稿，就会觉得心脏像是被什么抓住了，狠狠拧得无法呼吸。
　　“先说大家的事吧。”顾凌把手稿一张张抚平，“还留在工作室的有多少？”
　　“七个。”徐兰说，“工作室被顾家送给小周总之后，原本大家都不想离开，但是那个小周总让我们当牛做马，没日没夜给Truly的设计师做助理打杂，我们自己的原创设计全当垃圾。就有三个人走了，现在留下来七个。”
　　顾凌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徐兰问道：“小凌，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顾凌伸手抚过面前的手稿，每一张设计放在影视剧里都是绝对抓人眼球的服化设计，不论是从还原史实还是迎合当代审美上，都是绝对一等一的水准。
　　“很快就会有大家的用武之地了。”顾凌抬起头，看向徐兰，“这样的设计，不出现在荧幕，不出现在世人面前，现在的人还以为内娱没有能做好服化的人了。”
　　徐兰苦笑了一下：“虽说如此……现在最受欢迎的那几个工作室，背景树大根深，才能拿到大项目。我们……我们还是祁氏集团子公司下附属的一个小工作室而已。”
　　顾凌很快说：“这个你放心，我会找人合作。”
　　徐兰顿了顿，设想道：“合作的话，那也除非有个在祁氏集团里能说得上话的人，能给我们机会。”
　　顾凌神色微妙地一顿。
　　那何止是能在祁氏集团能说得上话。
　　“说得上话还是可以的，就是……”顾凌半是自言自语，“就是……”
　　徐兰追问：“就是什么？”
　　顾凌看了她一眼，没说出口来。
　　就是昨晚由于自己拒绝了对方的好友申请还叫嚣自己是他爹以后，微信还没成功加上，更别说谈合作了。
　　虽然这事明明就是祁澈小心眼……
　　算了，甲方什么都对，都是他自己的错。
　　他当然不能把实话全都说出来，只能半遮半掩地给徐兰讲了讲，安抚了她的紧张情绪。
　　最后他把手稿拍了照留存，把原稿又珍而重之地交还给徐兰，让他带回去好好保存。
　　回到别院之后，顾凌把手机里拍下来的手稿一张张看，直到看到日暮西山。
　　离开书房下楼，顾凌随手打开电视，百无聊赖地换着遥控器。
　　轮到一部最近上映的古装剧，顾凌的眉头越皱越紧。
　　这是什么服装和头面发型？
　　就这样的水准，这部剧负责服化的工作室还在圈内炙手可热，多少部大剧等着跟这家工作室合作。
　　顾凌看着就烦，把电视给关了。
　　没多时，祁澈便回来了，后面跟着絮絮叨叨的高临。
　　“今天这家采访也太不像话了，问的都是些什么莫名其妙的问题……”
　　高临还没说完，看到客厅处的顾凌，关切道：“顾先生，你的伤怎么样了？”
　　顾凌一怔，下意识地摸了一下手臂，感到一阵刺痛。
　　“没事了，谢谢。”
　　别说，如果高临不提醒的话，他都要忘了自己这里受了伤了。
　　祁澈径自去了餐厅，已经到了晚饭的点，厨房早就开始摆饭了。
　　顾凌依旧坐在祁澈对面，高临也留下来吃饭，便坐在桌子的另一侧，正好在两人中间。
　　趁着饭还没摆好，高临看向顾凌，找话题笑道：“顾先生今天做什么了？”
　　顾凌想了想，工作室的事又暂时不能提，只得说：“刷微博。”
　　高临来了兴趣：“刷微博？那今天祁老师上热搜肯定看到了吧。”
　　顾凌：“看到了。”
　　当然这是扯谎的，他压根没打开微博。
　　他此时只想着，怎么又上？有哪天不在热搜上吗？？
　　高临视线朝左边的祁澈身上晃了晃，笑道：“顾先生想必已经加入祁老师的粉丝超话了吧。”
　　顾凌脱口道：“当然……”
　　没。
　　最后一个字没说出来，他猛地反应过来，这可是个讨好祁澈的好机会。
　　虽然祁澈表面上总是看起来宠辱不惊毫不在意似的，说不定他是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呢？
　　顾凌这么想着，抬眼看了看祁澈依旧波澜不惊的神色，改口道：“当然加入了！！”
　　以后吃完饭就加一下，神不知鬼不觉。
　　高临立刻很得意一般地看了一眼祁澈，又回头看顾凌，清了清嗓子，笑道：“顾先生还做什么别的了吗？”
　　比如关注祁老师晚上吃什么，关心他心情怎么样之类的呢？
　　顾凌绞尽脑汁：“吃饭，看电视，跟狗玩？”
　　高临没得逞，脸上的笑僵了僵：“真，真充实。”
　　祁澈目光微抬，忽地插了一句：“还有喝酒。”
　　顾凌：“……”
　　他顿时觉得自己就像偷摸出去玩被家长抓包的小孩，心情顿时七上八下起来，下意识否认：“没有啊。”
　　不是吧，要暴露了。
　　精心设计的乖乖小孩人设即将崩塌。
　　听到他否认，祁澈微微挑眉：“那我昨天抱你时在你身上闻到的是鸡尾酒味的香氛吗？”
　　顾凌：“……”
　　救大命。
　　昨晚喝得虽然不多，但是气味肯定是有的，原本以为祁澈晚上不回来所以压根没注意，没想到不仅回来了，还……
　　等会。
　　一想到昨晚的那个场景，顾凌只觉得耳根又条件反射地发热起来。
　　怎么回事？昨晚被抱的时候，是因为身体姿势耳朵才充血，现在怎么回事？反重力了吗？
　　顾凌思绪混乱，眼见着场面撑不住，顿时脑中一阵电光火石，心道能挽回点还是得挽回。
　　他把脸上的心虚之色掩掉，扯谎道：“朋友有约，所以陪他们喝点酒，我酒量不太好，就喝了一点，见笑了。”
　　脸上还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尴尬之色来，似乎真得惭愧酒量不行似的。
　　祁澈淡淡地看着他，神色看不出是信还是不信来。
　　高临哈哈笑：“没事，祁老师酒量也……”
　　祁澈忽地投去凉凉一瞥。
　　高临立即闭嘴。
　　祁澈的目光重新挪回来，看见顾凌已经红透的耳根，微微蹙眉：“你又喝酒了吗？”
　　顾凌：“没啊！”
　　祁澈：“那你耳朵为什么红？”
　　顾凌：“……”
　　高临猛地一口凉水差点喷出来。
　　顾凌迅速盖住耳朵，干巴巴道：“热，太热了。”
　　祁澈不疑有他，只是道：“室温合适，不宜调低。你克服一下吧。”
　　顾凌点头：“哦。”
　　还好，此时饭菜已经摆了上来，该到了「食不言」的阶段了。
　　顾凌简直感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真得不想再从祁澈口中听见语调平淡毫无起伏的「抱」这个字了。
　　如果可以，真想把昨晚关于那段的记忆直接一键抹平。
　　又是一次安静地吃饭进程，顾凌反正也对这样毫无油水的食物没多少兴趣，食不知味地机械进食，注意力倒是放楠`枫在祁澈身上。
　　怎么才能巧妙地让祁澈忘记自己说是他爹的那段记忆也给一键抹平？
　　尽早加上好友，尽早拉进关系，尽早谈成合作……
　　顾凌正琢磨着，正好看到祁澈拿起碗，伸手去拿汤勺。
　　他看着恰好放在自己这边的汤勺柄，下意识拿起来，递给祁澈之前反应过来什么，伸出另一只手。
　　“碗给我吧。”
　　祁澈动作顿了顿，看了他一眼，从他手里拿过汤勺：“不必。”
　　顾凌把汤勺给他，心下叹气。
　　怎么还油盐不进的？帮他盛汤还不干。
　　顾凌放弃了在饭桌上跟他拉近距离的计划，默默把清淡无味的一顿饭给吃完了。
　　饭后，祁澈再次照例给手部消毒，接着放下洗手液上楼。
　　高临也随之跟了上去，把还未来得及说完的一些工作细节对接一下。
　　高临上楼的时候，回头看了看，恰好看到顾凌瘫坐在沙发里，一双长腿没精打采地叠在一起，看起来像是有什么烦心事。
　　常年出没于各大CP超话的高临顿时嗅到了一丝敏锐的气息。
　　他走进书房，祁澈似是觉得书房内味道不好，打开了净化系统。
　　高临闻了闻，叹道：“祁老师，您非让管家给书房一天消三次毒，能没有消毒水气味吗？”
　　祁澈来到书桌前坐下，略微松了松右手袖口上的一颗白瓷扣，不以为然：“是通风做得不好，跟消毒无关。”
　　高临无奈，不敢再说什么，把文件递给祁澈，一面谨慎措辞道：“祁老师，您刚刚怎么不让顾先生盛汤啊？”
　　祁澈接过文件，闻言略微抬眼：“什么？”
　　高临强调：“汤，他不是想跟您盛汤吗？您应该把碗给他啊。”
　　祁澈微微蹙眉，显然对这句话并不认同：“他不是服务人员，我也没有支付相应的报酬。”
　　高临：“……”
　　什么跟什么啊？
　　他顿时生无可恋：“祁老师，其实吧，不是所有人做任何事都得让您发工资才行的……”
　　祁澈对这个话题并没有兴趣，低头翻看文件，随口道：“比如。”
　　高临幽幽叹气：“比如顾先生想给您盛汤，不是服务，是表达……表达感情的……一种方法。”
　　祁澈抬眼：“感情？”
　　高临噎住了，他忽然想起，自家老板是压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感情」的。
　　高临：“总之就是……您看顾先生提到被您抱，耳朵都红了，显然是害羞……”
　　祁澈再次反问：“害羞？”
　　高临：你不如把我鲨了吧。
　　祁澈低头继续看文件，失去了耐心：“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高临不说话了，他选择放弃。
　　等对接完细节，高临收拾收拾文件，由于觉得这对自己想助攻的CP可能还没开始就BE了，于是一脸生无可恋地离开。
　　祁澈微微闭了闭眼，按了按有些不适的太阳穴。
　　他看向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是亮着的，有条微博推送。
　　他从来不会看微博，除非特殊情况需要。一开始他不想在手机里保留这个软件，但是高临非得让他下，差点以命相逼，才最终由他去了。
　　好处是，由于他从来不会刷微博，不用担心手滑，所以高临都没费心思给他建小号，就这么默认登录大号。
　　祁澈随意扫了一眼，原本想像往常一样把推送清空，目光却忽地一凝。
　　祁澈的目光停留在这个推送出来的热搜话题上，面色毫无波澜，半晌后挪开。
　　三十秒后，他重新按亮屏幕。
　　下拉，那条推送再次出现在屏幕上。
　　#TA喜欢你有什么表现？拿好这份恋爱宝典！！#
　　再三十秒后，他轻轻点进了这个微博推送。
　　无数设置了特别关注提醒的粉丝们奔走相告：“祁澈老公上微博了！！”
　　作者有话说：
　　又名《自我攻略宝典》


第23章 吃醋
　　原来这是吃醋？
　　顾凌瘫在沙发上, 茶几上摆好了温度冰到合适的西瓜，每一块都精心去皮去籽，插好了小叉子。
　　他随手拿起一块来放嘴里, 打开手机。
　　得把刚刚撒出去的慌给圆一圆。
　　登上微博, 他搜了搜祁澈超话，点进去按下加入。
　　超话里正热闹, 充满了欢乐的气氛。
　　“@小景小羊不倒霉：祁老师上微博啦！！”
　　“@我瞎说的你信么：我也收到上线提醒了啊啊终于管用了一回！”
　　“@臭宝的妈妈：所以哥哥上线是干嘛了，没发营业微博，居然不是为了营业才上线？？”
　　“@tsy六级必过：距离祁老师上次不是为了营业而上线已经过去了多少小时了有人算过没？”
　　“@或许你也喜欢梅梅：似乎已经有两辈子那么久了……”
　　顾凌下意识地往楼上看了一眼, 突然也开始好奇祁澈上微博是干嘛了。
　　毕竟按他的粉丝们的说法，他上微博基本就是为了营业，其他时间基本不登录, 那今晚登录是干嘛？
　　总不会是检查他有没有关注超话的吧。
　　顾凌顿时本能地一紧张，然而又想到自己的这个微博号也没几个人知道，祁澈当然也不知道哪个是他，便放下心来。
　　吃完西瓜, 顾凌上楼回书房。
　　他把白天拍下来的工作室设计手稿整理好，拷贝进电脑里, 妥帖地放进一个文件夹内，再根据每一张的内容进行标注。
　　朝代, 风格, 服装或者饰品的部位和适用场景。
　　这都是他前世在最后几年学到的东西，对他而言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信手拈来。
　　在一张张翻看标注的时候, 他甚至都能在脑中设想出这件衣服或头面最合适的镜头角度或者应用情景，幻化成最动人的荧幕画面。
　　全部标注整理完, 再抬头的时候, 他才觉得脖子都有些酸痛了。
　　顾凌站起身, 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筋骨，看了眼时间，离开书房。
　　他从衣帽间收拾了衣服往浴室，恰好碰上祁澈从另一边的浴室里出来。
　　男人的头发还有些未吹干，冷厉的眉眼上还挂着水珠，似乎出神在想些什么。
　　顾凌迎面跟他对上，下意识地停了停脚步。
　　祁澈没有注意到他，几乎快撞上的时候才猛地反应过来，停在原地。
　　顾凌被他这猛然拉进的距离吓了一跳，赶紧向后退开半步，试探道：“祁老师这是……想什么呢？”
　　祁澈抬眼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挪开了视线，神色微微动了动。
　　“没什么。”
　　极淡的嗓音说出极敷衍的话。
　　顾凌缓缓转头，看着祁澈径自离开的背影。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他满头问号地去洗漱，由于刚刚看了太久手稿，头脑都像一团浆糊。
　　回到主卧的时候，祁澈并不在。
　　顾凌并没多想，毕竟祁澈已经好几天没按时睡觉了。
　　他瘫倒在床上，玩了会手机，结果这段时间被祁澈硬生生调过来的生物钟开始作祟，十点还没到就困得发懵。
　　虽然手机很好玩，群里的聊天他也很想参与，奈何生理条件不允许，只好放下了手机。
　　失去意识之前，顾凌再次悼念了一下那个曾经能晚上嗨到半夜的自己。
　　顺便还想了想，怎么才能忽悠祁澈换一个更软点的床垫……
　　祁澈回到主卧的时候，床上的人已经抱着空调被埋着脑袋一动不动，显然已经睡熟了。
　　他看向手中的手机，时间显示九点五十九分。
　　屏幕上还是微博界面。
　　他看完最后一条，将微博内容复制，粘贴到备忘录内。
　　然后按灭屏幕，视线停留在床上的人沉静的睡颜上，半晌放下手机。
　　祁澈躺下来，盖好薄被，双手交叠放置在身前。
　　智能灯光系统缓缓进入关闭程序，房间内逐渐变暗，直至伸手不见五指。
　　五分钟后。
　　祁澈在黑暗中缓缓睁开眼。
　　耳边的呼吸声十分绵长稳定，看来在梦中跟周公的交谈很愉快。
　　祁澈侧头，看向身边一米开外的地方，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不久前，这个人还是到了十点睡不着，还想申请晚点睡的夜猫子。
　　这么快就为了适应自己的生物钟，改变了睡眠习惯吗？
　　难道……
　　祁澈没有继续设想下去，而是转过头，重新闭上眼。
　　.
　　第二天一早，顾凌起了个大早，神清气爽。
　　别说，连续早睡早起一段时间之后，还真得爱上了这种感觉。
　　来到一楼之后，连陈管家看到他都十分惊讶：“顾先生？这才六点半，您……”
　　“我……”顾凌琢磨了一下，寻思给自己找点事做，“我去遛狗吧。”
　　陈管家看了一眼楼上：“那祁先生？”
　　顾凌说道：“他还没醒呢。”
　　他离开卧室的时候，祁澈还姿态规矩地睡在床上，连睡颜都冷淡而矜贵，完全不像自己，醒来的时候四仰八叉，脚尖差一点就碰到祁澈的侧腰了。
　　幸亏床大，不然都搞不好会把祁澈踹下去。
　　顾凌从后院栓了狗绳，带着二哈出门溜达。
　　由于他实在不愿意称呼它为「凌凌漆」，一时又想不出来能给它取个什么新名字，就干脆叫它二哈。
　　傻狗对这个名字甚至还有反应。
　　大清早，一人一狗在空旷无人的别墅区里自由自在地呼吸新鲜空气。
　　早上温度还没完全升起来，加上这里绿化效果不错，所以甚至还挺凉快的。
　　顾凌带着狗玩了大半个小时，才浑身舒畅地回了别墅。
　　刚进大门，他就正好看到祁澈穿戴整齐下了楼。
　　他随口照例问好：“早安。”
　　祁澈下楼的脚步肉眼可见地一顿。
　　顾凌走进餐厅，忽地注意到祁澈的脸色有些不大对劲，意外道：“祁老师你这是……没睡好吗？”
　　隐隐看着黑眼圈都出来了。
　　祁澈从他身边走过，没有看他，只是淡淡说道：“没有。”
　　顾凌：“？”
　　嗓子都有点哑了还说没有？
　　早餐摆好，顾凌上了桌，喝了口豆浆。
　　对面的祁澈依旧动作优雅地进餐。
　　顾凌的视线黏在他略有些憔悴神情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然而毕竟有食不言的规矩，所以没主动表示「关心」。
　　不会是昨晚夜里打睡拳，真得打扰到甲方睡觉了吧？
　　顾凌心有惴惴，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就这么一直黏在祁澈脸上。
　　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而祁澈进餐的动作却越来越不自然了。
　　半分钟后，祁澈终于放下了豆浆杯，抬起头：“看我能看饱吗？”
　　顾凌微微一怔：“啊这……”
　　他看着祁澈那张过分好看的脸，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可以啊，秀色可餐。”
　　祁澈手中的筷子一个没拿稳，跟盘子咣当撞了一下。
　　顾凌：“……”
　　完了，出大问题。
　　这么多年在SEXYCP酒吧浸淫，早就口无遮拦地浪习惯了，原本在甲方面前装乖小孩装得还挺像，但是终于还是有露馅的时候。
　　顾凌整个僵住，语无伦次起来：“我……那个……”
　　祁澈低下头，重新拿好筷子，能听得出来在努力让语调平稳：“食不言。”
　　顾凌连连点头：“哦哦哦。”
　　他突然觉得这句话特别好，这个规矩特别好，一定要认真遵守。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但是顾凌隐约觉得接下来的用餐过程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
　　先是他自己往煎蛋上撒胡椒盐的时候撒多了，齁得差点撅过去，接着就是从来只喝黑咖啡的祁澈鬼使神差地往咖啡里加了牛奶和方糖，还一加就加了好多，最后一口也没喝。
　　终于这顿不同寻常的早饭吃完，顾凌心有余悸地下了餐桌。
　　真是一句「秀色可餐」引发的惨案。
　　顾凌默默在心里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决定以后在祁澈面前一定要少说话。
　　.
　　当天晚上。
　　祁澈外出工作后就没有回来，而是要去参加《尘起》的筹备破冰会。
　　顾凌在书房里看手稿看了一下午，接近晚上时就到了郑导的微信。
　　上次跟祁澈一同去参加郑导的小宴时，攀谈正欢之余，他特意显得不那么刻意地加上了郑导的微信。
　　毕竟早晚能用得上。
　　所以顾凌收到这条邀请微信的时候，丝毫不意外。就算祁澈不会叫上自己一起去，郑导也一定会叫上「祁澈的朋友」一同去。
　　顾凌收拾了收拾，开车出门。
　　破冰晚宴定在一家富丽宽阔的酒店大厅，虽然这部剧在此时并不算为圈内看好的项目，但是主创人员的咖位够大，所以场上可谓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各处都是相互攀谈的演员艺人和资本金主们。
　　顾凌在其中显得有些不起眼，进了大厅之后，也并没有人主动找他说话。
　　在一旁冷眼看了五分钟后，大厅入口处便热闹起来。
　　顾凌懒懒地抬眼看去，不用猜也知道众星捧月走过来的人是谁。
　　祁澈依旧一身高定深黑色西装，白色衬衫做底，银蓝色的领带打得规整精致，周身一点点缀饰全无，仅仅是布料上下了功夫，在灯光照映之下，显得他一身流光。
　　明明从配色和设计上都无比低调又谦和，但偏偏抓人眼球，矜贵无比。
　　顾凌站在原地喝了一口酒，隔着十几米的距离，看向远处被人群围拢的视线中心。
　　他的视线从祁澈身上微微后移，看到紧跟在他左后方的男人，顾凌微微眯了眯眼。
　　那才是他来这里最想结识的人，这部剧的服化导演。
　　那人年纪很轻，穿着一身灰色西装，言笑晏晏，温柔地引导着祁澈，给他引荐剧组的其他主创。
　　顾凌的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就是……
　　跟他恰好站在一起的祁澈有点碍事。
　　好几次被祁澈挡住视线之后，顾凌便懒懒地挪开了目光。
　　郑导从大厅那头远远迎上去，给祁澈递了一杯酒。
　　“你来啦。”郑导半开玩笑道，“我都后悔请你来了，你一来，全场的眼睛都长在你身上了。”
　　祁澈淡淡笑了笑，与他碰了碰杯，浅浅饮了一口。
　　郑导小声提醒道：“这酒虽然度数不高，可是你得小心啊。”
　　他抬眼在全场转了转：“对了，顾凌人呢？我给小顾发了微信邀请他了，不知道来没来。”
　　祁澈很快接话道：“来了。”
　　郑导看向他：“嗯？你怎么知道，你们一起的？”
　　祁澈神色微微一顿：“没有，我只是……看见他了。”
　　他转过身，看向刚刚察觉到视线的那个方向。
　　郑导也立即发现了站在不远处角落里的顾凌，马上走过去。
　　祁澈站在原地没动，看向角落里的人。
　　顾凌眉目张扬，黑眸红痣，衬得他肤色很白，平时没觉得，站在人群中就很容易一眼看到他。
　　早在刚进大厅的时候，他就察觉到那个人投过来的视线了。不仅刚开始看着自己，之后更是视线一直黏在这边的方向。
　　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收敛一些。
　　祁澈心下这么想着，目光却也总难以控制地看向那个方向，眼见着郑导领了顾凌往这边走来，才状似无意地挪开目光，淡淡回应身旁人的攀谈。
　　顾凌被郑导亲热地领了过来：“来来，认识一下，这是小于，于辰，是我们的服化导演……”
　　顾凌看向于辰，伸出手：“于导。”
　　“顾先生，久仰大名。”于辰跟他握了手，笑道，“早听郑导提起过你，说你是祁老师难得被称作朋友的人，肯定有什么特别之处。”
　　顾凌听到「朋友」这个说法，下意识地抬眼看了一眼在一旁神色淡淡的祁澈：“于导过奖了。”
　　于辰拿出手机：“加个微信？”
　　顾凌微微一挑眉，立即接话：“好啊。”
　　原本还想着怎么不留痕迹地加上好友，没想到这个于辰这么上道。
　　一旁的祁澈微微垂眼，看着顾凌熟练地扫码和添加好友，那一边的于辰也立即点击了通过。
　　于辰笑道：“你的头像真可爱，你养的猫吗？”
　　顾凌摇头，叹气道：“不是，网红猫的图，我倒是想养，要是自己住的话就……”
　　说到一半，顾凌立即噤声，飞快地扫了一眼祁澈，见他背对着这边跟其他人交谈，应该听不见自己说了什么才松了口气。
　　于辰见他没说完，问道：“什么？”
　　顾凌改口：“没什么，只是平时比较忙，没空养。”
　　于辰：“不知道您在哪里高就？”
　　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顾凌不动声色，简单道：“没做什么，就是有一个工作室，做一些影视剧服装设计之类的工作。”
　　于辰「哎呀」了一声：“那我们也算同行了？”
　　两人又喝了两杯，于辰话匣子便打开了，眉眼中一会兴奋一会发愁。
　　于辰唉声叹气：“我对《尘起》的服化真得很用心，就是合作的那个工作室……唉……一言难尽。”
　　顾凌佯装不知道内情，疑惑地追问，听他絮絮叨叨个没完。
　　不出半个小时，顾凌便基本把想要确认的情况都确认清楚了，跟自己猜测的别无二致，过程比他设想的要容易得多，还是得归功于毫无防备心的于辰。
　　在前世，《尘起》在筹备之初跟当时炙手可热的服化工作室合作。然而在开拍在即的时候，工作室见《尘起》剧组小投资少，单方面毁约，转投了另外一个项目，害得《尘起》的服化筹备非常仓促，也影响了最终的呈现效果。
　　一番谈话下来，顾凌便看出来于辰对于本职工作的热爱，只可惜前世的时候，这份热爱便踩在了地上践踏。
　　从这个角度说，顾凌觉得他跟自己也算同病相怜。
　　而现在，正是工作室还未毁约的阶段，但是从于辰的言语之中，就已经能看出来存在还没有爆发的矛盾了。
　　顾凌跟于辰聊了个爽快，告了别之后就打算回去了。
　　反正今晚的主要目的也是认识一下于辰，给之后的计划做铺垫。
　　他也没跟祁澈打招呼，只是跟郑导讲了一声，便离开大厅回家。
　　.
　　破冰宴除了吃饭，主要就是各个主创部门之间交流交流认个脸，参与的演员排着队跟祁澈和郑导敬酒搭话，许久都没有空隙。
　　好容易应付完了，祁澈平静的神色也已经快到极限，再多五分钟便要撑不住了。
　　避开人群注意，他才拿出了小巧的消毒喷雾，给手简单地消了一下毒。
　　郑导注意到他，笑道：“你这洁癖越来越严重了啊。”
　　祁澈收起喷雾：“抱歉，还需您体谅。”
　　“哎呀，别跟我这么客气。”郑导沉声道，“也就是知道你的洁癖有多严重，当初你非要亲自拍下泥潭的戏的时候，我才觉得你这孩子不一般。”
　　祁澈微微垂眼，神色淡淡：“本职工作而已。”
　　郑导沉默不语，有些话想说但又觉得说出来没意义。
　　他看着祁澈这仿佛从不会有情绪变动的状态，一时有些摇摆，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
　　“对了，顾凌呢？”郑导忽地想起来，拍了一下脑袋，“哦对，看我这记性，他已经回去了。”
　　祁澈平静的深眸泛起一丝波澜：“回去了？”
　　郑导点头，猛地觉得有点不对劲。
　　刚刚祁澈的神色里，似乎有种微妙的情绪变化？？
　　祁澈顿了顿，说道：“那我……”
　　几声问候打断了他的话：“郑导，祁老师。”
　　郑导转身：“哎，你们过来了。”
　　过来的人正是其他几位主演，女主演卢思彤、宋衍还有其他几个人。
　　祁澈也便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转过身，略离开两步，用侍应生托盘内的手帕擦了擦刚消毒好的手。
　　身后是叽叽喳喳的谈笑声，一场破冰宴下来，几个年龄相仿的演员便都混熟了，卢思彤是个爽利的性子，跟在场的两个配角演员又曾经合作过，便主动带着话题。
　　一个女生说道：“你今天的香水味道挺特别呀。”
　　卢思彤主动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香水瓶：“新代言的，我觉得很好闻！”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往那个女生手臂上喷了点。
　　站在旁边的男演员立即笑着躲开：“小心误伤我。我怕回去了老婆会吃醋。”
　　一直未发一言的祁澈捕捉到了熟悉的词汇，忽地转过身，开口道：“吃醋？”
　　他清冷的嗓音突然插进来，连卢思彤毫无顾忌的笑声都立即戛然而止了，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向他。
　　嚯，差点以为这位高岭之花压根没听他们说话呢。
　　卢思彤立即收敛了嗓音道：“就是……就是身上有了别人的香水味嘛，就会吃醋。”
　　祁澈薄唇紧抿，回想起昨晚复制下来的备忘录。
　　“TA喜欢你有什么表现？第一条：会吃醋！”
　　他没有再说什么，但是自打他开了口，在场的大家就都觉得冷飕飕的了，纷纷不敢继续说笑，不多时就散了。
　　卢思彤最后跟郑导道了别，转身离开，忽地听见身后那道凉凉的声音说道：“卢小姐。”
　　卢思彤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面对祁澈立正站好：“有事您说话！”
　　她看着面前依旧波澜不惊眉目冷淡的男人，崇拜之情油然而生，毕竟她知道自己的喜剧天分有多强，能看到自己在这样还不笑的，那指定是有点东西……
　　祁澈略略一顿，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你的香水，能否借我一用？”
　　卢思彤登时瞪大了双眼。
　　她怎么都没想到祁澈会这么说，那叫一个惊讶，好半晌才哆嗦着手指把香水瓶从小手包里给拿了出来。
　　祁澈从她哆嗦的手里拿过小巧的玻璃瓶，在自己的手腕处喷了三下。
　　他淡漠的眉眼随着浓郁的香气弥散的进程而微微蹙起，这香水虽然味道偏中性，但是已经比他会用的草木调香氛甜腻了许多了。
　　祁澈将香水瓶放回依旧在哆嗦的卢思彤手中：“谢谢。”
　　卢思彤僵在原地，等祁澈已经离开许久后，她才“啊！”地叫了一声。
　　一旁的郑导目睹了全过程，也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卢思彤转头看他：“郑导，您说祁老师这是做什么？难道是……想研究一下这瓶香水的成分？”
　　郑导竟然也觉得这个猜测更加符合事实，琢磨道：“那你是不是应该送他一整瓶？”
　　卢思彤猛地拍手：“对呀，我得送他一整瓶！”
　　.
　　顾凌回了家，洗完澡之后，全身舒畅地在露台纳凉。
　　从露台处看到车子的灯光，他从栏杆边往下望，看到夜色中属于祁澈的高大冷漠的身影。
　　他把最后一口西瓜啃完，走下楼去。
　　祁澈洗过手回来，往会客厅去，正好跟下了楼梯的顾凌擦肩而过。
　　顾凌：“阿嚏！”
　　他摸了摸鼻子，看向走过去的祁澈。
　　嚯，这什么香水？味道这么重。
　　他还很少在祁澈身上闻到香水味道，就算有也是极其冷淡的草木调古龙水，这种香味的还是头一回。
　　他走过去，越发感觉香水味道重了，忍不住问道：“你这是……准备代言香水？今晚亲自试香了？”
　　祁澈端坐着，闻言抬眼道：“就不能是沾上的吗？”
　　顾凌一时语塞：“沾上也不会那么味道这么重啊，对方是泡在香水瓶里了吗。”
　　祁澈微微蹙眉，似乎对这个回答有点不满意。
　　半晌后，他再次强调了一遍：“是沾上的。”
　　顾凌：“……”
　　怎么哪里怪怪的。
　　今晚虽然喝了酒，估计不多，到不了醉的地步，但是也难保他就算没醉也行事糊涂，搞不好真是别人正在补喷香水的时候不小心路过沾上了？
　　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也难怪这位宇宙级大洁癖对此不满。
　　顾凌看着祁澈，隐约觉得他心情不太好，像是对什么事很期待，但是又没得到的样子。
　　那他是想……
　　祁澈依旧蹙眉，看着一直不说话，像是在努力思考什么的顾凌，开口说道：“所以你……”
　　顾凌忽地福至心灵，打了个响指：“我懂了。”
　　他跑去拿过了放在玄关处的大瓶消毒喷雾，跑回来对准祁澈：“您早说嘛，我才反应过来……”
　　消毒喷雾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说：
　　祁澈：原来这就是吃醋。
　　顾凌：死洁癖事儿还挺多。
　　ps老惯例啦，文内「粉丝发言」用了上一章投雷和营养液的小天使的ID，如有不妥在评论区告知我删除，谢谢大家捧场——
　　专栏内有同系列完结文和接档文，喜欢的宝贝去看看吧啵唧


第24章 “老公？”
　　顾凌的手一点点向上移，移到了规规矩矩的领结处。
　　当晚, 祁澈在浴室里差不多一小时都没出来。
　　顾凌去了书房，又从书房出门下楼找水果吃，再上楼准备洗漱, 种种原因来来往往路过祁澈的浴室好几回, 都只能看到隐在走廊拐角内穿过水雾气的暖黄灯光。
　　眼见着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祁澈还没有出来。顾凌感到一丝纳闷, 不由得对祁澈的洁癖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居然会因为沾染到不属于自己的香水气味而感到如此难以忍受？也不怕把自己洗掉一层皮。
　　他并没有接触过洁癖如此严重的人，但是从影视剧里也看到过类似的情形，属于强迫症的一种, 十分地磨人。
　　顾凌摇了摇头叹气，忽然觉得有点同情祁澈。
　　看来即使在别人眼中顺风顺水翻手云雨的人，也依旧有为之痛苦又无法解决的事。
　　回到主卧, 顾凌趁着睡意还没完全袭来，打开了手机，输入搜索：“过度洁癖的发生原……”
　　卧室门被推开，祁澈穿着一身规整的睡衣走了进来。
　　顾凌抬眼看了过去, 跟祁澈的目光对上。
　　两道视线在沉默中交缠了一瞬。
　　祁澈那一贯无波无澜的深眸中闪过一丝涟漪，接着便挪开了目光。
　　由于这点变化实在太过细微, 顾凌压根没有注意到。
　　祁澈什么都没说，神色淡淡地来到床边。
　　顾凌用余光瞅着他仿佛机器人进入关机休眠程序一般安静躺下, 看一眼时间, 距离十点只有五分钟了。
　　看来他又要恢复略微紊乱了几天的入睡时间了，估计这几天的时间紊乱也要把他的程序给搞出BUG来了。
　　顾凌没来得及看一眼百度出来的内容, 赶紧珍惜最后的时间玩了把微信小程序里的游戏。
　　这是张琛转发给他的，最近挺火, 是从小鱼一点点合成大鱼的敏捷类游戏。
　　顾凌当时回复的是：
　　【凌：弱智游戏。】
　　不过既然是睡前游戏, 弱智游戏还是很适合的, 所以顾凌还是打开了。
　　好友排行表里果然有不少人在玩，张琛稳稳的第一位。
　　淡淡的雪薄荷味道从鼻尖钻进来，顾凌眼睛看着屏幕上已经被自己合成好的大鲨鱼在水里游来游去，手指的动作却有些慢了。
　　这个味道很淡、很凉、显得没什么情绪。
　　此时顾凌才忽然反应过来，原来祁澈用的所有产品都是同一个味道，洗发露、沐浴露、古龙水，都是这种雪薄荷味。
　　之前从来没在任何地方闻到过到这种香气，应该是私人订制的香型。
　　很配他。
　　顾凌将屏幕上的大鲨鱼合成了鲸鱼，忽地没来由地这么想。
　　这种感觉很微妙，毕竟他还保留着祁澈是个AI机器人的印象，觉得他身上的味道都应该是金属的冰冷味道。
　　但是这一直往鼻尖里钻的雪薄荷香味在这个刻板印象上撕裂了一条缝。
　　要是回溯一下这条裂缝第一次发生的时间，还应该是那一晚，那个屈辱的公主抱，被这种香味给无所遁形地淹没起来时。
　　手上动作慢了，游戏就没进行下去，没多久就玩失败了。
　　顾凌没重开，而是停留在积分页面，视线有意无意地往身边瞄。
　　祁澈也没有立即躺下，而是从床头柜拿了本书，正在看着。
　　顾凌瞄了一眼露出一角的封面，看出来是本画册，但是内容看不太清楚。
　　“你……”
　　祁澈忽地偏过头来，看着他，开口说了一个字。
　　顾凌吓了一跳：“怎么了？”
　　祁澈淡淡地把目光收回去，手指在书页的一角拨弄了两下，没有回答。
　　他的五官薄而冷，没有表情时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当然大多数时间都是如此。
　　加之他的身份背景，大部分跟他交情甚浅的人都是惧怕他的，即使他从来没做出任何利用权柄支配他人的事情。
　　顾凌瞅着他，见他唇角的弧度抿成一条线，不发一言，忍不住追问：“怎么了？”
　　祁澈抬眼，看了他一眼，又挪开，再看他一眼：“以后在众人面前还是要收敛一些。”
　　顾凌：“？”
　　收敛？顾凌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最近是做什么不好的事了，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
　　那天晚上把周博文送进交警大队？但是那不是也很正常的吗？还不能做个遵纪守法好市民吗？
　　他糊里糊涂地琢磨不过来，祁澈那边垂下目光，指尖拨弄书页的细微动作更加频繁。
　　顾凌用表情向他求救，表示自己没听懂。
　　祁澈眉心微蹙，轻轻深吸了一口气：“总之，私下里怎么样都可以，大庭广众之下暂时不要表露出你的情绪来。”
　　他顿了顿，又补道：“是为了你好。”
　　「嘶拉」一声，书页一角在他的拨弄下裂了个口子。
　　顾凌忽地反应过来了。
　　看来是今晚，自己想要结交于辰的意图和态度太明显，被他看出来了。
　　顾凌有点摸不透他的想法，只得摸了摸鼻尖，说道：“抱歉，我只是有点情不自禁。”
　　祁澈的眼神忽地有些近乎躲闪的波动：“那也要注意。”
　　顾凌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祁澈的话其实也有道理，毕竟自己现在的身份还是游离于《尘起》剧组之外的，但是却明显跟剧组的主创交往甚密，像是宋衍或者郑导这样有中间人的交情就算了，跟于辰之间难免显得自己在谋图什么似的。
　　想到这一点，顾凌看向祁澈的目光里有些意料之外。
　　难道他还这么敏锐地观察着自己？甚至也不追问自己接近于辰到底是什么目的？
　　祁澈见顾凌垂眸认错，喉结微微滑动了一瞬。
　　他想起来，自己跟顾凌现在毕竟处在婚姻关系里，自己这样的要求就算是担心顾凌遭遇闲言碎语，会不会还是过于强人所难。
　　他将画册合起来，妥当放回了原位，似乎还是头一次觉得对一件事拿不定主意。
　　时间来到十点，智能灯光系统准时地开始变暗，熄灭。
　　顾凌在黑暗中察觉到身边的人已经姿态端正地躺下，准备入睡了。
　　他也把手机放下，躺下来。
　　窸窸窣窣地接触床品的声音响了一阵，最后安静下来，房间内只剩下恒温系统制冷的微弱声音。
　　视觉一旦弱下来，其他五感就更加明显了。
　　顾凌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顿时又僵住了。
　　怎么从前没觉得睡衣摩擦床单的声音这么明显？
　　接着是鼻尖闻到的更有存在感的雪薄荷香气……
　　还夹杂着一点消毒水味。
　　顾凌：“……”
　　他此时才觉得自己用消毒喷雾对着祁澈一顿狂喷的行为属实有点草率了。
　　.
　　二十分钟后。
　　祁澈平静的呼吸被打断，忽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他缓缓动作，将打在了自己侧腰旁的手往另一边推了推。
　　“啪”
　　又打了过来。
　　祁澈深吸一口气，抓住了这只不安分的手臂，远远地推开，然后难得换了个睡姿，背对着旁边的人躺着。
　　他闭上眼，刚刚抓住那人手腕的触感还很清晰。
　　腕骨突出得很明显，手腕清瘦，感觉一只手就能环绕起来。
　　.
　　顾凌这一夜睡得不错，除了床垫太硬睡得腰疼之外，可以称得上是神清气爽。
　　他又是早早起来，带着傻狗出去溜达了一圈才回来。
　　等遛狗回来出了一身汗，他先简单洗了个澡，再出来时才看到刚刚起床的祁澈。
　　“早。”顾凌按惯例打招呼，“睡得好吗？”
　　祁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下楼去。
　　顾凌：“？”
　　又发什么毛病。
　　他也跟着下楼，嘀咕道：“咋啦，睡得不好？”
　　修长手指随意地将袖口处的扣子扣好，祁澈缓缓开口：“你昨晚做了什么梦？”
　　昨晚这一夜，他又意识到了一点，再清瘦的手腕，睡梦中往人身上摔的时候也疼得要命。
　　更别说顾凌一晚上往他身上砸了五回。
　　顾凌闻言，回想了一下：“好像梦见……”
　　话还没说完，他忽地顿住了。
　　祁澈见他不说了，投去凉凉一瞥。
　　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顾凌灵光一闪，试探道：“那个……为了以后不打扰到你，不如我搬去别的卧室吧？”
　　他心里隐隐期待，毕竟祁澈的床真得好硬好硬，睡上面一夜真是折磨。
　　如果换一间卧室，就可以私下里让陈管家换一个软一点的床垫，也不用天天十点就要睡觉告别夜生活了。
　　祁澈看向顾凌，见他面露内疚，微挑的眼尾此时也耷拉下来了，看着颇为……
　　可怜。
　　祁澈挪开视线，淡声道：“不用。”
　　顾凌大为失望。
　　虽然失望，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强颜欢笑，直到把出门工作的祁澈送走，才耷拉下眼皮来。
　　离出门前，祁澈忽然停了脚步，转身看他：“我今天要去公司，晚上有应酬，晚点回来。”
　　顾凌一怔，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他好像是在向自己报备行程。
　　这就给他整不会了。
　　他呆滞半晌，干巴巴道：“知道了。”
　　祁澈注意到他的神色，看起来像是对自己的话感到意想不到，或者说……受宠若惊。
　　这个神情猛地戳中了祁澈微妙的情绪，于是沉默半晌后又说道：“你以后想问的话，也可以随时问我的行程。”
　　顾凌：好像也不是很想？
　　心里这么想，嘴上还是说道：“好的。”
　　祁澈这才转身走了。
　　顾凌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觉得有哪里不对，这怎么回事？？
　　他一面打开手机，一面心道祁澈也真是奇怪，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向自己报备行程，也不知道是既定程序里出了什么BUG，还能不能修复好了。
　　这段时间他的作息变得十分老年人之后，每天晚上的水群时间都没有参与，所以到第二天早上一打开消息提示，就会滴滴滴收到一大堆消息。
　　【张琛大帅比：晚上来喝酒兄弟们，老地方SEXYCP，全场消费张公子买单】
　　【洛愿：有啥喜事吗，张公子】
　　【张琛大帅比：我弟生日，请了帮小屁孩，我给他们定了个包厢，咱们在隔壁喝点。】
　　【林亦文：你弟弟才念高中，你带他们去SC？】
　　【张琛大帅比：所以我去看着点啊。再者说了，现在这么大的小孩懂得多得很，别瞎操心。】
　　这是昨晚一点多的消息了，顾凌看了眼时间，也没急着回，等到点觉得他们也差不多起来了才把消息发出去。
　　【凌：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喝酒吧。】
　　过了不到两三分钟，群里就又响起来了。
　　【张琛大帅比：哟，老公出门了？能回消息了？】
　　顾凌看见「老公」这两个字，再联想到被指代的那位本尊身上，登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凌：别乱说话。】
　　【张琛大帅比：嘿嘿，你晚上来不来？】
　　顾凌想了想，祁澈要出去应酬，那可不就是最妙的时机。
　　【凌：当然去】
　　【张琛大帅比：你老公不在家？】
　　【凌：再敢说一遍这两个字我今晚就喝得你喊我爹。】
　　【张琛大帅比：老公老公老公……】
　　【凌：……】
　　到了傍晚时分，顾凌抱着今晚必不得让张琛站着回家的心态去了SEXYCP酒吧。
　　他是来得最晚的，张琛他们几个已经喝了一轮了。
　　见到顾凌进来，张琛立即吓得逃窜到了隔壁包厢，躲进那帮高中生堆里了。
　　顾凌追出去，远远抄起手边的一颗骰子精准地扔了过去，张琛熟练地抱头，骰子掉在地上滴溜溜地转。
　　顾凌：“你跑什么？”
　　张琛：“我错了爹！”
　　张琛对自己这位兄弟的酒量可是太了解了，谁跟他喝起来谁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儿。
　　顾凌暂时放过了他，回到了包厢内。
　　洛愿倒了杯酒递给他，坐到他身边。
　　顾凌接过来，喝了一口。
　　洛愿低声道：“最近……顾家的星瑞娱乐，到处宣扬大项目剧要开工的事，一个个都耀武扬威的。”
　　顾凌闻言，抬了抬眼。
　　星瑞娱乐是顾家的产业，一个规模中等的娱乐公司而已，这几年更是一直在走下坡路。
　　若非已经到了濒临破产的地步，也不会把几年都没管过的顾凌姐弟接回家，没几日就要把他送去联姻换资金。
　　洛愿一脸不悦，替他打抱不平：“他们自己不知道那笔融资是怎么拿到的？居然有脸到处炫耀，完全忘了你了……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顾凌将杯子中的酒一饮而尽，被酒精刺激地微微眯眼。
　　洛愿看向他，有点替他着急：“说真的，咱们要不找个由头，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那么舒服不是？”
　　“急什么，”顾凌笑了笑，“还轮不到脏我的手。”
　　隔壁包厢的高中生玩嗨了，撞开了这边包厢的门，从这里找骰子玩。
　　见挤进来的人多，顾凌起身去了角落处，倚在吧台边，酒杯中只剩下几块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音。
　　张琛也挤了过来：“你们干嘛呢！什么地方都敢乱跑……”
　　高中生里有几个女生，进来之后目光就黏在了角落处站着的人。
　　见女生们看向自己，青年举了举手中的杯子，虚空示意了一下，女生们顿时移开了目光，聚在一起小声笑，只是一下一下地偷看。
　　青年穿着一身通黑，黑色衬衫隐在昏暗的包厢灯光内，几乎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但是与之相反的，他的皮肤很白，眉眼张扬，眼神懒懒地往这边看时，更让人挪不开眼。
　　虽然神情和动作只是简单地问好，丝毫不掺杂别的意味，但是莫名就有种令人恍惚的蛊惑感。
　　张琛把这帮高中生打发走，才走了过去，拍了下顾凌的肩膀：“又在逗小姑娘你。”
　　顾凌有些无语：“我只是在正儿八经地问好。”
　　张琛无奈摇头：“虽然如此，但是你这个人，往这里一站，在这气氛里就不像是个好人。”
　　顾凌：“我就当你是夸我吧。”
　　张琛话头一转：“当然那都是假象，让你真谈个恋爱那也是一窍不通的，你没那根筋，要么单身到现在呢。”
　　顾凌冷笑：“我说过很多次了，是我对谈恋爱不感兴趣。”
　　想想就烦。
　　平时听到他这么说，张琛都从来不反驳的，这次忽地想起了什么，斜眼看他：“真得？现在也这么觉得？”
　　“废话……”顾凌原本没反应过来，说到一半才从张琛那神情里意识到了什么，“我劝你谨言慎行，你今晚还想竖着出门吗？”
　　“哈哈哈，”张琛躲开几步，“开个玩笑嘛。”
　　又喝了两杯，张琛夸了几句新特调的口味，接着又有些上头，凑到顾凌耳边问：“真的没可能吗？先婚后爱什么的？”
　　顾凌却没回答他，而是看着包厢外，眉心蹙起。
　　张琛：“怎么了？”
　　顾凌忽地起身，走出包厢。
　　酒吧内的人流到了高峰期，不同分区和包厢内都坐了人，到处都是暧昧的气息和谈笑声。
　　张琛追了出来，见顾凌在包厢门口向远处看着，疑道：“咋了？？”
　　顾凌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
　　好像看到周博文了。
　　只是在包厢门口一晃而过，所以根本看不清，但是身形有些像。
　　等再追出来的时候，就看不见人了。
　　张琛听他这样说完，大惊道：“怎么可能？那傻逼现在应该还在关着吧？那天晚上不是说关几天么。”
　　顾凌转身回包厢，闻言道：“毕竟没造成什么后果，可大可小的事。”
　　要是他爹使了点什么手段放出来了，也并没有多难。
　　重新回到吧台前，顾凌看到自己的杯子已经满上了。
　　调酒师刚刚转身离开，背过身擦杯子。
　　顾凌没多想，拿起来看了看，见酒液深红，色泽看着挺诱人。
　　张琛说道：“一会我去看看有没有那傻逼的单子，今晚再碰上绝对搞死他……”
　　顾凌随口应着，喝了一口，深红如血的酒液在杯中流转，映着吊诡的光。
　　.
　　祁氏集团旗下的长州酒店国宴厅。
　　一场严肃无比的商业饭局结束，祁澈率先打算离开。
　　“祁董。”身后有人追了上来，谦卑说道，“有没有三分钟听我说两句话？”
　　祁澈停下脚步转过身，虽然在墨镜口罩的遮挡下完全看不出神情，但是比他矮上一头的周总还是觉得心有惴惴。
　　“不要这样叫我。”祁澈摘下墨镜，露出淡漠的眉眼，冷声道，“有事吗。”
　　周总赶紧点头：“那个……就是想问问，您认不认识一个叫……顾凌的？”
　　祁澈忽地沉默了一瞬，语气显得有些警惕：“怎么了。”
　　“哎呀，说事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那位顾先生之前跟我那不争气的混蛋儿子有点过节，当时还惊动您了，就想解释解释。”
　　周总摸了摸秃了一半的头，在祁澈居高临下的注视下差点冒汗，“也是我这儿子沉不住气，被人一激就乱说话，他怎么样都应该的……”
　　祁澈淡淡打断他：“有话直说。”
　　“是……是。”周总清了清嗓子，“当时其实是，这个叫顾凌的一直都在打我们Truly名下的一个设计工作室的主意，这几天我还发现他拿走了许多原创手稿。”
　　祁澈原本漫不经心地眼神忽地凝了凝：“工作室？”
　　周总只当是告状告到了点子上：“是是，所以当时他们才在大厅里吵起来了，周博文也是想维护咱们集团的利益……”
　　说着说着，他又发现祁澈一言不发，眼神中的情绪晦暗不清。
　　周总又说不下去了，声音低下来。
　　祁澈：“还有吗？”
　　周总愣住：“没，没了。”
　　“嗯。”祁澈极淡地开口，重新回到了漫不经心的状态，“他想要就给他，总之比在你手里强。”
　　周总顿时整个像被雷劈了一样：“？”
　　祁澈转身离开，一丝一毫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周总还想追上去说点什么，手机忽地响起来，只得退到一边接起来。
　　祁澈往电梯口走，听到周总在身后远处打电话：“什么？又跑去酒吧了？？他又去干嘛……什么？”
　　后面的声音顿时小了点。
　　祁澈忽地脚步微微停顿，眉心蹙起。
　　.
　　深夜十一点。
　　祁澈坐在灰蓝色劳斯莱斯的后座，看着车外的车流，灯光打在车窗内，留下一道道光痕。
　　他抬起手，按了按耳边的蓝牙耳机，高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祁老师！您放心，已经把顾先生送回家了。”
　　“您是怎么料到的？顾先生的酒真得不对劲，我们的人到的时候他已经喝了一杯了……”
　　祁澈语气蓦然冷下来：“酒里加了什么？”
　　高临说道：“没有没有，不是加了东西。是换成了极高度数的烈性酒，一般都不会用在调制鸡尾酒里的。顾先生估计没察觉，喝了一杯就有点……”
　　高临絮絮叨叨半天，祁澈听完，就没再追问，挂断了电话。
　　他的神色沉沉的，比车外迟迟下不下来雨的大片乌云还要阴郁。
　　还好不是下药，但是灌醉他，又是在那种地方，目的是什么？
　　周博文。
　　祁澈在心底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
　　顾凌是被糊里糊涂送回家的。
　　他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总之浑身发热，脚底发飘，晕乎乎的。
　　别说，还觉得挺开心的，有种许久没有过的全身轻松感。
　　他抬起头，睁开眼，眼前一片模糊，就隐约能分辨出点什么天花板上的灯……
　　哦对，这是在客厅。
　　好大的客厅啊。
　　装潢也挺精致，就是稍微有点性冷淡。
　　这是哪？
　　好热。
　　衣服好碍事。
　　祁澈踏进客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
　　青年穿着一身黑衣，衬衫扣子已经解到了第三颗，露出了大片白皙的锁骨，泛着淡淡的绯红。
　　顾凌感觉从很远处的地方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
　　“祁先生你可算回来了，顾先生这样我们也不敢走……”
　　“解酒汤已经做好了，要端上来了吗？”
　　叽叽喳喳的声音没完没了，最后是个极为冷淡的声音结束了这些杂声：
　　“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这个声音有点熟悉，但是也有点陌生。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
　　只有极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凌努力抬起重有千斤的眼皮，往声音那头看去，就看到一个白衣黑裤的高大男人走了过来。
　　鼻尖忽地被一阵熟悉的味道所萦绕。
　　薄荷的味道、冰雪的味道。
　　像一个人。
　　顾凌用力眨眨眼，想起一个名字：“祁澈？”
　　他想了想，下了个定义：“机器人？”
　　眼前全是男人的模糊身影，再怎么努力看似乎也只能分辨出他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
　　那道像薄荷、像冰雪的声音从头顶轻飘飘地落下来：“你叫我什么？”
　　顾凌用力地思考了一下，这么叫不对吗？
　　他越想觉得越热，下意识地扯了扯衬衣领，啪得一声似乎又扯掉了一个扣子。
　　站在身前的男人忽地低下身，用手拢住了他的领子。
　　顾凌只觉得那股冰凉的香气更重了。
　　不能叫机器人。
　　那叫什么？
　　站在顾凌身前的祁澈，垂眼看着他已经凌乱无比的领口和若隐若现的锁骨。
　　顾凌忽地抬手，猝不及防地拽住了祁澈垂落下来的领带尾部。
　　祁澈：“你……”
　　祁澈毫无防备地被他的力道拽得弯下腰去，呼吸猛地乱了一拍。
　　顾凌的手一点点向上移，移到了规规矩矩的领结处。
　　祁澈瞳孔紧缩，看着面前的人黑眸黑发，眼角泛红，最后一点殷红的泪痣，像是极度张扬明艳的水墨画。
　　“那叫……”顾凌想出了一个可能正确的答案，“老公？”
　　作者有话说：
　　这谁顶得住？


第25章 宿醉
　　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做了什么不该做的？
　　天花板上的灯盏一个劲地晃, 搅浑了空气中横冲直撞的雪薄荷香气。
　　顾凌用两根手指勾住身前男人的领结，仰起头，流畅的颈部曲线像最精致的雕塑。
　　祁澈的薄唇抿成一条线, 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眸像是一块巨石砸进了死寂太久的深湖, 荡开难以克制的波浪与涟漪。
　　“你……”饶是再怎么强制镇静，他的声音也难以控制地不稳, 许久才说出几个字，“放开。”
　　顾凌迷迷糊糊之间，就觉得面前这个靠得很近的男人, 长得那可真是帅得惨绝人寰。
　　他手上用了点力，探身向前凑得再近了点。
　　祁澈僵住不动，就看着面前眼神失焦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眼尾那颗红色泪痣就好像带着焰火般狠狠刺进他的视线里，完全无法忽视。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唇角处几乎感受到了顾凌发烫的吐息……
　　“不行。”顾凌忽地一顿，松开了抓着他领带尾部的手, 上身一瘫，重重跌回了沙发里, 嘀嘀咕咕，“亲了就得负责了。”
　　他的声音难得软绵绵的, 像是毛茸茸的爪子在心口抓了一下。
　　祁澈的眉眼微微一抬, 眸色深深，嗓音微哑：“你不想负责？”
　　顾凌缓缓合上眼, 觉得越来越困，脑袋越来越沉。
　　他吸了口气, 又吐出去, 声音越来越低：“是负不了责。”
　　许久后, 见顾凌再也没了动作，祁澈才缓缓直起身来，下意识地将被弄乱的领带整理好。
　　他垂眼看着已经陷在沙发里睡得糊里糊涂的顾凌，调整着有些紊乱的心律。
　　沙发里的人呼吸已经平稳绵长，显然已经睡熟了。
　　半晌后，祁澈弯下腰，抬起顾凌的一只手臂，将他打横抱起来上了楼，尽量轻地放到了床上。
　　主卧的床单雪白无暇，顾凌一身黑衣凌乱，黑发也被揉得杂乱不堪，领口大开露出一片锁骨，修长脖颈染上异样的红，这几种颜色糅合在一起，落到眼中是无比强烈的冲击感。
　　祁澈只是将这幅画面纳入眼中了三十秒，便挪开了目光，掀起床脚处铺着的薄毯，盖在了顾凌身上，给他裹了个严实。
　　他拿出手机，给私人医生打了个电话。
　　不出半小时，私人医生便风风火火地准时到了。
　　私人医生拿着祁澈的高额年薪，不过一年到头真正工作的时候也没几日。
　　主要原因就在于，祁澈的生活节律和饮食习惯实在是太太太健康了，所以这几年下来都没有生过一次病，头疼脑热都没有过，除了因为拍戏受伤之外压根用不到他。
　　像今晚这种因为酒精中毒出诊的就更令他震惊了，毕竟他知道自家老板很少碰酒，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场合都没见他喝到酒精中毒的程度。偶尔喝了一些喝醉了，也不至于要叫他来出诊。
　　这种对自己的严苛要求，即使在他这个医生眼里，都觉得有些不像是一个人类能做到的。
　　来到祁澈的别院之后，私人医生看着给他开门的祁澈，犹疑道：“祁先生？”
　　医生快速打量了一下他，除了觉得他今天的神色看起来似乎没有上次见到时那么沉静冷淡之外，没有什么别的异常之处。
　　“是您……”医生问道，“酒精中毒？”
　　刚刚在电话里，听起来觉得祁澈说话非常正常，但是不排除是他还没醉但是已经有不适症状了。
　　祁澈把医生让进来：“不是，上楼吧。”
　　医生十分意外，不是？不是他？
　　那是谁？
　　他给祁澈工作也有五年多了，从来没见过他的别墅里进过除了他本人、高临和在此工作的家政人员。
　　很显然其他人也不敢喝酒喝醉倒在祁澈家中。
　　医生不明所以，只得应了一声：“哦好。”
　　他随祁澈走进去，走了两步又猛地反应过来什么，转身回去到玄关处，拿起消毒喷雾给手喷了两下。
　　毕竟他深知祁澈的洁癖程度，可不能踩在雷点上了。
　　听到身后消毒喷雾的声音，祁澈转过身来，看向医生手里的那瓶消毒喷雾。
　　大瓶的。
　　顾凌就是用这瓶给他来了个全身消毒。
　　虽然手段冲动了点，但是毕竟是因为吃醋……可以理解。
　　祁澈这么想着，薄凉的唇抿成一条线，挪开了视线，下意识地看了看楼上主卧的方向。
　　私人医生消毒完毕，才随祁澈上楼，来到了主卧。
　　祁澈走进主卧内，一眼就看到床上的顾凌已经把身上的薄毯掀了，脖颈上的红色似乎更重了些，睡颜看起来有些不安，还侧着身蜷了起来，倒像有些发冷似的。
　　祁澈微微皱了皱眉，快走了几步去把他身上的薄毯盖好。
　　私人医生站在门边，看到这一切，已经惊讶地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了。
　　我是谁？
　　我在哪？
　　不对，这是谁？
　　难道是……
　　医生联想到了一些不得了的东西，当场就觉得自己掌握了惊天大八卦，开始思考该如何措辞向祁澈表示自己绝对不会外传，绝不会说出去让他的千万女友粉心碎……
　　祁澈转过身，看着在门边一动不动的医生，说道：“麻烦了。”
　　医生这才被提醒了自己的本职，连忙走上前，收回飘到十万八千里外的想法，检查了一下病人的体征。
　　简单检查之后，医生转过身看向祁澈：“应当就是简单的酒精中毒。”
　　接着他补充道：“就是喝多了。”
　　“不过……”医生想了想，欲言又止，“就是……”
　　祁澈：“什么？”
　　医生走出卧室门外，放低声音：“这位先生似乎营养状况不太好。”
　　祁澈神情一怔：“营养状况？”
　　“对。”医生点点头，“当然，没有做具体检查不能下结论。只是一个猜测而已，这位先生太瘦了，唇色也淡，可能营养状况不好，而且这情况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也就是仗着年轻还看不出来。平时他的饮食结构怎么样？”
　　祁澈沉默半晌：“我不清楚。”
　　顾凌搬进来还没多久，饮食是厨房统一安排的，应该不会有问题。但是从前……
　　他忽地意识到，自己对顾凌的过去一无所知。
　　私人医生打量着他的神色，试探道：“不知道这位是……”
　　祁澈犹豫了一瞬，答道：“联姻对象。”
　　医生立即反应了过来，他听说过老板突然有了婚约，听说是跟顾家的联姻，那看来就是这位了。
　　医生有些意外，原本他听说祁澈的婚约只是商业联姻，应该没有什么感情，没想到看起来……好像还挺关心对方的。
　　“顾先生的话……那肯定不是客观条件导致的营养不好了。”医生琢磨了一下，又觉得不对味，“难不成是他平时不注意，糟践自己的身体？现在的年轻人呐，熬夜晚起不好好吃饭，还乱喝酒，这可不成……”
　　祁澈淡漠的眉眼微微蹙起，情绪难以探知。
　　所以以那样的姿势抱着顾凌感到轻松，并不是因为这个姿势省力，而是因为他体重太轻。
　　“给他制定了一个食谱吧。”祁澈语调低沉，半晌后又补充道，“听说他爱吃甜的。”
　　.
　　顾凌终于从十八层梦境中醒过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天崩地裂。
　　光是头疼的程度，就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又死了一回。
　　“这次是重生到几岁了……”顾凌看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在模糊的视线中慢慢觉得这房间的装潢熟悉，“这大白墙……这大灰强……这也太性冷淡……”
　　哦。
　　顾凌闭上眼，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哪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性冷淡这个词，顾凌立即就想起了某个人。
　　就好像论适配度，全世界都找不出来比那个人更适合这个词的人了。
　　顾凌抬起一只眼皮，往床的另一边看了看。
　　没有人，祁澈不在。
　　他头疼得发懵，没空琢磨现在是今夕何夕，反正祁澈不在就没人管他起不起床，那就继续睡……
　　“咚咚”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顾凌崩溃地睁开眼，艰难地下床。
　　他只觉得头重脚轻，一路走过去在路上拐了个九曲十八弯，好容易去开了房门，看到陈管家站在门外。
　　“顾先生，您醒了。”陈管家微微躬身，“您感觉怎么样？”
　　顾凌心道，你不来的话我还能睡个五百年的回笼觉。
　　“还好。”顾凌随口敷衍，“有什么事吗？”
　　陈管家说道：“祁先生走前嘱咐了，中午十二点前务必唤醒您下来吃午饭。”
　　顾凌大惊失色：“十二点了？？”
　　他嗖得窜回去找手机，一看时间果然十二点了，微信消息都百八十条了，都是群里的消息。
　　他来不及看群里说了什么，只是缓不过神来：“怎么睡到这么晚？”
　　他这时才彻底清醒过来，按了按剧痛的额头，回想起来什么。
　　昨晚……酒吧……酒……
　　酒有问题？
　　陈管家在门边说道：“您昨晚喝醉了，是祁先生派人接您回来得。”
　　顾凌更加惊讶：“他派人接我……”
　　首先，他能在酒吧喝醉，还是完全在完全不自知的情况下喝醉的，就已经非常诡异了。
　　他对自己的酒量很了解，昨晚那几杯的量绝对不会有问题。
　　只能是酒有问题。
　　另外一点，祁澈又是怎么知道他昨晚在什么地方，又知道他喝多了接他回来的呢？
　　陈管家见他久久不语，还是记得自己的职责，提醒道：“您先下楼用午餐？”
　　顾凌拿起手机，跟他下楼。
　　【张琛大帅比：凌儿怎么样了，怎么还没出现。】
　　【洛愿：应该还没醒吧，绝了，周博文那个该死的……】
　　【张琛大帅比：当初我怎么就没把他给打得半身不遂呢？也不知道昨晚最后怎么样了……】
　　顾凌草草看完群里的消息，由于这几个人七嘴八舌说得太杂太乱，半天他也没提取出有用信息了，便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张琛。
　　张琛：“卧槽！！你可终于醒了，你没事儿吧？”
　　顾凌：“没事，就是喝多了，昨晚那杯酒不知道是什么酒。”
　　张琛：“你被接走以后我留了点，找懂行的兄弟问了问，听说这是哪家酒吧调出来的一种极高度数的烈酒，后劲还大，喝了分分钟不省人事。”
　　顾凌听到了关键词，问道：“被……接走？”
　　张琛提起这事就很激动，叫道：“对对对，我还想问呢，昨天来接你的那帮人是谁啊？嚯，好家伙，训练有素，我看着都觉得有安全感……”
　　“我当时就出去了一下，回来的时候就看不见你人了，到处找也没找到，后来还是接你走的那帮人的一个过来告诉我，说你已经安全了。”
　　“神不知鬼不觉的，酒吧里那么多人愣是都问不出来你被接到哪去……”
　　顾凌听他描述就知道了，当然是祁澈的安保队伍。
　　毕竟都是能把祁澈从那么多粉丝和记者围堵中安全地进进出出的人，想把人从酒吧弄走还不简单。
　　顾凌迟迟不说话，张琛提出了自己的猜测：“不会是……你老公安排的人吧？那看来不是普通人啊……”
　　顾凌狠狠打断他：“我说过多少次！不要再说「老公」这两个字！！”
　　张琛：“那你说怎么说，毕竟你俩是要结婚了啊？”
　　顾凌想了想，破罐破摔：“就说老伴吧。”
　　张琛：“……”
　　张琛：“年龄符合？”
　　顾凌：“符合。”
　　符合，从某种意义上太符合了，机器人是超越时间，超越人类寿命的！
　　张琛咂咂嘴：“好吧，你老伴是何方神……哎呀老伴这个词太怪了！！你真是的，对老公这个词这么敏感干嘛？”
　　顾凌不语，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刚刚一听见这词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一段模糊的回忆忽地冒了出来，但是马上就被头疼就掩盖过去了。
　　“总之不行。”顾凌强调道，“你要觉得怪，叫甲方也行。”
　　张琛又跟他吐槽了半天，坚称换酒的人绝对是周博文，说了好多个不靠谱的报复他的方法。
　　顾凌头疼脑热，还饿得要命，没空听他废话，敷衍两句就挂断了。
　　顾凌心烦意乱地喝着养胃的小米粥，同时胡思乱想。
　　他也没想到周博文能放肆到这种地步，昨晚这么做的目的……
　　顾凌忽地感到一阵后怕。
　　他随手夹了块麻团塞进口中，正想着这味道不错，忽然又反应过来。
　　“这……”他转头看向王姐，“不是……不让有这种甜食吗？”
　　王姐笑道：“祁先生吩咐的，说给您的食谱里添加一些甜食，但是要控制量，并且前提是要把每餐给您安排的餐食都吃完。”
　　顾凌：“？”
　　他拿着筷子夹着一个咬了一大口的麻团，半晌不动。
　　这个听起来像是哄幼儿园小朋友好好吃饭，吃完饭就可以小零食奖励的说法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那位机器人又出了什么怪点子。
　　虽然想不明白，但是麻团传来的香味实在是太诱人了，顾凌没空琢磨，心满意足地吃上了打从搬进来的第一口甜味。
　　有甜食相佐，这顿饭就非常完美了。
　　即使王姐真得盯着他吃掉了一个水煮蛋和六只白灼虾，以及一碟蔬菜和水果。
　　吃完饭，顾凌再次睡了个回笼午觉，就差不多下午四点多了。
　　此时他的头疼才好了一些，不适症状也消除得差不多了，才有力气思考昨晚的事如何秋后算账。
　　按理讲，周博文此时应该好好蹲在里面为他酒驾和飙车的行为付出代价，但是居然跑出来了，还再次使坏。
　　现在就缺一个证据证明，最好的证据就是酒吧内的监控。
　　他还未来得及打电话给酒吧要求调监控，祁澈此时便回来了。
　　顾凌站起身，往大门玄关处走，跟祁澈投来的目光对上。
　　祁澈依旧淡淡的：“酒醒了？”
　　顾凌点了点头。
　　祁澈没说什么，随手去拿玄关处的消毒喷雾，但是将要触碰到瓶子的时候又忽地收手，同时下意识地向顾凌那边看去。
　　然而顾凌没发现他的这点异常，而是另琢磨着别的事。
　　昨晚他喝醉了，他这辈子就没喝醉过，世界上就没人知道他喝醉了是什么样子……
　　祁澈是唯一一个。
　　该怎么办？要灭口吗？？
　　祁澈用随身携带的小瓶洗手液消了毒，走进别墅，从正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凌身边路过。
　　淡淡的雪薄荷香味袭来，顾凌忽地回了神，那段模糊的记忆突然又清晰了点。
　　高临紧跟其后走进来，刚一进来就冲顾凌说道：“顾先生，您没事儿吧？昨晚……”
　　顾凌：“……”
　　能不能不要提昨晚了，不会又多了一个人需要灭口吧？
　　祁澈忽地从楼梯口处转身，凉凉地瞥了高临一眼。
　　高临：闭嘴.jpg；
　　祁澈转身上楼，丢下一句：“你把事情交代给他。”
　　高临立正站好：“好嘞。”
　　顾凌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高临从包里拿文件，往客厅走，一面说道：“那个叫什么周博文的事，您以后就不要私自行动，祁老师会解决的。”
　　顾凌：“他怎么知道我在……”
　　高临嘿嘿一笑：“顾先生，您也太低估祁老师的情报能力了。”
　　顾凌：“……”
　　他干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尖。
　　准确地说，他并不是觉得祁澈不会知道，而是觉得他并不会在意自己去哪，只要他在家时自己在家就好了。
　　各自私下里去了什么地方，原本也不是他们这种关系会关心的。
　　高临见他不语，又说道：“不过昨晚的事，是祁老师从周总口中听来的。”
　　其实当时祁澈也只是猜测，没想到抱着试试的心理让高临派人去酒吧找，还真得把这人从火炕边缘给救了回来。
　　王姐给上了清热的凉茶，高临在客厅沙发上坐了，喝了一口。
　　顾凌走过去坐到他对面：“他父亲找祁老师说了我们的事？”
　　高临灌了一大杯下去：“听他说，你拿走了周博文手下工作室的一部分手稿。”
　　顾凌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让祁澈知道了。
　　虽然他也没想瞒着，但是周博文父子恶人先告状，就不知道在祁澈面前搬弄了什么是非。
　　虽然他跟祁澈的关系一直处得不冷不热，看起来似乎还挺平和的，但是真正面对利益纠葛的时候，就不一定了。
　　顾凌不由得警惕起来，想了想也只有将实话说出：“那家工作室……以前是我母亲的，被顾家的人送给了周博文。”
　　首先得说清楚，自己绝没有想损害祁氏集团利益的意图。
　　高临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都知道。祁老师的意思是让您拿回去经营权。”
　　“然后我……”顾凌一愣，“啊？”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高临把手里的文件递给他：“咋啦？是你的，你拿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顾凌：“但是……”
　　他一时间也说不出来但是什么，只觉得祁澈这一个简单的决定，好像对又好像不对，一时间都把他弄糊涂了。
　　高临继续道：“祁老师今天让人做了调查，Truly这一年推出的春夏仿古系列新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你所说的那家工作室所属的设计师作品，但是并没有署名。这些事周博文都会扛着，逃不掉的。”
　　“具体事宜我会尽快安排。”高临指了指文件，“这是这几年工作室的一些经营细节和账目流水，您先看看。”
　　顾凌半晌回不过神来，没想到自己琢磨来琢磨去的计划，在祁澈那里只是轻飘飘的一抬手，一点也没有纠结自己到底是不是别有所图。
　　该他的就给他，做错事的周博文父子就要受到惩罚，一个极为简单但是又很难在现实生活中践行的规则。
　　高临把事情交代完，便完成任务走了。
　　顾凌想了想，上楼去了祁澈的书房。
　　书房的门掩着，只留下一道很细的缝。
　　顾凌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没人应。
　　顾凌没有直接推门进去，而是继续等着。
　　半晌后，门才打开了，祁澈站在门边，垂眼看他：“有事吗？”
　　顾凌抽了抽鼻子，又是熟悉的淡淡雪薄荷香味。
　　又是因为这个味道，再次勾起了一些他非常模糊的回忆，大概是关于昨晚的。
　　顾凌隐约觉得这段记忆还挺重要的，就是实在想不起来了。
　　顾凌想了想，半天说不出什么来：“我……”
　　祁澈没有催他，淡漠的眉眼微低，就这么看着他。
　　顾凌没有跟他对视，但是余光里能察觉到他在看自己，莫名的呼吸就有点乱了。
　　许久后，他终于开口：“谢谢。”
　　祁澈回答了标准答案：“不用谢。”
　　陷入沉默。
　　顾凌也觉得不意外，就知道对话走向会变成这样。
　　果然是既定程序。
　　他又不想让气氛就这么直接沉默下去。
　　受到了那段关于昨晚的模糊记忆的启发，顾凌于是开启了一个虽然他此时觉得很平常，但是之后让他后悔了好几天的话题。
　　“那个……”顾凌抬头看他，故作蛮不在乎地随口提起，“昨晚我喝多了。没说什么不该说的，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祁澈平静无波的眼神忽地晃了晃。
　　顾凌压根没注意，毕竟他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绝对不会说什么奇怪的……
　　祁澈平静道：“你叫我老公。”
　　顾凌：“？”
　　顾凌觉得自己这一瞬间，耳朵瞎了。
　　祁澈再次开口：“你想亲我。”
　　顾凌突然想，现在把面前这AI机器人打晕有多少可行性，或者说断电也行。
　　但显然没来得及：“你还说不想负责。”
　　作者有话说：
　　我们不会笑的除非……


第26章 薄荷
　　身上只能有我的味道
　　但你不想负责……
　　不想负责……
　　负责……
　　这句用如此冷淡嗓音和平淡语调说出来的、措辞中分明带有哀怨意味、二者极为反差且不相配的话, 在顾凌耳边回荡得那叫一个绕梁三日经久不绝。
　　顾凌足足缓了半分钟，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不是……我……”
　　祁澈垂眼看着他，很耐心地等他结巴来结巴去。
　　顾凌抬头, 跟祁澈的目光浅浅触碰了一瞬间, 立即就像被烫了一样赶忙挪开了。
　　在这短短半分钟，他仿佛已经在脑中构思好了《浅谈将面前这个男人灭口之可行性与必要性》的十万字开题报告。
　　“所以……”顾凌的思绪回笼, 落实在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上，“那我有没有……”
　　他可没办法像祁澈这台AI机器人一样，能够面不改色地说出那个字来。
　　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 祁澈微微抬了抬眉眼，替他补充：“有没有亲我？”
　　顾凌：“……”
　　他突然觉得有点麻木了，他深深怀疑在祁澈的概念里这只是个普通的动作, 才能如此面不改色地说出口。
　　于是他面如死灰地点了点头：“对。”
　　祁澈看着他，并没有立即回答他。
　　顾凌见祁澈久久不语，想抬头看他，又不敢跟他对视, 视线就一直在他的领口附近晃，再若无其事地从紧紧系好的扣子慢慢上抬到喉结处……
　　祁澈忽地低声道：“你希望有还是没有？”
　　“啊？”顾凌倏地抬头看向祁澈, 见他神情依旧淡淡的，丝毫看不出他问这句话暗含什么情绪,“我……那我当然是……”
　　顾凌低下头, 忽然说不下去了。
　　肯定不能说希望，这不符合客观现实。
　　就算符合也不能说……不, 什么乱七八糟的，就是不符合。
　　说不希望, 那万一真得做了点什么, 岂不是坐实了不想负责的意思……
　　顾凌虽然低着头, 但是又好像觉得能感受到祁澈看向自己的目光似的，让他不知道为什么开不了口。
　　顾凌：“我……”
　　他半垂下头，恨不能脚底给抠出一个地缝来当场钻进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没有。”
　　这道薄凉的嗓音替他解了围。
　　顾凌眼睛一亮：“真的？”
　　祁澈没应声，默默看着顾凌，注意到他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王姐的大嗓门从楼下远远传来：“二位先生，该用晚饭了！！”
　　顾凌应声回了回头，再看向祁澈：“吃饭？”
　　祁澈从顾凌那明显轻松许多的神情上移开平静的目光，抬步往楼下走。
　　顾凌站在原地反应了一会，直到祁澈的背影都完全消失在楼梯拐角了，他才长长舒了口气。
　　好家伙，刚刚干嘛要嘴欠问什么昨晚发生了什么啊？
　　差点就够投稿年度社死大赏了。
　　他决定把这段回忆人为擦除，松了松不知不觉都有些僵硬的肩膀，下楼吃饭。
　　走在楼梯上，手机震动了几下，顾凌拿出来看了一眼，见是徐兰发来的消息。
　　【徐兰：小凌，这是我们这段时间私下做成的成品。】
　　【徐兰：（图片）】
　　顾凌打开大图，见是几件手工缝制而成的明制汉服，件件精美绝伦。
　　只不过能够看得出来由于成本受限，制作并不能达到最完美的效果，饶是如此，都已经足够令人惊叹。
　　顾凌手指微微一顿，将这几张大图保存，发了个朋友圈，没有配字，只有图片。
　　在可见范围内选了几个分组，除了尘起剧组内新添加的好友，张琛那三个可靠的人之外，不允许其他人可见。
　　想了想，他把高临又拉进了可见范围内。
　　在这之前，跟工作室有关的事他确实不敢让高临知道，担心他会对祁澈传信。
　　但是下午祁澈明确表示将工作室的经营权转给他之后，情况就不同了，在这件事上高临就成了可信任的人。
　　设置好以后，他点击了发送，把手机收起来。
　　餐厅已经亮起了温暖的灯光，桌上大瓷碗盛着的鱼汤冒着白气，旁边碟子内菜色精致而丰富，色香而味美。
　　顾凌看清桌上的摆盘之后，略有惊讶。
　　除了鱼汤之外，自己和祁澈的座位面前各自摆了六道单人份的菜，楚河汉界分开，明显是各吃各的。
　　顾凌不明所以，这是突然搞开分餐制了？
　　然而从前吃饭的时候，由于祁澈的洁癖，桌上也是严格使用公筷的，好端端地搞什么分餐……
　　顾凌仔细看了一眼，才发现不对。桌上十二个小碟，一人六个，菜色大部分都不一样。
　　目光向角落处移，顾凌还发现自己座位这边的最旁边摆了一道陈皮雪梨。
　　“这是……”顾凌坐下来，看向祁澈，“这是什么情况？”
　　祁澈接过陈管家递来的消毒湿巾擦拭手部，闻言说道：“把安排给你的菜全部吃完之后才许吃那道雪梨。”
　　又来了。
　　哄小孩呢吗？？
　　顾凌微微皱了皱眉，对此深有不满。
　　这家里的厨房就没有一道菜是合自己口味的，居然还让他全吃完……
　　顾凌毫无兴趣地拿起筷子，忽地停住了。
　　面前的小碟子里，糖醋排骨、葱油鲈鱼、小酥肉……
　　虽然整体看起来还是清淡少油，但是已经跟从前大不相同了，毕竟不再是清炖排骨和清蒸鲈鱼和白煮肉丸汤……
　　顾凌意外地抬头，再去看祁澈的菜色。
　　果然还是从前那些让他难以下咽的非白即绿的菜。
　　他心下大喜，顿时被压抑了许久的食欲一下子勾了起来。
　　他拿起筷子，试探性地看向祁澈：“这是怎么回事？”
　　他突然想到，不会是昨晚自己的「不负责」言论，让祁澈决定把婚约作废，所以这是最后的晚餐吧？
　　就算如此……也值得了。
　　被饿狠了的顾凌破罐破摔如是想到。
　　已经动筷的祁澈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眼：“食不语。”
　　顾凌：行叭。
　　一顿饭吃完，顾凌吃了个风卷残云一口不剩。
　　原来王姐和她带领的厨师团队是完全可以做出让正常人欲罢不能的正常口味的饭菜的。
　　真是屈才了。
　　等吃完了六个碟子中精心搭配分量相宜的饭菜之后，顾凌才拿过了那碟雪梨。
　　虽然祁澈这哄小孩的说法有损自己的尊严，但是人不能面子里子都想要，先吃好了再说。
　　饭毕，祁澈便离开了餐厅。
　　顾凌趁他走了，才偷偷溜进厨房。
　　王姐正在跟采购助理确认明天的菜谱以及凌晨就要空运过来的新鲜食材，见到顾凌进来，赶忙迎了上来：“顾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顾凌摇摇头：“需要倒是没有。就是想问问，为什么突然改了菜单？”
　　王姐「哦哦」应了一声，爽利答道：“祁先生要求的。说是……医生制定了食谱，替您改善营养状况。”
　　顾凌挑了挑眉，虽然王姐说得也不算详细，但是他大体猜出来了情况。
　　他对于自己此时的身体状态不好这件事丝毫不意外，毕竟都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顾凌笑了笑：“好我知道了，您快去忙吧。”
　　王姐应了声，转身去忙了。
　　顾凌离开厨房，穿过餐厅，路过客厅的大幅落地窗时，忽地注意到前院里陆陆续续来了几个人，手里拿着不知道什么工具，从别墅外的楼梯间下了楼。
　　陈管家在外面交代了几句，走了进来，看到顾凌在落地窗前往外探头探脑，说道：“顾先生？”
　　“嗯？”顾凌看向他，“啊，我在看外面的人是做什么的。”
　　陈管家微微躬身：“是去整修负一层的游泳池的。”
　　“游泳池？”顾凌耳朵竖起来，“原来这里还有游泳池？”
　　“是。”陈管家简单说道，“负一楼有健身房和游泳池，不过祁先生之前进组四个多月，便搁置了。现在重新启用需要整修。”
　　顾凌点点头，随口道：“所以他之后一段时间都不用出差了？”
　　陈管家说道：“这我不清楚。游泳池是给您使用的。”
　　顾凌原本都已经转身想走了，闻言一个一百八十度转弯扭过头来：“给我？？”
　　“是。”陈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如实传达祁澈的意思，“您需要适量的体育锻炼，游泳对于提高心肺功能有好处。”
　　顾凌皱了皱眉。
　　他很像急需锻炼的样子吗？都到了祁澈看不过眼亲自安排的地步了？
　　他隔着薄薄的夏季家居服，摸了摸自己的腹肌线条。
　　虽说不是那种结实的大块腹肌，但是好歹也是够看的，浑身上下也没有多余的赘肉。
　　顾凌心下有些不服。
　　他忽然没来由地想，也不知道祁澈有几块腹肌？
　　意识到自己冒出这个念头之后，他猛地回神，后牙打了个颤。
　　虽然这段时间一直「同床共枕」，毕竟隔着十万八千里，一点多余的肢体接触也没有。
　　更何况祁澈这个人无论是出门还是回家，也包括晚上，都是衣物裹得严严实实，丝毫露不出一点多余的部位来。
　　顾凌赶紧把这个不断在心口乱挠的念头按下去。
　　毕竟这也不是他一个塑料联姻对象应当考虑的问题。
　　楼下隐隐传来动静，看来是游泳池开始整修了。
　　顾凌上了楼，噪音才稍微少了点。
　　来到自己书房的小沙发上躺下，顾凌打开微博，看到热搜上的一个话题。
　　#长乐工作室退出《尘起》剧组#
　　顾凌神色淡淡，并不意外，看时间也差不多正是这个时候了。
　　上辈子，在圈内颇有人气的服化工作室在《尘起》筹备阶段单方面鸽了剧组，当时张琛还拉着顾凌一面喝酒一面大骂了一整夜。
　　前世的顾凌没有插手进这件事，所以只是听听罢了，但是这辈子这件事却是在他的谋算之中。
　　【张琛：TM的这工作室是不是有病！！】
　　果然，张琛的咒骂梅开二度地发过来了。
　　早年间拍影视剧，服化道的重视程度还比较低，但是在从圈内三大奖项开始把古装剧的服化单独列为一项单奖之后，风向就完全变了。
　　加之这十几年来，观众的审美品位和历史常识不断增高，对影视剧尤其是古装的服化精美程度要求越来越高，所以服化设计工作室在一部剧中便逐渐开始举足轻重。
　　长乐工作室算得上这几年的佼佼者，但是在顾凌眼中，也不过是矮子里面拔将军罢了。
　　【张琛：我听说那个工作室的老板，姓啥来着，姓赵吧，那叫一个阴阳怪气，说什么什么有个项目非要请他去，他不好拒绝。实际上只是借口罢了！他就是不想干了！】
　　顾凌看下来，没急着回复。
　　张琛猜得对，长乐工作室之后几个月并没有工作安排，之所以退出只是因为看不上《尘起》这个项目，加之思路上跟郑导起了冲突，便觉得无所谓直接撂挑子了。
　　顾凌退了微信，又点开热搜话题。
　　“什么情况，不是说都快开拍了吗现在退出？”
　　“长乐这是不是有点过了，怎么也不好临时鸽吧……”
　　“退出是正确的，这剧一脸扑相。”
　　“有祁影帝加盟不可能扑。”
　　“抱走祁澈，不要带我老公掺和这些事，他只是客串配角谢谢，零片酬的那种。”
　　“祁澈的粉丝不觉得她家正主就不该接这个剧吗？这饼应该是馊了不该接的水平……”
　　果然，话题偏着偏着就跑到祁澈身上去了。
　　顾凌懒得看粉黑骂战，退出了微博。
　　张琛还在微信里骂个没完没了，看得出来是气狠了。
　　顾凌躺倒在沙发上，仰头朝向天花板微微眯眼，两根手指悬着手机，轻轻晃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
　　手机忽地震动了一声。
　　顾凌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服，看了眼微信新消息的内容，出门下楼。
　　.
　　别墅的负一层，祁澈从器械上下来，擦去额头的汗。
　　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沾湿，若隐若现地显露出衣料覆盖下的肌肉线条。
　　放在一旁的手机一直在亮，祁澈扫了一眼，便挪开眼去。
　　自打高临给他注册了微信之后，所有事情都从微信上发，恨不能把过去几年没发的份也给补回来似的。
　　【高临：老板，您又上热搜了】
　　【高临：关键还不是因为咱自己的事，是因为剧组跟长乐工作室的事】
　　【高临：可惜祁老师你的人气实在太高了，话题又被带偏了】
　　【高临：发个微博不？大家都在嚎着想看呢。】
　　由于高临发的消息实在太多，祁澈早就把他设置了免打扰。
　　看完这些消息，他清空了提醒，收起手机。
　　从负一层上楼，时间已经接近八点了，家政工人们基本完成了工作，早就下班了。
　　别墅内安安静静，一点声音也没有。
　　祁澈上楼去浴室洗过了澡，再出来时，站在依旧安静无比的别墅二楼走廊，微微顿了顿。
　　他先去了主卧，没人。
　　再去顾凌的书房，依旧没人。
　　下楼，一楼没有。
　　再下楼，还未整修完的游泳池里也没有。
　　祁澈回到客厅，看了看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消息提醒的手机，蹙起了眉头。
　　.
　　“看，这些都是我们已经准备好的服装。”于辰和服化组的工作人员们带着顾凌在面积大几百平的陈列室走过，介绍道，“但是由于长乐工作室退组，有许多都不能用了。唉，可惜啊。”
　　“不过现在没事了，你一来就不可惜了。”于辰转而改口道，自来熟地去揽顾凌的肩膀，“早知道凌哥如此深藏不露，我们早就不用受长乐的气了。”
　　顾凌淡淡笑笑：“于导客气了。”
　　计划顺利推进，每一环都恰好扣在他的预想上，所以反而没什么格外的惊喜感。
　　于辰和同事们重新翻看顾凌带来的手稿，口中啧啧称奇：“这些设计连这么细节的地方都如此精细地刻画到了……”
　　顾凌在一旁不说什么，手机忽地响起铃声来。
　　他看了一眼，见居然是祁澈打来的。
　　对了。
　　走前忘了跟祁澈说一声了。
　　顾凌这时才猛然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名义上的联姻对象，按理讲自己晚上出门这么久，是得说一句比较合适。
　　省得祁澈又以为得派人去酒吧捞人。
　　有昨晚的事情，顾凌隐约觉得有些心虚，原本觉得不是什么大事，现在反而觉得自己做得不太好了。
　　他躲远了些，接起电话来。
　　“祁老师？”
　　那边十分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顾凌看了一眼确定接通了，才再次确认：“祁老师？”
　　祁澈的声音凉凉地穿过听筒：“去哪了？”
　　顾凌：“我……”
　　身后传来于辰的大喊声：“凌凌！来来来，咱们一起去喝一杯呗？”
　　顾凌的话被打断了，转身用口型示意稍等。
　　再次把手机举到耳边，就听到祁澈那边语调冷淡：“跟谁在一起？”
　　顾凌如实道：“跟于辰。我们来谈工作室跟剧组合作的事，就是你下午交给我经营权的那个工作……”
　　话还未说话，电话那头薄凉的嗓音打断了他：“凌凌？”
　　顾凌猛地一噎。
　　不知为何，这个叠词在祁澈口中用这样的语调说出来，完全没有什么亲昵的意味，反而……
　　觉得已经有把开了刃的刀架在脖子上了。
　　机器人叫爱称，要人命。
　　“啊……没有，于导开玩笑的。”身后又传来于辰和其他服化组成员的催促声，顾凌便快速道，“抱歉祁老师，我晚上晚点回去，你早点睡吧。我要是回去得晚我就睡客卧，不打扰你。”
　　祁澈那边顿了顿，才开口道：“你……”
　　顾凌手快，已经挂断了。
　　挂完了之后他才听见电话对面传来的声音，心道完了，打断了甲方的话。
　　不过他也没时间再打回去，因为于辰已经一把揽了他走出了陈列室。
　　剧组前期筹备的地点在一家庄园式酒店，此时夜色已深，夏夜微凉，服化组在露台摆了夜宵。
　　顾凌去的路上还在思考要不要跟祁澈再多解释一下，但是来到了露台就没那心思了。
　　露台上摆了一桌烤肉，旁边的烤架还在烟雾缭绕地烤着肉，香味能传出几里地去。
　　顾凌顿时把甲方爸爸抛诸脑后了。
　　毕竟就算祁澈忽然大发慈悲给他改了菜谱，想吃到这么重油重盐的食物也是不太可能的。
　　一场夏夜烧烤趴结束，每个人都尽兴而归，白天被长乐工作室背刺带来的烦躁全都一扫而空了。
　　于辰亲自送顾凌出门，还反复强调一定要让他手下工作室的成员尽快过来，早日加入筹备。
　　“对了。”于辰在他走前拉住他，“吃了烤肉，你这身上的味道有点重，你等下，我有去味喷雾。”
　　顾凌没有拒绝，他虽然不在意，但是难免回去之后，那位绝世大洁癖在意。
　　然而等于辰用去味喷雾在他身上喷了几下之后，他就后悔了。
　　并不为其他，只是这去味喷雾它居然是薄荷味的。
　　味道有些重，顾凌呛得咳嗽了几声，皱起眉来。
　　不得不说，不是每一个薄荷调香型都能有祁澈用的那款一样，一切都恰到好处。
　　果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
　　不过已经喷了，也就来不及了。
　　顾凌道了别，在于辰帮忙安排的代驾帮忙下回了别院。
　　一路上他都把窗户开到了最大，呼呼的风在脸上拍，就指望身上这诡异的薄荷味能消散一点。
　　在这味道的攻击下，烤肉的烟味是没有了，但是也没好到哪去，看来这去味喷雾走的是以毒攻毒的路子。
　　时间已经接近十一点，从外面看，别墅内的灯都已经关了。
　　顾凌小心地打开大门走进去，尽量放低声音。
　　刚从玄关处步履轻轻地走进客厅，顾凌就被客厅里还亮着的几盏壁灯吓了一跳。
　　屏风之后，男人高大的背影隐在温柔的灯光下。
　　“祁老师。”顾凌惊讶道，“你还没睡？”
　　祁澈已经换了睡衣，一身月白色在暖黄壁灯的照映下覆上一层柔光。
　　但是神色却不是一样的温和。
　　顾凌看着他的冷锐眉眼格外淡漠，略觉不妙。
　　祁澈看了他半晌，一言不发地走过来。
　　来到他身边，视线在他脸上淡淡划过，未作停留，擦肩而过。
　　走出半步，他的脚步忽然一顿，转过身来。
　　祁澈明显地蹙起眉：“什么味道？”
　　顾凌眨眨眼，反应过来：“哦，于导给我喷的去味喷雾的味道，可能还有烤肉的味道？”
　　祁澈长久地不语，眸色深深。
　　顾凌不明所以，与他对视。
　　温柔的夜灯光线下，祁澈的脸色越来越冷了。
　　顾凌试图解释一下：“我……”
　　祁澈转身：“上来。”
　　顾凌乖乖跟上楼。
　　祁澈来到顾凌的浴室前：“洗澡。”
　　顾凌点点头：“当然。”
　　不用祁澈说他都得洗澡，自己也受不了这一身奇异的薄荷味。
　　祁澈转身离开。
　　顾凌进了浴室，揉了揉头发，先用冷水冲了把脸。
　　他拽住上衣下摆，正要脱的时候……
　　门忽地被推开了。
　　顾凌吓了一跳，猛地把衣服下摆归位：“？”
　　祁澈冷着一张脸，把装洗浴用品的小篮子放在他怀里。
　　接着转身离开，砰得一声关上了浴室门。
　　顾凌：“？？”
　　火气怎么这么大？这还是永远情绪毫无波动的机器人吗？
　　顾凌一脑门问号地低头看篮子里的东西。
　　洗发露，沐浴露，牙膏……
　　都是陌生的。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那排惯用的用品，再看看篮子里的。
　　有什么不同？
　　他看了眼包装，只有纯色的深咖色，没有任何字符。
　　最后，顾凌只得凑上去闻了闻。
　　顾凌：“……”
　　破案了。
　　全都是祁澈平时用的一系列定制产品。
　　雪薄荷香型的。
　　作者有话说：
　　他醋了他醋了


第27章 喜欢
　　一发不可收拾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水雾缓缓弥散开来。
　　浴室里有个面积颇大的按摩浴缸，瓷白的浴缸壁泛着冷光，看得出来没有人使用过。
　　顾凌搬进来以后, 这个闲置许久的浴室拨给了他专用, 但是他一直嫌泡澡麻烦，所以从来没用过, 依旧全新的。
　　前世的最后几年，他一直在那间小公寓里，也压根没有放浴缸的地方, 早就没了享受这种事的习惯。
　　不过今晚为了把一身诡异的薄荷喷雾的味道洗掉，顾凌最终第一次启动了浴缸。
　　放水加热的等待时间里，他看了看小篮子里的瓶瓶罐罐, 陷入了沉思。
　　很难相信，祁澈居然在这种事上有如此强烈的胜负欲，连用的香型都得比一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薄荷成精，在这炫耀还是自己的味道最好闻。
　　顾凌拿起篮子里的洗发露, 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回去, 从架子上把自己的洗浴用品给拿了过来。
　　估摸着这些东西的留香时间还是可以的，要是今晚用了, 指不定要给腌入味, 明天再见人就太容易暴露了。
　　知道的是他借了祁澈的沐浴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一起……
　　顾凌猛地让自己胡思乱想的念头打住, 不敢往下想去。
　　浴缸里的热水刚刚好，顾凌挑了个无香的浴盐, 丢了进去。
　　他惯用的洗浴产品都是基本无香的, 由于曾经混迹SEXYCP酒吧多年, 来来往往不知道闻过多少种混杂着欲望的香水味，时间长了反而产生了逆反心理。
　　说起来，祁澈身上的淡淡雪薄荷香，跟其他香味不太一样。
　　极凉、极淡、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跟大部分人利用香水来将情绪外放相比不同，倒像是凝结成了一层雾，把周遭的尘埃与杂质全都隔绝出去，也同时将使用者牢牢圈了起来，让外人看不清摸不透。
　　顾凌脱了衣服，将自己淹没在浴缸中浮着泡沫的热水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放在浴缸边小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亮，他擦了擦手上的水，把手机拿过来。
　　【徐兰：真的吗？是真的？】
　　顾凌勾了勾唇角，打字：“当然是真的。”
　　【徐兰：真是不敢想，我跟她们说了，她们也不敢相信。】
　　【顾凌：等过两天真正进入筹备组，就信了。】
　　【徐兰：好！我们一定好好准备，孩子你快早点睡吧。】
　　【顾凌：您也是。】
　　发完消息，顾凌把手机放到了一边。
　　上辈子从张琛的口中得知，长乐工作室放了剧组鸽子之后，剧组束手无策到处找新合作，奈何连影视服化如今都自成一个圈子，圈内的人拜高踩低看着长乐工作室的态度行动，一时间好点的工作室都不愿意接。
　　最后还是郑导和祁澈出面，加之宋衍的背后靠山星象集团砸了大价钱才找到了肯合作的工作室，但是对方在合作过程中因为时间太紧也屡屡出问题，最后出来的效果并不好。
　　所以虽然到最后《尘起》爆了，服化却成了唯一的但却总被抓着不放的缺点。
　　顾凌知道，不用自己如何费心思，只需要能够让于辰知道自己手下有这样一批服装师就足够了，此时正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找工作室的服化组一定会找上门来。
　　一切都滴水不漏。
　　顾凌没有泡太久，光是泡了十几分钟就觉得已经昏昏欲睡有点缺氧了，穿好衣服离开浴室透了会气，才觉得好了点。
　　医生说他营养状况不好大概是真的，顾凌对自己很了解，此时的自己已经作息饮食不规律好几年了，身体能好才怪。
　　倒是搬进祁澈家之后，被迫三餐规律早睡早起了这么一阵，居然就感觉精气神稍微好了不少。
　　回到主卧，顾凌见门缝里透出光来，估摸祁澈还没睡，便放轻动作推开门。
　　祁澈靠在床头看书，闻声抬眼看过来。
　　顾凌惊讶道：“祁老师怎么还没睡？”
　　祁澈垂下眼不说话，把手中的书放在床头，按下智能控制系统的休眠键。
　　趁着灯还没关，顾凌走到床边坐下来，正想躺下时，听到祁澈忽地说道：“你没用？”
　　“啊？”顾凌反应过来是指的那些瓶瓶罐罐，“没有。”
　　智能控制系统进入休眠阶段后，恒温系统会把温度调高，房间内所有的灯都缓缓暗下来，直至熄灭。
　　顾凌转头看着祁澈，在逐步暗下来的光线中他的神情晦暗不明，不明所以：“这种香型这么特殊，我用了的话，很容易被发现的。”
　　直到房间彻底黑下来，祁澈的声音才再次响起：“被谁发现？”
　　顾凌想了想：“就……郑导，于导他们啊。他们只当我们是朋友呢。”
　　祁澈：“你很怕于辰发现？”
　　顾凌：“？”
　　他没反应过来，不明白祁澈为什么要把于辰单独拎出来说，只是疑惑道：“不是你要求我们的关系暂时保密吗？”
　　祁澈在黑暗中沉默了半晌：“我指的是对公众保密，并没有打算对圈内可信任的人也保密。”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郑导现在之所以以为他们只是「朋友」，还是你当初那么说的。
　　顾凌「哦」了一声，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那……那就不用保密吧。”
　　都是祁澈认识的人，难不成还要他去在这些人面前大张旗鼓耀武扬威自己跟祁澈的关系？也不合常理啊。
　　祁澈的声音再次打断他的思路：“所以为什么不用。”
　　顾凌：“……”
　　你没事吧！！
　　顾凌崩溃了，早知道祁澈会这么在意这件事，就一定用了，不就是洗个澡吗。
　　“我……”顾凌脑中千回百转，“不习惯身上有香味。”
　　祁澈沉默了一瞬：“是吗。”
　　顾凌：“嗯。”
　　那边没声了，顾凌只当这事过去了，便慢慢躺下准备睡觉。
　　房间内陷入寂静。
　　半分钟后。
　　“但是你让于辰喷了喷雾。”
　　顾凌麻木了。
　　这是出什么BUG了吗？
　　顾凌翻了个身，背对着祁澈，崩溃道：“祁老师，寝不语还作数吗？”
　　祁澈没作声。
　　顾凌竖着耳朵等了好半天，见身后彻底安静下来了，才长长松了口气。
　　这一夜，顾凌做了个梦，梦里全是薄荷味，醒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有点气味PTSD了。
　　想好了，以后出门，一定不能让自己方圆三米内出现任何薄荷味的东西，以防激发祁大影帝这奇怪的胜负欲。
　　.
　　顾凌洗漱完毕下楼，见祁澈已经在餐厅了。
　　顾凌第一次醒来时才六点多，那时他就发现身边没人了。
　　但是当时也没顾上看看人去哪了，三秒钟不到就再次进入梦乡来了个回笼觉。
　　顾凌上了餐桌坐好，随口道：“祁老师今天好早。”
　　祁澈没抬头，淡淡道：“今天起我要进组集中围读，要住在酒店。”
　　顾凌看向客厅，看到已经打包好了两个行李箱。
　　“好的。”顾凌说道，“祝一切顺利。”
　　祁澈闻言抬起头，看向他：“工作室跟剧组的合作谈得如何。”
　　顾凌如实道：“按于导的意思，应该是能定了。”
　　祁澈没接话，神色淡淡的，似乎情绪不高。
　　顾凌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试探道：“祁老师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祁澈的神色一动：“没有。”
　　顾凌更觉得自己猜得没错了。
　　前两天晚上，他就跟自己说过大庭广众之下要收敛一点，不就是在提醒自己不要把想接近于辰的目的表现得太明显？
　　结果现在没几天他就通过于辰达成了合作，那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顾凌这么想着，语气诚恳道：“祁老师，我承认我确实早就想结识于导，其实也是为了工作室的未来着想。但是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伤害剧组和祁氏集团的意图。”
　　祁澈垂着头，沉默。
　　半晌后，他缓缓抬头：“早就想结识……”
　　“你那晚提醒我大庭广众之下要收敛，我也知道你是为了我好。”顾凌笑道，“我也这么觉得，确实不应该显得跟很想跟于导亲近。”
　　祁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微妙的神色。
　　许久后，他才再次开口，难得语气有点磕磕绊绊：“你……”
　　顾凌：“嗯？”
　　祁澈一时说不出来话，半晌后才改口道：“你那晚用消毒喷雾喷我，是因为什么？”
　　语气里有点点不易察觉的恐慌。
　　顾凌压根没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如实道：“你不是沾了香水味觉得难受吗？我能理解你，洁癖有时候是挺难受的……”
　　顾凌忽地恍然大悟：“啊！我知道了！你是因为我昨晚没用你的沐浴露洗去那个去味喷雾的味道才不高兴的是吗？是我的错，我应该想到的，我没能考虑到你的洁癖……”
　　祁澈打断他：“不是吃……”
　　没说下去。
　　顾凌挑眉，疑惑问：“啊？”
　　吃什么？
　　祁澈几乎永远冷淡而平静的神情难得地被打破了，情绪来来回回，最后才勉强收敛起来，打断了顾凌的话，“没事。”
　　他猛地站起身，转身离开餐厅。
　　顾凌：“？”
　　他叫了一声：“祁老师，早饭还没吃呢……”
　　祁澈头也不回，穿上鞋直接出了大门。
　　不多时，高临就进来拿了行李箱，看见顾凌后打了个招呼：“走了啊。”
　　顾凌：“哦。”
　　大门砰得关上。
　　顾凌看着关紧的大门，陷入沉思。
　　刚刚自己说错什么了吗？怎么祁澈看起来更不高兴了，甚至早饭都没吃。
　　是为自己想通过于辰为工作室争取机会这个行为而生气？
　　可是他不是早就猜到了吗？还提醒自己不要做得太明显呢。
　　啧，机器人的心，真是海底针啊。
　　.
　　顾凌驱车来到了祁氏集团。
　　坐电梯来到了第22层，Truly子品牌的办公楼层。
　　整层办公区域的人员来来往往，小声讨论和说笑的声音此起彼伏，没人注意到顾凌这个陌生人上来。
　　负责宣发的员工们格外被吸引了目光，小声凑在一起谈笑。
　　“新来的模特？”
　　“不好说哦，身材长相都一流。”
　　“老板舍得请这种水平的模特？”
　　“看着面生，说不定刚出道价格便宜呢。”
　　顾凌径自往走廊深处走，来到单独的一间大办公室，面积不大，但是人和物挤得很多，满满当当的，办公环境看起来非常压抑。
　　一个男人的大嗓门指指点点地叫唤：“我说了，昨晚这个方案就要做出来，你们拖到现在？？”
　　徐兰的声音隐隐道：“李总监，我们已经通宵做了，量太大了不可能做得完……”
　　“我不想听你废话。”李总监打断了她，“我告诉你们，你们要是敢再找一次借口，我就让你们滚出这里！”
　　顾凌抬起腿，「砰」得一声踹开了办公室的门，发出巨响。
　　这声响动太大，连隔壁远处办公区域的人都惊动了，纷纷偷摸跑过来吃瓜。
　　大办公室里正埋头办公的七个人抬起头，每个人都满脸憔悴，看见踹开门的人是谁时，了无生气的眼睛才猛地亮起来。
　　“小凌！”
　　“是顾凌！”
　　李总监被顾凌这声响动吓了一跳，半晌才缓过来，抬手指着他鼻子大骂：“你他妈谁啊？敢在这撒野？保安！保安！”
　　顾凌勾了勾唇，眼下的泪痣红得妖冶，一字一顿道：“是你爹。”
　　李总监瞪大两只小眼睛，破口大骂：“我踏马还是你爷爷呢给你脸了……”
　　“周博文都滚蛋了，你还在这狐假虎威？”顾凌挑了挑眉，轻蔑地看着他，冷笑道，“别人我管不着，这家工作室的人归我管。”
　　李总监听到小周总的名字，顿时噎了噎。周博文卸任得突然，周总也没把自己儿子捞回来，他心里早就嘀咕。
　　难不成面前这个年轻男人后台太硬，把小周总给踢下台了？
　　李总监那张刻薄脸顿时精彩纷呈。
　　工作室的七个人纷纷投去厌恶无比的目光。
　　李总监心里没底，躲到一旁打电话去了。
　　顾凌懒得理他，走进来向大家道：“都收拾好了吗？”
　　七个人纷纷点头：“收好了，手稿和资料都保存好了。”
　　“我开了辆货车，就等着今天搬家。”
　　“小凌你可算来了，不然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顾凌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正此时，李总监刚刚打完电话，立即变了脸，赔着笑弯着腰来到顾凌身边：“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祁董的朋友……哎呀您看，您刚刚也不直接说，不然我哪敢对您狗吠不是？”
　　顾凌歪了歪头，看向他，冷冷勾了勾唇：“那现在知道听话了吗？”
　　李总监忙道：“那当然，您吩咐就行。”
　　顾凌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办公室里成箱的资料和成衣：“搬到楼下去。”
　　李总监忙应下，转身命令手下的员工：“你们过来……”
　　“等等。”顾凌冷道，“别叫别人，你自己搬，叫上你那两个助理一起。”
　　李总监：“……”
　　他只得讪讪道：“是是……”
　　顾凌早就从徐兰口中听说，李总监跟在周博文屁股后面，对员工极尽压榨，早就在整个部门里怨声载道。
　　李总监和平时跟着他的狗腿子只得一箱一箱往电梯处般，路过整个办公区域，出来吃瓜的员工挤满了走廊，人人都是忍不住的幸灾乐祸。
　　一场好戏演完，顾凌便带着工作室的人和一车宝贵的设计成果，驱车开往《尘起》剧组的筹备酒店。
　　于辰早早在这座庄园式酒店前迎接，整个服化组都翘首以盼。
　　工作室的七个人有男有女，年纪都是三十岁朝上了，从未受到过这样的礼待，人人都十分不适应。
　　顾凌办完了必要的手续，往剧组安排给他的房间走。
　　踏过酒店走廊的天鹅绒地毯，他忽地意识到，祁澈应该也下榻这家酒店了。
　　原本他没打算住进来的，但是于辰盛情邀请，非说住进来后有事好沟通，顾凌也就没有拒绝。
　　所以是不是要跟祁澈说一声？
　　顾凌拿起手机，给高临发了个微信：
　　【我应于导的邀请跟工作室一起住进酒店了。（位置）】
　　.
　　晚上九点，圆桌会议室，剧本围读会进行了一整天，直到深夜时才接近尾声，大家都开始闲聊天。
　　郑导被簇拥着，笑道：“这个保温杯套是你们婶子做的，怎么样，精致吧……”
　　众人笑道：“郑导跟婶子感情真好。”
　　郑导：“那可不，当初我见她第一面就喜欢上了她……”
　　一旁始终远离人群的祁澈收起资料，神色冰凉地走出会议室。
　　高临早在外面候着，见他出来，赶忙迎了上去：“祁老师。”
　　祁澈没看他，步履不停地走着。
　　高临麻溜跟上，打量着祁澈的神色。
　　不知道怎么了，今天老板的心情……
　　非！常！不！好！
　　打从今天早上从家里出来，他周身就像是蒙了一层黑雾一样，简直是生人勿近。
　　高临小心道：“那个……”
　　祁澈冷道：“有话快说。”
　　高临：“……”
　　这不正在说着呢吗？
　　高临欲哭无泪，加快语速把话说完了：“顾先生下午给我发了消息，说是也住进来了，跟服化组新合作的工作室一起。”
　　祁澈的脚步忽地放慢了些许：“住进来了？”
　　高临猛地察觉祁澈的语气温和了点，心下大松一口气：“是呀，是于导邀请的。”
　　祁澈的脚步停了。
　　高临：“？”
　　祁澈垂下眼看他，眼神冷得仿佛能冻死人。
　　他的声音抬高，语调里难得带上了明显的厌烦情绪：“那跟我说什么？！”
　　高临：“？？”
　　他整个人呆滞了，直到祁澈转身走了好远都没反应过来。
　　刚刚祁老师吼他了？
　　祁老师吼人了？
　　那个永远情绪冷淡不怒自威的祁老师居然吼人了？？
　　高临觉得自己在做梦。
　　祁澈回到酒店房间，砰得关上了门。
　　手中的资料被丢在了起居室茶几上，发出啪得一声响。
　　祁澈在沙发上坐下，用力扯松了领带，人生头一回动作有些粗暴地扯开了领口处扣紧的扣子。
　　沉默了半晌，他拿起了手机。
　　依旧空空如也，没有消息。
　　只有中午顾凌按照日程表发来的午餐图片，但是看起来就知道拍得十分敷衍。
　　除此之外就没有了，甚至连住进酒店后也只是通知了高临。
　　他有些烦乱地回到手机首页，随手划了划，来回几下后，屏幕停在了备忘录那一页。
　　他的手指悬停住，半晌后才点了进去。
　　“如何判断TA是不是喜欢你？”
　　“一、会吃醋，不想看见你跟别人亲密。”
　　“二、在任何场合，目光总是忍不住停留在你身上。”
　　“三、对你有分享欲，会忍不住看你有没有发消息。”
　　祁澈一条条往下看下去，接着默默在每一条后面都打了个叉。
　　一路叉下来，没有一条符合。
　　所以其实全都是误会。
　　最后他关上手机，扔在了沙发上，向后靠在沙发靠背，仰头半躺着。
　　天花板上的水晶灯一盏盏亮得晃眼，祁澈抬起手臂搭在眉骨处，遮挡在眼前。
　　眼前的光线便忽明忽灭。
　　周遭一片寂静。
　　他放在一边的手指忽地一屈，指尖划过，发出轻微的一声响。
　　修长手臂搭在铺着丝质冰垫的沙发上，一点点向前移，直到触碰到安安静静放在一边的手机。
　　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
　　许久后，祁澈翻手拿起手机，按亮屏幕，举到眼前。
　　他打开备忘录，把列举着「如何判断TA喜不喜欢你」的每一条笔记中的「TA」都替换成「你」，把「你」替换成「他」。
　　“如何判断你是不是喜欢他？”
　　“一、会吃醋，不想看见他跟别人亲密。”
　　“二、在任何场合，目光总是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三、对他有分享欲，会忍不住看他有没有发消息。”
　　祁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除，修改，输入。
　　完成之后，他的视线落在屏幕上。
　　沉静的目光一点点看下来，直到把着一排排的字看过好几遍，目光仿佛能穿透这电子屏幕上的黑色小字。
　　酒店楼栋不高，这间房在三楼。
　　从窗户看出去，正是郁郁葱葱的正值夏荫的树木。
　　窗户微微开着，夏夜里微凉的风卷着阵阵蝉鸣，悄悄地溜进来。
　　风吹过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像是偷偷钻进心底，轻轻地挠着。
　　这双似乎从来都沉寂的眼眸像是山涧中的深湖，从湖底裂开一道缝隙，难以抑制的潮汐与波浪便这样弥散开来。
　　一发不可收拾。
　　作者有话说：
　　你惨啦你坠入爱河啦！


第28章 追求
　　“我可以追求你吗？”
　　“这是房卡, 请您收好。”
　　引导的侍应生将镶着银边的金色房卡递给顾凌，躬身道：“有需要的话拨打内线电话就好。”
　　顾凌接过房卡：“谢谢。”
　　酒店走廊安静无比，只有零零星星地从房间门内传来的隐约人声。
　　顾凌刷开房门, 把简单的行李带进了房间。
　　他没有带什么东西过来, 一是估摸着不会在这里住太久，二是自打搬进祁澈家里, 也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私人物品，大多数都是祁澈准备的。
　　显然也不能带出来。
　　房间是简单的一居室，虽然面积不算大, 但是装潢精致温馨。
　　沙发前铺满了米白色的地毯，踩上去温软柔和。
　　顾凌先在沙发上坐了，倒了杯水喘口气。
　　自打带着工作室的大家来了这, 短短的几小时要做的事很多，还好于辰早就做了充分的准备，所以整个流程秩序井然，没耽误多少时间。
　　由于距离开拍时间已经不多了, 所以时间紧任务重，恐怕也难免加班加点, 不过工作室的成员都对投入这件工作充满了热情，所以即使要加班加点也是心甘情愿的。
　　为了不让大家有所顾虑, 于辰还主动谈及了酬劳, 表示绝不会亏待大家。
　　就这样直到晚上八点多，才把之后要进行的工作基本上确认好, 明天就可以正式投入工作了。
　　这个进程太快，上午还在Truly被李总监折腾的工作室成员们都一时缓不过神来。
　　顾凌躺在沙发上歇神, 也觉得有些缓不过神来。
　　前世他花了十年, 都没能真正把这些妈妈生前的旧同事给从火坑里拉出来。
　　还好不用重蹈覆辙。
　　仔细想想, 也多亏了祁澈，不然他进行这些计划就困难重重了。
　　哦对。
　　顾凌此时才想起被遗忘许久的甲方爸爸。
　　他看了一眼微信，看到有条未读微信消息，是高临在下午回复给他的，由于太忙没来得及看。
　　【高临：顾先生也过来啦？那可太巧了。祁老师现在在围读会，晚点我告诉他。】
　　除此之外也就没了。
　　这都已经晚上八点半了，所以祁澈应该已经结束了围读会？
　　顾凌原本想先给高临发个消息问问，又一想晚上八点半也不是日程表上要求的必须进行交流的时间。
　　九点才是要「面对面交流或者视频电话」的规定时间。
　　这么想着，顾凌也就没着急，先起身逛了逛整个套房。
　　卧室里有床、桌子和一间小的步入式衣帽间，都是统一的色调，原木色加米白，看起来很适合这样的夏天。
　　顾凌首先过去试了试床垫。
　　很软。
　　令人满意。
　　顾凌整个呈大字型躺了上去，全身心地跟这张软床垫亲密接触。
　　简直仿佛都要陷进去了。
　　这才是睡眠的极致享受啊！
　　相比于祁澈家里的那张床垫，简直是地狱与天堂的差别。
　　顾凌眯着眼躺了一会，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往厨房。
　　厨房其实是个冷厨房，并没有灶台，但是微波炉和冰箱之类的电器很齐全。
　　打开冰箱，里面有装得满满的应季水果和冷饮，有糖无糖的都有，考虑得十分充分。
　　顾凌拿了盒切好的西瓜出来，一面想着要不然还是回去拿点行李，在这里住久点吧。
　　比在祁澈家住着可能都舒服点，最起码还能睡得软一点以及喝上冰可乐。
　　放在起居室的手机响了起来，顾凌走过去看了一眼，发现是祁澈打来的。
　　这时他才注意到时间，光顾着跟床亲密接触了，忘了时间，居然已经九点了。
　　顾凌接起来，先认错为强：“祁老师我错了，我没注意时间，我这就登腾讯会议。”
　　语速极快，语调平和，客观来看没多少歉意。
　　顾凌顾不上自己的情绪演得真不真实，准备挂断电话打开腾讯会议。
　　正此时，他听到听筒里传来祁澈那仿佛透着雪薄荷气息的凉淡嗓音：
　　“不用。”
　　顾凌：“嗯？”
　　迟到了这才几分钟又生气啦？
　　祁澈：“你在哪？”
　　顾凌怔了怔，听语气又不像是生气。
　　“刚回房间。”顾凌说道，“跟于导确认了一些事情。”
　　祁澈很轻地「嗯」了一声。
　　沉默。
　　顾凌挑了挑眉，怎么觉得怪怪的。
　　顾凌：“你……”
　　祁澈：“你……”
　　顾凌停住话头：“你说。”
　　祁澈那边顿了顿：“你先说吧。”
　　顾凌：“？”
　　什么情况？
　　又沉默了半晌，顾凌只得先说道：“围读会刚开完吗？”
　　“嗯。”祁澈淡淡地应了一声，几秒后又补了句，“刚回来。”
　　“哦哦。”顾凌随口扯道，“这么久啊，真是辛苦了。”
　　说完又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顾凌心下叹息，想着又进入了没话找话的阶段。
　　他看了一眼时间，这才刚刚过了三分钟。
　　真是漫长啊！！
　　顾凌只觉得这才是名副其实的度秒如年。
　　“房间还习惯吗？”很意外地，祁澈忽然说道，“有不喜欢的地方记得跟客房部说。”
　　顾凌张了张口，一时没发出声来。
　　不是吧，刚刚是祁澈在主动找话题吗？？
　　太阳这是从西边出来了？
　　顾凌简直感觉有那么点受宠若惊的味道了：“挺习惯的。”
　　不止是习惯，简直是很开心，尤其是那么软的床垫。
　　当然他不会这么说的，毕竟还是要顾及一点甲方爸爸的颜面。
　　祁澈：“嗯。”
　　顾凌没辙了，开始有样学样：“嗯。”
　　再过了漫长的十年。
　　顾凌听到祁澈再次主动问道：“下午来了酒店，怎么没跟我发个消息说一声？”
　　顾凌怀疑自己耳朵不对劲了。
　　要么就是在做梦。
　　还得是最奇葩的那种梦里，才会听到祁澈连续两次主动找话题。
　　问的问题居然还是自己为什么没主动联系他。
　　“这……这不是……”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
　　当然是忘了啊。
　　顾凌没敢直说，扯谎道：“怕你在忙，我按照日程表的时间给你发消息了呀。”
　　祁澈那边沉默了半晌，才说道：“知道了。”
　　顾凌：“嗯嗯嗯。”
　　怎么还没到十五分钟，怎么还不能挂。
　　顾凌这回存了个心眼，搭在膝盖上的左手伸出两根手指，记录祁澈已经主动提起的话题次数。
　　同时他开始想着祁澈会不会第三次主动找话题。
　　不过再一再二不再三，这位高岭之花落入人间有两回就很难得了，第三次就不太……
　　然而下一秒，第三次就来了：“以后可以不用按日程表做事。”
　　顾凌挑了下眉，左手默默伸出第三根手指。
　　接着他才反应过来祁澈这句话的意思，意外道：“不用按……”
　　祁澈应道：“嗯。”
　　顾凌心里一时有些打鼓。
　　把日程表取消，是什么意思呢。
　　是自己这敷衍着拍的三餐图片让他看出来了？
　　是他已经对这一天几次的沟通都不耐烦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也算件好事，毕竟少了个任务了。
　　“好。”顾凌说道，“那从什么时候生效？”
　　祁澈：“现在。”
　　顾凌：“那就是说……”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同时说道：
　　祁澈：“电话可以多打一会。”
　　顾凌：“咱们现在可以挂了？”
　　由于祁澈的声音有些小，顾凌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嗯？”顾凌把电话听筒凑得离耳朵近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
　　那边沉默了半晌：“没事，挂吧。”
　　顾凌眨巴眨巴眼，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
　　算了，估计也不会有啥。
　　“好吧。”顾凌说道，“晚安，早些休息。”
　　祁澈：“嗯。”
　　电话挂断。
　　顾凌长舒了一口气，真好，再多坚持几分钟他又要不行了！
　　前几天因为一直在家里，所以九点的面对面聊天没有严格遵守，还挺好糊弄的。
　　但是时隔多日又得用电话交流了，可把顾凌尴尬得头皮发麻。
　　顾凌坐起身吃西瓜，一边玩手机，翻了翻微博的娱乐榜。
　　#传《尘起》剧组携手新服化工作室#
　　顾凌注意到这个跟自己有关的话题，点了进去。
　　“@与书：新的工作室？”
　　“@绿眼怪：没有官宣是哪家工作室诶”
　　“@kmsss：祝贺祝贺”
　　“@lulu：有点好奇是哪家工作室，有作品吗？这是还要保密嘛”
　　“@流浪野王的表亲妹：希望能打一把长乐工作室的脸，临时放鸽子是真得可恶。”
　　“@xsb：拉倒吧，哪来的垃圾工作室还敢叫嚣，为啥不敢官宣不就是拿不出手吗？”
　　“@BYL：太真实了，临时救火罢了，就等着看到时候剧播了有多拉胯就行。”
　　“@HSBD：准确说开拍路透的时候就能看出来多拉胯了，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这剧也要扑，只希望到时候扑的时候祁澈的粉丝别跳得太厉害就行。”
　　顾凌看到这一条，挑了挑眉。
　　哦豁，又出现了这个名字。
　　“@八百标兵奔北坡：服了，抱走祁哥。”
　　“@咸鱼不翻身：为什么什么话题都能带上你祁爹？”
　　“@轩辕宇墨：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行吗，剧扑不扑只要质量好都是有口皆碑的。”
　　“@唯美食和猫猫不可辜：大家别给眼神了，从前他们就知道黑祁哥演技不好，现在演技没地方黑了就改策略了是吧。”
　　顾凌看到这，指尖停了停。
　　祁澈居然曾经被黑过演技不好？
　　怎么也是最年轻的影帝，且是含金量十足真材实料的那种，似乎是天赋流演员更加符合常理。
　　从小就是个演员苗子的那种。
　　由于他不论是前世还是这辈子都没怎么细细了解过甲方爸爸的事业方面，所以完全不了解。
　　从这点来说，应该算是工作失误。
　　“@岚菱诺：很真实，最主要是祁哥也压根不是演技不好，没辙了又改黑不敬业，笑死。”
　　“@青琴子追文追到自闭：他们懂什么是演技？看看都是谁的粉丝就知道了。”
　　“@或许你也喜欢梅梅：有些事咱们不计较了，也请某些人不要自己出来跳了，撕破了谁都不好看。”
　　“笑子不闻：不敬业的说法更是搞笑，敢情为了拍戏留下永久性手伤的不是他们家正主哈。”
　　“@糖果QS：别多费口舌了，来欣赏一组美颜吧姐妹们，白衬衫YYDS”
　　下面附赠几张祁澈的红毯图。
　　顾凌点开看了一眼，喉结轻轻滑动了一下。
　　确实好看。
　　即使是最基本款的白衬衫，靠这样的身材与一张脸支撑，也总能传出几百万高定的效果。
　　顾凌看了一会，直到门外传来叫门声才回过神来。
　　张琛在门口压低嗓音吼道：“这不是亮着灯吗？干嘛呢？在不在？？”
　　顾凌一面起身去开门，一面把手机上的全屏祁澈高清红毯照给划走。
　　张琛：“哎呀你怎么这么久才开门，洗澡呢？”
　　顾凌把他让进来：“你怎么也在这？”
　　张琛故作伤心：“怎么了，不欢迎兄弟？”
　　“没有。”顾凌把手机放到一边，从冰箱里拿出两瓶可乐来，递给他一瓶，“你也驻场了？”
　　张琛接过可乐，打开拉环灌了一口，刺激得脸都变形了：“是啊，郑叔驻场了，我也就跟着一起，听听围读会什么的，要多学习嘛。”
　　他看了一眼手里的可乐，咂咂嘴道：“这个不够刺激，赶明我带点酒来，叫上洛愿他们两个一起过来喝一晚上。”
　　顾凌：“刚刚还说学习。”
　　“劳逸结合嘛。”张琛叹道，“你是不知道，工作不是累，是精神紧张。就今天围读会吧，好家伙祁老师那脸冷的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寒冬腊月了，一直到晚上都没人敢多跟他多说一句话。”
　　顾凌抬眉：“为什么？”
　　张琛：“我哪知道，我能知道这尊大佛的心情是咋了？不过我发现他虽然看着冷淡，但是真的不耍大牌，不像有的演员……”
　　顾凌不搭腔，他回想起刚刚祁澈给自己打电话时的语气。
　　似乎还挺平和的。
　　虽然一贯的沉静冷淡，但是没有什么不好的情绪。
　　更不用说竟然破天荒地主动找了三次话题，怎么想都得是心情格外好的情况下才会有的偶发情况了。
　　“喂。”张琛见顾凌半低着头一味出神，凑上去招呼他，“想什么呢你。”
　　顾凌回过神来：“没什么。”
　　他见张琛还要逼逼赖赖，用脚尖轻轻踹了他一下：“麻溜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工作。”
　　张琛扁了扁嘴：“你变了，这才几点你就喊我回去睡觉？”
　　顾凌噎了一下：“早睡早起身体好。”
　　张琛斜着眼看他：“你可拉倒吧……从你嘴里说出这句话，谁信你一个字谁是大傻子。”
　　顾凌啧了一声，放下手里都没打开的可乐，把张琛拎了起来，推出门外：“是，你就是那个大傻子……”
　　“我走走走，别推别推……”张琛拿着未喝完的可乐出门去，“找时间晚上喝酒哈，通宵，你别扯那有的没的，咱也得是夜场小王子……”
　　「砰」得一声，顾凌把房门给关上，咋咋呼呼的声音才被关在了门外。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顾凌感觉到手上冰冷的触感，低头看时是未开开封的可乐。
　　他皱着眉看了它一会，给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冰箱里。
　　别说……
　　在祁澈家过了这么一阵老年人生活后，还真的有点排斥这种东西了。
　　他轻轻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
　　时间才刚刚来到九点半。
　　顾凌麻溜洗了个澡，浑身舒畅地上床，再次沉溺于这温软的床垫中。
　　快到十点了，生物钟再次起作用，困得眼皮有些睁不开。
　　顾凌撑着困劲等十点，干等了几分钟后才想起祁澈提到的「不用按日程表」做事。
　　哦对，不用说晚安了。
　　顾凌把手机扔到一边，心满意足地陷进软床里，没多久就失去了意识。
　　.
　　第二天一早，顾凌起了个大早，照例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这次没有家里那只哈士奇陪着，略显枯燥，虽然酒店花园的景色不错，顾凌也没逛多久就觉得无趣了。
　　他转了个道，先去服化组的办公区看了一眼。
　　早上六点半，大门已经打开了。
　　顾凌走进去，就听到一楼传来的激烈讨论声。
　　他放轻脚步走进去，看到工作室的几个成员一边吃着早餐，一边就一张设计稿争论不休，各持己见。
　　顾凌没有走进去插话，而是靠在画室外的墙壁上，看着走廊窗户外，天边刚刚亮起的晨曦。
　　工作室的成员们，大多数都三四十岁，是他妈妈生前最好的合作伙伴，个个身怀绝技，能力超群。
　　然而一切都在那一天改变了。
　　工作室，工作室里的每个人。
　　还有他自己的人生。
　　顾凌微微眯眼，看着天边刚刚露出一点点熹微的太阳。
　　“诶？”
　　于辰大步流星地从走廊那头走进来：“这么早？”
　　顾凌看向他：“你也是啊。”
　　“害，这不着急吗。”于辰说道，“我昨晚突然想着，不同角色在不同剧情里，其实服装和头面都能相应对照改变的，其中有些细节……”
　　于辰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道：“抱歉，光想着这些事了，一见面就聊工作。”
　　“没事。”顾凌的眼神微微闪动，“而且我也很感兴趣。”
　　于辰意外道：“是吗？？”
　　顾凌点头，神色谦逊：“当然，只是一些浅薄的想法。”
　　“不不不。”于辰忙道，“说实话，工作室里的这几位服化师都是佼佼者，可见顾先生手下藏龙卧虎，你自己肯定也不会差呀。”
　　顾凌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样吧。”于辰说道，“你要是不嫌麻烦，咱们一起讨论讨论？正好我的一些想法跟你先说说……”
　　顾凌顿了顿，说道：“好。”
　　剧组筹备工作紧锣密鼓，几乎所有部门一工作就是一整天，除了必要的吃饭时间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而服化组这边，即使是吃饭，也只是工作之余的双线并行的任务罢了，进度完全没有耽误。
　　一整天的讨论下来，于辰差点就要抱着顾凌喊知音了。
　　对此，顾凌也有些意外。
　　虽然前世的时候他对《尘起》这部剧有所了解，但是当时觉得服化这部分做得实在糟糕，虽然有些明显是于辰的个人想法，但是也没能表达清晰。
　　所以他对于辰的审美倾向并不真正了解，能基本达成一致就让他很意外。
　　“真是没想到……”于辰还在激动，手机响了一声，才打住了话头，“抱歉抱歉，我老婆给我发消息了。”
　　顾凌等他发完，才笑道：“原来于导已经结婚了。”
　　于辰露出羞涩的笑容：“年初结的。害，婚后头次分开一段时间，她老是想我，一天发几百条消息。”
　　旁边有服化组的成员闻声打趣道：“于导，别秀恩爱啦，我们这些单身狗伤不起啦！”
　　“好好好。”于辰笑道，“错了错了……我就是随口一说，烦着呢。”
　　嘴上说烦着呢，显然从语气里就能听出来还是高兴的。
　　所谓甜蜜的负担。
　　顾凌在一旁听着，心下默默感叹。
　　一天发几百条消息？
　　也不嫌累得慌。
　　智者不入爱河，反正绝不是我。
　　顾·恋爱绝缘体·凌，如是说道。
　　这么想着，他再看到于辰脸上甜蜜的笑容，又是一番感慨。
　　陷入爱河中的人的脑回路真是很难理解。
　　.
　　晚上八点，窗外已经黑了，围读会还未结束。
　　“这里的情绪变化没有那么大，不应该哭，毕竟他知道是计划的一环……”
　　“怎么会呢？那可是他的挚爱啊，即使是计划，也是他最恐惧的那个场景，会代入的……”
　　大家七嘴八舌，有好几个声音都有些微哑了，然而争论起来还是中气十足。
　　吵了好半天，也没个结果。
　　郑导沉吟许久，把目光投向一直一言不发的祁澈：“你觉得呢？”
　　祁澈微微抬眼，神色中露出一丝犹疑。
　　这让郑导大为震惊。
　　这是走神了？从来一工作就像个无情机器一样的祁澈居然走神了？
　　震惊之余，他还觉得有些欣慰。
　　所以他很温和地提醒了祁澈一下：“这里……你觉得情绪表达应该是什么样的？”
　　祁澈垂眼，看着郑导示意的地方。
　　半晌后，他开口道：“他不该哭。”
　　郑导问道：“为什么呢？”
　　祁澈淡淡道：“符合剧情逻辑。”
　　圆桌上的众人沉默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有相当一部分人被说服了，尤其是支持不应该在此时落泪的那部分。
　　加之另外一部分对祁澈的演技水平根本没有什么怀疑，所以也都没说什么。
　　达成一致，大家纷纷点头，赞同了祁澈的说法。
　　不多时，围读会终于告一段落。
　　会议室里的人们陆陆续续走光了，只有郑导还留在原处看刚刚提及的那处剧本。
　　他戴着老花镜，眯着眼睛拿着笔，认真思考着。
　　剧情逻辑。
　　从这条线上来理，似乎确实很有道理。在这里只有收敛了情绪，人物看起来冷静自持，观众们才会猜测绑架他的挚爱是不是计划中的一环。
　　能引发观众的猜测，便能带动观众情绪。
　　似乎是最合适的故事情节。
　　至于真实情况下会不会这样，谁又知道呢？
　　几分钟后，郑导合上剧本，轻轻叹了口气。拿起放在一边的保温杯。
　　“郑导。”
　　冷淡的嗓音从头顶落下来，郑导吓了一跳，转身抬头看去：
　　“哎呦，你怎么还没走呢？有事吗？”
　　祁澈站在他身后，眉眼淡淡的，薄唇紧抿。
　　郑导不明所以，站起身来：“怎么了？”
　　祁澈扫了一眼郑导手中拿着的保温杯，上面套着一只显然已经有些旧了的杯套。
　　但是虽然旧了，制作却很细致，阵脚很密，看得出来花了功夫。
　　郑导说，是他的老伴做的。
　　祁澈沉默了半晌，在郑导耐心的、疑惑的目光中开口：“您之前说，一见了伯母就喜欢上了她。”
　　郑导神情一滞，看着面前这个一整天都只对剧本发表了意见，除此之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的面无表情的人。
　　“对……怎么了？”
　　祁澈再次沉默，淡漠的眉眼微微蹙起，似乎在思索该如何表达。
　　许久后：“那您之后是怎么做的呢？”
　　.
　　服化组的办公大楼，依旧灯火通明。
　　“明天见哈。”
　　“别加班啦，明天再来做。”
　　“我把这块细节做完就走。”
　　服化组到了下班时间，还有许多人挑灯夜战。
　　顾凌没撑住，到了九点多就开始困了，便离开了办公区域回酒店房间打算早点睡。
　　穿过酒店花园，顾凌来到客房大楼的侧门，从这里进去会比较快。
　　夜色之中，顾凌远远地看见另外一个方向走过来一个人影。
　　高大挺拔，有些熟悉。
　　等走近了，两人恰好近乎碰上。
　　顾凌就着昏暗路灯辨别了一下：“祁老师？”
　　祁澈停了脚步，在夜色中默默垂眼看着面前的人。
　　顾凌困劲上涌：“今天顺利吗？”
　　祁澈说道：“你今天怎么没……”
　　顾凌打了个哈欠：“嗯？”
　　祁澈沉默了半晌。
　　顾凌疑惑道：“怎么了？”
　　祁澈没说话，垂在身侧的手中握着手机，屏幕亮着，上面是跟顾凌的短信界面。
　　一整天空空如也。
　　顾凌在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只得下意识地往唯一的亮光处看……
　　祁澈很快速地按灭了手机屏幕。
　　顾凌无所谓地收回目光，再次打了个哈欠：“走吧，回去睡了。”
　　他抬步走上一级台阶。
　　脚步顿了顿，顾凌见余光里没人跟上来，停住脚步。
　　他转身看向在原地未动的祁澈：“？”
　　祁澈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些。
　　顾凌站在一级台阶上，此时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自己原来比祁澈真得矮这么多。
　　还得站在一级台阶上才能勉强平视？？
　　说起来，祁澈真得只有官方报的身高一八六吗？感觉不太对劲，搞不好少报了几公分。
　　头回在身高上在祁澈面前产生莫名的屈辱感，顾凌感到隐隐的不爽。
　　祁澈在此时忽地开口：“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顾凌没好气地敷衍：“什么。”
　　到底差了几公分啊？
　　穿个层高鞋垫有没有帮助？
　　祁澈继续说道：“我认为，我需要征得你的同意。”
　　顾凌随口应道：“嗯……”
　　他往前站了站，脚尖往前伸了伸，一半脚掌搭在台阶边缘，向下勾了勾试图试探这级台阶有多高来。
　　这样就能算出祁澈的实际身高……
　　祁澈薄凉的嗓音平静地响起：“我可以追求你吗？”
　　空气凝滞。
　　顾凌猛地一个踉跄跌下了台阶。
　　作者有话说：
　　热烈庆祝祁老师开始追爱，鸣礼炮，呱唧呱唧


第29章 玛卡巴卡
　　祁澈是认真的？
　　“顾先生, 你觉得这里我们应不应该……”于辰说到一半，转头看向顾凌，话头顿了顿,“顾先生？”
　　顾凌忽地回过神来：“什么？”
　　于辰笑道：“想什么呢？感觉你从早上来就经常走神。”
　　顾凌按了按有些隐痛的太阳穴, 低声道：“抱歉。昨晚……没睡好。”
　　于辰体贴道：“那不如回去休息一下？”
　　“不用了。”顾凌摇头，用力眨了眨眼, 让自己注意力集中一些，“继续吧。”
　　好容易将思绪留在工作上一段时间，熬过了两个小时, 顾凌才躲到一旁休息。
　　他抬头灌了小半瓶冰水，感觉脑袋才好不容易清明了一点。
　　于是昨晚的回忆又开始攻击他了。
　　老实讲，他现在都记不起来自己当时在听到祁澈说出那句惊天之语之后作出了什么反应。
　　只记得似乎没站稳踉跄了一下, 被祁澈扶了扶手臂才没有摔倒。
　　然后他就什么都没说，一步也不敢停地落荒而逃了。
　　顾凌下意识地摸了摸昨晚被祁澈扶手臂时碰到的部位，觉得此时那里还一阵阵发烫。
　　这种隐隐的热度还顺着接触的右手，进一步往上蔓延攀爬, 直至缠到耳根处，连带着后脑勺和耳朵也开始发烫。
　　顾凌的眼神一凝, 狠狠地摇了摇头，试图把这些诡异的感觉给甩走。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昨晚他在落荒而逃的过程中, 还忍不住回想祁澈到底说了些什么, 确认一下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后来才确定，没听错。
　　祁澈真得说出了那句他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会从这台AI机器人口中说出的话。
　　顾凌活了两辈子, 也算是见过不少人，收到的告白也不少, 被人追求这种事也经历了许多次。
　　但是他还是头一次知道这句话能带来如此振聋发聩之效果。
　　从前被人说什么追求时, 顶多三秒钟就抛在了脑后了, 昨晚却实打实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全都是跟祁澈有关的场景。
　　由于梦里的内容太多，顾凌醒来时都记不太清梦到了什么了，就是最后定格的那个场景记忆犹新。
　　夏夜里，那个薄凉的嗓音说道：“我可以追求你吗？”
　　顾凌在醒来的三分钟后，才终于接受了这个场景是真实发生过了的事实。
　　手机在此时震了一下，把他吓得浑身一抖。
　　拿出手机，看到是祁澈发来的短信时，又是瞳孔一震。
　　【祁澈：围读会已开始。】
　　顾凌看着这简单的六个字，喉结滑动，不知所措。
　　这是……什么意思？
　　该回复吗？怎么回复？回复了的话他不会继续再回复自己？
　　顾凌在脑中绕了七十个回环大圈，都没想好该怎么办。
　　他抬起头，揉了揉后脑的头发，最后揉得一团乱。
　　顾凌把手机收起来，最后还是没有回复。
　　临近中午，张琛大老远跑过来喊他一起去餐厅吃饭。
　　“我已经叫了他们了，晚上过来喝酒，叫十斤小龙虾。”张琛说道，“我找着了一个野炊最佳地点，就在这庄园里。”
　　顾凌随口敷衍：“嗯。”
　　张琛继续道：“你要吃啥口味的？十三香还是蒜味的。”
　　顾凌：“都行。”
　　张琛：“？”
　　他停了脚步，眼瞅着顾凌还是出神般地往前走，疑惑皱眉。
　　顾凌走出几米，才发现身边的人没了，停下步子转身：“走啊。”
　　张琛走上前问道：“兄弟，你想啥呢？”
　　顾凌的眼神闪了闪：“没想什么。”
　　“呸，你骗谁呢。”张琛哼哼着说道，“就咱俩这交情，光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在想啥。”
　　顾凌抬眼看他，难得在潜意识里有一丝慌乱。
　　然而表情上还是要镇定如初：“哦，那你说说看。”
　　张琛砸吧砸吧嘴，略有迟疑：“嗯……我想想啊……工作上进行不下去了！你的聪明才智用尽了！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顾凌转身就走。
　　就不该真的把这个傻子的话当回事。
　　张琛麻溜追上去：“慢点慢点，好好好我认真点。”
　　他琢磨了一番，确实也不太确定答案应该是什么。
　　张琛跟顾凌从小就认识，大部分时候都觉得自己很了解顾凌，但是也有很多时候觉得根本触碰不到真实的他。
　　尤其是这种时候，看起来他似乎有心事的时候。
　　张琛干咳了两声，半开玩笑道：“跟你老伴儿闹别扭了？”
　　顾凌没出声。
　　张琛笑不出来了，震惊道：“卧槽，还真是啊？”
　　顾凌瞪他一眼：“胡扯什么。”
　　张琛一脸看透：“那你刚刚沉默了，以我对你的了解，沉默就是我说对了。”
　　顾凌冷着脸：“沉默是因为觉得你不值得我理你。”
　　准确来讲，张琛说对了一半。
　　是跟老伴……不，祁澈有关。
　　但是当然不算是闹别扭。
　　毕竟那位都开始说出什么「能不能追求你」这种话了……
　　“行吧。”张琛早习惯了他这么怼自己，也不生气，乐呵呵道，“但是你有事一定跟我讲啊，别自己憋着。”
　　顾凌垂着眉眼，没说什么。
　　就算说出来，他也能猜到张琛会说什么，肯定又是一口一个「先婚后爱」之类的鬼话。
　　两人默默往酒店餐厅走，张琛低头看看晚上叫哪家小龙虾，顾凌则忽然被困在「先婚后爱」这个词里出不去了。
　　祁澈难道……真得是这个意思吗？
　　这怎么可能呢？
　　顾凌觉得头都开始疼了。
　　来到酒店的自助餐厅，张琛拿了好几盘吃的，顾凌则有一搭没一搭地随便拿了点，还凑不满半盘。
　　他沿着摆着琳琅满目各色食物的食品架前缓缓走过……
　　余光里有个高大身影迎面走过来。
　　顾凌猛地停住脚步。
　　“吃这么少。”祁澈的嗓音伴随着他身上独有的雪薄荷香一起落下，“不合胃口？”
　　顾凌抬起头，触碰到祁澈沉静的目光，只这么一瞬，就像被烫伤了一样赶紧挪开。
　　下意识地退了两步。
　　救命，现在一看到这张冰块脸，就想到他昨晚用这样一张脸说出「可不可以追求你」这句话。
　　简直荒谬极了。
　　祁澈不是自己来的，而是跟几位剧组主演和各自的跟组助理一道过来。
　　由于自助餐厅是对全剧组开放的，来来往往的人多而杂，所以各家助理们都很注意保护自己的艺人，以免有不必要的麻烦。
　　进了餐厅之后，艺人们都直接去了后面的包厢，由助理们取了餐食送过去。
　　但是祁澈进了餐厅之后，便径自脱离了人群，往餐厅中央走去。
　　这么一来，餐厅里正在就餐的剧组工作人员便自然地关注起了他，尤其是之前还没见过祁澈本人的那些，更是好奇地看着他要去哪。
　　“看看看，祁澈。”
　　“啊！终于见到了，我从进项目起就等着这一天了……”
　　“啊啊啊方便要个签名吗你们说？”
　　“我也想……他这是要去哪？”
　　顾凌僵在原地，感觉祁澈这么跟自己一搭话，身边就立即嗖嗖嗖也一大堆视线往自己这边投来。
　　“我……”顾凌只得胡乱敷衍，“我之前吃过东西了，不饿。”
　　祁澈垂眼看着他：“那也要……”
　　话还未说完，就被过来找顾凌的张琛给打断了：“拿完吃的了没？”
　　张琛看到祁澈也在，语气都放礼貌了不少：“祁老师，来吃饭啊。”
　　祁澈见张琛过来，便不再继续说了。
　　祁澈的跟组助理急急地追过来，小声向祁澈示意：“祁老师，您先去包厢吧？”
　　祁澈淡淡应了一声，却没动，目光还是往顾凌身上晃去。
　　“我先去那边吃饭了。”顾凌见自己不说话，恐怕祁澈是不会走了，只得硬着头皮道，“您快去吧。”
　　祁澈这才微微点头，转身往包厢区走。
　　顾凌端着餐盘走到张琛已经占好的桌子边，放下餐盘，僵硬地坐下来。
　　如果不是他的错觉的话，他觉得自己一路过来，还是有些视线黏在自己身上。
　　这种时候祁澈反而不在乎大庭广众了？之前还说什么大庭广众让他注意点别显得急于接近于辰，现在轮到自己反而不管不顾了……
　　张琛坐下来，看了一眼对面的顾凌，低下头，再抬起头：“你咋了？”
　　顾凌：“？”
　　张琛凑近了点：“怎么感觉你脸有点红？”
　　顾凌：“……”
　　顾凌：“热的。”
　　张琛感受了一下：“空调开得挺足的啊。”
　　顾凌伸手夹起他盘子里放着的一个包子，狠狠塞进他嘴里。
　　张琛呜呜呜地吃包子，顾凌才低头吃饭。
　　真是太尴尬了。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两辈子加起来，他都没想过自己会有恋爱这个可能。
　　如果是别人，他在对方表达这种意思的第二天就光速跑路，不论什么酒局只要有那人就绝不会再去，联系方式也拉黑删除一条龙，绝不会给对方任何一点多余的机会。
　　但是这次是祁澈。
　　他的联姻对象，有实打实婚约关系的那种。
　　原本他想好，协议结婚，等双方都达成目的后好聚好散……虽然他暂时不知道祁澈的目的是什么。
　　但不管怎么样，总能和平地把婚姻关系这件事给处理好。
　　不过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先婚后爱这种处理方式！
　　顾凌忽然开始认真思考悔婚的必要性，大不了这个甲方爸爸不要了，自己还是单打独斗去，也比现在这仿佛刀割火烤一样强。
　　味同嚼蜡地吃完这顿午饭，顾凌回了服化组办公区。
　　已经吃过饭的成员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小声聊天，顾凌视线转了一圈，找到在角落画图的徐兰。
　　“徐姨。”顾凌走过去，低声道，“不休息一下吗？”
　　徐兰闻声抬头，笑道：“休息过了，刚刚吃过饭了。”
　　顾凌想起自己去餐厅的时候徐兰还没停下手头的工作，之后也没在餐厅见到她，便了然道：“吃的盒饭？”
　　酒店会提供盒饭，但是餐厅毕竟不远，种类多口味好，大多数人也没选择订盒饭。
　　顾凌叹道：“您年纪也大了，不要太辛苦，不差这点时间的。”
　　徐兰低下头，手指在改了又改的设计稿上轻轻摩挲：“就是因为年纪大了，才得珍惜。”
　　她抬起头，看向顾凌，笑起来时眼角满是皱纹：“毕竟这可能是能参与的最后一部剧了，是不是？”
　　顾凌看着她，恍惚间想起前世，徐兰连这最后一部剧也没能拥有，鼻尖瞬时一酸。
　　他忽然想脱口说一句「对不起」，是前世的他太过于自信，做错了太多选择，走了太多弯路，傻到到最后还在相信顾家人的满口谎话，才会造成那样的结局。
　　顾凌压了压胸口翻腾的情绪，笑道：“别这么说，以后还多着呢。”
　　徐兰抬手拢了拢头发，想想说道：“也是，以后的日子好着呢。”
　　她笑道：“对了，你是有什么事儿？”
　　顾凌「嗯」了一声：“我想问问，工作室名下应该还有一些不动产吧。”
　　徐兰收起笑容，细细想了想：“是还有，但是不在京州了，南城有一些，但也只是些荒废的小工作室，早就不用了。”
　　顾凌问道：“能找到具体的资料吗？”
　　“有。”徐兰说，“我都收好了的。只不过工作室被转移到祁氏集团名义之下后，我不知道这些不动产的产权所属会怎么处理。”
　　顾凌点点头：“把您已有的资料找给我就好，明天可以吗？”
　　“好，我今晚回去找。”徐兰顿了顿，又问道，“你是为了……找你母亲的手稿吗？”
　　顾凌沉默了一瞬，点了点头。
　　徐兰的眉眼中闪过一丝哀伤，勉强笑道：“你也别太着急了……总会找到的。”
　　“嗯，我知道。”顾凌再次嘱咐她，“您要注意休息。”
　　.
　　接近晚上八点，一天的工作才又结束。
　　顾凌拿起手机，张琛已经在群里叫了。
　　【张琛大帅比：@凌，就差你了，麻溜的。】
　　【洛愿：我也快到了。】
　　【林亦文：琛哥，你应该反思一下，为什么凌哥还在工作，而你已经在闲着了。】
　　【张琛大帅比：那是因为我工作效率高！】
　　顾凌按着张琛给的位置，跟着导航七绕八绕都找不到。
　　这座庄园式酒店面积不小，背靠一座矮山，风景宜人，气温也相对得凉快一些。
　　穿过郁郁葱葱的树林，走在林荫小道上，路边的蛐蛐叫声阵阵入耳。
　　顾凌停下脚步看地图，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提醒。
　　【祁澈申请添加您为好友】
　　顾凌眼睛睁大，确认了一下这是微信，再确认这个账号。
　　确实是祁澈的账号没错。
　　还能够在申请记录里看到他发出去的，那条声称自己是祁澈的爹的回复。
　　顾凌久久缓不过神来，祁澈这是……主动加他好友？
　　当初他加了那么多次祁澈都没同意，这么多天过去他都把这事给忘了。
　　一阵从山那边吹来的夏风吹了过来，明明触感微凉，但是顾凌却感到一阵不对劲的燥热顺着尾巴骨爬上后脑。
　　祁澈这是要来真的？
　　从加微信开始？？
　　过了一会，又来了一条短信提醒。
　　“祁澈：收到好友申请了吗。”
　　顾凌沉默地看了一会这条短信，半晌后，鬼使神差地回了微信界面，点了同意。
　　还能怎么办呢。
　　毕竟现在还是甲方，还是联姻对象。
　　顾凌这么说服着自己，深吸一口气，缓缓神。
　　还好，祁澈之后没有再发消息来了，顾凌才勉强放下一颗跳得都不规律了的心，开始认真看地图。
　　花了十几分钟，他才最后找到了张琛选的野炊地点。
　　湖边，林间，能看到天上悬着的一轮圆月。
　　张琛远远看见顾凌过来，叫道：“你这路痴，这都找不到，我门还寻思你迷路了要去找你呢！”
　　顾凌无语道：“你自己看看你这一路过来有任何标志物吗？？”
　　张琛不服：“那洛愿和林子不是找得很快嘛！”
　　顾凌往湖边的野炊小桌子旁看去，果然看到洛愿和林亦文已经吃上了，正看向这边半开玩笑地拱火：
　　“是啊，我早到了。”
　　“不是很难找吧。”
　　顾凌噎了一下。
　　老实讲，他确实有点路痴。
　　尤其是到了晚上，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不过就算如此，面子上也不能丢，顾凌坚决嘴硬：“算了吧，你试试让别人找找看，怎么可能找得到。地图上就一个大概方向……”
　　张琛跑去拿了瓶酒：“得得得，不管咋着，迟到了自罚一杯没问题吧，我今晚拿的可都是好酒，劲头足得很。”
　　这对他而言不算什么，顾凌伸手冷笑道：“给我。”
　　张琛一扬手，酒瓶在月下的空中形成了一个漂亮的弧线。
　　顾凌抬起手，从空中捞住酒瓶的颈部，熟练地手掌翻动，瓶子在手中转了个圈。
　　拿了开瓶器，他修长的手指一勾，单手便打开了酒瓶，倒了满满一杯。
　　“还带了冰块。”顾凌看着杯子里的冰，一时无语，“你这是来工作的还是度假的呢？”
　　“劳逸结合劳逸结合嘛。”张琛拍了拍自己带来的小冰箱，“齐全着呢。”
　　顾凌喝了半杯就下去，看了一圈：“确实齐全。”
　　这片湖面积很大，远远看去看不到尽头。
　　湖边外便是葱郁的树林，只有这一片石滩。
　　今天白天是个大晴天，晚上空中也就没有几片云，月亮挂在空中，冷白的光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张琛不仅带了便携式桌椅，烤架冰箱，各色食材，连桌游常用的也带来了。
　　张琛拿了骰盅：“来，玩个色子，玩大的，一次一杯酒咋样。”
　　顾凌散漫地半躺在椅子上，微微眯眼：“你确定？”
　　洛愿凑近点坐，闻言拍了拍张琛的胳膊：“你小心点，跟凌哥玩色子还敢一次一杯？”
　　张琛「嘿」了一声，不服道：“怎么，还不许人进步了？”
　　顾凌把手中的酒杯放一边，挽起袖口，抬了抬手，清瘦修长的手臂伸过来拿起骰盅，口中道：“洛愿，先给张琛准备上酒。”
　　玩了几把之后。
　　张琛灌完第四杯酒，瘫在椅子上告饶：“算了算了，打不过。”
　　顾凌把手中的骰盅一扔，眉眼微挑：“怂得挺快。”
　　张琛无奈道：“我寻思我进步了呢，怎么感觉你这得多了五年功力啊。”
　　顾凌神色微微一凝，别说，还真给他说对了。
　　前世最后那十年，他也不知道上了多少酒桌，喝了多少大夜，玩了多少次骰子，弄到最后一副残躯，就为了替自己、替工作室、替这几个好朋友争取多一分利。
　　也就是肌肉记忆没能带回来，不然这多出来的十年功力也不会折半。
　　“行了，不玩了。”顾凌收了思绪，随口道，“玩点公平的吧。”
　　张琛提议：“真心话大冒险玩不？”
　　四个人便凑一起玩开真心话大冒险。
　　抽牌的间隙，顾凌看了看张琛，清了清嗓子，状似无意问道：“今天围读会结束得早？”
　　张琛答道：“不早啊，现在还没结束呢。”
　　林亦文插话：“那你怎么跑出来了。”
　　张琛说道：“今天郑叔也没在，他不是出去有事了么，我也就干脆出来了，我跟演员们也不熟啊。”
　　顾凌没再说什么，忽然记挂起口袋里的手机。
　　祁澈不会给他发了微信吧？
　　如果一直不回……
　　“哎！凌儿抽中了！！”张琛幸灾乐祸地指了指顾凌手中的牌，“来来来，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顾凌随口道：“大冒险吧。”
　　张琛遗憾：“咋不选真心话啊。”
　　顾凌白他一眼。
　　因为知道如果选了真心话，张琛绝对会八卦什么「你联姻对象到底多大」「你联姻对象到底长啥样」「你联姻对象到底啥身份」。
　　刚开始得知他要联姻时，张琛还相当收敛，没追着不停地问。
　　然而最近这种关系持续久了，张琛见顾凌心情也没见多么抑郁，越发怀疑他跟联姻对象是不是有戏，八卦之心就越来越熊熊燃烧起来。
　　张琛的期待落空，没精打采地看向洛愿和林亦文：“你们想个出来。”
　　洛愿想了想，说：“就玩最近那个吧，把微信的来电铃声换了。”
　　顾凌：“？”
　　洛愿伸手：“手机给我。”
　　顾凌正要把手机递给他，猛地想起自己的微信聊天列表还有祁澈的对话框，转而收手，问道：“你说，我自己来。”
　　洛愿也没怀疑，说道：“就是来电和铃声那里，换成花园宝宝的主题曲。”
　　顾凌一面按他的说法做，一面问道：“花园宝宝是什么东西？”
　　“动画片。”洛愿答道，“现在的小孩看的。”
　　顾凌不懂，他活了两世，也不知道小孩会看什么动画片。
　　林亦文笑道：“怎么不用咱们小时候看的？白龙马蹄儿朝西什么的。”
　　洛愿：“可能我们老了？”
　　顾凌不吱声，白龙马蹄儿朝西是什么他也不知道。
　　他小时候也从来没看过动画片。
　　设置完了，顾凌问道：“然后呢？”
　　洛愿拿起手机，给顾凌打去微信电话。
　　接着洛愿的手机里便传来：“玛卡巴卡……”
　　洛愿挂断：“好玩吧？”
　　顾凌：“……”
　　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搞些什么东西。
　　张琛不满意：“这也不算大冒险啊，除了咱们几个，现在谁还给凌儿打微信电话？有也被他给删没了。”
　　顾凌无语：“我只是删了那些对我有不该有的想法的那些人。”
　　张琛：“你可拉倒吧，人家稍微对你表示点好感，你就防患于未然给人家删了。不知道还以为你吃了什么忘情丹，一旦动情就要灰飞烟灭……”
　　顾凌：“……”
　　这话莫名戳中了他现在的心事，让他顿时觉得还躺在好友列表里的祁澈不应该在那里了。
　　他抬脚踹了张琛一下：“再胡扯我们继续玩骰子。”
　　.
　　今天的围读会相对随意了点，因为郑导不在，群龙无首，大家便各自自由讨论起来。
　　由于在所有人之中，祁澈出道最早辈分最高，咖位也最大，所以众人都下意识地找机会向他请教。
　　一个染着灰色头发的男演员找到空隙，挤到祁澈身边来，温柔笑道：“祁老师。”
　　祁澈淡淡扫了他一眼：“嗯。”
　　灰头发问道：“这个地方我不太懂，能给我讲讲吗？”
　　祁澈看向他手里的剧本。
　　灰头发的视线刚开始还在剧本上，不久后就飘忽到了祁澈认真看着剧本的侧脸上。
　　草，真他妈帅。
　　随便拍几张照片发群里，拍这部戏就值了。
　　要是……
　　灰头发往前凑了凑，有意无意地碰了碰祁澈的手臂。
　　祁澈的视线微微一凝。
　　他挪开目光，向后靠了靠，与灰头发拉开了距离。
　　灰头发：“祁老师？”
　　祁澈淡淡道：“拍戏就拍戏，注意力不要放在别的上面。”
　　灰头发面露尴尬：“我是在……”
　　祁澈冷冷打断他：“另外，既然要拍古装，头发最好染回去。”
　　灰头发登时脸色青一块白一块好不精彩。
　　见身旁有不少暗笑的视线投过来，灰头发赶紧跑了，躲回自己在角落处的座位上。
　　“祁老师。”另外一位女演员有些胆怯地走过来，“我有个疑问……因为是跟您的对手戏，所以想先问问您的想法。”
　　祁澈示意她坐：“好。”
　　女演员战战兢兢地坐下来，她还是第一次跟这么大咖位的前辈对戏，紧张得不行。
　　更不用说是祁澈这样，三米之内都能感受他周身的冷气的人了。
　　祁澈看了一眼时间，忽地说道：“不好意思，请问能稍等我一会吗？”
　　“当然可以！”没想到祁澈还会这样礼貌地询问自己，女演员立即点头，“您先忙！”
　　祁澈微微一点头，示意请见谅，接着站起身来，离开圆桌会议室。
　　女演员探头看着，见祁澈拿出了手机。
　　下一秒，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听到空旷的走廊里忽然回荡起一阵音乐。
　　“玛卡巴卡阿卡哇卡……”
　　作者有话说：
　　剧组成员：瞳孔地震


第30章 打针
　　“我有些害怕。”
　　“来来来继续抽牌。”
　　月下湖边, 四个人坐得歪七扭八，再次探身抽牌。
　　这回抽中了张琛。
　　张琛：“真心话真心话。”
　　洛愿和林亦文都不吱声，兴致明显缺缺。
　　张琛：“你们干嘛, 怎么不问。”
　　顾凌一面拿起许久没看的手机, 一面嘲笑道：“因为你肚子里有什么话绝对存不到第二天，还有什么是我们需要问的。”
　　洛愿表示赞同：“确实, 你不如改大冒险吧。”
　　顾凌按亮屏幕，发现有一个未接语音电话，点开一看, 居然是祁澈在二十分钟前打来的。
　　顾凌指尖一顿。
　　他刚刚设置完那个铃声之后就随手点了静音，所以没听到。
　　这就意味着……
　　祁澈打来的时候自己这边就在「玛卡巴卡」了。
　　顾凌心下一抖，猛地想起祁澈现在是不是在围读会那边, 要是手机音量比较大，那岂不是……
　　张琛见大家都对自己的真心话没兴趣，就改了大冒险：“凌儿，你来说。”
　　顾凌回过神, 收起手机：“大冒险……”
　　他心思还总是悬在那个未接电话上，只得临时随口道：“一会给我们一人剥十个小龙虾。”
　　张琛登时嚎叫：“你也太狠心了！！”
　　顾凌看着他痛苦面具, 笑出声来，端起酒杯灌了大半杯, 舒服得眯起眼睛：“那我的就不用你剥了, 我不吃你剥的。”
　　“呸！”张琛怒道，“我还不想给你剥呢！”
　　四人再次抽牌。
　　“哦豁。”张琛看了一眼牌, 兴奋地哈哈笑，“好惨啊凌儿, 又是你。”
　　顾凌把手中的牌一扔, 仰头喝了口酒, 手背抹去唇边残留的酒液：“大冒险。”
　　“不行不行不行。”张琛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摇摆，“刚刚没听见规则吗？如果一个人连续两次抽中牌，那也就不能选一样的惩罚。”
　　顾凌皱眉：“什么鬼规则，从来没听说过。”
　　张琛得意道：“嘿嘿，我自己加的，张氏真心话大冒险的规则。”
　　顾凌：“……”
　　他目光在洛愿和林亦文脸上掠过，怀疑道：“他之前说了？”
　　洛愿点点头。
　　林亦文看了看脸色不悦的顾凌，再看了看疯狂眨眼示意自己的张琛，纠结了半晌。
　　顾凌眯了眯眼，不想为难这个从小就听话的小学弟：“说实话就行了。”
　　林亦文推了推眼镜，如实道：“确实这么说了。”
　　顾凌啧了一声，把酒杯重重放下来。
　　失策了，早知道刚刚张琛说那一大串规则的时候就仔细听一耳朵了。
　　怪不得故弄玄虚地非要把明明大家都玩烂了的游戏给重新详细地说一遍规则，谁能想到这小子在这地方下了套等自己。
　　“看吧，我没乱说。”张琛看向顾凌，“选吧。”
　　顾凌白了他一眼：“还选什么？你问就行了，憋死你了吧。”
　　张琛露出计划得逞的笑容，提醒他道：“记住啊，可不能撒谎。”
　　顾凌敷衍：“嗯。”
　　张琛预谋已久的问题终于问了出来：“你老伴儿到底多大？长啥样？跟你关系怎么样？”
　　顾凌：“呵。”
　　就知道这人会问这些。
　　张琛问完，就往后退了好几步，不给顾凌伸手揍自己的机会，但是耳朵还是竖得高高的，非要等一个答案不可。
　　顾凌抬眼斜睨着他：“一个一个问。”
　　张琛搓手手：“多大？”
　　顾凌：“六十岁。”
　　洛愿插嘴：“长什么样？”
　　顾凌：“秃头了。”
　　林亦文小声：“关系怎么样？”
　　顾凌：“父慈子孝。”
　　张琛、洛愿、林亦文：“……”
　　顾凌抬了抬眉，看着这三人精彩纷呈的脸色，白了一眼张琛。
　　还能让他得逞了不行？
　　见三个人的脸色忽地又变了变，视线也向上移了移，顾凌皱眉道：“行了，抽牌。”
　　三人不动，张琛率先开口，犹疑道：“祁老师？”
　　顾凌的肩背猛地一僵。
　　他凝滞了半晌，在心里默念无数次“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之后，机械地缓缓转头。
　　月色之下，男人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神色淡淡，缓缓走过来。
　　顾凌脑门一炸。
　　不是吧，让他听到了。
　　所以说不能背后说人，果然是有道理的。
　　顾凌看着祁澈越走越近，心下后悔得不行，开始回想刚刚自己的语气够不够让人听出是开玩笑。
　　顾凌僵硬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张琛先回过神来，问道：“祁老师，您怎么来这了？”
　　祁澈微微垂眼，看着僵着上半身坐在椅子上，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顾凌。
　　“散步。”
　　几人面面相觑。
　　顾凌低着头沉默，有些无语。
　　谁能散步散到这地方啊？？
　　张琛犹疑道：“这……散步到这了？”
　　祁澈面不改色：“嗯。”
　　洛愿率先反应过来，站起身来给祁澈让位置：“来都来了，那个，您坐这吧，一起喝点。”
　　洛愿和林亦文都没见过祁澈，乍一看到一般只能在屏幕上看到的大明星，都又惊奇又震惊，麻溜起身让座。
　　祁澈不动，微微垂眼，视线还是落在那个僵着不动的后脑勺上，语调没什么起伏地问道：“可以吗？”
　　月光下还是太暗，张琛几人都看不清祁澈这是在问谁。
　　但是顾凌却福至心灵般地感到自己的后脑勺有一道目光，凉飕飕的。
　　顾凌站起身来：“你……您坐吧。”
　　祁澈移开目光，在顾凌让的椅子上坐了。
　　顾凌的椅子跟张琛的离得很近，他这么一坐，张琛登时都觉得坐不住了，赶忙站起来：“我去拿小龙虾。”
　　他一转身，还拽了拽顾凌的胳膊：“你坐我这，我去找个石头坐。”
　　顾凌下意识地也不太想跟祁澈挨得太近，但是想了想也比坐石头强，所以还是坐了。
　　几人重新坐下来。
　　一片寂静。
　　连洛愿和林亦文的坐姿都规矩了不少。
　　顾凌看看坐得端正的祁澈，再看看坐姿明显十分做作的洛愿和林亦文，一时无语。
　　这是什么教导主任突然到访的既视感……
　　张琛拿着几盒小龙虾回来了，放在小桌子上：“来，趁热吃，我都保温着呢……”
　　锡纸盖子打开，诱人的香气便瞬间散发了出来。
　　“还是咱们常吃的那家定的，什么口味都有。”张琛给大家分发手套，“都是最大个的虾尾……”
　　红油爆开了蒜香，十三香的香气被激发到极致，再撒上有些刺鼻子的辣椒，大火烧开……
　　顾凌下意识地看向祁澈，果然看到他隐在月色下的眉眼微微蹙起。
　　这味道对于他们而言是令人食指大动的美味，对于祁澈来说怕不就是毒药了。
　　张琛将手套递到祁澈面前，顾凌下意识地想替他解围：“他不……”
　　祁澈接过了手套。
　　顾凌没说出的那个「吃」字猛地咽了回去。
　　张琛看向他：“不什么？”
　　祁澈淡淡的目光投过来。
　　顾凌跟他对视了两秒：“没什么。”
　　不是吧？难道打算尝试？还是只是不想扫大家的面子？
　　顾凌觉得还是后者比较有可能。
　　分发完手套，洛愿提醒张琛：“琛哥，别忘了我们一人十只小龙虾。”
　　“记得记得，少不了你们的。”张琛想起祁澈，赶忙补充道，“既然祁老师来了，我再多剥十只。”
　　张琛开始剥虾，其他人也没闲着，各自上手。
　　顾凌探身，拿了一只小龙虾。
　　拿起来之后，顾凌的余光里看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没来由地有点心虚。
　　是不是不该吃……
　　正犹豫间，他忽然看到余光里的那只手向前伸了伸。
　　手上戴了手套，腕上扣着一支在月色下泛着荧光的限量款腕表，再往上是雪白的衬衫袖，镶着宝石袖扣……
　　“等等！”
　　顾凌在看到这只手拿起一只小龙虾之前脱口道。
　　祁澈的动作停住，看向顾凌。
　　顾凌停顿了半晌，才说道：“这手套其实也没法隔绝油污的，所以你还是……别剥了。”
　　张琛猛地想起平时这位大明星就经常用消毒喷雾或是免洗洗手液，估计是有洁癖，立即接话：“是是是。您别动手了，我给您剥。”
　　祁澈沉默了两秒，还是拿起了一只虾：“不必了，不好麻烦张副导。”
　　副导这个名头原本只是个虚名，张琛见居然从他口中说出这个称呼，立即飘得忘乎所以了。
　　“嗨，您不用这么客气……”张琛激动地笑道，“当然啦，自己剥也挺有意思的，我这也备了洗手液……”
　　顾凌只得不说什么了，手上动手剥壳，余光里还是忍不住看着祁澈的手。
　　只见那双手拿着那只小小的虾尾，翻来覆去看了几回，还是没有动手。
　　顾凌：“……”
　　很显然这是从来没吃过小龙虾，压根不知道怎么剥。
　　他把手上的虾剥好，一把塞到祁澈的手中，再把他手里那一动未动的虾尾抢了过来。
　　祁澈抬头看他：“？”
　　顾凌硬着头皮说道：“尝尝就行了，不会剥别勉强。”
　　“不会剥？”张琛抬头，惊讶之余想了想也是，“噢噢，您身材这么好，一看就是不会碰这种高热量食物的吧。”
　　祁澈不语，半晌才道：“只是没有机会。”
　　顾凌低头剥虾，心想这话说得古怪，他还能有什么食物会没机会吃到，不都是他不想吃才会吃不到。
　　正想着，祁澈已经把那只虾肉放进了口中。
　　张琛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还不错吧？”
　　洛愿和林亦文也停了手上的动作，眼睛不眨地看着祁澈。
　　毕竟这从头到脚都仿佛谪仙下凡的大明星跟他们坐在一起吃麻辣小龙虾，那可不是经常能看到的场景……
　　祁澈细细咀嚼，缓缓点头。
　　三个人发出小声的欢呼。
　　顾凌看了祁澈一眼，还真没从他的表情里找到什么为难的神色，反而有些尾巴骨发凉了。
　　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人是要……
　　张琛已经把十个虾肉剥好，先给了林亦文，再剥了十个给洛愿，好容易才可以自己吃了。
　　顾凌把脑袋放低，埋头剥虾，隐藏自己还未消退的尴尬之色。
　　刚刚祁澈如果是恰好刚到的话，那说不定是没听到自己那番胡扯的。
　　但如果是到了，却停了一会的话……
　　加上自己那会的声音还不小，搞不好真被听见了，这可怎么解释？
　　而且祁澈为什么会找到这来？又为什么要坐下来跟他们一起吃小龙虾？
　　脑子里胡思乱想，所以手上的动作也很乱，好半天都没剥干净一只虾。
　　正胡思乱想着，他面前的小瓷盘上方忽地伸过来一只手臂，接着一个虾壳剥得很干净的虾肉被放在了盘子上。
　　顾凌动作一顿，低着头盯了这只白里透红的虾肉一会，猛地抬头。
　　祁澈正垂眼看着他，神色平静，手上的塑料手套沾了些许红油。
　　“嘿嘿，祁老师学得真快，看我剥了几只就会了。”张琛看了看顾凌的盘子，又觉得不对味，“祁老师你怎么不自己吃啊？顾凌自己会剥，我给他剥他都不稀罕。”
　　顾凌瞪他一眼：“是我嫌你剥的就不好吃。”
　　祁澈的目光扫过洛愿和林亦文的盘子，两个盘子里都有张琛帮忙剥好的虾肉，只有顾凌的盘子里没有。
　　原来是顾凌自己拒绝的。
　　他的薄唇抿成一条线，半晌道：“没什么，剥一个试试。”
　　顾凌心道他大概还是不爱吃的，于是说道：“吃不惯就算了。”
　　祁澈不置可否。
　　张琛去找还有什么东西适合给祁大影帝吃，顾凌低头看着盘子里静静躺着的虾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居然是……祁澈这位AI机器人亲手剥的。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他剥。
　　顾凌的余光里总若有若无地感觉祁澈在看着自己，于是硬着头皮把那只虾拿起来吃了。
　　果然，那道似乎总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这才消失了。
　　顾凌长长松了口气。
　　太诡异了，这还不如做回从前那个AI机器人呢！
　　由于祁澈加入的缘故，大家吃得都有点放不开，酒也不敢喝了，没多久便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张琛开着车把洛愿和林亦文送出庄园大门，顾凌和祁澈就一前一后地在林间小道上走着。
　　顾凌走在前面，听到身后沉静缓慢的脚步声，觉得浑身不对劲。
　　祁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还没有回答我。”
　　顾凌停了停脚步，看向他：“什么？”
　　祁澈的脸隐在树荫投下的阴影里，月光被分割成一块一块，显得他的眼中光线一明一灭：
　　“我可不可以追求你。”
　　顾凌猛地叫停：“你你你……”
　　他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确保没人路过：“你……别瞎说。”
　　祁澈平静道：“我没有。”
　　顾凌感觉脑袋开始疼了。
　　好半天后，他才有些无奈地抬头看他，艰难开口：“祁老师，可是我们已经有婚约了，不是马上要结婚吗……不需要追求了。”
　　祁澈神色中露出一丝犹疑，似乎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半晌后他才再开口：“那什么时候才需要追求？”
　　顾凌噎住，不明白为什么祁澈在这种事上怎么也像对待工作一样认真，好半天才硬着头皮道：“有的人……想谈恋爱的时候，才要追求吧……”
　　祁澈很快接话：“那我们就谈恋爱。”
　　顾凌：“？？”
　　救命，还不如不说，乱说话什么啊！！
　　顾凌久久说不出话，快崩溃了。
　　祁澈默默地看着他颇为纠结，半晌垂眼道：“所以你不愿意？”
　　顾凌：“我……”
　　祁澈又道：“是因为在你心里我六十岁？”
　　顾凌：“？”
　　祁澈：“秃头？”
　　顾凌：“……”
　　祁澈：“父慈子孝？”
　　顾凌欲哭无泪：“我错了。”
　　完了，祁澈真得听到了。
　　而且什么叫不愿意就是因为这些，有逻辑关系吗？
　　这简直拿住了顾凌的七寸，顿时就哑火了。
　　夏风吹过，树荫窸窸窣窣。
　　一声细小的猫叫从草丛里传来。
　　顾凌精神一震，仿佛找到了救星，能把自己从这个可怕的对话给拯救出来。
　　一只肥硕的大橘猫扭着屁股从草丛里钻出来，蹭了蹭顾凌的脚腕。
　　顾凌蹲下身，试探地伸手摸了摸大橘的脑袋。
　　大橘抽着鼻子，闻了闻顾凌的手指，舔了两下。
　　“我今天没带吃的。”顾凌对着大橘小声说道，语气不由自主地放柔和，“明天给你带。”
　　祁澈走了过来，也学着顾凌一样，蹲下身来。
　　只是上身依旧是挺拔的。
　　顾凌看向他：“你也摸摸看？”
　　根据家里那只哈士奇对他的态度，祁澈看起来是个狗不理，那说不定会招猫喜欢。
　　祁澈垂眼，也慢慢伸手……
　　然后被大橘一爪子抓在了手背上。
　　顾凌大惊失色，多少年不说一次的脏话都说出口了：“我靠！！”
　　肇事猫被他吓得嗖得窜进了草丛里跑远没影了。
　　祁澈站起身，眉头只是微微蹙起。
　　顾凌的反应比他大多了，拉着他的手在月光下看，只见清晰地两道血痕，还在往外渗血珠。
　　“糟了糟了糟了……”顾凌难免有些自责，顿时有点慌乱，“这得打疫苗啊，疼不疼？”
　　祁澈蹙起的眉头已经松开了，视线没放在手上的伤上，而是垂眼看着满脸急躁的顾凌，淡淡说道：“没关系，不疼。”
　　语调中暗含着温和的安抚。
　　然而顾凌完全没接收到，一手抓着他的手，一手拿手机打电话给高临。
　　高临听见这事也慌了，立即问了他们位置，就要来接人。
　　顾凌拉着祁澈走到约定好的地点，很快高临就开着车过来了。
　　顾凌一直有些慌乱，手里下意识地牵着祁澈那只受伤的手的袖子，祁澈也不挣脱，就任凭他牵着。
　　直到上了高临的车，顾凌才猛地反应过来，松开了手，耳根顿时发烫。
　　“怎么搞的？”高临亲自开车，往附近的医院去，“祁老师不是不接触猫吗？怎么被抓了？”
　　顾凌一听，更内疚了：“是……是我。”
　　祁澈冷冷抬眼，看向高临：“别乱说话。”
　　高临从头顶的后视镜里扫了一眼祁澈的脸色，立即反应过来，赶忙找补：“不是不是，祁老师还是挺喜欢猫的，就是平时没机会碰上。顾先生别多想。”
　　顾凌叹了口气不吱声了，知道他在安慰自己。
　　不管怎么样，乱提议害得祁澈被抓了，他怎么都觉得确实是自己的责任。
　　高临一面开车一面让助理联系医院，找了家私密性好的私立医院。
　　顾凌一言不发，视线总是忍不住往祁澈的手背上飘。
　　修长干净的手背上两道血痕，异常刺眼。
　　顾凌忽然想到，这要是留疤了，他是不是得给祁澈的代言品牌和粉丝们谢个罪才行。
　　许是注意到他飘忽紧张的神色，祁澈再次强调：“真得不疼。”
　　顾凌：“……”
　　他无奈道：“别安慰我了。”
　　祁澈重复：“实话。”
　　顾凌：“就算不疼，也会留疤啊。”
　　“不会的。”祁澈接话，“我不会留疤。”
　　顾凌怔了怔，觉得他话里的笃定之意太强，还真不像是安慰，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这么确定自己不会留疤？
　　来到了私立医院，祁澈戴好了口罩和墨镜，帽檐压低，从VIP通道走了进去。
　　顾凌跟在他身后，隐在高临和几个助理之间，左顾右盼地。
　　还好，已经很晚了，医院人很少，即使有人也显然无心注意到这边，没有人认出祁澈。
　　VIP急诊室都是一人一室，医生简单给祁澈处理了伤口，便去走申请狂犬疫苗的流程。
　　等待的过程中，顾凌跟祁澈站在一起，看着他手上贴好的纱布。
　　祁澈淡淡道：“其实不用打疫苗也可以。”
　　“别乱说话。”顾凌反驳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的命值钱。”
　　祁澈垂眼看他：“没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了。”顾凌随口说道，“要是我倒是无所谓。”
　　祁澈忽地沉默。
　　几秒后，他说道：“不要这样说。”
　　顾凌噎了一下，抬头看他。
　　在诊室里，祁澈就把墨镜摘了，冷淡精致的眉眼此时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顾凌忽然觉得嗓子被什么掐住了，不知道说什么好。
　　疫苗取过来之后，医生示意祁澈去注射室打针。
　　来到注射室，医生说道：“露出上面的胳膊来。”
　　祁澈略微一迟疑，开始解领口处的扣子。
　　顾凌站在后面，呼吸一凝。
　　祁澈今天穿着的白衬衫袖口是束紧的，所以要想露出上臂，只能从上面脱。
　　眼看着祁澈将第第三颗扣子也解开了，隐约露出了薄肌分明的胸口和肩膀。
　　顾凌看了几秒，就像猛地被刺了一下似的，下意识地立即偏开头闭上眼。
　　等闭了眼他又觉得自己不对劲，有什么好躲的？
　　安静了半晌，他又听见祁澈说道：“请稍等。”
　　祁澈抬眼看向站在两步外用力闭眼的人。
　　“顾凌。”祁澈平静地开口，“我有些害怕。”
　　顾凌皱眉，觉得自己耳朵多少出了点问题。
　　他也顾不得什么非礼勿视了，睁开眼看向他：“啊？？”
　　祁澈重复道：“打针，你不怕吗？”
　　废话，当然不怕。
　　顾凌这句话没说出来，就看着祁澈那依旧没什么波动的脸色。
　　这是在害怕？？
　　医生迟疑地问道：“还打吗？”
　　祁澈看了顾凌一会，微微叹了口气，垂下眼来：“打吧。”
　　顾凌有些抓狂，这机器人一副受了委屈的架势是怎么回事啊？
　　医生给祁澈涂好了碘伏。
　　顾凌木着脸看了一会，忽然上前一步，伸出手。
　　下一秒，祁澈忽觉眼前被温热的掌心覆盖住了，顿时一片黑暗。
　　顾凌微弱的嗓音闷闷地从头顶落下来：“这样总行了吧。”
　　作者有话说：
　　顾凌：我只是在弥补害他被猫抓的错误！


第31章 镜头
　　“看我。”
　　顾凌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手就已经覆上祁澈的眼睛了。
　　手上传来非常细微的睫毛滑动的触感，弄得他掌心发痒, 这种感觉还顺着手臂蔓延上来。
　　顾凌顿时有点后悔了, 但是想收回手来的时候，又看到医生已经准备好针头准备刺进来, 于是又鬼使神差地没动。
　　他之前也打过狂犬疫苗，知道这针下去确实还是有点痛的。
　　顾凌挪开视线，也有点不敢看那根尖尖细细的针了, 仿佛那针要打到自己身上似的。
　　目光无处放，最后只得晃着晃着在祁澈露出的肩臂上蜻蜓点水地停留。
　　祁澈平时实在是穿得太规矩了，永远有衣服遮盖着, 压根看不出来他身上的这层薄肌线条如此流畅而鲜明。
　　但也只是草草看了一眼，顾凌就莫名地不敢看了。
　　他下意识地胡思乱想，觉得别院负一层的那个健身房确实也得利用起来，得想办法也练成这样……
　　医生将针剂推注进去, 按照顾凌的经验，知道这时候才是最疼的。
　　然而手上一下一下睫毛滑动的触感却依旧规律, 没有什么变化。
　　刚刚打完针，顾凌便立即嗖得把手给收了回来。
　　祁澈眨了眨眼, 将衣服穿好, 对医生道了声谢，转身就见顾凌已经出了注射室了。
　　祁澈一面扣好领口的扣子, 走出门去。
　　顾凌站在门外，有点没好气。
　　祁澈：“？”
　　顾凌不那么明显地瞪了他一眼, 想想毕竟是甲方爸爸于是又给了点面子, 语气没那么冲：“你那是害怕吗？”
　　既然怕疼, 怎么连眨眼的频率都没变，神色也明显像什么都没发生。
　　想想也是，也就自己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相信面前这个男人怕打针。
　　祁澈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因为戴着口罩没人会发现，所以并没有立即收敛。
　　“确实害怕。”他坦然道，“没骗你。”
　　顾凌不想回答他：“快回去吧。”
　　毕竟是在外面，祁澈就算是全副武装也难免有被认出来的风险。
　　他可不想明天上热搜，词条还是什么「祁澈与陌生男子深夜共赴医院」之类的话题。
　　回到酒店，车子直接开进了庄园内，在大楼下的侧门停了。
　　顾凌走在后面，跟祁澈一前一后地进去。
　　时间已经很晚了，剧组成员们都回了房间休息，在外面走的已经没几个人。
　　进了电梯，祁澈按下了三楼，顾凌随后按了四楼。
　　祁澈顿了顿，看向他：“你……”
　　顾凌听他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下文了，蓦然有点心虚：“那个……注意伤口别碰水。”
　　祁澈没再说什么，只淡淡点了点头。
　　电梯停在三楼后，就走了出去。
　　顾凌迈了一步，去按电梯门关闭的按钮。
　　祁澈站在电梯门外停留了一下，转身道：“晚安。”
　　电梯门已经在关上，顾凌像受了惊吓似的顿了顿，才道：“晚安。”
　　电梯门关紧，继续向上。
　　顾凌松了口气。
　　虽然祁澈只说了一个字就没再说下去了，但是就这一个字，就莫名让顾凌心脏抖了三抖。
　　他就害怕祁澈会说出什么「今晚来我房间睡」之类的惊人之语。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两个人只是塑料联姻关系的时候，睡在一张床上都没觉得有什么，就感觉身边睡了个陷入休眠状态的机器人一样。
　　但是自打祁澈变得奇奇怪怪以后，就不像从前了，别说睡在一张床上，哪怕靠近一些顾凌都觉得别扭。
　　该如何不在伤害甲方自尊心的情况下以优雅的姿势断了祁澈想「谈恋爱」的荒谬想法？
　　换成别人，顾凌就直接拉黑删除一条龙了，但是在祁澈显然不是很适用。
　　除非直接悔婚，婚约作废。
　　顾凌想到这个词的时候，没来由地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把这个念头否决了。
　　真棘手。
　　.
　　第二天，顾凌按照养生生物钟早早起床，打开房门收了快递。
　　东西是昨晚下单的，是给猫咪吃的罐头。
　　顾凌装了几个罐头，出门。
　　他昨天去找张琛他们野炊的时候，隐约记得在路上看到了几处搭好的猫窝，还有零散的一些猫粮，看起来像是酒店员工自发做了给庄园后面树林里出没的流浪猫住的。
　　最近这几天天气越发热了起来，就算是清晨六点，温度也渐渐上来了。
　　顾凌便没有像之前那样在外面多呆，而是径自去了昨天看到的猫窝那边。
　　还好在白天，也还好猫窝所在的地方没有深入树林太远，所以顾凌的路痴没有发作，很快就找到了地方。
　　搭在草丛里的猫窝有好几个，堆叠在一起看起来还挺有安全感。
　　顾凌找了一圈，没发现别的猫，只在附近一个破旧纸箱子里看到了昨晚把祁澈送去打针的那只大橘。
　　大橘睡得四脚朝天，白了一块的尾巴尖惬意地摇来摆去。
　　听到顾凌走过来，它的耳朵动了动，爱答不理地抬了抬眼皮。
　　“你倒挺享受。”顾凌蹲下身来，叹气，“你说你昨晚抓人家干嘛？你别惹他，他指不定还能把你收编呢。”
　　大橘眯了眯眼，嗓音粗犷地「喵」了一声。
　　两条后腿之间还大咧咧地展览着两颗铃铛，看着颇为雄壮，也不用尾巴挡挡。
　　看这架势，显然是在这片儿耀武扬威的日子过惯了。
　　太阳逐渐升起来，顾凌只觉得额头出了一层薄汗，便没有多做停留，把罐头开了一个倒进大橘的猫碗里。
　　大橘这才给了他点眼神，挪动着胖乎乎的身子起来埋头苦吃，呼噜呼噜得像哪里开来了挖掘机。
　　顾凌心满意足地看着它吃得香，直到腿都蹲麻了才起身回去。
　　先去了餐厅，过来吃饭的人已经渐渐多了起来了。
　　顾凌溜达了一圈，发现实在没有什么胃口，天气太热本就苦夏，而且他也从来不在乎一日三餐是不是要按时吃之类的。
　　只要不饿死就行。
　　顾凌去拿了杯咖啡，端着准备去服化组上班。
　　只拿着咖啡走出餐厅的时候，他远远地看到熟悉的那辆商务车从餐厅后门开走，直到是祁澈吃过早饭去围读了。
　　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果然看到祁澈发来了一条微信。
　　【祁澈：早。】
　　【祁澈：早上吃了什么？】
　　顾凌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另一只手上端着的咖啡。
　　要是直说的话……可能过不去这个养生达人这一关。
　　【凌：煎蛋、包子、咖啡。】
　　三样东西里只有最后一样是确实吃进肚子里的。
　　祁澈那边很快回复：
　　【祁澈：下次注意添加绿叶蔬菜。】
　　顾凌一时无语，突然觉得自己昨晚说的那句「父慈子孝」也算是取材于真实生活，祁澈真得好像男妈妈。
　　【凌：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既然祁澈说了「下次注意」，那就是这次过关了。
　　顾凌端着咖啡来到了工作室，看到大家都已经就位了。
　　徐兰看到他，拿起身边的包，起身走向他。
　　顾凌心下了然，转身向门外走，找了走廊一处偏僻的角落才停下。
　　徐兰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我所有能找到的资料了，就是不知道全不全。”
　　顾凌接过来，垂眼看了看文件：“辛苦您了。”
　　“应该的。”徐兰略含苦涩地笑笑，“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
　　顾凌手上的动作一停，低声道：“总会找到的。”
　　徐兰抬起头，看着这个已经比自己高了一头的青年，恍惚间想起他还小的时候。
　　那时候他的眼神澄澈又天真，像初升的太阳。然而只是十几年过去，就全都变了。
　　徐兰低声道：：“小凌，你才22岁，不管从前怎么样……得往前看，以后的日子还得过。”
　　顾凌漆黑的瞳仁微微闪动了一瞬，低声道：“我知道。”
　　徐兰笑了笑，微微摇了摇头，伸手在他手里的咖啡杯上轻轻敲了敲：“要是好好向前看，还会这样糊弄早饭吗？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顾凌挑了挑眉，难得眼中含上一丝对长辈撒娇般的笑意：“这怎么不算，现在的年轻人都这样，早上一杯咖啡就够了。”
　　徐兰嗔怪道：“你这不仅是糊弄早饭，也是糊弄阿姨了。”
　　顾凌笑出声，一手挽起她：“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这样，您晚上不熬夜，我早上好好吃饭，怎么样？”
　　徐兰拍了拍他的手：“就你鬼主意多。”
　　.
　　服化组的工作紧锣密鼓地进行着，将前期被长乐工作室搞砸的遗留问题解决后，设计稿差不多定稿，就要进入制作工序了。
　　其中，主演的几套主要服装需要手工缝制，于是请了几位演员到现场来确认尺寸。
　　顾凌结束一上午的工作，拿起手机，将静音取消，重新登录微信。
　　“叮咚叮咚叮咚……”
　　一连串的微信消息提示音像催命一样骤然响起来。
　　于辰在一旁听见了，回头笑道：“这是怎么了？比我老婆发的消息还多。”
　　顾凌：“……”
　　他干咳了一声：“群消息。”
　　等大家都不注意这边了，顾凌才按亮屏幕，点进显示好多条未读消息的对话框。
　　祁澈在一周前就结束了围读会，离开了筹备酒店，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都没有见面。
　　顾凌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为了免于打扰就把微信给退了，结果每次重新登上微信，都会有刚刚那一出景象。
　　跟张琛他们的那个小群早就被他设置消息免打扰了，但是还没有给祁澈设置。
　　【祁澈：早安。】
　　【祁澈：今天要拍摄一个广告，预计用时两小时。】
　　【祁澈：上午忙吗？】
　　【祁澈：在拍摄地楼下看到了一只猫咪，跟抓我的那只长得很像。】
　　【祁澈：（图片.jpg）】
　　顾凌一条条看下来，手指滑得飞快。
　　短短一上午，就一大串毫无关联的消息，自己一条也没回复，祁澈也不生气，该发还是发。
　　就好像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回复一样。
　　顾凌开始猜测，会不会是谁教了他，「追求」一个人就必须得一天发二十条微信消息起步才行。
　　才让这个只按程序做事的机器人如此稳定地输出微信消息。
　　顾凌点开祁澈的对话框，指尖悬在「消息免打扰」那里，犹豫了半晌没按下去。
　　正停顿间，工作室的门突然开了，一阵吵闹的人声钻了进来。
　　“祁老师，宋老师，卢老师，你们来了……”
　　顾凌把手机收起来，转身看过去。
　　几位艺人和他们的助理们走了进来，顿时把工作室占了个满当。
　　祁澈的身量在这所有人中过于卓群，顾凌只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男人戴着黑色口罩，站在门边角落处，跟其他人保留了一些距离。
　　他今天依旧是一身黑白色调，上身穿着一件修身休闲款衬衫，显得有些散漫，但姿态依旧挺拔。
　　黑口罩遮去了大半张脸，深邃的眉眼淡薄精致，情绪沉静，显得对周围的一切不太关心。
　　顾凌看向他的一瞬，那双深眸忽地一抬，视线穿过了人群，跟他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顾凌垂在身侧的手指下意识地一屈，眨了下眼，挪开了视线。
　　等视线无处安放的时候，他又觉得不对劲。
　　不是，又没什么可心虚的，他躲什么呢！！
　　想到了这一点，顾凌像是为了证明自己似的，用无比自然的目光看向祁澈。
　　而这回祁澈却没看着他了，而是被叫到一边量尺寸，正垂着眼跟服装师浅淡地说话。
　　顾凌这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觉得不怎么爽，只得上一边给自己找点事做。
　　工作室里人声喧嚷，虽然大家不算很熟，但是这个剧组的氛围天然就不错，闲聊起来完全不冷场。
　　顾凌在一旁收拾资料，忽地听到身后头顶上方落下一个声音：“我下午要飞F国。”
　　顾凌手上的动作一顿，心跳乱了一拍。
　　他猛地转身，微微后仰，跟祁澈拉开了距离，四处看了看：“你……别突然在后面出声。”
　　祁澈：“吓到你了？”
　　“呃……”顾凌当然不会承认，“怎么可能。”
　　“嗯。”祁澈应道，接着说，“要去一个秀场。”
　　顾凌点了点头：“哦。”
　　见祁澈还是看着自己，顾凌想了想，补充道：“一路平安。”
　　祁澈在喉间低低笑了一声：“就这样吗？”
　　顾凌不明所以：“那不然？”
　　“你想去吗？”祁澈打断他，“跟我的团队一起去，你不是对服装设计感兴趣吗？”
　　顾凌沉默，跟祁澈平静的深眸对视了半晌，猛地反应过来似的：“不……不去。”
　　他舔了一下上唇：“你误会了……我不感兴趣。”
　　祁澈沉默了片刻，才道：“那就算我猜错了吧。”
　　顾凌不吱声，祁澈又低声道：“记得好好吃饭。”
　　顾凌半垂着眼，点了点头。
　　“祁老师，下午就走吧？”于辰远远过来搭话道，“正好，我跟小顾也得出趟差。一会一起去机场。”
　　顾凌抬眼：“下午就走吗？”
　　他们昨天商议着，想去苏城看看有没有他们需要的一种布料，没想到于辰这么快就安排好了机票。
　　“对，宜早不宜迟嘛。”于辰说完，便被叫到一边去了。
　　祁澈还站在原地没动，顾凌看向他，觉得他眉眼中隐隐露出不悦。
　　顾凌：“怎么了？”
　　祁澈声音微哑：“没怎么。”
　　顾凌：“他年初结婚了。”
　　祁澈蹙起的眉眼立即就舒展开了，但是语气还是淡淡的：“喜事啊。”
　　顾凌：“……”
　　就知道他是在吃莫名其妙的飞醋！！
　　顾凌猛地想起那晚，他嫌弃于辰薄荷味的去味喷雾，恐怕也不是什么胜负欲作祟。
　　怎是一个无语了得。
　　既然赶时间，顾凌只得回去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午饭随口吃了两口就出门了。
　　由于恰好跟祁澈的班机时间差不太多，于是两辆车一前一后地离开了酒店，往机场去。
　　机场出发层有不少祁澈的粉丝，都是等着送机的，机场出动了许多安保人员维持秩序。
　　顾凌头回见到这种场面，有些震惊，虽然早就知道祁澈的人气程度，但是还从未如此直观地感受过。
　　“这还不算什么呢。”于辰笑道，“当初祁老师刚捧影帝桂冠回来的时候，接机的粉丝多到进不去机场，就在外面路上聚集着。”
　　顾凌说道：“在微博上看过，现场看却没有。”
　　值机之后，顾凌和于辰进了VIP候机厅。
　　顾凌四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不少都是拿着短炮的年轻女孩，脚步匆匆，都看起来十分兴奋。
　　于辰注意着登记入口处的动静，拉了顾凌一把：“咱们去凑个热闹吧。”
　　顾凌：“？”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于辰一把拉走了。
　　“我不去。”顾凌挣扎着拒绝，“去凑什么热闹？”
　　于辰不听他的，拉着他穿过广阔的候机大厅，往人群聚集最多的地方去：“你不是没看过现场吗？去见识一次。”
　　顾凌挣脱不掉，只得被他拉到了人群外援。
　　他抬眼看去，就只能看到人头攒动，入眼之处都是短炮，还有一些表白用的应援小牌子，大家都往VIP登记入口那边翘首以盼。
　　这个机场是京州郊区的一个人流量不算大的机场，所以机场还专门把VIP通道附近开辟出来，电梯也是全透明的，专门给有些明星和粉丝们接机送机的时候留出空间。
　　一阵尖叫欢呼声猛地响起来，顾凌顿时感觉自己耳朵被震得一阵发懵。
　　“啊啊啊祁老师！”
　　“草，祁老师今天又是黑白色调的。”
　　“夏天的白衬衫啊我死了。”
　　“还是好帅啊啊啊”
　　“我值了姐妹们，直播间的姐妹们看到了嘛，我们深居简出的祁老师又出现了。上次见到他还是上次。”
　　顾凌努力拉了拉于辰，大声道：“走吧走吧。”
　　这一声没把于辰拉走，倒是惊动了身旁的一个粉丝。
　　“卧槽，男粉。”粉丝热心地把手里的一个小应援扇子塞给了他一个，“给你给你。”
　　顾凌低头看着扇子：“？”
　　他也顾不得了，撒开于辰转身就走。
　　口袋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顾凌脚步不停，一面拿起手机来看了一眼。
　　【祁澈：看我。】
　　顾凌：“？”
　　身后的尖叫声又一次掀起了高峰，顾凌没来得及思考，下意识地回头看过去。
　　登记入口处，那位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停下脚步转过身，拿起了一台相机，对着身后的粉丝人群们，按下了拍照键。
　　闪光灯一闪而过。
　　粉丝们的尖叫声又上升了一层。
　　顾凌心脏狂跳，转身就走。
　　不是很想被拍进去谢谢！！
　　但是祁澈还特意发微信了，肯定就是为了把他拍进去的……
　　正琢磨着，微博提醒也来了。
　　“@祁澈：谢谢大家，注意安全。”
　　配图一张。
　　顾凌眼前一黑，点进这条微博的时候都卡了好半天才点进去。
　　短短半分钟，就已经几万条转评赶了过来，除去熟悉的彩虹屁之外，热评上大家还聊起了天。
　　【@贰笔水墨：今天也被哥哥的白衬衫晃瞎眼了。】
　　【@云留古风：注意安全！一路平安！！】
　　【@书乐：司芬丽春夏大秀一切顺利！！】
　　【@要一杯香芒百香：我在照片里看到我了啊啊啊我上电视了！！】
　　【@lulu：可恶，来晚了不是前排了！！】
　　【@或许你也喜欢梅梅：羡慕前线姐妹，呜呜呜，生图帅死谁了。】
　　【青琴子追文追到自闭：老公你这拍照技术，我真得会谢，答应我下次开个美颜好吗。】
　　【绿色真好看：笑死哈哈哈，你觉得他会知道啥是美颜吗】
　　【@25490389：他自己的自拍都一言难尽！】
　　【@matcha0330：知足常乐了，起码这次给我们拍的角度还不错】
　　评论里像过年一样热闹，顾凌看着这张照片，却笑不出来了。
　　他把照片放大，再放大，滑到右上角，看到了自己。
　　也不知道祁澈用的什么相机这么高清，这么远居然还能拍得这么清楚，虽然有些模糊，但是基本的五官还是神情还是看得清的。
　　照片上，自己背对着镜头，转过头来，手里还拿着那个应援扇子，满脸写着茫然，要多傻有多傻。
　　主要是那个应援扇子最扎心。
　　祁澈的微信消息还好死不死地在此时弹了出来。
　　【祁澈：挺好看。】
　　顾凌当场心梗。
　　这是讽刺还是阴阳怪气还是他审美有问题？？
　　祁澈的消息再次拱火：
　　【祁澈：喜欢扇子的话，需要我签名吗？】
　　作者有话说：
　　祁澈：他拿着我的应援扇子，好可爱。
　　顾凌：我鲨了你！！


第32章 微凉
　　祁澈抬起了他的手，微微垂下头，微凉的双唇覆在了他的伤口上。
　　顾凌看着这条消息, 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比较符合现在的心情。
　　他咬着后牙回复：
　　【凌：那真是谢谢了。】
　　祁澈的消息隔了三十秒回复：
　　【祁澈：不用谢。】
　　顾凌：“……”
　　如果换做别人，他真的会觉得对方是在阴阳怪气或者明知把别人气死了却在装傻充愣。
　　但是对面是祁澈。
　　那他就真得会相信，所有的消息都只是字面意思, 祁澈真得以为他在表示感谢, 也是真得在表示不用谢。
　　然而这么一来，顾凌反而觉得更憋闷了, 简直有气都不知道往哪发。
　　“走，准备登机吧。”于辰还有些意犹未尽，“啧, 这场面真是热闹啊，不愧是……”
　　剩下的几个字还没说出来，于辰发现顾凌戴上了口罩, 露出的眉眼显得颇有点戾气，疑惑道：“怎么了？”
　　顾凌冷飕飕地笑了一声：“没什么，被祁老师帅到了。”
　　于辰「哦哦哦」了一声，笑道：“那是肯定的啦。”
　　顾凌：“……”
　　累了。
　　怎么最近遇到的人都只听字面意思, 从不会拐个弯思考，这一拳拳打在棉花上可把人憋死了。
　　“看, 你也出镜了。”顾凌不信邪，把祁澈微博上的照片递给于辰看,“你有没有觉得自己被拍的……”
　　“天啊！！我都没发现！！”于辰嗖得一下子掏出自己的手机, 激动地打开微博，“祁老师还发微博了？少见啊……”
　　顾凌：“……”
　　他保持着给于辰看手机的姿势, 沉默了。
　　“可是于导，你就没注意他给你拍变形了吗。”顾凌最后挣扎道,“还拍矮了。”
　　于辰喜滋滋地把祁澈微博上发的这张照片长按保存, 闻言说道：“无所谓啊, 要知道像我这种幕后人员，能在几十几百万转评的微博照片里出镜那也是个荣耀的事了……”
　　一面这么说着，他还把微博页面截图，反手发给了自己老婆。
　　顾凌在一旁看着，恨不能摇着于辰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
　　来到登机入口，手机又响了一声。
　　【祁澈:登机了。】
　　【祁澈：注意安全。】
　　顾凌微微放缓了脚步，转过身去，远远看了一眼。
　　只能看到聚集的粉丝们也渐渐散了，但还有很多人停在原地不肯离开，像是想把这一刻停留地久一点。
　　顾凌回想起刚刚，他看向站在远处的祁澈时，那个身姿淡漠而挺拔的男人抬手举起相机，神色平淡却专注。
　　他想了想低下头，简单回复：
　　【凌：你也是。】
　　.
　　落地苏城后，顾凌和于辰马不停蹄地就投入了工作。
　　这次的服化设计，最核心的基调是还原历史，一定要最大可能地不出纰漏。
　　为此他们还亲自上门请教了专门研究这类问题的教授学者，解决了许多这段时间积累的问题。
　　足足忙碌了三天，才将几种稀有布料采购订单确定好，解决完了全部的问题。
　　“好了，差不多了。”于辰长松一口气，“可以订机票了。”
　　顾凌应了一声，低头看航班。
　　“说起来，这也是个旅游城市。”于辰说道，“可惜咱们赶时间，不然可以多玩玩。”
　　顾凌淡笑道：“你跟你老婆来不就是了。”
　　“对啊！！”于辰一拍手，“可惜平时工作还是太忙了，抽不出时间……哎你看，那边的屋檐好有特色。”
　　顾凌抬起头，就见于辰已经掏出手机，火速给老婆打了个视频电话去。
　　对面也很快就接了。
　　于辰笑道：“宝宝，你看那边的屋檐好看不？咱们有空……”
　　顾凌略微放缓了脚步，落在于辰身后一些距离。
　　他下意识地在手机上随便滑着，打开微信界面，在聊天框第一页扫了一眼。
　　没有祁澈。
　　他一直都没把祁澈置顶，但是前几天祁澈一直按时按点有规律地发消息，所以总是能够卡着点占据列表第一的位置。
　　但是今天他已经一整个白天没发消息了，所以就被不断增长的群消息和公众号消息等等压下去了。
　　顾凌微微蹙眉，往下滑了滑，在第二页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说起来，他也是才发现自己微信列表里怎么加的群那么多，关注的公众号也那么多，十年前的自己到底在进行多少无用社交？
　　于辰的视频电话还没有挂断，顾凌又不知道能做什么，鬼使神差地开始删人退群。
　　许多酒吧的经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大群小群，都是许多天他都没兴趣说上一句话的那种。
　　等差不多清理完，跟祁澈的对话框终于上升了好几位，来到了……
　　第一页的末尾。
　　顾凌突然觉得有点烦躁。
　　他知道按照时差，此时的祁澈也应该是醒着的，而司芬丽的秀场在晚上，应该也不至于这么早就在准备吧。
　　他抬起头，看见于辰所提到的那处特别的屋檐。
　　白墙黛瓦的飞檐掩在一片雨后的水雾气之中。
　　顾凌缓缓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片。
　　犹豫了半晌，在发送键上迟迟不动。
　　“好了好了，久等了。”于辰挂断了电话，“走吧？”
　　“嗯。”顾凌抬起头，最终没有按下发送键，收起了手机，“走。”
　　回到酒店，夜色已深了。
　　顾凌一进门就瘫倒在床上，把空调开到最大猛吹。
　　苏城比京州格外热一些，倒不是温度上热，而是湿度太大，体感上更加闷热一些。
　　顾凌仰躺在床上，拿出手机。
　　对话框里依旧没有多出来一条消息。
　　顾凌顿时觉得热得更加烦躁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现在也应该是大秀开始的时候了。
　　顾凌打开微博娱乐榜，果然看到铺天盖地的热搜话题，全都是#祁澈#和#司芬丽春夏大秀#。
　　秀场还没结束，高清大图还没出来，但是热度就已经足够把其他所有娱乐话题给压得死死的。
　　顾凌没有点开看，他被热得只想洗澡睡觉。
　　他坐起身来，把手机扔到了床上，由于力道太大，手机无辜地在床垫上弹了两下。
　　.
　　第二天接近上午，顾凌回到了京州，直接返回了剧组筹备酒店。
　　把这趟带回来的「干货」给所有服化组成员分享之后，顾凌口干舌燥地躲到一旁喝水。
　　徐兰远远走过来，看了看他的神色，说道：“这趟累坏了吧？”
　　顾凌抹去唇边的水渍：“还好，没有很累。”
　　“看你脸色都不太好。”徐兰关心道，“心情不好？还是因为累得心情不好？有心事别自己憋着。”
　　“没有。”顾凌眼神闪动，“您怎么会觉得我心情不好呢？”
　　“不是吗？”徐兰笑道，“你平时说话都不疾不徐的，刚刚说话心浮气躁得很。”
　　顾凌噎了一下，半晌道：“热的。”
　　徐兰半信半疑：“有心事一定要说啊。”
　　顾凌连连点头，才把徐兰给哄走。
　　他躲到一边，垂下眼。
　　原来自己现在心情不好吗？
　　顾凌打开微信，看了看祁澈依旧没有任何回复的聊天框。
　　晚饭之后，顾凌没有再回工作室，而是往庄园小树林那边走去。
　　何以解忧，唯有撸猫。
　　顾凌按着之前的记忆，来到了大橘出没的地点。
　　差不多走到的时候，顾凌晃了晃手里拿着的冻干袋子，却没有看到大橘竖着尾巴喵喵叫着跑过来。
　　他微微皱了皱眉，加快了脚步。
　　果然，没有找到大橘。
　　他往猫碗里看了一眼，见饭是吃了不少的，但是还剩了不少。
　　他出发去苏城前，往这里放了三到四天的食物，现在看还起码剩了一天的。
　　除非是酒店员工也过来喂了，所以没吃掉吗？
　　顾凌的目光在一处隐蔽的淡红痕迹上停留。
　　他蹲下身，细细看了一眼，才发现这是一处血迹。
　　他的心脏顿时不安地乱了一拍。
　　夏日的傍晚虽然天色未暗，但是完全黑下来却也很快。
　　顾凌趁着还有亮光，拿着冻干袋子在树林里四处找了找，都没找到大橘的影子。
　　等到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接近七点多，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这里并没有安置太多路灯，所以到了晚上还是黑得有些瘆人。
　　虽然还是记挂着大橘，顾凌还是不太敢独自停留太久，就开始找回去的路。
　　按照导航走了半天，他发现自己还是没走出去这片树林。
　　天色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了。
　　直到听到蝉鸣声和草丛里的蛐蛐叫声不绝于耳，抬头能看到今晚隐在云雾中的晦暗月色，顾凌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了。
　　四处看了看，全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树和灌木丛。
　　顾凌在此时终于认可了一点，自己真得是路痴。
　　要么就是，这个导航的方位太不准了，怎么一会跳到这里一会跳到那里？
　　心跳已经加快了许多，顾凌再次仔细看了看导航，准备如果这次还不成，那就只能把面子丢了，麻烦酒店的人来接一下……
　　手指传来一阵阵刺痛感，他随意扫了一眼，见是刚刚被附近的灌木丛划破了一道口子。
　　他压根没管，抹去了渗出来的血迹就当不存在。
　　这时，手机忽然猛地震动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是祁澈打来的微信电话。
　　原本就加快的心跳频率猛地更加不稳了。
　　顾凌缓了缓呼吸，才接了起来。
　　对面的祁澈穿着西装衬衫，打着一条灰蓝色领带，头发做了造型，显得眼眸更加深邃，那张脸骤然出现在屏幕上的时候，莫名有有极大的冲击力。
　　“你……”祁澈淡淡开口，等看到顾凌这边的画面的时候，微微蹙眉，“你这是在哪？”
　　“我……”顾凌看着自己这边的画面，黑暗一片的景象里隐约能看到自己的脑袋轮廓晃来晃去，“在树林里。”
　　祁澈顿了顿：“在跟张琛喝酒？”
　　顾凌：“倒也不是。”
　　他摸了摸鼻尖，庆幸自己这边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祁澈看不清自己尴尬的神色：“迷路了。”
　　祁澈那边沉默了片刻。
　　顾凌也说不出话来了，就盯着自己在黑暗中隐约可见的轮廓。
　　半晌后，祁澈才再次开口：“等我。”
　　顾凌：“？”
　　他还没来得及问是什么意思，祁澈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下一秒，祁澈那边发来一条微信提示：
　　“【对方正在与您共享位置】”
　　顾凌犹豫了，但是也没犹豫太久，还是点击了加入。
　　毕竟现在自己是被架在这了，还能咋办呢？？
　　点进去一看，顾凌发现祁澈竟然就在酒店里。
　　已经回国了？？
　　他后知后觉地上微博看了一眼，才看到果然热搜上除了他的大秀现场图之外，还有回国的机场Look词条。
　　顾凌下意识点进去，立即就是祁澈的九宫格暴击。
　　跟刚刚在视频里见到他穿的衣服一样。
　　也就是看了微博他才知道，那条领带居然价值八位数。
　　顾凌原本想多看看关于这条领带的内容，结果看到评论里都是什么：
　　“想把哥哥的领带给解了。”
　　“这么贵这么好看的领带一定是用来扯开的吧。”
　　“啊我死了，好禁欲啊谁懂。”
　　顾凌一条条看完，耳根有些隐约地发热。
　　未免也太有画面感了。
　　他把微博退了出去，不敢乱看了。
　　微信共享位置的界面里，祁澈的位置已经更新了。
　　眼看着两个位置点离得越来越近，顾凌才意识到祁澈是打算亲自过来接自己。
　　说起来，他们已经三四天没有见面了。
　　之前还没觉得，细数出这个天数之后，顾凌才意识到也只是才三四天而已。
　　在他意识里，却好像已经挺久了。
　　想来是这几天实在太忙了，时间感都模糊了吧。
　　顾凌百无聊赖地在原地站着，又忽然觉得自己这样有点傻，便也主动往祁澈的位置方向走。
　　走出几百米后，祁澈的电话就过来了。
　　祁澈：“你在动吗？”
　　顾凌乍一听这句话，都没反应过来：“啊？”
　　“你的位置。”祁澈重复道，“在移动。”
　　“啊对。”顾凌说道，“我这不是想尽快跟你汇合嘛。”
　　祁澈那边沉默了半晌，而后道：“如果你想尽快汇合的话，最好不要动。”
　　顾凌的脚步猛地一停，身子晃了晃。
　　“哦。”顾凌干巴巴说道，“知道了。”
　　祁澈没有挂断电话，只是沉默不出声了。
　　顾凌站在原地，听到他那边轻微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以及隐约传来的蝉鸣声和蛐蛐叫声，跟自己这边的声音此起彼伏，混杂在一起。
　　慢慢的，这属于夏天夜晚的声音渐渐地重合。
　　顾凌抬头看去，见微弱月光下，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慢慢走近了。
　　男人逆着月光而来，顾凌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产生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
　　迷路也挺好的。
　　耳边的电话挂断了，顾凌回过神来，把脑内的奇怪念头给赶出去。
　　祁澈来到近前，终于停住了脚步。
　　两人面对面沉默。
　　祁澈率先打破了寂静：“迷路了？”
　　顾凌点点头。
　　祁澈：“这种路况？”
　　顾凌顿了顿，慢慢点点头。
　　祁澈不说话了。
　　“不是……”顾凌急于为自己辩白，“那不然我还能是故意不回去碰瓷儿呢？”
　　祁澈低声道：“那倒不是，就是觉得你这种方向感……”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思索哪个词比较合适用在这里。
　　“令人惊叹。”
　　顾凌：“……”
　　我@%6%&……%&！%..@
　　他顿时觉得面前这张隐晦月光下好看得过分的一张脸顿时也不好看了。
　　“我是为了找猫。”顾凌努力给自己找补，“就没顾上方向。”
　　祁澈：“找猫？”
　　顾凌把情况大体说了一遍，祁澈说道：“你别管了，不知道是你找它还是它找你。我来处理吧。”
　　顾凌不吱声了，属实被这句话给伤着了。然而伤着也没用，因为自己确实是靠祁澈找回去的。
　　祁澈转身往回走，丢下一句：“跟紧我。”
　　顾凌了无生气地跟在他身后。
　　不出十几分钟，就顺利地走出了这片树林。
　　这下连顾凌自己都觉得奇怪了，怎么感觉还挺好走出去的？怎么他一个人就不行？鬼打墙了吧。
　　正瞎想着，手指无意识地在一旁的低矮树丛上一捻，猛地触痛了伤口。
　　顾凌倒吸了一口冷气，走在前面的祁澈便停下了脚步。
　　顾凌见他回头看自己，忙道：“没事没事。”
　　祁澈却不听他的，目光停留在他手指上的伤口上。
　　原本伤口不大，但是被他刚刚这么一捻就又加重了不少，血珠也冒了出来。
　　祁澈走了过来，抬起了他的手腕。
　　顾凌想把手抽回来：“无所谓的，皮肉伤……”
　　祁澈冷道：“闭嘴。”
　　顾凌：“……”
　　他下意识地闭嘴了，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听他话。
　　祁澈一只手抬着他受伤的那只手腕，另一只手按住领结处，丝缎被抽开的声音明晰而流畅，那条价值八位数的领带就被他单手解了下来。
　　顾凌猛地看到微博上描述的情景在自己面前上演，眼睛微微放大，注意力难以控制地放在了祁澈那只修长劲瘦的手以及做工极为精细的领带上……
　　“等等！！”
　　眼瞅着祁澈要把这条领带缠在他的伤口上，顾凌才反应过来，大声叫停。
　　“脏脏脏……”
　　顾凌忙不迭要抽手，他还没来得及看清这条领带的材质和做工，但是一想就知道沾上了血迹肯定就完犊子了。
　　祁澈动作一顿，听到顾凌口中蹦出的「脏」这个字，眉头顿时紧皱，心底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涌出酸涩的味道。
　　他神色闪动，才低哑着嗓音道：“洁癖的事……”
　　“就不要顾虑了。”
　　“不要多想。”
　　这三句话间隔时间很长，一句一句入耳。
　　顾凌听得莫名其妙，心道那倒不是因为顾虑你的洁癖，主要是……
　　“别，你这条领带一沾血就完了。”顾凌急切道，“你不珍惜就送我好不好！暴殄天物啊！！”
　　祁澈忽地沉默了，神色变得有些复杂。
　　他垂眼看着顾凌，果然见他满心满眼都是这条领带。
　　顾凌见祁澈猛然不动了，心道终于把领带给抢救下来了，才松了口气。
　　祁澈停顿了半晌，把领带放进了顾凌手中，转身就走。
　　顾凌摸了摸领带的材质，心下感叹果然触手生凉，一定是……
　　诶？
　　他看着祁澈僵硬淡漠的脊背，眨了眨眼。
　　怎么也不吱一声就走了？？
　　因为自己拿了他的领带？夺人所爱啦？
　　顾凌跟了上去，说道：“我开玩笑的，看完就还给你……”
　　祁澈的脚步又停了。
　　顾凌也随之停下来：“？”
　　祁澈忽地转身，走了回来，离他越来越近。
　　顾凌：“你……”
　　他忽然说不下去了。
　　祁澈抬起了他的手，微微垂下头，微凉的双唇覆在了他的伤口上。
　　作者有话说：
　　祁老师从不演偶像剧因为…


第33章 好看
　　“我很喜欢。”
　　夜色已然很深, 附近也没有多少路灯。
　　只有十几米外的一盏昏黄路灯，一闪一闪地，光也不明亮, 显然是有一阵没维修了。
　　这可不行, 这种级别的酒店，连个路灯都不好好修？
　　这个无关于此时的念头在顾凌脑海中盘桓不去。
　　他已经无法思考眼下的事了, 只能看着面前的男人垂下头，额前的头发将精致淡漠的眉眼挡去一半。
　　顾凌只觉得浑身都被定住了，动不了。
　　直到微凉的触感落在手指上, 混杂着清凉浅淡的雪薄荷香气，侵略性十足地冲破他模糊的视线……
　　顾凌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忽地用力把手抽了回来, 用了十足十的力气，自己都觉得肩膀甩得有点痛了。
　　祁澈还保持着抬着他手腕的动作，抬起头，看向他。
　　顾凌试图坦然地与他对视, 但是目光晃了几圈都还是没有稳妥地停下，最后还是定在了被紧紧捏在手里的灰蓝色领带上。
　　顾凌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低声道：“我……没事了，回去处理就好。”
　　他伸出手, 手臂有轻微地颤动：“还给你。”
　　祁澈没有看向他手中的领带, 而是依旧注视着他，说道：“喜欢就留着。”
　　语气随意地就像在说「请你吃一根五块钱的糖葫芦」那么平淡。
　　接着他就转身走了, 留顾凌在原地拿着领带风中凌乱。
　　他顿时觉得手里这条八位数领带越来越沉，越来越烫, 手臂都支撑不住了。
　　“还是还给你吧。”顾凌小跑几步追上去,“我……也用不上。”
　　祁澈放缓脚步, 转身看向他：“那你帮我系上。”
　　顾凌：“？”
　　他的视线瞬间就落在了祁澈略微散开的衬衫领口，接着就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在微博上看到的话。
　　【这么好看的领带一定是用来解开的吧。】
　　【好禁欲啊我死了。】
　　顾凌：“……”
　　他死了，无奈死的。
　　这得是十八层的粉丝滤镜才会从一条领带上看出这么多东西来吧。
　　他皱着眉，说道：“你不会？”
　　祁澈坦然点头。
　　顾凌：“……”
　　糊弄谁呢，他能不会打领带？？
　　他抬了抬手，又放下手，再抬了抬手。
　　目光在祁澈精致如刻的下颌线上路过，再到领口处露出的一点锁骨，再到……
　　他将领带一把塞进祁澈手里，没好气地：“我也不会。”
　　绝不会上他的当！
　　顾凌转身就走，步子加快，生怕这个价值八位数的烫手山芋一会又要回到自己手里来。
　　身后传来不疾不徐地脚步声，保持着恰好的距离。
　　“你在生气吗？”祁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顾凌的步子放缓了两秒，转身看他：“什么？”
　　祁澈正微微低头，将那条领带重新打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性地一绕，手上轻轻用力，将领结推紧，手背上随之绷起几道青筋纹路。
　　因为在树林里来回这一趟路况太差，此时他身上的衬衫早就没有在人前时那么规整，雪白衣摆散漫地随着夜风微微扬起，跟系得整齐的领带形成微妙的反差。
　　顾凌觉得那道淡淡的雪薄荷香忽然变得特别有存在感，明明是极冷的味道，却混着温热的体温。
　　顾凌默默挪开视线。
　　祁澈整理好衣服，抬头看他，见他正抬头看天，问道：“看什么呢？”
　　顾凌答道：“星星。”
　　祁澈也抬头，夜空中一点星光都没有。
　　顾凌：“其实是看月亮。”
　　祁澈极淡地勾了一下唇角。
　　“所以回答我，你是在生气吗？”祁澈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顾凌：“？”
　　他有点没太听懂这个问题。
　　“为什么这么问？”
　　祁澈看了他一会，又垂下眼：“没什么，走吧。”
　　顾凌再次满头问号。
　　沉默着回到客房大楼的楼下，祁澈只说了一句注意伤口，就没再说别的了，两人各自回了房间。
　　顾凌把手伸到水龙头下，一通猛冲。
　　伤口又重新传来明显的刺痛感。
　　但是这种刺痛感远没有那种异样的、微凉的触感更加具有挥之不去的存在感。
　　关掉水龙头，顾凌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抬手把头发一通乱揉，顿时杂毛乱飞。
　　他离开盥洗室，四处找了找，果然找到了小药箱。
　　翻出一个创可贴来，顾凌把包装纸撕开，对准伤口想贴上去。
　　忽然，眼前又浮现出祁澈微微低下头，向他的伤口凑过去的场景。
　　像是被电了一下似的，顾凌只觉得手指微微一麻，创可贴就贴歪了。
　　他皱了皱眉，重新把创可贴撕下来，想再重新贴，又发现粘度不太够了。
　　如此往复两次之后，顾凌把创可贴彻底撕下来，动作暴躁地揉成了一个球，丢进了垃圾桶。
　　上床睡觉之前，他又看了一眼手机。
　　有一条祁澈的微信消息。
　　顾凌微一挑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微信聊天了，前两天他还总是想着看一下，看不到消息又觉得是什么事没做一样空落落的。
　　现在收到了祁澈的微信，他又觉得无所谓了。
　　搞不好又是惯例的「晚安」，那他还得象征性地按照流程回复一下……
　　【祁澈：出国落地后手机卡突然出了问题，无法使用了。】
　　【祁澈：因为工作紧急，所以没有及时处理。】
　　顾凌看到这两条消息，下意识想输入「晚安」的手指悬停下来。
　　原来祁澈问他是不是在生气是指这件事情。
　　顾凌的目光停留在这条消息上许久，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看到这个解释后，确实像是心里一直吊在半空中的一块石头落了下来。
　　还是轻轻落下来的。
　　.
　　【凌：没什么。】
　　祁澈刚刚从浴室里出来，便收到了这条微信。
　　跟自己发的消息之间，隔了不短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刚刚看到的，还是早就看到了但是思考了一下该怎么回复。
　　但不管是哪种，总是只有简简单单的这三个字罢了。
　　一点情绪也不带。
　　原本他还有一条消息没发出去。
　　祁澈打算，如果顾凌追问他为什么没有在手机恢复好后第一时间给自己解释，他就把这条消息发出去。
　　但是顾凌只回了一个「没什么」。
　　这也就没有发出这条消息的余地了。
　　他把这条已经在输入框里躺着的消息给删除，重新输入。
　　【晚安。】
　　.
　　筹备酒店已经空了一些，演员们都已经结束前期围读离开了。
　　顾凌还是跟服化组一起住了一段时间，直到确实没多少事情能做，还是每天跟上班打卡似的准时。
　　于辰也清闲了不少，晃悠晃悠着就看到躲在角落里玩着微信游戏的顾凌。
　　由于这段时间已经混熟了，顾凌余光里看到于辰过来，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游戏，而是专注地吃小鱼吃大鱼。
　　前几天他已经是好友排行表里的榜一了，这几天张琛暂时结束工作之后又有了时间，卯足了劲又把他挤了下去。
　　顾凌目不转睛，眼瞅着距离破了张琛的记录只有几百分了，一个失误游戏结束。
　　“啧。”顾凌叹了一声，把手机扔到一边，“什么破游戏。”
　　于辰坐到他旁边，打趣道：“嘴上说破游戏，玩得比谁都上瘾。”
　　顾凌朝远处看了看，一件一件的成衣已经被放在陈列架上，初具规模：“也差不多了吧。”
　　“是啊。”于辰说道，“差不多收尾了，我已经给一大半人放了假了。”
　　他转头看向顾凌：“你早就可以休息了，怎么不见你回家？”
　　顾凌没回答，他也回答不上来。
　　要回家，那就是回……祁澈的家。
　　那就等于又要像从前那样，跟祁澈住在一间卧室，睡在一张床上。
　　从前不觉得什么，现在只是把这个场景略微想象一下，顾凌就觉得浑身不对劲，根本不敢深想。
　　“我……”顾凌胡扯一个理由，“陪大家战斗到最后。”
　　于辰显然不信服这个理由：“早就没你的事儿了，你在这玩着微信弱智小游戏陪大家战斗？”
　　“呃……”顾凌说，“精神支持？”
　　于辰眯着眼看他，满脸写着「我信了你的邪」。
　　“有假休你倒不积极了，我也就是没办法，我都想死我老婆了。”于辰叹气道，“到时候等开拍进了组，想见她的机会就更少了。”
　　顾凌体会不到这种坠入爱河的人特有的相思之情，只得浮于表面地安慰：“没事，可以让她来探班。”
　　“算了吧，咱们这剧拍起来可辛苦呢。”于辰笑道，“我可不舍得她去。说起来，你跟过组吗？到时候要不要一起去。”
　　顾凌下意识地想点头，又猛然想起来那到时候又要跟祁澈呆在一块了，又猛地犹豫了。
　　于辰没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喂？宝贝？”于辰接起电话来，“哎哎哎，刚刚在忙呢，现在闲多了。什么？你确定？？你已经到机场了？？”
　　顾凌抬眼看他，见于辰满脸兴奋，就差跳起来了：“好，你等我，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于辰就差抓着顾凌的肩膀摇了：“我老婆请了假过来了！你是不知道！！她满脑子都是工作，居然肯放下工作来找我！！”
　　顾凌被他摇得脑壳都晕了：“祝贺你……你放开我……”
　　于辰好容易冷静下来，松开了顾凌：“你看看我，我现在形象是不是不怎么样？”
　　最近于辰熬了好几个大夜，确实黑眼圈也出来了，下巴上也都是胡渣了。
　　顾凌如实道：“确实可以稍微收拾一下？”
　　于辰想了想，又犯起愁：“但是她的航班再过两个小时就落地了，我现在再去收拾的话就来不及接她了。”
　　顾凌见他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也对他的纠结感同身受了一下：“那不然我……”
　　「帮你却接他」这五个还没说出口，于辰的表情又多云转晴了：“没事，我就这么去吧，她爱的本来就是最真实的我！”
　　眼看着于辰兴奋地给服化组的大家打了招呼，一改以往严肃认真工作狂导演的形象，火速就冲了出去，顾凌微微蹙眉，默默摇头。
　　这些恋爱脑，真是想不通。
　　一会说要关注形象，一会又说对方爱的是本来的自己。
　　本来的自己。
　　顾凌的眼神忽地凝了凝，看着地板沉默。
　　三分钟后，他拿起手机，给张琛发去了消息。
　　【凌：你上次说做头发又快又好的发型师，联系方式给我一下。】
　　.
　　SEXYCP酒吧。
　　「719狂欢之夜」。
　　由于这家酒吧的开业日期是7月19号，所以每年的今晚都会办周年庆，以化装舞会的形式进行。
　　晚上八点，酒店内已然人头攒动，在昏暗的光线中明明灭灭，店内的光是极暧昧的深红色，从这个人的黑色羽毛面具上划过，又停留在另一个人的白色面纱上。
　　暗欲横流，难以捉摸。
　　今晚的客流量大，所以酒吧早早就从外面聘了不少临时的侍应生。
　　其中两个年轻女生负责的是大厅送酒，一个戴的白面具，一个带的黑面具，两人头次做这种事，都不太有经验，一起帮扶着慢慢上手。
　　黑面具送完一轮酒，来到角落拽着白面具女生的手，喘了好几口气才说道：“天哪，刚刚看到一个大美人……啊不对，应该说是大帅哥。”
　　白面具眼睛亮了亮：“在哪？”
　　黑面具指了个方向：“就那边，黑金色长衬衫，红色面罩，眼下有颗红痣。”
　　白面具就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由于人实在太多了，看不见她说的人：“不是……你这说的特征也太不明显了，哪看得清啊。”
　　“啧……”黑面具急得跳了几下，“哦对，有个明显的，他挑染了几根银发！”
　　白面具这下看到了，立即捂了捂嘴。
　　青年穿着一身黑底金纹的衬衫，衣摆散下来，领口只扣到倒数第三颗扣子，露出一片极其白皙的锁骨肌肤来。
　　鲜红色面罩挡住下半张脸，更显得眉目轮廓深而重，眸色漆黑，微微上挑的眼尾下是一颗淡红小痣。
　　此时他正虚虚举着高脚杯，一口不喝，只是轻轻晃着，跟旁边的人交谈，眼眸流转，极其惹眼。
　　张琛嫌热，早把面具摘了下来，凑在顾凌旁边揪他的头发：“我说凌儿，好端端地染什么挑染啊，你不是要学乖吗？不怕你家老头生气啊？”
　　顾凌一把将他的手打开：“别乱碰。”
　　生气？要的就是这个目的。
　　去找了发型师之后，顾凌还专门找了这个看起来最叛逆的染发方式，准能把祁澈吓跑。
　　于辰的话给了他启发，自己在祁澈面前还是装得太好了。
　　就算上次喝多了酒差点出格，但是当时的穿着打扮还是规规矩矩的，符合他作为AI机器人的审美。
　　如果把自己从前的本来面目展示出来，祁澈肯定分分钟BUG修复，不会再说什么「追求」或者「谈恋爱」的鬼话，而是会好好地回到从前，扮演塑料联姻夫夫就行了。
　　为了一击即中地达成这个目的，他还特别多加了点笔墨，不仅染了头，换了衣服，还专门戴了许久不戴的耳骨夹，甚至还喷了点男用浓香型香氛。
　　是他本人都看不下去的程度。
　　回到二十二岁这年，他都没意识到原来从前的自己这么能折腾。
　　一会到了时间，找机会给祁澈打个视频电话，把这番「精心打扮」暴露出去，就算大功告成。
　　张琛打量着他，啧啧摇头：“凌儿，你还是这样看着顺眼，你前段时间跟个乖学生一样……”
　　“顺眼，最好别。”顾凌冷笑，“最好是不顺眼，越野越好。”
　　张琛上下看了看他：“那这样。”
　　他上手凑过去，把他领口往旁边扯了扯，露出更大一片锁骨肌肤来。
　　顾凌：“……”
　　大概是这段时间裹得太严实，猛地小半肩膀露在外面，还十分不适应。
　　他下意识地拢了拢领口，四处看了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才松了口气：“你干嘛。”
　　张琛笑道：“咋了，你不是要野吗？”
　　“呃……”顾凌无语，“那一会再野吧。”
　　等开视频的时候再这么干，就能达到效果了。
　　酒吧内的人越来越多，挤得也越来越近。
　　顾凌在这其中实在太过惹眼，短短的十几分钟就有七八个人过来搭讪。
　　原本张琛还像往常一样，人一凑过来就开始尽帮他挡烂桃花的义务，结果却发现顾凌不仅没躲，反而还跟搭讪的人简单接了几句话。
　　不过也仅限于几句话，对方要说更多的时候，他就明显倦怠了眉眼。
　　张琛挡掉最后一个烂桃花，疑惑道：“你怎么还每个都说两句，说到第三句就烦了？”
　　顾凌满是不耐烦：“因为他们第三句就说要上床。”
　　“那不是很正常？”张琛说道，“前两句只是社交礼貌。”
　　顾凌：“……”
　　他其实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特别厌烦。
　　那些人刚凑上来的时候，他本来也烦，但是压制下去了。
　　他试图做一个在这个酒吧内该做的事情，像所有其他欢场取乐的人一样，游戏人生，及时享乐，找回自我。
　　但是真得接话之后，就烦得要命。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他发现自己会把每一个上前搭讪的人下意识地跟祁澈比较。
　　这个没他高，那个没他肩膀宽，下个没有他那样的公狗腰，再一个不如他帅，最后一个还没他声音好听……
　　准确说，是每个人的每一个方面，都没祁澈好。
　　这么一对比，顾凌才惊恐地发现，祁澈真得全方位无死角地完美得要命。
　　当然更让他惊恐的是，为什么明明自己置身欢场，但是脑海中还总是那个AI机器人的影子。
　　“你没事吧你。”张琛觉得今天他有点不对劲，于是问道，“你是跟你家老头吵架了？所以想来……”
　　顾凌没好气地打断他：“什么老头，胡说什么。”
　　张琛：“？”
　　之前还说什么六十岁秃头父慈子孝，现在说老头又不乐意了？
　　“行行行，你……你老……你甲方。”张琛好容易想出来一个多半不会踩雷的称呼，“闹矛盾了吗？你今天不对劲啊。”
　　“没有。”顾凌否认道，“我是想找回自我。”
　　张琛更听不懂了。
　　还未开口，又有个男人凑了上来。
　　张琛也不急着上去挡了，就看顾凌还想玩什么花里胡哨的。
　　“顾凌？”男人个子不高，练得块头挺大，“你怎么还来玩？不是结婚了吗？”
　　“哦知道了。”肌肉男嬉笑道，“送去联姻的，那是个老头吧？早就不行了吧？所以才来这找乐子。”
　　张琛在一旁听见，心道哦豁，完蛋。
　　又来一个张口闭口叫老头的找死的人。
　　他已经开始撸了撸袖子，打量了一下这个肌肉男有几分战斗力，思考一会要是打起来了有多少胜算。
　　果然，顾凌听到肌肉男这么说，眉眼顿时染上一层寒霜。
　　他站直身子，甚至比对方还高一点。
　　顾凌微微垂眼，居高临下地睨着他：“希望你死前学会好好说话。”
　　肌肉男的脸色顿时黑了黑，拳头刚握起来，看到顾凌那张脸，就又松了拳头。
　　不为别的，这人的样子，实在太蛊了。
　　肌肉男转头，跟远处的几个兄弟对视了一眼，兄弟们纷纷挤眉弄眼的，作出「加油」的姿势。
　　肌肉男心想，不能在兄弟面前拉脸。
　　顾凌这样的人物，可不是用来跟他打架的。
　　肌肉男转过头来，那双小眼睛在顾凌脸上移不开：“好好好，我说错了还不行吗？”
　　顾凌微微抬眉，还没见到会认错的反派。
　　张琛见状，撸上去的袖子就又放下来了，靠在吧台让调酒师又上了一杯酒。
　　肌肉男把面具一摘，是个五官方正的国字脸，看着确实不太像坏蛋：“那个……不提你家里那些破事。我这不是心疼你吗？你看要不要给哥哥留个微信？”
　　顾凌：“……”
　　有点给他整不会了。
　　顾凌顿了顿，问道：“要微信干嘛？”
　　肌肉男摸了摸鼻子：“那个，我是真心的，不是玩419，我追你，追你还不成？”
　　顾凌：“……”
　　为什么又让他听到「追」这个字。
　　他现在有PTSD了。
　　张琛听闻，彻底解除备战状态了。
　　顾凌对于这种最终目标都是上床的「追求者」，还是很有办法解决的。
　　好对付的就当场给糊弄掉，不好对付的就先加上微信，回去过几天再拉黑删除。
　　顾凌跟肌肉男对视，大眼对小眼。
　　“你……”顾凌摘了面罩，仰头喝了一口酒，“你出去从酒吧门口这条路跑到永乐路交叉口再跑回来，我就给你微信。”
　　张琛在一旁差点没喷出来。
　　这一来一回，十公里肯定是有的，这大夏天的，虽然是晚上也是闷热得要命。
　　肌肉男被摘了面罩的顾凌蛊得更加五迷三道的，立即摩拳擦掌：“没问题，你等我啊。”
　　下一秒，肌肉男就嗖得跑出了酒吧。
　　“这人……不太聪明吧。”张琛一时无语，“还真跑。”
　　顾凌把酒喝干：“管他呢，就当他给自己说的鬼话赎罪。”
　　顾凌起身，准备离开人最多的地方，到时候给祁澈打视频了。
　　打完之后，就可以离开这里，任务完成。
　　张琛没有跟着他去，留在吧台边等他。
　　顾凌打算找个安静昏暗的地方，见前面不远处有个拐角处没有灯，只能远远借着一点酒吧内的光线。
　　就是得这样的氛围最好。
　　顾凌一面往那边走去，一面拿出手机，正准备打视频，就听到身后那个肌肉男又找了过来。
　　“不行，我跑之前你得，你得答应我不准走……”肌肉男一脑门汗，气喘吁吁的，“我可不能白……”
　　肌肉男话还没说完，忽地从人群挤出来两个黑衣壮汉，一左一右地悄无声息把他架了起来。
　　肌肉男：“？？”
　　顾凌看着肌肉男两脚悬空直接被架走了，也震惊无比。
　　接着，他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酒吧舞池那边微弱的昏暗红光，快步走来。
　　顾凌还未来得及反应，他就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勾住了肩臂，登时不受控制地被裹挟着离开，来到了一处安静无人的角落。
　　顾凌只觉得自己被人按在了墙上，下意识地一闭眼。
　　黑暗中，他只能隔着墙听到远处舞池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和喧闹人声。
　　以及紊乱的呼吸声。
　　一股与这里极其不合时宜的、清冷的雪薄荷香气扑面而来。
　　顾凌只觉得心口重重被撞了一下。
　　“高临说，他听到造型师聊到在这里看见你了。”祁澈的声音喑哑而低沉，“果然还真在。”
　　顾凌小心地睁开一只眼，看到祁澈站在自己面前，手臂撑在墙壁上，将他圈在里面。
　　男人微垂着头看着顾凌，黑色口罩遮去了他大半张脸，但是仅仅露出的眉眼还是能看出来，他此时心情并不好。
　　顾凌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有点慌。
　　“不是，你怎么来这了？要是被拍到……”
　　祁澈忽地从喉间传来一声低笑。
　　顾凌瞬间闭嘴。
　　“我不像你，是那么多人的视线中心。”祁澈冷声道，“谁都忽视不了你。”
　　顾凌头顶问号，心道你在胡扯什么。
　　也就是暂时没人发现，要是被人发现了这人在这，不仅酒吧屋顶会被掀翻，今晚的微博也不用消停了。
　　大概是为了在这里不太显眼，祁澈今天穿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衫，没打领带。
　　都是衬衫，祁澈的跟他的，就差别很大。
　　祁澈的黑衬衫依旧充满了即将可以参加重要商事峰会的既视感，而他的……
　　祁澈的目光向下，落在他这身黑底金纹的散漫衬衫上。
　　别的用处没有，这件衬衫把顾凌的白皙肤色衬了个彻底。
　　顾凌肩膀比较窄，锁骨线条极其明晰，在微弱灯光下勾勒起一片阴影。由于刚刚的动作，顾凌的领口被扯开，除了锁骨外，还露出了一小片胸口和肩膀。
　　祁澈浅淡的目光看着这样的画面许久，而后眸色越来越深。
　　视线再移，他看到顾凌耳廓上摇摇欲坠的耳骨夹。
　　顾凌在这样如同酷刑一般的视线打量下僵得不敢动。
　　他也没办法动，祁澈把他压在了墙壁上，虽然两人并没有肢体接触，但是他只要一动，就不免碰到祁澈的腿。
　　接着，他看到祁澈抬手，凑近自己的耳边。
　　顾凌下意识地闭上眼，躲了躲。
　　短暂的停顿后，他感到温热的触感，有人将他的耳骨夹向上推了推，重新戴好。
　　顾凌倏然睁开眼，呼吸猛地错乱。
　　接着，他的余光里看到祁澈的上身向前探了探，为数不多的距离再一次拉进。
　　他听到从额头上方落下来的低哑嗓音，夹杂着一丝只有声音本人才知道是什么的微妙情绪：
　　“很好看。”
　　“我很喜欢。”
　　作者有话说：
　　他好野，他好爱。


第34章 把戏
　　“看你还要玩什么把戏。”
　　咚。
　　顾凌在从远处不断钻进耳中的嘈杂隐约和人声中, 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越来越快。
　　耳骨夹被推紧，触感更加明晰。
　　就好像从那处耳廓开始, 一阵极其细微的酥麻感缓慢地蔓延开来, 打乱他的呼吸节律。
　　顾凌有点发懵。
　　刚刚面前这个男人说了什么？
　　好像每个字他都知道是什么字，但是连起来他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凌艰难地抬起头, 触碰到祁澈的视线时还下意识地眯了眯眼，像是被烫了一下。
　　此时他才发觉，原来祁澈的睫毛很长, 眼眶又深，所以或许并不是他的眼神从未有过波澜，而是他总把情绪藏得很好, 让人看不真切。
　　最起码在此时此刻，顾凌第一次觉得自己被这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所隐含的侵略性浸透得无所遁形。
　　顾凌被自己越来越强烈的心跳声唤回了一点理智，他试探着屈了屈腿，想从祁澈圈起来的这个狭小空间中脱离出去。
　　“你小心点。”顾凌还是忍不住关心今晚的热搜能否安安静静,“要是被发现……”
　　“发现又怎么样？”极为难得的，祁澈的语气显得有些冲动,“没什么可怕的。”
　　顾凌有些恍惚：“不是，不是说你怕不怕……”
　　他意识到祁澈似乎误会了什么。
　　“我是说你出现在这种地方, 会容易引爆热搜。再就是影响人家今晚酒吧正常营业。”顾凌强行镇定地解释,“不是说会不会影响到我们。”
　　祁澈沉默不语。
　　顾凌说完，想抬头看他的表情, 可惜有口罩挡着，看不太清。
　　祁澈侧了侧头, 视线看向人群聚集的舞池那边, 锐利的眉眼像把看不见的冰刃, 勾勒那些纵情声色的影子。
　　顾凌悬着一颗心，小心观察着祁澈打算做什么。
　　几秒过后，祁澈直起上身，向后退了几步。
　　顾凌长长松了口气，距离一下子拉开，鼻尖萦绕的雪薄荷气味淡了不少，他才敢大口呼吸，缓了缓紊乱的心跳节律。
　　祁澈转身，丢下一句：“跟我回去。”
　　顾凌一怔，不敢问是回哪，只得听话地跟在了祁澈后面。
　　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他隐约觉得自己要是不跟上，一会被那两个黑衣大汉一左一右架走的人恐怕就是自己了。
　　顾凌半低着头跟着祁澈从后门离开酒吧，到了安静的室外，他才发现自己在里面呆得太久，耳朵都震得有点发蒙了。
　　他侧了侧脑袋，用手心拍了拍耳朵，效果立竿见影，张琛的大嗓门立即就在身后响起。
　　“凌儿！”张琛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过来，“你要去哪啊？你……”
　　他话头一顿，因为走在前面，隐在夜色中的祁澈转身看向了他。
　　张琛仔细辨认了一下：“祁……祁老师？”
　　他的语气十分没信心，因为他很难想象祁澈那样的人会来这家酒吧。
　　祁澈的目光从张琛脸上扫过，未多做停留。
　　他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抓住了顾凌的手腕，对张琛丢下一句：“人我带走了，改天请你喝酒。”
　　顾凌：“？”
　　顾凌没想到祁澈用了这么大力气，压根挣不脱他的手，只得脚步不稳地强行跟上他的脚步，途中还回头示意张琛一会跟他解释。
　　最后，张琛就呆在原地，看着顾凌被祁澈一把塞进了一直停在不远处的一辆深灰色迈巴赫的后座。
　　然后绝尘而去。
　　顾凌在后座上坐稳了，被祁澈这一通安排得有点冒火，转头看向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始作俑者：“你这是做什么啊？”
　　祁澈只淡淡扫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怕被发现吗？”
　　“呃……”顾凌压低声音怒道，“我那是怕你被发现！不是我自己！”
　　祁澈淡声：“一样的。”
　　顾凌被噎了个彻底。
　　计划全被打破了，完全跟他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祁澈难道不应该对他彻底失去兴趣，一切回归从前皆大欢喜吗？
　　为什么他又坐上了祁澈的车跟他回他家啊？
　　麻了。
　　顾凌一路都没说话，脑袋看向车窗外自我反省，就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哪步没走对。
　　忽然，耳朵上微微一松，耳骨夹被人拿了下来。
　　顾凌惊恐地转头。
　　祁澈手中拿着那颗小小的耳骨夹：“太紧就别戴了。”
　　顾凌：“……”
　　的确，这个耳骨夹不是很合适，耳廓估计都有些发红了，还一阵阵隐约的刺痛。
　　他伸手从祁澈手中拿过耳夹，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完了完了，机器人不对劲，真得不对劲。
　　顾凌越想越心慌，直到回到了多日没回去的别院，这种心慌简直到底了顶峰。
　　陈管家早早等在门口，王姐见到顾凌也回来了更是笑容满面：“顾先生回来啦？好久不见，这段时间很忙吧？”
　　顾凌勉强笑了笑：“是。”
　　时间已经不早了，祁澈去了楼上洗漱。
　　顾凌站在一楼，欲哭无泪，想想也没有余地了，只得扎进了浴室里。
　　身上的浓郁香氛味把他自己都熏得头晕，许是闻惯了祁澈身上的清冷香气，现在对稍微重一点的味道都承受力极差。
　　废了好大劲，顾凌才把身上的残留香味清洗得差不多，然后往主卧那边走。
　　他低着头看着地板，脚步拖拉，颇显犹豫。
　　有点慌。
　　视野中出现了祁澈的身影，顾凌猛地停住脚步，抬起头，看见祁澈整齐穿好了睡衣，站在主卧门口。
　　祁澈看了他半晌，慢慢挪开了目光。
　　然后低声道：“三楼卧室已经布置妥当，你上去睡吧。”
　　说完这句话，祁澈便推开了主卧的门，走进去，接着关上了门。
　　顾凌看着这扇门在自己面前关紧，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来到三楼卧室，果然已经被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自己的策略还是比较成功的？
　　顾凌内心隐隐窃喜，就知道这AI机器人冷静下来以后还是会觉得跟他不是一路的审美。
　　他心情愉悦地往床上一躺，猛然发现这张床的床垫软得非比寻常，跟祁澈那张床一比，简直一个是铁板，一个是棉花。
　　跟酒店那张床的软度倒是差不多。
　　顾凌收拾收拾打算在这张床上美美入眠，关了灯钻进薄被。
　　一分钟后，他翻了个身。
　　三分钟后，他再翻了回来。
　　五分钟后，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一把头发。
　　顾凌打开床头壁灯，坐在床上皱紧眉。
　　怎么睡不着。
　　他烦躁地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十点半。
　　他顿时恍然大悟，虽然这个时间是祁澈牌作息表里该睡觉的时间了，但是现在不一样，他没有跟祁澈住在一起。
　　所以他的生物钟自动复原，这时候该起来夜生活了。
　　难怪睡不着。
　　抱着这样的心态，顾凌点进了群里，发了条消息。
　　【凌：有没有人打游戏 @张琛大帅比 @洛水以北 @林子】
　　很快就有人回复。
　　【张琛大帅比：你在哪呢你？？】
　　【@洛水以北：我们在线呢，组队聊天，你快来。】
　　顾凌退了微信，点开那个许久没打开的游戏图标。
　　他们几个之前经常会开黑打联机手游，不过这段时间顾凌就没参加过了。
　　上号之后，果然看到他们三个都在线，是组队状态。
　　林亦文发来了组队邀请，顾凌点了同意。
　　刚刚进组，张琛的大嗓门就响了起来：“咋回事啊！！兄弟！！我们刚刚还在那聊呢，祁老师去SC干嘛？抓你的？”
　　顾凌：“小点声。”
　　耳朵都快炸了。
　　顾凌想了想，胡扯道：“他事多，非要管我去不去酒吧喝不喝酒，我烦他了，要绝交。”
　　耳机里沉默了一瞬。
　　洛愿震惊：“不会吧？祁老师会管别人闲事吗？”
　　林亦文疑惑：“你说祁老师？祁澈？那个豪门影帝？”
　　张琛无语道：“你是不是其实是他的粉丝，所以你臆想疯了？”
　　顾凌：“？”
　　你们在说些什么。
　　张琛说：“祁老师人家是什么人物，他管你去不去酒吧？我寻思他去整顿内娱扫黄打非把你给打了呢。”
　　“呃……”顾凌反驳，“我是他……朋友！他唯一亲口承认的朋友！”
　　洛愿犹疑道：“你是怎么做到把祁老师骗成这样的……啊不，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凌哥别生气。”
　　顾凌：“……”
　　很难不生气。
　　“怎么。”顾凌怒道，“我跟他做朋友很高攀？他高攀我还差不多。”
　　“好吧好吧。”张琛打断他，“那就算是这样，祁老师也是为你好啊，你跟他闹掰了？”
　　“我跟他不是一路人。”顾凌说道，“所以……得想点辙让他也意识到一点。”
　　三人又一次沉默。
　　张琛：“凌儿，你这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洛愿：“凌哥，跟祁老师做朋友不好吗？我们想都想不来呢。”
　　林亦文：“我同意，他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啊。”
　　顾凌炸毛：“你们是他朋友还是我朋友？？”
　　看明白了，也得亏这帮损友不知道自己的联姻对象其实就是祁澈，不然他们非得天天恨不能把他送到祁澈床上去才怪。
　　顾凌怒而退组。
　　三人赶忙轮番发来组队邀请，收到十几次邀请之后，顾凌才一脸矜傲地点进了同意。
　　顾凌冷漠：“干嘛。”
　　张琛：“我错了爹，我深刻反省，我肯定站在你那边。”
　　林亦文：“我也是。”
　　洛愿：“所以凌哥，你打算怎么做？直接说绝交不是很容易么？”
　　顾凌这才消了点气儿，说道：“不行，他……太一根筋，直接说没用，得用点手段，迂回一点。”
　　“那还不简单。”张琛说道，“明晚你出来，咱们去玩赛车，我叫我妹拉几个小姐妹过来，装车模演演戏，你再拍拍照发发朋友圈，保管他立即就烦你。”
　　顾凌琢磨了一下：“可以，这个办法不错。”
　　祁澈那样的性冷淡机器人，肯定是看不惯这种事的。
　　要是玩大了……搞不好直接解除婚约也说不定。
　　就算如此也认了，反正工作室已经成功获得了剧组的青眼，接下来不靠祁澈手上的资源也不至于完全走不下去。
　　再怎么样，也比现在这样别别扭扭的状态要好，谈恋爱之类的……他根本不敢想。
　　把这事情谈妥，几人又打了一把游戏，大获全胜，顾凌这才心情颇佳地退出了游戏。
　　第二天一早，顾凌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倒不是因为晚上熬夜了，而是因为没睡好。
　　中间有好几次翻身翻得幅度大了，他还下意识地担心自己碰到旁边的人，想起来并没有跟祁澈睡在一起后，才松了口气。
　　松口气的同时是极为不适应。
　　总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没睡好，反正顾凌自己归结为认床。
　　下了楼，路过二楼的时候，顾凌下意识看了眼主卧，房门紧闭。
　　来到一楼，王姐出来看见他，说道：“吃早饭吧快来。”
　　顾凌问道：“祁老师出门了？”
　　王姐说：“没有，他去楼下了，健身去了吧。”
　　顾凌应了一声，心想祁澈既然没出门，竟然能够容忍他睡到这时候才起来，真是奇了怪了。
　　顾凌来到餐厅，厨房的人已经把早饭摆了上来，他扫了一眼，意外地发现依旧是很合自己口味的早餐，甚至还有甜食。
　　还没吃完早餐，别墅门铃便被人按响了。
　　陈管家打开门，一个留着中长发的西装男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助理，手上提着大包小包。
　　顾凌起身走过去，西装男一看到他，眼睛立即亮了亮：“这位想必就是顾凌顾先生吧？”
　　顾凌：“是，您是？”
　　西装男上前热情与他握手：“我是祁老师的造型团队总监，我姓周，叫我周师傅就好。”
　　顾凌：“……”
　　还没听过那个总监让别人喊自己师傅的。
　　“周……总监。”顾凌说道，“是来找祁老师的吗？他……”
　　“不不不。”周师傅连连否认，“我就是来找您的。”
　　顾凌：“？”
　　周师傅冲身后的助理打了个响指：“准备。”
　　助理们顿时行动起来，大包小包打开，图册，卷尺，成衣，满满当当在会客厅摆开。
　　周师傅兴奋道：“是这样的，祁老师让我给您准备衣服，风格要多样，用色要大胆……”
　　“哎哟，这给我兴奋的呀。”周师傅滔滔不绝，“您是不知道，祁老师的造型总是那么三种颜色，不是黑就是白，第三种是黑白……”
　　“我真是空有一身本领无处安放啊！现在好了，有您来了，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得妥妥的……”
　　两个助理走上前，一个把顾凌的手臂一抬，另外一个就开始量起尺寸来。
　　顾凌有些发懵，都反应不过来，只能任其摆布。
　　周师傅手拿设计图册，给他展示：“您看，这是奥伦斯的春夏新款，走高贵王子风，可以试试……”
　　“司芬妮的这套，我称之为黑夜骑士……”
　　“还有这几套造型！！”周师傅一脸回味悠长，“狂浪小野猫！这风格我看挺适合您，您这几绺挑染，还有这泪痣，真是点睛之笔。”
　　狂浪……小野猫……
　　顾凌终于察觉出不对味来了。
　　眼瞅着周师傅手中的设计图册往越来越野的方向发展，顾凌猛然想起昨晚祁澈在酒吧昏暗处，将他圈在角落，对他说的那几个字。
　　“很好看。”
　　“我很喜欢。”
　　出大问题。
　　顾凌后知后觉，难道自己的装扮不仅没让祁澈心生反感，反倒戳中了机器人的隐藏程序吗？
　　周师傅将他好一通摆弄，最后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去准备衣服了，留下他缓缓躺进沙发里，仿佛被掏空。
　　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
　　【张琛大帅比：1。】
　　顾凌知道他的意思，是说他妹妹那边已经谈妥了，「网红」演员们已经到位。
　　顾凌回了一句：
　　【凌：一会打电话。】
　　【张琛大帅比：稳。】
　　放下手机，顾凌继续躺在沙发靠背上发呆。
　　身后传来轻缓的脚步声，顾凌嗖得坐起身来，回头看。
　　祁澈从楼梯走了上来，穿着一身轻薄的家居服，额发有些微微的湿，显然是刚运动完洗过澡。
　　由于刚运动完，一身薄肌线条更加明晰了一些，即使覆盖在衣料下也难以忽视。
　　顾凌看向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人来过了吗？”祁澈走向咖啡机。
　　“来过了……”顾凌问道，“我能问问是什么意思吗？”
　　尤其是什么狂浪小野猫，真得很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祁澈看了他一眼：“按照你的风格准备衣服，你不是喜欢吗？”
　　“我……”顾凌蹦出一个字，就说不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他喜欢还是祁澈自己喜欢。
　　顾凌这下彻底确定，自己这步棋是走错了。
　　看不出来祁澈居然还对这种打扮风格感兴趣，只能说是人不可貌相。
　　这步棋走错，就只能靠下一步棋。
　　张彻的微信电话适时地打了过来。
　　顾凌稍微顿了顿，才接起来的。
　　他清了清嗓子，开始按照说好的对话进行：“怎么了？”
　　张琛那边很兴奋，显然对人生第一次演戏很期待，就是台词说得不怎么样。
　　“来赛车不？”
　　就四个字，还说得跟AI语音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顾凌好容易把持住了表情，继续道：“不去。”
　　他说完，视线往咖啡机旁的祁澈那边扫了一眼，用力清了清嗓子，试图不那么刻意地引起注意：“什么？你上次说的那几个新认识的车模也要来？”
　　视线中，顾凌看到祁澈正在操作咖啡机的动作明显地一顿。
　　顾凌趁热打铁：“那当然就得去了……哈，哈哈。”
　　张琛在对面咂嘴：“凌儿，你笑得好刻意。”
　　“闭嘴。”这句话说得很顺溜，“你快点，我这就出发了。”
　　顾凌挂断了电话，视线再次往祁澈那边瞟。
　　祁澈已经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
　　顾凌赶忙装作不经意地挪开目光。
　　“那个……我要出去一下。”顾凌站起身，努力让自己的语气自然，“张琛叫我去玩。”
　　祁澈淡声道：“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
　　顾凌：“？”
　　祁澈看着他猛然僵住的神情，唇角淡淡勾了勾：“我送你去。”
　　“不，不用了。”顾凌忙不迭道，“我可以自己开车去。”
　　“送你吧。”祁澈说道，“正好我也要出门。”
　　不等顾凌拒绝，祁澈便上楼换衣服。
　　顾凌懵了一会，也只得先上楼把衣服换了，等走出衣帽间，就看到祁澈换好了衣服走出来。
　　祁澈淡淡丢下一句：“走吧。”
　　顾凌：“……”
　　顾凌失去了拒绝的最佳时机，只好跟着祁澈去了车库，上了他那辆迈巴赫。
　　顾凌忽地发现，这台车从前还从没见过。
　　顾凌上了副驾驶，问道：“这是新车？”
　　祁澈在驾驶座上系好安全带，闻言道：“是。”
　　顾凌低头系安全带，听到祁澈又说道：“你是第一个做我副驾驶的人。”
　　顾凌手一抖，没系好。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狗血偶像剧台词。
　　“是吗，哈哈哈，”顾凌不失礼貌地干笑，“那真是巧了。”
　　祁澈启动车子，缓缓开出了车库。
　　顾凌点开张琛给的位置导航，把语音提示开大。
　　两分钟后。
　　顾凌不断地看向祁澈面前仪表盘上不到三位数的车速，眉头越皱越紧。
　　到了转弯处，祁澈降速，打转向灯，转弯。
　　顾凌登时眼睛瞪得像铜铃。
　　“这……”顾凌都不知道该说不该说，说出来都觉得显得有点傻，“这里一辆车一个人也没有，打转向灯好像也没必要吧。”
　　祁澈目不斜视，语气中略含警告，像在训诫不听话的小朋友：“开车时不要说话，影响注意力集中。”
　　顾凌：“？”
　　这一百公里都不到的车速，还有什么不要说话？路上还一辆车都没，还能跟空气撞一下不成？
　　顾凌一时无语，选择沉默，用余光偷偷看着身旁的祁澈，见他大多数时候是单手操控方向盘，坐姿虽然端正，但是动作隐隐散漫，很显然对开车是得心应手，绝不是新手上路。
　　所以……理由只有一个。
　　他开车的时候也好像被程序操控了一样，一丝不苟一个步骤也不落！！
　　顾凌忽然坦然了。
　　这就是新概念无人驾驶吧。
　　抱着这样的心理，顾凌享受了一番无人驾驶所带来的平稳、舒适、也很缓慢的乘车体验。
　　四十分钟后，终于到了张琛定好的赛车场。
　　顾凌算了算，如果是他开的话，起码提前二十分钟到了。
　　顾凌解开安全带：“谢谢你送我，你一会也……祁老师？”
　　他看着祁澈也解开了安全带，开门下车，停在车上久久不动。
　　祁澈绕过车头，来到了顾凌这边，打开车门。
　　顾凌震惊了，祁澈今天是怎么了，不仅非要送他过来，还要给他开车门。
　　这种殊荣是什么水平？是不是一旦承受了得折寿十年的水平？？
　　“下车。”祁澈一只手臂撑着车门，“等什么？”
　　顾凌犹疑道：“不用这么客气……”
　　祁澈猜到他在想什么，喉间低笑了一声：“别想太多。我是要跟你一起进去。”
　　“啊？？”顾凌瞳孔地震，“你刚刚没听到吗？我们……我……”
　　对于祁澈这种禁欲系冰山而言，玩赛车还要带车模一起的行为难道不该是洪水猛兽，避之不及吗？？
　　“听到了，所以要进去。”祁澈微微躬身，手指在车身上漫不经心地扣了扣，“想看看你还要玩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说：
　　顾凌：是不是不发火就把别人当情趣啊！


第35章 游戏
　　“那就叫声哥哥吧。”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来, 像个钉子一样把顾凌钉在副驾驶上了。
　　祁澈也没再说什么，直起上身，转身往赛车场入口走去。
　　顾凌呆滞着, 耳边不断回想着祁澈刚刚说的话。
　　看看你还能玩什么把戏。
　　玩什么把戏。
　　把戏。
　　赛车场负责帮忙停车的门童拿着车钥匙走过来, 躬身看了看车里的人，礼貌问道：“先生？”
　　顾凌陷入沉思, 一直屏着呼吸，直到听到这一声，才猛地倒吸一口气, 回过神来。
　　他颤颤巍巍地下车，觉得不太妙。
　　他怎么也没想到祁澈会跟自己一起过来，这下可好, 也不用拍什么照片发什么朋友圈了，直接在人家眼皮子底下演。
　　顾凌僵着步伐前进，祁澈在门口稍微等了他一会，等他过来才淡声道：“带路。”
　　顾凌：“……”
　　他看了看祁澈, 问道：“你刚刚出来的时候不是说只是送我吗？”
　　“是。”祁澈面不改色，“但我临时改变主意了。”
　　顾凌无言。
　　老实讲, 他不太信。
　　眼见着顾凌微微抿起唇，那张扬的眉眼隐约有几分心如死灰的绝望, 祁澈的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坦然道：“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怕你反悔不来，才这么说。”
　　顾凌闻言, 偷摸瞪了他一眼。
　　就知道是这样！！你个机器人还心机用尽城府颇深啊！
　　他最后挣扎了一下：“你还是回去吧，车不好玩, 你肯定不习……”
　　话还未说完, 张琛的大嗓门又在此时响了起来：“凌儿你可算来了, 噢哟这几个姑奶奶都等着你，可把我折腾死……”
　　张琛的话在看到祁澈的一瞬间猛地收声，脸都给噎得通红了。
　　张琛嗫喏着：“啊……这……就是……”
　　顾凌见这架势，也知道这人是劝不回去了，只得硬着头皮说：“祁老师也想一起来玩玩。”
　　张琛像个僵尸一样扭了扭脖子，看向他，用眼神试图对话。
　　张琛：你在说啥？
　　顾凌：没办法，就硬着头皮上吧。
　　张琛：原计划演戏？
　　顾凌：嗯。
　　张琛接收到消息，重新把脖子扭回来，看向祁澈。
　　祁澈一言不发地看着这两人交流眼神，见张琛转过目光来，浅浅抬了抬眉。
　　张琛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可是太欢迎了！”
　　说完，他转身带路。
　　顾凌看着这没用的兄弟同手同脚地走路，无奈地闭了闭眼。
　　真不明白这人还被郑导带着去做副导有什么用，这种演技一辈子都别想当导演了。
　　祁澈偏过头，垂眼看他：“走吗？”
　　顾凌干笑：“走。”
　　这家赛车俱乐部是张琛的朋友开的，区域多，能玩的类型也多。除了竞速场地外，还有室内场，玩技巧用的。
　　今天太阳挺大，时间接近晌午，晒得人发懵，张琛就先带路进了室内场地。
　　刚踏进场地大门，张琛的妹妹张珏就蹦蹦跳跳地跑过来：“凌哥！你来啦啦啦……”
　　最后一个「啦」字说到一半，张珏看到走在顾凌身后的男人，也猛地收声。
　　光从这个反应来看，确实跟张琛是亲兄妹没错。
　　张珏早下意识地两手抓了顾凌的手臂，眼睛却停在那个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的男人脸上。
　　“我焯。”张珏小声地嘟囔了一句，“我在做梦？”
　　张珏今年才十八岁，差不多是顾凌看着长大的，小学的时候就会跟在他屁股后头叫哥哥了，所以她亲昵的动作非常自然。
　　本来是没什么的，但是在祁澈面前，顾凌莫名就有些慌。
　　他小心地把手臂从张珏的手心里抽出来，在确保祁澈看不见的角度下用手指戳了戳她。
　　张珏缓缓转头看他：？
　　顾凌用眼神回应：注意人设。
　　他不知道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没有，反正看张珏的反应，估计是没传达到。
　　张珏今天为了保持人设，穿了一身极其清凉的露肩短裙，然而此时却猛地站得规规矩矩，捋了捋耳边的头发，优雅又矜持，语气也十分扭捏：“这位是……祁澈祁老师是吗？我不是看错了吧？”
　　顾凌还未来得及想好该怎么开口解释，就听见那个薄凉的嗓音冷淡地说道：“你好。”
　　这话落地，一阵雪薄荷的淡香就从身边掠过，祁澈径自进了场地大门。
　　接着，从室内场地里就传来一声声女生的尖叫，伴随着回音直接恨不能把场上的几辆改装赛车给掀翻了。
　　张珏的脑袋随着祁澈的身影缓缓转动，直到看不见他，才在闺蜜团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
　　“不是，哥，凌哥，这咋回事？？”张珏也顾不得矜持了，拽着顾凌的手臂瞪大眼睛道，“所以今天的戏是要演给他看的？祁澈啊？我不是做梦吧？”
　　张琛也破防了，冲过来问道：“不是说就拍张照片吗？”
　　顾凌心如死灰，试图破罐破摔：“也没大差别，一个静态一个动态……”
　　张珏一语中的：“二位大哥，你的意思是咱要在这位影帝面前演戏啊？”
　　顾凌：“……”
　　救命，忘记这茬了。
　　他不抱希望地试图找补：“说不定他演技不怎么样呢？我看他平时那样子也不像能演戏……”
　　张珏登时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凌哥你没事吧？你看过我老公的作品没？别胡说，他的演技可是……”
　　“等会。”张琛立即叫停，脸色黑了黑，“你叫他啥？”
　　张珏猛地捂嘴，干咳了两声：“那个……我在祁澈微博下面还有铁粉牌子呢。”
　　顾凌倒没什么反应，他对于祁澈的女粉数目有多大这件事，那天在机场时就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
　　“怪不得你刚刚跟他说话跟变了个人似的。”张琛莫名地来气，“平时没见你对我那么温柔可意的。”
　　“呸，你也配。”张珏白他一眼，对顾凌说道，“所以凌哥，我今天能换个人设吗？就那种清纯邻家妹妹……”
　　顾凌把手臂抽出来，冷冷批判：“叛徒。”
　　张珏进行了好一番纠结，最终还是在两个哥哥把小时候的黑历史抖落出来作为威胁的情况下，选择了妥协。
　　张珏把头发撩起来，愤愤道：“不讲武德。”
　　顾凌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室内场地。
　　里面此时倒安静了不少，顾凌向旁边一看，一时无语。
　　祁澈正被围在中心，低头签名。
　　由于今晚大家都立了不同的人设，所以张珏的这些闺蜜们都统一穿上了妈见打的那类衣服，尽量能少一点布料就少一点布料，祁澈这样衬衫扣子都扣到倒数第二颗的穿着显得格格不入。
　　顾凌远远打量着，见祁澈垂眼签名，神色平静，被这么多穿着清凉的漂亮姑娘们围在一起上下打量，丝毫没有任何不适感。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不按剧本走啊？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要跟他绝交了。”张琛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他比你受欢迎。”
　　本来这些姑娘们都是冲着顾凌来的，现下可好，没一个人注意到他的出现。
　　顾凌抬了抬手，用手肘在张琛胸口撞了一下：“不说话能死。”
　　张琛吃痛地咳嗽几声：“不过说起来，我怎么觉得祁老师对这种场合挺自在的啊？估计咱们也琢磨错了，他是什么人，大风大浪的什么没见识过，温香软玉什么的肯定早习惯了……哎，你去哪？”
　　没等张琛的话说完，顾凌就阴着脸大步走了过去，伸手进去拉住祁澈，把他给拽出了虎狼窝。
　　在场的女孩们大多见过顾凌，平时都是打打闹闹的关系，见他把人拉走了，起哄道：“干嘛呀还没签完名呢？”
　　顾凌转头绷着脸：“你们来这是干什么的？”
　　靠得近的几个女孩眨了眨眼，终于接收到了顾凌的信号，开始发挥演技：
　　“啊那个……顾少你可来了，今天带我兜风呀？”
　　“先带我吧，我等了你好久啦。”
　　“顾少，我今天带了几瓶好酒，你可要给面子啊……”
　　顾凌抓着祁澈的手腕，在此起彼伏的掐着嗓子说出来的「顾少」声中逐渐尴尬地脚趾扣地。
　　他半低着头，余光里感觉祁澈正看着自己，便匆匆抬头瞥了一眼。
　　祁澈垂眼，好整以暇地看着顾凌的耳根越来越红，低低开口：“顾少？”
　　顾凌：救命，杀了我吧。
　　“行行行，安静安静安静！”顾凌红着脸冲女孩们喊了一句，“一个一个来！”
　　女孩们也玩上头了，比谁嗓子夹得更好听：“好嘞。”
　　“哥哥，来，我们先玩一把……”
　　“走走走……”
　　女孩们上来，左一个右一个挽上顾凌的胳膊，把他往一旁的赛车上带。
　　属于女孩的甜美香氛味道裹了他一身，顾凌顿时感觉还不如被祁澈那俩黑衣保镖给架走来得更痛快些。
　　祁澈被落在了后面，远远地看着顾凌被「掳走」，淡淡笑了笑。
　　张琛凑上来，演技上身：“那个……害，他这人平时就是这样，拈花惹草的，祁老师你……你看不惯吧？要不……”
　　“没什么。”祁澈打断他，淡淡丢下一句，“他确实招人喜欢。”
　　张琛站在原地，看着祁澈抬步往另一边的休息区那边走，久久说不出话来。
　　祁澈刚刚说了什么？是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张琛不敢相信地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觉得今天很多事都值得记录下来，毕竟太离奇了。
　　顾凌被拽着来到赛车边，上了驾驶座。
　　“怎么样，演技不错吧。”上了副驾的女生笑道，“我们可是牺牲了追星的机会陪你演，在老公心目中的形象都完蛋了……”
　　顾凌冷哼了一声，一语道破道：“你说实话，你们肯来难道不是因为觉得我和张琛进了尘起剧组，有可能见到祁澈？”
　　女生笑了笑，找补道：“凌哥，你别难过，你还是我们心中的第一。”
　　顾凌撇开眼，系上安全带，说道：“你确定要坐我车？”
　　女生把安全带系上，随口道：“咋了？不是要演机车美女的戏码嘛。”
　　顾凌启动了车子：“那你一会别后悔。”
　　另一边休息区，大家各自坐了，喝点饮料和冰酒纳凉。
　　张琛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祁澈，见他神色沉静，远远看着停在场上的改装赛车，看架势倒真像普普通通来玩车的样子。
　　他忽然觉得，顾凌提供的信息不准确，外界对祁澈的传言估计也不准确，还不知道有关于这个男人的传闻中有几条是真实的。
　　张珏用手肘怼了怼他，压低声音道：“哥，我记得凌哥玩这种场地玩得一般啊，一会穿帮了。”
　　张琛这才意识到这个问题，顾凌虽然偶尔也出来玩玩，但是真上手开车次数不多，也不太喜欢很刺激的玩法，顶多会个漂移就不错了。
　　张琛皱了皱眉，越发觉得今天这戏怕是……
　　“啊啊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声伴随着发动机的猛然轰鸣声骤然响起，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几乎把人耳膜震破，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吓得一抖。
　　场地上似乎瞬间就冒起了烟，副驾驶传来的女生尖叫声也闷在里面听不见了，只有这辆银色轿车横冲直撞地在场上转圈，扭转，漂移，猛刹。
　　在偶尔停顿的时候，从驾驶座车窗看进去，能看到顾凌绷紧的侧颜，冷静又锋锐。
　　“卧槽！”张琛每看到一个新动作，就猛地叫一声，“卧槽卧槽！！”
　　他不是个例，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直了，女生们也顾不得偷摸看坐在一旁的祁澈，个个瞪大眼睛花容失色。
　　顾凌最后停了下来，旁边的女生已经脸都吓白了。
　　“凌哥……你倒是跟我说一声……”女孩气若游丝。
　　顾凌坦然道：“我刚刚不是为了你要不要下车吗？”
　　女孩赶紧两腿发软地下车了，顾凌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搁在方向盘上。
　　开到一半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此时的自己应该不会玩这个的。
　　上辈子的最后几年，他几乎已经跌入绝境，毫无可留恋的了，所以选择玩车作为发泄的方式。
　　这种速度的极限感，冲撞感，能够带来极大的刺激。
　　在赛车道上开到极速的时候，他在心跳几乎登顶的瞬间，还有就此车毁人亡的冲动。
　　不过回到现在，肌肉记忆没带回来，所以动作的熟练度起码打了半折，带来的快感却一如往昔。
　　顾凌甩开身上的安全带，下车走到休息区，在众多目瞪口呆的注视中接过张珏递过来的酒，仰头一口气全喝干了。
　　“哦哦哦——”
　　“哇——”
　　“顾少真爽快——”
　　饰演「车模」的几位姑娘非常适时地起哄，反倒把顾凌吓了一跳，最后一口酒没来得及咽下去，咳了个惊天动地，眼泪都咳出来了。
　　好容易缓了缓，顾凌一睁眼，就看到有人从身旁递过来一张纸巾。
　　这只手修长劲瘦，顾凌一眼就认出来了属于谁。
　　他接了过来，擦了擦眼泪，快速看了一眼身旁坐姿散漫但依旧不失矜贵的祁澈。
　　祁澈淡淡道：“慢点喝。”
　　顾凌嗖得挪开视线。
　　张珏是跟祁澈坐得最近的，此时显然已经快把持不住了，脸颊红扑扑得跟涂了一整盒腮红差不多。
　　“那个什么，光喝酒没意思，玩点游戏吧！”为了让自己镇静点，张珏拿了副牌，“就玩那个，我说你做，好吧！”
　　这个游戏是她们自创的，跟真心话大冒险差不多。
　　游戏玩法是一起抽牌，牌点数最大的那个要让点数最小的那个做一件事或者问一个问题，点数小的那个必须如实回答或者照做。
　　玩法简单，重头戏都是在后面那部分。
　　顾凌下意识地有点想拒绝，平时就算了，今天祁澈在这，玩什么都不自在。
　　张珏看出他脸上的难色，立马往他身边一坐，戏精上身地撒娇道：“哥哥，玩嘛玩嘛。”
　　说完还不忘冲他抛媚眼，显然是故意的。
　　顾凌被她这一通表演搞得浑身难受，恨不能把她往自己胸口放的那只手给剁了。
　　不禁怀疑，今天他非要演这场戏，折磨的到底是祁澈还是他本人。
　　张珏默认他答应了，转头问祁澈，语气乖巧老实了不少：“祁老师，你玩吗？”
　　祁澈扫了一眼被她靠着胸口，浑身僵硬的顾凌，挪开目光，淡淡点了点头。
　　“耶！！”
　　“来来来…”
　　女孩们开始欢呼，都开始琢磨一会抽到了祁澈要问什么了。
　　顾凌：心如死灰.jpg；
　　第一次抽到点数最小的是张琛，大家兴致缺缺，提问的女生问了一句他昨晚吃了什么。
　　张琛：“操，你们也太区别对待了。”
　　他的反抗无效，大家很快就重新洗牌抽牌。
　　这一次抽中小牌的是顾凌，抽中大牌的是祁澈。
　　女孩们立即竖起耳朵，想听祁澈会问出什么问题。
　　祁澈沉默了半晌，问道：“平时开车也像这样莽撞吗？”
　　顾凌疑惑抬头，这算什么问题。
　　他皱了皱眉：“这算问题吗？不回答。”
　　“那可不行。”张珏立即出来反对，“我们也想知道呢，你从前好像没……”
　　顾凌担心穿帮，插话道：“一直都这么开，从前没展现出来而已。”
　　祁澈忽地说道：“平时还是要注意安全。”
　　顾凌安静下来，半晌绷紧脸：“哦。”
　　“对对对，安全第一！”
　　“嗯嗯，还是不能太猛了…”
　　“凌哥以后也要注意。”
　　女孩们此起彼伏地附和，顾凌咬了咬后牙，心道这帮墙头草，回去就给她们都删了。
　　第三次抽牌，如女孩们所愿，最小的是祁澈，最大的是张珏。
　　张珏没立马提问，而是退到一边跟姐妹们好一通嘀咕。
　　顾凌在一旁看着，无语凝噎。
　　他全看出来了，今天自己这一番安排，压根就是给祁澈安排了一个小型粉丝见面会。
　　女孩子们是高兴了，祁澈……
　　顾凌扫了一眼一旁的男人，见他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反感的情绪，耐心地等女孩们商量出要问什么。
　　顾凌心下想，不是说这位影帝从来不参加任何形式的粉丝提问活动，连媒体的采访都不太接。现在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还挺享受的啊？？
　　一分钟后，女孩们达成了一致，大家各回各位。
　　张珏作为代表，矜持地扭着手里的小丝巾，小声道：“祁老师如果恋爱的话……喜欢什么类型的？”
　　由于平时祁澈从来没传过一丝半点的绯闻，在场的也有对娱乐圈内的人，都知道祁澈似乎对这方面一点也不感兴趣，担心冒犯，还特意补了一句。
　　“当然！知道您心思不在这种儿女情长上，就是如果！如果恋爱！”张珏说道，又补充，“如果不想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顾凌没忍住，怒道：“可以不回答？这也太双标了？？”
　　然而在场的人没人在乎他的抗议，所有人都在等祁澈的回答。
　　顾凌看向张琛，见唯一的兄弟居然也偷摸竖着耳朵等祁澈回答，当场就想撂挑子走人了。
　　“我没有喜欢的类型。”
　　祁澈的声音淡淡响起。
　　顾凌忽然愣住，手指不自然地屈了屈。
　　他此时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与自己有关。
　　喜欢的人。
　　顾凌下意识地不断重复这四个字。
　　祁澈似乎并没有对他说过喜欢，昨晚说的……或许是喜欢他的穿着。
　　最开始，也只是一句「追求」。
　　相较之下，顾凌忽然觉得，「喜欢」这个词的杀伤力格外大。
　　张珏面露失望，但是又很快恢复：“也是，祁老师不是那种……”
　　祁澈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喜欢的人，就是我喜欢的类型。”
　　这轻飘飘的一句猛地敲了一下顾凌的耳膜。
　　女孩子们听到，纷纷小声「啊」了一声，捂心口被苏得东倒西歪。
　　张琛听完，倒没觉得这回答有啥意思，本以为还能打听点八卦出来呢。
　　他兴致缺缺地拿起牌，递给顾凌让他抽牌。
　　见顾凌不动，他催道：“想啥呢兄弟，抽牌啊？”
　　顾凌反应过来，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伸手抽牌。
　　看了一眼，又是最小牌。
　　轮到祁澈抽牌，他伸手拿了一张，扫了一眼，接着看了一眼一旁低头发愣的顾凌。
　　亮牌环节，顾凌把牌丢出去，在大家的牌上晃了一圈，找到那个牌面最大的，再抬起视线……
　　然后他跟那道薄凉浅淡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顾凌就像被烫了一下，立即挪开了眼。
　　祁澈面不改色，没立即开口，女孩子们在一旁说笑道：
　　“祁老师如果不知道问什么就让他做件事。”
　　“一口气喝三杯酒怎么样？”
　　“可以可以，凌哥绝对可以。”
　　大家这几轮下来都喝了不少，些许有些微醺，个个本性毕露，人设早就忘了，也不冲顾凌撒娇嗓子也不夹，开始称兄道弟起来。
　　顾凌知道今晚这戏台子是塌了，认命地等祁澈能说出什么来。
　　在一派说笑声中，祁澈那道情绪浅淡的嗓音格外抓耳：
　　“那就叫声哥哥吧。”
　　顾凌手里的杯子一个没拿稳，撒出大半来。
　　女孩们说笑的声音停了停，接着更大声了：“这个好！！”
　　“从来没听凌哥叫哥哥诶！！”
　　“祁老师真是拿准凌哥命脉了哈哈哈”
　　顾凌不敢相信地看向祁澈，不明白他那零下一百度的语调怎么能说出这么劲爆的话来。
　　他见祁澈眼眸深深，毫不避讳地看着自己，仿佛刚刚说出的话是他蓄谋已久。
　　顾凌突然心脏狂跳起来，耳根一阵阵发热。
　　张珏也喝得有点上头，在满场起哄声中跳起来笑着大声说：
　　“要玩就玩大的！！”
　　“叫老公！！”
　　作者有话说：
　　听我说，谢谢你，温暖了四季。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钓系
　　“你总愿意回来睡了。”
　　顾凌在充耳不绝的说笑起哄声中睁大了眼, 看向祁澈。
　　在场的人，要么跟他并不熟悉，要么被酒精的力量弄得糊里糊涂, 总之好像没有一个人觉得祁澈提出的这个要求有哪里奇怪。
　　但是顾凌感受得很清楚。
　　四周喧闹, 顾凌沉默着与祁澈浅淡的目光交汇，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从未触及过的心底情绪。
　　“快叫呀, 可不准反悔。”张珏简直比祁澈还更想听顾凌开口叫哥哥，催得十分紧迫。
　　顾凌不动声色地回头，试图用眼神警告她。
　　祁澈在一旁看着, 眼见顾凌的耳根红得像是要熟透了一般，垂眼掩去眼中的一丝笑意；
　　“开个玩笑而已。”祁澈探了探上身，将手中的牌往前推了推,“换一个吧。”
　　顾凌听到他这么说，这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转头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
　　然而接下来又觉得不对，感谢他干什么, 本来始作俑者就是他本人。
　　听到祁澈这么说，众人都面露遗憾, 别说张珏顿时泄了气，连一直不敢起哄的张琛脸上都隐隐露出失望的神色。
　　顾凌从他们脸上绕了一圈, 把这些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心道回去一个一个给你们算账。
　　虽然觉得可惜，但是在场的没人想拂祁澈的面子, 于是都打起精神来附和。
　　“好好换一个换一个。”
　　“那换成什么呢？”
　　“祁老师再说一个吧。”
　　顾凌也偷着瞄了瞄祁澈，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生怕他说出什么更要命的要求来。
　　半晌停顿后, 祁澈扫了一眼隐隐紧张的顾凌, 说道：“暂时想不出来，可以留着私下跟他说吗？”
　　顾凌脱口而出：“当然不……”
　　留着算怎么回事，私下说又算什么回事，那简直就是定时炸弹，谁知道祁澈回去想出什么点子出来。
　　然而张珏打断了他：“可以！！”
　　顾凌转头看她，满脸不敢置信。
　　现在双标都可以双标到这个程度了？？
　　祁澈听见张珏的回答，淡淡笑了笑：“谢谢。”
　　张珏立即抿住嘴，生怕自己笑得太大声，其他女孩们也被偶像这难得一见的笑意迷得五迷三道的。
　　顾凌在一边冷眼旁观，彻底意识到了这游戏只是给这几个小粉丝跟偶像拉近距离用的。
　　他站起来：“不玩儿了，我去玩把赛道。”
　　张琛喜欢玩竞速，闻言也来了兴趣：“我跟你一起。”
　　张珏皱眉：“这日头正大呢，你们玩赛道？”
　　顾凌没回头，抬手摆了摆，丢下一句：“就一把。”
　　张珏没再说什么，见现在就剩姐妹们和祁澈单独相处了，眼里兴奋又多了点。
　　祁澈沉默不语，眉头却微微蹙起。
　　张珏重新洗牌：“祁老师，我们……”
　　话还未说完，目前的祁澈忽地站起身，转身离开室内场地。
　　顾凌来到室外赛道，拿了装备往身上套。
　　刚要戴头盔的时候，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臂忽地伸过来，按在了头盔上方。
　　顾凌抬起头：“？”
　　祁澈站在他身边，眉眼冷淡：“你喝了酒。”
　　顾凌试图解释：“这是私人场地，你看，包场了，一个人都没有，不犯法的。”
　　祁澈微微皱眉：“跟这无关，是不安全。”
　　张琛在一旁听见，帮腔道：“没事的祁老师，他经常这么玩，再者说也没喝多少。这种私人赛车场，就跟在自家院子里开两圈一样…”
　　祁澈忽地抬眼，冷淡的目光投向张琛。
　　张琛猛然被这道冰冷的视线一碰，顿时噤声。
　　他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是这段时间以来祁澈显得似乎平易近人了许多，但是本质上还是没有改变的，他还是从前那个出身于高门贵胄的年轻影帝，冷淡得生人勿近。
　　而这段时间的近乎亲近的相处……并不知道是为什么。
　　张琛往后挪了挪不敢吱声了。
　　顾凌手里拿着头盔，而祁澈就一只手轻轻地按在头盔上，他就觉得抬不动手臂了。
　　“好吧，那我……”顾凌正要妥协，忽地察觉不对。
　　他的目的不就是让祁澈对自己有意见，有情绪，彻底放弃想跟自己谈恋爱的荒诞想法吗？
　　这两天做了不少努力都没见效，眼下最好的办法送到眼前了。
　　顾凌立即抖擞抖擞精神，手臂低了低，把头盔绕了一圈避开了祁澈的手：“我非去。”
　　顾凌戴好头盔，遮盖住满脸刻意的「嚣张」神情。
　　张琛目瞪口呆地看着顾凌大摇大摆地往赛道上走，小心翼翼地瞄着身边祁澈的神情。
　　顾凌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系安全带的时候从余光里看到祁澈和张琛，一高一矮地站在日光下，气质上形成鲜明对比。
　　即使是能把人热化了的大中午，祁澈周身还是充满着能把空气冻成冰的气息。
　　顾凌开足马力，发动机轰鸣声瞬间响彻赛车道。
　　开第一圈的时候，他还能看到祁澈站在远处的身影，开第二圈再路过那里的时候就看不到了。
　　顾凌再多开了半圈，便慢慢减速，最后停了下来。
　　张琛从远处匆匆跑来：“你说说你，你故意气祁老师干嘛……”
　　顾凌摘下头盔，把额前湿透的头发一把薅了上去：“他走了？”
　　“当然啊。”张琛热得不行，用头盔用力扇风，“看了你一圈，那脸色真的是冰冻三尺……我话都不敢说。第二圈的时候他就走了。”
　　顾凌「哦」了一声。
　　张琛颇为不解：“我是真想不明白，你非要惹他干嘛。你是不是得了便宜卖乖？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真跟他闹掰了，那他分分钟折腾死咱们。”
　　顾凌脱口道：“他不会的。”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的没道理。
　　他又凭什么能认为祁澈会在他做了这些事之后，还对他格外不同一些？
　　想到这茬，顾凌忽然觉得心里莫名沉了沉，可是能把祁澈气走明明是大功告成该感到高兴才对。
　　顾凌想了想，问道：“他走前没说什么？就直接走了？”
　　“说了。”张琛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一言难尽，“他说改日给我们发个片单。”
　　顾凌：“？”
　　张琛：“帮助我们提高演技。”
　　顾凌：“……”
　　顾凌先是一阵无语，接着又忽然觉得心里有些轻松，摆了摆手说道：“那不得了吗？他知道我们在演戏。”
　　“得了什么啊？他知道不是更麻烦。”
　　顾玲闻言。刚刚松开的眉头又微微蹙起来：“什么意思？”
　　张琛啧啧一声，给他分析：“你想啊，他知道你这么费尽心机，演技这么蹩脚都要演戏给他看，就盼着他能跟你绝交，他怎么想？”
　　顾凌眉头越皱越紧，低声追问：“怎么想？”
　　张琛坚定地下了结论：“那当然是又气又心寒，不跟你从此翻脸才怪。”
　　顾凌：“……”
　　他莫名觉得心虚，低声嘟囔：“他能有这么多七拐八绕的心思吗。”
　　毕竟就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机器人。
　　张琛伸手揽他的肩膀：“反正你的目的达到了，我的任务也完成了。算了别想了，喝杯酒庆祝庆祝去。”
　　顾凌一把打开他的手：“庆祝什么，热死了，回家。”
　　张琛站在原地，看着顾凌头也不回地走了，委屈道：“草，你俩闹绝交干嘛冲我来啊！”
　　顾凌懒得理他，走出赛车场大门。
　　接着他发现，祁澈的车开走了。
　　门口大太阳底下站着一个黑衣壮汉，旁边停着一辆在祁澈的车库里见过的车，顾凌记不清他的长相，但是对他这副整体形象印象很深。
　　黑衣保镖大踏步走过来，猛地一鞠躬：“顾先生，祁先生让我送您回家。”
　　顾凌清了清嗓子，掩饰神色中的一点点没来由的欣慰。
　　还好，起码没把他给丢在这。
　　顾凌见张琛没跟出来，便跟着黑衣保镖上了车。
　　顾凌坐在副驾驶，看了看身边这位一脸横肉十分严肃块头惊人的保镖大哥。
　　“祁老师…去做什么了，你知道吗？”顾凌试探道。
　　保镖大哥闻言，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
　　“没事。”顾凌说道。
　　车子开了出去，顾凌低头给张琛发消息：
　　【凌：你不走？】
　　张琛很快回复：
　　【张琛：我倒是想走，她们不让！！她们非要我给个解释为什么祁老师突然走了！！】
　　顾凌：“……”
　　他在心里默默给张琛点了根蜡。
　　【凌：祝你好运】
　　【张琛：不是吧你，你还说风凉话，这可是因为你！我替你背的锅！！】
　　顾凌笑了笑，收了手机没回复。
　　他抬起头，恰好到了一个车流量比较多的地方，有车突然没打转向灯就变道插到了前面。
　　顾凌眉头一皱，结果看到这位五大三粗的黑衣大哥缓缓地踩了刹车，非常平缓又友好地给那位不讲武德的司机让出了空间。
　　顾凌：“……”
　　他缓缓转头，看见大哥墨镜之下的凶狠脸庞，此时平和又淡定，一点不见生气。
　　顾凌感叹道：“你没有路怒症吗？”
　　黑衣大哥嘿嘿笑了一下：“本来有，自从给祁先生工作，就没了。”
　　顾凌：“……”
　　没想到新概念无人驾驶还在祁澈的团队里得到了推广。
　　他长长叹气：“他要求所有人都这么开车？之前倒没注意到。”
　　“对，这是我们入职的第一个培训。”黑衣大哥挠了挠头，“我倒是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凌没吱声，心道有什么为什么，机器人的程序模式有什么为什么。
　　回到别院，王姐送上解暑的绿豆冰沙。
　　顾凌随口问道：“祁老师回来了吗？”
　　王姐说：“没有呢。您二位不是一起出去的吗？怎么没一起回来。”
　　顾凌哑然，喝了几口冰沙，忽然发现清甜爽口，问道：“放了糖？”
　　王姐笑道：“是呀，您不是爱吃甜吗？祁先生吩咐按照您的口味做。”
　　顾凌低头喝绿豆沙，听到王姐兀自絮叨：“说起来，我给祁先生工作以来，都没怎么做过甜食，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顾凌抬头，冲他笑了笑：“很好吃，辛苦您了。”
　　王姐顿时眉开眼笑：“今晚有糖醋里脊！我去忙哈。”
　　顾凌目送她去了厨房，笑意缓缓消失。
　　他看了看手里的绿豆冰沙，还散发着丝丝冷气和清甜的味道。
　　他忽然想起刚刚住进来的时候，祁澈是个多么不通人情面冷如冰的AI机器人。
　　这么多天过去，很多东西都在慢慢改变。
　　不得不说，祁澈真的很迁就他，是说出去或许别人都不敢相信的迁就。
　　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顾凌莫名其妙就开始反思。
　　祁澈接下来会怎么做？继续回到刚开始那样，跟他做塑料夫夫，每天按照日程表那样毫无感情地交流。
　　还是直接解除婚约？
　　在原本的计划里，祁家那边提出的是立即领证结婚并且官宣公布，但是顾凌搬进来以后，祁澈又迟迟不提此事。
　　顾凌对此并没有太上心，毕竟联姻对象的身份特殊，一旦公布婚讯是微博服务器都得崩溃一整天的水平，要考虑的因素肯定很多，选择什么时间公布必然有他的理由。
　　但是现在，他突然又想到，既然还没有公布，那婚约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取消……也不是没可能。
　　想到这一点，顾凌忽然开始觉得惴惴不安起来。
　　是因为不想损失这桩婚事能带来的利益，还是……
　　顾凌登时觉得心乱如麻，有些想不明白了。
　　他上楼去了次卧，倒在这张柔软的大床上。
　　说起来，这是连房间都分了，是不是可以称之为分居？？
　　居然都分居了！！
　　如果就算他们已经登记结婚，那这就算是离婚的前奏了吧！！
　　顾凌莫名觉得心里堵得慌，拿起手机开始玩微信小游戏。
　　开局没半分钟，游戏结束。
　　再开一把，没多玩几百分，就又死了。
　　再开一局，三秒后「游戏结束」的四个大字就占领了变成灰色的屏幕。
　　顾凌烦躁地退了出去，蒙在被子里睡觉。
　　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傍晚，中午饭都没出去吃，醒来的时候饿得发疯。
　　顾凌按开手机，微信里一条消息也没有。
　　祁澈的聊天框空白一片。
　　这次总不会是手机卡不能用了。
　　顾凌心里很清楚，这次是他不想给自己发消息了。
　　顾凌把手机扔在床头，下楼吃饭。
　　走在楼梯上的时候，他还下意识地期待了一下，希望能在一楼看到祁澈的身影。
　　结果显然让他失望。
　　王姐正在摆饭，见他下来，招呼道：“哎呦顾先生你可出来了，快吃饭吧，中午就没吃。”
　　顾凌走进餐厅，在位置上坐下，疑惑道：“祁老师还没回来，就开饭了吗？”
　　王姐动作一顿，显得有些惊讶：“祁先生晚上不回来吃饭，没跟您说吗？”
　　顾凌拿筷子的手一停，眼皮垂下来：“哦。”
　　王姐端了糖醋里脊上桌，忽地有些担忧：“顾先生……你们……没事吧？”
　　顾凌沉默，王姐询问的语气就像是家长问两个孩子感情是不是出问题了差不多。
　　这种语气莫名地就让他更加堵得慌了。
　　“没有。”顾凌下意识否认，“我下午在睡觉，可能没看到消息吧。”
　　“哦哦，那就好。”王姐顿时松了口气。
　　见到她这反应，顾凌更加觉得面前丰盛的菜肴食之无味了。
　　好奇怪，这一切明明是自己一手策划的，怎么目的达成以后，突然又觉得到处都不对劲？？
　　这一顿饭他吃得味同嚼蜡，要不是王姐在一旁期待地看他对几道甜口新菜的反应，他早就丢筷子下桌了。
　　几乎是塞下去这顿饭后，顾凌直接上楼，又蜷进床上。
　　祁澈的聊天框还是空空如也。
　　这人准备怎么，晚上都不回来睡吗？
　　他想给高临发个消息问一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多此一举。
　　本来就是自己单方面想跟祁澈疏远的，大功告成以后怎么可能又反过去想挽回。
　　他反手点进群聊。
　　【凌：有没有人打游戏，我乱杀。】
　　很快有人回复：
　　【洛愿：我马上结束一把，这就来。】
　　【张琛大帅比：你乱杀不了我就乱杀你！！我刚被我妹勒索走一大笔钱！】
　　【林亦文：都是亲兄妹，左手过右手。不过是怎么回事啊？】
　　【张琛大帅比：（语音）】
　　顾凌扫了一眼，长达120秒。
　　很快有了回复。
　　【洛愿：天呐。】
　　【林亦文：怎么会这样呢。】
　　顾凌笑出声，也回了一条：
　　【凌：太震惊了。】
　　【张琛大帅比：（语音）】
　　【张琛大帅比：草！我刚反应过来，你们在糊弄我是吧！！】
　　【凌：你才发现。】
　　张琛在群内无能狂怒。
　　顾凌笑了一会，忽然又笑不出来了。
　　为什么没来由地又想起祁澈，想他今晚还回不回来。
　　这不对劲，活了两辈子，顾凌都没有这种体验过。
　　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还没想明白，群里喊上号，顾凌便登上了游戏。
　　四个人都来了，另外一个是个女生，一进组就啪啪打字。
　　【甜奶布丁：凌哥！什么时候再叫我们玩啊。】
　　顾凌不认识这个号，直到张琛开口：“这就是我那个傻逼妹妹，从我这拿了钱直接买了个全皮肤的号。”
　　语气中全都是冤种的味道。
　　张珏开了麦：“呸！你把我偶像弄没了我没杀了你就不错了。”
　　她换了语气，温柔道：“凌哥，什么时候嘛，什么时候？”
　　顾凌听到这个名字就难受：“没机会了。”
　　张珏登时哀嚎：“不是吧，别啊，你去叫叫试试看。你肯定行，我们这刚嗑上CP呢…”
　　队麦里安静了一瞬。
　　张琛：“妹，犯傻也要有个度。嗑cp可以接地气，不能接地府。”
　　洛愿：“凌哥跟祁老师……真不像一路人。”
　　林亦文：“嗯……”
　　屏幕前的顾凌，耳朵已经气得通红：“什么就接地府，我怎么了……不对，什么就CP了，闭嘴！”
　　他气得上头，选了个最能乱杀的角色，进游戏。
　　十分钟后。
　　张琛：“兄弟！！你这什么啊！！你怎么把我卖了！”
　　张珏：“凌哥你是不是报复我，我这小辅助死得好惨啊……”
　　顾凌顶着个负战绩，有点头大。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声响，像是有人上了二楼。
　　顾凌的动作忽然一顿。
　　他把耳机摘下来，听到楼下隐隐传来猫叫声。
　　顾凌蹭得一下弹起来，扔了手机下床。
　　他火速跑到一楼，看到一只大橘猫正匍匐在客厅的地毯上，旁边围了陈管家王姐等等好多人。
　　高临也在其中，见他下楼，说道：“顾先生，这猫以后麻烦你啦。”
　　顾凌仔细辨认了一下，惊讶道：“这不是剧组筹备酒店的那只猫吗？”
　　高临说道：“是的，就是那只。祁先生派了人一直在找这只猫，今天刚找到。它受了伤，祁先生下午把它带去医院治疗了。”
　　高临把大橘要用的药品跟食物留下来，给顾凌交代了一下。
　　顾凌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恍恍惚惚地听了个大概。
　　事情交代完后大家就都散了，留大橘一只猫在房子里熟悉熟悉。
　　顾凌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跟祁澈说两句感谢的话，毕竟他显然是因为自己才去救了这只猫。
　　还未想好，就见祁澈换好了衣服下了楼。
　　顾凌见到他，登时局促了起来，想了半天，硬着头皮问道：“你下午是去给猫治病了？”
　　还有半句没说出来：所以没有给我发消息。
　　祁澈淡淡地应了一声。
　　他去倒了杯咖啡，顾凌忽地注意到他的手背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还未处理。
　　“你的手…”顾凌皱眉道，“又是猫抓的？”
　　祁澈扫了一眼伤口，漫不经心：“疫苗有保护期。”
　　顾凌脱口道：“不是这个问题，你不疼吗？不处理吗？”
　　祁澈显得很冷淡，端着咖啡上楼，语调薄凉：“没什么。”
　　顾凌被堵了回来，顿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眼见祁澈的身影要消失在楼梯拐角，顾凌叫了一声：“你……”
　　说出一个字，又说不下去了。
　　祁澈停了脚步，转过身问道：“还有什么事？”
　　顾凌抿紧唇，半晌才问道：“为什么突然让我搬去三楼？”
　　祁澈沉默，半张脸隐在灯光的阴影中。
　　“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剧组酒店，不就是因为不想回来吗？”祁澈忽然开口问道。
　　猝不及防被戳中了心里的小九九，顾凌登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凌倏地抬头：“什么？”
　　“我猜想你是因为喜欢酒店的床品，同时也不想跟我住在一起，才不回来。”祁澈看向他，精致眉眼中都是轻描淡写的情绪，“三楼卧室用的跟酒店是一样的，也不用跟我同住。你总可以回来睡了。”
　　死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顾凌登时愣在原地，说不出话了。
　　怪不得三楼的床品那么软，现在想来确实跟酒店的一样。
　　更让他觉得无措的是，他莫名从祁澈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落寞来，这令他的良心仿佛被丢进了火坑里。
　　祁澈默默看了他半晌，转身上楼，回到卧室。
　　关上门，他低头看了看手上的抓伤，还在轻微渗血，但他还是没有处理。
　　忽视掉伤口后，他给高临打了电话，确认了一下明天的行程。
　　“知道了，剩下的就明天再说吧。”祁澈打断高临的滔滔不绝。
　　高临断了话头：“好好，您在忙吗？”
　　祁澈低头看了一眼手背上的伤，淡淡道：“马上就要忙了。”
　　挂断电话，他来到书桌前坐下，手指轻轻扣着桌面，安静的房间内只有轻微的响声。
　　半晌过后，门外传来很轻的敲门声。
　　祁澈的眼神微微闪动，站起身，唇边的弧度稍纵即逝。
　　打开门，祁澈垂下眼，望着站在门外，手里用力攥着碘伏和纱布，耳根通红垂着头的顾凌。
　　“伤口不能不管。”顾凌咬着牙，硬着头皮说道，“我帮你处理一下。”
　　作者有话说：
　　钓老婆的千层套路。


第37章 腹肌
　　“有，要看吗？”
　　顾凌站在门外, 在一片沉默中开始后悔。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了什么问题，祁澈手背上的那几道抓痕就那么挥之不去。
　　于是他一通翻箱倒柜，明明小医药箱里的药品摆放得类别清楚又齐全, 硬生生给他找了好几分钟才找到, 箱子里的其他东西还全给翻乱了。
　　可以说是非常兵荒马乱。
　　祁澈站在门内，神情浅淡, 转过身：“进来吧。”
　　顾凌轻轻深吸一口气，走进卧室。
　　明明也是睡了不少日子的房间了，他却忽然觉得有点不适应。
　　主卧靠窗的位置有一小间起居室, 墙壁是圆弧形的，配上通透的落地窗，柔和的月光洒了一地。
　　顾凌把药品放在起居室里的小桌子上, 指了指椅子：“你坐这。”
　　祁澈没说什么，自然地按照他的要求坐了。
　　祁澈身高腿长，顾凌站在他面前，低头看了一眼他这双仿佛有一米八的长腿：“腿收一收。”
　　祁澈微一抬眼, 然后把腿向内蜷了蜷。
　　顾凌这才有空间往前迈了一步，结果腿碰了一下祁澈的膝盖, 立即又往后退了一步。
　　祁澈的目光深深，将顾凌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
　　顾凌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位置, 伸出手来：“抬手。”
　　祁澈抬起手臂, 高度正好，没有任何多余的拖泥带水。
　　顾凌下意识地低声说了一句：“乖。”
　　祁澈抬眼看他。
　　顾凌立即闭嘴, 干咳了几声掩饰尴尬。
　　上辈子哄外甥女哄习惯了，口癖没改掉。
　　虽然祁澈什么也没说, 但是顾凌却觉得氛围一下子奇怪了起来。
　　顾凌赶紧低下头准备做正事。
　　他看向祁澈的手, 见手指修长, 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地干净整齐。手背处有微微显露的青筋，显得格外有力量。
　　手背上的几道伤痕边有干涸的血迹，看起来很狼狈。
　　顾凌用棉签沾了碘伏，往他的手背上轻轻涂。
　　祁澈一动不动，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摆弄。
　　顾凌心下奇怪，心道怎么莫名其妙地这么听话，好古怪。
　　不过听话归听话，祁澈的神色依旧淡淡的，看起来情绪不高。
　　是还在生气？
　　顾凌心里琢磨，如果是生气，那干嘛还愿意让自己给他处理伤口。
　　这机器人一旦情绪复杂起来，就变得异常摸不透，比正常人都难摸透得多。
　　伤口看着不深，但是边缘已经开始泛红肿起，看着似乎很痛。
　　顾凌一直低头看着这几道伤，就仿佛像是伤在自己身上似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祁澈抬眼，注意到他皱紧的眉头，忽地问道：“你很疼？”
　　顾凌怔了怔：“啊？”
　　祁澈挪开目光：“你比我反应还大。”
　　顾凌：“……”
　　他刻意把绷紧的眉头松开：“共情了，不行吗。”
　　祁澈低低笑了一声，但也只有一瞬。
　　顾凌瞅了他一眼，心道这人情绪还忽上忽下的。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见祁澈的脸色没那么冷淡了，顾凌倒觉得心里轻松了点，手上的动作也顺畅了不少。
　　涂好碘伏，再洒上点云南白药，最后拿起纱布。
　　祁澈见状，稍微抽了抽手：“不必这样小题大做。”
　　顾凌「啧」了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又拉了回来，哄孩子的口癖又脱口而出：“听话。”
　　祁澈忽地沉默，不动了。
　　顾凌贴上纱布，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也不动了。
　　从前在祁澈面前，他自己定位成一个合格的乙方，说话都客客气气的，生疏又礼貌。
　　现在也算彻底性地人设崩塌，原形毕露了。
　　祁澈收回手，顾凌低下头整理药品，囫囵抓在手里。
　　“谢谢。”顾凌听到祁澈语调平静地说道。
　　顾凌攥着药品，抬头看他：“这两天我不是故意气你的，就是……没装了。”
　　“装？”祁澈抬眼，低声反问，“从前在装吗？”
　　“对，有那么一点吧。”顾凌说道，“毕竟咱们是合作关系，让甲方高兴也很重要。”
　　祁澈沉默半晌，轻轻重复了一句，如同耳语：“甲方。”
　　顾凌没听清他说什么，继续坦白：“就……想让你知道我的本性是什么。”
　　这样你就不会喜欢我了。
　　不过这半句话他没说出来，因为他觉得按照目前的情形看，很明显祁澈对他的「本性」并没有排斥。
　　祁澈面无表情地听完，眉眼淡漠，给出了结论：“做自己就好。”
　　顾凌噎了一下。
　　想了想，他忍不住问道：“那……能不能回到从前？就…日程表那样。”
　　从前祁澈还是纯粹的AI机器人的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就按照程序走，也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当时觉得那样不好，现在觉得还是那样是最舒服的状态。
　　祁澈看了他半晌，脸上没什么情绪：“如果你希望，可以。”
　　顾凌顿时长长松了口气。
　　能回到过去就好，那就好办了。
　　顾凌看了眼时间，见快要九点了，很积极地CUE了一下流程：“正好九点了，是聊天时间。”
　　祁澈点了点头。
　　顾凌喉结一滚，心道他进入程序的速度还蛮快的，这就开始惜字如金了。
　　顾凌看了看四周，指了指刚刚给祁澈处理伤口时他坐的地方：“就坐这吧，聊聊。”
　　祁澈转身，原路返回。
　　顾凌来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祁澈长腿交叠，上身笔直，手搭在膝上，沉默地看过来。
　　空气内满是沉默的气息，顾凌顿时觉得不知道手脚怎么放了。
　　很好，尴尬的回忆又攻击了他。
　　顾凌张了张口，想像从前那样找话题：“猫…叫什么名字？”
　　祁澈：“随你。”
　　顾凌：“……”
　　顾凌：“它伤得重吗？之后要去复查吗？”
　　祁澈：“需要。”
　　顾凌：“……”
　　来个人救救我吧。
　　顾凌：“你能说三个字吗？”
　　祁澈语调平静：“可以。”
　　顿了顿：“啊。”
　　顾凌：“……”
　　挺好，连起来确实是三个字。
　　他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想哭也哭不出来。
　　最后哭笑不得，异常崩溃。
　　这个场面让他回想起还在跟祁澈用腾讯会议打视频电话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样的场面。
　　毕竟是自己提出的要回到从前，后悔也没用了。
　　还好，祁澈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跟他沉默相对也就没有那么尴尬。
　　顾凌硬生生熬过了15分钟，说了句晚安然后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他才意识到回到从前那样的话，就还得睡在祁澈卧室里。
　　他靠着房门思考了一会，决定原谅这个偶然的错误，不计较了。
　　不然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像从前那样住在祁澈的房间。
　　拿起不久前被自己丢在房间内的手机，刚按开屏幕就是一大串消息。
　　【张琛大帅比：顾凌！！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挂机啊！！我杀了你！！】
　　【洛愿：凌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亦文：作为辅助，失去了AD，我拔剑四顾心茫然。】
　　【张琛大帅比：你还说你carry！！大骗子！！怎么了是有什么绝色在你床上等你，你不得不去啊……】
　　顾凌：“……”
　　他摸了摸鼻尖，不太好意思在群里回应，毕竟确实是自己挂机坑了兄弟们。
　　【凌：临时有事，对不住大家。】
　　发完这句，他就赶紧把手机扔一边，害怕被群里的几个逮住了疯狂刷屏。
　　扔了手机，洗漱完毕，顾凌躺在了柔软的床上，心道还是这张床睡起来舒服，幸亏没留在祁澈房间。
　　手机不敢看了，他把灯给关了，只留个床头壁灯酝酿睡意。随手拿起客卧放着的一部平板电脑，再随手打开自带的一个短视频网站。
　　首页推荐里有不少视频，顾凌随便滑了滑，看到一个视频的名字：
　　“他是我忘不掉的绝色——祁澈安利舔屏向”
　　播放量五百多万。
　　顾凌顿了顿，点了进去。
　　是一个剪辑视频，都是祁澈的红毯视频或者接机送机路拍。
　　弹幕太多，密密麻麻地压根看不见画面。
　　顾凌一通捣鼓，才好容易设置了弹幕只占据四分之一，重新按下播放。
　　背景音乐是顾凌没听过的一首歌，看弹幕上写的，是祁澈自己唱的一首单曲。
　　这么一说，顾凌才感觉声音确实很像。
　　没想到机器人还会唱歌，唱得还挺好听。
　　他的音色清澈低冷，情绪浅淡，很适合这种和缓薄凉的曲风。
　　三分二十秒的视频，顾凌看了第一遍，停了停又倒回来看了第二遍。
　　他把自己上半身都埋进枕头里，脸上晃着屏幕映出来的光，明灭闪动。
　　隔着屏幕，他忽然有种对画面上的人很陌生的感觉，就好像从来没有见过。
　　他的目光透过一排排辞藻动人的表白弹幕，勾勒着祁澈的眉眼、下颌、脖颈和身形，每一处线条都找不到一丝半点的瑕疵。
　　看第三遍的时候他看了眼弹幕，除了表白和彩虹屁以及嗷嗷叫之外，还有一类弹幕非常一致地在抱怨。
　　“什么时候能看到祁哥露多点。”
　　“这辈子还能看到他穿别的颜色吗”
　　“我一个朋友快死了，死前想看一眼老公的腹肌。”
　　“别想了，谁让咱们有个男德标兵的老公，隔着衣服看看这宽肩窄腰倒三角就得了”
　　顾凌轻轻笑了笑，笑完了又觉得耳朵热了热。
　　他惊恐地意识到自己的思绪也往祁澈的脖子以下晃去了。
　　果然到了晚上，关上了灯，就容易有奇怪的念头冒出来。
　　顾凌不敢看了，赶紧把这个视频退出去。
　　他看到相关推荐里的第一个视频，也是给祁澈剪的，不过是演技大赏。
　　这倒让他有点兴趣。
　　顾凌点了进去。
　　半分钟后，他慢慢坐了起来。
　　一分钟后，他震惊地合不拢嘴。
　　视频结束，他有些不敢相信地退了回去，从头开始看。
　　他仔细确认了一下，屏幕里这个一人千面的演员确实是祁澈本人不错，但是妆造、神情、整体气质随着不同角色的变化完全不同。
　　这部剪辑视频里涉及的范围很广，显然是把不同类型的角色分类过的，顾凌这才发现祁澈似乎什么类型的电影都拍过，甚至还拍过许多演员都视为劣质资源的低成本恐怖片。
　　什么都演过，唯独除了爱情类的片子。
　　但凡演过的，也没有一个角色出戏，代入感很强，跟他本人在现实中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顾凌有些难以置信，也终于理解了祁澈为什么能成为最年轻的影帝。
　　能够扮演不同的角色，能够表演多样的情感，但是却在现实中冷淡得像一台毫无情绪的机器人吗？
　　顾凌忽然觉得有些想不通，很奇怪。
　　他想了想，搜索了一下祁澈拍过的片子，从前根本没看过，现在才第一次了解。
　　记下片单，顾凌找了找有版权的平台，打算这几天挨个看。
　　之后的好几天，顾凌把能找到的祁澈的片子都看了一遍，再去面对永远别无表情的祁澈的时候，心中的疑团就越来越多。
　　他甚至还努力盯着祁澈看，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起拍戏时会有的神情和情绪，但是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
　　“顾先生，顾先生。”
　　顾凌翻了个身，应了一声。
　　王姐的声音继续从门外传来：“九点了，起来吃早饭吧。”
　　顾凌闭着眼睛发了会呆，忽然猛地坐了起来。
　　九点了。
　　他揉了揉眼，尽量快地爬起来。
　　下了楼，王姐把早饭又热了一遍，在桌上摆好。
　　“王姐早。”顾凌四处看了看，说道，“祁老师已经走了？”
　　“早走啦。”王姐把最后一道切好的咸鸭蛋端上来，说道，“好像今晚有什么红毯盛典……记不清了，早早就去了。”
　　顾凌咬了一口葱油饼，他前两天也听说了，今晚是圈内挺重要的一个盛典之夜，分量挺重，关注度也高，祁澈参加也是情理之中。
　　他喝了口豆浆，想了想说道：“王姐，下次可以早点…叫我。”
　　王姐愣了愣：“哦好。不过不都无所谓嘛，您在休假。”
　　顾凌主要是觉得，明明是自己提出要按日程表过日子的，但反而还是他自己没真正履行。
　　起已经起晚了，顾凌只好亡羊补牢，拍了照片给祁澈发过去。
　　【凌：早饭。】
　　过了一会，祁澈回复了一张图片。
　　简单的三明治和咖啡，应该是在工作地点拍的，从照片里看不出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中午祁澈也没回来，顾凌自己吃了顿午饭，虽然菜色都是自己喜欢的，但是吃起来却挺寂寞。
　　家政工人们中午回了旁边的别墅里吃午饭，倒是热热闹闹的，顾凌都想端着碗筷加入他们了。
　　点开微博，热搜已经开始为今晚的盛典之夜预热。
　　顾凌看到一半，一个电话弹了进来。
　　“顾先生，你在家嘛？”高临的声音响起来，“在忙吗？”
　　顾凌：“不忙，怎么了？”
　　高临松了口气，那边背景里的噪音重了起来，他也提高了声音：“是这样！！不忙的话您过来一下，盯一下祁老师的妆造把！！周总监突然有事来不了！”
　　顾凌怔了怔：“我？”
　　“对！您的审美好！我们相信您！”高临急切道，“您做影视服化那么在行，这点小事肯定行！主要是就盯一下，这边团队都在，我这不是不太相信别人嘛。”
　　顾凌不明所以，心道祁澈一个这么大的明星还能少了一个造型总监就不行，还要他上场救火？？
　　他正想提出疑问，高临就一副不行了不行了您赶紧来的语气报了地址，挂了电话。
　　顾凌看着微信上发来的地址，陷入沉思。
　　他都隐约怀疑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问题了。
　　想着去一趟盛典之夜也是赚了便宜，顾凌便没再多想，穿了衣服去车库开车，不出半小时便来到了盛典会场的楼下。
　　由于没有员工证，还是高临亲自下来领了人。
　　“衣服已经准备好了，品牌方那边有点拖拉，刚刚才送过来，尺寸不好，气死我了必须拉进黑名单……”高临说道，“另外备选的一个品牌方送了一套尺寸合适的，但是颜色……”
　　高临面露难色：“不是黑白色的，是藏青色，我觉得也很好看，但是怕祁老师的强迫症不允许。”
　　顾凌听完，忽然明白一点了。
　　高临嘿嘿笑了笑。
　　顾凌摸了摸鼻尖：“您太高看我了。”
　　高临一脸哀求：“就试试，就试试……”
　　顾凌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跟随高临去了后台更衣室。
　　祁澈的更衣室在一处安静的角落，估计也是他本人要求的。
　　单人更衣室，内里的面积很大，足足容纳二十几个团队成员。
　　红毯盛典直播前还有会前酒会，所以造型团队们还没有急着处理晚上的红毯造型，把酒会造型做好以后便各自在更衣室的外间休息。
　　顾凌走进去，团队的成员们探了探头，但是没太投去太多注意。
　　因为这里面有不少人并不知道顾凌的身份，高临想了想便介绍道：“这是周总监介绍来的造型师，你们应该有在剧组见过的，也是于辰导演的合作伙伴哈。今晚听他安排。”
　　众人有几个资历浅的站起来礼貌地打招呼，但是资历深的几个就敷衍多了，甚至有一个带着金色耳钉的男人只是随意看了一眼。
　　高临把顾凌往内间带，一面小声道：“坐最中间那个，是祁老师合作很多年的首席化妆师了，跟了很多剧组。他家跟祁家也有点交情。”
　　顾凌听他这么说，知道他的意思是让自己别在意，便说道：“没事。”
　　他没什么多余的心情跟无关紧要的人较劲。
　　内间里只有祁澈一个人，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后外面的团队成员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听不到了。
　　祁澈已经穿好了一身深黑色西装，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低头看一本书，见顾凌被带了进来，眉眼微微一动，问道：“你怎么来了？”
　　高临立马说道：“那个…这不是让顾先生过来给您盯盯造型嘛。”
　　祁澈没再说什么，垂眼继续看手里的书。
　　高临赶紧退了出去，走前说道：“帮忙确认一下衣服哈。”
　　整间房间里就只剩两个人了，寂静一片。
　　顾凌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会兼职做这个，想让祁澈站起来给自己检查一下造型，又觉得好像没必要。
　　正思考着，祁澈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跟玻璃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
　　接着他站起身来，抬起手臂：“要看什么就看。”
　　顾凌见他都这么说了，只能走了过去。
　　这件高定西装是黑外套白衬衫，配的暗黑色领带，质感和做工都是一流，显然价值不菲。
　　见他走近，祁澈把左右手臂抬高了些。
　　顾凌定了定神，以一个看待服装造型的眼光前前后后转了个圈仔细看。
　　“腰带有点低了。”还真让他发现了点问题，顾凌绕到祁澈的正前方，弯了弯腰，凑近腰带卡扣处看了看，“卡扣后面好像有点松。”
　　祁澈保持不动，目视前方，神色淡淡：“是品牌方送来的成衣，具体细节可能有问题。”
　　顾凌点了点头，上手碰了碰腰带处：“这里稍微用什么给紧一下就行……”
　　祁澈的瞳仁微微一动，依旧神色平淡，但是喉结不明显地滑动了一瞬。
　　顾凌站起身，琢磨了一下，出门去拿回来一个只顶部镶了一颗细钻的胸针。
　　祁澈见状，微微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不爱用配饰，但是这个还好吧，不明显。”顾凌凑过去，伸手将胸针卡了上去，低声道，“就像一颗星星落在了身上…”
　　他温热的吐息距离有些近，祁澈的脊背忽然僵了僵。
　　顾凌整理好他的腰带，才忽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的姿势，离祁澈实在太近了。
　　他蹭得一下子直起上身。
　　空气中沉默在蔓延，雪薄荷香在蔓延，逐步升高的体温也在蔓延。
　　顾凌只觉尴尬地头都要炸了，又在心里祈祷已经重新植入机器人程序的祁澈什么都别意识到就最好。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了那个舔屏向视频里弹幕的影响，又或者单纯想转移话题。顾凌绷着脸，手还没来得及从他腰带上放下来，问道：“说起来，你有腹肌吧？”
　　刚说完，他就立即后悔了。
　　他发现自己现在的动作和姿势……这问题怎么听怎么怪。
　　祁澈垂眼，淡漠目光落下，在顾凌还轻轻放在他腰带处的手指上晃了晃。
　　顾凌还没来得及挽回，就听见那道清澈淡漠的嗓音落下来，依旧是几个字几个字地往外蹦：
　　“有。”
　　“要看吗？”
　　作者有话说：
　　有，但老婆特供。
　　来晚了，辛苦大家等，这章评论随机发30个小红包


第38章 梅开二度
　　谁家醋坛子打翻了
　　团队实习生出去拿了冰饮料, 大包小包地提进了祁澈的专属休息室。
　　休息室外间，团队的众人三三两两地坐着，盯着今晚盛典的各项通知, 以免耽误重要的时间点。
　　实习生把饮料分发开来, 直到来到坐在最中间沙发上，戴着金色耳钉的男人。
　　“张老师。”实习生小心地递去果汁,“给您。”
　　张豪手里摆弄着几把化妆刷，抬头扫了一眼，不满道：“我只喝无糖的。”
　　实习生立即紧张起来：“对不起, 这里有，有无糖的……”
　　张豪这才勉为其难地拿过了饮料。
　　旁边坐着两个张豪带的化妆师，偷摸在手机里交流。
　　【师父好像心情好差】
　　【看出来了】
　　【是因为刚刚进去的那个帅哥？】
　　【我估计是, 没见过啊，是姓顾？长得好好看，刚见到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演员呢。】
　　【我也是！！你说他怎么进了祁老师的房间这么久啊？还不出来。】
　　【鬼知道，难怪师父生气, 祁老师的内间一般不让人进的啊】
　　张豪翘起两根手指摸了摸耳朵的耳钉，白了两个埋头玩手机的学生一眼, 疾言厉色：“聊什么呢！正事不做吗？”
　　两个学生立马把手机收起来，脸色白了白。
　　其他人听到张豪发脾气, 也都大气不敢喘, 只敢偷偷交换眼神。
　　张豪黑着一张脸，目光又往内间紧闭的房门上看。
　　「咔哒」, 房门打开了。
　　外间众人顿时更加安静了一些，所有人的目光都往走出来的人身上看去。
　　顾凌走出来几步, 注意到再次往自己身上投来的众多目光, 脚步停了停。
　　张豪眯了眯眼, 仔细打量面前这个眉眼张扬的青年，发现他这次出来时的神情，跟刚刚出来拿胸针时不太一样。
　　耳根有些泛红，走路姿势也有点僵硬。
　　张豪探究地看了看他，脸色更黑了。
　　顾凌看向躲在一旁的实习生，走过去问道：“还有水吗？”
　　“有有有！”实习生赶紧翻袋子，“您要无糖的还是……”
　　“都可以。”顾凌低声说道，伸手过去拿了最上面的一瓶矿泉水，没挑剔，“谢谢。”
　　实习生嗖得一下抬头，跟顾凌的目光对上。
　　顾凌见她看向自己，好像有点害怕似的，就安抚地笑了从，实习生登时扁了扁嘴，看起来像笑又像哭。
　　顾凌：“？”
　　咋了？他笑得很可怕吗？说话的语气很吓人吗？至于把人家小姑娘都吓哭了吗？
　　顾凌不明所以地抬头，见大家的目光还是往自己这边晃，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聊作打个招呼。
　　张豪从鼻子里出气，架子十足地抬了抬手，指了指旁边的空椅子：“你坐……”
　　接着他就看到顾凌转过身，又回到内间去了。
　　「砰」得一声，内间的门再次关上。
　　众人的脸色都各有各的吃惊，偷摸在各自的小群里发消息。
　　【绝了，他怎么又进去了？】
　　【祁老师居然允许？】
　　【看什么造型需要看这么久啊？？】
　　【你看张大化妆师的表情哈哈哈】
　　【他刚刚一脸大发慈悲地想让顾先生坐他旁边卧槽哈哈哈】
　　【对对对，我也注意到了，然后人家直接又进内间了】
　　【太尴尬了，我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所以这个姓顾的大美人到底什么来头，草他怎么做到长得又帅又美的？】
　　……
　　顾凌对自己一出一进所激发起的波浪一无所知，他拿着水，重新回到了内间。
　　祁澈依旧坐回了原位，喝着咖啡。
　　顾凌在远点的位置坐了，拧矿泉水瓶。
　　祁澈忽然开口：“出去就为了拿水？”
　　顾凌手上一个打滑，没把瓶盖拧开：“那不然呢？”
　　当然并不是，他出去只是为了让自己逃离现场，他不想顺着「要不要看腹肌」这个话题进行下去，还好看到那个实习生手里抱着许多瓶装冷饮，给他了一个台阶下。
　　“嗯。”祁澈淡淡应了一声，顾凌松了口气，继续拧瓶盖。
　　还好，祁澈没有再就着腹肌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了，顾凌这才松了口气。
　　他心里飘过弹幕，对不起了兄弟姐妹们，没有替你们看一眼腹肌。
　　既然没人见过，他害怕自己看完了会被灭口。
　　他手上用力了两次，结果都没成功。
　　顾凌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瓶子，也没觉有什么异样，皱了皱眉十分不服，只得甩了甩手，继续拧。
　　余光里有一只手抬了起来，伴随着祁澈浅淡的嗓音：“给我。”
　　顾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场面有点下不来台了。
　　他再次尝试了一次，心里想绝不能让别人给自己拧瓶盖，他可是在酒吧里单手开酒瓶的人，可不能阴沟里翻船……
　　只可惜也不是所有的努力都会有结果，最后顾凌还是顶着了无生气的眉眼看着祁澈拿走了手里的水瓶，无能为力地看着他给自己拧开了瓶盖，又递了回来。
　　顾凌甚至不太想接，抬手都抬得不情不愿。
　　祁澈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太瘦了，多吃点。”
　　顾凌差点一口水呛住。
　　“我拧不开只是因为手心出汗了。”顾凌坚决反驳道，再者说这也是实话，如果手是干燥的也不至于……
　　顾凌想了想，下意识地绷了绷手臂的肌肉，心想之后还是要去练一练，练大点，最起码得跟面前这个男人差不多才行。
　　祁澈不动声色地看着顾凌千变万化的情绪都写在脸上，低了低头，唇角不动声色地勾了勾。
　　忽然，他放在手边的手机响起来，祁澈目光转了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舒缓的眉眼忽然冰冷了些许。
　　顾凌听到铃声响起，原本没在意，但是见祁澈迟迟没有接，心想可能是不能让自己听的电话，于是很识趣地站起来，离开房间。
　　祁澈的余光里看着顾凌关上了房门，周遭安静下来，只有电话铃声格外刺耳。
　　他没有接，直到铃声自动停止。
　　空气寂静了半分钟，铃声再度响起来，划破了这份诡异的安静。
　　这一次，祁澈按下了接听。
　　那边的声音低沉又冰冷，像是机械音，甚至比机械音还要没有人情味：
　　“刚刚的电话怎么没接？”
　　祁澈垂眼，语调低冷：“在忙。”
　　“盛典和酒会都还没开始，能忙什么。”
　　祁澈没回答，手指微微屈了屈，关节处发出轻微的响声。
　　那边继续说道：“小陆回国了，今晚也会出席盛典，你找个空档去跟他聊聊，当面道个歉。”
　　祁澈的呼吸幅度稍微大了些，还是没有出声。
　　“还有，今晚圣依伦送去的衣服，记得好好穿上，这个合作伙伴对我们目前来讲很重要，毕竟是开拓新领域，不能掉以轻心……”
　　祁澈终于说出了几个字，打断了那头的声音：“尺寸不合适。”
　　那边难得有了一点情绪波动，但是也只有一点点而已：“那你就调整到合适！难道还要我教你？”
　　祁澈薄凉的唇抿成一条线，半晌后音调微微抬高了一些：“削足适履吗。”
　　“注意你的措辞，想清楚你在跟谁说话，该不该说这些话。”电话那头的语调恰到好处地高了一个音调，明明是疾言厉色的内容，但是语调却诡异地没有多少起伏。
　　“我跟你阿姨马上就要回国了，好好做好你的分内事。”
　　最后这句话说完，没有任何空档，电话猛地挂断，只剩下令人心悸的嘟嘟声，节奏快而冰冷。
　　祁澈停顿了半分钟，而后把手机放在一边，垂下眼来。
　　他的面色薄凉，手轻轻搭在手机屏幕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泛白。
　　.
　　会前酒会到了时间，休息了一阵的团队成员们开始忙活。
　　顾凌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便躲在不碍事的地方看着大家忙碌。
　　高临跟他解释那个首席化妆师是何许人也的时候他还并不在意，现在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个叫张豪的化妆师，是对自己敌意可真大，大得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什么无意识的时候得罪过他。
　　刚从祁澈的内间里走出来的时候，张豪就向他投来的不怎么友善的眼神，导致其他人也都跟风不敢向自己示好，都没人主动提出把身边的空椅子让给他坐。
　　顾凌也不计较，躲到角落墙角去玩微信小游戏。
　　会前酒会开始前不久，祁澈才终于从内间里走了出来，顾凌在玩微信小游戏的百忙之中抬头瞄了一眼，见他神色冰凉，又是毫无情绪的一张脸。
　　他的注意力停留在祁澈的侧脸上稍微久了些，没来由地就想起之前刷的那几个剪辑视频。
　　自打自己看过几个视频之后，网站首页就总是给他推荐差不多类型的视频，他又每次都没忍住点了进去。
　　隔着屏幕到现实生活中，顾凌远远地看着祁澈站在工作人员之间，格外地惹眼，比平时单独面对他时更能直观地感受到他优越的外形。
　　手机震动了一声，小游戏因为分神结束了。
　　顾凌重开了一局，低下头来准备好好玩。
　　“这位顾先生，可真清闲啊。”耳边的嘈杂人声中，混进了一个仿佛吃了一百斤枪药加一百斤绿茶的古怪声音，“这清福可不是谁都能享受得来的，毕竟是祁老师看重的人。”
　　顾凌皱了皱眉，原本不想搭理，但是觉得已经许久没听过能阴阳怪气到这种地步的声音了，简直引发了他的兴趣。
　　于是他把微信小游戏给退了出去，干脆不玩了。
　　顾凌抬起头，就看到那个金光闪闪的耳钉，以及仿佛抹了十层粉底液的一张脸。
　　“张老师。”顾凌笑了笑，把他刚刚那些话干脆全接下来，“客气了，你忙的话就快去忙吧。”
　　由于他脸色看起来太正常，张豪只觉得一下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不甘心地继续阴阳怪气：“那您一定有我们难以企及的长处吧？有时间给我们全团队培训培训。”
　　顾凌眨眨眼：“这倒没有。”
　　他站直身体，垂了垂眼，用眼睛量了量。
　　自己身高一米七八，张豪那做得高高的头发尖也只到自己的额头，所以……
　　“如果有长处的话。”顾凌一派苦思冥想后说道，“可能个子比较高吧。”
　　张豪这辈子最不让人说的就是身高，登时脸色涨红，跳脚起来：“你说什么呢你？？”
　　“张豪。”
　　一道冰凉的嗓音插了进来，张豪立即像被按下了开关一样猛地噤声。
　　“是，我在。”张豪猛地转身，立即变了一张脸，“您说。”
　　祁澈站在门边，他已经准备出发了，正侧身看着这边，情绪冷淡：“跟我走。”
　　张豪面露喜色，立即应下：“好嘞好嘞……”
　　他忙不迭往祁澈那边走，步子迈出几步又被钉住了。
　　“不是你。”祁澈冰冷的嗓音砸下来，目光投向顾凌，神色舒缓了些许，但是依旧淡淡的，“顾凌。”
　　顾凌挑了挑眉，指了指自己：“？”
　　祁澈点了一下头，转身离开了。
　　登时蹭蹭蹭十好几双眼睛看向了被钉在原地不动的张豪，再看向略有些懵懂的顾凌。
　　顾凌干咳了一声，替张豪尴尬了两秒。
　　他抬步路过张豪，低声道：“您继续忙。”
　　张豪扭头瞪着他，见他微微上挑的眼尾情绪张扬，气得头发都仿佛更高了一点。
　　顾凌看他已经气成了河豚，就不把他戳炸了，加快了步伐离开休息室，小跑几步跟上了祁澈。
　　见他跟上来，原本紧跟着祁澈走的几位助理都非常有眼色地让开了一条路，让顾凌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祁澈身边。
　　祁澈微微侧头，见他过来，忽然开口道：“要小心他。”
　　顾凌听出了他语气中难得显露的一丝厌烦，于是问道：“张……”
　　祁澈像是不太想听到他的全名似的，打断他：“对。”
　　顾凌把张豪的名字咽下去，想了想还是觉得来气：“他无缘无故惹我。”
　　祁澈侧头看向他，音调低软了一些：“嗯，我会警告他。”
　　顾凌不说话了，觉得自己好像个跟同学打架就去找老师告状的小学鸡。
　　半晌后，祁澈神色冰凉，忽然又蹦出来几个字：“过几天就让他滚。”
　　顾凌忽地抬头，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这句话的内容这么狠厉，但是语调却是平淡的，异常不和谐。
　　更重要的是，他还从来没有听过祁澈说出这么情绪化的词。更何况高临说过，这个张豪跟祁家有些交情，祁澈对他的厌恶却似乎完全不看家里的面子。
　　来到会前酒会，团队跟艺人便分开了。
　　顾凌跟着高临坐了一处，远远地看见祁澈在整个会场的群星璀璨中悄然穿梭，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最惹眼的那一颗。
　　喝了半杯酒缓缓神，顾凌再四处用目光找祁澈的时候，就看到他身边站了个跟他个子差不多高的男人，穿着一身白西装，看神态似乎交谈甚欢。
　　“那是谁？”顾凌问道。
　　高临看了一眼：“诶？陆二少回国了？”
　　顾凌看向他：“谁？跟祁老师很熟？”
　　高临说道：“那当然啦，他是祁老师最开始的联姻对象。”
　　顾凌张扬的眉眼忽地皱了皱。
　　高临说完这句，才猛地察觉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立即闭嘴，偷偷看顾凌的脸色。
　　顾凌的喉结微一滚动，绷紧脸道：“那怎么后来没成？”
　　高临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顾凌扯了扯嘴角，把高临吓得冷汗都要下来了。
　　顾凌重新把目光投向那个方向，心想那个人还穿了一身白，两个人一个穿黑一个穿白，跟黑白配一样……
　　呸，也没觉得哪配。
　　顾凌下意识地评价道。
　　评价完他又自己在心底补了一句，只是客观评价而已，没别的意思。
　　.
　　酒会大厅的另一边。
　　陆深第三次看了一眼酒会大厅的某一个方向，挑了挑眉：“祁澈，你家那位漂亮小朋友是不是在瞪我？”
　　祁澈的视线微微晃了晃，冷着脸不说话。
　　陆深笑道：“你干嘛呀，你对我敌意别这么大啊，我又没有想跟你联姻，我都不记仇你拒婚，你倒记我的仇了。”
　　“再者说了。”陆深摆弄了一下手里的香槟杯子，“长辈都是乱点鸳鸯谱，他们难道觉得我会含泪做零？”
　　祁澈微微一皱眉，依旧不作声。
　　“不是吧，这种话都听不了？”陆深表情夸张，“你这精神洁癖可不得了。你不会现在都还没……老天鹅，你也不怕人家小朋友误会你不能人道。”
　　祁澈面无表情地转身。
　　陆深赶紧拉了一把他的手臂：“我错了我错了，说点正经的。”
　　祁澈抽出手臂，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陆深对此见怪不怪，他想了想，挑眉说道：“比如带我认识一下顾凌呗？”
　　祁澈忽地抬眼，语气冷了三分：“不行。”
　　“啧啧啧，一提他你才终于开口了。”陆深笑道，“我看你还需努力才行啊，我跟你凑这么近，他看起来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祁澈的眉眼微微动了动，视线在人群中晃了晃，定位到那个人身上。
　　顾凌刚被高临介绍给一位颇有年纪的服化导演，此时正在攀谈。
　　送走前辈，顾凌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到祁澈那边去，结果正好跟祁澈的视线碰了个正着。
　　他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挪开了视线。
　　余光里，祁澈身边还是站着那个白西装的男人。
　　刚刚这人去拉祁澈的手臂的时候，顾凌也尽收眼底，顿时觉得像吞了一块石头一样堵得慌。
　　而他又看见祁澈没有立即喷消毒液，这块石头立即又放大了一倍，本来就不算大的心眼都给撑爆了。
　　顾凌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总之觉得一阵阵烦躁。
　　之后的会前酒会全程，顾凌为了让自己心里这块石头别继续放大，刻意避开了往祁澈在的地方看。
　　一场酒会下来，他加了不少行内人的微信，顿时觉得自己这趟来得很值。
　　至于祁澈现在在干嘛，在跟谁说话，被谁拉手，有没有洁癖发作给手消毒。
　　都不重要！
　　酒会结束后有一段休息时间，之后才是盛典正式开始。
　　高临在宴会大厅外等着跟祁澈汇合，顾凌不情不愿地站在一旁一起等。
　　祁澈走了出来，顾凌跟他保持了几米远的距离在后面走着。
　　祁澈微微侧头，看见他离自己老远，眉眼微微露出疑惑，脚步慢了点。
　　顾凌没注意到他的步伐变化，距离便拉近了。
　　顾凌对上祁澈的视线，抿了抿唇：“走啊。”
　　祁澈垂下眼看他，低声问道：“累了？”
　　顾凌：“没有。”
　　就是单纯不想离你太近罢了。
　　祁澈：“嗯。”
　　他顿了顿，又道：“累了就回去休息。”
　　顾凌不作声，又听见祁澈不冷不热地补了一句：“毕竟加了那么多人微信。”
　　顾凌：“？”
　　他怎么知道的？？
　　再者说了，加微信怎么了，都是为了工作，难不成他跟前联姻对象谈天说地也是为了工作？？
　　他差点脱口而出这句话，但是又忍住了。
　　一口气憋着没上来，顾凌半低下头，一路脚步都重了不少。
　　重新回到了休息室，团队们便忙碌了起来，准备换一套妆造。
　　祁澈直接进了内间，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放在一边。
　　顾凌不太想跟进去，但是站在门前的时候，祁澈转身看向了他，低声道：“进来。”
　　别无选择，顾凌只得跟了进去。
　　有人轻轻敲门：“祁老师，我来拿下您换下来的外套。”
　　顾凌弯了弯腰，伸手把放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拿起来，开门递了出去。
　　递完衣服，他皱了皱眉，将手凑近鼻尖闻了闻。
　　熟悉的雪薄荷香里，另有一股不同的的沉香调香氛。
　　顾凌心想，这两种味道很不搭调。
　　顾凌瞬间就想到了那个白西装男人，以及他拉住祁澈手的画面。
　　原本都没什么存在感的那块石头顿时在心底又重了一点。
　　隔了十几秒，又有人敲了敲门，顾凌冷着一张脸打开门，见高临递进了消毒喷雾。
　　“给祁老师用的……”高临见到他的脸色，愣住，“顾先生，怎么了这是？吵架了？”
　　「砰」得一下，面前的门被关上了，无辜的高临差点没把鼻子碰断。
　　内间很安静，顾凌这声关门的重响就格外明显。
　　祁澈正喝了几口冰水，闻声抬了抬头：“你……”
　　话还未出口，眼前的画面就顿时迷蒙了起来。
　　顾凌手拿喷雾瓶子对着祁澈，绷紧脸，消毒喷雾倾盆而下。
　　作者有话说：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第39章 抱抱
　　“让我抱一会。”
　　喷瓶的声音好半天都不停, 顾凌按紧了喷雾开关，把祁澈肩膀以下的部位全给喷了个透彻。
　　等收起喷瓶，祁澈一直下意识闭上的眼睛才慢慢睁开, 抬头看向顾凌。
　　顾凌跟他的视线对上, 才觉得自己这么做显得过于情绪化了，于是把瓶子转了个方向, 往自己身上也上上下下地喷了喷，嘴上说：“这酒会上古怪的香水味可真多啊……”
　　祁澈的眼瞳微微动了动，闪过一丝隐约的不解。
　　顾凌喷完自己, 把喷瓶往旁边一放，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些：“你得换妆造了吧，快去准备。”
　　“嗯。”祁澈抬了抬眉, 轻轻应了一声，站起身来，走到门边时又停住脚步。
　　接着他侧过身，看向顾凌。
　　顾凌注意到他投来的视线, 也侧过脸去看他，抿了抿唇：“怎么了？”
　　祁澈看了他几秒, 又摇了摇头：“没事。”
　　接着就转身打开门出去了。
　　外间的团队成员们见祁澈走了出来，纷纷停止了闲聊, 各自回到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去。
　　服装组的人将两套衣服已经打理好, 挂在移动衣架上。
　　“祁老师。”服装组的人面露难色，“我们已经尽量改尺寸了, 但是很难达到完美……”
　　张豪凑了过来，站在那套黑色西装边, 笑道：“影响其实也不是很大的, 看不出来。”
　　祁澈的目光在这套黑色西装上停留, 又转而移到旁边的那套藏青色西装上。
　　张豪注意到他的视线变化，赶忙说道：“祁老师，那套可不是黑色，您在这方面不是一直有要求嘛，更何况……”
　　他语气顿了顿，显得像在暗示什么：“您明白的。”
　　祁澈半垂着眼，眼中的情绪蓦然冷了冷。
　　沉默了半晌，他抬起头，看向站在一旁躲着的人：“你说呢。”
　　顾凌打从来了外间，就尽量让自己没什么存在感，看着众人都凑到那两件衣服旁边去，便按照对角线站到了另一边角落去。
　　没想到就算这样，祁澈还是穿越人群，看向了自己。
　　顾凌站在原地，看着又是二十多双视线刷地落在了自己身上，皱了皱眉。
　　怎么还躲不掉。
　　顾凌不太想插手祁澈的红毯造型，毕竟不是自己的本职工作，插太多话会过于显眼。
　　他在原地沉默了半晌，余光里注意到张豪向自己投来的视线，那真是三分嫉妒四分厌恶三分你怎么还不滚。
　　啧，敌意这么大，那就有意思了。
　　顾凌不是什么爱惹事的性格，但是偏偏碰上的人总喜欢惹他。
　　上辈子他想躲想迁就，不过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只会让人变本加厉。所以这辈子他就不想躲了，有人上来惹麻烦，他恨不能回双倍给人家。
　　顾凌松了松袖口，起身走过去。
　　祁澈的神色淡淡的，但是目光一直跟随着顾凌的身影慢慢挪动。
　　顾凌来到两套衣服旁边，抬眼看向祁澈：“你让我选？”
　　祁澈点了一下头。
　　顾凌这才有条件仔细打量这两件衣服。
　　上上下下看过以后，他才注意到这两套西装的做工都精致无比，在许多细节方面花了心思。
　　西装一半靠衣，一半靠人，合适的版型和剪裁穿在合适的人身上，才能将整体的美感发挥到最大化。
　　过去祁澈的红毯造型几乎都是黑色调的西装，由于他的身材过于优越，所以不太挑衣服，穿什么都穿得好看。
　　顾凌把视线从衣服上收回来，正想选择，脑海中忽然嗖得一下闪回了刚刚祁澈跟那个穿白西装男人站在一起的画面。
　　顾凌的眉头微微皱起，抬眼看向祁澈。
　　祁澈依旧沉默着看着他，见他投来视线，微一抬眉。
　　顾凌绷紧唇角，想了想说道：“就这套吧。”
　　他伸出手，指着那套黑色西装，脸色有点冷冷的，脱口道：“挺搭。”
　　祁澈眼中再次闪过疑惑：“搭？”
　　顾凌眼神躲闪了一下：“嗯，跟你搭。”
　　懂自懂，还问什么？
　　祁澈垂下眼，似乎在思考这句话的意思，半晌后眼神动了动，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顾凌见他不说话了，心想大概这也是他想穿的吧，怪不得平时就穿黑色的，难道是为了……
　　顾凌忽然觉得心口已经不是石头了，而是一块滚烫的石头，还通身都长满了尖刺的那种，在心底滚一圈就酸涩的要命。
　　他也不明白这种感觉是怎么回事，但总之让他很不舒服，也讨厌自己受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所影响。
　　高临在一旁听着就急了，原本还指望着顾凌能劝上一句，没想到他就直接倒戈了。
　　“祁老师，主要是这套的尺寸真的不合适。”高临心有惴惴地上前说上一句，“这件虽然底色是藏青的，但是其实不仔细看也不明显……”
　　顾凌向后退了两步，有点烦，心想要不然想个由头回去算了。
　　忽然，祁澈抬起手臂，伸向那套藏青的礼服：“那就这套吧。”
　　“而且，这套看起来……”高临话还没说完，差点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结巴了好半天，“祁老师您……您是打算……”
　　“嗯。”祁澈示意助理把衣服推进更衣间，视线若有似无地在也一脸惊讶的顾凌身上晃了晃，“就这套。”
　　顾凌想跑路的计划也来不及进行下去了，转身意外地看着祁澈，不明白他怎么突然打破了自己只穿黑白色调的规矩。
　　团队成员们都很讶然，有一些面露期待，想看看祁老师今晚这次红毯能带来多么大的震动，也有一些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张豪的反应是最大的，他立即上前，一把按住了想推走衣服的助理手臂，压低了音调看向祁澈：“祁老师，您确定吗？您别忘了……”
　　祁澈忽地抬眼，眼眸如冰刃般冷厉：“需要你提醒我吗？”
　　祁澈身量高，这样半垂着眼看过来的时候，深湖般的眼眸中满是涌动的侵略性，让张豪紧张地吞咽了一下：“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是为了您好，您如果坚持，肯定会……”
　　祁澈不等他说完，冷声落下一句：“我自行承担。”
　　接着他挪开视线，亲自去推移动衣架。
　　助理们虽然吓得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毕竟不敢让祁澈亲自动手，赶忙接手过来，将这套藏青色礼服推进了内间的更衣室。
　　顾凌在一旁隐约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知半解。
　　不就是换了一套不是黑白色的衣服吗？很可怕吗？就算是祁澈刻意打造的这种人设，适当的改变也不会起到反作用。
　　更何况……顾凌莫名觉得这不是人设。
　　他从没觉得祁澈的私下生活跟他展现在外人面前的有什么不同，他已经很让人摸不透了，并没有再多余地制造一个假象给他的粉丝们看。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一样，那也只有那天晚上，祁澈在安静的夏夜微风中，忽然对他说「可不可以追求你」。
　　顾凌忽地抬头，看向祁澈走进内间的淡漠身影，唇角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怀念那个晚上。
　　.
　　祁澈穿着那阵藏青色礼服走出来的时候，顾凌正在盛典直播间看弹幕。
　　“期待期待！”
　　“提前半小时就蹲守”
　　“啊啊啊祁哥我来啦”
　　“老公！老公啊！”
　　“我命中注定的汽车我来了”
　　“咱就是看看今天是不是还是黑白配好吧！”
　　“估计没跑了，听说今晚的合作品牌方的春夏新品流行色就是深黑色哦”
　　“只有我期待今天的汽车能刷个别的色儿的漆吗？”
　　“前面的姐妹你不是一个人，我也想。”
　　“我不仅想看他刷别的漆，我还希望他别穿西装了！”
　　“别人都是西装半永久最好看，我觉得他可能穿别的类型衣服好看”
　　“物以稀为贵罢了，算了这都是咱痴心妄想哈哈哈”
　　由于这几天看了不少粉丝向视频，顾凌已经对祁澈的各种外号了解得差不多了，所以已经能够轻易地认出来哪些弹幕是跟他有关的。
　　连「刷漆」这个粉丝间的行话都能听懂。
　　内间的房门轻轻「咔哒」一声打开，顾凌下意识地抬眼看去。
　　他的目光忽地凝住。
　　周围团队成员们叽叽喳喳的声音也没了，猛然安静了下来。
　　给了大家反应时间，接着才爆发出一阵小声的欢呼。
　　顾凌坐在一边，唇角抿得死紧。
　　半晌后，他按开弹幕输入框，输入了几个字：“祝贺你们。”
　　这句话被瞬间淹没在了重重叠叠充满屏幕的弹幕里，压根没有半个人注意到这句话。
　　确实刷了别的色儿的漆。
　　还是格外好看的漆。
　　造型团队们上前准备工作，张豪的脸色是黑得最难看的，奈何还是得忍着情绪给祁澈上妆。
　　在他动刷子之前，祁澈还抬眼看了他一眼，神色中微含警告。
　　张豪立即收敛了神情，不敢明目张胆地表达不满了：“您也不必这样看我，也不是我要为难您的……”
　　祁澈淡淡地应了一声，打断他的话，不想多听一个字。
　　祁澈的底子好，所以基本不用怎么动，张豪简单几分钟就结束了，换发型师上来整理头发。
　　顾凌还是头一次看着祁澈做红毯造型的全过程。
　　平时在家里时看到他日常的样子习惯了，乍一看到他一身冷灿星光，侧脸线条被阴影显得格外锋锐，眼神淡漠地看着镜子，略觉得此时的他有些陌生。
　　明明近在咫尺，但是又好像伸手触碰不到。
　　顾凌一只手撑着太阳穴，手指在眼下那颗小痣上无意识地摩挲，远远地看着，心道倒挺想碰碰他的额头，看看是不是也跟他此时的神情一样冰冷。
　　休息室内忙忙碌碌，没有人注意仿佛在发呆的顾凌。
　　顾凌的目光凝成一条线，那一头系在祁澈冷淡的侧脸上。
　　顾凌缓慢地闭上眼，又缓缓地睁开。
　　忽然，他看到祁澈的眼眸一抬，向自己这边望过来。
　　顾凌摩挲泪痣的动作猛然一顿。
　　然而祁澈的目光没有多做停留，接着就移开了。
　　这一瞬太过短暂，让顾凌都觉得是自己眼花。
　　红毯盛典正式开始，顾凌没有跟到前台去，而是跟高临一起去了观礼区，留几个对接典礼流程的助理跟着祁澈。
　　来到观礼区，顾凌在人头攒动和长/枪短炮之中打开直播间，开始期待一会弹幕上的反应。
　　红毯流程很漫长，顾凌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发现了许多张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有的在十年后大红大紫，有的则销声匿迹，也有的遭人陷害令人惋惜。
　　今晚他们都在这群星璀璨的盛大典礼上争奇斗艳，而时光匆匆流去，则各有各的命运结局。
　　顾凌忽然想起祁澈来，想起他十年后依然瞩目的口碑和身份，莫名觉得放心了点，不过还得除了在拍戏时受伤留下病根之外……
　　想到这里时，他刚放下的心又吊了起来，心底颤了一下，开始努力回忆现在的时间线距离祁澈受伤还有多久。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他忽然感觉肩膀上被人用力一拍。
　　顾凌吓了一跳，烦躁地转头看。
　　陆深冲他摆了摆手：“嗨。”
　　顾凌只觉得眼前一下子白了一片，眉头皱得更紧了：“你……”
　　高临注意到陆深，先是打了声招呼，接着脸色就微妙起来，看了看顾凌。
　　顾凌绷紧连，冷声道：“有事吗？”
　　陆深挑了挑眉：“没事不能聊聊吗？”
　　顾凌转身想走：“没兴趣。”
　　陆深追上去拦了一下：“我说你们夫夫俩，都对我敌意这么大，我也太可怜了。”
　　顾凌的脚步微微停了停，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别生气嘛。”陆深直了直上身，笑道，“醋味我都闻到了。”
　　顾凌像是被他这句话戳中了某个点，登时攻击性强起来，眯了眯眼：“你如果想打架，我改天一定奉陪。”
　　“哟哟哟，漂亮小朋友凶起来还挺吓人的。”陆深作势向后退了几步，收了不正经的神色，“我就是来告诉你一声，别因为他从前的事……比如我的事，对他有误会什么的。”
　　陆深清了清嗓子，声音低了低：“我这兄弟，别看他看着那么厉害，其实也老可怜了。”
　　“可怜？”顾凌皱了皱眉，心想这个词怎么也不能跟这位惹不起的冰山大佬扯上关系，忍不住问道，“什么意思？”
　　陆深：“具体还得你自己发掘发掘。你的老公你来问我？”
　　顾凌听到这个词，耳根一热，凶巴巴道：“那你还废话什么。”
　　陆深挑眉，连连摇头：“得，我走了，你们真不愧是一对儿，对助攻态度这么差，唉……”
　　见着白西装男人一面叹气，一面转身走了，嘴里还说的自己听得一知半解的话，顾凌站在原地皱了半天眉头。
　　高临早早离得远了点，不敢听太多，眼见顾凌的脸色变得不像生气也不像高兴，古怪极了，都不敢多问一句。
　　顾凌气冲冲地重新进了直播间，才发现已经错过了祁澈的红毯时间。
　　虽然已经过了，但是弹幕上依旧有他的痕迹。
　　“我他妈死了啊啊啊！！”
　　“刷漆了！！奔走相告！！”
　　“我还能活到看到汽车刷新漆的时候？？”
　　“行了我今晚不睡了，这个藏青色太好看了，显得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明”
　　“今晚热搜预定，汽车刷新漆”
　　错过了祁澈红毯的那一幕，顾凌顿时觉得有点烦躁。
　　烦着烦着，他又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了错过了那一幕而烦躁，还是因为陆深突然说的什么「可怜」而烦躁。
　　他突然有点惴惴不安，也是头一次意识到这个毫无情感的机器人或许背后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秘辛。
　　从前他压根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但是现在却忍不住惦记。
　　高临挂了电话，跟顾凌说：“祁老师已经回了后台了，我们也过去吧。”
　　顾凌问道：“后面的典礼不参加了吗？”
　　“嗯。”高临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有点事，总之回去吧。”
　　顾凌跟随高临回了后台，再次来到祁澈的休息室。
　　内间的门紧紧关着，大家都在外间收拾东西。
　　高临去敲了敲内间的门，没得到回应。
　　.
　　房间内，祁澈正站在窗边。
　　窗户外的夜色已深，车流不息的马路上，一盏盏路灯闪烁如繁星。
　　蓝牙耳机扣在耳边，祁澈微微低头，一言不发。
　　“简直不可理喻！”
　　“品牌联动的热搜话题都已经准备好了，集团官博都准备官宣合作，你敢损害家族利益，你休想！”
　　“我这边已经在着手撤热搜，你那边也快点行动。”
　　“今天晚上我不允许看到一个跟你有关的热搜挂在网上。”
　　“我跟你阿姨已经落地，你立即回主宅。”
　　“立刻！”
　　“嘟——”
　　刺耳的电话挂断音猛地响起。
　　祁澈把耳机摘下来，重重丢到了一边。
　　他在原地站着，眼眸中映着窗外的隐约光点。
　　换好衣服后，房门轻轻打开。
　　顾凌站在门外，保持着差点要敲下去的动作。
　　“我……”顾凌抬眼，看着脸色冷淡的祁澈，“那个，你要回去了？”
　　“嗯。”祁澈离开房间，把手里的礼服递给服装组，低声道，“走吧。”
　　高临紧紧跟上，团队的其他成员留下来收拾各自下班。
　　顾凌离开休息室大门前，余光里注意到了张豪的脸色，隐隐约约看到几分幸灾乐祸。
　　顾凌皱了皱眉，猛地看过去。
　　张豪注意到他不善的目光，顿时收敛了神色，转身做事，但是手上手忙脚乱的，显然心思不在这上面。
　　顾凌盯了他的背影一会，离开休息室。
　　他没有上祁澈的车，而是去开了自己的车，远远开上来的时候看到祁澈的车被堵在了离开现场的必经之路上，粉丝和记者们聚集在一起，闪光灯在黑夜中四处亮起。
　　顾凌跟在后面，足足花了二十分钟才极为缓慢地开出了现场。
　　终于回到别院，顾凌有些疲惫地把车停进车库，坐电梯上楼。
　　来到一楼客厅，顾凌看到高临还没走，祁澈也没换衣服，连外套也没脱。
　　顾凌走过去，还未开口，就见祁澈转身看向自己，低声道：“我要出去一趟。”
　　顿了顿，他又道：“可能是几天。”
　　顾凌没回答，眉头微蹙地看着他。
　　客厅没开大灯，昏暗的壁灯将祁澈的半张脸隐在阴影里。
　　高临不作声，看了看这两人，放轻脚步走出了别墅大门。
　　整栋别墅的一楼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沉默了半晌，顾凌才应道：“哦……有工作？”
　　祁澈没回答，而是说道：“记得多吃点。”
　　顾凌摸了摸鼻尖：“知道了，楼下的游泳池和健身房我可以用吗？”
　　毕竟拧不开瓶盖这种事他已经不想发生第二次了。
　　祁澈点了一下头。
　　顾凌看他这架势，疑惑道：“现在就走？”
　　祁澈又点了一下头。
　　顾凌莫名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想问也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顾凌顿时觉得自己有点没出息，明明是自己说的回到从前那样按照流程表生活的机器人模式里，但是他现在又想多问几句，关心不该自己关心的事。
　　祁澈忽然抬步绕过沙发，来到顾凌身侧几步远的地方。
　　祁澈的声音在昏暗灯光中响起：“上次在赛车场玩游戏时，你应该答应我做一件事，还欠着，记得吗？”
　　顾凌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于是点了点头。
　　祁澈向前迈了两步。
　　顾凌不明所以地转身看他，却被他一把按住了肩膀，重新转了回去。
　　顾凌背对着祁澈，用力转头想看他。
　　忽然，脖颈之间一阵轻微的碰撞和温热感。
　　祁澈从后面靠过来，侧脸贴在了他的右耳处。
　　顾凌猛地僵住了。
　　男人有力的手臂缓缓抬起，将他环抱了起来，力道柔和又缱绻。
　　顾凌一动不动，像是空气和时间都凝固了一般，眼睫都不闪动。
　　他看不到祁澈的脸，只能感觉将他包围得无处可逃的雪薄荷香气，以及背后忽然变得踏实而温柔的触感。
　　“那就答应我，”右耳处传来男人清澈而低哑的嗓音，“让我抱一会。”
　　这带着微哑的声音明明音量很低，但是顾凌却觉得自己的耳膜被冲破，声音直直落进了心脏最低处。
　　他张了张口，感觉发声有些困难。
　　顾凌控制着自己的语调，尽量显得平稳而随意，但是颤动的尾音终究出卖了他：
　　“只能三十秒。”
　　耳边传来祁澈从喉间发出的一声低笑，像是猫爪子在心底轻轻挠了一下：
　　“好。”
　　作者有话说：
　　三十秒太快了！男人不能快！！
　　ps别害怕，普普通通全员助攻罢了（狗头）


第40章 生病
　　“嗯，挺听话。”
　　顾凌来到浴室, 往浴缸里放水。
　　他垂眼看着光洁瓷白的浴缸，见清澈水流缓缓注入进去。
　　他从浴球盒子里挑挑拣拣，选出一个淡绿色的, 薄荷味。
　　他还从来没用过这个薄荷味的浴球, 跟祁澈身上的味道并不一样，估计是家政工人帮忙购置的。
　　他将浴球丢进浴缸, 脱了衣服，缓缓将自己融化进温热的水中。
　　淡薄荷味随着水汽氤氲开来。
　　这让他想起几分钟前，他被祁澈轻轻搂在怀里的触感。
　　只不过那个怀抱里的薄荷香更加特别, 更加冷冽，像最纯净的冰雪。
　　与这种冰冷相反的，是他所能感受到的温柔力道, 那种温度更甚于这一池热水。
　　虽然嘴上说三十秒，但是顾凌也并没有真得数着数，不过祁澈却很准时地放开了他。
　　在寂静的空气重新袭来的时候，顾凌说不上有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下意识地有些留恋般地向后退了一步。
　　加上上辈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被圈进任何一双臂弯里了, 早就忘了拥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顾凌晃了晃脑袋，试图把这些黏糊糊的情绪赶出脑海。
　　浴缸正对着的墙上是一整面幕布投影, 他还从来没体验过。
　　正好晚上没什么事, 顾凌打开投影仪，用手机投屏。
　　他找了找今晚盛典的直播回放, 从弹幕里定位到祁澈出场的地方。
　　由于他没设置弹幕密度，所以当祁澈一身藏青色西装缓步出现在屏幕的时候, 弹幕炸得根本就看不见脸。
　　“我没看错吧！”
　　“啊啊啊”
　　“今天的造型好好看啊啊啊”
　　“不是黑白！！今晚是见证历史的时刻！！”
　　“啊啊啊我死了好期待其他色系的造型啊”
　　“有生之年系列, 奶奶你喜欢的男人终于刷新漆了”
　　之前他光看到了弹幕里的内容, 没有看到祁澈的画面，现在看到了才觉得果然冲击力与众不同。
　　他看到那个男人携一身冰雪，像是人迹罕至的雪山中走出的人，仿佛眉眼中看不到一丝世间的污浊气。
　　盛典群星璀璨，但是落在顾凌眼中都变成了虚影，只有祁澈一个人格外清晰。
　　红毯上的画面跟他这几天看到的许多剪辑视频里的场景逐渐融合，但仅仅是换了一个颜色的衣服，就有了虽然细微但是格外入眼的差别。
　　深黑色之外，冰冷寂静之外，平添了一点点浅淡的温柔。
　　浴室里黑乎乎的，只有投影屏的光明明灭灭，落在顾凌眼中闪闪发亮。
　　今晚的别墅格外安静。
　　顾凌走出浴室，甚至觉得自己的步伐都能吵醒这栋房子里寂静的空气。
　　只是因为祁澈不在而已，这个男人明明平时也不怎么说话，不怎么弄出动静，但是真要不在了，顾凌莫名就觉得不踏实。
　　从前倒也不是没有他不在家的时候，但是这次不太一样，好像有哪里不对头。
　　这一夜，顾凌压根没睡好，翻来倒去地老是做梦。
　　一会梦到红毯上的祁澈，一会梦到他从身后抱着自己，那种触感还非常真实。
　　然而等惊醒的时候，背后却是一片冰凉与空旷，像一脚踩空那样阵阵心悸。
　　第二天一早起来，顾凌就去查看祁澈的消息，但是什么都没有。
　　上了微博，也没看到有关祁澈机场图之类的话题。
　　顾凌划了划榜单，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太对劲。
　　他又重新划了上去，再次把热搜榜单给一个一个的翻了一遍。
　　这上面有许多有关昨晚盛典的热搜，各路明星的话题你方唱罢我登场，但是唯独没有祁澈的。
　　这绝对不应该，就算他的热搜话题不能一直保持高位，但是绝不会到一个都看不到的地步。更不用说以他昨晚的话题度和他本身具有的人气，一直挂在前几都非常正常。
　　顾凌仔细看了好几遍榜单，莫名觉得心里的不安感越放越大，昨晚的许多事情也渐渐显露出不对劲来。
　　他打开微信，想了想，给祁澈发去了微信。
　　【凌：你去哪了？】
　　发完之后，他紧紧盯着屏幕，却等不到回复。
　　顾凌烦躁地把手机扔到一边，下楼吃饭。
　　大橘猫正在一楼溜达，前几天他被放在二楼的一间猫房里适应环境，今天才被放出来。
　　不愧是能打的流浪猫，立即就高高竖起尾巴大摇大摆地四处巡视，已经把这里当成自己的新领地了。
　　顾凌走上前，大橘猫很识趣地过来蹭蹭，仿佛知道自己的长期饭票实际上是谁。
　　这让他心里挺熨帖，弯下腰从头到尾摸了一把。
　　它身上还有些伤，另外绝育也还没做，得等伤完全养好了疫苗打全后再去拆蛋。
　　顾凌用手挠着它的下巴，心想得给他取个名字。
　　祁澈把这个权力送他了，那得好好利用。
　　“顾先生，用早饭吧。”王姐在身后叫道。
　　顾凌转身去了餐厅，见餐桌上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份，下意识问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嗯？”王姐转身看他，“您问祁先生？”
　　顾凌点了点头。
　　王姐面露犹豫，半晌说道：“这我也不清楚，祁先生没交代呢。”
　　顾凌没再说什么，低头吃饭。
　　这也太奇怪了。
　　如果是有什么工作，总有个归期，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都是明确的，何至于如此遮遮掩掩。
　　吃饭之前，他拍了照片给祁澈。
　　吃完早餐，顾凌再去确认一下新消息，见他还是没有回复。
　　这就有点奇怪了，以祁澈那样一板一眼按流程走的性格，该做的日程表肯定会按时照做的。
　　顾凌试图不放心思在这上面，出门遛狗。
　　遛完狗，气温热了起来，他又换了泳裤下楼去游泳池。
　　游了几圈后，他靠在池边休息，缓缓向下沉，直到整张脸都淹没在了水面下。
　　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
　　水面哗啦一声，顾凌从水下冲了上来，大口喘气。
　　濒临窒息导致的晕眩感过去之后，顾凌上了岸，冲过澡后穿好衣服，上楼冲了杯冰椰汁一口口喝着。
　　椰汁是刚买的牌子，厨房的采购知道他喜欢这一口，所以也经常给他带不同品牌的椰汁回来。
　　只入口一瞬，顾凌难得眼睛亮了亮。
　　他这一瞬间，他忽然很想跟祁澈说一声这种冰椰汁有多好喝，拿起微信来时动作又顿住了。
　　想什么呢，这种鸡毛蒜皮的事也跟他说。
　　顾凌觉得自己的想法古怪，心下自嘲了一下，把手机丢到一边。
　　.
　　深夜。
　　银灰色劳斯莱斯行进在空旷的马路上，只有一盏盏路灯划过，在眼底留下暗淡的影子。
　　高临坐在副驾驶，看了一会手机，按灭屏幕，轻轻叹气。
　　“顾先生已经连续问了我两天了。”高临低声道，“我一直搪塞，但是真得快搪塞不过去了。”
　　车后座上，男人的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另半边脸被车窗外的路灯光线明明灭灭地映照着。
　　他上身笔直地靠在椅背上，微微垂头，眼睛虚虚阖着，眼睫打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你怎么说的。”
　　这道声音低哑无比，像是一把细小的刀子，割得人密密得疼。
　　高临听见这把嗓音，眉头又皱紧了些：“我说……您有很紧急的工作要处理，没有时间回他的消息或者接电话。”
　　祁澈沉默了半晌，说道：“他不会信的。”
　　“当然了！！”高临一脸我也很崩溃的神色，“我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毕竟太少见了。”
　　祁澈没有应声，而是拿出手机，重新点进那个聊天框。
　　刚刚拿到手机的时候，他第一时间点开了微信，看到了这个熟悉头像旁鲜红色的数字「31」。
　　短短三天，顾凌发了31条消息，第一天的时候还只是早安晚安和一日三餐的照片，第二天开始就问了他到底去哪了，第三天起反倒平静些了似的，发了些小事，比如大橘猫决定取名为「小汽车」。
　　祁澈看到这个名字，唇角勾起淡淡的弧度。
　　他虽然不太上网，但是粉丝们在机场会叫他这个爱称，所以还是能猜出来顾凌是故意的。
　　这几天的消息看下来，饶是顾凌掩藏得很好，但是祁澈还是隐约能感觉到他越来越明显的焦躁感。
　　“要我说啊，您还是坦白吧。”高临说道，“这样瞒着，不得把顾先生急死了。”
　　祁澈收起手机，神色又恢复到平淡如水的样子：“我自己能解决。”
　　“唉，也难怪您不接偶像剧，这真是没这个天赋啊！”高临急得语气都急吼吼的了，“坦白的目的不是让他帮您忙，是……是那种……”
　　“唉。”
　　放弃了。
　　这种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祁澈抬眼看了看前面的高临痛苦抱头，眼睛缓缓合上又抬起，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一楼大门发出响动的时候，顾凌正抱着小汽车在沙发上看电影。
　　看的是祁澈主演的电影，是个恐怖片。
　　由于顾凌不太敢看恐怖片，所以这部被留在了最后看，这几天他把祁澈其他的作品都盘包浆了，实在没办法只好看这个。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家政工人们都回去睡觉了，就剩他一个人在偌大的别墅里抱着猫瑟瑟发抖看片子。
　　所以当他听到大门门锁被拧开，还传来脚步声的时候，他差点就吓得当场猝死了。
　　惊恐无比地僵硬扭头，他看到了从玄关处走出来的熟悉人影。
　　“你你你……”顾凌好一通结巴，终于找回了自己麻木的四肢感觉，震惊起身，“祁澈？”
　　大门重新关上，别墅内又陷入黑暗，只有电影里的诡异音效继续响着。
　　祁澈走近了几步，目光停留在电视上。
　　顾凌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拿过遥控器按了关机。
　　「啪」得一声轻响，祁澈打开了客厅的灯，一下子亮如白昼，恐怖气氛这才被一扫而空。
　　顾凌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去，吊在嗓子眼的心这才安稳落地：“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祁澈视线动了动，低声问：“在看……我拍的电影？”
　　顾凌：“……”
　　糟糕，怎么感觉这么像粉丝行为被正主发现的场景。
　　别人就算了，自己成为祁澈的影迷是不是有点丢人？？
　　“随便看看。”顾凌想起了一个完美的理由，“你这部片子在影库里免费。”
　　这话倒是真的，他都没花钱去冲视频平台的会员。
　　“嗯。”祁澈没说什么，认同了这句话，“质量一般。”
　　顾凌摸了摸鼻子：“那也不是，还行。”
　　祁澈在原地沉默了两秒，转身往楼上走。
　　“哎等等！”顾凌这才反应过来，都被他吓得忘了问正事了，“你这几天到底去哪了？”
　　这几天积攒的火气顿时冒了起来，顾凌抬高了音量：“一条消息也不回，视频也不接了，你自己提的日程表自己不遵守？”
　　高临倒是回他了，但是一看就是借口，傻子才会信。
　　祁澈站在楼梯几阶的位置，侧身看他，神情闪烁了一瞬。
　　“我……”他平淡的语气难得有点犹豫，“特殊情况。”
　　顾凌皱着眉瞪着他，显然这个回答不过关。
　　“早点休息吧。”祁澈转身想走。
　　顾凌见他想跑路，快走几步赶了上去，伸手用力拽住他的手腕，怒道：“不行，你想糊弄……”
　　话音说到一半，音量忽然轻了下来。
　　顾凌觉得自己抓着祁澈手腕的触感有点不太对，迈上楼梯靠近，另一只手也伸过去摸了摸他的手背。
　　“你……”顾凌的语气突然弱下来，眉心紧皱，“你发烧了？”
　　祁澈顿了顿，把手抽了出来，什么都没说转身上楼。
　　顾凌这回没再拦他，而是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楼。
　　手背的温度滚烫，这么明显的热度，应该体温不低了。
　　这么一想，顾凌才猛然察觉刚刚看到祁澈时，他的脸色确实格外苍白，连嗓音都低哑得不太正常。
　　这几天也并没有降温，没有什么异常的天气变化，三天前走红毯时状态还很好，怎么一下子就生病了？
　　顾凌摸不着头脑，跟着祁澈进了主卧，语气有些急切：“你先换衣服躺着，叫医生来吧。”
　　祁澈停下脚步，一只手扯松了领带：“不用。”
　　他抬眼见顾凌还是眉头紧皱，低声补了一句：“睡一觉就好了。”
　　顾凌显然不认同，说道：“不行，你……”
　　祁澈忽地打断他，轻声道：“听我的，好不好？”
　　这句话几乎只剩气音，顾凌忽然沉默，像是全身炸开的毛都被一把被捋平了似的。
　　“那……”顾凌没再坚持，见祁澈的脸色和嘴唇都有些苍白，问道，“你晚上吃东西了吗？”
　　祁澈摇了一下头。
　　“这绝对不行。”顾凌坚持道，“最起码得吃点东西再睡。”
　　祁澈看起来呼吸有些艰难，一手把扯掉的领带扔到一边，再解开领口的扣子，难得动作凌乱又粗暴。
　　见顾凌语气坚定，他抬眼低声问道：“家里有什么？”
　　“饭菜倒是有，但是……”
　　顾凌犹豫了下来，这几天厨师都是按照他的口味做的，相对比较油腻，看祁澈这样子肯定吃不下，喃喃自语道，“要是有粥就好了。”
　　“太晚了。”祁澈说道，“算了。”
　　顾凌知道祁澈这话的意思是不想叫醒王姐她们，于是立即说道：“我去给你熬。”
　　祁澈神色顿了顿，抬眼看他：“你会？”
　　“当然。”顾凌补了一句，“你别嫌不好吃就行了。”
　　祁澈极浅地笑了一下，半低下头来解剩下的衬衣扣子。
　　顾凌站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看着他将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直到最上面的两块腹肌线条都显露了出来，顾凌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嗖得转身出门：“我这就去煮粥。”
　　大步跑下楼梯，顾凌觉得自己的心跳砰砰得响，几乎都能听得见。
　　厨房很大，连冰箱都是步入式的，五谷杂粮倒是一应俱全，顾凌想了想，决定放弃比较复杂的款式，就简单熬个白米汤算了。
　　刚准备淘米，他又想起熬粥再怎么样都得四十分钟，看祁澈现在的状态，搞不好熬完粥他都烧昏过去了。
　　一筹莫展之下，他又看到了今晚还没吃完的剩米饭，都被王姐放进了冷库里，准备明早做蛋炒饭。
　　他把冷饭拿出来，找了个小锅熬米粥。
　　顾凌这两辈子都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自己生病的时候也是生扛，这还是头一回费心琢磨病人该吃什么。
　　锅里咕嘟嘟地煮开，他把冷饭倒进去，拿了汤勺缓慢地顺时针搅和。
　　搅了五分多钟，他听到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不像往常那样利落又干脆，而是和缓而散漫。
　　祁澈走进厨房，他已经换上了一身轻薄的月白色睡衣，纯粹的黑发凌乱地散在额前，衬得他面色更加苍白。
　　顾凌看过去，抿了抿唇，他发现自己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位从来不让自己有一丝狼狈的大明星露出不易察觉的脆弱。
　　这感觉很怪，就像是几根刺扎进了心底，有细细密密的酸涩涌了出来。
　　“你来做什么？”顾凌问道，“怎么不躺着。”
　　祁澈唇角淡淡勾起：“看你会不会把我的厨房炸了。”
　　“呃……”顾凌无语，“胡扯什么，我的厨艺比你的强。”
　　祁澈没说话，微微歪了歪头，朝他身后看去：“真的吗。”
　　顾凌眨眨眼，赶忙转头，见水汽从锅盖里漫出来。
　　他赶忙抢救，把锅盖拿起来继续搅拌，嘴上抱怨道：“还不是因为你说话，害我分心。”
　　把祁澈赶出厨房，顾凌麻溜把粥熬好，盛了小半碗端上楼，一路走一路轻轻吹凉。
　　推开主卧的门，他看到祁澈坐在落地窗边的椅子上，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一本剧本，手里拿着笔正在涂涂画画。
　　顾凌登时不悦，走过去说道：“剧本哪天不能看？”
　　他把粥放在案几上，一把将祁澈手里的笔和剧本用力抽走。
　　祁澈抬起头，没有反抗，伸手端过粥碗。
　　顾凌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剧本，发现是《尘起》的剧本，每一页都被祁澈做了标记，还有不少批注，字迹端正劲瘦，十分养眼。
　　顾凌发现，不仅是他自己的戏份，即使是别人的，他也没有一句落下。
　　他把剧本放下，抬眼看向祁澈。
　　难得看到这位AI机器人没有端正坐着的时候，面前的案几有些矮，他不得不探身，手肘撑在膝盖上，拿起勺子舀粥。
　　即使是这样的姿势，都不显得颓靡，反倒是不经意的散漫感让他仿佛终于有了些人情味似的。
　　顾凌沉默地看着他，见他拿着勺子的手有极其细微的颤动，胸口猛地一酸。
　　这到底是怎么了，甚至不像是一晚上没吃饭，倒像生饿了好几天似的。
　　他很想开口问，但是又不想在祁澈这么虚弱的状态下追问。
　　沉默着等祁澈喝完这碗粥，顾凌再把上楼时顺便带来的消炎药递给他：“吃了。”
　　祁澈接过了药，放进口中，顾凌再把水杯递给他：“水也喝了，多喝点，喝完。”
　　顾凌本来以为祁澈不会真得喝完，没想到他还真得仰起头，一口一口全喝了。
　　最后几口的时候，顾凌看到他脖颈处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有种莫名的诱惑感。
　　祁澈喝完水才放下水杯，抬眼看向顾凌，低声问：“我可以睡了吗？”
　　顾凌抿了抿唇，他这语气，倒像真得在认真向自己寻求许可似的。
　　把这位强大高冷的机器人短暂驯服的得逞感顿时让他感到些许愉悦，于是端了腔调道：“嗯，挺听话。”
　　祁澈低下头，轻轻笑了笑，站起身往床边走。
　　顾凌把智能系统的睡眠模式打开，房间内的灯光渐渐暗下来。
　　这时，放在案几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顾凌看了一眼消息提示，拿起手机想递给他：“高临的微信，回吗？”
　　祁澈已经准备躺下，闻言低声道：“你回吧，锁屏密码032706。”
　　顾凌见他声音更加低了，想来是没太有力气，便没再说什么，坐在椅子上开了锁屏点进微信。
　　【高临：您怎么样了？】
　　顾凌给他回复：
　　【我是顾凌，他不舒服，要睡了。】
　　【明天有工作吗？他看起来得休息两天。】
　　高临很快回复：
　　【高临：！！顾先生。】
　　【高临：没事，我已经把工作都推了，让祁老师好好休息，辛苦您照顾了。】
　　顾凌回了一句「应该的」，便没再说什么。
　　原本他想问一句祁澈到底是怎么了，但又想连祁澈本人都不愿意说，高临更不可能敢偷偷告诉他。
　　退出微信，顾凌一眼就看到祁澈的手机页面，居然除了手机自带的软件图标外，就只有微信和微博这两个APP。
　　微信是为了跟自己交流下载的，微博估计是为了工作才下的，平时肯定也不会刷朋友圈或者微博热搜什么的。除此之外空空如也，一点乐趣也没有。
　　这都不能说是老年人的手机，八十岁老爷爷的网络生活都比他丰富多彩些！
　　顾凌随手滑了一下，正准备锁屏，忽然看到了屏幕上备忘录的页面。
　　他绝没有任何窥探祁澈隐私的欲望，但是备忘录第一页的题目实在让他忍不住。
　　“怎么判断你喜不喜欢他？”
　　顾凌很难想象祁澈手机里会有这样的内容，更何况还是写在了备忘录里。
　　他心里的两个小人挣扎了足足一分钟，最后那个名叫「好奇」的小人战胜了叫「道德」的那个。
　　他偷摸回头，见祁澈已经朝自己这边侧身躺下，闭了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顾凌心里默念就看一眼就看一眼，点开了那个备忘录。
　　“一、会吃醋，不想看见他跟别人亲密。”
　　“二、在任何场合，目光总是忍不住停留在他身上。”
　　“三、对他有分享欲，会忍不住看他有没有发消息。”
　　顾凌大体扫了一眼前三条，在心里默默吐槽。
　　这都哪个弱智营销号写得这么傻的的心灵鸡汤？？靠谱不靠谱啊？
　　不过换个角度，谈恋爱这种傻事，有这么傻的表现也不奇怪……
　　他接着注意到，每一条后面，都另外有两个符号，是备忘录里自带的符号，应该是后来输入上去的。
　　前面先是一整排叉号，后面是一排对号。
　　这是什么意思？谁是一排叉号，谁是一排对号？
　　顾凌不明所以地抬头，视线又恰好落在了祁澈睡着的脸上。
　　主卧的大灯已经关上，只剩下光线温柔的小夜灯还亮着。
　　祁澈侧躺着，神态安静，半张脸被洒上了柔和的光。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白，薄唇没有血色的时候就显得更加浅，被洒下这层光之后，莫名有些温柔，就像雪山初融，化作春溪。
　　这副场景甚至都很难让人想象，三天前，这个男人穿着一身深青色西装，步伐利落、神情冷淡地走在星光璀璨的红毯下，被满屏弹幕嗷嗷叫着说他「人间超绝Alpha」。
　　在周遭的极度安静下，顾凌只能听见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看了一眼备忘录的编辑时间，这上面有最后编辑的那天日期，或许就是这排叉号和对号被输入进去的时间。
　　最后编辑的日期，再往后推一天，就是祁澈忽然对他说「能不能追求你」的那天。
　　所以……
　　这排对号，或许是祁澈用来描述自己的。
　　那这排叉号……
　　顾凌想到了一个可能。
　　他忽然睁大了眼，目光黏在隐在温柔夜光下的那张睡颜上，心里大叫不妙。
　　顾凌不确定这排叉号是不是祁澈对他的描述。
　　如果是的话……
　　糟了。
　　其实……他这边好像也不是叉号。
　　作者有话说：
　　顾凌：恋爱这种傻事……


第41章 床
　　正常生理反应
　　在微弱夜灯的光线下, 顾凌的眼神逐渐失焦，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又像是不敢相信些什么。
　　他垂下眼, 屏幕上这行字, 这几行他在半分钟前还嘲笑着是什么弱智营销号言论的字，忽然一阵模糊一阵清晰, 最后深深刻进他的眼底。
　　祁澈当时面对这行字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是否也跟自己此时的感受一样，在充斥心底的不敢相信之中，又多了几分诡异的期待感？
　　顾凌抬起眼, 目光再次落在那张睡熟了的脸上。
　　他忽然发现，机器人闭上眼睡着的时候根本不像全是金属质感的机器人，反而有难得一见的温柔与淡然。
　　莫名其妙的, 顾凌忽然产生了很想碰碰他的脸的冲动。
　　手里的手机自动熄屏，他这才反应过来，重新解锁，退出备忘录的界面, 把一切都恢复到原本的样子，然后再把手机稳妥地放下。
　　顾凌微微张口, 用力呼吸了一下。
　　是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他喜欢上了祁澈？
　　喜欢, 活了两辈子都没有出现在顾凌字典里的这两个字, 就这么猛然烙在了他人生字典的封面上，还是加大加粗的字号, 让他完全无法忽略。
　　或许……确实只是营销号的弱智言论，这些表现也只能代表他们是好朋友, 好兄弟呢？
　　顾凌这么想着, 又觉得这个想法实在有点傻。
　　这个原因不成立, 那或者是别的，比如是因为他跟祁澈是联姻对象的关系，所以才会有这些情绪。
　　这很正常，毕竟大部分人喜欢上一个人，跟他谈恋爱，最后也就是要结婚的。
　　而他和祁澈已经略过中间的这个过程，直接结婚了，有那么一点喜欢上对方的错觉也很正常……
　　顾凌在心中不断地思考所有可能性，忽然听到祁澈那边传来一声略粗重的呼吸。
　　他抬眼看去，见祁澈睡得不太安稳，在梦中都皱紧了眉。
　　这一瞬间，顾凌心理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顿时都没了，只有一个念头占据了全部思绪。
　　这机器人会不会烧短路啊？？
　　顾凌赶紧轻悄悄地站起身，尽量放轻脚步，走到床边。
　　他用手背轻轻放在祁澈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温度，随即皱了皱眉。
　　之前摸他手背的时候还感受不清楚，现下才能判断，体温确实不低，估摸一下的话起码三十八度了。
　　顾凌直起上身，犯了会愁，想要请医生，但是祁澈既然说了不让，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想了想，最终决定先观察一晚，如果到了凌晨温度攀升太高，再去请医生。
　　下了楼，顾凌从医药箱里翻找出了降温冷帖，重新上楼。
　　他把祁澈额前散落的头发轻轻捋上去，然后将冷帖贴上去。
　　做完这些，祁澈也一动不动，呼吸略有些快，但还算得上平稳，显然困极了。
　　顾凌小心翼翼地走出主卧，关上卧室门，回到自己房间。
　　虽然时间已经不早了，但是顾凌完全没有睡意，毕竟还有个不知道会不会烧晕过去的人睡在隔壁。
　　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了，顾凌便继续把没看完的恐怖片看完。
　　乌漆嘛黑的卧室里，就投影屏上闪着吓人的光，顾凌抱着抱枕蜷在床上，也不禁问了一下自己为啥一定要大半夜地看恐怖片。
　　不过等打开弹幕，顾凌忽然又觉得不那么害怕了。
　　这部片确实质量一般，所以压根没有任何路人观众，弹幕仿佛就是大型祁澈粉团建现场。
　　屏幕里的祁澈作为这部恐怖片的反面男主角，表情管理很到位，那种阴冷与攻击感全都演得十分具有感染力，把女主角吓得哭天喊地，弹幕观众们则一个比一个凶巴巴。
　　“卧槽老公好凶好狠啊啊啊”
　　“老公别吓我好吗”
　　“爱情变质了，我好想让他离我远点”
　　“把门关上啊！！正好把他手夹断！！”
　　“对不起了我心爱的汽车，今天我们只想把你搞死”
　　顾凌看着弹幕，忍不住笑出声，谁能想到这位「人间超绝Alpha」因为过于逼真的演技，在这部剧里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如果弹幕里的粉丝跟他相处地多一点，知道他私下里其实一天都不会有超过两三种表情变化的话，估计会因为他的演技更加对他死心塌地。
　　笑着笑着，他又觉得笑不出来了，因为现在这只过街老鼠正乖顺地睡在隔壁，烧得滚烫。
　　顾凌把电影按下暂停，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过去小一个小时了。
　　他下了床，再次往主卧走去。
　　因为怕弄出太大的动静，顾凌走前就没有关门，只是轻轻掩着。
　　他放轻动作，缓缓推开门。
　　卧室内漆黑一片，还好他刚刚也是在一片黑暗里看得暗黑色调恐怖片，所以现在眼睛还算适应，能借着落地窗外漏进的些许月光看清东西。
　　他一步三缓地轻轻前进，终于来到祁澈身边。
　　祁澈还保留着刚刚他离开时的姿势，纹丝未动。
　　顾凌顿时有点担心，这是睡过去了，还是昏过去了啊？
　　他小心地伸手凑过去，因为额头贴了冷帖没法试温度，只好转而摸了摸侧脸。
　　感觉还好，虽然发烫，但是并没有明显地比之前更烫。
　　顾凌弯着腰凑在床边，手悬在半空，半晌又往下移了移，想要摸摸他的脖子，那样试温度更加准确一些。
　　四周一片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
　　顾凌把手从祁澈略低的下颌处伸进去，恰好碰到了脖颈的喉结处……
　　忽然，他感到手背上略微震了震，浅淡低哑的嗓音蓦然响起：“你在做什么？”
　　顾凌顿时僵住了，手都忘了收回来。
　　糟糕。
　　本来还没什么，当意识到祁澈已经醒了以后，他怎么觉得自己这动作看起来这么不对劲？？
　　祁澈本来就是侧躺着的，头也向里蜷着，自己这手简直是像是要伸进他领口一样。
　　再怎么不往歪了想……都有点歪。
　　祁澈深呼吸了一下，略微动了动。
　　顾凌立即收回手，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背变得巨烫，不过却不是祁澈的体温导致的。
　　“我……”顾凌坚持地想自证清白，“我想试试你体温高不高。”
　　祁澈缓了缓，手肘支撑着坐起来。
　　顾凌伸手扶了一把，不安道：“我吵醒你了？”
　　祁澈坐起身，屈起一条腿，支着手臂按了按有些晕眩的额头。
　　“不是。”祁澈隔了半晌才开口说道，“睡前……喝了太多水。”
　　顾凌疑惑地眨了眨眼，接着反应了过来：“哦，怪我。”
　　他心想自己也是傻了，发烧多喝水也不是睡前给人猛灌，自己居然给祁澈灌了一大杯。
　　“没事。”
　　祁澈翻身下床，顾凌下意识地抬手想扶他，但见他身形只是略微晃了晃，动作倒还稳，才收回手来，转而去开灯。
　　祁澈没有进卧室内的洗手间，而是走出了卧室去外面。
　　顾凌摸了摸鼻尖，床边站着等了会。
　　几分钟后，祁澈走了回来，额头的冷帖已经不见了，脸上都是水，额前的头发湿成一缕缕的，鼻尖还挂着水滴，连衣领都湿了一大片，隐约露出锁骨和肌肉的线条。
　　“你怎么样？”即使是在家，顾凌也很少见他这样仪表不整，担忧道，“觉得很烫？”
　　“没有，好多了。”祁澈转而问他，“你怎么不睡？”
　　顾凌噎了一下，心想这谁敢睡，怕明天起来家里就全是医生和警察了。
　　祁澈一手抹去了鼻尖的水珠，皱了皱眉低下头，单手拽起衣服下摆，掀起来擦了一下脸上的水，窄腰处清晰分明的腹肌轮廓一闪而过。
　　顾凌整个一瞳孔地震。
　　倒不是因为那从未示人但是显然存在的腹肌，而是祁澈居然会用这么不讲究的手法擦去脸上的水。
　　他登时都有点怀疑，面前的人不会是在消失的这三天内被掉包了，或者……被魂穿了之类的。
　　当然，更科学的就是真得烧得脑子不清醒了。
　　祁澈抬眼看到顾凌一脸震惊，动作忽地一顿，将衣摆放下，眼神难得有些不自然：“怎么了？”
　　顾凌都怀疑刚刚是自己熬夜产生的错觉，有些恍惚地摇了摇头：“没有，就是……要不咱们量个体温吧？”
　　祁澈的眼神晦暗不明，低声道：“不用，我好多了。”
　　顾凌还是皱着眉，见他虽然唇色没有那么苍白了，但是眼眶却有些发红，这是承受了高体温时间过久的表现。
　　“你快躺下吧。”顾凌说道，“不用管我，如果到了早上体温还不退，咱们一定得叫医生了。”
　　祁澈没说什么，走到床边。
　　顾凌再次把灯关上，准备离开再给他拿个冷帖。
　　“等等。”祁澈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你晚上可以留在这吗。”
　　顾凌脚步猛然一顿。
　　在他的印象里，无论在什么情况下，对什么人说话，祁澈但凡主动开口就基本都是陈述句和祈使句，虽然语气平淡，但是不容置疑，当然也不容反抗。
　　然而最近这段时间，他听到的从祁澈口中说出的询问句式越来越多了，即使还是这样冷淡平静的语调，但他却能从深处抠出一丝恳求意味来。
　　顾凌顿时觉得自己脚上栓了两块千斤秤砣，走不动路了。脑海里全是小人在叫：答应他！答应他！
　　他没转身，抬步僵硬地走出了卧室。
　　到一楼重新拿了冷帖，再次上楼，推开了主卧的门。
　　祁澈坐在床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见他回来，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讶异：“你……”
　　“贴上这个，降温。”顾凌把冷帖递过去。
　　祁澈垂眼，抗拒道：“不用了，感觉很怪。”
　　“不行。”顾凌走过去，干脆上手，把他额头湿漉漉的头发拨开，“有用的。”
　　祁澈抬手去挡，被顾凌眼疾手快按住手腕。
　　从他手腕上传来的温度越来越热，顾凌心里的阵阵细密酸涩感也就越来越明显。
　　他低着嗓音强硬道：“你贴上，我晚上就不走。”
　　祁澈微微抬了抬眉，把手放下了。
　　顾凌抿紧唇，把冷帖给他贴好。
　　关上灯，房间内再次陷入黑暗。
　　话都说出去了，顾凌只好门关紧，来到床的另一边躺下。
　　几个月前，他打从跟祁澈见面的第一天起就睡在这个位置，但是跟现在的感觉大不相同。
　　那时候他跟祁澈关系生疏，睡在这反而没什么不自在的。
　　眼下好像熟了，却感觉用什么样的睡姿躺着都不对劲。
　　顾凌侧身躺着，听到身后传来祁澈躺下的窸窣声。
　　祁澈没有多余的动作，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从前那样。
　　顾凌缩在床边，不敢乱动，没出多久就听到祁澈的呼吸声渐渐绵长。
　　又睡着了。
　　看得出来，他真得很累。
　　顾凌忍不住想，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甚至看起来不像只是发了个烧而已，倒像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地拍戏、看剧本、开会工作之类的。
　　甚至还是没顾上吃饭的那种。
　　顾凌实在想不出来什么工作需要他这么拼命地去做。
　　即使娱乐圈内这样熬大夜赶工是常态，但是再怎么样他的地位身份摆在这里，怎么也不至于让他这样自杀式工作，也压根没有人敢这么逼他。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自己自愿的吗？如果是自愿的，那已经近乎自残了。
　　顾凌在黑暗中下意识地摸了摸右手的手背，那里光滑平整。
　　摸不到熟悉的伤疤，顾凌的手指动作停了停。
　　如果不是因为工作呢？
　　不吃不喝不睡，弄到体力崩溃高烧不退。
　　难道……真得是自毁行为？
　　顾凌忽然想到这个可能，但想了想又觉得太不现实。
　　一个平时的作息时间表和生活习惯都健康到不能更健康的机器人，「养生」这两个字肯定是头等大事，怎么可能有自毁倾向。
　　顾凌慢慢睁开眼，轻轻翻身，在暗淡的视野中艰难辨认着祁澈的眉眼、鼻梁、薄唇和下颌，看起来似乎睡得很安稳。
　　他没法从这张安静的睡颜上探究出问题的答案，只能等他恢复之后再追问了。
　　他描摹着这并不清晰的五官轮廓，渐渐反应过来，心想不会是被这小机器人算计了吧。
　　也不知道从哪学的，怎么还学会不露声色地撒娇了？还真挺自然的，属于是在他机器人人设框架内的那种撒娇，程序植入得很自然。
　　毕竟在这种状态下，用那种语气和措辞问他能不能留下来，但凡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不会拒绝吧！
　　看着看着，困意袭来，顾凌眨眼的频率也越来越快，最后失去了意识。
　　因为心里有事情惦记着，所以他睡得很浅，只要身边传来一声不和谐的动静，立即就惊醒了。
　　顾凌模模糊糊地翻身凑了过去，睁开一只眼，见房间内还是漆黑一片，显然天还没亮。
　　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摸祁澈的脸，顺着脸部轮廓摸到额头去，发现冷帖还好好地在那里，只不过已经没有降温效果了，就轻轻摘下来丢到一边。
　　额头上的温度摸起来降了不少，他这才松了口气，再次沉沉睡去。
　　第二次醒来的时候，落地窗处的窗帘已经透进来些许暗淡的光线。
　　顾凌条件反射一般地碰了碰旁边的额头，触手已经不再滚热，悬了一晚上的心在彻底放了下来。
　　他把手收回来，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准备继续睡，忽然手臂碰到了温热的体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离祁澈已经很近了。
　　他睁开两只眼，在暗淡的晨光中发现自己此时跟祁澈面对面躺着，中间已经只有十几厘米的距离了，稍微伸手就能碰到。
　　顾凌抬了抬头，看到祁澈的脸。
　　由于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跟他面对面，顾凌吓了一跳，紧张地吞咽了一下，翻身想挪远点。
　　然而还没挪出多少距离，身后就伸过来一只手臂，将他一把揽了回去。
　　顾凌：“……”
　　这力道又大又利落，他都没来得及反应，一下子就被祁澈揽进了怀里。
　　温热的体温顿时蔓延开来，淡淡的雪薄荷香也如约袭来，不过这一次的味道很淡，像是只有一丝丝残留了。
　　“你……”顾凌顾忌着他的身体没用力挣扎，只是稍微动了动，结果就发现揽住腰部的手臂就跟铁箍一般，没好气地说道，“你这是病好了？”
　　头顶传来极轻的笑声，接着是低哑的嗓音：“抱一会就好了。”
　　顾凌咬了咬后牙，他觉得自己彻底是被骗了！
　　就不该心软上他的贼床！！
　　这次跟前几天晚上，祁澈将他搂在怀里时的情形还不一样，实在是距离太近了。
　　顾凌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腿都已经碰到了他的腿，更不用说上半身。
　　他抓住祁澈的手腕，压着嗓音怒道：“放开我。”
　　祁澈垂了垂头，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低声道：“不放。”
　　顾凌一时无语，他怎么在这声一如既往低沉平淡的嗓音里听出一点耍赖的意味？
　　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凌放狠话：“要是放别人，我早把他踹飞了，我这是照顾你这个病号。”
　　祁澈忽然说道：“别人？”
　　顾凌：“……”
　　您倒是挺会抓重点啊。
　　祁澈追问：“别人是谁？”
　　“没谁！！”顾凌更气了，“打个比方！这辈子就没有谁能近我的身！”
　　“嗯。”祁澈重新把下巴搁在顾凌头顶的乱发里，“有的话，也不用你出手。”
　　顾凌：“？”
　　祁澈淡淡补充：“我会让他消失。”
　　顾凌：“……”
　　他抬了抬眼皮：“那你怎么还不消失。”
　　祁澈：“除了我。”
　　顾凌再次无语，他竟然从这依旧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理直气壮。
　　真是厉害了，这小机器人真是厉害了。
　　烧了一晚上直接凤凰涅槃了。
　　口头警告不管用，顾凌干脆也不管他虚不虚弱发不发烧了，伸手蹬腿儿地挣扎起来。
　　“你放开……”顾凌咬牙，“勒得疼死了……”
　　忽然，顾凌话音一停，也不动了。
　　祁澈揽着他的手臂也顿时松了松。
　　虽然没了他的桎梏，但是顾凌也没反应过来，还是呆滞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反倒是祁澈翻了个身，跟他拉开了距离。
　　顾凌缓慢地前方挪了挪，不敢回头。
　　忘记了，现在是清晨。
　　清晨……
　　顾凌顿时觉得耳朵滚烫了起来。
　　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偷摸回头看了一眼，见祁澈盖上了薄毯，顿时脸也烫了起来。
　　“没什么的。”顾凌有些结巴地低声道，“就……就是普通生理反应，我明白。”
　　这话不说还好，说出口来，顾凌就见祁澈略微侧了侧头，表情凝固地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忽然变得有点古怪。
　　然后翻了个身，背对着自己。
　　顾凌：“……”
　　他顿时抓狂，心里大叫自己是不是疯了！！
　　烧到脑子不清醒的人是自己吧！！
　　顾凌也迅速翻了个身，向床边迅速腾挪，跟祁澈拉开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中间全是滚烫怪异的空气。
　　好容易熬到了早上，顾凌在半睡半醒中彻底惊醒。
　　身边已经空了，他伸手摸了摸，温度已经凉了，显然祁澈已经起床有一阵了。
　　顾凌翻身下床，跑出卧室下楼。
　　祁澈似乎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客厅看文件，看起来精神比昨晚好多了，衣服和头发也都像从前那样规整，看不出一丝脆弱的痕迹来。
　　顾凌下了楼梯，看向他，问道：“你没事了吧？”
　　祁澈抬眼看他：“没事。”
　　担忧的情绪消退了，一股莫名的感觉就忽然上了头，顾凌都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细数自己这两辈子都没经历过。
　　总之主要症状是，他发现自己不敢直视祁澈了。
　　一旦目光停在他那张脸上，与他薄凉浅淡的眸子对上，就立即忙不迭地想躲开，耳朵还烫得要命。
　　他想到了很多内容，想到了备忘录里的弱智营销号文章，想到了昨晚祁澈睡着时安静的脸，想到了今早……
　　他顿时觉得一股诡异的热度从脖颈烧到了脸颊。
　　祁澈向他走近了两步，垂眼看了他一会，眉心微微皱起：“你……”
　　顾凌吓了一跳抬头，看又不敢看他，只得躲闪眼神。
　　“你发烧了吗？”祁澈眼神中露出担忧，“会不会被我……”
　　顾凌猛地摸了摸脸，还真得很烫。
　　不是吧，这就被传染了？自己的免疫系统也太不经考验了。
　　祁澈看向他脸上泛起的红色，连眼尾下的那颗泪痣都仿佛红得刺目：“你脸怎么这么红。”
　　作者有话说：
　　原谅我，这章竟然是六千字床戏


第42章 试试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会。”
　　脸很红？？
　　顾凌自己看不到, 但是光凭脸上传来的温度，也知道祁澈没乱说。
　　顾凌捂住了自己的腮帮子，张口编理由：“热的。”
　　祁澈看了他一会, 转身去调恒温系统的温度。
　　顾凌看着他修长手指按在触摸屏上, 数字从26跳到了25，顿了顿又跳到了24。
　　顾凌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上次他说觉得热的时候，祁澈回答他说温度恰当，让他适应。
　　他看着24那个数字, 说道：“还是别调太低了，你病还没好。”
　　免得吹上一天再烧上一晚，他可没有力气再守一夜了。
　　祁澈说道：“没事。”
　　顾凌：“我也觉得冷。”
　　祁澈转头看向他, 再次按了一下触摸屏，数字停在了25。
　　顾凌朝餐厅走去，外侧的中岛台上还放着他昨晚找出来的消炎药，因为太着急, 扒出两粒之后就直接把剩下的扔在这了。
　　“把药吃了吧，消炎药起码要吃……”他说到一半, 忽然想到他漏了一个可能，虽然发烧最容易出现的原因就是感染发炎, 但是也并不是唯一一种原因。
　　也有可能是应激反应。
　　顾凌话语停顿, 祁澈却走了过来，什么都没说, 伸手拿桌子上的药片。
　　“等等。”顾凌眼疾手快地把药从他手里拿回来，“你没有感冒吧？如果没有不能乱吃药。”
　　祁澈抬眼看了看他, 淡然的眼神波动了些许。
　　他没有再坚持拿药, 转身走向餐桌, 说道：“只是没睡好。”
　　顾凌眯了眯眼，看来不论是昨晚还是现在，祁澈答应吃消炎药纯粹是想糊弄他的，现在是发现他反应过来了，知道骗不过去了才改口。
　　于是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皱眉问道：“你到底怎么回事？”
　　他不喜欢被瞒着的感觉，尤其是被祁澈，即使是所谓「为你好」的隐瞒，他都不太喜欢。因为到最后总会知道，等知道时只会更加痛苦。
　　他心想，再怎么说自己现在跟祁澈住在同一屋檐下，只要婚约还在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可不想什么时候房子都塌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祁澈抬起眼，他的脸色还是不太好，倒不是异样的苍白，而是显得十分疲惫，仿佛连抬抬眼皮都是强撑着了。
　　“家里的事。”祁澈低声道，“有些棘手，不过我能够解决。”
　　顾凌眨了眨眼，脱口问道：“公司里的事还是？”
　　祁澈垂下眼不看他，点了一下头。
　　顾凌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心情，虽然不知道这话几分真几分假，但是毕竟很合理。
　　即使祁家树大根深，总有碰上难处的时候，祁澈为止操劳也很正常。
　　“那我就不问了。”顾凌想了想又补充道，“有严重的事的话一定得跟我说。”
　　如果是公司里的事，他并不熟悉商场上的道道，即使问了也帮不上忙。更何况也不排除有商业机密的可能，他也不该问。
　　祁澈见他不再追问，微微蹙起的眉头才微微舒缓，说道：“严重的事，比如？”
　　“比如……”顾凌琢磨了一下，“比如你家要破产了什么的。开个玩笑，别当真。”
　　祁澈低了低头，淡淡笑了一下，接话道：“如果真得破产了呢？”
　　顾凌心里一咯噔，心想不会吧，甲方要倒了？
　　那也太突然了，恐怕得是娱乐圈和时尚圈都得抖三抖的程度。
　　别的他倒也不关心，就是忍不住想道，如果真得破产了，也不知道这位祁大影帝这高品质生活该怎么保持?
　　虽然祁澈现在的价位肯定不低了，但是万一到时候不能拍戏被迫退圈，岂不是也没有入账。按照他目前的生活水平，有多少钱也都烧完了。
　　“那又能怎么样，嫁鸡随鸡呗。”顾凌轻轻叹了口气，认真思考了一下，“我还有个小公寓，不会让你睡大街的。”
　　听到「嫁鸡随鸡」四个字，祁澈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
　　听到后半句，那点浅淡的笑意忽地凝了凝，眉眼低垂下来，情绪不明。
　　早餐已经端了上来，顾凌拿了杯豆浆小口喝着。
　　味道香醇，一点豆腥味都没有，他再伸手撒了点白糖，觉得味道更加合意。
　　他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杯子掩住了脸，此时忽然听到祁澈说道：
　　“不会破产的，就算破产也养得起你。”
　　顾凌手一晃，杯子一下子没端稳，溅了自己一脸豆浆。
　　他慌忙去抓餐巾纸，祁澈见状，抬眉道：“怎么了？”
　　“没什么。”顾凌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脸上擦干净，说道，“就是……”
　　就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祁澈垂眼，没有追问接下来的话是什么，把一块煎蛋放进口中，安静地咀嚼。
　　接着他端过自己那杯豆浆，从桌子上的调料盘里拿过了装白糖的小盒子。
　　顾凌意外道：“你不是不吃甜吗？”
　　祁澈洒了一些糖在豆浆里，闻言动作顿了顿，没有抬头：“试试。”
　　顾凌没作声，见他轻轻搅拌了一下，抬头喝了一口。
　　“不错吧。”顾凌笑了笑，“虽然吃多糖不好，但是甜味真得能带来快乐。”
　　祁澈放下杯子，看了他一眼，神情淡然：“嗯。”
　　顾凌低头喝了口豆浆，感受甜味在舌尖蔓延。
　　没想到祁澈会认同自己的口味，难以相信。
　　刚刚吃完早饭，门铃就响了。
　　陈管家快步去开了门，鞠了鞠躬。
　　高临走了进来，情绪看起来不太好，他后面跟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大箱子。
　　顾凌走过去，高临看见他，说道：“顾先生早。”
　　顾凌看了看高临身后的中年男人，问道：“这位是……”
　　“哦，我介绍一下。”高临说道，“这位是祁老师的私人医生，姓徐。”
　　徐医生向前一步伸出手：“您好，我们见过。”
　　顾凌伸手跟他握了握，怎么也没印象，语气犹豫道：“见过……吗？”
　　徐医生拍了一把脑袋：“哦对，我忘了，那时您酒醉昏迷，肯定没印象。”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凌，笑道：“这次看比上次好多了，看来祁先生是真得关心您。”
　　顾凌：“？”
　　什么好多了？
　　祁澈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徐医生。”
　　顾凌转身看去，见他半个身子隐在楼梯口拐角，神色冷淡。
　　“哎，来了。”徐医生应了一声，对顾凌快速说了一句，“还是要按时吃饭，按照我给您的食谱啊记得，改善营养状况还是很快的。”
　　说完，他就快步往楼梯那边去，跟着祁澈上了楼。
　　这么一说，顾凌才忽然想起来，在那次当着祁澈的面喝醉以后，给他的饭菜就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实难下咽的养生餐，而是虽然不够健康但是更合他口味的饭菜。
　　所以是因为徐医生觉得他营养状况需要改善，祁澈才……
　　顾凌轻轻笑了笑，心想搞不好祁澈还被误会成虐待家属。
　　如果真是如此也挺冤的，他不爱吃东西是自己的选择，就算全是合他口味的菜，他也早就习惯于饥一顿饱一顿了。
　　上次有人关心他什么时候吃了饭，什么时候吃得饱，是什么时候？
　　即使是唯一惦记他的姐姐，到最后几年也自身难保。
　　张琛他们更加不靠谱，酗酒抽烟个个都是好手，他只是不按时吃饭睡觉都算是最养生的了。
　　再往前回溯，还是很多年前，父母还在世的时候……
　　思绪在这里忽然就打住了。
　　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于不再回想那段时光。
　　高临站在一旁，见顾凌一直在出神，神色一会含着笑意一会又暗淡得可怕，看着怪吓人，于是轻轻碰了碰他：“顾先生？”
　　顾凌轻轻颤了一下，猛然回过神来：“怎么？”
　　高临试探着看他的神色：“昨晚没睡好吧？要不要去休息一会。”
　　“没事。”顾凌摇了摇头，下意识看了看楼梯口，“徐医生是来给祁老师看病的吗？”
　　“嗯，就是确认一下有没有事。”高临赶着话茬说道，“您放心，祁老师身体好着呢。本来他坚持不用看了，主要是想到快进组了，才看一下医生比较保险。”
　　“快进组了？”顾凌说道，“前段时间听说《尘起》还在堪景，现在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吗？”
　　“现在是打算先分AB组，A组这边已经可以开拍了，为了进度嘛，明天就得出发。”高临说道，“对了，您过去吗？不过接下来的拍摄环境还是挺辛苦的，您打算……”
　　“去。”顾凌说道，“工作室都会去，我哪怕去给他们当个后勤也好。”
　　他也是刚知道连徐兰阿姨都准备去了，自己不去当然说不过去。
　　高临眼睛里亮了亮：“那敢情好，正好您跟祁老师也不用异地了嘛不是，哈哈哈。”
　　顾凌眨了眨眼，视线略微躲闪了一下。
　　也是奇怪，这话也没什么特殊的，自己跟祁澈毕竟是夫夫关系，高临这么说也是顺其自然的……
　　楼梯上传来几声脚步声，顾凌抬头看过去，见徐医生已经下来了。
　　“怎么样？”高临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紧张。
　　“没事没事。”徐医生快速扫了一旁的顾凌，说道，“就是累了几天，休息一下就好了。盛暑天气，节气变化，有些小病小痛也正常。”
　　顾凌听医生这么说，略微松了松眉头，心下想这位「Alpha」看着挺坚不可摧的，怎么还挺娇弱。
　　高临送徐医生出门，来到别墅大门外，见身后没人跟上来，才低声问道：“徐医生，到底……”
　　“哎，怎么搞成这样？”徐医生深深叹气，皱眉道，“有些伤口得缝针，我这设备不全，勉强打了点麻醉，效果也不好，他硬是一声都没吭……”
　　高临闻言，咧了咧嘴，仿佛疼在了自己身上，叹气都叹不完。
　　“这盛暑天气，马上还要进组。”高临皱眉道，“这可怎么办。”
　　“一定要小心感染。”徐医生说道，“药我都给祁先生留下来了，还好他身体底子好，恢复得也快。说起来，这都多少年没伤到这种程度了，这次怎么……”
　　“说来话长。”高临说道，“您还得记得保密。”
　　徐医生连连点头，被送出了门。
　　高临调整了一下状态，状似轻松地回道别墅内。
　　顾凌倒了杯水，正想上楼，高临立马把他叫住：“顾先生！”
　　顾凌停下脚步转头：“？”
　　高临吞了吞口水：“您这是……”
　　“我……”顾凌显得有些尴尬，耳根热了热，“我上去叫祁老师下来吃饭。”
　　他是当然不会说，因为看到祁澈一直没下来，有点担心他又怎么了的。
　　高临「啊」了两声，说道：“祁老师有些工作要处理，咱就别打扰他了。”
　　“哦。”顾凌似懂非懂地从楼梯上下来。
　　又是工作？
　　高临坐在沙发上，从包里拿出不少文件来，没话找话：“那个，您要不要看看剧组的通告安排？另外住宿什么的……”
　　顾凌其实不想看，但是高临既然主动提了，他又不好拒绝，只好坐过去听他介绍。
　　听高临介绍完，顾凌才明白他为什么说拍摄环境艰苦，这大热天的，要去山野郊区，住的酒店也基本都是当地的小酒店临时租用，硬软件设备肯定都一般。
　　不过这对他而言倒不算什么。
　　话虽如此说，等第二天真得飞机转火车，火车转大巴才跟随剧组来到拍摄地的时候，顾凌还是觉得确实有点吃不消了。
　　他跟祁澈没有坐同一班机，而是跟服化组和工作室的成员们一起来的，祁澈要比他晚一点。
　　坐大巴摇摇晃晃地往山里走的时候，他就后悔没有按照高临的提议，偷摸跟着祁澈的车来了，起码那时他不用坐大巴。
　　好容易到了晚上十点多才在酒店安顿了下来，他被安排跟于辰住在一起，由于房间有限，除了几位主演和总导演之外，基本都是合住的。
　　简单洗过澡，洗去一阵的风尘之后，顾凌才拿起手机来问祁澈的情况。
　　【凌：我到了，你呢？】
　　【祁澈：（图片）】
　　顾凌看了一眼，见是一张从车内往车外拍的照片，看来也差不多在进山的路上了。
　　于辰已经躺倒在床，跟老婆打了个电话保平安之后就累得一句话都不想说，几乎立即就睡过去了。
　　顾凌也没多少力气回复，手机一扔灯一关，也进入了梦乡。
　　原本他以为自己会认床，然而因为白天实在太累，居然睡得昏天黑地的。
　　醒来之后看手机，他才发现祁澈在夜里十二点的时候给他发了消息，还是一张图片，是酒店房间的照片。
　　虽然环境没好到哪去，但是毕竟是单人大床房，顾凌忍不住实打实地酸了一下。
　　顾凌一早上起来之后也没闲着，跟着于辰去整理带过来要用的戏服。
　　这是个大工程，专门把酒店的一间大会议室给他们用，原本空空荡荡的房间全被带来的戏服塞满了。
　　顾凌在走廊上时还扫了一眼酒店楼前，见用大车装的重型设备已经一车一车地出发，大概是最先前往拍摄地最准备。
　　来到服装组，工作人员们已经在忙活起来了。
　　顾凌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徐兰。
　　徐兰见到他，也忙不迭走过来，急切道：“小顾，我今天本来得去给祁老师对接，你代替我去吧。”
　　徐兰在前期筹备时就负责给祁澈戏中的角色设计衣服，也基本都是她经手制作的，让她去对接也很正常。
　　徐兰继续说道：“听说那是个大人物，我怪害怕的。”
　　“没什么，他也不比我大两岁。”顾凌说道，“您就当晚辈一样……”
　　“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徐兰连连摇头，“你去吧，你懂这些。”
　　顾凌：“……”
　　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总觉得有一种冥冥的力量非把他拽到祁澈身边去？
　　见徐兰非常坚持，顾凌也没有办法，只好点头硬下来。
　　带好今天要对接的戏服，顾凌来到了酒店四楼，几位主演的化妆室。
　　由于环境有限，群演们都只能聚在狭小的房间里化妆，即使是主演和特别出演，也都得两三人在一个房间。
　　祁澈的跟组助理已经等在门口，见顾凌过来，眼睛亮了亮：“顾老师？”
　　顾凌认了一下，见是上次在盛典后台见过的团队助理，便把衣服递给了他。
　　带着徐兰进了化妆室，里面挤得满满当当的，除了坐在最里面的祁澈外，还有三个演员和团队在里面。
　　祁澈已经做好了古装妆发，顾凌差一点没敢认，古装造型的祁澈少了几分平时的冷淡与锐利，多了几分温柔和澄澈感。
　　祁澈注意到了来人，侧了侧头，看到顾凌的一瞬间，淡淡眼神中闪过一丝讶异。
　　顾凌立即挪开了视线。
　　别看我，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又出现在这里了。
　　耳边充斥着几位正在化妆的演员的闲聊声：“我不行，我特别不擅长拍感情戏。”
　　“罗哥这就有点谦虚啦，你拍的那部古偶我都快盘包浆了，说宋老师不擅长还差不多。”
　　“祁老师也没拍过吧。”
　　“对啊祁老师，您怎么一点也不拍有感情线的角色啊？”
　　祁澈正抬手理了理额前散落的头发，闻言顿了顿，但是没回答。
　　跟组助理把衣服拿出来，想帮祁澈换上，但是由于衣服太复杂，半天都没找准穿法。
　　“我来吧。”顾凌接过衣服，熟练地整理好。
　　祁澈站起身来，他已经穿好了一身穿古装戏服时必备的雪白内衬，走到房间另一边比较空荡的地方。
　　顾凌站在原地没动，没反应过来。
　　祁澈站定，转身见他没跟上，抬手动了动手指，示意他过来。
　　顾凌抿了抿唇，心想这什么动作，叫狗呢！
　　心里这么吐槽着，但还是拿着戏服走过去了。
　　“会穿吗？”祁澈的嗓音清浅，尾音略带一点哑。
　　“废话。”顾凌低着头，不想看他，手上摆弄衣服，“抬手。”
　　不得不承认，这个造型的祁澈……
　　果然还是颜值优越，摄人心魄。
　　那种奇异的燥热感再次爬上脸颊，顾凌赶紧把戏服高高抬起，绕到祁澈身后去。
　　祁澈抬起手臂，伸进袖子里。
　　因为流程有点长，顾凌总觉得余光里祁澈垂眼看向自己，有些不自在，只得随口冷冰冰地找话题：
　　“身体好了？”
　　“嗯。”
　　“哦。”
　　安静了半晌，难得祁澈也主动提了个话题：“吃饭了？”
　　顾凌愣了愣，学着祁澈那样惜字如金：“嗯。”
　　由于房间内很嘈杂，也没人注意这边，祁澈视线定了定，垂眼看着低着头忙活的顾凌，目光落在他眼下那颗殷红的小痣上，忽然低声道：“你脸又红了。”
　　顾凌：“……”
　　真想把这人一般不说话，说话就让他下不来台的嘴给缝上。
　　“热。”顾凌咬牙。
　　祁澈笑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顾凌赶紧抢了先：“你怎么没回答他们？为什么不拍偶像剧？”
　　他想了想，可能祁澈这样的咖位不需要再接偶像剧了，于是改口道：“有感情线的角色也行啊，你的粉丝们一定很想看吧。”
　　祁澈整理腰带的手忽地一顿，低声问道：“你也想看吗？”
　　顾凌咔吧一下噎住了。
　　他赶忙扭头乱看，生怕被谁不小心听去。
　　祁澈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低声道：“没人注意的。”
　　也确实，大家都太忙了，自己这边也就是正常穿个戏服，肯定没人注意。
　　“哦。”顾凌把目光收回来，落在祁澈脸上，“不是，我……”
　　他一时说不下去，不知道为什么那种脸上发烫的感觉又更强烈了一些。
　　或许确实也不是因为热。
　　糟了，这得是什么毛病吧？听说总是固定的时间点血气上涌是什么阴虚火旺……
　　祁澈垂眼看他，眼神淡淡的，但是顾凌却觉得灼人。
　　他追问道：“你什么？”
　　顾凌倏然低下头，不敢再跟他对视，手上扒拉腰间玉玦的动作杂乱无章：“我不想看，我对爱情剧没兴趣，再者说……”
　　看什么？看你跟别人谈恋爱吗？
　　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顾凌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再者说，你拍估计也不好看。”顾凌随便编了一句，“你连谈恋爱都不会。”
　　他把玉玦挂在了腰带上，最后理了理褶皱，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他退开了一步，抬起头来跟祁澈短暂地对视。
　　祁澈的目光深深，他一身月白色长袍，长发玉冠格外出尘，看在顾凌眼中，总有种交错流光的陌生感。
　　忽然，祁澈眉眼抬了抬，极轻的声音浅淡道：“你没试过，怎么知道我不会。”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打人
　　“打的是我老丈人。”
　　顾凌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看着祁澈，对上那双情绪并不分明的眸子。
　　他此时好像第一次发现，小机器人的眸色不深, 在房间内冷光的映衬下, 显得更加浅淡，才会让别人觉得他好像什么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这句话实在给他出了个难题, 让他不知道怎么反应才是正确的。
　　打个哈哈开个玩笑糊弄过去？试试就逝世？
　　但是祁澈现在的造型衬得他面若冰霜格外出尘，总让顾凌觉得这么做就好像亵渎这位准备初尝红尘的神明似的。
　　给他个比较走心的回应？
　　“我今早都没吃饭，我滴妈起得可太早了……”
　　“你第一天跟组？这时间还早？”
　　“那倒也是, 诶祁老师那边是不是弄好啦?”
　　耳边的闲聊声在此时格外明显。
　　顾凌：“……”
　　好像也不是一个适合走心的地方吧？
　　进退两难，顾凌深深沉默了。
　　还好，化妆室的房门适时地被推开, 走廊外嘈杂的声音就涌了进来，伴随着炎炎夏日的燥热和憋闷。
　　有人进来提醒几位主演可以前往开机仪式现场，化妆室内的人们便纷纷起身准备出发。
　　顾凌回头看了看，再转头看向祁澈, 语调生硬：“你该走了。”
　　祁澈看了他半晌，然后移开了目光, 从他身边走过，在助理们的簇拥下往化妆室外走去。
　　遗留下来的雪薄荷香很快被冲散, 房间里并不那么好用的空调呼呼地努力吹风, 都没法让温度彻底凉下来。
　　完成了任务，顾凌也离开了化妆室, 在人群拥挤的走廊里走着，抬头就能看到十几米外格外惹眼的那个背影。
　　还蛮自信的嘛。
　　好像还真得很会谈恋爱似的。
　　因为太热, 顾凌抬手把额前的头发一把往上揉了揉, 深呼吸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还真得开始思绪飘忽地考虑, 跟机器人谈恋爱是什么样？
　　到底会不会试试就逝世？
　　正当他在研究究竟是试试还是逝世的时候，从背后袭来一阵掌风，即将碰到肩膀的时候顾凌敏捷地反应了过来，向旁边一闪。
　　“卧槽！”张琛惊讶地把手悬在半空，“你这都能躲掉。”
　　顾凌侧头看向他，挂上一张厌世脸：“你那缓慢的动作，空气都在提醒我你要偷袭了。”
　　张琛：“……”
　　张琛咂咂嘴：“最近跟组有点累，回去就健身。”
　　顾凌睨了一眼他日渐凸起的肚子，戳穿他：“今天是第一天跟组。”
　　张琛哼哼唧唧地叫：“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最疼爱我的好兄弟了。我这还是想问问你下周过生日想要什么礼物呢……”
　　顾凌思绪顿了顿，算了算日期，确实是该过生日了。
　　对生日这件事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因为已经太久不过生日。
　　爸妈离开后，他下意识地想逃避那一天，之后的五年多都在生日那天把自己关在黑暗安静的屋子里，不跟任何人说话。
　　每次熬过那一天，再打开房门的时候，他就会看到四份整整齐齐的礼物，放在自己的小公寓门口。
　　他的朋友们一直都以这种方式包容他。
　　只可惜上辈子的最后五年，这几个朋友也屡屡遭到意想不到的宿命重击，最后人人自身难保，即使还是会把礼物寄送给他，但是都默契地不会开口说见上一面。
　　随着年岁渐长，随着经历过的痛苦，人会开始逐渐逃避明明应当好好庆祝、体验快乐的日子。
　　“说，想要什么。”张琛揽着他肩膀走出酒店，一面嘀咕道，“天怎么这么热，这开机仪式不得把我这白皙肤色再晒黑一个号……”
　　顾凌忽然想起来，今年这个生日有点特殊。
　　上辈子的记忆还保存着，他记得就是在自己生日那天，这倒霉兄弟在剧组里急性阑尾炎发作，因为送出山里耽误了时间，导致他后面住了许久的院，《尘起》就没能完整跟下来。
　　这件事对于张琛而言，一直是个遗憾。
　　顾凌抬手，在这位倒霉大兄弟的肩膀上拍了拍：“不用送礼物了，到时你陪我去市里喝杯酒就行。”
　　张琛被太阳晒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闻言震惊道：“啊？”
　　顾凌明白他的意思，因为自己从不在生日这天见人或者出门。
　　张琛平时神经大条，但是总能体贴到别人的心情，很快就反应过来，立马改口道：“好，没问题。”
　　两人结伴来到了开机仪式现场，已经有许多人在场忙碌了。
　　顾凌在一处阴凉树荫下站着，旁边聚集着不少年轻女孩，手里都抱着相机或者手机，看起来都很高兴。
　　“啊！我看到他了！”
　　“他好高啊……他真得只有186？”
　　“最起码腿有一米八。”
　　“今天的造型好好看，感觉比定妆好看呢？”
　　“你看那个造型的分析了吗？细节都很考究的……”
　　张琛站在顾凌身旁，拿着个小风扇吹着，闻言小声凑到他耳边说道：“好像是说祁老师呢吧？”
　　顾凌点了点头，明显是祁澈的粉丝无疑了。
　　但是他并没把跟祁澈有关的讨论听到耳朵里面去，而是更加关心她们对祁澈这身造型的评价。
　　他知道徐兰阿姨对这部剧的服装设计有多珍视，必然会关注观众的评价，他虽然有自信，但是也忍不住在意大家的认可度。
　　还好，得到的大多是正向的反馈，顾凌才有心思远远看向仪式的主舞台，看到那身月白色长袍在日光下泛着浅淡的锦纹，行走之时仿佛波光粼粼。
　　“不得不说，这颜值这种东西啊，还得是比较才出效果。”张琛呼呼地吹着小风扇，啧啧说道，“你看祁老师这帅脸，这长腿，这仪态，平时单看多了习惯了，不觉得什么，这往人堆里一扎……”
　　顾凌懒散地听着，莫名觉得心里还挺熨帖，就像听到路人夸自己带出去遛的狗毛色好品相佳还非常可爱似的那么熨帖。
　　“是吗？”熨帖完了，顾凌还不忘不留情面地开他的玩笑，“我还以为你把你自己跟他一比较就感觉出差距来了呢。”
　　“嘿你这人，难道你就……你就……”张琛瞪着他，又不小心被他这张扬昳丽的眉眼给蛊到了，只好泄气，“行吧我承认，你能与之媲美一下。”
　　张琛说着说着就脑洞大开：“如果把你推上去，你俩是不是能组个CP？估计很受欢迎。”
　　顾凌没来由地呛了一下，忽然低了头，往站在几步远外说笑着的粉丝们那边看了一眼。
　　如果他跟祁澈真得……
　　粉丝们会作何反应？
　　这个问题刚一冒出来，顾凌忽地心头一颤，赶忙把这个念头给掐掉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突然开始思考这种东西，就跟有点期待喜欢的人的朋友们也能祝福他们俩似的。
　　顾凌有些不安，觉得这样前怕狼后怕虎，患得患失起来，绝对不是自己的性格。
　　他抿了抿唇，喉结不自然地滑动，皱了皱眉：“别胡扯。”
　　.
　　开机仪式之后，拍摄就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顾凌既然来了，也就没闲着，跟于辰一起跑前跑后，由于这部戏的服装造型总量大，质量也高，所以且废了不少心思。
　　顾凌算着日子，到自己生日的前一天，把工作安排好，提前定了机票，叫上张琛。
　　张琛听见说还要坐飞机回去，登时疑惑起来：“不是，凌儿，你过个生日还这么大张旗鼓的，怎么这边儿镇上的饭不满足你啊？矜贵起来了。”
　　顾凌敷衍他：“你别管，你不去拉倒。”
　　他拿准了张琛既然答应了要陪他就一定要陪他，果然张琛没再说什么，撒泼打滚从郑导那请了假，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舍命陪君子上了飞机。
　　第二天一大早，两人落了地。
　　眼见着张琛还没发作，顾凌也不好直接把他丢进医院去，于是先象征性地找了个地方吃饭。
　　拿出手机，他看到祁澈发来了一条微信。
　　这几天拍摄忙碌，他跟祁澈就没再有机会单独见过，见也是在片场偶然擦肩而过。
　　连微信交流甚至都有了时差，因为祁澈往往拍摄到凌晨再休息，而顾凌则需要凌晨起来整理服装。
　　这还是进组以来，头回能恰好对上的交流机会。
　　【祁澈：你不在剧组？】
　　【顾凌：是啊，我有点事，马上就回去。】
　　【祁澈：嗯。】
　　顾凌看到这个「嗯」字，莫名就浮现出祁澈那张面色平静的脸来，情绪淡薄却让人踏实。
　　他刚想收起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消息。
　　是陌生号码发来的。
　　顾凌原本以为是垃圾短信没注意，但是看开头却觉得不对劲。
　　“顾凌你好，我是祁澈的……”
　　他点开了这条短信。
　　“母亲，我想与你于今天中午十一点半在长风路拐角的咖啡馆一见，谨盼。”
　　顾凌看了一遍这条短信，半晌没回过神来。
　　祁澈的妈妈？
　　他猛然想起，之前跟祁澈参加家宴的时候，确实有一对中年夫妇在场，就是祁澈的父母。
　　但是由于那次家宴，在场的所有人都像机器人成精一样不怎么说话，所以他也没有机会跟他们说上半句话。
　　突然要求单独与他见面……
　　顾凌脑海中浮现起诸如那种「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剧情。
　　不过这应该是不太可能的，他们的联姻是两家长辈都同意的结果，肯定直接就越过「父母阻拦」这一爱情阻力了。
　　想也想不明白，既然是公共场合，顾凌便也没多警惕。
　　张琛送医院估计也得是下午的事，顾凌忽悠他去市医院门口等自己，然后离开医院去了约定地点的咖啡馆。
　　这家街角咖啡馆人流量很少，整个大堂也不过两桌客人，顾凌刚走进大门，就看到坐在窗边位子的一个女人。
　　顾凌一眼就确认了她的身份，因为长得实在太像了，尤其是那股骨相里透出的清冷感，让人一眼就能记得住。
　　此时他才发现，这个女人并没有出现在那天的家宴上。
　　顾凌略微整理了一下松散的衬衫领口，往那边走去。
　　“你好。”女人远远见到他过来，便站起身伸出手，“我姓安，叫我安姨就好。”
　　顾凌伸手与她轻轻握了握，略觉得不大对：“可是我跟祁澈是……应该这么叫您吗？”
　　安姨的眉眼冷淡，年轻时想必是个清冷美人，但是神色与语调却温柔又亲和，跟祁家那一家子并不一样。
　　安姨知道他的意思，笑了笑：“我经不起你叫声妈妈，也经不起祁澈叫。”
　　安姨垂了垂眼，拢了拢发髻：“我跟祁家那种地方……早没有关系了。”
　　顾凌似懂非懂地坐了下来，侍应生上了咖啡。
　　“我就开门见山闲话少说吧。”安姨语调轻缓，说道，“我很早就离婚了，祁家的事我不想沾染分毫，你们联姻的事我也不知道。”
　　顾凌皱了皱眉，心想大概就是什么豪门婚姻破裂的戏码，并不稀奇。
　　“我来这，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安姨把手机递了过来，“我很想置身事外，但是如果连你也成为他的枷锁，那他要承受的痛苦……抱歉，我实在很难想象。”
　　“就当是我这个亲生母亲，能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吧。”
　　顾凌接过手机，看到屏幕上是一段视频，看视频格式和拍摄角度，是一段监控录像，左上角的时间显示拍摄时间是一年前。
　　录像里是一个很小的房间，什么家具陈设都没有，也没有灯光，非常暗，应该说是完全的黑暗，因为连拍摄都是用的夜视技术拍的。
　　房间的角落里，有个人影坐在地板上，十分无力般地低垂着头，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那人个高腿长，蜷在狭小的角落显得十分憋闷。
　　顾凌把手机凑近了些，觉得这个身形有些熟悉。
　　画面模糊，也看不清脸，但是顾凌却觉得自己不会认错。
　　视频结束，自动跳转到了另一个监控视频。
　　顾凌看了一眼左上角的时间，是七年前。
　　监控里还是那个小房间，但是又出现了另一个年龄略大的男人，男人手里拿着一根像鞭子一样的东西，他的面前有一个少年，背靠着他跪着。
　　那少年上身笔直，即使是跪着依旧抬着头。
　　顾凌在这几秒内看到了那张熟悉的、只是更加年少的脸。
　　男人扬起手，鞭子落下。
　　顾凌呼吸乱了一拍，瞳孔颤了颤，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一样，酸痛得连呼吸都困难。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安姨。
　　“这个小房间就在祁澈从小住的卧室旁边。”她唇动了动，说出了一个让顾凌觉得十分刺耳又陌生的名词，“这是禁闭室。”
　　.
　　离开咖啡馆，顾凌哪也没去，直接去了祁家主宅。
　　他看了看手里的电话记录。
　　安姨选择在这个时候见他，看来是得到了消息，才会知道祁澈的父亲要在今天约他见面，所以才提前把这些内情告诉他。
　　顾凌行进在前往主宅别墅的路上，看了看四周的花园。
　　阳光明媚，盛夏繁茂。
　　然而他抬起头，看着面前两个带路的黑衣保安，几乎连走路都没有杂音，僵硬而机械。
　　顾凌忽然觉得这盛夏温度里，浑身冷飕飕起来。
　　顾凌坐在安静的会客室，生生等了祁父一个多小时。
　　会客室内的用人反复给他换热茶，每个人都面无表情，呼吸轻浅。
　　换到第五次的时候，顾凌按住了想要给他另换一杯茶的用人，抬头道：“不用换了，谢谢。”
　　用人没有收回手，面色平静地露出一丝礼貌疏离的微笑：“您好，祁家为客人准备的茶，温度不能低于40度。”
　　顾凌皱了皱眉，觉得浑身不舒服。
　　他松开了手，用人依旧执着地把这杯可能刚刚低于40度的茶水给收走，换上了一杯新的。
　　「咔哒」。
　　会客室的房门终于被缓缓推开。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顾凌站起身，张了张口，然而没发出声音来。
　　虽然按照他们的关系，他应该喊一声父亲或者岳父，但是看着这张脸喊不出来。
　　祁父指了指椅子：“坐。”
　　语调冷淡，毫无情绪。
　　顾凌坐下来，看着坐在对面椅子上的男人，忽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他想起自己跟祁澈第一次见面的那天，祁澈也是这样坐在一张宽阔的皮椅上，神色如冰，平淡如水。
　　不回想还好，回想起来他才意识到，现在的祁澈面对他时，跟最初的时候有多么不一样。
　　不一样的，祁澈跟面前这个刽子手也不一样。
　　一个是用冰冷的外表将自己牢牢藏起来，一个只是天生冷血。
　　“又见面了。”祁父率先开口，生疏无比，“是我做得不周到，没有多多请你到家中坐坐。”
　　顾凌听他说出这样似乎亲和的话语，却皱了皱眉，产生了一种想把他脸上虚伪的机械面具给扒下来的冲动。
　　祁父微微低眼，向下睨着顾凌，问道：“今天我叫你来的目的，你知道吗？”
　　顾凌摇了摇头。
　　他厌恶这种高高在上的命令式质问，但是最终还是暂时忍了下来。
　　“你要知道，我们祁家，从不做无用的联姻。”祁父的手指扣了扣椅的扶手，淡淡说道，“你也知道，你们顾家，你本人，对祁家而言，一文不值。”
　　顾凌眯了眯眼，喉结滚动。
　　怒气值又拉了百分之三十。
　　“我当初是不打算选你的，你看起来很不符合祁家人应该有的要求。”
　　是，就像祁澈的母亲，应该也不符合祁家人的要求，所以她逃了。
　　顾凌心中冷笑。
　　“但是现在，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祁父把控着话语的速度，似乎是在强调自己的慈悲心，“让你对祁家有那么一点点价值。”
　　顾凌抬眼看他，低声道：“什么。”
　　“从今天起，你每三天形成一份报告。”祁父向前躬了躬身，语气不容置疑，就像只是在下达一个命令，“直接向我报告祁澈的日常与行踪，还有接触的人。”
　　祁父眉心微皱：“他突然偏离正轨，一定是因为接触了不应该接触的人，产生了不该有的、多余的情绪。”
　　他抬眼看向顾凌，冷声道：“我希望，那个人不是你。如果你没有事无巨细地报告……”
　　蹭得一下子，顾凌心中的火烧了三尺高。
　　“报告什么？”顾凌猛地打断他，“比如他身上的伤口缝了几针吗？”
　　祁父忽然一抬眼，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中满是冰冷的刀刃。
　　“耻辱。”祁父冷笑一声，“这废物居然让别人发现了伤口，耻辱。”
　　顾凌看着他轻蔑的笑意，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听到安姨的描述时，还抱着一丝期待，心想会不会虽然用了体罚，但是祁父并没有抱着一定要亲生儿子皮开肉绽的心理。
　　现在想来，全是自己的妄想。
　　也是，从小体罚，打到缝了不知道多少次针，怎么可能不是故意的。
　　“没出息的废物，更需要好好教训。”祁父重新恢复了面无波澜的冰冷神色，“那个不孝子已经放话，不会再踏进祁家一步。我虽然放他出去拍戏，但不可能让他这样堕落下去，所以你需要承担你的责任，带他回到正轨。”
　　顾凌咬了咬后牙，感觉已经要憋不住了，怒气值已经不是在蓄力，简直是直接爆表，要是上辈子的此时，他可能还会忍耐。
　　但是现在可不会，如果还要忍耐下去，就简直白活了两辈子。
　　顾凌头脑一热，等了一个小时所带来的全部愤怒在这一瞬间爆发。
　　他猛地站起来，把面前这杯「40度」的热茶给一把掀翻，瓷杯落在地面上，摔得四分五裂。
　　在场的佣人们都习惯了这个家里不能有超过一定分贝的音量，乍一听到这个声音，人人都颤抖了一下。
　　每个人都惊恐地后怕，因为想到如果是自己摔坏了这个杯子……下一秒就一定被扫地出门了。
　　顾凌站稳当了，瞪着面前这个中年机器人开始疯狂输出：
　　“有你那么对自己亲生儿子的吗？？你是他爹不是他主人，不是让你关在紧闭室里不给吃不给喝还要天天打十棍子来教训的……”
　　“你把他当什么啊？公司代言工具人？流量密码还是招财树？”
　　“他这样的能力和咖位，就算没了祁家照样可以过得很好，你不就是害怕了才一定要捆住他！”
　　“你这就是PUA，纯纯PUA，你把我晾在这一小时不也是PUA我给我个下马威吗啊？当我不懂啊？？我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还能不懂你这些低劣戏码？”
　　“我不可能听你的话的，我是人，你这个不配当人的畜生，这世界上就没有人给畜生做事的道理！！”
　　一通指着鼻子骂完，在场的所有佣人都傻了。
　　大家大眼瞪小眼，交换了一下眼神。
　　【骂得好爽】
　　【他就是我的发言人啊！】
　　【这小伙子是不是咱们将来的女主人啊呸……男主人……】
　　【天啊他会不会被老爷关起来啊？】
　　【不会吧苍天啊，但是我听说少爷跟他还没领证，如果关起来是不是能报警啊……】
　　【你觉得老爷怕那些吗？】
　　【唉】
　　【唉+1】
　　顾凌还没骂尽兴，就看到祁父颤抖着身体站了起来，下一秒就挥手朝他脸上落了下来。
　　由于这个老头子气得手直抖，所以虽然蓄力很努力，但是还是被顾凌眼疾手快挡了下来，只一点指风落在了脸上而已。
　　“放肆！！荒谬！！简直是……”
　　中年男人的怒吼在耳边爆发，顾凌挨了这一下打，当场理智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他活了两辈子，吃过的委屈也不少，但是从来没人敢往这张脸上招呼。
　　顾凌握紧了右拳，破空声划破耳膜，拉了一个长拳。
　　拳头即将落地的时候，他仅剩的理智让他转了方向，没有落在脸部或者要害部位，而是实打实落在了祁父的肩膀上。
　　老头子这辈子都没想过会被晚辈一拳抡过来，直接向后跌倒在了椅子上。
　　佣人们大声疾呼，冲了上来：“老爷！！”
　　“天哪！”
　　“叫——医——生——”
　　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这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声中，隐隐约约的幸灾乐祸味道和憋不住的笑。
　　顾凌被推开了，拳头还攥着，一时有点恍惚。
　　身后有人一把握住了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催促：“快走！”
　　顾凌回过头，看到祁老爷子站在自己身后，手里还拿着自己送给他的那副从张琛那里「借来」的钓鱼竿，显然刚钓到了一半。
　　“那……”顾凌略有点犹豫，打完就跑可不是他的性格，一人做事一人当啊！
　　祁老爷子急急地把他往外推：“少废话啦快走快走……”
　　顾凌被推搡着往别墅门外走，佣人们拉开了厚重的大木门……
　　顾凌脚步猛地一停，看向面前的人。
　　男人脚步匆匆，一只脚还踏在大门外的台阶上，额前渗出汗珠，打湿了几绺头发。
　　他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隐约有些仓皇。
　　祁澈看向他，由于赶来太急，视线都有些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顾凌的身形。
　　他的尾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地轻颤：“你怎么样？”
　　顾凌努力把气儿喘匀了，看着面前的男人，又听见身后远处传来的佣人们乱作一团的声音。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能有点问题的问题。
　　祁澈跟这老头子撕破脸了没有？不会还在什么计划中，结果被自己一拳给加速进程了吧？
　　“我好像……可能……给你惹麻烦了？”
　　顾凌不太确定地说道；
　　“我打人了，打得估计还不轻。”
　　“打的还是我目前的…老丈人？”
　　作者有话说：
　　祁澈听到的：@…&@?！&@&#…老丈人？


第44章 全网招募
　　汽车追爱智囊团
　　附近的声音实在是太嘈杂了, 顾凌都不太确定祁澈有没有听见自己在说什么。
　　祁澈显然来得太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他目光动了动，忽地皱了皱眉, 伸手想碰他的脸：“这是怎么回事？”
　　顾凌怔了怔, 摸了摸自己的脸，才感觉略有点发热。
　　他这才想起来刚刚被祁澈那个爹给差点打了一巴掌, 虽然拦得及时，但是估计还是留下了一点痕迹。
　　“没事。”顾凌揉了揉脸颊，“没打到。”
　　祁澈的神色忽然变得极度冰冷, 呼吸也乱了一拍。
　　身后传来佣人们此起彼伏的叫声：“老爷您别挪动了！！”
　　“您慢点！！”
　　“哎呦快别去了。”
　　“医——生——”
　　顾凌转身看去，就见那位被自己一拳放倒的渣爹正捂着肩膀，仪态全无, 也顾不上骄傲的自尊了，踉踉跄跄怒气冲冲地走过来，身边围了好几个佣人在拦他。
　　看起来像是关心他的身体，实则…
　　顾凌怎么看怎么觉得渣爹就跟得突破千军万马跨越重重障碍才能来报仇一样。
　　祁澈往前站了一步, 离顾凌近了点。
　　“咱们怎么办啊，跑？”顾凌向旁边歪了歪头, 想对祁澈耳语。
　　刚刚虽然只打了一拳，还打在了肩膀上, 但是顾凌知道自己用的力气有多大。
　　反正如果这拳打在太阳穴, 估计救护车都得来了。
　　“不用。”祁澈声音低沉，情绪冰冷。
　　顾凌侧头看他, 刚想说什么，就猛地听到一道武器划破空气的声音。
　　他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向后一拨, 拦在了后面。
　　接着他就看到, 祁父手中的手杖就打在了祁澈拦在他身前的手臂上。
　　顾凌猛地睁大眼睛, 再看祁澈时，就见他精致的侧脸线条只有一瞬间的变化，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然而一声对疼痛的闷哼都听不到。
　　这一瞬间忽然让他想起在手机监控视频里看到的一幕。
　　原来鞭子落到身上的时候，祁澈早就习惯了一声不吭，将所有对疼痛的反应都咽了下去。
　　顾凌那刚刚消下去一点的火气又重新燃了起来，还是另外又浇了好几桶汽油的那种。
　　他伸手扒拉祁澈的手臂，想冲上去跟这个渣爹硬刚……
　　然而努力了半晌，却发现横在自己身前的这条手臂坚实无比，跟本挪动不开。
　　顾凌的手搭在祁澈的小臂，感受到的是明显处于应激状态下的肌肉触感，伴随着因为极度愤怒而引发的轻颤。
　　祁澈抬起另一只手，在祁父的手杖再次落下来之前，猛地抓住了手杖尖部。
　　祁父显然对他的这次反抗感到无比震惊，用力想将手杖挣脱出来，但是无论怎样努力，象征自己权威的武器都被面前的年轻男人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中，纹丝不动。
　　祁澈冰冷的眉眼低垂，看着这个早就比自己矮上一头，狼狈又年老的男人，喉结微动，声音像最冷的冰雪：“我说过，不准动他。”
　　祁父浑身都在止不住地抖，他头一次在这样的角度面对自己的儿子，也好像是第一次发现，原来祁澈的身量早就比自己高大许多，薄薄黑衬衫之下，手臂的肌肉线条紧紧绷着，令人胆寒。
　　祁澈握住手杖的尖柄，向前一推，面前的男人就立即摧枯拉朽般地向后踉跄着倒去，就像一堵高墙轰然倒塌。
　　“走。”
　　顾凌听到轻雪落在自己肩头，手被坚定地扣住。
　　这只手很凉，手心里有残留的冷汗，跟自己这热血上头的燥热手掌不太一样。
　　顾凌小跑着才能赶上祁澈大步离开的速度，身后依旧是一通兵荒马乱，不过很显然身前的这位是不打算管了。
　　穿过花园往主宅大门外走的路上，还有不少祁家的安保们想要拦他们，然而看到一身黑衣的祁澈冷着脸，浑身散发着活人勿近的气息，就没一个人真得敢上前拦了。
　　顾凌倒是觉得，其中或许也有不少人，觉得今天这出闹剧是大快人心。
　　那话怎么说的来着？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看来这位的初中语文不太过关。
　　一路毫无阻碍地来到了祁宅正门外，顾凌还有些犹豫地想回头看看有没有人追上来，没来得及看清就被祁澈一把塞进了车后座。
　　顾凌在后座上晃了晃身形才勉强坐稳，看向从另一边上车的祁澈：“真得没关系吗？”
　　从他自己角度出发，他当然恨不能这样爽完了就跑，不过毕竟还要为祁澈考虑一下的。
　　祁澈闻言，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探身过来帮他系上安全带。
　　两人的距离骤然拉进，顾凌顿时向后仰了仰身体，不太敢乱动。
　　直到安全带的卡扣被系好，祁澈才直起身来，目光又落在顾凌侧脸上那几道指痕上，眉头皱紧。
　　“真得不疼。”顾凌强调了一下，恰好此时手机响了起来，“等我接个电话。”
　　“喂？”张琛的大嗓门在对面响起，不满道，“你在哪呢？让老子来医院干嘛啊？？”
　　顾凌心道怎么都快大中午了，还一点没征兆吗？
　　毕竟时间过太久了，现在让他回忆张琛是什么时候开始阑尾炎发作的，也说不清。
　　他心生一计，扯谎说道：“你在那等一下我，是我得去趟医院。”
　　这么一说，张琛果然也不埋怨了，立即问道：“你？？你咋了？？”
　　“总之你等着就行了。”顾凌敷衍道，“我马上到。”
　　挂断电话，顾凌才对祁澈说道：“能不能送我去一下市人民医院？”
　　祁澈点了点头，司机接到指令，在路口转了个方向。
　　接着祁澈看向了他，问道：“你怎么了？”
　　顾凌一时语塞，忘记身边还有一个人得糊弄了。
　　“最近张琛身体有点问题，但是不肯去看医生。”顾凌只好另外编了一个理由，“所以我想骗他去。”
　　祁澈侧头看着他，从眼神来看，似乎三分怀疑三分相信。
　　沉默了半晌，祁澈才又问道：“他叫你来，说了什么？”
　　顾凌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打他呢。”
　　祁澈不语，顿了顿说道：“你肯定有你的理由。”
　　顾凌收敛了笑意，心想，小机器人，别这样相信别人，会吃亏的。
　　“他把我叫过来，说让我监视你。”顾凌说一半藏一半，确实也回答了祁澈的问题，只说了渣爹把自己叫过来说了什么，“以及一些……贬低我的话，所以我才一时冲动，动手了。”
　　这话其实说得不对，他动手打人，其实还是为了那个跪在监控画面里的少年。
　　虽然顾凌不太想承认这个事实，也不会说出来。
　　祁澈垂了垂眼，低声道：“抱歉，你不要往心里去。”
　　顾凌皱眉道：“又不是你的错，你道什么歉。”
　　祁澈看向他，眼神定了定，显得像个承诺：“今天发生的，以后都不会了。”
　　顾凌对上他的眼神，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回应。
　　老实讲，他本来还没回过味来，现在才发现了一个问题。
　　祁澈从头骗他到尾，到现在还是没有把自己所经历的事情说出来。
　　前几天他无故消失，回来一身残败，也根本不是去工作了，而是进了禁闭室。
　　顾凌开口问道：“你们之间没有别的什么事了？感觉你们的关系很不好。”
　　祁澈沉默了十几秒，才摇了摇头：“很生疏而已。”
　　顾凌眯了眯眼，一下子就听出他语气里那点心虚，别人察觉不出来，但是自己听出来了。
　　很生疏而已？时不时被关进小黑屋不吃不喝不睡还要打他一顿的生疏吗？
　　“祁澈。”顾凌头一回完完整整地郑重地念了他的名字，“你可不要骗我。”
　　“我不喜欢被人骗。”
　　上辈子他被骗了十年，骗到遍体鳞伤一无所得，所以现在最厌恶的就是欺骗。
　　祁澈再次沉默许久：“嗯。”
　　顾凌心里冷笑一声，心道你完了，你完了！！
　　来到市人民医院，张琛果然在大门口等着了。
　　顾凌独自下了车，让祁澈留在车内去停车场等他。
　　张琛一看到他，就上前扒拉他：“你咋了？你生病了？你被打了？”
　　顾凌没好气：“要打也是我打别人。”
　　顾凌把张琛拎进医院，一时也不知道该送那个科室，干脆拽进了急诊。
　　张琛张牙舞爪地挣扎：“你干嘛啊？？”
　　还好时间恰好到了，顾凌不需要再想办法糊弄他。
　　张琛隐约开始痛苦面具，越来越觉得不对劲：“你给我下毒了？所以知道我毒发的时间？”
　　顾凌没法给他科学解释这个问题，只能打马虎眼：“你在飞机上的时候不就老是按肚子吗？都是前兆。”
　　张琛：“我有吗？”
　　顾凌肯定道：“有。”
　　也许是顾凌的表情太过认真令人不得不信服，也许是疼痛来得太快让张琛无暇深究了，总之他还就真半信半疑地有些相信了。
　　顾凌给他家的人打了电话，等他的家人赶到，顺利地把他送去了手术部之后才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完成了一件重生后要做的大事之一。
　　既然得到了及时治疗，估计没过多久张琛就可以尽快回到剧组，消弭上辈子的这个遗憾。
　　见张琛的家人都到了，顾凌就没久留，去了停车场。
　　银灰色劳斯莱斯十分低调地停在角落，顾凌花了好一会才找到，钻进车里。
　　祁澈正在闭目养神，见他上车，侧头看他。
　　顾凌接收到他眼神中的询问，答道：“急性阑尾炎，准备做手术了。”
　　祁澈点了一下头。
　　顾凌坐定，侧身看向他。
　　顾凌：“我们……”
　　祁澈：“其实……”
　　两人同时打住，顾凌停了话头：“你先说。”
　　祁澈细微地抿了一下薄唇。
　　顾凌眼神动了动，忽然发现这小机器人心虚的时候，就会做这个微小的动作。
　　“我骗了你。”祁澈抬头低声道。
　　顾凌抬了抬眉，有些意外。
　　祁澈眼神移开，有些飘忽：“前几天我不是去工作了，是被他叫回去，禁闭惩罚。”
　　顾凌勾了勾唇角。
　　挺好，坦白了。
　　祁澈似乎在犹豫该如何解释下去，顾凌则打住了他的话头：“剩下的不用说了，知错就改就是好孩子。”
　　祁澈疑虑地动了动眉心，似乎没想到他会有此反应。
　　顾凌把他座位前的小抽屉打开，拿出口罩和帽子。
　　接着往祁澈脸上一通招呼。
　　口罩带子勾在耳后，服帖得压在脸颊，再按住帽檐，往下压了压遮住眉眼。
　　祁澈没反应过来，一动不动地任凭他摆弄。
　　顾凌给他打扮完，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行了，走吧。”
　　祁澈的嗓音从口罩里透出来，显得闷闷的：“去哪？”
　　“徐医生今天就在市医院坐诊吧。”顾凌开门下车，“伤口再复查一下。”
　　.
　　徐医生显然很意外，意外祁澈会来医院处理伤口。
　　更意外的是，这几天居然又加重了不少。
　　“这可不行，再不好好处理，就会发炎的……”徐医生重新消毒包扎，一面嘀咕着来到处置室外面，看到顾凌，神色露出犹疑，“说起来，没想到顾先生会来。”
　　顾凌不作声，他知道徐医生的意思，因为那位渣爹曾说过，在他的规则里，伤口都不应该给别人看到。
　　“我也进组了。”顾凌转了话题，“之后我会督促他注意。有什么特别的注意事项吗？”
　　“稍等，我去写成文件给您。”徐医生走出门去，关上了处置室的门。
　　顾凌向里面走去，掀开帘子，看见裸着上身坐在外科床上的祁澈。
　　先入眼的是伤口铺满的后背，纱布贴了一大片，即使是完整的肌肤上，也沾上了擦不干净的血迹。
　　顾凌猛然皱了皱眉。
　　这一道道伤痕，跟监控镜头里鞭子落下的弧度似乎重合在一起，刺破漫长的时间，在他的眼底烙下了去不掉的痕迹。
　　顾凌走进了些，站在祁澈身后。
　　祁澈没有动，只是侧了侧头，半晌哑声道：“不痛。”
　　顾凌说道：“骗人。”
　　刚刚处置伤口的时候，顾凌站在帘子外面，确实没听到从里面传来任何一声祁澈的闷哼，但是清创消毒怎么可能不痛，只是习惯性地忍着了。
　　想到这，顾凌就觉得丝丝密密的酸涩感从心底涌出来，开始觉得自己打渣爹那拳还是太轻。
　　祁澈拿过衣服穿上，动作只有些微滞涩。
　　顾凌转到他身前，帮他系扣子。
　　祁澈停了手，垂眼看他。
　　他从下面开始系，从人鱼线的最上方一路系到锁骨，整个过程都觉得自己的眼睛不知道往哪放。
　　他本来只是觉得祁澈伤口痛，不想让他再多做动作才帮他系扣子的，怎么现在搞得好像有什么私心似的……
　　最后整理完衣领，顾凌抬头，跟祁澈那明显疲惫的眼眶对上。
　　他忽地手上用劲，扯紧了领带，仰了仰头，低声道：“你到底哪儿好了？”
　　祁澈垂下眼，沉静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眼下那颗蛊人的泪痣上，瞳孔微微闪动。
　　距离很近，顾凌甚至觉得能够看清祁澈瞳孔中自己的倒影。
　　他从祁澈的眼睛里，看到自己锁紧的眉头，怒气冲冲般的目光，以及掺杂在其中的奇异情绪。
　　在这一瞬间，顾凌觉得自己好像被淹没进了这汪湖里，有破土而生的冲动在催促着、叫嚣着什么。
　　许久之后，顾凌松开了领带，深呼吸。
　　他立即转身，让自己清醒一点。
　　真是奇了怪了。
　　到底哪儿好？
　　骗得他这么铁石心肠的人都会心疼。
　　.
　　当天下午，顾凌便跟祁澈同一班机回了剧组。
　　虽然徐医生坚持让祁澈休息，但是剧组工作量不能拖延，在这一点上顾凌找不到硬劝的理由。
　　最后只有张琛被顺利地留在了住院部，不过由于治疗及时，所以回到剧组也是指日可待的。
　　辗转一番，再次回到剧组，两人便又分开了。
　　但是顾凌手握着徐医生千叮咛万嘱咐的注意事项，所以他一天好几次地提醒祁澈换药换衣服吃药喝水，自己看自己的聊天记录都觉得啰嗦得像个老妈子。
　　原本他以为剧组生活会平淡地过去，但是没出三天，意外就发生了。
　　甚至第一个通知他的人还是在住院部躺着百无聊赖，只能一天刷24小时微博的张琛。
　　【张琛大帅比：我人傻了，这啥情况？】
　　【张琛大帅比：转发微博：#祁澈停车场#】
　　虽然这个热搜里只有祁澈一个人的名字，但是顾凌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
　　果然，点开这条热搜，第一条热门微博就是一小段视频。
　　是从车窗外不远处偷拍的视角，车内的祁澈面对着镜头坐着，被坐在一旁的男人摆弄口罩和帽子，而这条微博下已经炸了。
　　【这啥情况？】
　　【看起来好亲密……】
　　【是祁澈本人没错了，对面那个好像没见过】
　　【开局一段视频剩下全靠编是吧，这动作咋了？经纪人这么做也有可能。】
　　【别胡扯了，祁澈妈粉告诉你，他绝不会让人碰自己的脖子以上，啊不，是任何地方都不行！！】
　　【我无了，汽车看起来好乖是怎么回事？？】
　　顾凌漫无目的地翻了翻评论，登时有些发慌。
　　这视频是谁拍的，又是谁发布出去的？
　　顾凌慌忙给祁澈打了个电话，原本没抱着他会立即接的念头，没想到响了两下就被接起来了。
　　顾凌：“你看到没有？”
　　祁澈：“嗯。”
　　顾凌听他十分镇定，疑惑道：“你准备怎么着啊？咋解释？我可以配合。”
　　祁澈顿了顿：“配合？”
　　“对啊。”顾凌说道，“是同事，是朋友，是助理……都行。反正没拍到我的脸，没人认得出来。”
　　祁澈那边沉默了半晌：“你……”
　　说了一个字，顾凌好半天都没听到下面的话，于是催促道：“什么？”
　　祁澈的语调似乎更加低了低：“没什么，我知道了。”
　　他那边顿了顿，继续说道：“这是他安排的。”
　　顾凌怔了怔，立即反应过来祁澈指的是什么，心想这个答案其实跟他设想的差不多重合。
　　“是你……”顾凌把爸爸两个字咽下去，因为觉得那人实在不配，祁澈也显然不想这样称呼他，于是改口道，“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祁澈低声道：“没有目的，只是一种警告。”
　　顾凌忽地说不出话来了。
　　也难怪拍到的人这么精准地拍摄到素材，难怪居然敢立即发出来，当然是有祁家的许可，才会这么做。换成别人，即使拍到也不敢贸然发布惹上麻烦。
　　警告……
　　很显然，谁也不知道祁澈突然公布恋情或者婚讯后会有什么后果，那个人渣是在堵。
　　还是最大可能会给祁澈带来伤害的赌注。
　　“那该怎么办？”顾凌忽然有些后悔，是不是自己那一拳太冲动了，才逼得人渣狗急跳墙？
　　“放心。”祁澈淡声道，“我会处理。”
　　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顾凌没再追问，听祁澈这句话的语气，倒想挺有把握似的。
　　难道已经想好了话术？
　　顾凌琢磨着，还是觉得说是助理最合理，最贴切。
　　他没再联系祁澈，生怕打扰他处理的进程，接下来一整天都心有惴惴的，干什么都走神。
　　直到晚上收工回酒店，于辰早察觉到他的异常，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一整天都心不在焉似的。”
　　“没事。”
　　顾凌敷衍道，手上不住地刷微博，心想怎么还没看到祁澈方面的回应。
　　“你在担心祁老师？”于辰也注意到了热搜上高高挂着的「爆」字，安抚道，“没关系的，一定是误会，多半是……等会。”
　　于辰的眼睛看着手机屏幕，缓缓地瞪大：“祁老师回应了。”
　　顾凌原本躺在床上，闻言猛地弹起来，赶紧点进祁澈的微博。
　　估计是流量太大，他还卡了好一会，才终于刷新出来。
　　简洁的两行字，但是句句都是炸弹。
　　“@祁澈：是在追求的人。但还没追到。”
　　顾凌瞳孔紧缩，再次刷新了一遍，反复看了好几次才确认自己没有眼花。
　　不是说还没到公布的时候吗？不是说……
　　不是说到时会通过祁氏集团，发布一则连措辞都会正式又冰冷的婚姻通告吗。
　　他举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半晌无法作出反应。
　　这就是祁澈那句无比冷静的「我会处理」的真实含义啊？？
　　这种震惊甚至延续到了十分钟后，接着就是恐慌，害怕祁澈的粉丝数量疯狂下降，害怕他被骂上热搜挂上几天几夜。
　　虽然自己的脸没有被拍到，但是他真情实感地感到了即将到来的暴风雨所带来的心悸。
　　“卧槽。”一旁的于辰忽地感叹了一声，“这热搜太厉害了，祁老师的粉丝真是总不按套路出牌啊。”
　　顾凌毫无反应，他恨不能永远别面对粉丝的反应。
　　于辰见他不作声，八卦之心无人配合，起身把手机屏幕凑过去：“你看看啊，给点反应。”
　　算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晚都是要面对的，早死还能死得痛苦点。
　　做好了心理建设，顾凌这才僵硬地转了转头，看向于辰手机上的热搜页面。
　　他一眼就看到，一个新的话题被祁澈的粉丝们冲上了热搜前三。
　　之所以知道是粉丝冲的，是因为热搜内对祁澈的爱称。
　　#汽车追爱智囊团  全网招募#
　　后面跟着一个醒目的「爆」。
　　顾凌：“……”
　　虽然跟想象中的热搜内容有点不一样，但是还是……
　　他抬了抬手，颤颤巍巍问道：“有……速效救心丸吗？”
　　作者有话说：
　　加我一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智囊团
　　这大概就是铁直男吧
　　这一夜, 比起速效救心丸，顾凌觉得自己显然还是更需要安眠药或者褪黑素。
　　当于辰的呼噜声已经在不远处的另一张床上响起来，音量大得几乎要把屋顶都掀翻的时候, 顾凌半躺在床上, 在一片黑暗里被手机屏幕上幽幽的光映得小脸发青。
　　当然，或许也不是因为手机屏幕导致的, 而是他现在脸色确实青了。
　　今晚的祁澈超话、热搜榜单、以及所有与祁澈有关的广场，都热闹得比过年时吐槽春节联欢晚会时的架势还夸张。
　　【@恰如太监进青楼：咱就是说，我愿把这段停车场视频称之为汽车的爱情片代表作。】
　　【@陌筱：同意！！从没见过他这样子, 我仿佛在一片昏暗里看到他的眼神温柔似水】
　　【@布丁猫：他真得显得好乖啊，我这女友粉直接变质了】
　　【@或许你也喜欢梅梅：做梦也没想到我也有一天会觉得祁老师乖巧……明明他一个眼神可以杀我两次】
　　顾凌指尖滑动往下翻，忽然看到一条微博。
　　【@书乐：显微镜啊显微镜！！有没有人注意到汽车的衬衫扣子有两颗没扣啊？真得是世所罕见】
　　底下评论飞速攀升：
　　【@no offense：姐妹真得显微镜！刚注意！我原地升天】
　　【@抑昱：他怎么可能不扣到第二颗, 所以是老婆扣的老婆扣的吧？】
　　【@一心只想搞书和搞学习：呜呜呜真的吗，咱哥夫也太懂我们了吧，多来点多来点，福利就靠他了。】
　　【@姐妹们穿件衣服叭：呔我有罪, 我觉得好涩，陷入爱河的小汽车就是不一样】
　　顾凌看到这条微博的内容和评论, 顿时又觉得自己很需要速效救心丸了。
　　对，还真是他扣的, 但是他确实没注意这点, 只是按照自己的穿衣习惯，留了两颗扣子。
　　扣太紧不会太勒得慌吗？
　　他都没注意到祁澈平时怎么穿衬衫的, 他就不会自己改过来吗？没手吗？
　　顾凌点开其中那条说「老婆扣的」评论，光速回复：
　　【不是老婆, 是老】
　　不对, 什么跟什么啊, 老公也不对。
　　顾凌一面想着，一面啪啪啪删除。
　　【还不一定谁是……】
　　等会，这也不对。
　　该死的小机器人，简直把他给架上面了，什么没追到，他都还没答应祁澈可以追他！
　　仔细斟酌了好几个版本之后，顾凌才重新编辑发送：
　　【不信谣不传谣，万一最后追不到呢？】
　　这条发出去，他也没多停留，毕竟都没打算会有人在他这么多条评论里看到自己的。
　　再继续逛超话，顾凌还是没找到自己最担心的那类微博。
　　怎么没人脱粉？没人骂祁澈塌房？不是说明星宣布恋情多少都得脱层皮吗？
　　抱着这样的疑惑，找了好半天之后他终于找到了一条不和谐的声音，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还觉得松了口气，感觉这世界正常了点。
　　【在线接收心碎女友粉，一起跑路吧。】
　　顾凌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点开评论。
　　【@牙芽乐：这是哪家的装我家粉丝？不知道我们停车场最大的梦想就是看着自家汽车能开出去遛遛？】
　　【@阿凝：你个假粉！！别在这搅浑水耽误我们庆祝这大喜的日子。】
　　【@三二：好真实，停车常驻粉丝们最大的梦想就是有机会变成真CP粉，孩子终于开窍了】
　　【@郁闷的黑：汽车的业务能力和事业心都已经无敌了，我们只剩对他的最后一个心愿，动凡心吧！下红尘吧！！】
　　顾凌：“……”
　　这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吗？
　　他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可能祁澈的粉丝群体们是独一份儿的，到别处去也找不到。
　　他很庆幸，这样独一份儿的粉丝群体是祁澈所拥有的，因为这小机器人好像已经挺惨的了，爹不疼娘不爱地长大，也不知道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
　　或许也就是在这些真情实意的粉丝们的支持下，一步一步撑过来的吧。
　　顾凌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背，依旧发现在摸不到伤疤时停了手。
　　他突然想起，祁澈曾经无意识地脱口而出说自己不会留疤，原来是因为从小新伤覆旧伤，但是大都没有留下疤痕，才会这么认定的。
　　而他就不一样了，一点点伤口，都会留下印记，不断地提醒他，在划下这道伤口时发生了什么。
　　顾凌的注意力重新回到微博上，发现自己右下角的消息提醒顿时多出了不少。
　　点开一看，已经有五十多条评论。
　　糟糕。
　　上面那条说要收集心碎女友粉就已经被骂惨了，自己这条……
　　顾凌还是点开了，心想要是骂得太狠那一定马上认怂把评论删除。
　　【@册：这位姐妹的预测有一定道理，我开始担心了，我觉得他不行……】
　　【@子规：我也担心了，看着他就不像是会追人的样子，要是到手的恋爱丢了咱们可亏大了】
　　【@念你成疾：咱们得集思广益啊！！他还没追到，咱们得帮帮忙，不然搞不好一辈子追不到了！！】
　　【@今白：汽车追爱智囊团正在全网招募中，欢迎大家积极报名】
　　顾凌：“……”
　　他就不该说话的。
　　终于他觉得，自己在这洋溢着喜气的超话和广场里，有些不合群。
　　退了微博，顾凌看向天花板，深深叹气。
　　这一夜，他左耳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右耳听着于辰的呼噜响，觉得自己要被超度了。
　　第二天醒来，于辰还神清气爽地看向顾凌：“你咋了？困？昨晚没睡好？”
　　顾凌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啊。”
　　“哎呀，你不会看手机了吧？”于辰说道，“看手机不易于入睡，对了祁老师的事网上都咋说啊？今天还有祁老师一整天的通告呢，还有大夜戏，会不会影响状态了。”
　　“不会的。”顾凌硬邦邦说道。
　　“也是。”于辰想了想，改口说道，“祁老师的业务能力是肯定过关的，一定不会让私人情感影响工作。”
　　顾凌：“……”
　　你一定没看微博！你什么都不知道！
　　祁澈不仅不会影响工作，恐怕还会挺愉悦的，毕竟直接成立了民间恋爱援助智囊团，他说不定连夜在那抄作业呢。
　　今天的是大群戏，服化道三组都出动了不少人，顾凌也去了片场帮于辰做调度协调。
　　来到片场，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后，顾凌还有些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当发现没有一个人向自己投来异样目光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看来昨晚的视频，即使是剧组的人也没有一个认出自己。
　　白天的时候太阳很大，顾凌做完了手头的活，来到一旁的遮阳休息棚里，抬起手遮了遮眼前的太阳，往拍摄中心望去。
　　祁澈正在走戏，今天他换了一个发型，长发完全梳上去，扣在一枚玉冠里，清隽出尘。
　　今天拍摄的戏份是回忆杀的内容，每一位人物角色都回溯了七年，所以从服装到发型都更加利落，举手投足之间尽是惹眼的少年感，像是刻进他人眼中痕迹最深的流光烙印，看一眼就忘不掉。
　　不仅顾凌在看，遮阳棚里许多人都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感叹祁澈这优越的颜值。
　　顾·老妈子·凌的思路就有点不太一样了。
　　天气这么热，他穿着这一身衣服，伤口真得没问题？？
　　只可惜拍摄过程紧锣密鼓，他压根就没机会抽时间催他处理，直到熬到中午，祁澈才拍完了上午的戏份，去换衣服休息。
　　顾凌趁这机会，走到他那边去借着收服装的幌子想看看他的伤口。
　　祁澈身边围着几个跟组助理，见顾凌过来，打了个招呼。
　　顾凌指了指祁澈换下一半的服装：“我来收一下。”
　　跟组助理们让出位置，顾凌走过去把换下来的衣服抱起来，偷摸看了一眼祁澈的后背。
　　看起来倒是没什么，雪白的内衬依旧雪白，还好没有任何血迹，起码伤口没有裂开。
　　祁澈看了一眼顾凌，忽地淡声道：“你过来一下。”
　　顾凌抬头：“？”
　　他对祁澈这冷淡的语气稍微有点不适应，但是很快又反应了过来，毕竟这里还有不少不熟悉的工作人员。
　　顾凌走过去，祁澈自然地离开了人群，疏离冷淡地说道：“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腰带。”
　　“哦。”顾凌也顺着他的戏演，也非常礼貌道，“好的祁老师。”
　　来到休息棚的角落，祁澈背对着人群站着，顾凌面对着他，低头帮他解被缠在一块的腰带卡扣。
　　祁澈垂眼看着他，由于其他人已经看不到了，所以神色温柔了下来，语气浅淡如轻雪，几乎耳语道：“有话想对我说吗？”
　　顾凌手上一顿，感叹了一下不愧是影帝。
　　他稍微卡了壳，半晌才低着头小声说道：“你的伤怎么样？”
　　“没事。”祁澈说道，“我注意了动作幅度。”
　　唯一的好处是最近的戏份都是文戏，动作幅度确实可以小一些。
　　顾凌轻微点点头：“好吧，中午记得吃药。”
　　他把腰带解开，把厚重戏服抱在怀里，几乎遮住了脸：“我先走了。”
　　祁澈重新恢复了平静冷淡的神色，给他让路。
　　祁澈的浅淡目光随着顾凌的背影，直到完全看不见。
　　跟组助理凑在一起说笑，见祁澈换好了衣服，赶紧把椅子和风扇什么的都准备好。
　　“祁老师中午吃什么？”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助理说道，“剧组盒饭有点太油了，我们一会打算出去买点，要给您带吗？”
　　“不用。”祁澈坐在椅子上，说道，“你们去吧，吃好点，记得找财务报销。”
　　虽然这都已经是常事了，不过助理们还是感动得吸溜鼻子。
　　麻花辫见他没有闭目养神，而是难得拿出手机上微博，小心试探道：“祁老师，昨晚和今天的热搜您看了吗？”
　　祁澈操作手机的手指微微一动。
　　“没有。”他平静又冷淡地说道，“怎么了？”
　　麻花辫跟其他助理们交换了个眼神：
　　【祁老师居然没看！！】
　　【不愧是祁老师啊！！我昨晚一夜没睡都盯着超话呢！】
　　【这叫什么？这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发了回应微博就跑，真男人绝不回头看评论！】
　　“没……没怎么。”麻花辫笑道，“就是想告诉您，粉丝们都很支持您的，还出了不少点子帮您……”
　　“帮您追那位小哥哥，要不要我们给您整理一下都有哪些办法？”
　　祁澈侧了侧头，抬起下颌看向她们：“我需要吗？”
　　助理们眨了眨眼，再次相互交换了个眼神：
　　【我怎么从祁老师冰冷的眼睛里看出了一丝骄傲】
　　【甚至还有些不服】
　　【好像他很会似的】
　　【呵，我跟了祁老师这么多年，我觉得我孩子都有了他都不会知道怎么追人的】
　　【呸，靠这张脸这身材还不够？】
　　祁澈看着几个小姑娘你看我我看你挤眉弄眼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轻轻咳了一声：“还不去吃饭？”
　　“哦去去去。”
　　“这就走着就走。”
　　见助理们离开，祁澈才稍微放松了绷紧的肩背，目光再次落在手机屏幕上。
　　昨晚的热搜话题还高高挂着，超话里「在线征集锦囊妙计」的微博都快有几十万转评了。
　　祁澈沉默地划了划手机，打开了备忘录。
　　“送礼物，送他喜欢的礼物”
　　“壁咚，门咚，心动搞起来！”
　　“变成猫，变成虎，变成被雨淋湿的小狗！”
　　“直接脱衣服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祁澈看到最后一条，略微皱了皱眉。
　　昨晚可能是弄得太晚了，怎么把这么一条不靠谱的「锦囊妙计」都给复制粘贴下来了？
　　他利落地把这条删除，然后继续往下看，开始今天的复习。
　　.
　　到了晚上，片场忽然渐渐阴云密布，下起雨来。
　　虽然下雨给拍摄带来了困难，但是剧组还在努力坚持着。
　　顾凌的心思却还悬在祁澈那身伤上面，目光不断在大片的雨伞和人群中寻找那身月白色袍子的影子。
　　借着送服装的机会，顾凌站到了拍摄现场的旁边，近距离围观走戏。
　　刚搭上一眼，顾凌发现祁澈并不在其中，赶忙挪了目光在其他地方找，果然在画外不远处看到了他，估计是正在等自己出场的时机。
　　意外的是，他身边并没有助理，也没人给他打伞。
　　顾凌眉头一皱，现在雨虽然还小，但是淋久了也不行，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
　　他举着自己的大伞，一路过关斩将，挤出了人群外，往祁澈身边去。
　　祁澈的注意力还停留在片场中心，很专注地看他们走戏，偶尔低头看看剧本。
　　细微的雨丝点点滴滴地落在剧本页面上，他伸手挡了挡，尽量让剧本不被沾湿。
　　忽然，落下的雨丝忽然停了。
　　祁澈抬起头，看到原本阴云密布的夜空下，一把黑伞遮在了头顶，把不断落下来的雨滴挡在外面。
　　雨珠落在伞面上的声音轻轻响起，像是静谧的歌曲。
　　祁澈低下头，转身看去。
　　顾凌正高高举着伞柄，他比祁澈矮上大半头，所以撑伞撑得很努力。
　　见祁澈的目光看过来，他嗖得一下转头，摸了摸鼻尖，状若无意地问道：“你助理呢？这不得扣工资？”
　　祁澈眸色深深地望着他，半晌说道：“她们去镇上买午饭，山下的雨下得更大，暂时回不来了。”
　　顾凌顿了顿，似乎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那你不会叫剧组里抽个人临时给你当助理啊？”
　　祁澈沉默不语，半晌道：“雨不大。”
　　他抬手，推了推伞柄，往顾凌那边靠了靠。
　　这把伞虽然伞面很大，但是他俩靠得不近，要完全把两个人遮好并不容易，顾凌的半边身子都被打湿了。
　　顾凌抬头，见他把伞推到了自己这边来，再对上他的眼睛，没来由地躲了躲目光。
　　细雨些微，祁澈黑发玉冠，眼如深湖，像是不该存在于这里的人，离得很近，又仿佛离得很远。
　　顾凌强硬地又把伞推了回去，嘴硬道：“你有伤，我这是照顾伤员。”
　　祁澈没再说什么，抬起手，把宽大的袖子往上抖了抖，握住伞柄：“我来吧。”
　　手指碰撞，顾凌登时战栗了一下，立马松开了手，往后退了两步：“这个给你了，我再去拿把新伞。”
　　说完他转过身，冒雨仓皇而逃。
　　绝了，以后再也不干这种事了，随便叫个人给他送伞不就行了吗？？
　　顾凌闷头跑开，远远地离开片场。
　　祁澈撑着伞，站在原地，目送着顾凌的身影消失在雨夜里。
　　站在一边一直候命地剧组人员赶紧走上来：“我帮您拿伞吧？”
　　刚刚他见祁澈身边没有助理，所以想来给祁澈撑伞的时候，就被他给拒绝了。
　　他也没敢走远，生怕这位大人物在剧组受了委屈。
　　“不用了。”祁澈再次说道，“谢谢。”
　　第二次被拒绝的工作人员只好走开，祁澈一手撑着伞，一手看手里的剧本。
　　他的手向上挪了挪，察觉到一片温热，这里是顾凌刚刚拿着伞柄的位置，还保留着没散去的温度。
　　备忘录里的那条「变成被淋湿的小狗」，果然有奇效。
　　祁澈如此想到，打算将来给提出这个建议的粉丝们送个锦旗什么的，以表感谢与嘉奖。
　　.
　　直到深夜两点，今天才正式收工。
　　顾凌困得发懵，跟着大部队深一脚浅一脚地准备上车回酒店，远远就看到片场外聚集着不少粉丝接下班。
　　顾凌迷糊着往前走，突然听到粉丝们的声音大了起来，登时给吓清醒了。
　　他顺着粉丝们的视线一看，果然看到祁澈正走在身后不远的地方。
　　“汽车！！要加油啊！”
　　“我们都支持你！”
　　“出手要趁早！”
　　零零散散的声音里夹杂着这么几句话，顾凌登时就不大好了。
　　顾凌：“……”
　　完了，怎么觉得好像跟自己有关。
　　听到这些话，祁澈的脚步略微停了停，向粉丝们投去目光，助理们察言观色，便往粉丝们那边走去。
　　见她们手中都拿着东西伸手想递给祁澈，麻花辫温柔说道：“注意安全。还有就是，祁老师说过，不收礼物。”
　　粉丝们登时嫌弃道：“哎呀不是给祁老师的！”
　　“给他干嘛他一钢铁大直男啥也不懂欣赏。”
　　“是让他拿去追人的，都是我们手工做的东西，可爱吧？？”
　　“对，还有做的花，表达我们的心意，如果这孩子不知道送什么礼物的话就送这些……”
　　“还有情书，不知道怎么写就抄！抄总会吧！！或者直接把我这份给他也行！”
　　顾凌在一旁听见，久久沉默。
　　麻花辫迟疑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祁澈。
　　祁澈沉默了半晌，居然点了一下头。
　　顾凌注意到了祁澈的这个动作，更加沉默了。
　　如果是自己被粉丝们这么说，那一定是要屈辱无比不想面对的。
　　不愧是机器人，这都能忍。
　　当然，也有一定可能是因为，粉丝们看得太透了，说得全都是实话，不想认都得认。
　　这么多祁澈的粉丝在场，就算知道没人认得出自己，但是顾凌还是有些不安，所以想赶紧跑路。
　　偏偏这附近聚集着的祁澈粉丝实在太多了，顾凌一时找不到机会钻出去，只好等着她们把东西送完。
　　粉丝们都拿着各色的小礼物，麻花辫小助理收得十只手都不够用。
　　“不收贵重礼物，只收信和手工品啊……大家要听祁老师的话。”麻花辫一遍遍强调，又要查看礼物性质又要拿东西，手忙脚乱，回头冲祁澈那边的跟组助理叫道，“来个人帮忙啊！”
　　祁澈那边又来了一个助理帮她一起，剩下的就腾不出手来了。
　　顾凌站在附近，想要眼疾手快找个机会从粉丝们之间挤出去，然而就在要成功的时候被麻花辫抓了一把：
　　“顾凌！救星！来帮帮我！”
　　顾凌脚步一顿：“……”
　　他还没反应过来，怀里就从天而降一大堆东西，都是用粉色塑料袋、蕾丝镶边的小礼盒、以及画着可爱图案的信封，被塞了个满怀。
　　都已经被塞到手上了，顾凌也不能丢开，只好屈辱地抱着这一堆粉粉嫩嫩的东西，艰难地走到祁澈的商务车旁。
　　祁澈已经坐在里面了，见他过来，把车窗放下来。
　　他带着口罩，顾凌只能从他唯独露出的淡漠眉眼中看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他在心里下了定义，这一定是嘲笑，要么就是看热闹的笑，反正没什么好。
　　“放哪。”顾凌极度没好气地丢下一句。
　　祁澈眨了一下眼，低低的嗓音透过口罩传出来，问道：“不是给你的吗？”
　　顾凌：“……”
　　顾凌一时有些哽住，艰难地问道：“你觉得她们的重点是这个吗？”
　　祁澈再次眨了一下眼，似乎有些疑惑：“不然呢？”
　　作者有话说：
　　祁澈：绝无中间商赚差价；
　　粉丝们（心操稀碎版）：是让你送他！


第46章 一间房
　　太黑了，我害怕。
　　顾凌沉默地垂头, 见祁澈的帽子把额前的头发压得低了低，眉眼有些不甚分明。
　　但是他还是从这双眼睛里看出一丝理所当然和不假思索，以及对自己这个回答的盲目自信。
　　顾凌深吸一口气, 看向自己怀里抱着的粉丝们操碎一颗心才弄好的东西, 替她们感到心痛。
　　可不能让她们知道祁澈这是什么神奇脑回路，以免给她们太大的心理打击。
　　麻花辫那边收好了东西, 大包小包地拎着走过来往后备箱里放：“凌哥，放后备箱吧。”
　　顾凌应了一声，都懒得多看祁澈一眼, 抱着东西放进了后备箱。
　　祁澈微微皱了皱眉，似乎对他莫名投来的白眼有些费解。
　　把后备箱盖好，麻花辫抬头看了看, 见不远处几辆大巴车刚刚开走，有些愧疚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凌哥，耽误你上车回去了，不然……”
　　她想去请示一下祁澈, 看看能不能让顾凌跟车一起回酒店。
　　顾凌知道她的意思，伸手拦了一下：“我再等车吧。”
　　他顿了顿, 说道：“避嫌。”
　　麻花辫怔了怔，顿时恍然大悟：“啊对, 是我想得不周到。”
　　昨晚祁老师跟另外一个男生被拍的视频刚刚上了热搜, 也难怪人家想避嫌，以免惹祸上身。
　　“没事。”顾凌让开几步,“你们快走吧。”
　　麻花辫上了副驾，车缓缓开走。
　　车窗依旧没有被抬上去, 祁澈侧头看着外面, 对粉丝们告了别。
　　“一定要努力啊！”
　　“记得汇报进度！！”
　　“汽车放心追, 停车场永相随！”
　　“冲冲冲——”
　　在此起彼伏的加油打气声中，祁澈抽空抬眼向藏匿在人群中的顾凌看去。
　　顾凌的视线在人头空隙之中穿越过去，跟他精致眉眼相对，接着赶紧挪开视线。
　　【她们问现在是什么进度】
　　【别看我，别问我，我不知道】
　　眼神交汇了一秒，顾凌觉得自己读懂了他的意思，他应该也能明白自己的……
　　吧。
　　.
　　张琛休养了十几天，就吵嚷着非得回了剧组。
　　还好他身体还真挺抗造，手术又是微创，医生技术也相当不错，所以恢复得要比其他人好一些，能够支撑在剧组的工作。
　　“这半个月我在医院都要闲出毛病来了。”晚上的酒店餐厅里，张琛正抱着顾凌的胳膊不撒手，“你是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顾凌嫌弃地抽出手臂：“别恶心人。”
　　两人拿了些晚饭，找了个空桌子坐了。
　　“对了，我这半个月发挥了我福尔摩斯般的侦查能力。”张琛突然故作神秘，探头说道，“然后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顾凌喝了口汤，用眼神示意他废话少说。
　　“我——发——现——”张琛拖长语调制造悬念，最后低沉着嗓音说道，“祁老师的追求对象肯定就在咱们剧组！！”
　　顾凌猛地呛了一下，咳得脸都涨红了。
　　张琛给他递纸巾，眼睛发亮：“你也被我这个结论震惊到了是不是？”
　　顾凌咳得说不出话来，百忙之中一言难尽地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张琛回过味来：“不是吧，这个结论不劲爆？是不是大家都知道了？”
　　他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昨天我回了剧组以后，确实听到不少人在讨论到底是谁。不过这讨论来讨论去，都半个月了还没个结论，这不行啊这。”
　　顾凌好容易缓过气儿来，对于这个话题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故作镇定地顺他的话头说：“嗯，确实。”
　　“哎呀，你说会不会是祁老师不让爆出来？”张琛继续思考，“他害怕万一最后没追到太丢面子？”
　　顾凌：“……”
　　张琛见他不作声，也不在意，自说自话道：“不行，我得出手，马上真相大白。”
　　顾凌绷不住了，抬眼冷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老实点吗？管好你的身体做好分内工作。”
　　张琛不以为然：“懂不懂什么叫一箭三雕？优秀的人才总是兼顾所有的工作……”
　　顾凌恨不能把他面前的蛋炒饭给他糊脸上。
　　因为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顾凌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快要吃完的时候，徐兰阿姨从后面走过来，拍了他肩膀一下：“小凌，我有点事跟你说。”
　　张琛麻溜让位子：“徐姨来坐。”
　　徐兰坐了下来，张琛在旁边问道：“我能坐这听吗？还是我……”
　　徐兰看向顾凌，没作声。
　　顾凌从她的神色中猜出了她想说什么，反正跟她之间的对话也基本没什么可瞒着张琛的，于是点了点头。
　　张琛就在一旁坐了，放轻了动静扒饭。
　　徐兰说道：“小凌，昨天我刷抖音的时候，看到了这个。”
　　徐兰把手机推给顾凌，顾凌点开这条抖音视频。
　　“嚯，阿姨还挺时髦。”张琛见顾凌低头看视频不作声，为了不冷场主动笑道，“抖音都看上了。”
　　徐兰笑了笑：“也看看你们年轻人喜欢些什么嘛。”
　　顾凌看完视频，见这是个求婚的记录视频，场景似乎在一个小宾馆，整体环境一般，但是装饰得倒挺用心。
　　“这就是山下长溪镇的一家宾馆，这个抖音博主在这里办了求婚，发了视频上来，被我刷同城视频的时候看到了。”徐兰解释道，“你看这面墙上。”
　　顾凌就着她的指尖，注意到了墙面，上面挂着一副跟这个小镇破旧宾馆不太相配的水彩。
　　顾凌抬了抬眼，有些犹疑地看向徐兰。
　　“这幅画我认得，是你妈妈画的，手稿就封在画框里！”徐兰的语气明显激动了起来，“这画流到这里也有可能，毕竟你母亲出嫁前的娘家就在隔壁市，说不定辗转到这……”
　　顾凌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忽然强烈了起来，撞得耳膜有些震荡。
　　“徐姨，您是怎么确定……”顾凌又仔细看了一眼视频里的画，说道，“这只是一幅人物画，或许是有人跟我妈临摹了同一幅而已。”
　　“不可能！”徐兰立即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不可能，这一定是你妈妈画的。”
　　顾凌抬起头来，见徐兰看着自己，有些浑浊的眼中泛起了泪光：
　　“因为这画上的孩子是你。”
　　.
　　徐兰离开后，顾凌坐在原处，低头看着手上的笔记本。
　　笔记本的第一页，列举着之前徐兰阿姨找给他的，工作室曾经拥有的不动产地址。
　　上辈子他曾经调查过，他的母亲曾经有一批手稿在工作室辗转搬家的时候遗失，是她20岁左右的时候的创作，这一直是她的遗憾，直到她跟丈夫在同一场车祸去世之前，她都没放弃寻找。
　　顾凌也没放弃，从知道这批手稿的存在后，他就一直在想办法查出它们的下落，这成了他上辈子最大的执念。
　　也就是拿捏着他这一点，顾家一直声称那批手稿就保存在顾宅的阁楼里，给他开出了各种各样的交换条件，结果最后才发现压根就是空城计，拿这个骗了他十年。
　　重来一世，已经有了许多地点可以被排除，但是就算是剩下的地方，顾凌这段时间也都拜托人找过了，还是一无所获。
　　笔记本上的所有地址都已经被划去，山穷水尽之时，看到了这副画。
　　自打徐兰离开，张琛就重新坐到顾凌对面。
　　餐厅里人来人往，嘈杂喧闹，到处都是说笑。
　　但是顾凌就这么一直低着头，一会看着笔记本，一会看着那条抖音视频，反复回退录到那幅画的那几秒。
　　张琛一言不发，静默地陪着他，终于等到他抬头。
　　“我得去趟镇上。”顾凌的眼眶有些发红，像是有些情绪在崩裂的边缘。
　　“好，什么时候走？”张琛立即应道，“这两天通告少，应该问题不大，你有什么工作的话我能扛就扛。”
　　“谢谢。”顾凌揉了一下眼睛，用力眨了一下，让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很平静，“我这就走，尽量明天上午就回来，不耽误工作进度。”
　　张琛皱了皱眉：“大晚上的，会不会不太安全？”
　　“没事。”顾凌站起身来，低头记下了抖音视频里定位的宾馆地址，“这么个小镇，我还能迷路吗？”
　　.
　　晚上九点。
　　顾凌颓废地蹲在小镇的泥土路边，跟一条小黄狗一起分食两个烤肠。
　　烤肠是从一家小卖部买的，进去问路的时候，小卖部老板要求得消费才能换信息。
　　结果烤肠买了，路也指了，顾凌七绕八绕地绕了半天，也没找到那个「兰馨宾馆」。
　　深夜的镇上小路，来来往往只有零星的一些刚从亲戚朋友家喝完酒的醉汉，以及打完麻将回家的老阿姨们。
　　还有回笼的鸡鸭和狗。
　　在这个小镇上，百度地图略微还起那么点作用，但是很显然那家宾馆实在是太小了，压根都没在地图上显示，只能靠问路。
　　然而除了一开始的小卖部老板给指了个不知道对不对的路之外，其他能碰上的人都年纪大了，对宾馆什么的一点概念都没有。
　　顾凌思考了一下，这个小镇里实在也没有外出住宿的需求，有的话应该也是游客住出来的。
　　长溪镇没什么游人，但是长溪山经常有剧组取景，所以像粉丝或者想拍路透的业内人士会来这边，也就会住个宾馆了。
　　只可惜时间已经有些晚了，顾凌压根找不到一个看着像外地过来可能去住宿的人。
　　吃完了第一根烤肠，顾凌把烤肠的木签子往身旁一丢。
　　虽然有点不文明，但是毕竟他现在身后就是满地垃圾，所以应该不算什么。
　　巧合在于，这根签子没落地，在余光里他仿佛看到它砸到了一双鞋上。
　　一双很显然不会出现在这个小镇里的鞋。
　　顾凌缓缓抬头，看到仿佛没有尽头的一双大长腿，然后是束在腰带里的窄腰、宽阔的肩膀……
　　一个在夜色月光下戴着口罩，黑发凌乱，眉眼淡漠的男人。
　　顾凌眨了眨眼，这是产生幻觉了？？
　　幻觉里的男人向前走了两步，把那根签子碾在脚下，接着胸口起伏了一下，像是在压抑什么情绪：
　　“果然迷路了？”
　　顾凌：“……”
　　这个声音绝对不会错。
　　这个清澈、冷淡、眼下还带点无奈和不悦的情绪的声音。
　　顾凌嗖得一下站起来：“祁澈？？”
　　祁澈的目光随着他站起的动作抬了抬，接着又落在他脚边的小黄狗上。
　　小黄狗盯着顾凌手中的烤肠，口水都快流一地了。
　　顾凌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是震惊还是开心，反正隐约有点看到救星的欣慰：“你怎么会在这？？”
　　祁澈没回答，而是把目光从小黄狗身上挪开，无奈地闭了闭眼：“给它吃吧。”
　　顾凌怔了怔，低了低头，就见小狗的口水都快拖到地上了。
　　顾凌：“……”
　　“对不起，马上。”他低头对小狗说抱歉，同时也对有洁癖的祁澈抱歉。
　　顾凌把烤肠的签子去掉，丢到一边给小狗吃，祁澈这才问道：“还没找到？”
　　“没。”顾凌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东西？”
　　“张琛说的。”祁澈说道，“于辰见你没回去问了张琛，他解释的时候我听到了。”
　　“那你就这么在镇子里乱找？这都能碰上，也挺巧。”顾凌疑惑道，他并没有对张琛说自己要来长溪镇的哪里，这镇上还挺大的。
　　“不算巧。”祁澈沉默了一瞬，“我问了路。”
　　顾凌疑惑：“怎么问的？？”
　　祁澈语调平静：“问有没有见到一个到处问路的人。”
　　顾凌：“……”
　　你搁这搁这呢。
　　顾凌叹了口气，刚想说自己实在没找到要去的地方，祁澈就又说道：“跟我来。”
　　顾凌惊讶地看着他转身，跟了上去：“你找到了？你知道我要去哪？”
　　祁澈不语，顾凌只好跟在他高大淡漠的背影身后。
　　忽然，他听到自己后面传来一阵啪嗒啪嗒的声音。
　　他顿觉不对，回头一看，刚刚那只小黄狗正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
　　“我没了。”顾凌摊开手，哄它，“我真没了！你也该吃饱了吧！”
　　小黄狗似乎听懂了似的，反正看起来……变得好像不大高兴。
　　顾凌听到它喉间发出的低吼声，而且眼睛在月色下都开始冒绿光了。
　　“完了。”顾凌加快脚步跟祁澈走得近了点，小声道，“好像招惹上它了。”
　　祁澈不回应他，脚步速度不变。
　　顾凌心想，一看这人就没跟野狗友好沟通过，更没跟野狗发生过龃龉，完全不知道厉害。
　　他越听身后的动静越心慌，加快了步伐，见祁澈还没反应，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往前拽。
　　两人的步伐加快，后面的狗步子也快了，还开始凶巴巴地叫起来。
　　跑出了几十米，见小狗还没放弃的意思，顾凌心跳都乱了，开始思考对策。
　　就是好像……也没有什么太体面的对策……
　　“祁澈。”顾凌颤声叫道。
　　祁澈似乎终于察觉了一点不妥，口罩外的浅淡眉眼微微蹙起，看向他。
　　顾凌深吸一口气：“跑！！”
　　他拔腿就跑，怕抓袖子不管用，改成抓祁澈的胳膊，连拖带拽地狂奔。
　　耳边顿时全是呼啸的风声，祁澈刚开始还落后了两步，然而大长腿确实有优势，没几步就跑到了前面。
　　“还在追，咋整！！”顾凌在风中凌乱。
　　祁澈一个反手，改成抓住顾凌的手腕，占据主动权拽着他跑。
　　深夜中的山下小镇，两个年轻男人正在飞奔，后面跟着一条狗。
　　终于跑到了民房比较多的地方，顾凌跑得七荤八素，被祁澈一个急刹车加一个拐弯，拽进了一个狭窄的小巷里。
　　顾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按在了土墙上，刚要开口，祁澈就抬手捂住了他的嘴。
　　小黄狗啪嗒啪嗒追了上来，似乎在小巷外迷失了方向，接着又有民房里的狗察觉了不对，此起彼伏地叫了起来，把小黄狗吓跑了。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见小巷外的黄狗走了，祁澈才转过头来，垂眼看向顾凌。
　　顾凌喘得一塌糊涂，都被闷在了手掌下，手心所触都是温热的吐息。
　　祁澈不自然地舔了一下上唇，松开了手。
　　顾凌猛地呼吸到新鲜空气，顿时向前低了低头，大口呼吸着。
　　眼前的金星冒完了，他才发现自己此时跟祁澈所处的姿势……很奇异。
　　耳边是祁澈撑着墙壁的手臂，自己被他圈在了怀中，腿稍微一动就能碰到对方的腿。
　　顾凌眼神不知道往哪放，最后垂下来，看到祁澈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顿时耳根就热了。
　　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会跟祁澈这位大明星被狗追。
　　“还好没人拍到。”顾凌气喘吁吁道，“不然你会成为塌房原因最奇葩的艺人……”
　　他开了个不算合适的玩笑，就是为了调整一下目前有些过于暧昧的气氛。
　　抬起头，他看到祁澈还是在极近的距离内，垂眼看着自己，口罩还服帖地戴着，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
　　见祁澈对这个玩笑没反应，他有些尴尬地找补：“开玩笑的，不会塌房……”
　　“这算不算，”祁澈打断他，嗓音有些哑，顿了顿，才不太确定地开口，“壁咚？”
　　顾凌：“……”
　　他没想到这位大明星在如此狼狈的情形下，还能联想到这种偶像剧专供情节。
　　顾凌侧了侧头，躲开祁澈的视线，却发现两人实在挨得太近了，不看他的脸就得看他的肩，不看肩就得看腰。
　　天气太热，又折腾了这么一番，祁澈身上的衣服已经湿了一大片。
　　他今天穿着一件休闲款式的黑衬衫，不那么板正但是很修身，被湿透了之后，顾凌甚至觉得可以用眼睛描摹他鲜明的腹肌和腰侧线条。
　　顾凌深吸一口气，屈起了腿想让他离远点，嘴硬道：“不算，这是逃命！！”
　　祁澈闻言，快速眨了眨眼，显得有些不解，之后又似乎接受了这个说法，于是有些失落。
　　顾凌将他细小的微表情收入眼中，心想这小机器人不会因为壁咚失败，感到受挫吧？
　　两人离开了狭窄黑暗的小巷，顾凌揉了揉发烫的脸颊，把话题引回正事上。
　　“所以你刚刚让我跟你来，是找到了地方吗？”顾凌问道，“你知道我要去哪吗？”
　　祁澈看了他一眼：“兰馨宾馆，镇上的人都这么说。”
　　顾凌：“……”
　　他这满眼写着「无语」的神色是怎么回事？？
　　让他不得不服的是，祁澈带他拐了十几米，还真就来到了挂着一块写着「兰鑫宾馆」的小牌牌旁边。
　　上面的霓虹灯已经坏了不少，现在只有「三金兵官」了。
　　“这啥灯，也不换一个。”顾凌立即找到了理由给自己找补，“这我能看见？”
　　祁澈用刚刚一样的眼神，再次看了他一眼：“七点半，还没完全黑的时候，我就找到了。”
　　顾凌：“……”
　　他认真地说道：“祁老师。”
　　祁澈抬了抬眉，显然对这个略显生疏的称呼比较意外。
　　“你是来……”顾凌说了一半，剩下的话没说出口，想到好歹面前这人帮了自己，只好阴阳怪气改口，“没事，我就是想谢谢你。”
　　祁澈再次挑了挑眉：“不用。”
　　顾凌干笑两下：“你在外面等我，我进去问一下。”
　　他走进这个破烂门头，前台是个小姑娘，正在看视频。
　　顾凌扫了一眼，赫然发现屏幕上是祁澈的脸，视频内容相当熟悉，是他曾经也看过的祁澈舔屏向剪辑。
　　他摸了摸鼻尖，这感觉有点微妙。
　　“住店吗？”小姑娘初中左右，看起来很老成。
　　顾凌说道：“我来打听一件事。”
　　小姑娘沉浸在屏幕里的盛世美颜中，显然不太耐烦，白了顾凌一眼：“啥？”
　　顾凌把抖音视频打开给她看：“这幅画……就是这幅，现在还在吗？我能看一眼吗？”
　　小姑娘百忙之中打量了一眼，说道：“被我妈卖了。”
　　顾凌闻言，心脏立即抖了一下。
　　他低声问道：“卖去哪了？什么时候卖的？”
　　小姑娘烦得要命，快速道：“卖给镇上的黄奶奶了，就前两天，她说好看，拿回去摆着。”
　　顾凌松了口气，只要有去处就好，而且这去处也不远。听这位老人家的语气，应该也不会再把画转卖。
　　“不过都这个点了，黄奶奶早睡了。”小姑娘眼睛一转，生意头脑就上来了，“你不如住一晚再去。镇上就我这一家店，你去别处也没地儿住。”
　　顾凌其实也有这样的打算，毕竟他也不想为了自己的事打扰老人睡眠。
　　反正老人起得早，他可以明天一大早起来去问，然后坐车上山回剧组，时间上也正好。
　　这么想定，顾凌才意识到最大的麻烦还站在外面。
　　顾凌转身出门，见祁澈站得稍微远了点。
　　月色下，男人的身形显得高大结实，腿长而直，站在那里就让人觉得跟其他人有壁。
　　顾凌走过去，问道：“我今晚得在这住一夜，明天去镇上一位老人家，东西在她那了。今晚太晚，不好打扰。”
　　他看了看四周，心想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过来的：“你的车呢？怎么回去？”
　　祁澈低声道：“我回去？”
　　“不然呢？”顾凌看了看身后这破败的房子，替这位洁癖感到委屈，“你住这……我心里都过意不去。”
　　“没事。”祁澈说道，“司机早就开车回去了，我本来就抱着晚上住一夜的想法。”
　　顾凌歪了歪头，心下怀疑祁澈的真实意图。
　　像是明白他的想法似的，祁澈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夜里的山路，不安全。”
　　顾凌：“哦。”
　　他摸了摸鼻尖，这话说得，好像自己一点也不关心他的安全似的，搞得人还有点愧疚。
　　“那这……”顾凌心道也没别的办法了，只得嘱咐道，“那今晚委屈你了。这样，我先进去，你过会再进去订房，这样比较隐蔽。对了，你进去不要说太多话，把帽子压下去遮住眼睛，这里面的小姑娘估计是你粉丝……”
　　他转身往里走，祁澈在原地迈了一小步，接着又不动了，目送他走进去。
　　顾凌先进去开了房，果然这镇上的小宾馆管得不严格，根本没要看身份证。
　　来到房间，顾凌打开灯，看着这唯一一个一闪一晃的小灯泡深深叹气。
　　房间里几乎没什么光线，昏暗一片，窗外也是黑漆漆一片，看起来有些森冷。
　　房间当然谈不上干净，温度还很高，闷热得要命。连顾凌这个上辈子吃过苦的人都有些受不了了，更不用说祁澈那位著名洁癖患者。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看了房间状况后打算连夜叫车回剧组……
　　「咚咚咚」，房门被小声地敲响。
　　顾凌转身走过去，打开门，看到门外的人，头顶冒出问号。
　　“你怎么……”
　　祁澈站在门外，微微垂着头，抬起眼来看他。
　　“你别告诉我什么，这家宾馆现在只有这一间房间这种狗血剧情。”顾凌在他开口之前先冷漠地不给他留后路，“这小镇房间能住满才怪，房间比住客多。”
　　祁澈的口罩微微起伏，似乎张了张口。
　　还没等他说出声来，顾凌再次打断施法：“也别说没带身份证什么的，她不看身份证。手机没电没法付钱也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订。”
　　祁澈：“……”
　　顾凌见他沉默地望着自己，漆黑的眼眸中仿佛显露出一丝深邃的委屈。
　　顾凌：“所以到底怎么了？”
　　祁澈垂下眼，今晚这人叹气的次数好像格外多：“房间太黑，我有些怕。”
　　作者有话说：
　　套路堵死了，但是他没按套路


第47章 主权
　　“他是我的人！”
　　这小宾馆里的空调也不知道是哪年安装的老古董了, 开了以后就像是拉风箱一样，呼哧呼哧地出风，然而光听起来很努力, 实际上却没起到多少作用。
　　顾凌站在门里面, 耳边安静得只有这拉风箱声。
　　他沉默地抬头，看向祁澈, 祁澈还是戴着口罩，凌乱黑发下露出恬淡的眉眼来，眼神意外地很镇定。
　　就是顾凌有点不镇定了。
　　他一下子绞尽脑汁把那么多套路给堵死了, 自以为万无一失，不过很显然通往罗马的路不止一条，祁澈通向他房间的路甚至不止两三条。
　　没想到最深的套路就是没有套路, 他被祁澈这个看似很真诚的理由给堵得说不出话来。
　　毕竟他实在没想到祁澈会承认自己怕黑，说好的人间超绝Alpha呢？如果他其实是祁澈的粉丝，现在八百米粉丝滤镜都要碎了。
　　然而话都已经说到这了，顾凌难以避免地联想到那个黑暗的禁闭室, 顿时做不到把他不留情面地赶回房间去。
　　一切都是这该死的善良在作祟。
　　“行吧。”顾凌侧了侧身，脸绷得紧紧的,“凑合挤挤。”
　　毕竟如果不是为了帮自己，他也不会大晚上被迫住在这。
　　祁澈垂眼, 从他身边走进了房间。
　　一点犹豫都不带有的, 非常自然。
　　顾凌把房门关上，转过身来。
　　这宾馆房间当然很小, 放了一张床就没剩什么了，眼下放了个个身高腿长的祁澈进来, 就显得房间更加狭小。
　　闷热的温度在空调的努力下也只稍微散了那么一点, 顾凌给自己扇了扇风, 眼睛不知道往哪放，好像不管看哪，祁澈都会入镜。
　　顾凌不禁有些发愁，祁澈这种程度的洁癖患者到底该如何度过这一夜。
　　不过发愁的只有他，祁澈把房间简单喷了喷消毒喷雾后，神态悠闲地倒是像回了快乐老家一样，把背着的小单肩包放下，拉开拉链，拿出两个真空袋来。
　　顾凌震惊地看着他手中的真空袋，里面居然装着两套睡衣。
　　再继续看，这个小包就像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又拿出来一套洗漱用品，旅行套装，四五个小瓶子。
　　顾凌：“你是来度假的吗？”
　　祁澈直起上身，转过身，把一套睡衣远远抛过来：“所以你带了吗？”
　　睡衣真空袋在空中形成一个抛物线，顾凌只得顺势接了：“没。”
　　祁澈：“不用谢。”
　　顾凌：“……”
　　我好像还没要说谢谢吧！！
　　你那股子「我就知道你没带所以你得谢谢我但是我说不用」的得意劲是从哪来的啊！！
　　心里虽然吐槽，但是顾凌不得不承认机器人的确比一般人类想得要周到，都能测算出可能会发生的情况了，准备如此充分。
　　在这点上，他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手里有干净的睡衣，顾凌顿时就觉得身上湿透了的衣服非常不舒服，恨不能立即就换上。
　　因为祁澈在外面，所以顾凌是穿戴整齐走进浴室的，上衣都没脱，关上门才敢脱衣服。
　　虽然这个举动显得稍微有点扭捏，甚至可以称为欲盖弥彰，但是顾凌选择无视这一点。
　　浴室太狭小，顾凌艰难地转动着，好容易把干净衣服和换下来的衣服都放置妥当，快速地冲了个澡。
　　还好，虽然其他硬件设备实在拉胯，洗澡水却很足，稳定又温热。
　　关上水龙头之后，顾凌甩了甩沾湿的头发，动作忽然一顿。
　　糟了，他没有带毛巾。
　　这间小宾馆的毛巾，他当然不敢下手。
　　顾凌感受着浑身上下滚落的水珠，欲哭无泪。
　　也不知道祁澈带没带，就算带了，难道他要叫祁澈送毛巾吗？
　　「哒哒」。
　　浴室门被轻轻地敲响，顾凌嗖得抬头，头发上的水珠被甩出了一条弧线。
　　“干……干嘛？”
　　顾凌吓了一跳，顿时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浴室的门没有锁，所以直接从外面打开了，但是只开了一条缝。
　　一只手从这条缝隙里伸了进来，修长手指间拎着一条雪白的毛巾。
　　顾凌：“……”
　　他抬手接过来，只觉得尴尬地都快原地爆炸了，一声都不敢吭。
　　啪，浴室门从外面被关上。
　　顾凌手拿着毛巾，久久不能平静。
　　他忽然觉得自己低估了祁澈的生活能力。虽然他看起来每天都前呼后拥，无数人在照顾着他的生活起居，但是真把他丢到荒郊野岭，他依旧可以靠自己生活得精致又妥帖。
　　同时还能顺带着带上自己这个拖油瓶。
　　拿人手短的顾凌默默擦去身上的水，偶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颊已经红得快滴血了。
　　就算是洗热水澡热的，他也知道热不出这种效果。
　　动作杂乱地擦干身体，换上睡衣，顾凌看向镜子，沉默。
　　抬起手，努力伸了伸胳膊，他才把手掌从袖口里露出来。
　　低下头，裤子也长了一截。
　　顾凌动作缓慢地弯下腰，把裤管往上卷了两圈，那种感觉简直难以言喻。
　　这是祁澈的睡衣，尺寸比较大。
　　要不是穿了他的衣服，顾凌压根不会承认自己的体格跟他居然真得差了这么多，明明平时看起来也就是身高矮了一点点而已。
　　顾凌深受打击，在浴室里犹豫半天都不想这副面貌出去，直到浴室门再次被敲响。
　　“别敲了。”顾凌没好气地开门走出去，“没晕。”
　　顾凌打开房门，浴室内的热气才稍微消散了点，有水雾氤氲开来。
　　顾凌抬眼，看到面前的男人已经脱了上衣，流畅分明的薄肌恰到好处地分布在宽阔肩臂上，锁骨深陷而分明，腰腹处的肌肉随着呼吸的轻微起伏变幻着线条。
　　祁澈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人，看到他微湿的黑发搭在眉骨上，眼尾还有尚未褪去的淡红，袖子太长，只有几截白皙手指隐约露在外面。
　　时间在这一瞬间停滞，各自有各自的心思。
　　或许在眼神交汇的那一刹那能相互明白，但是他们默契地选择了暂时避开。
　　视线交错，身影交错，浴室门在两人之间轻轻关上，只是人交换了地方。
　　顾凌背对着浴室门，听着自己狂乱的心跳声，隐约能听见浴室内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以及接着响起来的淅沥水声。
　　他回过神，快步走去拿起空调遥控器，猛按几下，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好几度。
　　他在床尾处重重坐下，被这硬板床硌得尾巴骨生疼。
　　他站起来打量这张床，床很小，估摸看也就勉强一米五宽，长度似乎都不到两米。
　　要睡下两个人的话……
　　顾凌的视线挪了挪，遗憾地发现床边的空间也很小，地面上的污渍非常劝退，可见睡地板的门槛有点高。
　　更何况，大夏天的床上只有一条薄毯，床垫也硬邦邦的只有一层，连打地铺的基础设施都没有。
　　那就只能……
　　可是离得这么近，要是有什么磕磕碰碰……
　　顾凌站在床尾思考，就听见浴室门打开，祁澈走了出来。
　　他刚刚平复的心跳忽然又乱了几拍。
　　然而这回祁澈穿得很妥帖，他的头发也有点湿，随手用毛巾擦了擦。
　　“早点睡吧。”祁澈看向他，说道，“明天还要早起。”
　　顾凌怔了怔：“哦。”
　　祁澈这句话说得没什么问题，但是顾凌却觉得莫名被晃了一下似的，仿佛踩了个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该说什么。
　　“早起……”顾凌回过神来，问道，“你明天是不是还有通告？”
　　“嗯。”祁澈说道，“十点钟左右。”
　　“哦，那来得及。”顾凌下意识答道。
　　祁澈坐在了靠近浴室的那一侧床边，顾凌走到另一边，手放在开关上：“那我关灯了。”
　　本来就不怎么管用的灯泡啪得灭了，房间内就陷入一片黑暗。
　　山下小镇，空气通透程度比较好，夏天的夜晚没什么云彩，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反倒显得比开灯更加静谧柔和。
　　顾凌背对着祁澈躺下来，睁开眼能透过薄薄一层布窗帘，看到窗户外的一轮清透的半圆月。
　　“晚安。”
　　男人的嗓音比月光更清澈。
　　已经听过很多次这声晚安了，但是顾凌却觉得今天的这声不太一样。
　　蹲在路边跟野狗分烤肠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要睡大马路了。
　　又或者，找个破旧的农家借住一晚，运气好的能在深夜降临前找到这家「兰馨宾馆」，开个房穿着满是尘土的衣服凑活睡一夜，虽然这房间住起来或许还不如天为被地为床来得舒坦。
　　总之他不会想到这种可能，他穿着虽然尺寸偏大但是干爽舒适还散发着雪薄荷淡香的睡衣，躺在简陋的硬板床上，面对着窗外的月光，身后躺着这个到哪里都是耀眼夺目的大明星。
　　甚至于这个大明星，对这种住宿条件似乎还挺满意，也不知道他满意个什么劲。
　　顾凌闭了闭眼，轻轻笑了一声。
　　身后的祁澈低声问：“笑什么？”
　　“没什么。”顾凌的眼皮开始打架，小声嘟囔着别人听不清的话，“觉得你傻。”
　　.
　　一切都改变的那天，是顾凌十五岁的生日。
　　马路上开着一辆小轿车，路两边都是盛开的油菜黄，金澄澄的。
　　顾凌坐在后座上，拿着小相机，给妈妈拍照。
　　“往左边靠靠，这边的油菜花好看。”顾凌指挥着她，“快点快点，摆个pose。”
　　妈妈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腼腆地笑：“这样行吗？”
　　顾凌咂咂嘴，皱了皱眉：“不好看，这个太老土了，换一个。”
　　妈妈立即把手放下，显得有些局促：“那你说怎么弄，妈妈哪懂这些……”
　　“哎呀，真是的。”顾凌伸手去抓她的胳膊，“这样吧，你就……”
　　车窗外的景色往后倒退，油菜花的金黄模糊成一片，就像正午的明媚阳光。
　　金黄的阳光忽然炸开鲜红，刻进最深处的眼底。
　　小相机的拍摄屏幕上，一辆面包车以极其失控地速度直直冲来。
　　顾凌手中紧紧抓着那个小相机。
　　而妈妈紧紧抱着自己。
　　开车的爸爸猛打方向盘，让车子的左侧跟那辆失控的车头正面撞上，顾凌只觉得自己好像在极大的冲力中甩出了一整个弧度，然后就是鲜红的阳光，与刺目的油菜花。
　　他只觉得自己距离那辆冲来的面包车很远，也觉得妈妈的怀抱从温热逐渐变得冰冷。
　　他飞出了车窗，轻盈地漂浮着，他努力地伸手去抓，但是好像再也抓不到任何东西。
　　好多次了，记不清是多少次了，他猛然意识到这已经是自己不知道多少次在虚空中努力去抓住什么。
　　当然，他知道自己会失败，因为已经失败过无数次，除了空气，什么都无法被他握在手中。
　　要放弃了，放弃吧，沉沦下去，等再睁眼时就会发现那是已经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颓然落下的手忽然触碰到了什么。
　　微凉的触感，将他苍白的手紧紧地包裹了起来，妥帖地像是在对待最难得的珍宝。
　　一股燥热的空气猛地被吸入胸口，顾凌倏然睁开眼，入眼是一片黑暗，只有窗外有幽微的月光。
　　祁澈低哑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怎么了？”
　　顾凌大口呼吸，满头都是冷汗，许久才道：“做了个噩梦。”
　　身边传来床板吱呀的声音，祁澈撑起了上身，支着手肘用左手碰了碰他的额头。
　　顾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被蜷成了一个拳，被他紧紧握在右手掌心里。
　　额头的冷汗被祁澈慢慢擦去，顾凌有些窘迫，说道：“吵醒你了？”
　　祁澈顿了顿，低声道：“没有。”
　　顾凌：“……”
　　虽然能理解你是想安慰我，但是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顾凌扯起嘴角笑了笑，顺着他说：“那你梦话说得挺清楚的。”
　　祁澈放在他额上的手轻轻拍了拍，像是在哄孩子：“睡吧。”
　　他面对着顾凌躺下来，呼吸清浅。
　　顾凌沉默了半晌，然后翻了个身，跟祁澈面对面躺着，只隔着一小段距离。
　　他什么都没有说，闭上了眼。
　　他的手还蜷在祁澈的手心里，但是他没有动，祁澈也没有松开。
　　下半夜，他没有做梦。
　　但是空调不大管用了。
　　盛夏的天，空调没用就算了，最要命的是紧靠着身边还睡着个正值盛年的男人，哪怕他平时看起来是个冰山，此时触碰起来也像一轮烈日。
　　顾凌在半梦半醒中燥热地拳打脚踢，直到一股子微弱的凉风冲着脸缓缓吹来，才稍微消停了一会。
　　也不知道这股风吹了多久，顾凌才不踏实地又睁了睁眼。
　　他这才意识到，这不是自然风，是风扇的风。
　　小风扇运作的细微声音在头顶响起，顾凌借着凌晨的月光看了一眼，发现自己背对着祁澈躺着，已经缩到床边去了。
　　不用说，一定是睡梦中的趋利避害，远离热源。
　　身后伸过来一只手臂，一个在片场常用的手持电风扇被祁澈拿在手里，手腕搭在顾凌的肩头，风就正好对着他的脸吹。
　　顾凌惊了几秒，顿时愧疚起来，侧了侧头，也不知道祁澈睡没睡着所以不敢乱动，只得小声道：
　　“祁澈？”
　　“你放下风扇吧，好好睡。”
　　过了好半晌，肩膀上的手腕才略微一动。
　　祁澈半梦半醒地轻轻应了一声：“嗯。”
　　顾凌没动，等着祁澈把手收回去。
　　下一秒。
　　「啪」，电风扇精准地砸在了他脸上。
　　.
　　第二天一早，顾凌拿起遥控器，把空调关上。
　　这该死的弱智空调，怎么也得跟老板娘说一声麻溜换一下吧，做个人。
　　他转过身，冷着脸看向祁澈。
　　祁澈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眼角的一小块淤青，喉结不自然地滑动。
　　顾凌看到他的微小表情变化，冷笑了一声。
　　怎么说呢，就昨晚，就发现祁澈给自己默不作声支着风扇的时候，他是有那么一瞬冲动，心想真正的心动果然总是在这种难以预料的细节之中……
　　然而风扇精准砸在眼角的时候，别说心动了，心都不跳了。
　　不得不佩服，让广大粉丝们操碎了心的小汽车是有那么点本事的，这人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符合偶像剧男主的要求，但是真丢进偶像剧里，只配演成喜剧。
　　当然，感动是很感动的，但是心动需要氛围，氛围！！
　　“走吧。”顾凌拎起祁澈的包，自己背上。
　　祁澈跟在他身后，伸手从他肩膀上拿包，被顾凌一侧身拒绝了。
　　“别动。”顾凌冷漠道。
　　祁澈果然停了动作，接着问道：“为什么？”
　　“我想试试。”顾凌绷着脸说道，“如果我来演偶像剧男主的话合不合格。”
　　不就是帅，高冷，装逼，会撩，还得双标宠妻什么的？
　　他哪点不占？
　　顾凌瞥了一眼走在身边的祁澈，沉默地噎了噎。
　　宠这个人的话……就好像把老虎当猫撸，既令人欲罢不能，但是又非常古怪。
　　来到前台退房，此时小姑娘已经被接班了，一个虽然约莫四十岁的女人坐在里面，应当就是小姑娘的妈妈。
　　顾凌对祁澈说道：“你先出去。”
　　祁澈看了他一眼，伸手把他肩上的背包肩带给撸了下来。
　　力道挺霸道，顾凌争不过他，只好放弃。
　　偶像剧男主大计划在第一集 就要折戟。 
　　果然对象很重要，像祁澈这种就不合格，完全无法成就自己的偶像剧男主人设。
　　“等会。”顾凌看了一眼宾馆外，见人似乎多了起来，似乎还有很多年轻人，于是从前台拿了个对外售卖的墨镜和草帽，三下五下给他呼在脸上，“出去离人群远点，别跟陌生人说话。”
　　祁澈没开口问什么，把顾凌给他戴歪了的墨镜给正过来，接着走出了宾馆。
　　顾凌来到前台，付了墨镜和草帽的钱，问道：“大姐，我给你打听个事。”
　　老板娘见他爽快付了钱，好感倍增，于是笑道：“你说。”
　　顾凌再次把那个抖音视频调出来给她看：“这幅画，是卖给镇上的黄奶奶了？您知道她家怎么走吗？”
　　老板娘看了一眼，说道：“啊对，我闺女刚跟我说了。是卖给黄大娘了，她家住在镇南边，那个上山的路口附近的巷子里。”
　　“其实好找，咱镇上没有姓黄的，就她一个。”老板娘说道，“黄大娘是前些年从隔壁市搬过来的，这两年她儿子也过来了。这画呀，我本来觉得没大有意思，准备当废品扔了的，给她看见就非要收着，说是自己闺女画的。”
　　顾凌抬了抬眼，垂在身侧的手指忽然一颤。
　　“她……”
　　顾凌只说出一个字，就忽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想起来，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外婆，母亲也早早跟娘家断了联系，但是在一些偶然提起的场合，他确实有印象说外婆姓黄。
　　“谢谢您。”顾凌低声道了句谢，嗓音有些微颤。
　　“没事儿。”老板娘说道，“有空再来住哈。”
　　“嗯。”顾凌笑了笑，“空调得修修。”
　　走出小宾馆的门头，外面正值晨曦，阳光温和，空气微凉。
　　早晨的小镇往往热闹，老人们都出来下地买菜，为数不多的早餐摊也架上了，热气腾腾地满是烟火气。
　　小宾馆附近停了几辆车，顾凌打眼看了看，见是剧组的车，看架势应该是些小成本剧，在长溪山取点外景。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游客会坐的镇上大巴，长溪山虽然旅游业不发达，但是毕竟算影视圣地，附近城市的人会来打个卡。
　　顾凌四处看了看都没看见祁澈，心想让他走远点也不是这个走远法，往路口多走了几步，才看到祁澈站在马路牙子里面，面前站了几个人。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要离这么远，不会是被粉丝认出来了吧？
　　他加快了步伐，这时候只能自己承担起保护艺人的保镖责任了，于是开始做拉着人就跑的心理准备。
　　然而走近了，他才发现并不是。
　　虽然祁澈附近站着五六个年轻男女都在偷偷看着她那边，但是真正跟他搭话的只有两个年轻男生，穿着打扮精致漂亮，跟镇上的风格完全不同，看起来像游客。
　　其中一个面色犹豫，腼腆地询问，后面那个则一个劲怂恿他给他鼓劲。
　　“小哥哥……可以加个微信吗？”
　　顾凌走近了些，祁澈见他大踏步地过来，抬眼看他。
　　虽然戴着厚厚的墨镜，但是顾凌仿佛看到了这双平淡眼眸中的一丝无助与窘迫。
　　顾凌携着一身正气，冲了过去，劈头问道：“要微信干什么？”
　　开口要微信的男生面色绯红，被顾凌吓了一跳，立即不敢说话了。
　　在他后面怂恿的男生面露不悦，越过顾凌看向祁澈：“帅哥，行就行不行就不行，给个痛快话啊。”
　　顾凌眉眼微蹙，转头看了一眼被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地祁澈，头上戴着接地气的草帽，墨镜口罩遮得纹丝不露……
　　这都能看出帅？？离谱了吧？？
　　旁边站着的年轻男女大概是他们的朋友，一直在旁边观战，见状都帮忙插嘴：
　　“这位小哥哥，我朋友找你朋友要微信，你管什么呀。”
　　“就是啊，跟你有什么关系呀？”
　　顾凌原本还没那么生气，听了这话蹭蹭头顶冒火。
　　大概是这火气起到了帮助，刚刚宣告失败的偶像剧男主计划突然死灰复燃。
　　他伸手捞起祁澈的胳膊，把人向后一揽，结结实实拦在自己身后，喊出了让他之后想起来就脚趾扣底的一句话：
　　“他是我的人！你们说有没有关系？！”
　　作者有话说：
　　汽车：谢谢偶像剧


第48章 男朋友
　　补充：候选
　　这句话说出来的瞬间, 顾凌就后悔了。
　　这是什么中二台词发言啊，丢死人算了。
　　他挡在祁澈前面，简直不敢回头去看祁澈的反应, 只得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要微信的男生闻言, 立即惊讶地看了看他，再看了一眼祁澈, 表情有些社死：
　　“抱，抱歉。”
　　男生嗫喏道：“我不知道他是你男朋友。”
　　顾凌脑子里的一根弦咔吧一下断了。
　　什么……男朋友？
　　这话不可以乱说的吧？自己有表达这个意思吗？？
　　另外观战的年轻男女们面面相觑，立即反应过来, 神情也纷纷尴尬起来，说笑着掩饰：
　　“啊啊啊原来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怪不得呢, 那个百年好合长长久久呀。”
　　“祝99祝99……”
　　顾凌：“……”
　　不是！你们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他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但是没来得及出声，这帮年轻人就赶紧推搡着集体跑路了, 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原地凌乱。
　　半抬起的手悬在半空，顾凌觉得自己就好像眼睁睁地看着唯一挽回的机会就这么从指尖流逝永不回头。
　　顾凌向后转了一点点幅度, 中途停了停，又立即转了回来, 不敢跟祁澈面对面。
　　他步伐有些僵硬地往北走了几步, 接着又自言自语地转身：“不，应该是往南边……”
　　祁澈一言不发, 保持着合理的距离跟在他后面。
　　走出了一百多米，路过热闹的早餐摊点, 顾凌忽然在嘈杂的包子油条叫卖声中听到身后传来淡淡的一声：
　　“顾凌, 你……”
　　顾凌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 嗖得一下转过身，抬高音量压了祁澈的声音：“刚刚都是胡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就是为了帮你解围你不要误……”
　　一口气说了一大堆，顾凌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憋得没声儿了。
　　祁澈耐心地等他说完，抬手把墨镜取下来，露出平静的眉眼：“我想问你，要不要吃点早餐。”
　　顾凌：“……”
　　他绷起脸：“你不早说。”
　　祁澈挑了一下眉，似乎在对他这种不讲道理的行为表示浅浅的抗议。
　　顾凌去买了两个包子，分在两个袋子里，丢给祁澈一个。
　　“吃不惯就不吃。”顾凌忍不住啰嗦，“一会就上山回酒店了。”
　　小镇上的手工包子，卫生程度其实属于不关注就很完美的类型，白白胖胖还蛮可爱。
　　如果忽略大叔老板拿包子的时候没带手套这件事的话。
　　祁澈不作声，沉默地拎着包子，继续往前走。
　　顾凌咬了口包子，看了一眼稍微走在自己左前方的祁澈。
　　也不知道他对「男朋友」这三个字……有什么感想？
　　顾凌觉得自己现在跟他的关系很怪，无论怎么样，他们将来会成为合法配偶，男朋友这个身份其实根本没必要存在。
　　但是没必要归没必要，顾凌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脑子里某一根两辈子都没拨动的弦，都悸动得仿佛可以自己演出整场音乐会。
　　离开人流比较大的早餐摊和菜市场，祁澈才不甚熟练地把包子从小塑料袋里一点点推到袋口，拉下口罩来，小小咬了一口。
　　顾凌用余光偷偷看着他慢慢吃包子，见神色没什么异样，就是动作幅度比自己矜持些。
　　看来昨晚跟自己在那种卫生条件的宾馆住了一夜之后，洁癖都升华得消失了大半。
　　顾凌低头挠了挠眼角，稍微有点不好意思，自己要做的事实在都太折腾，上山下乡的估计都把他磨得没脾气了。
　　按照宾馆老板娘的指示以及适当的问路，顾凌找到了黄奶奶的家。
　　来到巷子口，顾凌四处看了看，见没大有什么人来往，稍微放心了点，转身对祁澈嘱咐。
　　“你在门口等着，别进去了，万一里头有个能认出你的小姑娘非得找你要个微信才肯把画给我，那就尴尬了。”顾凌满口跑火车，自己都觉得自己这话有点酸溜溜的，实在没道理。
　　他伸手把祁澈的口罩拉上去了一点，恨不能把眼睛也遮起来。
　　祁澈没说什么，等他弄完，一手从包里拿出蓝牙耳机，另一只手伸过来拨开顾凌左耳边的头发。
　　耳廓触感微凉，顾凌下意识地偏了偏头，然而祁澈把耳机塞进来后就收回了手。
　　顾凌明白他的意思，低头操作手机，把蓝牙耳机匹配连接，口中碎碎念：“没什么的，我又不是进去打架，我早金盆洗手了……”
　　连好耳机，顾凌拨过去微信电话，抬头看向祁澈。
　　祁澈把电话接了，浅淡的眉眼注视着他，低声道：“你经常打架？”
　　耳机里的声音跟现实里的声音有所延迟，低哑的嗓音弄得顾凌耳朵里痒痒的，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没，很偶尔。”
　　这话半真半假，实质上来讲不算撒谎，毕竟他当年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真得不怎么惹事。
　　只有上辈子死前的最后几年，他才在绝境中跟那么多人发生了冲突，时常身上挂彩。要么是自己给自己划的，要么就是为了划别人付出的代价。
　　祁澈没再说什么，抬手指了指老房子，示意他进去。
　　顾凌转身走进去，村镇里的小院子门往往都不关，里面还有一道。
　　刚打开院门，顾凌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院子里喂鸡，老人家应该耳朵不大好使了，没听见他开门进来。
　　顾凌四处看了看，见没别人了，于是试探着大声喊了一句：“黄奶奶？”
　　或许他应该喊外婆的，但是犹豫了半晌，终究没有叫出这句来。
　　老人家反应有些迟钝了，不过还是隐约能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口中应了一声，颤巍巍转头看过来。
　　顾凌走上前去，迈出两步忽然又停住了脚步。
　　老人家年纪看起来其实并不算大，也就是六十多岁的样子。
　　顾凌看向她的侧脸，忽然在一瞬间看到了跟模糊记忆中的母亲的影子。
　　像是一根刺，轻轻在心底扎了一下。
　　顾凌知道，这根刺在那里已经很久了，平时不去想的时候，仿佛觉得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但是总在一些时候，稍微触动一下之后，那种熟悉的隐约刺痛感才会再次提醒他，那根刺还在那里，从来没有被真正拔除过。
　　黄奶奶眯了下眼睛，端着饲料碗慢慢走近了些：“你是……”
　　顾凌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半晌低声道：“我叫顾凌。”
　　黄奶奶浑浊的眼睛忽然睁大，片刻后，手里的饲料碗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里面的饲料散落了一地。
　　黄奶奶抬起两只手臂，急急走了过来，几乎是扑进了顾凌的怀里：“你是小凌？是不是？你居然……”
　　黄奶奶抱紧他的胳膊，仔仔细细努力描摹着他的面容：“是……你跟你妈妈的眉毛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老太太眼泛泪光，满脸的褶皱中都是苦难与酸涩的痕迹。
　　顾凌被她拽着胳膊，上身绷得笔直，极缓慢地一点点挣脱了出来：“黄奶奶，我想来拿我妈妈的画。”
　　这个称呼似乎把老太太一下子打回到了现实，她的脸色顿时比哭还要难看，是一种极为难以言喻的悲伤感，甚至还带着几丝惊恐。
　　“是，是，我不配让你叫我一声外婆。”黄奶奶慢慢转身，两手抖得不行，“当年她说过，再也不认我这个妈……”
　　黄奶奶佝偻着身躯，停下来转头看向顾凌：“你进来吧，我把画给你。”
　　顾凌站在原地，看着她衰败的身躯颓丧地走进堂屋，觉得脚下空落落的。
　　院子内很安静，只有鸡群的一点咯咯叫声。
　　耳朵内的蓝牙耳机里，传出极淡的呼吸声。
　　顾凌被这清浅的呼吸声提醒，还有个人在外面等着自己。
　　这个意识让他觉得那种不着地的空落感消散了些许。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呼吸，跟着老太太进了堂屋。
　　黄奶奶已经取出了那幅画，在手里一个劲的摩挲。
　　顾凌从她身后慢慢走近，终于第一次面对面看见了这幅画，以及画上的人。
　　画框已经有些旧了，但是裱画的玻璃被擦得干干净净，上面斑驳的划痕都能看得清楚。
　　画上的是一个小男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眉眼画得很秀气，在顾凌眼中觉得不太像自己。
　　如果不是那颗位置完全一样的淡红色泪痣的话，他很难把自己小时候跟这个形象联系在一起。
　　黄奶奶背对着顾凌，将这幅画抱在怀中，像是在抚摸即将失去的宝物，想留下最后一丝触感一般。
　　顾凌从她手中接过画，看到画框玻璃上，落下的几滴泪痕。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轻声道：“谢谢，我走了。”
　　顾凌转身离开，听见黄奶奶颤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等等！小凌，你那里有没有你妈妈的照片，一张也好，给我个念想……”
　　顾凌停住脚步，沉默了许久，声音有些异样的艰涩：
　　“没有。”
　　“最后一次机会，我也没给她拍成。”
　　他拿着画离开堂屋，走到院子里的时候，看到一个刚干完农活的男人走了进来。
　　“妈？这是干嘛？”男人粗声粗气地冲上来，看见顾凌手里的画，问道，“卖了？卖了多少钱？”
　　黄奶奶扶在门边，大声吼道：“你闭嘴！！这是你外甥！”
　　男人看向顾凌，抹了把脸上的汗，笑道：“哟，我还有这么细皮嫩肉的外甥呢。”
　　顾凌看了他一眼，张扬眉眼中尽是烦厌，一言不发继续走。
　　“站住。”男人喝道，“你不会是白拿的吧？这可不行，我这死老太太买回来这幅画可是花了钱的，你可不能免费拿走。”
　　顾凌停住脚步：“多少钱。”
　　男人眼睛动了动：“起码五万！”
　　顾凌扯了扯嘴角，知道在他的概念里，五万块就是天文数字了，这是明摆着敲诈。
　　他转过身，歪了歪头，讥道：“把你卖了你看值不值五万？”
　　男人勃然大怒：“你怎么跟你亲舅舅说话的，啊？哦，你不是没钱吧，没事儿啊，巷口站着的那个看着挺有钱的，你找他……”
　　顾凌忽地抬眼，眉眼含刀：“你敢打他的主意试试。”
　　男人自觉捏住了他的命脉，手里掂量了一下锄头：“你们两个细皮嫩肉的，是不是要跟你老子我打一场？”
　　顾凌微微眯了眯眼，心头突突地跳。
　　他听到蓝牙耳机里传来一声略显急促的低沉嗓音：“顾凌，不要动手。”
　　顾凌咬了咬后牙，小声骂道：“你个傻子，难不成你想给钱，做梦！”
　　祁澈听到了里面一阵嘈杂的哗啦响声以及男人痛哼的声音，立即冲进巷子里，还没来到黄奶奶家门口，就看到顾凌抱着一副大画框，头也不回地冲出来，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就跑。
　　顾凌耳边呼呼的都是风声，跑着跑着就发现身边儿这大长腿又跑到了自己前头去。
　　耳机里传来祁澈一声简短命令：“上车。”
　　顾凌怔了怔，脚步一顿，哪里有车？
　　他眼睛转了一圈，还真得在镇子口的大马路上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银灰色劳斯莱斯商务车。
　　“靠谱！”顾凌喊了一声。
　　钻进了车里，顾凌才松了劲，大口大口地喘气儿。
　　车子开上了上山的道路，顾凌从车窗外往外看，见也没人追上来。
　　祁澈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已经把墨镜和口罩都摘了，他额上有些细密的汗珠，但是呼吸很稳定，完全没有他这样粗重的喘息声。
　　顾凌瞅了他一眼，心下默默想回去之后也要运动健身，提高一下心肺功能。
　　好容易平复了呼吸，劳斯莱斯已经平稳行驶在了前往剧组酒店的盘山公路上，温和绵长的新风空调在车内循环，让刚刚跟粗鲁流氓打过架的顾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顾凌看了一眼祁澈，心想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就踹倒了，应该不碍事，他就是个花架子，不敢真跟我打，碰都没碰到我。”
　　“他们确实是我妈的娘家，但是我妈早就断绝了关系。她十七岁的时候他们就想把她卖了换彩礼钱，她跑了，再也没回去过，后来遇到了我爸，才过了十几年安生日子。”
　　他有些并没有说出来，比如爸爸为了能娶妈妈，跟顾家翻了脸，两个人私奔一般地去了一个陌生城市，靠着自己的能力开了工作室，建立了家庭，生下了他。
　　但是一切都没了，他所有美好与安稳的人生，粉碎在了那天的油菜花海之间的公路上。
　　他觉得，如果把后面的事说了出来，就不免会说到自己。
　　他不太想、也不太敢触碰到这部分与自己有关的回忆。
　　祁澈听他说完，只是说道：“你不用解释这些。”
　　他偏头看了看身边这跑乱了头发的人，伸手将他头顶的杂毛压了压，轻声道：“我说过，你不论做什么，一定有你的理由。”
　　顾凌顺势低了低头，感受着他将自己的头发理了理，噎了一下。
　　确实，连动手打他亲爸的时候，他都能坚信自己是有理由的，更何况现在。
　　顾凌歪了歪脑袋，不让他再动自己的头发，鼻音有些重地闷声道：“我也说过，别轻易相信别人，会吃亏。”
　　祁澈很淡地笑了一声：“那就只轻易相信你。”
　　顾凌垂着头，觉得烦。
　　这人真烦，一会像个偶像剧绝缘体，一会又让人觉得已经无师自通，现场开演偶像剧了。
　　把别人弄得忽上忽下像坐过山车一样。
　　由于走得早，上山的路很通畅，不出四十分钟就回到了剧组酒店。
　　回来之后，祁澈浑身的气场就有些不一样了，再次回到了那样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从前顾凌觉得他就是精神洁癖太重加上有点不自觉高冷，但是现在则觉得他只是进入了机器人工作状态，用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拍摄里。
　　虽然神情冷淡，但是顾凌总觉得，他其实很享受拍戏的过程。
　　祁澈去换戏服接着去片场赶场，顾凌就先带着画框回了酒店。
　　晃动这幅画的时候，画框内能明显地感觉到夹层，顾凌没有急着拆开画框，而是先妥善地收好。
　　这里面应该就是他找了十数年的手稿，当它真得可能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他反而没了那么强烈想亲眼见到的冲动，而是有些不敢打开。
　　正好剧组环境混乱，如果打开可能会有遗失，他便打算带回家之后再拆。
　　天气逐渐热起来，还好山上的温度舒服一些，连续拍了一周后，剧组就要转场了。
　　最后一天在这里取景，晚上收工之后剧组便在山上一起吃了个饭。
　　因为山上不能动火，所以剧组在半山腰找了个农家乐，在从镇上定了不少酒菜送上来。
　　张琛还嫌不够，私下偷摸从常喝的酒吧订了一批定制酒来，专门拿了两瓶劲头最足的，一瓶给自己一瓶给顾凌。
　　顾凌拎着酒瓶子，走到农家乐外面的山腰空地上，再往前就是一片深不可测的漆黑山坳，抬头却是一轮圆月与朗朗夜空。
　　“手稿拿到了，也算解决你一桩心事。”张琛灌了小半瓶，舒服地眯起了眼，“你说说这也是巧，要不是正好咱们来这取景，徐阿姨也刷不到这的抖音，看不见画。”
　　顾凌在山坳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了，开了酒瓶，心道也不完全只是巧。
　　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选择加入了《尘起》剧组，这后面的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所以也算是因为自己的主动抉择而带来的命运改变。
　　顾凌仰脖喝了几口，被这烈度稍微惊到了，转头看张琛：“你伤口好了吗？就敢这么喝。”
　　张琛蛮不在乎：“多大点事，我硬挺着呢，年轻人恢复得快，不算什么，一般人可没我这体格。”
　　顾凌浅浅白了他一眼，又喝了两口酒，微微眯眼看着头顶悬着的明月，脱口道：“祁澈的体格可比你强，当时伤口没一两周就早好了……”
　　“啊？”张琛有点迷糊，“啥伤口？”
　　顾凌忽地收声，差点忘了剧组里是没人知道祁澈背上的伤的。
　　“没什么，你听错了。”顾凌敷衍道。
　　张琛不服：“我明明听见……”
　　顾凌垂眼看见深不见底的漆黑山坳，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你猜，这山底下有什么？”
　　张琛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过去，眨巴眨巴眼，成功被带偏了：“这架势，怎么也得有点千年老妖什么的吧。”
　　他探了探身子上前，又吓得缩了回来：“说真的，你有没有听过一个理论？”
　　顾凌咽下口中的酒，眉眼抬了抬：“嗯？”
　　张琛说道：“就是说，站在这种高处的时候，面前是危险，人们往往不会想后退，反而会有跳下去的冲动。”
　　顾凌沉默，半晌道：“或许吧。”
　　张琛起身，拉了把他的胳膊，笑道：“所以咱们还是离远点比较好，当心一会一冲动跳下去了。”
　　“我才不会跳。”顾凌笑出声，拨开他的手臂，酒瓶子在手中晃了晃，“我的事儿还没做完呢，要跳也得做完了再跳。”
　　张琛见他这没所谓的语气，眉头微微皱了皱，笑意也没了：“你别老说这种话，这世上有趣的事儿还多着呢，你做不完。”
　　顾凌垂了垂眼，沉默不语。
　　半晌后他才叹了口气，看着遥远的月亮，故作深沉低声道：“那不一样，有些事必须做，有些事不是。”
　　比如工作室，比如手稿，比如该拿回来的原本都属于爸妈的房产。
　　见张琛表情不大对劲，顾凌啪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干嘛，吓到你了？”
　　张琛瞪了他一眼，暗暗松了口气：“卧槽，你他妈别开这种玩笑，老子脆弱得很，经不起吓。”
　　顾凌跟他碰了碰酒瓶，喝了几口，开玩笑道：“谁让我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说没就……”
　　张琛忽地见另一边的方向从夜色中走过来一个人。
　　“祁老师？”他看清了来人，叫了一声。
　　顾凌话没说完，戛然而止，晃动酒瓶的细微动作也猛地一顿。
　　祁澈看了一眼那个忽然僵住的后脑勺，再看向张琛：“郑导在找你。”
　　“好嘞，我这就去。”张琛转头看顾凌，眼神隐隐担忧，“你别给我扯犊子啊，麻溜回去。”
　　顾凌打发他走：“你快去吧，我跟祁老师聊聊。”
　　张琛怔了怔，刚想疑惑说你们有什么可聊的，就碰上祁澈冷淡的眼神，立即不敢说了，赶紧离开现场。
　　顾凌站在原地，不自然地吞咽了一下。
　　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觉得紧张。
　　身后传来踏过稀拉杂草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凌侧了侧头，看向走过来跟自己并排站着的祁澈。
　　他的侧脸线条像经过雕琢一般完美，没有表情的时候淡得像雪，冷得像冰。
　　顾凌忽然发现，只是这样近距离看着他，都会下意识地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什么。
　　明明已经在这样的距离注视过很多次了，但是还是会忍不住地一次次折戟。
　　祁澈忽然偏过脸来，垂下眼看他。
　　顾凌神色一动，下意识躲开目光。
　　“想跳吗？”
　　祁澈的声音融化进夜晚的山风中。
　　“当然……不想。”刚刚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只是当做一个玩笑，但是现下知道被祁澈听去了之后，立即就没了玩笑的心思，“我乱说的，怎么可能。”
　　他的解释有点慌乱，接着又觉得不太有说服力。
　　“走，走吧。”顾凌想用行动证明自己的话，于是往后退了几步，想去拽他的袖子把他也拉过来。
　　祁澈在此时转过身，避开了顾凌伸过来的手，面对着他向前靠近了一步。
　　顾凌在原地不动，上身向后微微仰了仰，抬头看向骤然拉进距离的祁澈。
　　祁澈垂眼看着他，见他眼尾处有因为酒精而激发出来的绯红，唇角还沾着尚未擦去的酒液痕迹，抬手轻轻抹去，在指尖细微地摩挲着。
　　“别忘了，还有我。”
　　顾凌听到这几个字，一时有些恍惚。
　　他抬起头，迷茫地张了张口：“什么……”
　　祁澈逆着月光站着，大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但是顾凌还是能看到他眉眼中化了一半的雪，半是缱绻半是凛然。
　　“我说，你别忘了。”祁澈清浅的嗓音中难得带着一丝侵略欲，“你还有个男朋友。”
　　顾凌的呼吸停了一瞬，他看着祁澈的眼神，看到其中深藏的笃定。
　　几秒过后，这份笃定又慢慢地淡了下来，祁澈轻轻抿了一下薄唇，撤回消息并重新输入：
　　“候选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看把孩子委屈的


第49章 亲
　　怎么会有点想亲他
　　夏日夜晚的山风燥热又湿润, 满天清凉月光洒下来，交融在一起。
　　顾凌眨了一下眼，面前的眉眼轮廓渐渐清晰。
　　他忽然想到, 他看到过很多对祁澈的描写, 各种各样华丽精致的字眼和词句，在各种场合被堆到祁澈的身上。
　　每次看到这些词句时, 他都觉得自己跟祁澈好遥远，有时明明只是伸个手就能碰到的距离，但是他却觉得遥不可及。
　　但是当「男朋友」这个词语忽然出现, 替代掉其他所有文采斐然的辞藻过后，顾凌忽然觉得他一下子离自己好近，近到马上就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顾凌看到他眼中的犹疑, 像是孤傲的狼微微垂下头颅，试探性地将最脆弱的地方放在自己的手心。
　　顾凌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来：“候补……”
　　祁澈瞳色浅淡, 像是浸在月光里：“嗯。”
　　顾凌隐约从这个回应里听到了些许隐忍的委屈。
　　他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像个渣男，从祁澈那双情绪平静的眸子里看出了一闪而过的控诉感。
　　“不是……不是这样说的吧。”顾凌有些结巴, 头回觉得自己原来这么不善言辞，拎着酒瓶的手不安地攥紧,“当初不是说, 如果不是考虑到祁氏集团的股价和你的工作，我们现在早就领证公开了。”
　　祁澈自觉抓住了重点：“你希望公开？这很好办到。”
　　“呃……”顾凌噎了一下,“不是这个意思。”
　　他顿了顿，试图把这个逻辑理顺：“我的意思是, 我们本来就要结婚的, 男朋友这个身份只有谈恋爱的时候才需要。”
　　祁澈沉默, 像是在消化他的逻辑。
　　顾凌抬手在空中胡乱比划：“是吧，就是说我们其实不需要谈恋爱，我们可以直接婚后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祁澈再次试图抓重点：“你不想跟我谈恋爱？”
　　顾凌：“……”
　　为什么他总是能把同样的文字，排列组合之后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被祁澈这么一打岔，顾凌自己都觉得不太明白自己在想什么了。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夏日里的蝉鸣声，平时顾凌觉得这声音叫得人心烦气躁，现在倒觉得还好有这个声音在。
　　不至于让两人的对话显得太过沉默，太过……郑重。
　　顾凌自以为对饮食男女那一套已经了解得炉火纯青，不论是逢场作戏的推杯换盏，抑或是浮于表面的甜言蜜语，他都觉得看多了听多了，最终只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今天可以将「喜欢」和「爱」挂在嘴边，明天就可以抛在脑后，所有缱绻缠绵的感情都有保质期。
　　在绝对利益而言，一时冲动的欲望与情感都不值一提。
　　祁澈看着他欲言又止，沉默了半晌，忽然用陈述句说道：“因为你想把我当成甲方。”
　　顾凌一怔：“什么？”
　　祁澈看着他，眼底有些隐约的雾：“你之前说，希望还是把我当成甲方那样相处。”
　　顾凌下意识想否定，但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
　　的确，这种话是自己能说出来的，也是他的真实想法。
　　从刚刚认识祁澈开始，他就思考过在这场联姻中保持长久关系的上上策是什么，得出的结论就是把对方当甲方。
　　“我……”顾凌的眼神闪躲了一下，“我以为……”
　　顾凌有些恍惚，他忽然想到，自己从来都没想过，爱情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会跟自己扯上关系，那是只存在童话中的故事。
　　祁澈再次靠近了一点，顾凌向后退了一小步，却被祁澈牵住手腕不让他动。
　　祁澈的声音浅浅落下来：“那你喜欢我吗？”
　　顾凌倏然抬眼，听见自己的胸口咚得敲了一声。
　　他立即想起祁澈手机中的备忘录，里面记着心灵毒鸡汤营销号写的「喜欢一个人的表现」，把那些内容套到自己身上的时候，已经有好几条能对上。
　　后来他想，那也只是暂时的，等过了那一阵，他又重新会头脑清醒过来。
　　就像他见过的那么多故事，初见美好，激情褪去过后没久就弃若敝履，多看一眼都嫌烦。
　　“我……”顾凌张了张口，好久才颓然低下头，“我不知道。”
　　他隐约觉得，「喜欢」这个词好重，自己背不动。
　　同时又觉得，这个词好轻，轻得碰一下就消散了。
　　祁澈听到这个回答，浅淡的眸子暗了暗。
　　“但是我也不是讨厌你。”顾凌猛地抬头，像是害怕对方误会似的，急忙找补，“我只是害怕。”
　　祁澈抬眼看他，追问：“害怕什么？”
　　“呃……”顾凌抿了一下唇，压在心底的想法终于脱口而出，“我看过别人谈恋爱，很快就散了，然后就像陌生人一样。”
　　“我……”顾凌的尾音轻轻颤了一下，“我不想跟你变成陌生人。”
　　祁澈安静地看了他一会，眼里暗掉的光又慢慢恢复：“只是这样？”
　　顾凌点了下头。
　　祁澈的眉眼染上一分无可奈何的笑意，接着抬手在他柔软的黑发上揉了一把：“我们会跟别人不一样的。”
　　顾凌不置可否，表情隐隐颓然，低了低头任凭自己被他揉出几根杂毛。
　　祁澈放下手，看了一眼他紧紧攥着酒瓶子的手，因为太用力指楠`枫关节都有些发白了。
　　他伸手过去覆在顾凌手指上，把酒瓶给拿了过来，说道：“少喝酒，多吃饭，才能长身体。”
　　顾凌抬了抬头，小声反驳：“我又不是小孩。”
　　祁澈很淡地笑了一声，忽然说：“我会等你。”
　　顾凌觉得这话没头没尾，抬头看他：“？”
　　祁澈没回应，而是说：“走吧。”
　　酒被祁澈拎走了，顾凌在这山坳前站着也就没什么事情可做，也垂着头转身跟他回去。
　　来到农家乐门口，里面的空地上摆了好多张桌子，大家热热闹闹地喝酒吃饭，烟火气十足。
　　张琛正在大门口探头探脑，见他们俩回来了，先是跟走在前面的祁澈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当打了招呼，接着才看向顾凌。
　　张琛见他手上空空，这才发现酒瓶子被祁澈拿在手里了，顿时大为震惊。
　　要知道顾凌护酒可比小狗护食还厉害，居然肯把喝了一半的酒拱手让人。
　　要不是看两人之间的气氛还算平和，张琛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刚刚打了一架。
　　顾凌停了停脚步，抬头看向张琛，再跟祁澈的眼神对上了一秒，顿时觉得这气氛微妙，赶紧闷头往里走：“我去找点东西吃。”
　　张琛目送他走进去，嗖得一下转头看向祁澈：“他……”
　　问出了一个字，张琛对上祁澈冷淡如雪的眸子，又把剩下的话憋回去了。
　　差点忘了，这位出了名的冰山脸大明星可是不爱跟陌生人闲聊搭话的。
　　他正想也转身进去，就听到祁澈忽然开口：“他什么？”
　　“啊？”张琛愣了愣，“没……没什么。”
　　祁澈看了他一眼，淡淡地挪开了目光，没再说什么，把手里的酒瓶抛给了张琛，转身走了进去。
　　张琛呆滞地接了酒瓶，看着他淡漠的背影走远，久久不能回神。
　　他刚刚算不算赢得了祁老师的主动追问？算不算引起了他的注意？
　　好家伙，出息了。
　　.
　　空地上起了烧烤架，冰啤酒摆了一地，空瓶子装了好两箱。
　　顾凌找了个人群附近的空椅子坐了，拿了根烤肉吃。
　　于辰走过来，坐他旁边，往他手里塞了瓶冰啤：“不来点？”
　　顾凌下意识接了，冰冷的触感带着诱惑，搁在平时他绝对不会拒绝。
　　但是现在，他突然觉得这瓶酒有点烫手。
　　他抬头看了看，一时没找到祁澈的身影，略显犹豫。
　　“不喝了。”最后，顾凌舔了一下唇，把酒瓶放在一边，“我在戒酒。”
　　话音刚落，一个声音从头顶砸下来：“你他妈在胡扯啥呢？”
　　张琛震惊地像是不认识他了，往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了，看了看被他抛弃的酒，无语道：“你戒酒？太阳从西边出来你都不会戒酒。少废话，喏，你这还没喝完。”
　　顾凌见他递过来的是刚刚被祁澈拿走的酒瓶，皱眉道：“他让你给我的？”
　　“当然不是，他就是丢给我了。”张琛说道，“说起来也奇了，祁老师居然会主动跟我说话，少见。”
　　于辰在一旁听到，插话道：“我也觉得最近祁老师变了不少，你看他现在，这种场合都愿意来。”
　　顾凌心中动了动，这次抬头时，透过人群缝隙看到了祁澈的身影，他正跟郑导坐在一起，一身不染尘的白衬衫满身冰雪，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格不入。
　　张琛小眼睛一转，觉得自己又发现了华点：“那还用说，一定是因为……”
　　顾凌瞥眼看他。
　　“爱情的力量！！”
　　于辰哈哈大笑，表示赞同。
　　顾凌顿时绷紧了脸，有些局促地把张琛手里的酒瓶拿过来，喝了一口掩饰微妙的神色。
　　服装组的成员们过来，给于辰和顾凌敬酒。
　　顾凌接下了酒，一饮而尽，说了一些虽然客套但是其实很真诚的场面话。
　　大家喝了酒，便都坐下来聊天，有人刚刚听到了张琛的话头，便也说笑道：
　　“也不知道祁老师追到人了没有。”
　　“我已经加入智囊团了，每天都在超话打卡，大家都很着急。”
　　“对对对，现在超话全都是这个，感觉停车场直接魔怔了哈哈哈。”
　　顾凌在一旁听着，薄唇抿得死紧，只能一口接一口喝酒。
　　张琛在一旁戳他：“不是戒酒了吗？”
　　顾凌瞥他一眼，抿唇道：“破戒一晚。”
　　他一面说着，一面向后坐了坐，避开别人的视线打开微博。
　　他之前就加入了祁澈的超话，所以首页就有不少超话的帖子。
　　【@今天汽车开始恋爱了吗？报告，还没有。】
　　底下评论一连串哀嚎：
　　【又是艰难等待的一天。】
　　【我真的特别特别想知道祁老师谈恋爱什么样呜呜呜。】
　　【我也是，感觉一定又苏又甜，偶像剧照进现实。】
　　【到时候能不能让哥夫给我们直播啊？我发誓我不会酸死的。】
　　【汽车：你们不配。】
　　【呜呜呜我不配！！但是祁老师配啊！！他一定是世界第一好男友！！】
　　顾凌退出这条微博，继续往下翻，看到了另一条微博。
　　【@汽车追爱智囊团：所以今天的大家给咱们汽车来点什么好建议？】
　　【在线就看一群寡王粉丝帮寡王正主追妻。】
　　【那位未来的哥夫，你在看超话吗？你就行行好吧看看我们小汽车吧！！】
　　【所以有无姐妹给汽车帮忙写个自我介绍？】
　　【汽车，大名祁澈，身高186cm，腿长一米八，帅得惨绝人寰，声音好听手好看，腹肌虽然没见过但是绝不低于六块（估计只给老婆看），吻技一流（虽然初吻还在），18cm三小时起活还好（上不封顶），男德标兵！蛊王之王！人间超绝Alpha！颜控身材控声控手控以及lsp最佳选择！！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姐妹你要把我笑死】
　　【这位停车场你你有点虚假宣传了！其他的没问题但是你确定吻技一流？确定活好？他这个寡王能行？】
　　【big胆！一会汽车看到把你加入暗鲨名单。】
　　【完了，我开始觉得他不行】
　　【不行+1】
　　【你们可真是真爱粉，到处说咱小汽车不行可还行，万一让那位小哥哥看到了咋办】
　　【没事，吻技可以练！活也可以进步！！硬件可是摆在这的啊！！哥夫你可千万别误会！！】
　　后知后觉意识到她们在对自己隔空喊话的顾凌：“……”
　　嘈杂的人声中，张琛回了回头，余光里看见了顾凌的脸，疑惑道：“这酒上脸吗？”
　　顾凌嗖得一下把手机收起来，抬头看他：“？”
　　张琛看着他：“你怎么脸这么红？”
　　顾凌：“……”
　　张琛凑近了看：“你不是从不上脸吗？”
　　顾凌把手里喝了两口的酒塞回去：“你酒有问题，不喝了。”
　　张琛大为不服：“怎么可能！！你自己不行了怪酒？”
　　“呃……”顾凌现在对「不行」这个词格外敏感，耳根又烫了烫，反驳道，“少胡扯。”
　　被张琛这么一打岔，他那种细细密密的微妙感觉才稍微消散了一些，注意力也被转移了。
　　晚上足足闹到了十二点才散场，大家坐上车依次从盘山公路上山，回酒店住最后一夜，第二天上午全剧组就要转场。
　　顾凌坐上大巴车回到剧组酒店，来到电梯区。
　　这酒店里只有四部电梯，因为剧组人多，几趟都上不完，还有不少人在电梯大厅等着，三三两两小声说话。
　　“长乐工作室那部剧好像跟咱一个定档时间吧。”
　　“我也听说了，晦气。”
　　“你信不信，到时候又得一通拉踩。”
　　“拉踩？那还不知道谁踩谁呢，他们真以为自己的服化道宇宙第一啊？”
　　“算了，别提了，就从他们鸽了咱们剧组还嫌我们草台班子的时候我就得了ptsd，听见他们名字就想吐。”
　　顾凌站在电梯旁的墙面边，散漫地倚着，听着大家闲聊天。
　　他不想跟人挤，所以拖到了大家差不多上完，最后一部电梯的时候才走进去。
　　电梯里加上他一共有五个人，靠近电梯门的那个按下关门键，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按键的人立即反应，改为按下开门键。
　　然而等脚步走近，才看到外面的人是祁澈和几个助理。
　　麻花辫看到电梯里有人，立即停了脚步，笑道：“我们等下一趟。”
　　电梯里的人点点头表示明白，松开了开门键。
　　祁澈的洁癖在圈内是出了名的，一直不愿意跟不熟悉的人坐同一部电梯。
　　刚进组时，剧组成员都想下电梯给他让位，但是被祁澈反复拒绝，最后就约定俗成地形成了祁澈独自等下部电梯的习惯，总之不会给其他人带来麻烦。
　　正当电梯门即将关上，门外传来一道浅淡嗓音：“等等。”
　　顾凌抬头，见祁澈靠近了几步，抬眼看了自己一眼，接着走进了电梯。
　　电梯外的跟组助理们面面相觑，反应过来也跟着进来。
　　电梯里顿时有些拥挤，顾凌被挤到了电梯门边的拐角，余光里能看到身量优越的祁澈站在人群里，格外惹眼。
　　原本就在电梯里的几个剧组成员也都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闷热的空气都凉了下来。
　　她们小心地挪动着，害怕挤到这位只有在梦中才能如此贴近的大明星，各自交换着眼神：
　　【我在做梦？祁老师居然肯挤电梯？】
　　【awsl】
　　【载入史册的一次电梯奇遇……】
　　电梯里安静得只有呼吸声，顾凌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紧了紧。
　　等到电梯逐渐往上，人就渐渐走得差不多了。
　　麻花辫和跟组助理是最后出去的，留下楼层最高的顾凌和祁澈还站在电梯里。
　　电梯门缓缓关上，顾凌稍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余光里看到祁澈垂眼看过来。
　　顾凌瞥了他一眼，接着又挪开。
　　电梯里的灯很昏暗，他隐约看到祁澈抬头喝了一口手中拿着的冰水，唇角便沾上一点水渍，被他用指关节随手抹去，像是冰雪初融，带着莫名的温柔与薄凉。
　　电梯终于来到了他住的楼层。
　　身后传来一下轻轻的脚步声，他能感到祁澈忽然靠近了些许，接着自己垂在身侧的手心就忽然被轻轻勾了一下。
　　拿过冰水的指尖温度微凉，残留着湿润的水气。
　　像是敏感的部位被猛然撩拨，顾凌惊了一下，立即下意识地蜷了蜷手心，跟祁澈恰好收回去的手指一碰而过。
　　安静密闭的电梯里，悄无声息的暧昧与冲动隐秘地交换、融合、难舍难分。
　　“晚安。”
　　祁澈看着他猛然僵硬的后脑勺，低声说道。
　　顾凌来不及回应，还未等电梯门完全打开，就匆忙地侧身快步走了出去。
　　走廊里安安静静，他的脚步慌慌张张。
　　他眼前难以控制地回想起刚刚的画面，看到祁澈抹去唇角的水，看到他薄凉的唇抿成一条线，莫名像是按下了某些冲动的开关。
　　他忽然想起在微博超话里看到的，身高186腿长一米八腹肌六块但是估计吻技不好……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凌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明显，脚步渐渐慢下来。
　　糟了，营销号的心灵毒鸡汤或许写得是真的。
　　他可能真得喜欢上祁澈了。
　　否则，怎么会有点想亲他。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吻
　　水下
　　顾凌慌乱的脚步渐渐慢下来, 他转了转身，见电梯已经往上走了，走廊里安静下来。
　　他转过头, 任凭额发散落下来遮住眼睛, 平复着混乱的呼吸。
　　回到房间，刚一推开房门, 他就听见于辰的说笑声：“对，明天就回去-不过待不了太久，两三天吧就得回来了。”
　　顾凌走进去, 见于辰正在打语音电话，视频那边是一个女声。
　　“哎老婆，不跟你说了, 我同事回来了，明天见哈。”于辰看了一眼顾凌，立即对屏幕里小声说道，“来, 嘴一个。”
　　顾凌沉默着走到自己的床位那边，听着于辰非常自然地隔空给了个飞吻。
　　他稍微抬了抬眉, 心想陷入爱河的人都这样随时随地想亲吗？真是难以理……
　　脑内弹幕刚刚进行一半，顾凌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不自然地抿唇, 把脑内弹幕给手动关闭了。
　　“顾凌？”于辰关了视频，向他解释,“回来啦？喝多没有？”
　　顾凌转身看他，摇了摇头。
　　于辰：“嘿嘿那就好, 早点睡, 明天你回家不？”
　　顾凌点了一下头：“回。”
　　剧组转场, 要先去搭景置景，原本可以无缝衔接，但是下一个取景地有意外出现了进度耽搁，所以中间产生了两三天的空档。
　　顾凌原本不打算回京州，但是想到还是要把母亲留下来的画框先送回去比较稳妥，才临时订了票。
　　于辰没再问什么，哼着歌去刷牙。
　　顾凌把衣服换了，心里转过好多心思，半晌有些犹疑地开口：“你和嫂子，在一起多久了？”
　　于辰听见问这茬，立即来了精神：“你猜猜？”
　　顾凌想了想：“两年？”
　　于辰连连摇头。
　　顾凌再次猜测：“五年？”
　　五年应该猜多了吧，毕竟看起来他们还处在热恋期。
　　于辰刷完牙漱完口，从洗手间走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显然很自得：“想不到吧，二十年！”
　　顾凌眼睛睁大，意外道：“20年？？”
　　于辰认真点头：“我跟她十五岁就认识了，那时候我就喜欢她，一见钟情！！追到手之后到现在，不二十年了？”
　　顾凌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来。
　　“二十年……你们看起来……”他忍不住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又觉得这么说不太妥当，就没继续下去。
　　于辰则猜到了他的想法，替他补全：“像还是热恋期一样，是吧？”
　　顾凌顿了顿，点点头。
　　“害，我听过很多人这么跟我说。”于辰蛮不在乎地笑道，“要我说啊，这压根不奇怪，只要稍微花点心思就能做到。”
　　顾凌瞳孔转了转，轻声追问道：“比如呢？”
　　于辰伸出三个手指：“有三点。”
　　“一、适当地保持距离感，俗话说小别胜新婚嘛，有时候短期的分离还是很有帮助滴。像咱们这行其实挺好做到的，一年总有几个月进组，虽然在别人眼里这是聚少离多，我却觉得是件好事。”
　　顾凌认真听着，下意识想，这一点他跟祁澈也能做到。
　　“二、要经常制造点新鲜感，仪式感，认真对待每个节日。”
　　顾凌点了点头，觉得这也不算什么难事。
　　“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于辰重重点了点自己的嘴，“你说，嘴长着是用来干嘛的？”
　　顾凌眨了眨眼，回答问题：“吃饭？”
　　于辰：“是说话！！”
　　“呃……”顾凌乖巧点头，“嗯，对。”
　　“所以这意味着什么？”于辰期待地看着顾凌。
　　顾凌看着他，半晌后才意识到他在问自己，面露犹疑。
　　于辰叹气：“算了还是我自己说吧。意味着要勇于表达！喜欢就要说出来，想亲就去亲，想……嗯。”
　　于辰把剩下的话吞回去，完成了这次对后辈的谆谆教导。
　　顾凌低头，在眼角挠了一下，发现自己在第三条这点上似乎做得很不好。
　　也就是祁澈看起来那么冷淡但总是有话直说，不然真不知道自己跟他到现在会怎么样。
　　于辰翻身上床，玩了会手机，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把手机一扔：“凌凌子。”
　　顾凌抬眉，最近他跟老婆学了这种口癖，总是时不时这么叫他但是他很不喜欢这个称呼，总觉得跟家里那条叫凌凌漆的傻狗成了一对儿似的。
　　“你是不是……”于辰探身过来，积极问道，“你是不是有情况？”
　　顾凌眼神闪动，挪开视线：“没有。”
　　“不可能！”于辰琢磨了一下，“最近倒确实没看到你有什么行动，那就是……被别人追了？”
　　顾凌拿手机的动作顿了顿，甚至怀疑于辰是不是也是重生回来的，拿了剧本。
　　“看你这表情，就差不多了。”于辰一脸看透一切的神色，“被人追了，还有点动摇了，是吧。”
　　顾凌沉默地半低着头，目光顺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管路线来回描摹，有些出神：“我怕……”
　　“怕？”于辰打量着他的表情，收了玩笑的神情。
　　这人不开玩笑的时候，就会让人有安全感，让顾凌下意识地想倾诉点什么。
　　自打父母去世之后，他就习惯于什么都自己解决，姐姐虽然在生活上努力照顾他，但是他总想着不给她添麻烦。
　　除了学习、工作、努力生活，他的时光里好像没了什么情绪波动，即使有，也都靠酒精与睡眠粗暴地消化掉了。
　　但是这一次，好像无论灌下多少烈酒，闷头睡上多少个日夜，都没办法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我见过很多情侣，分手之后就像仇人。”
　　倾诉这种东西，就像不能关上的水龙头，一旦打开就再难中止，顾凌听见自己毫无起伏的声音，磕磕绊绊的，“如果那样……还不如一直做朋友。”
　　于辰笑了笑，看了看他，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低声道：
　　“这世界上那么多人，谁跟谁一开始不是陌生人？如果有一次从陌生人变成恋人的机会，是很难得的，所以要抓住它，即使没有结果。”
　　“就算像你说的那样，为了害怕分手就只做朋友，你是开心了，对那个人可是不公平。”
　　“感情这种东西，别人走了九十九步，如果你也喜欢他，那你起码得走出这最后一步，否则就是对他的残忍了。”
　　顾凌一阵出神，看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于辰的眼皮越来越沉，声音也越来越小：“爱情是两个人的奔赴，一个人独自向你走来九十九步，他会有多孤单呢？最后没有得到你的回应，又该多可怜呢？”
　　这句话像是触及了顾凌某根极为敏感的神经，细密的酸痛感蔓延在心口。
　　于辰说完这句话，呼吸就越来越重，渐渐地睡过去了。
　　过了漫长的五分钟，顾凌才从一动不动的僵直状态里找回自己的五感。
　　他站起身，放轻脚步，简单地洗漱关灯。
　　于辰喝了酒，睡得很死，直到顾凌躺在床上也没醒。
　　顾凌蜷缩起来，缓缓地睁眼，闭眼，消磨心底的酸涩感。
　　有无数的画面在他面前划过，祁澈那张精致冷淡的侧脸，那双深湖般平静的眼眸，以及只有他拥有的淡淡雪薄荷香。
　　顾凌忽然想，这个男人有两面，一面大家都能看得到，可以用无数美好的辞藻去形容他、是一个可以写进书里，画在画中的耀眼存在。
　　另一面别人看不到，是让顾凌一旦想起，就仿佛有小沙石在最柔软的地方碾磨一样，酸疼得喘不过气来。
　　祁澈已经向他走了九十九步了。
　　然而这九十九步里，他从没有抬过头。
　　.
　　第二天下午，飞机在京州机场落地。
　　为了妥善保管画框，顾凌一手一个大行李箱，艰难地往外走。
　　在偌大的机场到达层行进的时候，顾凌不禁有点后悔，应该在走前答应高临想帮他带行李的提议的，实在还是对自己过于高估了。
　　顾凌走一阵歇一阵，站在空旷的到达层暂缓，远远看见不远处有一些接机的粉丝聚集。
　　剧组演员们到达的时间都是差不多的，所以今天来的粉丝格外多。
　　顾凌看了一眼时间，心想祁澈应该也快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停了停脚步，从剧组出发前，他并没有跟祁澈碰面，加上一会出了机场后这位大明星又要直接去赶一个行程，所以今天一整天应该都没机会见到了。
　　顾凌小声地吐槽自己：“搞什么，就为了在人群中看你一眼吗……”
　　真是魔怔了。
　　他站在原地探头看着，忽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顾凌转头看去，神色一滞。
　　身后站着个年轻男人，戴着墨镜，冲他笑了笑，说了一句法语，说完又反应过来似的摘了墨镜，说道：“抱歉，习惯了。”
　　顾凌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许久才轻声道：“泽奕？你……回国了？”
　　“对啊。”杨泽奕说道，“我昨晚在群里说了，他们都回我了，就凌哥你没回我。”
　　顾凌下意识地想去摸手机，但是手上腾不开空来，只得说道：“对不起，昨晚有点忙，没顾上。”
　　他这才想起来，上辈子的杨泽奕也是在这年回国的，不过那时他已经为了悔婚被迫离开了京州，所以当然没有在这时见到。
　　杨泽奕摇头，笑道：“别，你别对我说对不起，我怎么会怪凌哥？”
　　顾凌略有些不自在：“你别这样叫我了，毕竟都长大了。”
　　他抬头看了看，一时无言：“这七八年没见，都长得比我高了。”
　　杨泽奕看起来就比祁澈矮上一点，但是反正都比自己高，顾凌突然对自己的身高没在后期发力这件事产生了一丝怨念。
　　杨泽奕坚持道：“那可不行，多大了不还是我哥？对了，你拿着这么多行李是……”
　　顾凌说道：“我从剧组回来，正准备……”
　　话说到一半，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顾凌立即扭头看过去，果然看到祁澈的身影出现在人群中心。
　　杨泽奕也朝那边看了过去，又说了一句法语，听着像是感叹，接着说道：“这是演员？明星？这么大阵势。”
　　顾凌轻轻咳了一声，摸了摸鼻尖：“是……明星，嗯。他叫祁澈，听说过吗？”
　　“没有。”杨泽奕挑眉，“我对这种人没太有兴趣。”
　　顾凌心里堵了一下，略觉不对，扭头看他：“什么这种人？”
　　杨泽奕想起顾凌刚刚所说的「刚从剧组回来」，立即改口道：“没有没有，就是……就是不太追星，不太关注的意思。”
　　顾凌没什么情绪地「嗯」了一声，扭头朝祁澈的方向看过去。
　　祁澈今天穿着一身丝质的月白色衬衫，打了一条细细的黑领带，精致如刻的下颌线被覆在口罩下缘，熟悉的淡漠眉眼露出来，没有化妆，被没怎么打理的黑发隐约挡着。
　　顾凌忽然觉得，祁澈今天的机场look整体感觉有些不太一样，不像从前那样总是千篇一律的规整又严肃，反而显得散漫随性了些，莫名地有些少年感。
　　杨泽奕的声音忽然响起：“你们认识？”
　　顾凌猛然回过神来，打了个磕巴：“我……不，就是一个剧组的而已。”
　　“哦，怪不得。”杨泽奕的眼神一直黏在顾凌身上，脸上的笑有点挂不住，“我说你看他看得这么认真。”
　　顾凌：“……”
　　杨泽奕不说还好，说了他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
　　“走吧。”顾凌回过神来，问道，“你直接回家吗？晚上约他们出来吃个饭？”
　　“不回去了。”杨泽奕贴近了点，“哥，我住你家行吗？”
　　顾凌顿了顿：“行是行，但是我那个小公寓你从前也见过，你能住得惯吗？”
　　“没问题啊。”杨泽奕听他答应下来，顿时高兴了，“就是凌哥得委屈几天。”
　　顾凌摇了摇头，说道：“没事，我不住那里了。”
　　杨泽奕的笑容一凝：“为什么？”
　　“我……搬去别的地方住了。”顾凌模棱两可地说道，“我要结婚了。”
　　杨泽奕眼中的神采瞬间消失。
　　几秒后，他又把这种异样的情绪掩盖掉，笑了笑问道：“你……要结婚了？我怎么没听说？”
　　顾凌不想谈这个话题，毕竟暂时不想把祁澈扯出来，于是就用了对张琛他们一样的说辞：“就……家里定的联姻。”
　　说完，他转身往出口走：“先别提这事了，走吧，先回去……”
　　杨泽奕快走几步追上来：“联姻？顾家？你疯了？你替顾家那些人卖命？？”
　　顾凌一手拖着一个行李箱，走路极其艰难，杨泽奕还一个劲地追问，问得他心烦气躁。
　　祁澈那边的粉丝们也渐渐面对面走过来，顾凌抬眼，恰好看见祁澈在人群簇拥中越走越近。
　　顾凌更不想回答杨泽奕的话了，加快脚步在粉丝们之间穿行。
　　“你是被逼的是吗？”杨泽奕追上来不肯罢休，“你可以反悔的，我可以帮你……”
　　顾凌脚底一绊，被行李箱猛地绊得踉跄了一下。
　　杨泽奕伸手扶了他左手一把，顾凌刚刚稳住身形，猛然察觉右手臂上也有一只手。
　　这只手修长劲瘦，食指关节处有一颗小痣，顾凌一眼就认出来是谁的手。
　　他立即抬起眼，跟祁澈浅淡温和的目光交汇，但只有短短一秒。
　　这只手立即就松开了，像每一个艺人在机场随手扶了一个路人一样普通，粉丝们从身边热热闹闹地擦肩而过，没有目光会在顾凌身上多做停留。
　　祁澈继续往前走，只是在路过杨泽奕时倏然抬眼，视线在他脸上冷冷地划过。
　　“没事吧？”杨泽奕低头问顾凌，完全没注意到有一道冰刃般的目光扫过了自己。
　　顾凌摇了摇头，直起身来，回头看时，祁澈已经走远了，在追随着的粉丝们簇拥下，根本看不清他的背影。
　　“这大明星人还挺好。”杨泽奕随口评价道，“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作秀？”
　　顾凌又皱了皱眉，把胳膊从杨泽奕手中抽出来，淡淡道：“别乱揣测别人。”
　　杨泽奕脸色不太好看，还是说道：“知道了，凌哥。”
　　顾凌没再说话，出了机场。
　　陈管家已经安排人来接了，顾凌来到了约定的地点，示意杨泽奕也上车。
　　杨泽奕打量了一眼这辆车，在心中大体回忆了这款车的市场价格和稀有度，眼神变了变。
　　上了车，顾凌先对司机说了自己那套老破小的位置，又转头问道：“你不如去住酒店，住我那做什么？”
　　杨泽奕马上笑道：“我不，我觉得住你那最好。”
　　顾凌没再说什么，默许了下来。
　　这时拿起手机，他才看到群里确实有不少消息。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5）】
　　【张琛大帅比：我们神秘的第五人终于回国了！！】
　　【洛愿：凌哥看到了没？有空出来约饭啊。】
　　【林亦文：今晚吗？】
　　【张琛大帅比：我OK啊，就是不知道凌宝和泽奕时间怎么样。】
　　顾凌说道：“他们问你时间。”
　　“我都行。”杨泽奕撑着下巴偏头看顾凌，“凌哥定时间吧。”
　　顾凌没说话，心想不知道祁澈一会拍完杂志会不会回家。
　　他下意识地退出去看了眼祁澈的微信框，发现没有消息，想了想没发去问。
　　“今晚的话可能不行。”顾凌还是想保险起见，毕竟他们已经有好久没回过家了，今晚也算是比较重要的日子，“明天吧？”
　　杨泽奕点了点头：“好。”
　　顾凌在群里回复了，收起手机。
　　杨泽奕想说点什么，但是目光划过在前面开车的司机。
　　司机穿着整齐的制服，一看就训练有素，显然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配置。
　　一路沉默着来到了顾凌的那套老破小，顾凌下车帮杨泽奕拿了行李，送他上楼。
　　“这是钥匙。”顾凌从背包深处掏出一串已经不怎么用的钥匙递给他，“家里可能很多东西都不全了，还得辛苦你置办。”
　　杨泽奕接过钥匙，在手里轻轻抛起落下：“没事。晚上一起在家吃点吗？”
　　顾凌把他的行李放在小客厅里，闻言摇了摇头：“不了。”
　　“一起吃点吧。”杨泽奕笑道，“七八年没见了，凌哥就把我放这不管了？”
　　顾凌看向他，略显犹疑。
　　毕竟人已经长得比自己高了，还能像从前对待小孩那样对待他吗？？
　　正在此时，口袋中的手机响了一下。
　　顾凌看了一眼，见是祁澈发来的微信。
　　【祁澈：晚上想吃什么？】
　　顾凌把屏幕按灭，对杨泽奕道：“我先走了，有空再叙旧。”
　　杨泽奕皱了皱眉：“怎么了？”
　　顾凌往门外走去，随口道：“别问了，好好休息啊。”
　　杨泽奕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问出来：“路上小心。”
　　顾凌下了楼，给祁澈回了消息：
　　【顾凌：你晚上回来吃饭？】
　　祁澈没再回复了。
　　顾凌没想太多，下楼上车，回到许久没回去的别院。
　　厨房已经开始忙活了，顾凌在一楼没看到祁澈的人，于是问了陈管家一嘴，得知他去了负一层，便也下楼去。
　　健身房没人，顾凌往游泳池那边看了一眼，见偌大的游泳池水面上泛起了水波。
　　顾凌走进去，叫了一声：“祁澈？”
　　回声在大房间内回荡。
　　一阵水花四溅，顾凌便看到祁澈冲出了水面，却意外地发现他没换泳裤，还穿着那件机场的白衬衫，湿得透透的，薄肌轮廓分明可见。
　　顾凌顿时感觉自己头顶麻了一下。
　　这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在机场的时候，他跟在场的那么多人看到了祁澈这身造型，此时却在私下里撞上他在水中湿透的模样。
　　两相对比下来，这种强烈的冲击感，以及只有自己能看到这副画面的隐秘感将感官刺激放大到了极限。
　　他很艰难地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没那么异样，走到游泳池边上，等着祁澈上岸。
　　然而他在岸边等了一会，才发现祁澈只是远远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就又潜了下去。
　　顾凌沉默，隐约觉得祁澈的情绪不大好。
　　他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刚刚在机场时的场景。
　　祁澈能那么恰好地扶住自己，或许他的目光就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
　　这个意识让他的心砰得跳了一下，很莫名的，他好像突然明白了「小鹿乱撞」这个词的字面意思。
　　与此同时，他也想起，当时自己也不是一个人站着的。
　　杨泽奕有没有靠自己很近？有没有显得很亲昵？有没有……
　　顾凌看着祁澈潜下去，再像自己这边的方向游了几米。
　　他蹲下身，靠在岸边，探身下去往祁澈那边撩了几下水：
　　“祁澈。”
　　“你在……吃醋吗？”
　　这种问句显得有点自恋，顾凌说得有点耳根通红。
　　又是一次水花四溅，祁澈这次在离他很近的位置破水而出。
　　男人的黑发湿透，淅淅沥沥地滴着水，他没有表情的时候显得冷淡极了，让人接近一点都发憷。
　　顾凌看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有点慌。
　　“那个男孩……是我发小，从小当弟弟一样看大的。”顾凌蹲着不动，两只手臂不安分地晃了晃，“你别多想。”
　　祁澈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忽然再次下潜。
　　顾凌以为他要上岸，准备站起身。
　　只是一瞬间，他的手臂被拉了一下，一声都没来得及完整地叫出来，就整个人失去重心跌进了泳池里。
　　游泳池的水有些凉，但是在这夏日里显得正好，透过肌肤的凉气直直冲进骨子里。
　　顾凌失去了平衡，在水里扑腾了一下，就觉得侧腰处被一只手稳稳地一托，上半身浮出水面。
　　“祁澈！！”顾凌被水蒙了一脸，用力抹了一下，惊叫了一下，“你干嘛？？”
　　他此时也湿透了，薄薄的布料紧紧贴着皮肤，侧腰处手心的温热渐渐透进来，让他难以控制地战栗了一下。
　　等顾凌抹去眼前的水，他才在从额发流下的淅沥水流中看到祁澈那张无论何时都足以让人悸动的脸。
　　他靠得很近，近得好像呼吸都在交换。
　　顾凌用力喘气，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感觉自己的清醒神智在摔在水面上的一瞬间就给摔没了。
　　“他看起来跟你很亲近。”祁澈忽然很轻地说道。
　　顾凌哑然，心里更慌了。
　　祁澈的睫毛上挂着几颗水珠，遮掩得他的深眸中情绪不明。
　　他垂眼看着顾凌，看到水珠在那深凹下去的锁骨处滑动，青年其实很瘦，皮肤白皙得一点点红痕都会非常明显，只是刚刚在水下的挣扎和碰撞，就让他的脖颈和肩膀染上一片片的淡红。
　　祁澈的喉结滑动了一下，慢慢挪开了视线。
　　顾凌注意到他的目光转到了旁边去，不肯看着自己。
　　祁澈的眉心微微皱起来，透出一丝难得显露的憋闷和怨怪情绪来：“但是竟然没有帮你拿行李箱。”
　　顾凌怔了怔，眨了下眼睛把眼前最后的水珠给弄掉：“？”
　　他花了十几秒，才明白过来祁澈在说什么。
　　“你在……气这个？”顾凌忽然有点想笑，但是又不知道该不该笑，毕竟祁澈看起来是真得不大高兴。
　　祁澈的目光重新转回来，看向他：“如果他帮你拿了，你也就不会差点摔倒。”
　　听语气看，他觉得自己这个逻辑很通，还有点理直气壮的。
　　顾凌看了他一会，看到他满脸湿漉漉的，总是冷淡如冰的眉眼中流露出了孩子气。
　　沉默对视了半分钟，顾凌忽然猛地低下头，肩膀轻微耸动了一下。
　　为了掩饰自己因为觉得这位粉丝口中的冰山Alpha有些可爱而笑出声的事实，顾凌猛地往水里一扎，潜了进去。
　　他喜欢即将溺水的快感，潜水多了习惯了，所以在水下的视野依旧清晰。
　　接着他就看到祁澈那根细细的黑领带，白天看着像是关住欲望的一把锁，现在却像撬开冲动的一把钳。
　　他潜得久了点，吐出一串泡泡，听到水面上隐约传来祁澈叫他的声音，语气有些急。
　　在又要被祁澈捞起来之前，顾凌最后的理智被即将耗尽的氧气给燃烧殆尽，他抬起手，抵抗着水的阻力，抓住了祁澈领带的尾部。
　　接着他狠狠一用力，将面前的人也拽进了这欲望的深池。
　　祁澈只来得及保留住最后一口呼吸，感受到从领带到领口，那只水面下艰难努力的手拽崩了最上面的那颗扣子。
　　顾凌的双手向上攀了攀，勾住了祁澈的脖颈，艰难地仰起头。
　　接着就是青涩、冲动、不留余地、仓皇无措地。
　　在无人察觉的水面下，接吻。
　　作者有话说：
　　我看到了，我是游泳池


第51章 直播
　　“他让我别乱说话。”
　　沉沉浮浮, 水下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在冰凉的一池清水中，他们谁也看不清面前人的样子, 却又好像能闭着眼在一片黑暗中描摹出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清晰眉眼。
　　顾凌的齿尖触碰到那薄凉浅淡的唇, 呼吸被彻底抽走，几乎窒息的最后一刻他蜷紧了指尖, 用力扣住祁澈的脖颈，被他带出了水面。
　　空气猝然钻进胸口，剧烈的心跳声击打着耳膜。
　　顾凌茫然地睁开眼, 眼神失焦地看着他，意识模糊地想给自己找补点什么：“刚刚……太憋了，借你一口氧气。”
　　急促的喘息声中, 他在想，这句话究竟是在辩驳自己没有强吻祁澈，还是只是把这个吻换了个变体说出来。
　　他真得要在自己的深池中窒息，直到碰上了祁澈, 借一口赖以续命的生气。
　　顾凌依旧勾着祁澈的脖子，抬头看他, 然而眼前迷迷茫茫什么都看不清。
　　祁澈对上他的目光，像是经不住似的, 手上猛地用力, 握住顾凌的腰迫使他靠近自己，鼻尖几乎要触碰到他的眉心。
　　顾凌在喘息的空档闭了闭眼, 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
　　只是一瞬间, 祁澈用一只手扣住岸边, 借着池壁的力道, 用力压了过来。
　　水花四溅，顾凌脚底失去了踩水的借力，整个人向后仰去，像是被柔和的水流击中，被压在身前的人和坚硬的池壁之间。
　　顾凌下意识地攀紧了祁澈的肩，堪堪抬头，接下了祁澈偏头吻下来的冲动情绪。
　　祁澈吻得很凶，没什么章法，一池清水承载着他们的纠缠与缱绻，每一滴水在两人之间交换，叫嚣，替他们喊出声来。
　　顾凌虚虚悬浮在水中，只觉得自己像是浮在虚空中的一朵云，被拢在祁澈怀中，聚拢、消散、缠绕，明明身不由己，却又不肯逃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几乎是缺氧到快要昏过去，顾凌才用最后一丝力气撑住祁澈绷紧的胸口，后背紧紧贴着池壁，气若游丝地反抗了一下：“不行了。”
　　祁澈扶着他毫无力气的手臂，轻轻调整着粗重的呼吸，垂眼看向他发红的眼角。
　　他眉心微微一皱，抬起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一下顾凌的下唇。
　　原本还没觉得，被他这么一碰，顾凌才感到那里一阵细细密密的刺痛，下意识地伸舌尖舔了一下。
　　好巧不巧，还正好舔到了祁澈的指尖。
　　祁澈本就深暗的眼眸微微眯起，喉结快速地滑动了一瞬。
　　顾凌却没注意到这点，他只知道自己嘴唇破了个小口子。
　　哗啦一下，他把手臂从水面下抬起来，按住自己唇上的伤口，「嘶」得吸了口凉气，抬头瞪了祁澈一眼：“你？”
　　“怪我。”祁澈眼眸中的晦暗情绪顿时消散些许，取而代之的是隐约的一点不安，“疼吗？”
　　顾凌再用舌尖舔了舔，感觉都能尝到铁锈味了。
　　“你你你……”他扭过头，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就觉得满脸烫得快烧起来了，语速极快地吐槽，“你得多练练。”
　　祁澈偏了偏头，凑到他面前想看他，伸手想碰他的伤口，口中轻声应着：“好。”
　　这个姿态温柔得可怕，顾凌心中一点小火苗顿时冒不起来，反而觉得自己快要在他清浅温柔的嗓音中融化。
　　感觉到身体终于恢复了点知觉，顾凌立即在水中转了一下身，抹去满脸的水爬上岸。
　　祁澈托了他腰一把，接着自己上岸。
　　“你太瘦了。”祁澈的目光下移，挪到顾凌仿佛两只手都能拢住的窄腰上，也不知道是在嘱咐他还是提醒自己，“得想办法长胖点。”
　　“别。”顾凌从泳池旁边的架子上拽了两条毛巾，丢了一条给祁澈，自己囫囵擦着头发，腰上被祁澈握住的地方还隐约发烫，“你这是妈妈觉得你瘦系列。”
　　“不是。”祁澈语气平静，“是男朋友觉得你瘦。”
　　顾凌手上的动作一顿，差点把一绺头发揪了下来。
　　他抬眼看向祁澈，又立即挪开目光，小声道：“你倒挺会自己上位的，我可没同意。”
　　祁澈没应声，走过来碰了碰他后腰：“上去洗澡。”
　　顾凌往前跳了一步，耳根通红，结结巴巴：“你你你别老动手动脚的！”
　　怎么回事，怎么觉得祁澈好像对自己的腰很有点想法？？
　　顾凌脑子里瞬间闪过两辈子积累的各种跟腰这个部位有关系的某种颜色的废料。
　　祁澈收回手，沉默地看着他异样的神情，颇有意味地抬了抬眉。
　　“好。”祁澈很自然地应了下来，离他远了两步，“所以去洗澡吗？”
　　顾凌匆忙上楼：“洗！”
　　厨房已经忙活得差不多了，王姐准备下楼叫两位先生吃饭。
　　然而刚走到楼梯口处，就看到顾先生浑身湿透，脸色通红，都没顾得上跟自己说话，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跨着楼梯闷头冲上楼。
　　王姐站在原地，眨巴眨巴眼，觉得疑惑。
　　接着，祁先生也上楼了，不过跟前面那位的匆忙慌张完全相反，他反倒闲庭信步的，虽然也是浑身湿透看起来有点狼狈，但是姿态依旧矜贵沉稳。
　　“王姐。”祁澈路过她，神情平静地淡声嘱咐，“晚半小时开饭吧。”
　　王姐目送着他上楼的背影，若有所思地点头：“哦，好的。”
　　真是难懂的年轻人啊！
　　.
　　顾凌拿了换洗的衣服，冲进了自己的浴室，关门上锁一气呵成。
　　锁好之后，他还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听到祁澈的脚步声向另一边的浴室去了，才放下心来。
　　顾凌长长吐出一口灼热的气，轻轻拍了拍脸颊，试图降降温。
　　简单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划过肌肤的时候，他就忍不住回想起刚刚发生的事，赶紧把水温调低了好几度，才让思绪逐渐清明。
　　头发没怎么吹干，顾凌顶着一头湿发走出浴室，迎面就撞上也已经换上干爽衣服的祁澈。
　　视线交汇，顾凌立即把目光挪开，径自下楼。
　　饭已经摆好了，王姐和其他的厨房工人们都探头探脑地，显然很好奇，王姐尤其显得有点担心。
　　顾凌上了餐桌，拿起筷子，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没出息地发抖。
　　一定是缺氧太久了，他心里想着。
　　祁澈在他面前坐了，两人沉默着开始吃饭。
　　顾凌埋头吃东西，一眼也不看对面的人，直到一只剥好的虾被放在自己碗里。
　　顾凌抬头看了祁澈一眼，祁澈正在挑一块鱼肉里的刺，也没抬眼看他，只说道：“多吃点。”
　　顾凌：“……”
　　他把那只虾放进口中，都没怎么嚼，着急忙慌地就咽了。
　　刚咽下去，那块被祁澈挑好刺的鱼肉就又出现在了自己碗里。
　　顾凌忽然沉默。
　　他平时不太吃鱼虾，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而是嫌麻烦，小的时候，父母还会帮他剥，但是后来自然也就没人会帮他做这些了。
　　他把那块鱼肉夹起来吃了，这次没有囫囵咽下，而是慢慢地抿开鱼肉细腻的纤维，尝到酱油的甜味和原本的鲜味。
　　吃完了这两次，顾凌的碗里就没停过，除了鱼虾还有排骨和珍珠肉丸，最后是蔬菜和鸡汤。
　　面对着被盛满摆在自己面前的金黄鸡汤，顾凌抬头看向神色坦然的祁·老妈子·澈：“你是想把我喂成猪？”
　　祁澈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吃吧，你离猪的体脂率还差得多。”
　　顾凌：“……”
　　这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啊？？怎么这么奇怪啊？？
　　不过虽然是硬塞，但是祁澈塞得搭配和种类都非常合理，等他把这碗汤喝完，也不觉得撑，只是七分饱的满足。
　　吃完饭，祁澈便上楼换衣服。
　　顾凌来前院溜达消食，大橘正在院子里的鹅卵石路上蹭来蹭去，舒坦得很。
　　大门外传来车子的声音，顾凌看了一眼，见是祁澈一般赶行程坐的那辆商务车。
　　高临从副驾上下来，哼着小曲儿走进大门，看到顾凌笑道：“哟，顾先生，吃完晚饭啦？”
　　顾凌点了点头，问道：“去拍杂志？”
　　“对对，本来说好下午的嘛，临时推迟了点。”高临说完，朝别墅内看了一眼，“祁老师那边可以走了吗？行李什么的都收好了吧。”
　　顾凌反问：“行李？不是刚回来……”
　　“明天要拍个代言外景，一会拍完杂志就直接飞海城，然后后天飞回剧组。”高临说道，“祁老师哪能有几天休息嘛。”
　　顾凌沉默了两秒，点了点头：“也是。”
　　本来还以为去剧组之前，还能有两天呆在一块的时间，没想到其实只有两小时。
　　顾凌下意识摸了摸眼角，觉得心里有点隐隐的失落。
　　早知道这样……
　　还不如刚刚多亲一会。
　　刚这么想着，顾凌就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
　　“哎？”高临注意到了顾凌的嘴唇，关心道，“这怎么裂了个口子？”
　　顾凌：“……”
　　他立即抿了下唇挡了一下，敷衍道：“天气太热，喝水少了。”
　　“噢噢。”高临说道，“就是得多喝水，要么吃点冰糖雪梨……祁老师？”
　　顾凌转身看过去，见祁澈已经穿戴整齐，那身湿透的衬衫肯定不能穿了，所以换了一件。头发还是没怎么打理的样子，虽然微湿散漫，但是依旧好看。
　　高临看见他，试图为他助攻一下：“祁老师，您得多关心一下顾先生啊，看他嘴唇都干得裂口子了。”
　　顾凌：“……”
　　要不你还是闭嘴吧！
　　他顿时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事。
　　祁澈淡淡看了一眼顾凌，见他垂着头脚趾扣底，唇角勾了勾，语气倒是冷静：“嗯，我下次注意。”
　　顾凌：“……”
　　我想把你俩一起鲨了。
　　高临觉得这话听起来怪，但是联系上下文好像也没错，糊里糊涂地傻笑。
　　祁澈看着头垂得更低的顾凌，说道：“那我走了，你记得好好吃饭。”
　　顾凌不吱声，干巴巴地「哦」了一声。
　　祁澈往大门外走去，高临也道了别跟上去。
　　顾凌的目光倔强地看向一边，看着小汽车一晃一晃的大黄尾巴。
　　直到车子启动的声音响起，顾凌才最终没忍住，想起了另外那位「汽车」。
　　他抬起头，看着深黑色商务车渐行渐远，没来由地叹了口气。
　　工人们做完事后就下班了，晚上八点多，别墅内就只有顾凌一个人。
　　他左手抱着猫，右手摸着哈士奇的狗头，自觉也算人生赢家了，于是给自己和一猫一狗各自拍了合影，发到朋友圈去。
　　他把可见范围调整成仅自己可见，照片发上去，写上配文：“左拥右抱。”
　　想了想，又觉得缺了什么，于是从微博上找了张今天祁澈的机场look照片，保存下来，也发到朋友圈去。
　　他审视着这三张照片加配文，觉得这就比较完美了。
　　今天祁澈的超话里都是接机图，顾凌翻了几张，又难以避免地想起他穿着这身衣服在泳池里的画面。
　　以及明明看起来那么淡薄清冷的人，落下的吻却那么冲动粗暴。
　　顾凌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唇上的伤口，依旧有细微的刺痛感传来。
　　他回忆了一下祁澈接吻时的样子，觉得粉丝们有句话说得挺对的，吻技确实不好，能感觉出是头一回做这种事。
　　不过非要说的话，他也不知道什么是吻技好，毕竟他虽然自以为是个不守规矩的浪荡子，但在信奉智者不入爱河这件事上一直很守原则，接吻这种事当然也是第一回 做。
　　顾凌仰躺在沙发靠背上，天花板上的大灯没有开，只有几盏昏暗的壁灯还亮着。
　　他闭上眼，就全都是跟祁澈在水池中沉浮的画面和触感，两个从未接过吻的人，生涩又冲动地纠缠在一起。
　　回忆里，每一处感官都被放大了无数倍，模糊的记忆被自动填补，令他心悸又战栗。
　　大橘伸了个懒腰，毛茸茸的头顶在他的手心里蹭了蹭。
　　顾凌回过神来，觉得不能再想这件事了，再想下去，他会有立即订机票飞到祁澈身边的冲动。
　　他拿起手机，就着刚刚搜到的微博超话，继续翻了翻。
　　今天不像平时，讨论祁澈到底有没有追爱成功的微博少了点，更多的是机场舔屏图以及关于明天行程的内容。
　　【@今天祁澈穿黑白色了吗：喜报！！今晚拍完阿列斯，官博给我们争取到了祁老师的直播福利！！】
　　顾凌看到这一条微博，跟评论里嚎叫过年了的粉丝一起，眼睛亮了亮。
　　他立即翻找了一下直播链接，看了一眼时间，距离直播还有一小时，时间比较晚，十点才开始。
　　他从来没看过直播之类的东西，折腾一番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了官方直播间，然后就是等着时间了。
　　顾凌随手打了两把微信小游戏打发时间，眼皮越来越沉。
　　从前在群里，这时候才是刚刚开始夜生活的时间，但是自打进了剧组在他跟张琛的作息时间也彻底被调了回来，跟群里的另外两个人完全不匹配。
　　每天早睡早起，要做的工作又密，体力经常处于透支的状态，眼下好容易回到了家里，那股困劲立即就涌上来了。
　　顾凌打了几下瞌睡，还是硬撑着没睡，想等到祁澈的直播。
　　想想也是离谱，居然为了看这人的直播硬扛着困劲不睡觉。
　　不是说要做他男朋友吗？那怎么也应该随叫随到给他专属直播吧……
　　想到这个，顾凌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祁澈的微信，是可以给他打个视频电话的。
　　指尖悬在拨打视频的按键上，他又临时犹豫了，改成发了条微信给他：
　　【顾凌：能打个视频吗？】
　　过了好久，祁澈才回复：
　　【祁澈：刚刚收工，在准备直播。】
　　【祁澈：晚点打给你好吗？】
　　顾凌反应过来，他的直播可不是简简单单开个视频就算了，估计是有流程的，他肯定也得尽快熟悉，实际上也等于一项工作。
　　【顾凌：没事，明天吧，好好工作。】
　　发了这条消息，顾凌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
　　看来专属直播什么的是没有了，还是踏踏实实跟他的粉丝一起看直播吧。
　　直播虽然还没开始，但是观众已经疯狂涌入，互动区的消息也刷得看不清。
　　【活久见！！】
　　【祁老师直播了！！啊啊啊上次直播好像是上辈子！】
　　【别怀疑，确实是上辈子，因为汽车从来没直播过！！】
　　【啊啊啊汽车我来了！】
　　【汽车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是什么让你同意直播的？？难道是哥夫的命令吗？？】
　　这句话又把画风带偏了：
　　【哥夫在不在看啊？】
　　【追到了吗？是不是追到了！】
　　【因为追到了心情好所以开直播的吧哈哈哈】
　　顾凌看得有点面红耳赤，甚至隐约担心祁澈真得是因为下午的事才答应直播的了。
　　十年钟，直播准时开始，顾凌用力抬着沉重的眼皮，看见祁澈那张依旧冷淡精致的脸出现在直播画面上。
　　看起来……比自己有精神多了，估计心情是真得不错。
　　顾凌在心里默默吐槽。
　　互动区热热闹闹，祁澈没说太多话，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然后按照工作人员cue的流程简要地回答了一些问题。
　　“粉丝们在问祁老师为什么同意开直播发福利了？”
　　听到这个问题，祁澈稍微顿了顿，才说道：“前段时间大家给的建议都很好，开直播当面感谢一下。”
　　【卧槽卧槽卧槽！！】
　　【智囊团的建议是不是！！啊啊啊所以成功了？？】
　　【估计是有戏了，我这一颗操碎的心终于有回报了】
　　【需不需要我们再给你点恋爱攻略啊？我感觉你不会谈恋爱！】
　　【同意！！又要跑行程了是不是异地恋啦？】
　　【异地恋攻略也很需要！大家来教一下小汽车怎么隔空哄人谢谢。】
　　顾凌：“……”
　　他退出直播间，给祁澈的微信快速发了条消息：
　　【顾凌：别乱说话！！】
　　艺人的每一句话都会被各种角度解读，顾凌对这点还算了解，他害怕祁澈说出点什么来，会对他造成不好的影响。
　　发完这条微信，顾凌再急急地看直播间，发现画面里的祁澈看了一眼手机，然后不动声色地转回目光来。
　　评论区还在追问恋爱相关的事，祁澈说道：“换个话题吧。”
　　——
　　【咋了？】
　　【为啥要换话题，不能说嘛？】
　　【小汽车你不对劲！谁威胁你了？？】
　　【经纪人吗？不可能啊高大哥绝对不敢】
　　【还用说吗，肯定是哥夫啊！你们这都想不到！！】
　　【所以是不是，是哥夫嘛？？】
　　“嗯。”祁澈淡淡开口，结束了猜测：“他让我别乱说话。”
　　屏幕前的顾凌：“……”
　　作者有话说：
　　顾凌：疯狂堵门；
　　祁澈：听男朋友话


第52章 名分
　　我男朋友。
　　顾凌双手捏着手机, 开始希望自己刚刚听到的都是幻听。
　　但是明显刷屏速度翻倍的评论区告诉他显然不是。
　　【我草草草】
　　——
　　【啊啊啊】
　　【这是盖章了盖章了盖章了！！】
　　【啊啊啊感觉比我自己告白成功还开心！！】
　　【恋爱还是看别人谈才有意思啊，妻管严小汽车上线！！】
　　【我在线讨饭，狗粮多来点谢谢！！】
　　【汽车你又行了, 追到手的速度还挺快！！一百八十迈啊！】
　　【车速也开起来谢谢, 明天的机场图我必须要看到脖子上的草莓印】
　　【我们这是绿色直播间，姐妹们克制！！】
　　【我刚一进直播间, 就被大家的苦茶子绊倒了】
　　顾凌陷入了呆滞，感觉评论区的每一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就看不懂在说什么了。
　　来得有点突然, 他感觉自己脑子都不转了。
　　虽然粉丝们强烈要求再多聊点狗粮，但是祁澈说一不二地转移了话题，按照流程走下去, 关于恋爱相关的事多一个字也没提。
　　然而意料之中的，直到直播结束，大家都没从刚刚的「名场面」中回过神来，转战超话和广场举办大型团建, 热闹程度是连其他家粉丝都忍不住前来围观的水平。
　　顾凌退出直播间，惊鸿一瞥地扫到了微博热搜榜, 毫不意外地看到了今晚这事上了热搜，后面跟着个红彤彤的「爆」字。
　　压根不敢多看一眼。
　　顾凌摸着凌凌漆的狗头, 眼神失焦, 向它讨教一些经验：“傻狗，当大明星的家属感觉怎么样啊？”
　　二哈斯哈斯哈地甩着舌头, 看起来挺傻乐。
　　顾凌看着它，觉得可能对它来讲, 感觉不错。
　　他又把目光转到睡在旁边的大橘身上, 它已经比当流浪猫的时候圆滚了许多：“你……啊不, 你不能算他的家属，你应该算我带来的拖油瓶。”
　　得，还是个重组家庭。
　　手机亮了亮，顾凌扫了一眼，拿手机的动作一阵不稳。
　　是祁澈打来的视频电话，他慌里慌张地一通点，最后把视频给拒绝了。
　　过了没几秒，祁澈的消息就发来了。
　　【祁澈：？】
　　【祁澈：生气了？】
　　顾凌原本想拖拉着不回复，但是看到祁澈这样问，又担心他真误会，所以只好回复。
　　【凌：……】
　　【凌：没】
　　祁澈那边顿了顿，又发来消息。
　　【祁澈：害羞？】
　　顾凌：“……”
　　他立即手指翻飞否定。
　　【凌：怎么可能！】
　　【凌：困了，睡觉。】
　　【祁澈：好，晚安。】
　　顾凌把手机扔一边，揉了一下脸。
　　害羞什么啊害羞，他的字典里就没有害羞两个字！他可是面对多少人的撩拨搭讪和土味情话都能脸不红心不跳怼回去的人！
　　脸上的热度消了消，顾凌正给自己洗脑，突然就想起来，上次说类似句式的时候，还是「他的字典里绝没有谈恋爱这三个字」这句话。
　　然后很显然，现在就啪啪打脸了。
　　顾凌双手捂脸，长长叹了口气。
　　果然做人还是要留一线，话不可以乱说，以免没有退路。
　　第二天早上，顾凌难得不必早起工作，放开睡了个饱，等九点多才自然醒。
　　看了一眼手机，就看到群里的消息。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5）】
　　【张琛大帅比：睡了十个小时！爽！】
　　【张琛大帅比：所以我们今天京州五小龙终于能聚齐了？？今晚SEXYCP不醉不归哈！！】
　　【杨泽奕：这个名字有点不大好听，能不能换一个？】
　　【洛愿：同意，能不能换一个】
　　【张琛大帅比：我觉得挺好，问问凌儿】
　　看完群里的消息，顾凌又看到杨泽奕在同一时间给自己发的私聊。
　　【杨泽奕：凌哥，还没醒吗？】
　　【顾凌：刚醒，昨晚睡得习惯吗？】
　　杨泽奕几乎秒回：
　　【杨泽奕：还好，就是一个人住，有点害怕。】
　　顾凌看了这句话半晌，蓦然想起祁澈也说过差不多的话。
　　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对那人偶尔从淡漠眉眼中流露出些许脆弱的样子非常没有抵抗力。
　　现在想来，祁澈绝对是故意的，这么多年他想必已经隐忍习惯了，哪会那么自然地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呢？纯粹是让自己看的。
　　顾凌被迫承认，自己还真得很吃这套，没架住他那点心机。
　　正出神，微信又来了消息。
　　【杨泽奕：哥？】
　　顾凌这才反应过来，啪啪打字。
　　【顾凌：多大的人了，适应适应】
　　【杨泽奕：哈哈，这么无情吗？】
　　【杨泽奕：开个玩笑，晚上见。】
　　顾凌摸了摸鼻尖，觉得这孩子有点不太对劲。
　　说不对劲吧，毕竟是小时候看着长大的弟弟，如果把他的亲昵和依赖过度解读，又觉得不太像话。
　　吃过早饭，顾凌把带回来的画框拿出来，带回书房，准备拆开拿手稿。
　　这间书房是给他专用的，不过平时也没怎么用得上，里面空空荡荡。
　　去工具间找了螺丝刀，顾凌蹲在这副画面前，目光落在画面上。
　　只是看了短短片刻，顾凌就立即挪开了视线。
　　有些东西，不触碰还好，触碰就会痛得人发慌。
　　拆开画框，果然在背面夹了几十张手稿，由于在画框内保存得比较好，所以基本没有损坏。
　　顾凌将手稿全部整理出来，一张一张看，觉得有些欲哭无泪。
　　居然是藏在这里的。
　　上辈子他花了那么多年都找不到，最后都成了死前的执念了，真是到死也想不到藏在长溪镇。
　　一切都好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如果祁家没有向他提出联姻，如果他没有同意，也就不会想到、也缺乏机会将工作室引荐到《尘起》剧组，自然更不会找到画跟手稿了。
　　顾凌忽然有个很怪的念头，或许他就是天生该跟祁澈在一起的，他之所以重生，就是因为上辈子没有跟祁澈走在一起，这辈子回来纠正这个错误。
　　就是不知道，这个「注定」对于祁澈来讲，又意味着什么。
　　顾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才将手稿全都看完修补整理好，等到了傍晚再出门的时候，手都累得有些抖。
　　简单吃了点东西，顾凌就出门去SC酒吧。
　　华灯初上，顾凌开着车行进在车流之中。
　　红灯亮起，他停在黄线后，撑着下巴等绿灯。
　　旁边停着的一辆车开着窗，顾凌的余光里能看到里面坐了一对情侣，正趁着等绿灯的空档接吻。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但是作为看客，顾凌都能感受到这两人的难舍难分。
　　顾凌目光看着车前面，撑着下巴的那只手不安分地动了动手指，在唇上那道小小的伤口上摩挲了一下。
　　伤口并不大，今天就已经愈合了一半，也没有任何刺痛感。
　　身后的车响起了喇叭，顾凌才发现绿灯已经亮了，赶紧踩下油门。
　　张琛已经订好了包厢，顾凌在侍应生的指引下往包厢内走。
　　“他妈的，我还就不信了，这个项目绝对能赚，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迎面走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人，顾凌眉眼一抬，对上顾安的那张臭脸。
　　“草。”顾安也看见了他，骂了一句，“晦气。”
　　顾凌冷笑了一声，心想这段时间光忙着别的，倒把顾家这边的牛鬼蛇神给忘了。
　　“《故里》早杀青了吧？”顾凌斜睨着他，凉凉地笑道，“不知道准备在哪些平台播？”
　　这话戳了顾安的肺管子，他狠狠咬了咬牙：“你他妈的，你是不是使了手段？怪不得当时你不要这个项目的分红……”
　　顾凌向旁边迈了一步，距离他远了点：“说笑了，我不过就是个你们送出去联姻换钱的大冤种，我能使什么手段？”
　　顾安还想说什么，就听到身后一个声音冷道：“顾安。”
　　顾安转头，惊讶道：“杨泽奕？你回国了？”
　　杨泽奕淡淡白了他一眼，看向顾凌，柔声道：“凌哥，咱们进去吧。”
　　顾凌没再多给顾安眼神，径自向前往包厢走。
　　杨泽奕等他走出几步，才转头对顾安低声道：“滚。”
　　顾安大怒：“你他妈的算什么东西，一个野种，还真以为能在我这蹬鼻子上脸了？”
　　杨泽奕皱了皱眉，立即闪过一丝凶光。
　　“泽奕。”顾凌在远处淡淡叫了他一声，“走。”
　　杨泽奕这才收敛了满脸的狠厉，再转身时仍旧是那副天真的少年模样：“好。”
　　他追了上去，跟顾凌肩并肩走着：“凌哥，你现在……跟顾家那帮人……”
　　“今天高兴。”顾凌打断他，按了按手指关节，发出几声脆响，淡笑道，“不提这些恶心事。”
　　杨泽奕看到他脸上的笑，立即晃了晃神，忙附和道：“好，是我多嘴了。”
　　顾凌走进包厢，看见另外三个人已经在里面了。
　　张琛跳起来：“哟，来了！今天可齐了。”
　　林亦文和洛愿起身跟顾凌碰了下拳，说笑道：“好久没见了吧。”
　　“打从进剧组就没见了啊。”
　　顾凌笑着应了一下，转向张琛：“上酒吧。”
　　“好嘞！”张琛出门叫侍应生，嘴上嚷着，“必须不醉不归！”
　　顾凌找了地方坐了，林亦文和洛愿在旁边的沙发坐下，杨泽奕则靠着他坐了下来。
　　察觉到杨泽奕的贴近，顾凌下意识地向旁边挪了一点点距离。
　　杨泽奕垂下眼看了看自己跟顾凌之间的空隙，沉默了一瞬。
　　侍应生上了酒，张琛也回来了，大家碰了碰杯，先下去了大半杯。
　　“你们听说没？”洛愿抹了把嘴，八卦起来，“祁老师昨天直播的事。”
　　顾凌口中的酒还没完全咽下去，立即呛了一声。
　　张琛叫道：“我倒是想不听说！那高位热搜不允许啊！！”
　　杨泽奕想拍拍顾凌的背，被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只得尴尬地收回手，问道：“什么事？我不大关注热搜什么的。”
　　张琛想了想，眉飞色舞地说道：“这么跟你形容吧，就是……一个超级大明星，看起来十分禁欲，绝不会动凡心的那种神仙一样的大明星，他！谈恋爱了！还是妻管严！！”
　　顾凌顿时呛得更厉害了：“……”
　　“怎么了你？”张琛给他递了杯水，“真戒酒了？喝两口就不行了？”
　　“戒酒？”杨泽奕有些意外，看向顾凌笑道，“我之前给你发邮件劝你戒酒，也没见你听话。怎么现在……”
　　“别听他胡扯。”顾凌敷衍道，“我开玩笑的。”
　　“真的假的。”张琛说道，“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你家老伴儿的命令不敢喝了呢。”
　　顾凌抹去眼角咳出来的泪，晃了晃酒杯：“别废话，喝了。”
　　酒过三巡，张琛先嚷嚷着拉着杨泽奕和另外两人玩起骰子来，顾凌才有空躲到一边去歇口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顾凌拿起来看了一眼，散漫的姿态立即一僵。
　　他抬头看了一眼正玩着的四个人，见他们没注意这边，便站起身，走进包厢自带的盥洗室，关上门。
　　他先看了眼镜子，确定自己衣服穿得妥当，才接起视频。
　　屏幕上，祁澈坐在车里，大概刚刚结束工作，造型仍然精致但是神色略显疲惫。
　　“你在哪？”祁澈似乎注意到顾凌这边背景音的嘈杂，低声问道。
　　顾凌磕巴了一下，有些心虚地看向旁边：“在酒吧，跟朋友一起。”
　　祁澈看着他，半晌才道：“跟张琛他们吗？”
　　“嗯。”顾凌应道，忍不住看向屏幕，但是视线飘忽，“我不会喝太多的，你放心。”
　　“嗯。”祁澈淡淡笑了笑，“你有分寸就好。”
　　顾凌见他没生气，才松了口气，问道：“你拍完了吗？现在去……”
　　话说到一半，身边的盥洗室房门被敲响，杨泽奕的声音传了进来：“凌哥？你没事吧？”
　　顾凌吓了一跳，立即把手机藏在身后，转身把门开了一道缝，对上杨泽奕担忧的脸，低声道：“我在打电话。”
　　“哦哦，抱歉。”杨泽奕松了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你不舒服呢。那你继续。”
　　说完他就赶紧关上了门。
　　顾凌背靠着房门，生怕再有谁突然推门进来，才把手机重新拿起来。
　　视频电话还通着，祁澈的神色平静浅淡，看不出情绪来。
　　“刚刚……”顾凌如实道，“就我昨天在机场接的那个弟弟，以为我怎么了所以来问问。”
　　“嗯。”祁澈淡淡应声，“你快去陪朋友吧，我去机场了。”
　　顾凌点了点头，挂断了电话。
　　另一头，祁澈垂眼，看着视频挂断后的手机屏幕，神色冷淡。
　　高临在副驾驶听到了全程对话，试探道：“祁老师，顾先生不在家的话……那我们还回去吗？”
　　“转向。”祁澈合上眼，工作完毕后立即赶飞机回来的密集行程让他难得觉得有些疲惫，低声道，“去那个酒吧。”
　　.
　　顾凌收起手机，打开盥洗室大门回到原处坐下。
　　其他人还在玩骰子，杨泽奕凑过来，低声问他：“是你家……你联姻对象打来的吗？”
　　顾凌抬眼：“怎么这么问？”
　　杨泽奕略显犹豫，说道：“我隐约听到你说不会喝太多什么的……”
　　眼见顾凌的脸色立即冷下来，杨泽奕赶忙解释：“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是见你进去了，担心你喝多了不舒服……”
　　顾凌依旧脸色冷淡，他还没喝多少，杨泽奕不可能会认为自己喝多，所以明显是找借口。
　　“是。”顾凌干脆把话说明，“是他打来的。”
　　杨泽奕的脸色有些发白：“凌哥，听起来你对他的态度还挺好的，你们……听张琛哥说，他已经岁数很大了，是吗？”
　　顾凌有点烦躁，语气隐约含了警告：“这是我的事，你还是个孩子，不要掺和。”
　　“我早不是孩子了。”杨泽奕脸色沉了沉，又立即掩盖掉了这点戾气。
　　杨泽奕抬头看了张琛他们一眼，再低头凑近，对顾凌说道：“凌哥，你只是为了利用那个人，是不是？”
　　顾凌倏然抬眼，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警惕。
　　“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不会是那种任凭顾家人拿捏的人。”杨泽奕锁着眉看向他，“你一定是有想法的，对吧？”
　　顾凌抿紧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想起，最开始他确实是有所图谋的，不然也不会把祁澈当成甲方，也不会借由祁澈的机会去加入《尘起》剧组，当然也不会阴差阳错在祁澈的帮助下拿回工作室。
　　但是他也只是想起，因为好像他对祁澈有所图谋的那段时光，已经很遥远了。
　　现在他早就忘了自己曾经的打算和目的，如果不是杨泽奕提起，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还对祁澈有过这样的念头。
　　纵然他再不懂恋爱，再把所有利益往来看得清楚，他也知道对于祁澈来讲，自己曾经的这些不纯动机都会是一种伤害。
　　顾凌的心跳忽然混乱起来，他伸手拽住杨泽奕的手，又觉得不妥当改成拽袖子，冷声道：“你觉得你很了解我吗？”
　　杨泽奕看了一眼他发白的指关节，低声道：“如果我没说对，凌哥为什么这么紧张？”
　　“你……”顾凌紧紧盯着他，忽然从他眼中看出了非常陌生的情绪，跟小时候那个乖巧的小男孩完全不同。
　　杨泽奕并没有挣脱，而是反手想来握他的手：“凌哥，你想达成的目的，我也能做到，你不需要委身……”
　　顾凌猛地躲开他的手，迅速起身跟他拉开距离。
　　张琛三人玩完骰子，过来拉他俩。
　　“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来来来一起玩……”
　　“喝一个喝一个！”
　　顾凌绕到张琛那边去，跟杨泽奕站得远远的，接过酒，拿了骰盅。
　　他玩骰子很少输，但是今晚不知道怎么了，在杨泽奕的平淡目光注视下，手总是在抖。
　　连喝了好几杯，顾凌都觉得嗓子有些甜腻地发痛。
　　昏暗灯光与闪烁的光线里，顾凌抬眼就能看到杨泽奕那张脸，醉眼模糊之中，他察觉到一丝强烈的不安感，彻底将他跟那个乖巧的小弟弟分开了界限。
　　耐不住这样的气氛，顾凌也没怎么注意自己喝了多少，大概是因为好久没喝，他越发觉得有些头重脚轻，心想这可糟糕了，还答应了祁澈不喝多的。
　　“卧槽，凌儿这是醉了？”
　　“我也有点不行了，今天玩太嗨了……”
　　“撤吧撤吧，真不行了……”
　　遥远的声音在耳边传来：“我送凌哥回去，我现在住在他家……”
　　顾凌感到腰侧被人搂住，但是触感跟祁澈的手掌完全不同，这让他本能地想挣脱。
　　他被人拖着走，那人的力道有些粗暴，这更让他确定绝不会是祁澈。
　　祁澈那个人，虽然看起来冷淡无情，但是永远不会这样对他。
　　顾凌想挣脱，但是这回确实醉得太厉害了，力不从心。
　　杨泽奕揽着顾凌从酒吧后门走，张琛他们三个人跟在后面，也都有点喝大了。
　　来到酒吧后门，杨泽奕正想把人带到自己的车边，忽然看到不远处停了一辆车，接着走下了一个年轻高大的男人。
　　这辆车……
　　杨泽奕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看出这辆车的市场价格和稀有度，跟在机场时接顾凌的那辆车，有些相似。
　　他立即警惕地皱了皱眉，放在顾凌腰侧的手紧了紧。
　　夜色中，从车上下来的男人逐渐走进，杨泽奕这才看清他戴着口罩，一身黑衣，眉眼淡漠冰冷，看起来令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了面前，杨泽奕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看向他，奈何比他矮了几公分，气势上输了一大截。
　　“交给我。”男人的声音清冷如冰，极其冷冽。
　　杨泽奕抬眼对上他的眼神，强行给自己壮胆：“你是谁？”
　　男人不答，目光落在软绵绵靠在他怀中的顾凌身上。
　　青年垂着头，脸色红得异样，眼神有些失焦，湿漉漉地泛着水光。
　　只是看了一眼，他的喉结就上下一滑，眼神更加晦暗。
　　“给我。”男人伸出手臂，看向杨泽奕的目光冷得像刀。
　　杨泽奕也顾不得忌惮了，怒道：“你谁啊？凭什么把人给你？？”
　　张琛几人在后面模模糊糊地看过来，纷纷意外地「哎」了一声？
　　张琛先说道：“这是祁老师？”
　　杨泽奕脸色一沉。
　　他顿时想起来，在机场扶了顾凌一把的那个大明星就是面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身形实在太过优越，的确令人很难忘记。
　　祁澈冷冷地看着杨泽奕，虽然眉眼中的情绪并无太大的波动，但是杨泽奕却莫名感受到了极大的压迫感。
　　晕得糊里糊涂的顾凌敏锐捕捉到了「祁老师」这个称呼，立即抬头。
　　“祁澈？”顾凌觉得那张熟悉的冷淡脸庞正在一个劲地转，只得自己也歪着脑袋看他，“你怎么在这？”
　　杨泽奕见张琛他们也认识祁澈，心想多半只是同一剧组工作认识的而已。
　　于是他狠狠剜了祁澈一眼，揽着顾凌腰的手紧了紧，低头问他：“凌哥，你跟他熟吗？”
　　顾凌眨巴眨巴眼，用力点了一下头，伸手指着祁澈。
　　由于醉得太厉害，他说话都黏乎乎的：“他。”
　　接着他反过手，精准地指向自己的脸，语气一字一顿的：“我男朋友。”
　　祁澈闻言，慵懒的眉眼微微一抬，冷冷瞥了一眼浑身僵硬、脸色极为难看的杨泽奕。
　　接着，他冲顾凌伸了伸手臂，用完全不同于他冷淡神色的语调，哄骗般地低声道：“过来。”
　　作者有话说：
　　尾巴上天了你！


第53章 孩子
　　“而我喜欢你。”
　　夜色寂静, 酒吧里喧嚣的人声一墙之隔，听不清晰。
　　软绵绵的顾凌似乎反应了几秒，接着抬起手臂, 向前伸了伸。
　　祁澈立即托住了他在虚空中乱抓的手, 轻轻一拉，就将人扯进了怀里。
　　顾凌顺势把脸埋进了他的胸口, 鼻子抽了抽，闻到淡淡的雪薄荷香气，顿时觉得浑身的燥热感都消散了大半, 哼哼唧唧地嘀咕：“你来接我吗？”
　　祁澈单手揽住他的腰，另一只手摸了一下他的后脑，低低应声道：“嗯。”
　　杨泽奕还保持着伸手抓着顾凌侧腰的姿势, 结果被他这么利落地甩开，脸色登时一阵阵发白。
　　“你……”他盯着祁澈的眼睛，却被那极淡的目光中所隐含的压迫和占有欲镇得说不出话来。
　　祁澈看着他，嗓音冷淡：“你叫什么。”
　　杨泽奕心里一慌, 但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太怂，立即挺直了腰板大声道：“我叫杨泽奕, 是凌哥的……”
　　“嗯。”祁澈打断他，明明只是极淡的一声而已, 杨泽奕却下意识地噤声了。
　　祁澈挪开目光不再看他, 又恢复到慵懒浅淡的眼神，看向在后面排排站的三张震惊脸。
　　“人我带走了。”他的语调平静, 颇有种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架势，“你们路上小心。”
　　说完, 他揽紧了顾凌, 半抱半哄地将人带走, 送上了车。
　　直到这辆车一骑绝尘地开走，那三双堪比铜铃一样大的眼睛一路追随，直到连车尾气都看不到。
　　张琛的下巴几乎掉到地上了，说话都不清不楚：“我草，我真是喝多了，产生幻觉了？”
　　洛愿呆呆地应道：“我好像也产生幻觉了。”
　　林亦文小脸煞白：“会不会是酒有问题？”
　　杨泽奕猛地转身，对他们大叫：“没问题！不是幻觉！你们他妈的之前都不知道吗？别告诉我你们都不知道！”
　　他脸色铁青，刚刚乖顺天真的样子完全不见，表情狰狞无比：“他们什么关系？是地下情，还是联姻对象就是这个姓祁的？”
　　张琛被他的怒吼给吼清醒了，酒都消了不少，闻言语无伦次了半晌：“他们……地下情？不可能，祁老师怎么会做小三，凌儿也不是那种人啊。”
　　杨泽奕立即暴怒：“所以他们……”
　　“我懂了。”洛愿压根不管杨泽奕的咆哮，思考的思绪完全没有被打断，“祁老师之前说在追求的那个，就是凌哥！”
　　杨泽奕怒道：“你们他妈的有没有听我……”
　　张琛啪得一下拍大腿，头顶闪现灯泡：“先婚后爱！！凌儿真得先婚后爱了！！”
　　杨泽奕：“草！！”
　　林亦文也终于得出了结论：“天啊！！他们在谈恋爱！！啊啊凌哥谈恋爱了！！”
　　杨泽奕：“……”
　　三个人没一个人注意到杨泽奕的怒火，都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复盘。
　　张琛：“所以凌儿说戒酒是因为祁老师？卧槽对上了！！”
　　洛愿：“凌哥说联姻对象是老年人作息，祁老师也的确是啊！”
　　林亦文：“怪不得凌哥不肯公开联姻对象是哪家的，原来是不方便，是大明星啊！！”
　　三人嗖得一下转头，各自对上视线，大眼瞪小眼半分钟，接着扑在一起：
　　“哈哈哈妈的死情侣！！”
　　“刚刚你们看到没？凌哥扑在祁老师怀里那样子，从来没见过！！”
　　“哈哈哈明天我非得嘲笑死凌儿不成，他明天就社死哈哈哈！”
　　“你嘲笑他干嘛，他有男朋友疼你有吗？？”
　　“闭嘴！哈哈哈……”
　　“你们知道凌儿为啥千杯不醉吗？”张琛笑着笑着，抹去了眼角的一点泪，“因为他怕喝醉了没人来接他……”
　　末夏的夜晚，三个喝多了的小学鸡在酒吧后门外又哭又笑蹦蹦跳跳，就为了庆祝某个从小没人疼的兄弟，在喝醉之后终于有人接。
　　杨泽奕脸色铁青，看着他们庆祝喜事一般的样子，眼中的狠厉越来越重，忽地冲上去，一把拆开三个人，用力拽住张琛的领口，贴上去怒吼：
　　“你他妈在扯什么淡！凌哥只是为了利益才会答应联姻的，什么先婚后爱！！你他妈脑子清醒一点！”
　　张琛被他吼得失神，好半天才回过味来，眼中的欣喜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警惕与怀疑：“你……”
　　他用力甩开了杨泽奕的手臂，反过来捏紧他的领子，低声警告：“你他妈才在扯淡！我劝你不要惹事，要是坏了凌儿的好姻缘，老子什么情分也不顾了，非得杀了你！！”
　　杨泽奕用力挣脱，脸色狰狞得完全没了本能的样子，他冷冷地对上张琛怒目圆睁的脸，极为难看地扯了扯嘴角：“行，咱们走着瞧。”
　　他闭紧了嘴，接着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路上，车厢内只有轻轻的制冷系统的声音，除此之外安静极了。
　　祁澈动了动上身，就惊动了靠在他肩膀上的顾凌。
　　“你别动……”
　　哼哼唧唧的声音响起，温热的吐息落在颈窝里，让祁澈顿时僵了一下。
　　坐在副驾驶的高临冷汗淋淋，恨不能自己当场石化，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跟旁边的司机一起进入了无物无我的化境。
　　祁澈略低下头，看向紧紧贴在自己身上的顾凌，见他的脸泛着淡红，睡得迷迷糊糊，眼睫轻微地颤动着。
　　看了半分钟，祁澈抬起头，薄唇抿得死紧，神色克制又淡漠。
　　高临的小眼睛转了转，从头顶的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神情，立即挪开视线，咕咚吞咽了一下。
　　太吓人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祁老师到了酒吧下了车，再回来身上就多了个挂件。
　　甚至在车上，顾凌都像个树袋熊一样扒在祁澈的身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恨不能整个人锁住他。
　　怎么说呢，对于他有限的想象力，这幅画面从来没在高临的脑海中出现过，在他的认知里，能靠祁老师这么近还活着的人应该是不存在的。
　　然而事实上，祁澈不仅没神色冷淡地把他推开，反而姿态和动作都很温柔。
　　原来祁老师双标起来，一般人根本想象不到啊……
　　还好一路上，顾凌还挺老实的一动不动，车厢内的人就这么各怀心事地沉默着回到了别墅内。
　　“祁老师，我帮您……”
　　车子停在车库，高临刚想下车帮祁澈把顾凌送回去，就看到祁澈打横抱起了顾凌，利落地下车，手肘粗暴地一撞，把车门关上。
　　高临：“……”
　　还从来没见过他用这种粗鲁方式关车门！！
　　这边震惊还没完，他就看到祁澈以极快的脚步速度抱着顾凌消失在了通向别墅内的电梯。
　　就好像……
　　很急切一样……
　　高临呆滞在原地，略微意识到某个问题。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他不配看的收费环节了。
　　正想颇有眼色地离开，手机响了起来。
　　高临一看来电，惊讶无比，颤颤巍巍地接起来：“祁，祁老师？”
　　这时候的电话不会是一不小心错按的吧？该不该接啊？？
　　在他的设想里，电话那头应该已经是失控状态了，然而却听到祁澈的嗓音冷静地响起：“帮我查查那个人，姓杨，杨泽奕。”
　　高临听他语气，心想原来并没有失控，他听起来还是如此沉稳平淡，不愧是祁老师，果然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维去衡量他……
　　高临满口答应下来：“好！马上就……”
　　“嘟——”电话挂了。
　　话还没说完的高临：“……”
　　.
　　别墅客厅，漆黑一片，一盏灯都没开。
　　祁澈单膝支在沙发上，顾凌正躺在他身前，小腿勾着他的腰，不肯放他走。
　　匆匆挂了电话，祁澈把手机随手一抛，扣了一下指关节，发出轻微的脆响。
　　顾凌勾得他太紧，只得弯下身来，手臂撑在顾凌身侧，才勉强没被他勾得压下去。
　　“先放开。”祁澈凑近了些，在黑暗中摸了摸身下人的头发，“我去开灯。”
　　顾凌一把抓住支在身边的手臂，小声说道：“不要开灯。”
　　他的嗓音黏糊糊的，跟平时的明亮清朗完全不同，尾音九转十八弯，带着令人心痒的撒娇感。
　　祁澈下意识地滑动着喉结，也放低了声音哄他：“为什么？”
　　“太亮了，”顾凌哼唧道，“晃得眼睛疼。”
　　祁澈没再说什么，轻轻拍了拍他的侧脸：“喝了多少？”
　　顾凌沉默了半晌，像是在计算，接着似乎因为算出的数量太大而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喝这么多的。”
　　祁澈极轻地笑了一声，接着安抚般地摸了摸他的脸：“没关系。”
　　喝得比较多是一个原因，但是祁澈知道顾凌的酒量很好，上次喝多还是因为被人算计喝下了不对劲的酒。
　　这次他也怀疑是有人故技重施。
　　他顿时想起了杨泽奕紧紧揽着顾凌侧腰的画面，眉心立即微微皱起，眼神冰凉。
　　顾凌在黑暗中睁开眼，感觉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和熟悉的雪薄荷香味，下意识地抬手去勾祁澈的脖子，轻声道：“你怎么不亲我？”
　　这句话让祁澈神色中的克制倏然动摇了些许。
　　他没说什么，只是低下头，在顾凌的唇上点了两下。
　　“不够。”顾凌舌尖舔了一下唇，“你干嘛？还小气巴巴的……”
　　在黑暗中久了，适应了光线，视野中的画面也清晰了一些，祁澈的目光便落在顾凌的下唇，那里还有个刚刚恢复了些的小伤口。
　　“伤还没好。”祁澈微凉的指尖触碰着他的唇，察觉到身下人一阵轻微的战栗，“怕你疼。”
　　顾凌没说什么，只是张了张口，轻轻含住了祁澈的指尖。
　　保持着距离压在上面的男人顿时呼吸粗重了些许，阴影落下来，唇间的手指抽离，温热的吐息交错在一起。
　　寂静黑暗的客厅，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和或难耐或粗粝的呼吸声，钟表一点点走着，像水滴落下一样啪嗒啪嗒地响，时间都仿佛慢了下来。
　　顾凌仰了仰头，上身轻微地抬了抬，被一只有力的手扣住了后脑，继而吻得更深。
　　刚开始的时候祁澈的动作还有些粗暴，但是很快就温和了下来，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像是辗转试探般地缓缓深入。
　　顾凌感觉有些窒息，于是轻轻推了推他的胸口，他就立即抽离开。
　　“怎么了？”祁澈亲了一下他的鼻尖，低声问，“不舒服吗？”
　　顾凌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眼睛迷蒙地泛着水光：“你是不是背着我练习了？”
　　祁澈抬了抬眉，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顾凌嘀咕道：“吻技进步了……你跟谁练了？”
　　祁澈：“……”
　　虽然这人语气听起来像是清醒了不少，但是祁澈还是确信他是真醉着，说的话都糊里糊涂的。
　　“没有。”祁澈无奈答道，“这是第二次。”
　　顾凌眨了眨迷茫的眼睛：“也是，你也没人可以练……难不成是跟凌凌漆？”
　　祁澈：“……”
　　正在后院睡大觉的凌凌漆动了动耳朵，睿智的眼睛睁了睁。
　　眼见着顾凌确实醉得不轻，祁澈半哄半抱得把他弄上去洗漱，只是让他漱口洗脸的功夫就把自己弄得湿了一片。
　　把人弄到了床上躺好，他才去洗手间换了衣服，简单洗漱了一下，由于担心那个喝醉了的小猫会闹出什么乱子来，动作难得快速又粗糙。
　　勉强洗漱完毕，他又快步回到了卧室。
　　然而只是短短五分钟，走之前还在床上躺得四仰八叉的人却不见了，鞋也没穿，是光脚跑的。
　　祁澈按了按隐痛的眉心，转身到处去找，最后在顾凌没怎么用过的书房里找到了他。
　　书桌上铺了不少纸，杂乱无章的，地上有一副拆开的裱画，画框和画纸都稳妥地放好，连拆下来的螺丝钉都被整齐地摞成一摞，放在一边。
　　顾凌就跪坐在那张水彩画面前，低头出神。
　　祁澈的脚步放轻了些。
　　他的目光落在画纸上，看到上面的男孩，眼下有一颗殷红的痣，笑得可爱又明亮。
　　是母亲眼中的孩子。
　　祁澈走近了些，像是害怕自己的脚步惊扰到什么，最后在顾凌的身后单膝跪下来，抬手轻轻扶住他的肩。
　　顾凌眼神失去了焦点，思绪迟钝而缓慢。
　　“你同情我吗？”
　　顾凌忽然开口，声音哑而低。
　　祁澈微微皱眉，手上轻轻用力，让顾凌向后蜷进自己怀里：“不会。”
　　“为什么？”顾凌停顿了半晌，反问道。
　　很多人都会同情他，只要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所以他不想说出来。
　　难过的时候，不告诉别人自己是因为什么难过，他们觉得你矫情。
　　告诉别人你在因为什么难过，他们觉得你可怜。
　　接着就露出顾凌最不想看到的那种，同情一般的眼神，就算都是好意，他也不想看到，不想被提醒自己到底有多可怜。
　　祁澈低了低头，侧脸靠在顾凌柔软的黑发边，轻声道：
　　“有时候，同情是带着优越感的词。”
　　“而我喜欢你。”
　　两句话似乎没什么逻辑关系，他也没有再多作解释。
　　清冷温柔的嗓音落下，触碰到地面，然后消失，沉默蔓延了许久，顾凌的肩膀忽然颤动了一下，呼吸乱而轻。
　　祁澈安静地从身后抱了他一会，半晌后再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脸，把湿漉漉的脸给擦干净，“睡觉吧。”顾凌偏头蹭了蹭他的手心，“我好困啊……”
　　他的语音逐渐模糊起来，像是醉意又涌了上来。
　　顾凌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自己走回去，祁澈看了一眼他光着的双脚，不容反抗地抱住他的腰，再次打横抱起来。
　　还是太瘦了，几乎不需要用多少力气，哪怕怀中的人不是很配合，也没什么影响。
　　送回卧室，祁澈单膝支在床边，将人放下，再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
　　关上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祁澈偏过头，在黯淡的夜色中看着那人的睡颜。
　　平日里张扬放纵的眉眼，此时看起来乖顺又脆弱。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似的，顾凌忽然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往他这边挪了挪，一条腿蹭上来搭在他身上，整个人贴了上来，把脸埋在他颈间。
　　祁澈的身体微微僵了僵，接着脸颊被顾凌双手捧住，被他迫使着偏过脸接吻。
　　漫长的深吻结束，顾凌在他耳边蹭了蹭，忽然小声道：“你硬了。”
　　祁澈的呼吸忽地一乱，嗓音低哑，周身散发着隐忍的侵略感：
　　“嗯。”
　　顾凌再次蹭了蹭他的耳朵，哼唧了一声，语气半是遗憾半是坚定：
　　“现在过了十点了，到了睡觉的时间。”
　　“所以不准硬，快下去。”
　　祁澈：“……”
　　作者有话说：
　　挂档小汽车：死去的日程表突然攻击我


第54章 小视频
　　错误连接
　　两天后, 顾凌飞往南州，到达了《尘起》剧组的下一个取景地。
　　张琛是跟他同一班飞机走的，落地之后非要拉着他去一家机场内的餐厅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 等剧组的接驳车过来。
　　“喏, 无酒精的。”张琛点了点餐单上的无酒精鸡尾酒，“要吗？”
　　顾凌点了点头。
　　张琛长叹一口气, 选择两杯，摇头道：“你这戒酒可真是一阵一阵的，就跟我喊着要减肥一样, 从来没个长性，何必呢。”
　　“不。”顾凌把手机放在桌子上，坚定地反驳,“这回是真的。”
　　张琛笑道：“咋了，祁老师给你下最后通牒了？”
　　“呃……”顾凌抿了一下唇，“那倒不是。”
　　“那是为啥？”张琛琢磨了一下，瞅了一眼顾凌那顿时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 明白过来，“哦——喝酒误事是吧？你那天扑祁老师怀里的时候……”
　　顾凌把手边的餐巾纸抽了出来, 团成团一把塞进张琛嘴里。
　　“唔唔唔……”张琛手忙脚乱地把纸团拿出来，“呸呸呸, 你干嘛, 你以为这样就能把我的记忆一键删除了？”
　　顾凌：“……”
　　他低了低头，闭了闭眼, 选择放弃。
　　那天晚上，大部分事情都记不清了, 一觉醒来就被张琛一记当头棒喝, 得知了自己是如何当着他们的面扑进「男朋友」怀里并同时社死。
　　这就算了, 偏偏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的记忆又恢复了一点，于是还记得那一夜里，祁澈起码起身去冲了三次凉水澡。
　　至于为什么，他不愿回想。
　　“总之坚决不喝了。”顾凌把所有的责任都归咎在酒上，想了想又觉得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后路，“起码三个月不喝！”
　　“说起来，那天晚上的酒也怪，我也醉得不行。”张琛沉吟片刻，回想起来，“就是杨泽奕一点没醉。”
　　想到这茬，张琛抬头道：“对了，你还是得防着点杨泽奕，这孩子出国几年，总觉得性格变了，对你……”
　　顾凌抬眼看他，见他没说下去，只用眼神暗示，于是点了点头。
　　张琛不说，他也慢慢察觉到了。
　　“不过，他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不会对你们的感情有什么阻碍吧？”张琛犹豫不决地问道。
　　顾凌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心里忽然沉了沉。
　　他想起来在酒吧的时候，杨泽奕对他说的那些关于是否是为了利益才答应联姻那些话。
　　他从杨泽奕的神情和语气中看出了几分执拗，还有几分隐隐的威胁，还有一些自以为是的「为你好」。
　　顾凌下意识地想，杨泽奕跟祁澈应该是没有任何机会见到的，杨泽奕也就无法对他说些不该说的话。
　　“哎说点高兴的。”张琛转了话题，“你跟祁老师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
　　顾凌回过神来，抬起头，嗖得一记眼刀扔向他。
　　张琛脸皮极厚，无所谓地接了这记眼刀，自顾自说：“毕竟你这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肯定不知道恋爱怎么谈，我得替你操操心。”
　　“用你操心。”顾凌冷笑，逞强道，“不就是谈恋爱吗？有什么难的。那么多人都会谈，我有什么不会的。”
　　“哎呦哎呦。”张琛一脸不信，“我才不听你狡辩。你要是有那根弦，你还用等到现在？看祁老师那样也不是个熟手，指望他也不行……没事，等我空下来了，给你整理整理点理论知识。”
　　顾凌不接他的话，餐送了上来，一面吃一面往餐厅的玻璃墙外面看。
　　“别看了。”张琛头也没抬地吃意面，说道，“你亲爱的男朋友改在第三航站楼落地，这会估计都往剧组去了。”
　　“我才没……”顾凌下意识地反驳，接着又看向张琛，疑惑到，“你怎么知道他改了航站楼？”
　　“他告诉我的。”张琛打开手机，把聊天记录往顾凌面前一送，“他让我落地后一定带你先吃了饭，不然你肯定就捱到晚上再吃了。”
　　顾凌：“……”
　　他瞥了一眼张琛的手机，震惊道：“你……你们什么时候还加上微信了？”
　　“嘿嘿，想不到吧，就在昨天。”张琛得意道，“我也想不到，我也有被祁老师主动添加好友的一天！！我能吹一辈子！！”
　　顾凌无语，小声道：“跟我说就行了，还找你说。”
　　“那是人家祁老师了解你。”张琛白了他一眼，“你肯定说一套做一套。”
　　顾凌不吱声，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过惯了，身体也早就适应了。
　　吃完饭，两人坐着剧组接驳车来到了酒店。
　　这次的取景地就在影视城内，所以酒店环境相当不错，顾凌也不用再跟于辰挤在一间房，而是可以单独住一间。
　　把行李整理好，顾凌终于坐下来喘了口气，打开微信。
　　【凌：你到了吗？】
　　对面没有回复，顾凌也没急着问，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满脸湿漉漉的，目光忽然停留在洗手间的墙面上。
　　怎么是……
　　顾凌的表情管理失控了一秒，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听到房门被人轻轻敲了敲。
　　“来了。”顾凌应了一声，快步走过去开门。
　　他只把房门开了一条缝，但是有人从外面用力推了一把，顾凌一个没注意，就被推到了一边。
　　房门一开一关，砰得一声，门被锁紧。
　　顾凌吃了一惊，张了张口，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就被堵住了唇：“呜呜嗯嗯唔唔……”
　　祁澈亲够了，放过了他，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呼吸有些乱：“你说什么？”
　　顾凌被摁在墙边，半天缓不过来：“我还以为谁偷袭我。”
　　祁澈挑了一下眉：“那你反应挺慢的。”
　　顾凌用了点力气，把祁澈推开，这才发现他还戴着帽子，口罩被拉下来一半，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
　　“你什么时候落地的？”顾凌惊讶道，“张琛还说你比我们早到剧组。”
　　祁澈把帽子和口罩摘下来，走进房间内，说道：“在机场耽搁了一点时间。”
　　“哦。”顾凌听他这么说，去拿过手机，打开微博，果然在首页上刷到了超话里新鲜出炉的机场图。
　　祁澈注意到他看手机的动作，轻声走过去从他背后看了一眼，抬了抬眉：“你……”
　　顾凌猛地反应过来，飞速把手机背到身后去，心虚地瞪着顾凌。
　　“京州浪子……”祁澈一字一句地开口，眼看着顾凌的脸色瞬间红了，颇有意味地抬了抬眉，“凌凌漆？”
　　顾凌：“……”
　　顾凌：（ΩДΩ）；
　　“这你都能看得见？？”顾凌大惊失色，他对自己刚刚背手机的速度还是很有信心的，“你这个动态视力，你干脆当电竞选手去吧！！”
　　祁澈扯了下唇角，轻笑道：“那我还差得远。”
　　他顿了顿，又道：“怪不得你当时非要让我给凌凌漆改名字……”
　　顾凌“啊！”地一声打断他：“没有，不用改！我这个微博名字就是指的那只傻狗，你以为呢？”
　　祁澈挑了一下眉：“是吗。”
　　顾凌嘴硬：“是。”
　　祁澈不置可否，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微博，在搜索框里输入这个ID。
　　顾凌：“……”
　　祁澈的打字速度不快，一看就是很少网上冲浪的人，输入这七个字还颇费时间，看在顾凌眼里简直每一个字都是扒了自己一件衣服。
　　“不准关注我！”眼看着祁澈点进了自己的微博页面，顾凌伸手去抢他手机，却被祁澈利落地躲过，“也不准看！”
　　“不关注。”祁澈抓住他乱舞的手，“只看看。”
　　顾凌被他钳制着动不了，第一次发现原来都是男人，腕力还能差得这么大。
　　他迅速在脑内回想有没有什么过于社死的微博，无比庆幸前两天晚上那条一猫一狗一男朋友的动态是发在朋友圈，而不是微博。
　　“算了，你看。”顾凌破罐破摔了，把手收回来，“反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祁澈简单滑了一下，就把手机收起来，手臂环在他腰上，从背后搂住他，手指在侧腰处轻轻摸了摸：“我得走了，晚上有通告。”
　　顾凌有些怕痒，想避开他的手，侧身看他：“今晚就有通告？”
　　“嗯。”祁澈又手上发力把他揽了回来，应道，“赶赶工，就快杀青了，之后还有别的工作。”
　　“也是。”顾凌对他的工作密集度早有预料，随口说道，“大忙人。”
　　“嗯。”祁澈淡淡应了一声，接着又贴在他的耳边亲了一下，说道，“但在你这不忙。”
　　顾凌耳根热了热，往旁边歪了歪头，手机正好响了一声，忙挣脱祁澈的怀抱看了一眼。
　　“我也得去片场。”顾凌收起手机，“于辰家里有点事来晚了，我去盯一盯。”
　　祁澈把口罩和帽子重新戴好：“走。”
　　顾凌跟在他后面准备出门，忽然见走到门边的祁澈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顾凌：“怎么了？”
　　祁澈不答，向后退了两步，转头看向洗手间那边。
　　顾凌：“……”
　　“那个，快走快走……”顾凌赶忙去推搡他，“没时间了！！”
　　祁澈的目光却停在洗手间的透明玻璃墙上移不开，半晌轻声道：“你特意选的吗？”
　　顾凌：“……”
　　他脸色涨红，声音都抬高了：“胡扯！！我怎么知道这仅有的几间……都能分到我头上啊！”
　　「情趣房」三个字几乎到了嘴边，临时被他给咽了回去。
　　祁澈转过头来看着他，轻轻抬了抬眉。
　　顾凌同手同脚地去开门：“你不走我走了。”
　　身后的祁澈低声笑了笑，在他前头把房门打开。
　　两人一前一后出门，顾凌还有些警惕地左右看了看，见没有人才放心。
　　祁澈走在前面，倒是显得不怎么在意，顾凌抬头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把酒店走廊的地毯走出了红毯般的养眼感。
　　进了电梯，顾凌才发现自己的担忧其实多虑，酒店里热热闹闹的都是工作人员来来往往，没人会怀疑他作为代班服化组组长和一个主演艺人的「同事」关系。
　　祁澈的团队在楼下等他，见到人之后便簇拥了上来，顾凌放慢了脚步，脱离了人群外。
　　“顾老师。”一个年轻女孩迎上来，“听于辰导演说，这两天服装方面的事跟您对接？”
　　“是。”顾凌应了一声，认出她来，“你是祁老师的……”
　　“对。”女孩笑道，“我以前是张豪手下的，现在他不做了，我暂时顶上。”
　　“不做了？”顾凌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张豪就是那个戴着金色耳钉的造型师，当时听高临解释说，他还跟祁家有些关系，“为什么不做了？”
　　“这是祁老师决定的事儿，我哪知道呀。”女生答道。
　　顾凌点了点头，没再追问：“你忙吧，有事跟我对接就好。”
　　“诶好。”女生跟他加了个微信，就快步离开了。
　　顾凌有些疑惑，跟祁家有关系的造型师，当时看起来对自己和对祁澈的态度都有些嚣张，居然被祁澈给炒鱿鱼了？
　　他瞬间想起来那天在祁家主宅，自己给祁澈那个渣爹来上一拳的场景。
　　后来进组之后，他也没顾上这件事，祁澈也没提，不知道渣爹还有什么别的动作。
　　曝光他们俩在停车场里的照片是渣爹的手段，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给祁澈造型负面影响，警告的目的就完全没达到，估计他们谁都没想到祁澈的粉丝们着急让他恋爱比正主本人都急。
　　来不及把这件事想明白，顾凌便往片场准备今晚的夜戏。
　　夜幕降临，灯光打起，片场人头攒动，忙碌非常。
　　顾凌找到了主演休息棚，梳着麻花辫的跟组助理迎上来，跟他打了个招呼：“祁老师缺了个腰佩，可以不带吗？”
　　顾凌跟着她走进休息棚：“我看一眼。”
　　祁澈已经妆造完毕，正在跟对手戏演员对词，见顾凌走进来，抬了抬眼，但很快又不动声色地目光挪了回去。
　　顾凌走到他身边：“祁老师，站起来我看一下。”
　　祁澈放下剧本，淡淡应了一声：“嗯。”
　　他站起来，顾凌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道：“不用戴腰佩了，这套衣服的腰带比较繁复，视觉上就不要再抢眼比较好。”
　　“哦哦好。”麻花辫助理忙说道，“那就这么着吗？祁老师。”
　　祁澈垂眼看着顾凌，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
　　顾凌瞅了他一眼，心想可真高冷，还是曾经的AI机器人。
　　看他这副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就有些想笑，顾凌摸了摸鼻尖作为掩饰，也一副「不熟」的表情：“那我先去忙了。”
　　祁澈重新坐下来对词，顾凌往休息棚外走，手机震了一下。
　　他停了脚步，先看了一眼消息。
　　【祁澈：先去吃点东西。】
　　顾凌：“……”
　　他幅度很小地转了下头，看向坐在几米外正坐在几个主演之间对词的祁澈刚刚好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低头看剧本，没有跟他对视。
　　顾凌快速回复：
　　【凌：知道了。】
　　【凌：专心点。】
　　发送完，他再次转头看向祁澈那边，见他的视线从放在剧本里侧的手机屏幕上移开，把手机收了回来。
　　神色平淡地像只是看一眼时间一样。
　　顾凌收起手机，走出休息棚。
　　手头的活还一大堆，他的脚步在往左先去吃点饭和往右赶紧处理工作之间，最终摇摇摆摆选择了往右。
　　饭可以晚点吃，工作还是要赶的，他可不像祁澈那样非得严丝合缝地一日三餐，他也没有那样的本事，可以像祁澈那样在保证生活规律的同时还永远不会耽误工作进度。
　　AI机器人的工作模式可不是一般人能学来的。
　　一晚上的夜戏拍到了凌晨两点，顾凌还在片场左跑右跑忙忙碌碌，好容易拍到最后一场，他才有口气歇一会。
　　瘫坐在椅子上，顾凌远远看着在正式开拍的祁澈，支着下巴出神。
　　这种时候，他专心地盯着祁澈就不会让任何人起疑，因为就像其他许多工作人员一样，关注着拍摄情况而已。
　　只是在偶尔拍完一镜的准备时间内，祁澈的目光会远远投过来，似乎能跟他的视线交汇，又似乎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顾凌莫名觉得，这样的状态最令人着迷。
　　终于最后一场拍完，剧组收工。
　　刚刚缓过神来的顾凌又得忙活，赶紧起身工作。
　　等终于消停下来，顾凌才发现自己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嗓子也干得冒烟。
　　他一面往剧组停车的地方走，准备跟车回酒店，一面打开手机，看到张琛发来了一大串消息。
　　还没来得及看，他就听到身边不远处有熟悉的嗓音，抬头看过去，见祁澈跟他的团队也刚刚准备上车回去。
　　按理说，演员可以早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祁澈等到了现在。
　　顾凌没多想，低头继续看张琛的消息。
　　【张琛：看我给你找的恋爱必备大全】
　　接着就是一大堆Word文档，看得顾凌头大。
　　最后还有一段视频。
　　他拿出蓝牙耳机戴上，把手机蓝牙打开，看到有两个蓝牙耳机链接的选项。
　　顾凌怔了怔，才想起来另一个连的是祁澈的蓝牙耳机，那天在长溪镇黄奶奶家时，祁澈把他的手机跟自己的耳机连接了。
　　他点了自己的蓝牙耳机，连接成功，然后才打开视频。
　　视频加载费了点时间，顾凌无聊地等了会，再低头时，忽地瞳孔一震。
　　他反应迅速，赶紧把视频退出。
　　【凌：你给我发的这是什么？？】
　　【张琛：教学视频啊！】
　　【凌：滚！！】
　　顾凌啪啪打字，恨不能换一双没看过这颜色小视频——还是关键部分截取片段的眼睛。
　　正手指翻飞之间，顾凌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打开视频后，没听到声音。
　　难道是个默片？
　　正常来讲，也不太可能。
　　顾凌皱了皱眉，隐约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颤着手，赶紧重新确认了一下手机的蓝牙连接。
　　糟了，他的耳机好像是另外一个。
　　因为两个耳机的型号名称有些相似，刚刚认错了。
　　所以，现在连接的蓝牙耳机应该是祁澈的，也就意味着这个视频的声音是被投放在了……
　　顾凌紧张地吞咽了一下，抱着一丝祁澈并没有戴着耳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抬了抬头，只有眼睛缓慢转动，往祁澈那边看去。
　　接着他就看到，昏黄路灯下，正戴着蓝牙耳机，仿佛自带壁垒一般站在团队之中的祁澈，面色平静，眼神深沉，也缓慢地把视线转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凌宝在社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第55章 五分钟
　　将手伸了进去。
　　顾凌保持着视线的方向, 久久不动。
　　偏偏视线交汇的那一头，祁澈也久久不动。
　　四周都在说笑，而顾凌只觉得他们吵闹。
　　如果可以再重生一次, 他希望这次重生的节点可以是十分钟前。
　　再要么就是二十三年前, 让张琛那个狗东西无法来到这个世界上。
　　十秒，二十秒, 三十秒。
　　什么情况，为什么祁澈那双平静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显得惊讶？为什么自己反而因为他的镇静感到更屈辱了？？
　　顾凌终于体会到了「百感交集」的终极感受，心情复杂地吞咽了一下。
　　然后他欲盖弥彰般地冲着祁澈角度恰好地浅笑了一下, 再角度恰好地点点头。
　　——在别人眼中就是个普通的「点头之交」动作。
　　只要他自己看起来不觉得尴尬，那么就不会尴尬。
　　顾凌如是想到。
　　这个动作做完，祁澈才把目光挪开, 就像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顾凌的感官重新恢复正常，夏夜里微湿的燥热感爬上肌肤，嘈杂蝉鸣声中夹杂着四处轻声说笑的声音。
　　多么普通又静谧的一个晚上啊。
　　顾凌深吸一口气，还没来得及把这口气吐出去, 余光里闪过了一个他此时最想看到的身影。
　　他猛地转身，冲着那个略显憨厚的背影快步冲过去, 这速度已经超过了他体育中考一千米时的最好成绩，成为了他人生起步速度TOP1。
　　张琛哼着小曲儿, 心情愉悦, 直到自己背上挨了重重的一肘击。
　　“卧槽！！”张琛大喊着转身想反击，“谁偷袭老子……”
　　顾凌那双张扬眉眼中愤怒漫天飞, 把张琛吓了一大跳。
　　“凌儿？”张琛赶紧把拉出一半的拳头收回来，给自己弄了个趔趄,“你干嘛啊？？呜呜疼死人家了……”
　　顾凌把手机拿出来, 怼到他脸上：“你都给我发了些什么啊？”
　　“啊？”张琛愣了愣,“咋了，不都是好东西？保准你在恋爱的道路上顺风顺水……”
　　顾凌抓乱了额前的头发，冷笑：“我谢谢你。”
　　张琛浮夸摆手：“不用谢不用谢。”
　　接驳车来了，顾凌吐出胸口憋闷的一口气，上了车。
　　张琛好死不死非要跟上，贴在他旁边坐：“咋啦？你气啥啊？难道是最后那个……”
　　张琛眨巴眨巴眼：“不合你心意？不会吧，我专门找的优秀零必看……”
　　顾凌打断他：“什么必看？”
　　张琛偏头看他，一脸「应该不会吧」的难以置信神情，用极小声的气声道：“难道你是1？”
　　顾凌：“……”
　　顾凌耳根爬上绯红，虽然他不大懂这些黑话，但是大概是什么意思还是知道的。
　　这个问句给他打入了知识盲区，他才发现自己从来没研究过这个问题。
　　这不是废话吗，众所周知，AI机器人是不可能植入深夜版程序的，所以他压根无需考虑。
　　张琛见他不答，而且表情变得有些古怪，连忙发扬了自己的刨根问底精神，凑近问道：“嗯？说话啊？”
　　“呃……”顾凌缓缓地递去一个眼刀，咬紧牙关，因为担心坐在车内的其他剧组成员听到，所以只用口型说道，“我当然是1！”
　　虽然是无声的一句话，但是表情上完全做到了掷地有声四个字。
　　张琛的小眼睛缓缓睁大到了这辈子都未曾达到的高度。
　　“你眼睛瞪这么大干什么？”顾凌耳朵红透了，怒道，“怎么你不信？？”
　　“倒也不……不是不信你啊凌儿。”张琛满脸惊魂未定，像是在消化这个超出他理解范围的消息，“我只是不敢相信，你能把祁老师给……你这不会是以命相搏的结果吧？”
　　顾凌：“……”
　　完了，忘记这件事上好像是相对应的了，自己倒是把形象保住了，然而把祁澈给推坑里了。
　　算了，死男朋友不死自己。
　　张琛挠了挠头，显然觉得这事拎不清楚了：“算了算了，开玩笑的，你们小情侣的事我不问……这样的话，那我确实给你给错了，我的锅我的锅。”
　　“知道就好。”顾凌保持着表情管理，让自己显得一点都不心虚，“专心吃你的狗粮去。”
　　张琛扁了一下嘴，虚空嚼了几下空气。
　　顾凌偷偷松了口气，低头看微信。
　　祁澈居然没发消息来，这就让他有点下不来台了。
　　哪怕发个「？」之类的呢，这样他还有机会解释一下，说是张琛恶作剧发给他的，他压根不知道是什么内容。
　　结果祁澈什么都没说，他总不可能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去问。
　　万一当时距离有点远，耳机里没声音呢？万一祁澈当时身边太吵，没听清什么内容呢？万一……
　　万一他确实听到了，但是压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呢？
　　顾凌忽觉心口一块大石被搬走了，这第三种「万一」似乎是最有可能的。
　　毕竟祁澈那样的人……肯定绝对没涉猎过这种领域的东西，就算听到了大概也不会联想到什么。
　　给自己做了这番心理建设，他立即觉得轻松多了，通红的耳朵也渐渐恢复了正常。
　　回到酒店，顾凌刚上电梯，就收到了高临的电话。
　　“喂？”高临说道，“您回来了吗？回来的话来一下酒店27楼8520房吧，祁老师的房间。”
　　顾凌有些犯困，闻言略微清醒了点，下意识道：“我去……不好吧？”
　　高临知道他的意思，笑道：“人多着呢，要拍组照片，我想请您掌机，总之您上来吧。”
　　顾凌顿了顿，应了一声。
　　挂断电话，他把自己的楼层号按灭，重新按下27层。
　　8520房……
　　什么乱七八糟的房号。
　　来到房间门口，顾凌刚走进去就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看到确实有好几个人在，除了高临和麻花辫助理之外，还有不少陌生的人。
　　祁澈靠在落地窗边的栏杆站着，神色冰凉。
　　高临在一旁心有惴惴，见顾凌进来了赶忙大声招呼他，余光看着祁澈的脸色，果然看到他冰冷的神情柔和了些许，顿时松了口气。
　　看来让顾先生过来救火的决策做得非常正确。
　　顾凌没有敏感地察觉到祁澈的情绪变化，因为自打走进来，就不敢看向他。
　　毕竟刚刚经历了一件社死事件，一件背刺事件，导致顾凌目前处在尴尬和心虚的双重折磨之中，只能逃避了。
　　“顾先生来了。”高临急切地打破僵局，“来，我们要给祁老师拍一组照片，您来掌机，我相信您的审美！”
　　说完，他看向另外那些陌生的人之中领头的人，笑道：“您看呢？朱二少。”
　　被叫做朱二少的人表情古怪，像是想笑一下又冷着笑不出来似的，只得硬邦邦道：“当然，只要能把照片拍了都好说。”
　　顾凌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也仿佛察觉到了什么。
　　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祁澈的脸上，想从他的表情中窥探一丝偏向来。
　　然而祁澈没说什么，目光落在顾凌手中那台被高临硬塞进去的相机上，从栏杆边直起身，抬了抬手。
　　朱二少见状，偏头示意身后的人。
　　身后的助理走到一边去从保险箱中取出了一块腕表，动作小心地给祁澈戴上。
　　顾凌的视线追随着那块腕表，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看到过的热搜。
　　#祁澈携手瑰宝级腕表世家绝唱作品#
　　大概就是指这个了。
　　当时只是在热搜上惊鸿一瞥，他并没有仔细去看，总之知道这块腕表的价值估计是不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意识到了这组照片的重量级之后，顾凌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相机都重了不少，拿着手酸。
　　他转头对高临低声道：“我可以吗？这是不是很重要的……”
　　“没事，这不是正式照片，是试拍。”高临小声安抚他，“按照您的想法来就好。”
　　顾凌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上辈子看到那个热搜的时候是初秋，并不是这个时候。
　　虽然只是试片，顾凌还是觉得不能马虎，别再因为自己的照片拍得不好导致上辈子拿到的合作反而这辈子没了。
　　虽然心里紧张，但是到拍的时候，反而又放松了不少。
　　原因无他，他发现自己跟祁澈之间真得形成了一些难以预料的默契。
　　在这种默契下，他通过相机监视器看到镜头里的祁澈，似乎除了这个惹眼的男人和落地窗外的星空夜景之外，就在也看不见别的了。
　　当祁澈游离浅淡的目光忽然转向镜头时，他也能听见自己忽然加快的心跳声。
　　最终拍完照片，交给朱二少看的时候，顾凌已经不觉得没有自信了。
　　男友视角，谁敢说一句不完美？
　　高临送朱二少和他带来的人离开房间，关上了酒店门。
　　朱二少转身看着他，显得有些欲言又止：“高经纪，原本在剧组酒店试拍就已经太随便了，怎么还找了个不专业的摄影师？”
　　高临摸了摸鼻尖：“这……害，可是您看效果不是很好嘛。顾先生虽然不是专业摄影师，但是对于祁老师怎么拍好看这件事上，估计没人抵得过他。”
　　朱二少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最后这句乍一听有些没道理的话上，而是低声问道：“还有件事……我家老先生挺关心祁老师跟祁董事长目前的关系的，他们到底……”
　　高临顿了顿，笑道：“他们父子之间的事，哪是我这外人知道的呢？”
　　“是。”朱二少懂他的言外之意，笑了一声，“我家老先生虽然也是外人，但是毕竟也是看着祁老师长大的。所以不得不想插一句，别真得跟自己亲爹闹上了，现在回头还不晚。”
　　朱二少笑了一声：“蚍蜉撼大树，不上算。”
　　高临干笑了一声：“好，我替您转达？”
　　朱二少冲他挑了挑眉，达成了某种沉默协议，接着离开了。
　　高临松了口气，也不打算再回祁澈的房间。
　　什么转达，分明是这位大少爷都不敢替自己老爷子给祁澈转达这句话，自己当然也不用真得去转达。
　　至于这句「教导」究竟是在哪个环节中断的，当然也没人会知道。
　　.
　　顾凌是打算跟在高临之后出门的，但是并没有成功。
　　房间里只有渐进平复的呼吸声。
　　祁澈把手伸进顾凌后脑的头发里，在结束这一吻前轻轻地揉了揉。
　　“之前怎么没看出来……”顾凌眼角泛红，咬牙道，“你还人前人后两幅面孔呢？”
　　在人前的时候还是那样一副冷淡样子，然而等人都走了再次关上门，立即就变了，速度之快让顾凌都没反应过来。
　　“嗯。”祁澈淡声应道，“演员基本功。”
　　顾凌：“那还得给你颁个奖，颁个影帝……”
　　说到一半，顾凌卡壳了，因为想起来这个奖他已经有了。
　　他侧了一下身，从祁澈的臂弯里挣脱出去，拿起那台刚刚用过的相机。
　　“再拍一张。”顾凌说道。
　　祁澈转身看他，抬了一下眉：“还要拍？”
　　“机不可失。”顾凌也冲他挑了一下眉。
　　他的眼尾有些上挑，做这样的表情时显得莫名勾人。
　　祁澈的目光跟随着他，看着他走过来，伸手把自己领口下的四颗纽扣给解开了，露出了胸口和上面两块腹肌的轮廓。
　　祁澈垂眼，看着他指尖灵活地翻飞，最终向后退了一步打量了两眼，显得比较满意。
　　顾凌拿起相机，按下快门。
　　“私藏。”顾凌看着一直任凭自己摆弄的祁澈，勾了勾唇，“要是你以后惹我生气，我就把这张发出去，你的人设从此崩塌。”
　　祁澈闻言，低低笑了一声，毫无诚意地配合了一句：“好，我很害怕。”
　　顾凌看了一会自己的杰作，把自己蛊得耳根发烫，于是把相机扔到了一边，走过去勾住祁澈的脖子，仰头亲他。
　　祁澈垂头回应了这个吻。
　　“对了。”祁澈在顾凌退开呼吸的空档，问道，“你刚刚在我的耳机里放的……”
　　“那是张琛给我的！！”顾凌登时慌了神，第一反应是先下手为强，“我不知道里面是那种片子，我……”
　　“那种？”祁澈忽然打断了他，神色变得有些怪异。
　　“蛤？”顾凌磕巴了一下，感到不妙，“你听到的……”
　　“音量开得太小了，我没听清。”祁澈说道，“所以才要问你。”
　　说完，他又顿了顿，抬了一下眉，神色似笑非笑：“现在好像不用问了。”
　　顾凌：“……”
　　来个人把他鲨了吧。
　　这一番大起大落的冲击彻底让他热血上涌，从脖子根红到了头发丝。
　　祁澈看着他在短时间熟透了，觉得可爱，继续往他痛处戳：“所以你学到了什么？这么努力，还要看教育片吗？”
　　顾凌：“……”
　　“你变了。”顾凌冷漠脸，“你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虽然冷淡但是很真诚的小机器人了。”
　　居然还学会说风凉话了，不觉得人设崩得有点厉害吗？？
　　“嗯，变了。”祁澈随口说道，“所以学到了什么？”
　　顾凌脑门一团火蹭得烧起来，抬起头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由于被自己解开了扣子，还磕绊了一下才揪紧。
　　“你胡扯些什么……”顾凌开始口不择言，“你以为我京州第一浪子的名号怎么来的，我还需要学？？”
　　祁澈任凭他拽着自己的领口，闻言挑了挑眉：“是吗？”
　　顾凌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你只有五分钟了。”
　　顾凌只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不受理智的控制了，在下一个短短的一秒钟里，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推着祁澈按倒在了床上，手莫名其妙地滑向了祁澈的腰，莫名其妙按开了腰带的卡扣。
　　最后将手伸了进去。
　　——
　　半小时后。
　　“死机器人。”顾凌面朝床垫瘫在床上，手指痉挛，“你关机吧。”
　　作者有话说：
　　这不太好吧


第56章 定制
　　超薄、冷感、雪薄荷
　　背后轻轻压下来, 顾凌把脸闷在柔软的床垫中，呼吸紊乱。
　　祁澈按住他的后脑，轻轻伸进他的头发里揉着, 迫使他偏过脸来接吻, 抓住他的手往下，哑声道：“关不了。”
　　——
　　顾凌喘息着翻了个身, 丝毫没有四十分钟前放出大话时的意气风发，只顾着颤着手心下庆幸终于结束了。
　　他耳根红透，想要挣扎着躲开, 却又被祁澈压了下来。
　　祁澈一只手臂支撑着上身，将他圈进了自己的领地，雪薄荷味道混杂着暧昧的气息, 让他深陷下去。
　　顾凌陷进柔软雪白的被褥中，仰了仰头，白皙的脖颈泛着勾人的红。
　　酒店房间的灯明亮得晃眼。
　　最后那一刻，顾凌的眼前仿佛炸开了烟花, 一片片绚烂与模糊。
　　——
　　“哗——”
　　花洒打开，水幕落了下来, 从头顶顺着流到下颌，把残余的燥热感给渐渐冲走。
　　顾凌在水幕中揉了一把脸, 顿了顿, 又用力再揉了揉。
　　太荒谬了，太荒谬。
　　就在刚刚, 如果祁澈没有在他还没把气儿喘匀的时候就拿起手机，指了指时间, 神色平静而郑重地淡淡说了一句「五分钟」的话, 他还不会觉得这人是在故意内涵自己。
　　原本他自己放了狠话, 说要五分钟就让祁澈缴械投降，没想到最后自己不仅差点投降了，还被反过来缴械了。
　　缴械的时间还恰到好处的是五分钟。
　　浴室的门被轻轻敲响，顾凌蹭得一下扭头怒道：“干嘛！”
　　门外安静了一瞬，已经重新恢复清冷自持的嗓音才响起：“没事。”
　　“蛤？”顾凌最讨厌别人说一半留一半，本来他此时还很不想听到祁澈的声音，但是对方一吞吞吐吐，他反而就想问了，“别支支吾吾的！你说！”
　　“我以为你没力气洗澡。”祁澈这才再次开口，“不过刚刚听起来并非如此。”
　　顾凌：“……”
　　他就活该多问这一句。
　　他把花洒关掉，怒而回怼：“别说你只是用了点小手段，就算真做了什么，好像你还能真把我操得下不来床一样！”
　　门外沉默了。
　　顾凌说完这句话，登时卡带。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门外沉默了许久，顾凌心下嘀咕，难不成祁澈被这句粗鲁的话给惊到了，此时正在对自己进行灵魂洗礼？
　　他皱着眉擦干身体，潦草地穿上衣服，把浴室门打开一个缝。
　　「嘶」顾凌吓了一跳，看着还站在门外的祁澈，“你站着不出声做什么？”
　　“我刚刚在想，”祁澈抬眼，轻声道，“可以试试。”
　　“呃……”顾凌脸色一红一白，最后黑了脸，两手一左一右按住祁澈的脸，威胁道，“你把这个想法从你的程序里删除，立刻、马上。”
　　祁澈被他按得说话有些模糊：“为什么？”
　　“不为什么。”顾凌收回手，偏开又要烧起来的脸，打算回自己房间，“你要试就梦里试。”
　　没走出两步，他就被祁澈扣住腰，单手给轻松地揽了回来。
　　“你放开我！”顾凌无能狂怒，“你休想……”
　　他跌进了祁澈的怀里，听见身后的人在耳边低声道：“什么都不做，留在这吧。”
　　顾凌停止了挣扎，不动了。
　　双腿还有些犯软，被祁澈抱在怀里以后就显得更加明显。
　　祁澈的嗓音低哑柔和，带着点哄骗恳求的意味，这让他总是没有抵抗力。
　　“被发现了怎么办？”顾凌随着他的搂抱上床躺下，还不忘担心，“再上个热搜什么的。”
　　“不会。”祁澈将薄被盖在他身上，“热搜有别的更重要的事。”
　　“你的恋情还不够重要？”顾凌背靠着缩在祁澈怀里，侧脸压在枕头上。
　　肌肉过度兴奋之后带来的就是异样的疲软与困倦感，顾凌刚一贴着床，就觉得困劲上涌，支持不住了。
　　祁澈不作声，一只手臂被他枕着，感觉到他还在半梦半醒之间蹭了蹭脸，在他手臂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房间安静下来，两个人的呼吸也渐渐绵长平稳，交错着起伏，像深夜的摇篮曲。
　　“杀青之后，我们可能要分开一段时间。”祁澈低了低头，下颌轻轻抵在顾凌头顶，“但是时间不会很长。”
　　“为什么？”顾凌闭着眼睛，模模糊糊问道，“你有什么我不能去的工作吗？”
　　“嗯，算是吧。”祁澈应道，“我要离开京州，集中处理一些事情。”
　　“哦。”顾凌轻轻应了一声，往他怀里缩得紧了紧，“那等你生日的时候能回来吗？只有三个星期了。”
　　祁澈：“你知道我的生日？”
　　“本来不知道。”顾凌如实道，“但是看你超话看到了，你的粉丝在给你准备生贺了……所以你能回来吗？”
　　祁澈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你的生日在十月，一定来得及。”
　　“那是假的。”顾凌笑了一声，“我生日已经过了。”
　　“假的？”祁澈顿了顿，问道，“为什么连生日都要造一个假的？”
　　除了张琛他们几个亲密的朋友外，没有人知道顾凌的真实生日，顾家给祁澈的信息里，他的生日也写的在十月。
　　“说来话长。”顾凌低声道，“只有我相信的人才能知道我的真实生日。”
　　他伸手拍了拍被自己枕在脖子下面的手臂：“所以祝贺你，成为获得我信任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祁澈轻轻笑了一声，低头吻了一下他柔软的头发。
　　月色浅淡，时光悠长。
　　枕头边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声。
　　祁澈尽量保持着手臂不动的姿势，以免吵醒顾凌，缓慢地用另一只手臂慢慢拿过手机。
　　是一条邮件，只有一句话。
　　“你还有最后三天后悔。”
　　屏幕的光映在祁澈冷冽如雪的神色间，打上一层冰凉的寒意。
　　手指轻点，他指尖轻点，按下了删除。
　　.
　　祁澈的戏份在三日后正式杀青。
　　剧组原本要给他准备一个杀青宴，但是被他婉拒了，没多停留就离开了剧组，由于行程仓促，顾凌都没来得及放下手头的工作跟他告个别。
　　直到于辰家里的事处理完毕后回了剧组，顾凌才把肩上的担子给让了出去，开始空闲了下来，不需要一直跟组了。
　　他飞回京州，先回了自己的那栋小公寓。
　　这几天杨泽奕还是像往常一样跟他报备自己在他家的生活日常，但是顾凌并没有怎么回复。
　　虽然他的态度很冷淡，杨泽奕却像压根感受不到似的，该怎么发消息就怎么发，热情依旧不减，并且丝毫没有提跟祁澈有关的事。
　　饶是如此，顾凌依旧觉得让他在自己家里常住不是办法，不想留着这个可能会影响到他跟祁澈之间关系的祸根。
　　来到小公寓门口，顾凌敲了敲门，等了一会，里面却没人应。
　　不在家？出门了？
　　虽然手头有备用钥匙，不过考虑到这些天都是杨泽奕一个人住在这里，顾凌也就没有直接开门进去，而是先给他打了个电话。
　　“嘟——嘟——”
　　.
　　杨泽奕看了一眼亮起的屏幕，按下了挂断键。
　　“有话就说吧。”杨泽奕把手机放进口袋，抬头看向对面，“想必您专门找我，也不是无聊到来跟我宣誓主权的吧？”
　　对面的年轻男人摘下口罩，端起面前的黑咖啡喝了一口。
　　杨泽奕把奶球倒进自己的咖啡杯里，这家店的清咖味道格外苦一些，也不知道对面这人是如何面不改色地喝下的。
　　“那天晚上在酒吧。”祁澈放下咖啡杯，神情冷淡，“你做的事，我不允许发生第二遍。”
　　杨泽奕的脸色忽地白了白，用力瞥开眼：“他喝醉了，我扶一下都不行吗？”
　　祁澈淡淡看着他：“你在他的酒里做了什么手脚？”
　　杨泽奕忽地转过头，面露疑惑：“做手脚？？”
　　祁澈的神情微微一变。
　　“我他妈做什么手脚？？”杨泽奕忽然抬高了音调，“你别以为你是个豪门大少爷还是个明星就胡乱污蔑我，我可以告你诽谤！！”
　　“顾凌的酒量很好。”祁澈微微皱眉，“他一般不会醉。”
　　杨泽奕忽地沉默了一瞬，眼睛垂下，刚刚意识到这点：“对……凌哥一般不会醉的。”
　　“你以为是我？”杨泽奕猛地反应过来，立即蹭得一下站起来，“怎么可能！那家酒吧什么环境我清楚得很，我给凌哥的酒动手脚，万一我一个没注意让别人伤害了他怎么办？我绝不可能这样对他！”
　　祁澈沉默地抬了一下眼，看了他几秒，站起身来，往咖啡厅包厢外走。
　　“你别走！你把话说清楚！”杨泽奕赶紧起身拦他。
　　祁澈转过头来看向他：“不是你，我知道了。”
　　杨泽奕话音一滞，因为他发现祁澈的脸色忽然变得极为冰冷，让人心悸。
　　“你……那就行。”杨泽奕抿了抿唇，又急切道，“那到底是谁做的你知道吗？你……”
　　祁澈打断了他，语调波澜不惊，但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是他男朋友，我会照顾好他。”
　　杨泽奕一下子咬住了下唇，紧紧攥拳。
　　祁澈离开了包间，房间内顿时安静得落针可闻。
　　杨泽奕瞪大眼睛盯着地板，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
　　手机再次响起，杨泽奕接了起来，努力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凌哥？”
　　他的眼神闪动，视线恰好落在被祁澈喝了一口的黑咖啡上。
　　“我……出来买东西了。”杨泽奕深吸一口气，说道，“马上回。”
　　.
　　“那明天我再来找你吧。”顾凌开着车，按着蓝牙耳机，“刚刚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就走了。先挂了。”
　　挂断电话过了会，顾凌才觉得杨泽奕有点奇怪，居然对他已经走了的这件事没有半点阻拦。
　　要是搁小时候，他一定会撒泼打滚让自己非要掉头回去不可。
　　但是疑惑也只是一瞬，他很快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踩了油门加快了速度。
　　回到别院，开进车库，顾凌发现旁边的车位空空如也，祁澈那辆劳斯莱斯并没开回来。
　　想起前几天晚上祁澈对他说过，杀青后有一阵要忙，想着尽量少打扰，就没有发微信给祁澈。
　　上了楼，凌凌漆最先兴奋地冲上来，顾凌摸了摸狗头，接着再摸了把迈着高傲步子路过的小汽车。
　　——虽然只摸到了大橘的尾巴尖。
　　陈管家迎了上来：“顾先生回来了。”
　　“嗯。”顾凌笑道，“好久不见了，陈叔看着胖了点？”
　　陈管家一向严肃的脸庞露出一丝淡淡的羞涩：“最近我家那口子去老年大学学烘焙了，经常给我寄点西点。”
　　“是吗？”顾凌笑道，“那可有口福了。”
　　“一会给您拿点尝尝。”陈管家说道，“不过现在得麻烦您填个单子，这个季度的日用品定制已经到了下单的日子了，之前二位先生在剧组没顾上，眼下祁先生也在忙。”
　　“日用品定制？”顾凌应道，“我看看。”
　　陈管家立刻拿给他一本图册，解释道：“品牌，种类，数量，香型，功能需求，都可以按需选择。”
　　顾凌接过这本厚厚的图册，打开来看，见都是琳琅满目的品牌介绍和产品名录，最后两页是客制单，写得异常详细。
　　这时他就明白祁澈那清一色的雪薄荷香味是从哪来的了。
　　“我来定可以吗？我对这种东西很随便。”顾凌心想那小机器人在这方面估计也讲究得可以，别到时候再给他弄得不合心意，“要不让他自己来吧。”
　　“祁先生吩咐过了，您来定就好。”陈管家说道，“按照您的喜好。”
　　顾凌抬了抬眉：“我的喜好？”
　　那可就有点野了。
　　既然男朋友都这么说了，顾凌也就不推辞，坐在沙发上接过王姐送来的一杯冰椰汁，开始大刀阔斧的在订单上打勾。
　　洗发露、沐浴乳、浴盐、浴室香氛、留香珠……
　　顾凌弄了一通花里胡哨的选择，在味道上特别选择了诸如浓郁果香、玫瑰桂花、火锅烧烤等一看就是祁澈不喜欢的味道。
　　“顾先生。”陈管家看着他所有的产品都完美避开了祁澈会选择的「雪薄荷」香型，有些心有惴惴，“火锅味是不是有点夸张了？”
　　“不夸张，我明白这个香型的用意。”顾凌胡乱诌道，“一定是给那些因为身材管理不能吃火锅的客户们准备的，闻着解解馋。”
　　陈管家：“……”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只好抹了把额头的细汗：“那您先选着，我给您拿点吃的。”
　　顾凌点点头，眼睛继续看单子。
　　选着选着，他的目光忽然一顿，看到了一个比较有冲击力的产品。
　　介绍页面上画得非常有想象力，也非常有视觉刺激感。
　　顾凌沉默地看了一会，心想这个产品估计是从来没有在祁澈的订单中出现过的。
　　接着他看到文字介绍页面，视线缓缓左移。
　　功能：超薄  凸点  冷感……
　　顾凌：“……”
　　再继续看。
　　香型：草莓  牛奶  菠萝……
　　他看到隐藏在众多香型中的一个熟悉的气味。
　　雪薄荷。
　　要命。
　　他刚刚故意在所有的产品上都不选雪薄荷味，打算到时看看祁澈那永远冷静自持的神情能不能绷得住。
　　但是当这个已经熟悉不过的清冷气息跟现在看到的产品联系在一起的时候，顾凌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腿，异样地联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慢慢落笔，在这个一直没选的雪薄荷香型旁边勾了一下。
　　他左右看了看，见身边没人。
　　于是他抿紧了唇，脸颊微红，在后面的「数量」框里轻轻写下一个字迹浅淡的「1」。
　　作者有话说：
　　够吗？


第57章 反击
　　早点睡
　　“对, 我选的，觉得怎么样？”顾凌拿着手机，打着视频电话, 看向屏幕里的徐兰阿姨,“这地方挺大的，环境也不错。”
　　徐兰略显兴奋地招呼身边的人：“你们也来看, 小凌选的工作室……”
　　顾凌将整个工作室的格局给对面的工作室成员看，这是他挑了两天挑出来的，现在工作室里有七个人, 从前的办公地点太过逼仄偏僻，所以他一直想着换一个好一些的。
　　“哎呀，好是好。”徐兰在电话那头说道,“租金很贵吧？”
　　“这你们放心。”顾凌说道，“这次为《尘起》剧组做服装，工作室的收入覆盖租金还是没问题的，都是大家的功劳。”
　　视频那头的兴奋说笑声此起彼伏：“真是苦尽甘来了……”
　　“不用在那个小工作间给人打工了, 这可太好了。”
　　“这有几层啊？两层？”
　　顾凌安静地听着视频那头讨论着，抬头四处看了看。
　　窗明几净, 采光通透，空间也很大, 的确是一个好地方, 位置也在繁华市中心，周围文娱产业发达, 各方面看下来都很适合成为一家独立影视服化工作室的办公地点。
　　顾凌转向写字楼的租售负责人，问道：“需要付定金还是立即签合同？”
　　这么好的工作场所, 应该比较抢手。
　　“都可以。”负责人热情地笑道,“以您的时间为准。”
　　顾凌笑了一下, 这么说就有些开玩笑了，看了这两天写字楼，就这里各方面都堪称完美，怕是晚一天就被别人捷足先登。
　　“签合同吧。”顾凌挂断了视频电话，“就现在。”
　　负责人忙应下来：“我去拿模板。”
　　将工作室的问题弄妥，顾凌收好了合同书，上车系上安全带。
　　阳光明媚，是个好日子。
　　顾凌眯着眼抬头看了看蔚蓝的天空，一时有些恍惚。
　　其实也没过多久，但是他都忘记上辈子的最后十年自己是怎么过来的了。
　　可能是因为一切太顺了，顺得让他都没有实感。
　　他启动车子，往自己那栋小公寓开去。
　　这次他提前确认了杨泽奕是否在家，但是到了之后，一开门还是看到了杨泽奕乱糟糟的头发和不整齐的睡衣，显然没提前打理自己。
　　顾凌皱了皱眉，走了进去，立即闻到了一股酒气，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这两天在干什么？”他看见客厅茶几上翻倒的酒瓶，语气有些不好，自然而然带上了训斥晚辈一般的口气，“你回国的目的就是在我这天天酗酒吗？”
　　杨泽奕用力揉了揉头发，不作声。
　　顾凌说完，又觉得挺戏剧化，看着他就觉得很像上辈子最后几年的自己。
　　颓废，迷茫，沉湎于酒精与睡眠。
　　他没再说什么，动手把空酒瓶收拾了，一面道：“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早点搬走。”
　　杨泽奕哑声道：“我能去哪？我又没有家。”
　　顾凌手上的动作一顿，他跟杨泽奕的命运在有一点上很相似，都在某一天成为了孤儿。
　　也正是因为这种同病相怜，才让他对杨泽奕一直多了点对弟弟一般的格外关照。
　　“你也19岁了。”顾凌直起身，转身看他，“没有家就自己建立家。”
　　杨泽奕看着他，眼眶红通通的：“你这么说，是因为你有家了，是吧。”
　　顾凌忽地抬眼，心里一跳。
　　他有些无法抑制地想到了祁澈，也仿佛第一次意识到，他早就把有祁澈在的地方当成了自己的家。
　　“我……”顾凌抿了抿唇，并没有提到祁澈，“在你出国这段时间，这里就是我的家。”
　　“不。”杨泽奕面色苍白，眼神失焦，自嘲般地笑了笑，“我们都一样，只有自己的时候就像条流浪狗，自己愿意成为流浪狗。”
　　顾凌看着他，沉默不语。
　　“现在就像，你找到了主人。”杨泽奕醉意未消，说，“所以你要离开我。”
　　顾凌皱了皱眉，对他的一丝丝怜惜缓缓消散，更多的是无语。
　　是不是有点中二了这孩子？
　　自己十几岁的时候，也有这么中二吗？顾凌陷入了怀疑。
　　见他不说话，杨泽奕只当是他听进去了，自顾自继续道：“我很小的时候你说过，你会一直陪我，这世界上没有爱我们的人了，所以我们……”
　　“等等。”顾凌实在听不下去了，按了按发痛的太阳穴，“你喝多了，歇歇吧。”
　　杨泽奕倒是听话地立即不吱声了，只抽了一下鼻子，再抽了一下，一脸委屈。
　　顾凌长叹一口气，继续转身收拾一地残局，实在无奈。
　　他都活了两辈子了，实在不知道怎么哄小孩。
　　把家里收拾干净，他再去厨房，熬上粥。
　　“我想吃甜的。”杨泽奕在厨房门外嘀咕，鼻音很重。
　　顾凌：“……”
　　“不会做。”他有些没好气地拒绝，转而又问，“而且你不是从不吃甜的吗？”
　　“没人不爱吃甜的。”杨泽奕靠着厨房门，坚持道，“你信不信连祁澈那个冰块脸也爱吃。”
　　顾凌微微一怔：“真的？”
　　杨泽奕抬眼，幽怨地看着他：“我算明白了，只有提到他你才能听我说话。”
　　顾凌：“……”
　　“没有的事。”他不走心地否定，把熬粥的火打开，转身看着杨泽奕，顿了顿又问，“所以你怎么知道祁澈也爱吃甜的？”
　　杨泽奕：“……”
　　“我走了。”杨泽奕转身离开，“我想我应该在车底。”
　　“你倒是说清楚啊。”顾凌目送着他的背影回卧室睡觉，小声吐槽，“说话说一半。”
　　把熬粥的火候弄好，顾凌离开厨房，陷入了沉思。
　　说起来，他还真不知道祁澈喜欢吃什么东西，有什么口味偏好。
　　平时吃饭时，只觉得他是什么健康什么养生吃什么，不挑食不偏食，仿佛进食对他来讲只是最佳程度地维持身体运转和健康水平，而并不是一种享受和乐趣。
　　但是按理讲，应该不会吧？怎么会有人没有口味偏好呢？如果真得没有，那也是从小没挖掘出来。
　　看杨泽奕那酒没醒的样子，顾凌心想也没法跟他说正事，把粥熬好以后就没多留，直接开车离开了。
　　回到别墅，顾凌把工作室相关的资料收好，下楼来到厨房。
　　王姐已经带着厨师们开始忙活了，见顾凌进来，问道：“顾先生回来啦。今晚吃糖醋排骨和小笼包要不要？”
　　“好啊。”顾凌一想到王姐的厨艺就食指大动，笑道，“在剧组的时候最想念的就是王姐的厨艺，辛苦了。”
　　王姐羞涩一笑：“瞧您说的。我得感谢您才对，不然呐，我这一身本领往哪发挥？”
　　顾凌顿了顿，问道：“过两周多就是祁老师的生日了，平时他都是怎么过的？”
　　毕竟祁澈的身份摆在那，或许生日也被安上了很重的商业意义。
　　王姐愣了愣，说道：“您不说我都忘了，祁先生从不过生日的啊。”
　　顾凌语塞，心想在这方面居然跟自己一样，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不过，可是他的家人，粉丝和朋友呢？”他追问道。
　　“家人……祁家主宅那边从不提这事，还过生日呢，哪能指望。”王姐一面手上忙活，一面叹了口气，“粉丝们倒是想给他过，但是祁先生从不收礼物，只收信。每年那个信哟都堆成山，他还会通宵几个晚上看完……”
　　“朋友就更……我反正没听过祁先生有朋友。”王姐说着说着，露出几分对晚辈的疼惜来，“有时候想想，他也就是个才二十出头的孩子罢了，被家里养得比那些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人还冷僻……”
　　王姐说到这，猛然察觉自己这是在背后说祁家主宅的不是，立即下意识捂嘴：“哎呀我说多了，您就当没听见。”
　　顾凌笑了笑，换了个话题：“王姐会做蛋糕吗？”
　　“当然呀。”王姐笑道，“怎么啦？”
　　顾凌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现在这个季节，有什么鲜果比较适合做蛋糕？”
　　王姐想了想：“现在这个时候，无非就是西瓜、桃子、葡萄之类的。”
　　顾凌应了下来：“好，先忙吧。”
　　他离开厨房，打开祁澈的对话框。
　　【凌：在忙吗？】
　　过了一会，祁澈回了微信：
　　【祁澈：怎么了？】
　　顾凌一直盯着手机看，见到了那边的回复，心情放松了些。
　　自打杀青后祁澈就不知去向，说是要去跑好几个地方，似乎忙得很，他们就只微信聊过几次天，偶尔打了几次视频电话。
　　顾凌一直忙着给工作室找办公地点的事，所以也就顾不得别的，现在闲下来，才觉得稍微有点担心他。
　　【凌：有空做个无聊的游戏吗？】
　　【祁澈：？】
　　顾凌想了想，输入：
　　【凌：桃子和西瓜，你更喜欢那个】
　　【祁澈：都可以。】
　　顾凌就知道他会这么回复，快速输入道：
　　【凌：不行，必须二选一。】
　　过了一会，祁澈发来了消息，是一个西瓜的输入法自带小图标。
　　顾凌看见这个一块西瓜的小图标，挑了挑眉，心想从他的聊天消息里看到这样的内容，连这个小图标都感觉赋予了更多的趣味似的。
　　【凌：那西瓜和葡萄呢？】
　　【祁澈：？】
　　【凌：快点】
　　祁澈最后还是发来了一个西瓜的图标。
　　顾凌回了个OK的手势，把手机收起来。
　　他重新回到厨房，向王姐高声道：“王姐，我想做个西瓜口味的鲜果蛋糕，能不能教我啊？”
　　“好，没问题！”王姐应道，“怎么想着选西瓜呀？”
　　顾凌不答，心想自己这也算是颇有智慧的策略了。
　　如果直接问祁澈喜欢什么水果，他估计对方会直接回答「没有」，把对话直接终结掉。
　　但如果极限二选一，选来选去就总能在当季鲜果里挑出一个祁澈相对更倾向的口味了。
　　顾凌对此很自满，心想谁说自己不会谈恋爱，从前那是不屑于做这种无聊的事，一旦想做那不还做成人上人。
　　连祁澈这种高冷禁欲挂机器人男友的口味偏好都能问出来！
　　一个人匆匆吃完晚饭，顾凌擦了嘴就跑到旁边那栋工人们住的别墅里喊王姐。
　　“哎呦我的大少爷。”王姐见他来了也不好慢慢吃了，扒了几口饭就起身跟他去厨房，“做个蛋糕也不用这么急吧？这祁先生的生日还有好两周呢。”
　　“要预备好试错时间。”顾凌如实道，“我在这方面没天赋。”
　　厨房的食材备得倒是很齐，不太齐的王姐也立即嘱咐采购明天安排上了。
　　“那我们先从蛋糕胚开始啊。”王姐说道。
　　顾凌点点头，穿上围裙，戴上手套。
　　真是两辈子都没想过会穿上的打扮。
　　顾凌看着自己这副样子，心道一定不能让那帮损友看见了，不然绝对能嘴他十年。
　　一整个奶油蛋糕要从头做起的话，难度比顾凌想象得高得多，唯一他的优势还是在裱花绘画上，偏偏还轮不到这个环节，光是烤面包胚这个流程就折戟许多次了。
　　为了不浪费，卖相不好但是口味还行的蛋糕胚都被他吃了，最后吃不下就硬塞给王姐吃，王姐吃不下就喊来所有下班了的家政人员们一起吃。
　　一整晚大家一起工伤发胖。
　　折腾到十点，完美的蛋糕胚没做出来，完美的两个烫伤倒是踏踏实实烙在他手上了。
　　顾凌裹了纱布，艰难地洗漱完，疼得龇牙咧嘴。
　　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烘焙？？有时间做这么痛苦艰难的事还不如多喝几瓶酒来得爽快。
　　洗漱完上床，烫伤的地方突突得跳，烧灼感弄得他心神不宁。
　　打开手机，看到一条祁澈发来的消息，二十分钟前的。
　　【祁澈：早点睡。】
　　顾凌没回复，手上的烫伤告诉他恐怕今晚很难早点睡。
　　打开微博，隔了一阵才刷新成功。
　　他隐约觉得今晚的网有点卡。
　　首页先是祁澈的超话，顾凌习惯性地想从超话里收点最新的高清图或者剪辑什么的，却发现没看到，都是大段大段的文字。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真的慌了】
　　【字越少事越大啊啊啊】
　　【后援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吗？所以连他杀青的路透都没出？】
　　【之前杀青没消息我就有点慌了，没想到第六感这么准】
　　【所以有没有懂的姐妹能给吃个定心丸啊？他到底怎么了？？】
　　【是因为恋情吗？不可能吧！！他的恋情又没有影响到什么！】
　　【要我说，这样也不是坏事，你们感觉不出来吗？汽车都被压榨成什么样了，机器人都没有这么连轴转的】
　　顾凌眉心微微皱起，指尖有些滞涩地轻轻颤。
　　他点开热搜页面，一眼就看到了榜一上仿佛将平静海面猛然炸开的、冰凉冷漠的一句话。
　　#祁澈工作室宣布无限期暂停与祁氏集团全部合作#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武力值
　　猛A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刺破耳膜, 发动机的轰鸣点燃了燥热的空气，从滚烫的地面烧起一阵邪火，烤得人坐立难安。
　　张琛站在遮阳棚下, 眯着眼看着赛道上一圈又一圈的跑车, 急得满头冒汗。
　　“凌儿这是想跑多久啊？”他用力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结果洛愿递过来的一瓶冰水, 灌了大半瓶都觉得缓不过来，“这天这么晒，他人不都得烤化了？”
　　洛愿坐在他旁边, 也满身热腾腾地看着赛道，长叹一口气。
　　没精打采坐在靠后一点地方的林亦文也有样学样地叹了口气。
　　“行了你们，叹什么气啊！”张琛崩溃地叫道,“你们这么一叹气，我更觉得祁老师出大事了！”
　　洛愿蔫蔫地答道：“祁老师出没出大事我不确定，但是感觉凌哥有点不太好了。”
　　“那也是因为祁老师啊。”张琛也忍不住开始叹气，“凌儿说得也不清不楚的, 不过我听那意思，祁老师已经很多天没怎么跟他说话了, 也不说自己在哪，更不肯见面。”
　　“为什么？这是躲着凌哥吗？”林亦文抓了抓头发,“那凌哥不气得慌才怪。”
　　“我这两天也打听了打听, 有人说祁老师这回麻烦多着呢。”洛愿撑着下巴耷拉着眼皮，郁闷道,“想把祁氏集团相关的合作全部终止，违约金都不知道要赔多少, 保不齐还有跨国官司要打, 对他来讲绝对算得上伤筋动骨了。”
　　话音刚落, 笨重的跑车猛地急刹，车头猛甩，卡在飞出赛道时才堪堪停住。
　　“卧槽！”张琛猛地跳出两步，“凌儿他妈这是要玩命啊？从前没见他开这么莽……”
　　他刚想冲上去把顾凌拉下来，就觉得身旁一个人飞速跑过，往顾凌那边冲过去。
　　“杨泽奕？”张琛停住了脚步，略显警惕，“他来干什么？”
　　车窗被用力拍响，顾凌伏在方向盘上，埋着头，方向盘被烤得发烫，贴在额头上热得几乎汗水都被瞬间蒸发。
　　“凌哥！你下来！”杨泽奕狠狠拍着车窗，大叫道。
　　顾凌舔了舔已经干得起皮了的嘴唇，烦得要命，抬了抬头。
　　杨泽奕还抓着车子的窗沿，如果硬是踩下油门，非把他拖倒了不成。
　　换做别人，顾凌肯定也就给个警告然后踩下去了，没人会真拿敢拿命威胁他。
　　但是杨泽奕就不好说了。
　　顾凌看着杨泽奕咬牙拍窗的焦急面孔，忽然觉得不得不承认，自己跟他确实很像，成了孤儿以后，就觉得自己活下来都是一种错误，命轻飘飘地悬在手上，随时可以拿来当作图谋的筹码。
　　为什么当时死的不是自己，是爸妈呢？
　　如果爸爸不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许就不会猛打方向盘，让那根货车上的钢筋结结实实地穿透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妈妈那条手臂护在自己身前，或许也就不会被砸得血肉模糊。
　　顾凌紧紧握着被晒得滚烫的方向盘，手心已经全部都是细密的擦伤，被汗水刺激，痛得像针扎一般。
　　疼痛让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有实感，否则，他觉得自己早该跟爸妈去同一个地方。
　　重活一世，该完成的事只剩几桩了，一旦全部了了，这条命留着也就没多少价值。
　　他闭了闭眼，用力呼吸着，喉间满是金属味道，脑海浮现祁澈的样子。
　　穿着西装的样子，穿着白衬衫的样子，戴着黑口罩的样子，在泳池里全身湿透的样子，仰起头喉结滑动的样子……
　　“你就算不想好好活了！工作室的事你也得管吧！”杨泽奕的吼声从窗外传来，“不然你就把工作室给我！反正当时阿姨那么看好我，工作室本来就有我一份！”
　　顾凌抬了抬头，额前的黑发湿透，散落下来遮住眼。
　　他松开了方向盘，破皮了的手心跟方向盘的胶皮慢慢撕开，疼得他双手难以控制地战栗。
　　打开车门，他冷冷地瞥了杨泽奕一眼，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做梦。”
　　杨泽奕让开来，松了口气，看着他往赛道外的遮阳棚走。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机，有一条新短信：“怎么样了。”
　　电话号码没有备注，就是一串数字。杨泽奕刚开始还想改一下，后来觉得还是算了。
　　万一让别人看到，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是祁澈，自己的脸往哪搁，那等于昭告天下，自己不仅在祁澈面前认了输，还打算转行当人间好助攻，向自己的情敌传递情报！
　　饶是心里屈辱得不行，杨泽奕最终烦躁地揉了一把头发，举起手机快速拍了张照片，是顾凌清瘦又不稳的背影，然后发了过去。
　　“他刚刚在玩命飙车，我刚给劝了下来。”
　　“看起来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你他妈能不能……”
　　输入到一半，杨泽奕停了停动作，把第二行消息删除，只把第一条发了出去。
　　要冷静。
　　不能带有情绪化，否则会影响事态发展。
　　杨泽奕如是提醒自己。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想，总之大概就是他妈的祁澈那个成年男人看起来很靠谱的样子，他就下意识地听话了。
　　真没出息。
　　他再次抓了把头发，加快了脚步追上顾凌。
　　走到遮阳棚，张琛远远地就迎了上来，递给顾凌一瓶水：“我操了你看看你这小脸儿煞白，你不想要命啊？先喝点水……”
　　顾凌停了脚步，身体略微有点晃，抬手接了水。
　　拧了一下瓶盖，没成功，手心里的伤刺痛得更加明显。
　　“哎哟你这搞得……”张琛看着满眼老妈子般的心痛，拿过水瓶给他拧开，再递回给他，“这还得了，瓶盖都拧不开了……”
　　顾凌仰头灌了几大口冰水，看得张琛在一旁着急：“少喝点少喝点……一下子喝这么多冰的胃受不了。”
　　冰冷的触感直冲头顶，冷得他从里到外都像被冻透了。
　　他低下头，被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好一阵。
　　“我说吧！！”张琛给他轻轻拍了拍背，“哎呦你这整的，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祁老师怎么回事啊？他不是还接你电话的吗？”
　　“刚开始还接。”顾凌止住了咳嗽，抹去了唇角的水，哑声道，“因为我每次都追问他在哪，后来他就干脆不接了。”
　　说完他顿了顿，咬着牙，低声骂了一句：“混蛋。”
　　其他几人面面相觑，只有杨泽奕垂下眼，神色异样，叹了口气。
　　张琛气愤道：“那这确实是混蛋啊，怎么能这样呢！接你个电话有什么难的！”
　　洛愿在旁戳了戳他的背，示意他少说几句。
　　张琛看到顾凌的脸色更加白得吓人，立即哑了火，改口道：“其实……祁老师肯定是为了你好，才……”
　　顾凌忽地轻笑了一声，像是自嘲：“为了我好。”
　　是啊，为了他好，就像爸爸妈妈那时的选择一样，都是为了他好。
　　可是之后的余生，背着这「为了自己好」的选择的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日日夜夜，他都觉得父母的选择是错误的。
　　杨泽奕在一旁有些不服气，插话道：“也不能这么说，什么为了凌哥好，你看他现在像好的样子吗？自顾自地为了他好，实际上带来了更多的……”
　　他说到一半，忽然又觉得有些说不下去，换个角度想，如果是自己选，他此时也不会让顾凌来到自己身边，否则很容易让事情更复杂。
　　“说得没错。”顾凌冷漠地瞪着地面。
　　张琛干咳了两声，打圆场：“那这样吧，等祁老师事情解决了回来了，你狠狠揍他一顿……”
　　“嗯。”顾凌语气毫无起伏，冷漠得像个杀手。
　　打一顿是不解气的，非得把他操得下不来床才行。
　　顾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了一眼，眉眼冷了冷。
　　“谁？”张琛急着问了一下，原本希望是祁澈，但是看顾凌这表情又觉得不可能。
　　“顾家。”顾凌把手机收起来，嗤笑了一声，“真会卡时候。”
　　他往赛场车外走去，杨泽奕立即追了上去，留下剩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凌哥。”杨泽奕追上去，“我跟你一起。”
　　顾凌脚步不停，冷淡道：“不用。”
　　“我帮你开车也好啊，我不进去。”杨泽奕坚持道，“你现在这状态别去开城市道路了。”
　　顾凌不作声，眉眼冷淡，不置可否。
　　杨泽奕就当他同意了，安静地跟在他身边，偏头看着他的侧脸。
　　在他眼里，顾凌的长相就像现在网上有些人说得「浓颜系」，张扬得颇有些蛊惑性。
　　但是此时杨泽奕却错觉般地觉得，他此时的冷淡感，很像另一个人。
　　这种恍惚间的相似让他心里忽地意识到了什么，挪开目光，垂下眼。
　　他从来都没想过，绝不会让任何人走进自己心里的顾凌，也会对某个人有例外。
　　一路上的车程，车厢内安安静静，沉默无言。
　　开到顾家门口，杨泽奕看着顾凌解开安全带下车，一身的戾气，略有些担忧：“真得不需要我陪你吗？”
　　“不。”顾凌简单拒绝。
　　他头也不回地往顾家走去，来到大门前重重砸了一下门。
　　连按门铃的闲心都没有。
　　大门很快就开了，是顾安开的，脸色难看极了。
　　顾凌走进去，顾安在他旁边垂死挣扎地想给下马威：“换鞋……”
　　然后看着顾凌权当没听到一样的大步走了进来，只得闭嘴。
　　今天的人很全，顾凌站在玄关内，往客厅的沙发上看了一圈，发现这场景似曾相识。
　　跟他刚刚重生回来时面对的格局一样，除了姐姐顾盈不在之外，在场的一个都没少。
　　只不过差别在于，不管是老头老太太，还是大伯父大伯母，抑或是其他几个在公司内股份比较高的旁门亲戚，每个人的表情都难看得很，气势也不足。
　　顾凌只是扫了一眼，心下就了然了几分。
　　仍旧坐在主位上的老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敲了一下拐杖，沉声道：“坐。”
　　顾凌挑了挑眉。
　　“不坐了。”顾凌站在原地，“有话快说。”
　　“你这孩子，爷爷让你坐……”大伯母立即吊了眉梢，语气不悦，却被大伯父一个警告的眼神打断了。
　　顾凌看着那个留给自己的座位，再瞥了一眼站在旁边那个因为车人太多而被迫没座位的顾安，轻轻扯了扯嘴角。
　　他走过去坐下，笔直的长腿交叠，散漫地支着下巴，眉眼间带着点轻视。
　　“最近你怎么样？”老头子浑浊的瞳孔闪了闪，“祁澈的事……”
　　顾凌冷淡的神色忽地黯了黯，他现在听不得这个名字，听见一次就觉得心脏被揪一下。
　　“他的事跟你们没关系。”顾凌冷声打断，“有什么事快说。”
　　“《故里》的事你肯定也知道了吧。”大伯父鼻音很重，听得出来气势不足，“现在找平台投放有些困难，公司资金链断了，所以找你……”
　　“又断了？”顾凌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讽，“如果我没猜错，祁氏集团答应的联姻条件里就有资金支持，应该已经给你们了吧。”
　　“对，但是那都用于拍摄了。”大伯父说道，“现在还需要一笔救急。”
　　他看了看顾凌，也知道这样恳求对顾凌来说早就没用了，于是状似若无其事地说道：“如果实在不行，只能把这栋别墅卖了。”
　　顾凌垂在沙发扶手旁的手指忽地一颤，脸色倏然冷了下来：“你敢。”
　　“这不是敢不敢的事。”大伯母也帮腔，话中有话，“谁让我们的资金实在是没办法？这房子当初从老爷子那里传下来，是公公继承，当然有权卖。”
　　顾凌冷冷看着面前的这几个豺狼虎豹，忽地松了下神情，继续散漫地向后靠了靠坐着：“我不同意的话，你们卖得了吗？”
　　面前几人的表情忽然一怔。
　　“这房子是顾家的老宅，从曾祖父那里继承下来，按法定继承走，的确没我的份。”顾凌淡淡道，“但是问题是。”
　　他歪了歪头，下颌轻轻抬了抬，微微上挑的眼中皆是厌恶与蔑视：“当年曾祖父去世前有遗嘱，这栋房子归我父亲继承。因为他病重那十年，只有我父母在旁照料倾尽所有，而你们只想着怎么送老人早日归西。”
　　顾凌声音很低，但却令人胆寒：“你们鸠占鹊巢，真以为能永远得意吗？”
　　坐在主位的老爷子猛地站起身，拐杖重重锤在地上：“胡说！！你胡说！”
　　大伯母也立即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你这是一张嘴随便说是吧，证据呢？遗嘱呢？啊？”
　　顾凌轻轻撑了一下沙发扶手，站起身来，轻轻一句话掷地有声：“遗嘱的原稿我已经找到了。”
　　有些事情总是这样出乎意料，当他从那副画框里找到母亲的原稿的时候，怎么也没想到会看到藏在里面的遗嘱。
　　只想过个安逸生活的父母从未想过争取这套房子，因为他们可以给自己的儿女一个家。
　　但当他们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之后，也在无意中给了孤苦无依的雏鸟一个安身之所，只不过来得有些晚而已。
　　不断跳脚的父子俩猛地噤声。
　　“你们现在还有第二个选择。”顾凌说道，“这房子里装潢的确是你们置办的，现在折价卖给我。”
　　老爷子跟大伯父对视了一眼。
　　顾凌继续道：“我的出价是一百万。”
　　大伯父瞪大眼，脱口道：“这怎么行，你这比市价低了五分之一，你这是诚心买吗？你这是恶心人！！”
　　“怎么会？我这是帮你们。毕竟可没有慈善家来买你们的装潢。”顾凌坦然应了一声，轻笑道，“剩下的算你们住在这里这么多年的租金。”
　　“你这是在趁火打劫！！”大伯父猛地看向老头，“爸，他一定是诈我们的，哪来的遗嘱？这么多年都没见到了，就算被那对不孝子拿走了，他们死了那么多年，也早就没下落了……”
　　顾凌垂在身侧的拳头慢慢攥起，很想直接砸在大伯父的脸上。
　　但是手心的刺痛感又提醒了他，算了，现在自己是一打好几个，万一真落下什么伤，等祁澈回来了又不好交代。
　　他抬步往外走，丢下一句：“对你们来讲，一百万也是钱，劝你们好好考虑，上门来求我买。”
　　走到玄关处时，身后传来大伯母歇斯底里的嚎叫声，而大伯父也猛地冲了上来，往顾凌的肩膀上抓去。
　　顾凌微微一停，转身躲过了这一击，随手拿起放在博古架上的一个花瓶，精准地砸在大伯父的脚面前。
　　这一击四分五裂，吓得大伯父一个打滑摔了个四脚朝天，碎片割在背上嗷嗷叫起来。
　　顾凌抬了抬眉，心道这可不算自己出手的，纯粹是他胆小。
　　别墅门外的车子里，杨泽奕一直探头探脑地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同时给情敌做实时汇报。
　　“他进去了。”
　　“他还没出来，听着挺安静的。”
　　“我听到动静了！好像打起来了！！”
　　“你快派人来啊！！我怕凌哥被他们伤了！”
　　最后一条消息刚发出去，他就看到别墅门打开，顾凌一身清爽地走了出来，神情张扬散漫，颇有点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味道，一身的戾气也消了不少，显然得到了很好的发泄。
　　而他后面则吵吵嚷嚷一片哭闹，听着颇为狼狈，中间夹杂着痛呼声和喊着让叫医生的尖叫声，偏偏还没一个人敢追出来拦顾凌。
　　杨泽奕顿了顿，重新给情敌发去消息。
　　“不用派了。”
　　“应该是凌哥把别人给伤了。”
　　作者有话说：
　　老公不在的第N天，凌宝变A了；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重逢
　　“我来晚了。”
　　“不忘。”顾凌轻轻念出这个名字, 略微沉默，然后问道，“怎么想着工作室叫这么名字？”
　　“这是我们大家一起想的。”徐兰说道,“我们现在有这样的好日子, 跟你妈妈当年的努力分不开，所以我们……不想忘了。”
　　顾凌似是出神, 半晌后才慢慢点了点头。
　　工作室很快进入了正轨，全新的办公环境处处合适，大家都充满了干劲。除了原本的成员之外, 还另外招聘了助理和负责商务对接的人员，没出多久就已经有了影视剧邀约。
　　“我们还觉得邀约来得有些快。”徐兰笑道，“《尘起》还没播出, 也不知道其他剧组怎么就这么信任我们？”
　　“可能口口相传吧。”顾凌有些心不在焉地答道。
　　其实他在听新入职的商务部门说已经有不少影视剧项目提出邀请的时候就已经觉得有些奇怪了。
　　总觉得从租办公场地到工作室接新工作，整个流程都变得异常顺利。
　　“你什么时候飞F国？”徐兰想起这事，问道，“你不是要带你妈妈的作品去参展吗？是什么展来着？”
　　“明天就去。”顾凌语气有些不利索, 敷衍道，“不算什么大展。”
　　“这样, 那你到了那边得多小心。”徐兰看了看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担忧,“你最近几天瘦了一圈, 怎么搞的，你……”
　　她的话头停了停, 虽然年轻人的事她不懂，但是也隐约听说了点什么, 于是安慰道：“祁澈那孩子肯定会没事的, 你也别太担心了。”
　　“嗯, 我知道。”顾凌神色动了动，徐兰阿姨还只是以为他们是朋友而已，也不好表现得太挂心，只得勉强笑道，“不完全因为他，他有事不也影响咱们工作嘛……”
　　见徐兰阿姨还想说什么，顾凌忽地想起了什么，转移了话题：“哦对了，我带了蛋糕来，你们再尝尝。”
　　祁澈的生日就在明天，而他们已经彻底失去联系半个月了。
　　虽然不抱太大希望，但是顾凌还抱着些侥幸心理，希望祁澈会在明天出现在自己面前。
　　所以这段时间他还是没放弃做蛋糕。
　　工作室的大家听见蛋糕，脸色都有些变了，但还是都强颜欢笑着聚在桌子边，看着顾凌拆盒子。
　　为了方便大家品尝，顾凌还特意切好了块。
　　围在桌边的大家一眼看到还是西瓜口味的蛋糕，立即就有些痛苦面具了。
　　“你们拿啊。”顾凌看了看他们，“别客气。”
　　大家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么多天了，在顾凌的强烈要求下，他们也表达出了口味上的各种建议，但是为什么每个建议他都听了，就是这个别用西瓜不肯听？？
　　到底跟西瓜有什么孽缘，非得用西瓜做蛋糕不成？？
　　徐兰阿姨率先调整好了表情，拿起一块来，把上面点缀的鲜西瓜块给吃了，再抿了一口奶油：“嗯——”
　　她发出慈爱的笑：“好吃！”
　　顾凌眨眨眼，有些半信半疑：“真得？”
　　徐兰说道：“真的！这次真得挺成功了！”
　　徐兰敏锐地察觉到，连续吃了这么多天，之前还每天都有进步，这三天则都大差不差，可见顾凌的手艺已经炉火纯青，唯独卡在西瓜口味这件事上不肯改，所以再说什么也都没用，还不如说已经完美。
　　“那……”顾凌见她说得真诚，倒有点欣慰，接着又不敢真相信于是试探道，“那您多吃点？”
　　徐兰动作一滞，放下蛋糕，说道：“阿姨有高血糖，不能吃了……”
　　“高血糖？”顾凌皱了皱眉，“怎么回事？去医院看了吗？”
　　“没什么的，小事小事，你们吃啊。”徐兰笑道，“我去工作了……”
　　顾凌见她走了，只好把蛋糕给其他人：“你们……”
　　“我戒糖了！”
　　“我最近血糖好像也有点不对劲……”
　　“我长痘痘了不能吃糖……”
　　大家都作鸟兽散，顾凌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面前的西瓜蛋糕，轻轻叹气。
　　其实大家不说他也知道，蛋糕已经挺好吃了，就是西瓜做蛋糕有点不大搭配，毕竟是清爽多汁的水果，跟蛋糕在一起有些诡异，除非做慕斯还好一点，但是他来不及学会做慕斯了。
　　虽然不一定好吃，可是……
　　这毕竟是祁澈选的。
　　万一他就是偏偏喜欢西瓜呢？
　　顾凌垂下眼，眼睫像鸦羽一般闪了闪，眼神暗淡。
　　他把蛋糕盒子盖上，用力按紧。
　　或许也都是没意义的。
　　明天祁澈不会出现在他面前，西瓜蛋糕也没有别人愿意吃。
　　只能连着盒子丢在一边，无人在意。
　　.
　　顾凌在第二天凌晨坐上了飞机。
　　杨泽奕又一次执意跟他一起，虽然顾凌坚决不肯，但是他还是自己定了机票，即使不跟顾凌坐在一起都无所谓。
　　最近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杨泽奕总是寸步不离地要跟着他，晚上也非得把他送到家门口才行。
　　刚开始顾凌还花式拒绝，但是都不管用，他也就懒得管了，现在也没那么多心力。
　　这些天，仿佛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不然就无法克制地想着祁澈的事。
　　但是这样连轴转地占用大脑，又会觉得疲惫不堪，多一点额外的人或事要去挂心的话就累得要命。
　　在飞机上坐好，他果然又在余光里看到侧后方投来杨泽奕关心的目光。
　　顾凌叹了口气，心想难道杨泽奕担心自己想不开自杀吗？
　　他垂下头拿起手机，扫到那个微博大眼仔的图标，犹豫了半刻没敢打开。
　　半个月来，祁澈的事热度已经降了不少，但是评价开始毁誉参半，对他不利的各色黑通稿越来越多，就像恨不能趁这个机会蹭个热度一样，有些编得连顾凌看着都觉得好笑。
　　好笑之后，又是愤怒，再就是难以抑制的酸涩感和担忧。
　　每当这个时候，他就会去祁澈的超话看一眼，看到依旧坚定不移支持他的粉丝，就觉得自己找到同类了。
　　一想到自己这个正牌男友兼联姻对象，现在竟然沦落到了只能通过网络去猜测祁澈的情况，甚至还不如一些大粉对他了解的多，就觉得一阵心梗。
　　心梗之后，就更想把祁澈给打一顿了。
　　他上飞机没带什么行李，就带了一个箱子，里面一半是换洗衣物，另一半是一个蛋糕盒子。
　　里面装着凌晨起来新鲜现做的西瓜蛋糕。
　　明知做出来也是丢到一边的境遇，但是他还是坚持做了。
　　做好之后，他沉默地看着这个蛋糕，觉得自己的命运现在跟这个蛋糕好相似。
　　就算不知道每天跑来跑去还能为谁做点什么，但还是坚持着跑来跑去，就好像这样就可以给自己找点存在感一样。
　　飞机安安静静地行驶着，顾凌闭着眼发呆，手指在小臂深处的伤口上摸了摸。
　　这是切蛋糕的小刀子割的，他只割了一下，没想到居然锋利到可以留下伤口。
　　血珠渗出来的时候，顾凌打了个激灵，仿佛立即清醒了一样，刀子被丢在了地上。
　　跟上辈子一样熟悉的感觉，绝望、腐朽、漆黑。
　　但是他不想重蹈覆辙，他还得一身落落大方地再次见到祁澈。
　　哪怕要狠狠打一顿那个死机器人，也得留着力气打。
　　昏昏沉沉地睡去，顾凌在飞机颠簸的那几瞬间想，如果真得坠机了，祁澈会怎么样？
　　晚上七点，经历了一次转机，顾凌安全落地。
　　他先拿起手机报了平安，给徐兰阿姨说了，也给张琛他们说了，最后想了想没给祁澈发过去。
　　这么久没联系了，干脆保持这种默契好了。
　　杨泽奕帮他去转盘提了行李，顾凌下意识地对他说道：“小心点，里面有蛋糕。”
　　“蛋糕？”杨泽奕反应过来，耷拉了眼皮，“哦。”
　　酒店已经定好了，两人直接打车过去，在挨着的两间房安顿下来。
　　F国的温度要低一些，比在国内凉爽得多，白天似乎刚刚下过小雨，空气闻起来有令人舒适的水气感和青草味道。
　　顾凌来到房间，把行李箱打开，沉默了一会。
　　行李箱里只有寥寥两件衣服，顶多够一晚上换洗。
　　并没有母亲的画稿，除了衣服外就只有一个蛋糕。
　　他看到被自己努力固定好的蛋糕还是被撞得有些不像样子，顿时莫名有些鼻酸。
　　他颓然坐在床边，用力揉了一下眼睛。
　　好烦啊。
　　为什么总是在想他。
　　.
　　杨泽奕坐在房间，给那个只有一串数字的号码发短信：
　　“到酒店了。”
　　想了想，他又发过去：“真得不来见一面吗？你最近不也在F国处理事情吗？”
　　都出国了，那个神秘可怕的祁家董事长派的偷拍应该拍不到这了吧？
　　“不。”
　　看到这条消息发过来，杨泽奕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一时是什么心情。
　　自私点想，他倒希望情敌能永远不再出现在顾凌面前，但是真看到祁澈说不见了，又觉得难过。
　　这么多天，他看着顾凌把自己整个投入到工作中去，很多工作甚至是完全没必要做的，但是他还是不眠不休茶饭不思地在做。
　　他看得出来，那是一种濒临崩溃前的自我拯救，每天都要逼自己更加振作一点。
　　这种状态让他感到害怕，因为当初顾凌的父母离世之后的几年，他就经常在顾凌身上看到这种状态。
　　他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把手机收起来，杨泽奕打开房门走出去，看到顾凌恰好关上房间的门，准备离开酒店。
　　“出去吗？”杨泽奕问道。
　　顾凌没有回头，脸隐在阴影中，只有眼神朝旁边偏了偏：“嗯，出去逛逛。”
　　“哦。”杨泽奕说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顾凌忽地稍微转过来一点，问道：“这些天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
　　“我……”杨泽奕怔了怔，表情有些不自然，“我担心你啊。”
　　顾凌沉默地看了他一会，放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握着一个切蛋糕用的小刀子：“你非要跟着我的话，你多走一步，我就多划一道。”
　　杨泽奕大惊失色，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别……”
　　顾凌干脆利落地在自己小臂上落了刀。
　　杨泽奕赶忙停下了脚步，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我不跟了，你……你别这样。”
　　顾凌把袖子放下来，遮住那道渗血的伤口，把刀子收起来。
　　他转身离开，沉默地走远。
　　杨泽奕慌了神，总觉得顾凌的状态很不对，连忙拿起手机来给祁澈发短信：
　　“警报！凌哥好像有点不对劲，你快来吧！他不让我跟着，都划伤了自己。”
　　祁澈的消息来得很快：“跟踪。”
　　杨泽奕把手机收起来，不用祁澈说他也知道要这么走，等顾凌走进了电梯，他就赶忙从一旁的楼梯往一楼走。
　　酒店附近繁华极了，顾凌在人流中缓缓行进，偶尔稍微放缓了脚步，等了等不远处那个跟踪的人。
　　只能说，杨泽奕这孩子果然是个弟弟，不会撒谎就算了，跟踪得也总是露痕迹。
　　不过也正因为他心机不足，所以自己只需要稍作暗示，显得极端些，当初目睹他在父母去世后几年的状态的杨泽奕，一定会往不好的方向想。
　　顾凌看了一眼地图，发现几公里外有个公园，离商业区很远，应当没什么人去。
　　他站在路边，特意多等了一会，打上了一辆出租车。
　　“请您慢一点。”顾凌用英语对司机说了这句话，“等等后面那辆蓝色的士。”
　　的士缓慢地开在路上，顾凌终于可以大大方方地回头看着那辆亦步亦趋跟着自己的出租车，引导般地把他带到了目的地。
　　公园不仅偏僻，甚至灯也不多。
　　更关键的，这里有片湖。
　　顾凌下了车，往湖边走去。
　　一路上黑漆漆的，静静的只有风声，和路边的蛐蛐叫。
　　顾凌的步伐很慢，像是给自己留个台阶。
　　万一祁澈虽然在这座城市，但是有事在忙，需要时间赶到呢？
　　万一他的大粉所透露的，「工作室内部消息他现在在F国」这个爆料其实是假的呢？
　　再万一，杨泽奕每次跟自己在一起时总是偷偷摸摸发短信的对象也并不是那个混蛋呢？
　　那自己这通操作，还撒了来参加展会这个不靠谱的谎，就是自己搞笑了。
　　胡思乱想着，他就来到了这片湖边。
　　夜晚的湖边，又没有灯，黑得像是会把人吞吃进去的深渊。
　　顾凌忽然想到，刚刚认识祁澈的时候，看着他的眼睛时，也会觉得他漆黑的瞳仁就像是毫无波澜的深渊，看不清那里面隐藏着怎么样的心事和情绪。
　　慢慢地，他发现自己在为那一汪深湖着迷。
　　他抬了抬头，四周没什么风，水面很平静。
　　弯腰拿了块石头，丢了出去，才在水面上激起一条线，一圈一圈的涟漪四散开。
　　顾凌席地而坐，拿出蓝牙耳机戴上。
　　听几首伤心点的歌好了，应个景。
　　再或者，听个生日快乐歌，就当替祁澈听了。
　　打开手机蓝牙，顾凌的脸被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照映得苍白，然而下一秒，了无生气的眼神中却忽地亮了亮。
　　他看到了第二个蓝牙选项。
　　自打上次错误连接蓝牙导致究极社死之后，他就给祁澈的蓝牙改了名字，改成「不要点」。
　　就为了防止再一次社死。
　　顾凌看着连接列表里的「不要点」，指尖难以抑制地颤了颤。
　　他猛地站起来，因为起得过急而有些头晕，晃了晃才支撑住身体。
　　“你……”顾凌努力地张了张口，有些害怕自己喊得慢了，他就又跑了，“你出来！”
　　虽然已经用尽了最大的力气，但是音量依旧没大到哪里去。
　　公园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微弱的湖水拍岸的声音在回应他。
　　顾凌低头看着手机，果然看到那个「不要点」的蓝牙选项消失了。
　　这一瞬间，巨大的恐慌充斥了他的全身，先是觉得好像刚刚看到的蓝牙选项就是一个幻觉，接着又想可能不是幻觉，但是真得抓不住那个人。
　　到底为什么？
　　眼前一阵阵模糊，伴随着无名的愤怒，积攒了这么多天的百般情绪像是找到了出口，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他忽然觉得头重脚轻，这几天没有按时吃饭的后遗症在此时被翻腾的情绪所激发，让他瞬间找不到方向。
　　失去知觉般地踉跄几下，忽然脚下一空，下意识地伸手去拽，却什么都没拽住。
　　冰凉的湖水穿透衣服的每一处缝隙，寒冷瞬间爬满了全身。
　　顾凌水性虽然好，但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还是呛了一口。
　　呛的这口水让他清醒了一些，开始调整身体往岸边去，直到他在模糊的视野中看到一个熟悉的黑影。
　　他动作一顿，当机立断地停止了往岸上爬的动作，干脆顺势往下沉了沉。
　　这一瞬间，他好像又找回了自毁时的快感，但是他由不得不承认，他在期待某个人的救赎。
　　期待一只手拉他一把，把他从地狱扯回人间。
　　身边的水流猛然激荡，浮浮沉沉之间，一双结实的手臂如他所愿地抓住了他向上抬起的胳膊。
　　顾凌闭上眼，在此时心口翻涌起来的酸涩感让他分不清满脸的湿润是泪水还是湖水。
　　他没有用力，软着身体，任凭身旁的人用了更多的力气才把自己托上岸，然后耗竭了体力也躺在了他身边。
　　然而顾凌没有给身边的人缓和呼吸的机会，而是猛地翻身坐起来，上身压过去，将身旁的男人压在身下，给钳制得死死的。
　　“还跑得了吗？”顾凌恶狠狠地看着下面的人，看着他戴着深黑色口罩，额前的头发有些长了，遮住了熟悉的浅淡眉眼，眼中的情绪千丝万缕。
　　但是他没有开口，只是沉默，还有调整中的紊乱呼吸。
　　顾凌说完这句话，也沉默下来。
　　他对上那双眼睛，许久许久，然后在某一个瞬间，忽然觉得无趣。
　　果然跟他猜的一模一样。
　　通过杨泽奕观察着他的动向，但是就是不肯见他。
　　无聊，幼稚，想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又不肯说实话，好好的直球机器人忽然变得不长嘴了。
　　顾凌越想越气，忽然站起身来，从他身上跨过去，头也不回地离开湖边。
　　但是他也没能走出几步。
　　头顶铺天盖地地落下一件湿透的薄外衣来，将他包裹了个严严实实。
　　接着他被拥进了一个怀抱里，满身都是冷冽的雪薄荷香。
　　这个拥抱很紧，紧得像是失而复得，又像是担心失去。
　　祁澈如冰雪般的嗓音微哑得落下来：“我来晚了。”
　　作者有话说：
　　作为惩罚凌宝要超市你，怕吗


第60章 “火葬场”
　　这湿哒哒的狗男人是在玩阴的！
　　全身湿哒哒的, 水滴顺着发丝往下流，流到脸颊，汇在下颌处淅淅沥沥地落下。
　　顾凌的眼前一片黑暗, 模模糊糊地被人按在怀里, 下半脸埋在男人的宽阔肩膀上，温热的体温在微凉的水气中穿透布料, 黏在肌肤上。
　　他全身紧绷，即使知道将自己抱在怀里的人是谁，依旧应激般地绷紧了每一根神经, 拳头攥得死紧，手上的小伤口在湖水的刺激下疼得难耐。
　　他觉得那股酸涩感从胸口直冲鼻头，难受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情绪冲撞得停不下来, 仿佛想哭，但是又哭不出来，浑身僵硬得做不出一点动作来。
　　祁澈隔着薄衬衫轻轻摸着他的头，再次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来晚了。”
　　感受到怀里的人又猛地颤抖了一下, 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一样，祁澈的瞳孔微微战栗, 手掌摸着他后脑的动作也越发小心起来，像是担心碰碎了什么。
　　顾凌的呼吸乱得一塌糊涂, 好容易慢慢平复下来, 全身紧绷的肌肉也渐渐放松，向另一个极端发展, 软塌塌得有些站不住。
　　“先上车。”祁澈隐忍着情绪，抬眼四处看了看, 将蒙在他头上的衣服裹得更严实了些, 将他送上了停在不远处的车后座。
　　顾凌坐进了熟悉的车内, 听到祁澈的声音从衣料外传进来，显得有些闷闷的，应该是在对司机说话：“送他回去。”
　　顾凌这才终于回过神来，把蒙在头上的湿透了的薄衬衫给扯了下来。
　　祁澈坐在旁边的座位，把所有车窗都紧闭，一条缝也不留。
　　顾凌看向两边的车窗，发现全都贴上了防窥膜。
　　目光转回来，顾凌这才跟身边那沉静如水的视线对上。
　　只是时隔二十天没有见，明明似乎也没太久，但是顾凌却觉得这双眼睛有些遥远的陌生感。
　　这之前设想过的无数种再见面的场景，有的是温情风的，比如见面就感人地拥抱在一起；有的是付费风的，直接滚在床上搞点成年人的游戏；再有的是比较暴力的，先狠狠打上一架以发泄这些天憋的怒火。
　　然而等真得见面了，设想的所有场景都没用上，只是默契地保持着半米远的距离，各自坐在座位上，沉默地不说话。
　　另外一个完全没想到的状况就是，两人都湿得像落汤鸡，狼狈得很。
　　“空调换成暖风。”祁澈摘下湿透的口罩，终于再次开口。
　　安静开车的司机立即反应过来，把空调改了，心想大不该大不该，这个居然没注意到，还要老板提出来。
　　关键是，给老板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到他这样浑身湿透狼狈无比的样子，所以震撼得忘记保持职业素养了。
　　司机第一次忍不住八卦的心情，频频通过镜子往后看，然而就看到这两人隔得远远的，各自看向车窗外，尤其是顾先生，脸色黑得都能隐在夜色里看不见了。
　　回到顾凌的酒店，车子停下。
　　祁澈偏头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顾凌，低声道：“上去吧。”
　　顾凌皱了皱眉，察觉点什么。
　　他扭过头，眼神冷得可以杀人：“你不上去？”
　　祁澈薄唇抿成一条线，喉结不自在地滑动了一瞬。
　　顾凌看着他难得露出这样的神情，心道原来他也知道害怕和心虚啊。
　　“那我也不上去。”顾凌猛地一扭头，看向窗外，气不打一处来。
　　车内继续沉默，暖风正在工作，发出轻微的声响。
　　虽然这里的气温也不低，但是从夜晚的湖水里捞上来，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再用这暖风一吹，更是冰火两重天感觉要多怪有多怪。
　　沉默持续了好久，顾凌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终于在这浑身冰凉的水汽和暖风直吹的加持下感觉鼻子阵阵发痒，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把这沉默气氛给打没了。
　　几秒后，他听到祁澈轻轻叹气，温声道：“好，我跟你上去。”
　　顾凌这才准备开门下车，心想你倒还一副迁就我的语气，明明是我给你脸了，还肯让你进我房间。
　　一只手伸了过来，顾凌开门的动作一顿，低头见祁澈递过来了干净的口罩、墨镜和帽子。
　　“干嘛？”顾凌扭头，没好气地冲他。
　　祁澈看着他：“防偷拍。”
　　“我不用，我又不是你。”顾凌不明所以，推了他手一下，“拿开。”
　　祁澈用重新把东西递过来，语气平静但是相当坚定：“戴上。”
　　“啧。”顾凌看了看祁澈那还在滴水的头发，再想想自己也没比好到哪去，心想还是麻溜回去换身衣服洗澡比较重要，只得烦躁地抓过他手里的东西，囫囵给自己武装起来，“行了吧？”
　　祁澈这才戴上口罩，开门下车，顾凌也打开了自己这边的车门走出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这副打扮带来的心理作用，顾凌莫名就开始觉得四周有人在暗处盯着似的，于是下意识地把戴歪了的帽子向下压了压，遮住上半脸。
　　顾凌快走几步，扯住祁澈从酒店的侧门走，生怕他们这这副样子会让人觉得是为了逃跑而掉进湖里的小偷。
　　来到房间门口，顾凌刷了房卡，看了一眼旁边那间。
　　走进房间，顾凌去洗手间拧了一把上衣的水，问道：“杨泽奕呢？”
　　“不清楚。”祁澈站在洗手间门边，问什么答什么，“给我报完地点后就没再联系了。”
　　顾凌冷笑一声，估计那孩子一直在暗处看着，见自己上了祁澈的车，应该就自己回来了。
　　“你可真厉害。”顾凌看着祁澈，夸奖道，“能把他收编了。”
　　祁澈垂下眼，沉默不语。
　　顾凌用余光瞅着他，见他头发上的水滴顺着侧脸的线条流下来，薄唇紧抿，又露出那种心虚的细微神情，不知怎么的看起来有点惹人可怜。
　　这可不行，想想这狗机器人这二十天做了什么吧！别可怜他！
　　顾凌一面这么警告自己，一面用力用毛巾擦头发，勉强擦得不至于滴水。
　　他抬头瞥了一眼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的祁澈，烦躁地拽了另一条干净毛巾丢过去：“自己不会擦？等着我伺候你？”
　　祁澈抬手接住了毛巾，一言不发地低头擦去脸上的水。
　　顾凌从他身边冷着脸走过，想打开行李箱拿干净的睡衣，猛然想起来里面还有个占据大部分空间的卖相不太好的西瓜蛋糕，立即挪了挪身体挡住祁澈的视线，把行李箱开了个小缝拿出衣服来。
　　转过身见祁澈还在擦着头发上的水，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作，顾凌才放心地再次木着脸从他身边冷漠飘过，关上浴室门冲澡。
　　一身的湖水，连头发里都夹着点草叶，顾凌这才来得及嫌弃身上的脏污，接着又想起来站在外面那位还是个重度洁癖。
　　也亏得他到现在还面不改色不吱一声。
　　热水从头顶冲下来，顾凌下意识地尽快冲洗完，处理好自己走出浴室。
　　祁澈没再站在刚刚的位置了，而是坐在房间内的桌子边，面前放着酒店自备的小医药包，一只手臂屈起来，手腕处缠了块纱布。
　　一只手固定纱布有些困难，于是他低下头，咬着绷带的另一端，用力扯紧。
　　听见顾凌出来，他抬眼望向这边。
　　顾凌对上他的视线，又飞快地挪开了，眼神有些微妙的古怪。
　　祁澈没察觉到什么，再低下头，将纱布固定好。
　　“你这几天……”顾凌犹疑了半晌，绷紧脸道，“他又对你动手了？”
　　“没有。”祁澈将袖口放下来，低声道，“他做不到，也不敢。”
　　顾凌不作声，其实想想也是，祁澈肯受禁闭和体罚，都是他自己自愿的，如果要反抗，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那你这伤……”顾凌说到一半就不说了，想想这么新鲜的伤口，也只能是刚刚跳湖捞他的时候意外伤到的。
　　“没什么。”祁澈站起身来，看向顾凌，眼神浅淡如水，浑身的湿漉漉干了一半，看着反而更加狼狈。
　　他的话中带着些许的请示意味：“可以借用浴室吗？”
　　“要去就去。”顾凌偏开脸不想看他，“问我干嘛，明知故问。”
　　祁澈转身走向浴室，留顾凌一个人扭着脑袋开了最大档吹头发，脸色别扭又烦躁。
　　听见浴室内响起水声，顾凌脑中又忍不住闪回祁澈手上的伤，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不能碰水。
　　没救了。
　　这小机器人卖惨很有一套，而自己又偏偏吃这套。
　　假如将来祁澈被惯出什么毛病，搞不好自己要占主要责任。
　　想到这些天吃的苦，顾凌努力让自己支棱起来，千万不能在这关键时候跌面子，一会等祁澈出来非得让他好好受点精神折磨吃点苦头，来个火葬场才行。
　　顾凌足足做了五分钟心理建设，直到浴室里的水声停了，祁澈走了出来。
　　“洗完就赶紧……”顾凌关掉吹风机转过身，一脸冷漠，最后那个「滚」字没来得及说出来，给噎回去了。
　　祁澈只在围了一条浴巾，上身还有未擦干的水珠，勾勒着清晰的薄肌线条，从锁骨到臂肌，再到劲瘦窄腰，腹肌人鱼线向下延伸，隐进雪白的浴巾边缘。
　　从气氛来看，祁澈显然也感觉到顾凌正在生气，知道自己这副样子不大妥当，于是难得显得有些局促，目光总不肯直视着顾凌，试图客观地解释道：“我没有可换的衣服。”
　　顾凌沉默地看了他一会。
　　几秒后，顾凌咕咚一下把跳到嗓子眼的心脏给咽回去，转过身，默念十遍清心咒。
　　千万别上当受骗了！
　　这湿哒哒的狗男人是在玩阴的！
　　作者有话说：
　　火葬场了，但是不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奶油
　　空气里染上西瓜和奶油的甜味。
　　顾凌闭了闭眼, 深呼吸了一下。
　　要冷静，要理智，要有坚定的立场！坚决不被各式各样的诱惑所吸引, 智者不入爱河, 建设美丽中国……
　　算了，主观上控制不住, 还是靠客观吧。
　　顾凌对自己的意志力保持了清晰的认知，于是把手里的吹风机一扔，开始翻箱倒柜。
　　可惜自己的行李箱里实在没有多余的衣服, 即使有也不可能是祁澈能穿上的尺寸。
　　他只得在房间里到处找，余光里能看到裸着半身的祁澈极其优越的身材线条，偏偏这酒店房间的灯光色调还是充满暧昧的暖色, 简直是里外夹击。
　　在顾凌差点决定把床单抽出来给祁澈套上的时候，他终于在衣柜深处看到了酒店备的浴袍，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
　　他拿出来冲祁澈举着，正好挡住自己不自在的视线, 硬声道：“这不是能穿？”
　　祁澈沉默地看着他手里的浴袍，久久不语。
　　顾凌满头问号地等了一阵, 然后放下浴袍瞅了他一眼，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黑：“这种时候你还敢有洁癖！”
　　祁澈似乎犹豫了一下, 还是有些为难地为自己分辨：“洁癖无法主观控制。”
　　顾凌顿时气鼓鼓：“你抬杠？？”
　　祁澈抿了一下唇, 声音立即收低：“没有。”
　　顾凌一噎：“……”
　　这什么语气，什么表情啊！怎么搞得像是自己在欺负他一样！这就是反败为胜的法宝吗？这就是影帝的素养吗？？
　　顾凌气不打一处来, 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祁澈了，把手里的浴袍一扔, 翻找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箱, 实在找不出合适能给他穿的衣服。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顾凌转头看去，见祁澈捡起了自己丢在一边的浴袍，慢慢穿上。
　　系腰带的时候，他的胸口还明显起伏了一下，叹了口气。
　　被这次叹气给整无语了的顾凌：“……”
　　好，更像自己在欺负他了。
　　“你要真这么受不了，你麻溜回去！”顾凌咬牙切齿说道，“我这床小，也睡不下第二个人！”
　　祁澈把腰带系好，压根没看床一眼，立即说道：“没关系，我可以睡沙发。”
　　“这沙发这么短，你睡不下。”顾凌冷漠否决。
　　祁澈顿了顿，看表情似乎还真得在认真思考：“睡地板也可以。”
　　顾凌：“……”
　　“刚刚不还不想上来吗？”他转过身继续吹头发，冷哼一声，小声吐槽，“现在又不想走了。”
　　嘈杂的吹风机声盖过了其他的声音，顾凌胡乱地吹着半干的头发，直到手中的吹风机被人轻柔地拿走。
　　顾凌的手臂僵了僵，然后缓缓落下来。
　　他感到祁澈的手指轻轻插进了头发里，力道柔和地抓揉着，配合着吹风机的热风，动作小心又仔细，完全不会感到哪里温度过烫。
　　顾凌垂下两条胳膊，不动了。
　　他已经记不清有谁为自己这样吹过头发，即使是Tony老师他也会坚持自己吹干。
　　头发对他来讲是个敏感地带，不喜欢无关的人深入进去触碰靠近发根的部位，除了小时候被妈妈这样吹过头发，就再也没有过了。
　　在祁澈身上，他已经破了很多次例。
　　吹了几分钟，顾凌歪了歪头，躲开了祁澈的动作：“不吹了。”
　　祁澈把吹风机关上，顾凌叫道：“热死了，就这样吧，差不多干了。”
　　他转身瞥了一眼祁澈，见他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硬邦邦说道：“你给自己……”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祁澈从他背后凑过来，抱住了他。
　　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顾凌顿时就动不了，也说不出话来了。
　　有多久没这样安安静静地陷进他怀里了？二十多天吗？
　　只有二十多天吗？为什么觉得已经很久很久，久到他再次感到后背有依靠的时候，都会陌生得感到有些不真实。
　　顾凌没什么动作，只是力道极其轻微地放松了上身，向后靠了靠。
　　不是空落落的，是坚实的，踏实的。
　　也是温暖的。
　　还有他早已熟悉的雪薄荷味。
　　在跟祁澈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顾凌有些沉迷雪薄荷味。
　　他在洗漱时把祁澈的雪薄荷香型的产品拿来用，用雪薄荷牙膏，雪薄荷沐浴露，再用个雪薄荷浴球泡澡。
　　原本就所剩不多的产品被他接连几天就给造光了。
　　本来他还期待定制的日用品送来时能续上，结果当送来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填单子的时候全避开了这个香型，于是只能面对一大堆浓郁花香果香还有火锅烧烤味的产品欲哭无泪。
　　当然最令他崩溃的是，唯一雪薄荷香味的产品还是他一个人没法用的，他并没有经过多少心理斗争，就完全否决了拆一个闻闻的想法。
　　所谓成年人的崩溃，大概就是这么一瞬间吧。
　　不过饶是同样的香型，顾凌也慢慢觉得味道有些不一样。
　　最后他得出了结论，祁澈身上的雪薄荷香是雪薄荷味+汽车味，好闻得有些特殊，堪称独一无二。
　　与此同时，遗忘的速度也很快。
　　再次闻到这种味道时，顾凌感到了一丝陌生，但是陌生后又是失而复得般的雀跃感。
　　沉默的拥抱像是一杯甜酒，让人安静、让人沉湎。
　　不过顾凌的酒量还算很好，所以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没忘记自己的使命。
　　“撒手。”顾凌语气冷漠，丝毫没有动摇，“这招没用，我不会原谅你的，说啥都不行。”
　　“知道，就抱一会。”祁澈在他耳后低声道，“我想你了。”
　　顾凌：“……”
　　冷漠的面具差点又要裂开一个缝。
　　三分钟后，大概是达到了祁澈对「一会」的定义，环在腰间的手臂松开来。
　　身后的人退了几步，顾凌调整了一下表情，转过身来。
　　“站好了。”顾凌自觉非常拿捏腔调，“我问你几个问题，如实回答。”
　　祁澈看着他，表示默许。
　　顾凌瞪着他看了一会，注意到他还湿着的头发，半晌用力摆了摆手：“先吹干！”
　　祁澈不动：“不用。”
　　顾凌啧了一声，拿起吹风机，打开最大档，把祁澈一把按在床边坐着，开始囫囵给他吹。
　　这个手法顾凌还是很熟的，给狗吹毛就这样。
　　他的动作丝毫谈不上温柔，跟刚刚祁澈给他吹头发时形成了鲜明对比，但是他觉得蛮爽。
　　虽然这样看着粗暴，但是吹干得快啊，时间只用了一半就给彻底吹好了，哪像自己这样，热得半死还带点水气儿。
　　关上吹风机，顾凌问道：“觉得怎么样？”
　　人生第一次被这种残暴手法吹得满头炸毛的祁澈：“挺好的。”
　　顾凌哼了一声：“说实话。”
　　“呃……”祁澈把额前的乱发理了理，“有点……疼。”
　　“嗯。”顾凌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凶巴巴的，“疼才长记性。”
　　祁澈沉默了半晌，低声道：“我不该躲着你。”
　　顾凌猛地安静下来。
　　他垂下眼，眼睫打下一片小小的阴影。
　　“你还知道。”顾凌小声道。
　　祁澈半低着头，也不动自己的头发，任凭它们乱着：
　　“我去接你那次，祁董在你的酒里动了手脚，目的我不确定，可能就是为了拍下我们亲密接触的证据。”
　　“纠纷处理完之前，他会拿你做筹码。一旦拍到我们在一起的照片，他一定会像上次那样曝光出去，同时也会爆出你的脸。”
　　“现在关于我单方面停止合作的猜测有很多，到时他会把矛头引到你身上，拿恋情做噱头，到时你会成为众说纷纭之中吸引火力的核心之一。”
　　祁澈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叙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并没带多少主观的情绪。
　　但是顾凌却莫名从这几句简短的解释中，窥见了他这次反抗所面临的艰险与苦楚。
　　“你可以告诉我的。”顾凌看着他，哑声道，“你告诉我实话，我不会非要去见你……”
　　“是吗？”祁澈忽然轻轻笑了笑，垂眼看着他，在他头顶上揉了一把，“你不会，你会想，万一前面是深渊，你得跟我一起跳。”
　　顾凌抬眼看向他的眼睛，又是熟悉的一汪深湖，但是这次他从里面看见了自己。
　　他想否定，但是又开不了口，因为这句话好像钉在了他最深处的想法，真实得可怕。
　　祁澈每一个字的咬字都清晰而温柔，顾凌觉得那是自己心底声音的复刻：
　　“相比于一个人被留在人间，你更希望跟别人一起下地狱。”
　　顾凌眼神颤了颤，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祁澈。
　　“所以这次很抱歉。”祁澈最后说道，理不直气也壮，“虽然再来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顾凌：“……”
　　他低了低头，把眼睛里那点感动的水光给憋回去。
　　由于非常不擅长这种偶像剧般的煽情场景，顾凌转过身下逐客令：“行吧那你滚吧。”
　　“今晚就不滚了吧。”祁澈目光挪了挪，看了一眼顾凌身后的大行李箱，“蛋糕还没吃。”
　　顾凌：“……”
　　他什么时候看到的？？这都能看到？？
　　“蛋…蛋糕…”顾凌开始乱扯，“又不是给你的，你吃什么。”
　　论，明明还应该在生气的时候结果千里迢迢带着蛋糕出现在对方面前的话该有多下面子。
　　“是吗？”祁澈抬了抬眉，“我看好像有西瓜块在上面，应该是给我的吧。”
　　“不……”
　　顾凌话说到一半，就见祁澈已经自顾自越过自己，打开行李箱。
　　那个已经东摇西晃地面目全非的西瓜蛋糕就这么暴露在两双眼睛下。
　　一双眼睛羞耻得不行，一双眼睛深邃如临渊。
　　顾凌僵硬地沉默，他甚至都已经忘了，自己这趟过来确实就是为了给祁澈庆生。
　　只不过真正面临这个场景了，羞耻感才开始起效。
　　眼见着祁澈拿起了蛋糕，打开了透明盖子，顾凌忽然又觉得这个西瓜蛋糕特别不搭配，工作室里的大家尝蛋糕时的为难表情顿时历历在目。
　　两辈子没怎么下过厨的顾凌突然失去了自信，明明之前做的时候还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做出的蛋糕美味绝伦。
　　现在理智回来了，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是真没那把刷子，能把西瓜和奶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符合大众的口味。
　　更别说祁澈这种一想就嘴很刁的人了。
　　“别，这个不好吃！”顾凌冲上去想抢蛋糕，祁澈有些没反应过来，两人撞了一下，蛋糕就摇晃了一下，接着无可挽回地整个翻倒在了地上。
　　奶油溅开，星星点点，跟并不算洁净的地面很不和谐，淡粉色和奶白色交织的蛋糕四分五裂，像是甜蜜的梦幻泡影猛地破碎。
　　顾凌倏然收声，下意识希望时间停滞在几秒前，但显然无法实现。
　　干干净净的蛋糕，掉在了地上，美好的东西落在尘埃，或许就像过去的他自己。
　　顾凌低着头，眼睛直直看着地上这片狼藉，积攒太久的委屈莫名就疯狂涌了上来，但是眼睛却干得发痛，红得灼人。
　　手上已经好了的烫伤甚至又重新开始隐隐作痛，就像在谴责他浪费了自己这么多天的努力。
　　沉默的空气中染上了西瓜和奶油的甜味，在顾凌看来，还夹杂着尘埃的脏气。
　　祁澈慢慢蹲下，他笔挺的上身微微弯了弯，没有半点犹豫或停滞，姿态平静又自然地伸出手，用指尖在这块破碎的蛋糕上沾了一点奶油。
　　顾凌看着他，不知道祁澈想做什么。
　　接着他抬了抬手，自己也不知道是想阻拦什么，但是最终还是僵住了。
　　祁澈什么都没说，只是将指尖的那点奶油放进了口中。
　　作者有话说：
　　凌宝：怎么办乡亲父老们我要招架不住了


第62章 升温
　　“别用牙。”
　　顾凌觉得自己的四肢有些不听使唤。
　　他就那么站在那, 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就看着祁澈这个事儿特多的重度洁癖如此平静地低下身，从这块已经在地面砸得粉碎的蛋糕上沾一点奶油入口。
　　这幅画面实在太有冲击力了, 让他都觉得不太真实。
　　还是祁澈先抬了抬头, 看向他，从表情上看丝毫不觉得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么令人震撼, 只是轻声道：“很好吃。”
　　顾凌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的视线从祁澈身上挪到摔在地面的蛋糕上。
　　老实讲，因为用料的原因, 蛋糕经历了一天并不能很好地保持形状，原本就已经谈不上一丝半点的美感了，加上这么一摔, 怎么看都觉得更加适合直接去垃圾桶。
　　连他这个不怎么讲究的人都会觉得嫌弃，但是祁澈却仿佛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特殊。
　　顾凌慢慢低下身，抱住膝盖在祁澈对面蜷着蹲好。
　　很没出息的，眼下他只觉得心里的气儿已经消了大半了, 剩下的一半还有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得撑着面子。
　　顾凌没什么气势地抬眼瞅了他一眼：“胡扯。”
　　“你不觉得西瓜做奶油蛋糕不太搭？”顾凌说完，又补了一句,“不过这也是你选的，怪不了我。”
　　祁澈保持着单膝跪地的蹲姿, 上身挺直, 而顾凌是蜷着蹲的，所以要看着祁澈说话时就得抬起眼。
　　祁澈看着顾凌, 从这个角度看时他的下半脸被埋在抱着膝盖的手臂里，视线已经比之前柔和不少, 上抬起来时惹人怜爱又莫名勾人。
　　打从走进酒店房间, 由于一直忌惮着顾凌在生气, 他始终克制着不断滋生的冲动。
　　克制一切情绪这件事，打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在学，几乎跟吃饭睡觉一样普通，甚至于某一天之间，饭可以不吃觉可以不睡，但是克制情绪是必须要完成的修行。
　　镜头前是他唯一可以体验一个「正常人」会有什么样生活的机会。
　　只不过体验的生活终究不是他自己的，是别人的，是每一个角色的。
　　直到他遇到面前这个人。
　　这家酒店大概是顾凌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随便定的，环境不算太好，房间里的灯都有些不太明亮了，显得雾蒙蒙的。
　　祁澈定定看着这张熟悉的脸，张扬眉眼下烙一颗红痣，眼神深处藏着不知由何而来的放纵和无畏，第一次见到时，他就觉得这副眉眼跟自己的眼神定然截然不同。
　　毕竟他在笼子里，而顾凌在天空中。
　　只不过后来，祁澈又知道他眼神下藏着的放纵无畏的源头并不美好，更多的只是命运伤害的次生品，也知道他并不像一只自由的鸟选择在空中飞翔，而是一只断线的风筝失去了依仗。
　　顾凌抬眼看着祁澈，见他似乎在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挺搭的。”祁澈忽然说道，“我觉得。”
　　顾凌闻言，并不赞同地笑了笑，然后低下头看了一眼面前的狼藉，叹了口气，也有样学样地伸出手指沾了点奶油放进口中，安慰自己上面这层还是干净的。
　　奶香绵密，味道挺好。
　　想来也肯定啊，他用的都是最好的材料。
　　顾凌这么想着，又对自己的烘焙能力产生了自信，心道回去之后一样的要选个比较合适的鲜果口味重新做，证明自己的实力。
　　“顾凌。”
　　听见头顶轻轻落下来的声音，顾凌下意识地抬了一下头。
　　下一秒，他就见眼前一暗，一片阴影袭过来，唇上忽地凉了凉。
　　极轻的动作如试探一般，像是岸边的潮汐缓缓漫过来。
　　顾凌甚至都没来得及闭眼，光影在眼前模糊地乱晃。
　　然而祁澈并没有深入，顾凌只觉得上唇有些微湿，舌尖温柔地划过。
　　祁澈退开来，看着他：“跟你也很搭。”
　　顾凌：“……”
　　他反应了几秒，才从口中弥漫开的淡淡甜味明白过来，祁澈是抿去了沾在自己唇上的一点奶油。
　　所以祁澈说的那句话是……
　　顾凌蹭得一下站起来，因为蹲了太久加上过于震惊，两腿一软都踉跄了两下才站稳。
　　祁澈见他起身，也站了起来。
　　顾凌瞪着他，这句话乍一听颇有点撩拨的意味，所以他试图从祁澈清冷的眼神中看出点什么值得好好谴责的意图来，再骂他一句不要乱学撩人变得油腻……
　　然而努力了好久还是一点也没找到，这眼神依旧清浅如雪，连带着他说出的那句话似乎都带着雪薄荷般的冷冽。
　　顾凌现在发现了，这个小机器人最厉害的地方就是总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些奇怪的话，连所配合的眼神都浅淡而真挚，让人没法怀疑他话语的真诚程度。
　　甚至让人觉得，如果对他的出发点有什么别的猜想，都是对这份比珍珠还真的真诚之心的亵渎似的。
　　所谓撩人不自知，还自带道德绑架般的效果，杀伤力实在强得可怕。
　　趁着自己的脸还没红起来，顾凌转身，有点找不着方向：“叫保洁把这里打扫一下吧……”
　　祁澈没说什么，沉默地看着他打前台叫人，明明英文发音和用词都很地道，但是说出来却磕磕绊绊地像是完全不懂英语似的。
　　祁澈目光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扫过，没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轻轻叹了口气：“那我进浴室躲一下吧。”
　　“啊？”顾凌挂断了电话，抬头看向他，磕绊的程度证明他不止是说英语才有问题，“为什……为什么要躲啊？我们又不是，又不是那种关系。”
　　祁澈耐心听他说完，回答道：“最好不要被任何一个第三人看到我们在一起。”
　　“你是说……”顾凌怔了怔，“不可能吧？他的魔爪还能伸到这？”
　　“不好说。”祁澈简短说道，“现在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
　　顾凌不明所以，只好看着祁澈躲进浴室，然后保洁进来将蛋糕打扫完毕，重新锁好门之后才走出来。
　　“被拍了被曝光又怎么样？”顾凌觉得有些憋屈，有些不可理解，“我又不怕。”
　　“本来是可以不怕。”祁澈的视线停留在地面上被打扫干净后遗留下来的一块湿润水迹，“但是现在时机特殊。泼在我身上的脏水都不少，更何况你。”
　　顾凌沉默了一下，想想也是，最近这几天居然都有吐槽祁澈颜值的黑通稿了，他简直都要怀疑已经没有什么言论的出现会令他意外。
　　“这段时间，我在处理各项合作的解约事宜的同时，也在争取公司董事会成员和合作伙伴的支持。”祁澈继续简短解释道，“我想建立符合我要求的合作模式，否则就完全脱离公司，也脱离祁家。”
　　顾凌看着他沉默不语，虽然不能切实地体会到他在做的事，但是很显然，对于他而言绝对是近乎于壮士断腕的决策与举动。
　　“跟我说这么明白，不怕我接下来非得跟你天天在一块？”顾凌瞅着他，问道，“你也说了，前面是深渊我就更得跟你跳，你倒挺了解我。”
　　祁澈抿了一下唇，呼吸起伏了一下，略显无奈：“那也没别的办法了。”
　　他抬眼看了一眼顾凌，眉眼中隐约露出内疚与悔意：“见了才知道，你真得瘦了这么多。”
　　顾凌：“……”
　　嚯，这是平时光听着杨泽奕那小子播报自己的状态还没有实感，见到了才发现情况真得不妙吗？
　　顾凌狠狠翻了个白眼，也顺着祁澈的话打量着他的脸色，才发现这人也显得憔悴了些，从来不熬夜的人乍一作息不规律就会特别明显，黑眼圈都快出来了。
　　到目前这个情况，顾凌只觉得心里残留的另一半怒火要彻底不争气地消失了。
　　实在是没办法，哪怕祁澈来点花言巧语的狡辩，或者说一半留一半地当谜语人呢？他都能更加有理由地生气下去。
　　但是这位机器人不按常规套路走，他不仅乖乖认错还全盘托出，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打算说明白了，该道的歉也道了，该说的情话也说了……
　　顾凌做起了心理斗争。
　　祁澈不知道他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走到床边上，想了想问道：“所以我今晚可以睡床吗？”
　　顾凌瞥了他一眼，心一横，冲上去按住祁澈的上身，把他整个人推倒在床上。
　　“我想起来了，我还发过誓的，一旦让我逮着你这个混蛋……”顾凌跨坐在祁澈身上，整个一擒拿的姿势，“那必须得把你，弄得下不来床！！”
　　由于面对着祁澈这张过于冷冽又清澈的脸，顾凌磕巴了一下还是把那个粗鲁的字眼给吞了回去，模模糊糊地换上了另一个词。
　　祁澈仰躺在床上，任由顾凌将他钳制住，听到他的宣言，微微抬了抬眉。
　　顾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不对劲。
　　自己这句话，换了一个字眼，怎么觉得隐约就有点歧义了？
　　“怎么……弄？”恰在此时，祁澈还好死不死非常具有求知精神地问了一句。
　　“呃……”顾凌想了想，决定不说话了，多说多错，他一肚子力气没处使，最后慌不择路地压下上身，一口咬在了祁澈的肩膀上。
　　这力道毫不留情，顾凌的鼻梁深处一下子就泛酸了。
　　这大半个月，说不想这个狗机器人是假话，想念和担忧夹杂在一起，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先担心还是先想念，搅和得他都快疯了。
　　即使祁澈的举动却有苦衷，他能理解却不赞同，所以总想得教训教训祁澈才算数。
　　狠狠咬完一口，完全不是花拳绣腿，他都能感受到祁澈本能地绷紧了肩上的肌肉，但是却还是忍着一声没吭。
　　虽然不至于咬出伤口，但是到了明天非得淤青一大块，顾凌这才觉得好歹意思意思给了他点苦头吃。
　　然后他抬起头，看到祁澈抿紧的唇，再视线上移与他平静但深邃的眼神交汇，沉默许久。
　　几乎不需要什么别的启动开关，就像一颗火星落在了干燥的杂草上，瞬间燃爆的火光不给人半点反应的时间。
　　顾凌只觉得自己的理智被燃尽了，所有的举动都在被叫嚣着的冲动所催促，急迫而慌张，似乎生怕下一秒祁澈就又会消失一样。
　　在催使空气都升温的各种声音里，顾凌手指一挑，接着听到了腰带卡扣在自己眼前被解开时发出的清脆一响。
　　顾凌的动作太快，祁澈来不及反应，浑身的薄肌猛地紧绷，修长手指下意识地伸进了他柔软的头发里。
　　他的呼吸纷乱，嗓音哑得不成样子，仿佛是提醒也仿佛是教导：
　　“别用牙。”
　　作者有话说：
　　看评论区问解释一下，汽车穿的浴袍是轻薄材质+细腰带用金属扣子搭住固定的，不是毛绒腰带打结的辣种，别想象成凌宝拆蝴蝶结啊，画面不是那样的！


第63章 情侣装
　　“快点，情侣装。”
　　顾凌对自己的举动其实也有些猝不及防。
　　非要说的话, 他觉得其实还是祁澈穿的这件衣服的锅，酒店在春夏日提供的浴袍布料实在太轻薄，加上这种腰带固定得非常不牢固, 只是因为稍微拉扯胸前就有些散开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恰好能看到若隐若现的薄肌轮廓。
　　在那一瞬间, 顾凌脑海里划过了许许多多的念头，先是诸如想好好摸一下确认这八块腹肌到底是不是真的，再就是思考祁澈到底哪来的时间保持身材, 然后又忍不住想这样的腰腹形态所代表着的核心力量……
　　不得饶是奉行了多年「智者不入爱河」原则，顾凌也必须承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不入爱河和某些废料本身并不矛盾。
　　总之这种事情就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该做的都做了。
　　从前也不是没听说过这样的事，但是头回做起来，顾凌才发现其实难度挺大的, 尤其是祁澈那句哑声的提醒，从某种意义上很有实践价值。
　　慢慢的, 顾凌发现自己有点享受这个过程，一时都不知道是谁在取悦谁。
　　他能感受到祁澈绷紧了身体, 深入自己发根的手指随着自己的动作轻微地或松弛或攥紧。
　　四周实在太安静了, 他能听到祁澈哪怕一点点极其隐忍的喘息声和呼吸变化，在极度的克制下流泄出与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短促音节。
　　很显然这是受自己控制的, 此时自己掌控者这位常年冷静自持小机器人的遥控器，这个意识莫名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征服感。
　　满足了他某种奇特的胜负欲。
　　感受到男人难以控制地轻轻战栗, 上身绷紧着弓起, 抬眼看见汗水顺着他冷冽流畅的下颌线慢慢滴落, 顾凌觉得这也算是达成了自己刚刚发下的宏愿。
　　……
　　漫长的一段时光过后，顾凌侧身躺在床上，觉得有点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过程之中的祁澈显得尽在他掌控之中，毕竟最脆弱的地方交到了他这里。加上自己生涩的动作难免还是会碰到牙，显得有点险象环生。
　　但是在这之后，状况就完全反过来了。
　　顾凌瘫软在床上，满头是汗，脸颊麻木得仿佛不是自己的，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反观躺在身后搂着他侧腰的祁澈，状况就完全不一样了，那叫一个呼吸平稳神色冷静神清气爽。
　　两相对比一下，顾凌觉得自己亏大了，刚刚那些一切尽在掌控中的征服愉悦感彻底没有了，只剩下满脑子大写的累。
　　祁澈躺在他身后沉默不语，手轻轻摩挲着顾凌的腰。
　　有几次他试图把手往下探去，但是都被顾凌狠狠一巴掌打了回来，从力道上看，多少是带点私人恩怨了。
　　挨了几次打之后，祁澈就不再乱动了，知道可得有一阵让他缓缓精神再好好哄。
　　就这么沉默着躺了半天，顾凌渐渐有点困了，忽地想起什么事来，蓦然惊醒，说道：“你说你那生物学父亲要拍我们……那刚刚？？”
　　这个想法给他惊出一身冷汗，总不会这么变态吧？是不是有点刑啊？
　　祁澈一时没回答，先是理解了一下「生物学父亲」的意思，之后又显然对他这个想象有些不知该如何回应，半晌才简单说道：“不会。”
　　顾凌思绪平静下来，也觉得自己这个担忧稍微有点杞人忧天。
　　毕竟都是有身份有体面的人，那渣爹也不是要搞什么让祁澈隐私泄露社会性死亡之类的无聊戏码，还不至于往酒店床上塞监控。
　　他想拍到的，只是能证明自己和祁澈关系的证据，接着在用自己的这一身份去要挟、抗衡和博弈。
　　那他想曝光自己是祁澈恋人的身份，能带来的筹码是什么？
　　顾凌回想了一下自己可能能拿来做文章的黑历史，顺藤摸瓜地想起了祁澈一小时前对自己说的那句，在酒吧里被人在酒里动过手脚，而动手脚的人不是杨泽奕。
　　顾凌皱了皱眉，接着明白过来。
　　“那要这么说的话。”顾凌一阵无语，“我留在那种地方的影像可不少。”
　　“嗯。”祁澈低声应道，“把照片加工后再捕风捉影，就是恋情期间流连风月场所，私人作风混乱……这些都会是他安排人扣在你身上的所谓爆料。”
　　顾凌细想了一下，顿时觉得还有更高段位的「爆料」可以用。
　　无论是粉丝还是路人，目前都不确定祁氏集团跟祁澈关系恶化的原因，要是祁家把「爆料」组合一下，就是自己性格放荡、恋爱期出轨，甚至对祁澈精神控制，教唆他跟家里翻脸，直接影响到事业发展，等等等。
　　这样一来，他这亲爹的责任就可以摘干净，稍微弄点水军带带节奏，就可以把祁澈这次的反常举动全都归责于他这个「祸水」身上。
　　手段可真下作。
　　当初还说什么自己对祁氏集团没有价值，在物质资源上确实是没价值，但是此时在替这老头背锅这方面，也就是他才能有这种价值。
　　顾凌越想越觉得生气，也难怪祁澈会干脆避免跟自己见面，确实防不胜防。
　　“刚刚我们从湖边一路回来，我都被你用衣服盖住脸了，应该不会被拍到。”顾凌想起祁澈车窗上贴的防窥膜，觉得情绪莫名复杂，低声道，“你倒是想得挺周全的。”
　　“不够周全。”祁澈低哑的嗓音已经恢复了清明，浅淡说道，“害你瘦了一圈，不算周全。”
　　顾凌抽了抽鼻子：“没瘦吧，你的错觉。”
　　祁澈的手再次在他侧腰上摸了摸，这种动作不带一丝半点暧昧的意味，只能让人感受到他隐秘的心疼。
　　顾凌叹了口气：“我真没瘦，你才瘦了吧，肌肉流失了，八块腹肌都快变六块了。”
　　腰上抚摸着的手猛地一停。
　　半晌后，祁澈的声音才有些犹疑地响起：“有吗？”
　　顾凌心道，嚯，听这语气那是相当在意啊。
　　“你还关心自己几块腹肌吗？”顾凌转了转头，调侃道，“我还以为你这机器人只是按部就班地该怎么训练怎么训练而已，对身材没概念呢。”
　　“我不在意。”祁澈说道，“是你在意。”
　　顾凌：“？”
　　祁澈继续摸了摸他的侧腰，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如你所说，你毕竟阅人无数，担心入不了你的眼。”
　　顾凌：“……”
　　一种植物，他说过这样的话？？
　　顾凌努力回忆，毕竟自己跑火车说的话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在搞那种事的时候，他为了掩饰自己的感受波动，嘴巴说得就不带停的，生怕稍微一停就会有不该有的喘息泄出来。
　　那在那种情况下，夸海口胡扯什么阅人无数也不是没可能。
　　“我……”顾凌憋出了一个字，一时都分不清祁澈到底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你在我心中是最美。”
　　祁澈轻轻笑了一声，就这一声顾凌就确定他是在驴自己了，说那种话明显是激自己的。
　　顾凌耷拉了眼皮，不吱声了，真是花了太多体力，脑子不灵光了。
　　迷迷糊糊即将睡去的时候，顾凌抬了抬手，搭在了祁澈始终搂着自己腰部的手背上。
　　“辛苦你了。”他的声音黏黏糊糊的，措辞也有些语无伦次，“做这么难的斗争，都是为了我……”
　　祁澈轻轻拍了拍他，像是哄小孩睡觉的姿势，低声道：“没有，别多想。”
　　顾凌不作声，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他心里想，就算不是为了他，也是因为他。
　　理由很简单。
　　他还有上辈子的记忆，他清楚地记得，即使到了十年后，祁澈也没有作出任何改变，更没有反抗过。
　　唯一的区别只有，那时他们没有相爱。
　　.
　　这一觉睡得异常香甜。
　　顾凌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踏实的一夜了，醒来时难得神清气爽，没了过去二十多天每天晚上的辗转反侧和勉强醒来时的头晕脑胀，他都还有点恍惚不知道是梦还是现实。
　　看见窗帘外透进来的日光，顾凌发了会呆，眨了会眼，猛地一翻身，发现身后没有人了。
　　旁边的位置还很杂乱，显然是睡过人的，昨晚发生的一切不是做梦。
　　那祁澈又不告而别了？
　　顾凌顿时蹭得坐起来，发懵了好半天，也不知道该生气还是该接受，毕竟……
　　房门咔得一响，一个一身黑衣裹得很严实的男人推开门走进来。
　　顾凌一看到那熟悉的身形，猛地掉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连上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祁澈手里提着一个纸袋，进了门就把头面上的武装给全摘了，说道：“到楼下咖啡厅买了早餐，牛角包和香草牛奶可以吗？”
　　放松下来以后，顾凌又觉得浑身软了软，重新躺倒了下去：“让酒店送不就行了，你还自己下去买，不怕被发现吗？”
　　“这种时候，让人送不一定比我自己出去买安全。”祁澈说道，“比起把你曝光出去，还不如说我夜宿神秘男子酒店房间内。”
　　顾凌：“……”
　　他睁开一只眼，长长叹了口气，然后蹭得坐了起来。
　　“老伴儿，我觉得我们不能这么被动下去了。”顾凌顶着一头乱毛，认真地看着祁澈。
　　祁澈微微抬了抬眉，显然对这个新出现的称呼不算特别满意，但是也没特别提出来，问道：“所以？”
　　“所以。”顾凌想了想，说道，“咱们不如干脆先下手为强吧。”
　　祁澈眼中露出些许疑惑。
　　顾凌翻身下床，先去快速洗漱了一番，接着回来把牛角包三口两口塞嘴里，再把牛奶灌了半杯。
　　一向细嚼慢咽的祁澈看着他囫囵吞，表情不是很愉悦，皱眉道：“这段时间你都是这么打发早餐的吗？”
　　顾凌放慢了咀嚼速度，摸了摸鼻尖：“没有，今天特殊。”
　　那可不是今天特殊吗，平时他都压根不吃早饭。
　　但是他没把这话说出来，担心小汽车变身老年代步车，唠唠叨叨个没完。
　　“我出去买个东西。”顾凌说道，“你在此等着，不要走动……”
　　他说完顿了顿，发现祁澈淡淡看着他，眼中还是有些疑惑，很明显没听懂自己这个经典梗的意思。
　　顾凌噎了一下，玩梗没人接最是痛苦了，此时在他眼里，祁澈这老年代步车的形象顿时更加稳固了些。
　　他一面穿好衣服出门，一面想着等事情搞完了一定要好好带祁澈感受一下16G冲浪的快感，让粉丝们对这辆老年代步车刮目相看。
　　出了酒店，顾凌迅速给祁澈发了微信：
　　【凌：不要走动！！】
　　祁澈很快回复：
　　【祁澈：嗯。】
　　他既然这么说了，顾凌也就不担心了，起码祁澈许下了承诺就不会反悔。
　　他没有再看手机，而是麻溜地找了家街边的服装店，看门头应该是一家小众设计师的品牌，价格不菲。
　　顾凌走进去，大体看了看，拿了两套衣服，刷了祁澈的卡。
　　拿了衣服回到酒店，果然看到祁澈还在房间里等着，刚刚打完一个电话。
　　看见顾凌提了两袋东西回来，已经收到刷卡通知的祁澈并不意外，只是随口道：“买什么了？”
　　顾凌没回答，而是把衣服全拿了出来，两套运动休闲款的短袖和裤子，细节上用金属细链和灵巧的小挂件作为配饰，整体散漫感很强。
　　两套衣服款式一样，只有配色不同，一套灰色和淡蓝色，一套灰色和粉紫色。
　　顾凌把那套尺寸相对大一号的灰蓝色套装丢给祁澈，简单说道：“穿上，直到飞机回国落地，都不准脱了”
　　祁澈接住这套明显跟自己的日常配色和风格都完全不符的衣服，有些犹疑。
　　他看着顾凌已经开始麻溜换上那套款式相同的衣服，更加犹疑。
　　顾凌套上上衣，见祁澈不动，啧了一声：“快点，情侣装。”
　　作者有话说：
　　准备带男朋友炸机场


第64章 官宣
　　来到他身边
　　祁澈的消息完全消失的这二十多天, 着急的不仅是顾凌，还有那数不清数量的停车场们。
　　鉴于停着的这辆车出道数年间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大家的情绪从刚开始的冷静稳住相信他发展到情况不对要疯了, 焦虑与担忧没完没了地发散。
　　虽然工作室已经很努力地安抚大家情绪, 然而即使每天都出来播报，本质上也都是毫无进展的车轱辘话, 起到的安抚作用也逐渐趋近于零。
　　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满天飞，关于祁澈行踪的各种小道消息也层出不穷，到最后大家都麻木了, 基本不怎么信了。
　　抱着这样的心态，工作室的成员们猜测可能来接机的人也不会很多，才勉强没那么紧张。
　　“不然的话, 我真的很怀疑今天我们能不能从机场竖着走出去。”麻花辫助理瘫坐在飞机座椅上，生无可恋。
　　这段时间一直是她跟在祁澈身边，她大学主修的其实是金融学，因为爱好才转做了传媒, 自觉运气好做了祁澈的工作助理，从来都没亏待压榨过她。
　　这次风波, 她也充分利用了自己的专业能力帮老板做了不少工作，正因为参与得比较深, 所以非常直观地体会到这次老板受到的损失有多大。
　　也就是他出道多年靠自己积攒了足够的资本, 不然根本承受不住。
　　也正是因为知道细节，所以她对于老板这次回国选择乘客机而不是包私机而感到略有些不理解。
　　事情还没解决完, 就要现身吗？
　　“说真的。”坐在她旁边的另外一个助理低声道，“我从来没想过他俩会这么配。”
　　麻花辫看了他一眼, 再抬头看向前方, 坐在两排座位前面的两个年轻男人。
　　两人的穿着是同款衣服, 只不过颜色不同，她第一次看到这幅画面时，差点直接撅过去要吸氧。
　　所以这位顾先生竟然就是祁老师密不外传的恋人兼联姻对象？？啊？？藏得也太好了吧！！
　　从知道这个事实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漫长的三小时，但是随机回国的工作室诸位没有一个真正缓了过来。
　　最要命的是，看这二位的穿着打扮，大家都非常默契地明白了老板要干嘛。
　　这是要官宣啊！！
　　直接在机场现身甜蜜情侣装那种官宣啊！！
　　这让每个人都直接进入了一级备战状态，联系机场的联系机场，提醒站姐做好心理准备的麻溜开始打谜语，总之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今晚就是考验各社交平台服务器能力的时候了。
　　坐在最前面的两个主角看起来都挺冷静。
　　顾凌撑着下巴发呆，他的冷静其实是因为对即将发生的事并不太了解。虽然隐约感到祁澈身边的工作人员那叫一个如临大敌，仿佛接下来就要面对最强的暴风雨，但是由于对细节没有实感，所以他还算淡定。
　　身旁的那位……
　　顾凌瞅了一眼坐在身边的祁澈。
　　祁澈换上这身衣服之后，顾凌就觉得自己的眼光不错，这种风格实在太适合他了，衬得他手长腿长比例完美，那种散漫中带着矜贵的气质也就他能穿出来。
　　当然，也有可能是祁澈的身材和脸实在都太完美了，穿什么风格的衣服都能穿出属于他的氛围感来。
　　想到这一茬，顾凌就觉得从前祁澈单一的穿衣方式简直就是对自身资源的极大浪费，就那么一种衣服款式和配色，纯粹是暴殄天物，都对不起千里迢迢追前线的粉丝们手中价格不菲的长/枪短炮。
　　顾凌看了他一会，见他还是在闭目养神，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目光，便察觉到他可能有点紧张。
　　虽然从神色上看不出来，他依旧冷静平淡，像是无波无澜的湖面一样，身体的姿态也显得很放松，完全看不出异样。
　　不过顾凌还是第一直觉地感受到了他那点隐约的不安。
　　说服他在今天选择官宣花了不少时间，他对这个选择的不确定性完全没有把握，但是顾凌很坚持，毕竟这就是他意识里的「先下手为强」。
　　不想再给隐在暗处的对手一丝半点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机会，那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站在明媚的光线下，让所有人看着，自己身上干干净净，每一个污点都是被别人泼上来的。
　　可能这个决定有些莽撞，但是顾凌刻意不去思考可能给自己带来的负面影响。
　　或许只是因为他不想再跟祁澈分开也说不定。总之不管是哪个原因，现在他能跟祁澈坐在一起飞回国，他觉得非常满意，别的也就顾不上了。
　　祁澈还在闭目养神，顾凌心里轻轻啧了一声，伸出手去轻轻在他手背上挠了一下。
　　那双总是深邃冷淡的眼睛看了过来，顾凌冲他挑了一下眉，用口型问道：“紧张？”
　　祁澈沉默地读了一下他的唇语，然后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顾凌神情中写着不信。
　　他再次伸出手，绕过祁澈的手背，去勾他的手心。
　　祁澈的手下意识地蜷了蜷，视线往后转了转，确认身后的工作人员们都没有注意到这边，才看向顾凌，微微抬了抬眉。
　　顾凌读懂了他眼神中隐约的警告意味，心道这小机器人还蛮保守的，还怕工作人员看到。
　　头等舱里没有其余的客人，零零散散坐着的都是祁澈的随行人员，所以顾凌莫名地就胆大了点。
　　他的手指从祁澈的手心中抽了出来，在祁澈的食指尖上绕了绕。
　　祁澈蜷了一下手心，反手将他的手攥住，然后十指相扣。
　　顾凌忽然就不动了。
　　他感觉到祁澈手心中些微的冷汗，才更加确认他有些不安。
　　顾凌将手指弯曲，跟他的手更加紧密，像是一种安抚，也像是一种承诺。
　　怕什么，有什么都一起面对好了。
　　.
　　随着航班抵达时间的接近，机场上苦苦等待的粉丝们也逐渐聚拢，情绪兴奋起来。
　　毕竟太久没见到正主现身了，几乎每一个在场的粉丝都承担着要给后方无数等待着的同志们传递第一手消息的责任，每个人的手机都消息不停，同时不知道有多少个群组在激烈地99+，超话和广场也早就看不清实时内容有多少。
　　“来了……”
　　“是不是来了？？出来了！”
　　“等会等会，认错了吧，衣服不对啊？”
　　“衣服不对……”
　　“这是灰蓝色吗？休闲装？”
　　“可是人真得好像啊！！”
　　“麻花辫小姐姐在他身后！！不是汽车是谁啊？？”
　　“我认出助理了，就是祁澈。”
　　“这身形烧成灰我也能认出来，有谁有这么优越的身材？”
　　“所以衣服怎么回事……他后面好像还有个穿着同款的小哥哥？”
　　“真得是同款？？”
　　“同款不同色啊，啥情况？新代言？”
　　“妈的，你们都傻了吗！那是情侣装！！”
　　“草！！对！！情侣装吗这不是？？”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卧槽卧槽卧槽绝了，我是产生幻觉了吗？”
　　“你们看到没？？啊就在那！！不行我被人挤出来了，你们勉强这么看吧……真人比镜头里好看多了……那个穿同款的小哥哥也好看！”
　　“啊啊啊是他！是当时照片里的人！！我认出来了！”
　　“救命啊这小哥哥也好帅啊，我磕上了你们自便……”
　　顾凌走在祁澈左后方，隔开了两米的距离，被工作人员们一起保护了起来。
　　本来祁澈坚持牵着他走的，但是被他拒绝了，倒不是在顾虑什么，只是单纯地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牵手有点羞耻，有情侣装就够了，接下去就是懂自懂。
　　他都不知道从前那个混迹酒吧从没羞耻过的自己现在脸皮居然这么薄，还被祁澈无声地用眼神淡淡调侃了一下。
　　顾凌还是头一次在护送下穿越这么多人群，也是头一次被这么多镜头对着，这直接导致他都不知道视线应该往哪放。
　　平时祁澈的生活状态就是这样的吗？也难怪他平时面对镜头都没什么表情，这压根就不知道看哪，怎么做表情啊！
　　顾凌在走出来之前还颇为自信，觉得什么都是小场面，没想到真扎进了数不清的闪光灯之后，也开始觉得四肢像打了麻药一样越来越不受控制了。
　　这种时候，他目光没地儿放，只得下意识地看向祁澈，观察他是怎么行动的，然后有样学样。
　　祁澈微微垂头，姿态矜贵又沉稳，刚刚在飞机上流露出的那点紧张感消散全无，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顾凌沉默地感慨，果然这就是天生为镜头而生的人，在镜头前他永远是最惹眼的那个。
　　有祁澈的冷静打样，顾凌让自己乱跳的心在充斥耳边的尖叫和杂乱话语中稍微平稳了些，这才勉强不至于同手同脚地走路。
　　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紧密，紧靠着工作人员和机场安保都很难开辟出一条道路来，尤其祁澈和工作室的大家从来不允许推搡和呵斥粉丝的情况出现，行进就更加困难，根本迈不出一步去。
　　眼见情况略有点失控，顾凌都忘了自己的身份，跟身边的助理们一起做起了开辟道路的工作，温柔地提醒离得太近的粉丝们小心脚下，向后退一点点，提醒着提醒着自己反而忘了跟上，顿时就落后祁澈很多了。
　　然而他身上穿的毕竟是祁澈的同款情侣装，身份这么明显，许多关注就立即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顾凌恍惚地发现越来越多的镜头怼到了自己脸上，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是这里的焦点，要是跑慢了，也就很难跑出去了！
　　可惜意识地确实有点太晚了，连身旁的工作人员们也似乎对这个场面有些没料到，主要关心把祁澈安全送出去，忽视了他这边。
　　也就犹豫了那么一秒，顾凌就觉得自己淹没在了人群里，还好粉丝们都温柔又礼貌，没有挤到他身边来，但是也没能给他留出一条宽广的道路来。
　　然而粉丝之外，还有一些比较蛮横的娱记挤了上来，他们当然不会对顾凌客气，顿时就把他挤了个踉跄。
　　粉丝们想要保护他，奈何力量不足，顾凌被挤得连连后退，抬头努力找也找不到祁澈。
　　恍惚迷茫之间，他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海面上浮浮沉沉，找不到方向。
　　他抬了抬手，也不知道想抓住什么，来稳住自己在海面上飘荡的身形。
　　直到一只微凉的手坚定地抓住了他，扣住了他的手腕，将他轻轻一带，他整个人就跌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里。
　　明明是那个人一起跳进海水里来到他身边的，但是顾凌顿时觉得自己脱离了苦海，连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温柔、不再令他害怕。
　　“抱歉。”祁澈柔和的嗓音从头顶落下，带着一丝惊魂未定，“差点把你弄丢了。”
　　作者有话说：
　　粉丝们：kswl


第65章 回家
　　某雪薄荷香特殊用品
　　相对于其他的感官, 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最先占据了顾凌的意识，简直把他震了个七荤八素。
　　随着祁澈回来的还有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们，都对自己把顾凌给落在后面这件事感到心有戚戚, 见老板冒着挤得出不来的风险回去亲自把人搂进怀里了, 则更是慌得不行。
　　这可算是严重失职啊！
　　为了弥补自己的错误，以保住今年年底的年终奖依旧可以高居全娱乐圈工作室年终奖榜首, 每个人都使出了十足的力气和耐心，开出一条勉强可以通过的路来。
　　顾凌被祁澈护在了身前，被他紧紧揽住了肩膀, 放在了最安全的位置上。
　　顾凌被几乎像交响乐一样繁复的快门声给弄得缓不过神来，就只剩下唯一一个念头——
　　还不如一开始就跟祁澈走在一起呢，现在可好, 比牵手走出来还羞耻。
　　他都已经能想到，自己和祁澈的高清图马上就会传遍全网，还好自己戴着口罩，没人看得到他绷紧的嘴唇透露出的紧张。
　　在祁澈的保护下, 前进的过程就顺利得多，顾凌机械地按照他的指引向前走, 觉得眼前身旁所有的场景都变成了慢动作。
　　这种感觉很奇妙，这是他第一次将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 这里每一道目光都溢满了各色各样的情绪, 大部分情绪都是彩色的，像是在观赏一副养眼的画, 又像是看到了久久期待的场面。
　　没有人排斥他，顾凌心想, 即使他曾经深堕污泥, 即使他上辈子不得善终, 但是这次没有，每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是善意的，美好的，带着祝福和兴奋的。
　　揽在肩膀上的手心轻柔却坚定，这份坚定将他偶尔悬浮的心给踏踏实实地按了回去。
　　顾凌抬了抬手，把祁澈的手轻轻拽下来，垂到身侧。
　　祁澈浅淡清澈的目光偏过来，看向他。
　　顾凌动了动手指，在无数道来自人间的目光下，在听不清心跳声的喧嚣里，与他十指相扣。
　　这个永远惹眼如繁星的男人，是他的恋人。
　　.
　　一条五辆车组成的车队从机场出发，在闪光灯照亮的夜色下，一路疾驰。
　　最中间的那辆劳斯莱斯里，顾凌正埋头刷微博。
　　他靠在车窗上，跟身边的男人离得十万八千里，倒不是因为别的，主要是他的心思飘到别的地方去了。
　　怎么说呢，大小也是个一只脚要离开素人行列的人了，得看看今天大家对自己的评价怎么样。
　　毕竟今天身旁走着的可是祁澈这个圈内男星都不想并排站在一起的照妖镜。
　　祁澈安静地坐在车上，微微低着头，神色浅淡，不知道在想什么。
　　半晌后，他的余光里看到顾凌那边划手机的手指简直快得几乎飞出残影，终于偏了偏头问道：“大家怎么夸你的？”
　　“啊？哦，说我……”顾凌开了个头，话音蓦得戛然而止，手指一顿，扭头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什么？”
　　祁澈收回目光，淡淡道：“都写在你脸上。”
　　顾凌：“……”
　　呵。
　　“不是我自己在意。”顾凌摸了摸鼻尖，解释道，“我这不是怕你看到什么对我不好的话，会觉得我这个策略是错误的。”
　　祁澈不答，沉默下去。
　　顾凌看着他的侧脸，从他没有太多波动的表情中看出一点忧心忡忡。
　　看得出来，这人是真得很担心，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那渣爹做了什么威胁给刺激到了。
　　见祁澈不安，顾凌便回到手机上来，继续把手指划成残影，确认现在能看到的言论都很有利于己，才把手机屏幕杵到祁澈面前去。
　　“点击就看天生一对在线机场走秀。”
　　“祁澈终于没有再穿黑白色了！啊啊啊这身好好看啊！”
　　“情侣装真得绝绝子，这俩人还穿出了不同的风格……”
　　“这是可以说的吗，我感觉老婆好野，怪不得汽车这种禁欲系都被蛊了……”
　　“啊啊啊终于见到哥夫真容啦！配我一脸。”
　　“我直接嗨老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打过那辆汽车。”
　　“笑死，我真没见过这么和谐的正主官宣场景，大家都像嗑到真的了一样。”
　　“只有我一个人被汽车搂老婆这个动作苏到的吗？A死我了，xql太甜了我不行了。”
　　“kswlkswl啊啊啊！！”
　　“u1s1，这是素人吗？我觉得他完全可以跟汽车上恋综，我可以许愿吗啊啊啊！”
　　祁澈顺着顾凌的指引挨个看下来，看到最后，眉眼中露出些许不解：“这些字母什么意思？”
　　顾凌不明所以地收回手机，看了一眼：“……”
　　“算了，你别看了。”顾凌默默把手机收回来，“我得好好给你整个计划。”
　　祁澈：“什么计划？”
　　“12G网络冲浪计划！！”顾凌说道，“一定要让你成为最先进的无人驾驶新能源智能汽车！”
　　祁澈看了他半晌，多半是对他这一长串奇怪的词语也不大理解，只是点点头：“嗯。”
　　顾凌：“……”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是在敷衍罢了。
　　顾凌打开了自己的微博，想了想打开自己的相册翻找，口中说道：“对了，你用你微博给我新发的微博点个赞吧。”
　　祁澈没问为什么，直接打开了微博账号，熟练地从经常访问里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顾凌目睹了这一切，陷入了沉默。
　　祁澈余光里注意到他的视线，随口道：“怎么？”
　　“没。”顾凌收回视线，“你点赞吧。”
　　祁澈一刷新，看到了最新的微博，是一张照片。
　　背景似乎是模糊的酒吧霓虹，夜色中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显得格外迷蒙暧昧。
　　照片是抓拍的，恰好拍到了照片中的人仰头灌下一大口酒的动作，杯口抬得有些高，酒液形成一道漂亮的弧线泼洒下来，有几滴酒痕顺着侧脸的下颌线缓缓勾勒，衬得他格外洒脱又放纵。
　　在背景的衬托下，整张照片带来了一种说不清的气氛感，祁澈沉默地看着，眼神平淡，只有喉结不经意地动了动。
　　“张琛给我拍的，前段时间。”顾凌见祁澈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照片，羞耻重新上头，摸了摸鼻尖掩饰道，“我手机里实在也没有别的照片了……只有这张，用来暗示一下我混迹酒吧的过往。”
　　祁澈闻言，收回思绪，偏头看了他一眼，有些不解。
　　“点赞吧，放心。”顾凌说道，“我无所谓，这个私人账号暴露出去也没关系，没什么怕被攻击的，而且……”
　　他顿了顿：“我真的是个好人。”
　　祁澈闻言，眼神忽地紧了紧。
　　顾凌深呼吸了一下，他不得不承认，当他意识到祁澈在替自己掩盖自己的过去的时候，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
　　父母离开后，他觉得自己做了很多错事，逃课打架泡酒吧，十七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喝酒，好几次在酒吧外差点被拐走，得亏张琛力气大，才没让他倒大霉。
　　后来时间慢慢长了，酒量也越来越大，他保护自己的方式不是远离那种地方，而是让自己千杯不倒。
　　尤其是，等过了零点，身旁的朋友们大多都被父母恋人叫回家了，每个人都会接到催着回家的电话，只有他不会。
　　他会在所有朋友都回家之后，继续一杯一杯地沉湎下去，跟来来往往的人聊天，有时候他会碰到一个似乎愿意听他说心事的人，但是最后都暴露了只想睡他的事实。
　　次数多了，顾凌就再也不相信跟恋爱沾上半点边儿的所有情感，在他想来，「恋爱」的目的不过就是上床。
　　他还是会在欢场上来来往往，但是他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好人，没什么污点，没什么可掩盖的。
　　如果自己的过去被拿来做文章，他宁愿自己全盘托出，任人评价。
　　祁澈没有追问什么，而是沉默地点了转发。
　　顾凌一怔：“点赞就行，大家就能看到……”
　　祁澈没理他，在转发框里输入了几个字：“少喝酒，多吃饭。”
　　然后点击确认。
　　顾凌：“……”
　　“你完了，你完了你。”顾凌一声长叹，“你的黑粉一定会说你爹味PUA，还管我喝不喝酒吃不吃饭……”
　　祁澈说道：“我有黑粉吗？”
　　“呃……”顾凌语塞，“你别上网，你看不到就算没有。”
　　祁澈淡淡「嗯」了一声：“我确实很少上网。”
　　顾凌扫了一眼微博消息通知，刷新一下已经开始跳出疯狂上涨的数字了。
　　他暂时没胆量看，把微博退出。
　　恰好此时车子也开回了别院，两人下了车。
　　顾凌走在前面，进了玄关后听到身后随之跟进来的脚步声，感到有些恍惚。
　　太久没在这栋别墅里感受到祁澈的气息了，现在还有些不习惯。
　　王姐和陈管家也很激动，忙前忙后跑了半天，顾凌在楼下接过冰椰汁喝着，余光看到祁澈径自上了楼。
　　风尘仆仆，这位已经克制很长时间的洁癖患者第一件想做的事估计是洗澡。
　　顾凌眯着眼喝了几口椰汁，驱散了残余的暑气，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洗澡。
　　浴室。
　　放洗浴产品的架子……
　　思绪落在了某个点上，顾凌忽然猛地睁大眼睛，一口椰汁呛住，当时狂咳起来。
　　他把手里的杯子一把塞进王姐手里，咳得七荤八素，但是依旧没挡住他拔腿上楼的脚步。
　　架子旁边，还放着他之前心情恍惚的那么多天里，一直忘在那里的某不能写明的雪薄荷香型特殊用品。
　　作者有话说：
　　有奖竞猜，凌宝还能不能赶得上成功阻拦一次社死（真有奖竞猜，小红包掉落）


第66章 浴室
　　嗯
　　顾凌觉得, 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这么快过。
　　不，准确说应该是两辈子。
　　毕竟这出于一个信念，就是他真得很不想再社死一遍了, 即使只是在祁澈一个人面前也不行。
　　至于到底为什么觉得这样会很社死……他自己也不太明白。
　　祁澈的浴室在上了二楼的左侧, 还比较靠里，顾凌觉得自己只要速度够快, 应该来得及在他进浴室之前逮到他。
　　快速跑到二楼之后，他才绝望地发现，祁澈那双大长腿走起路来格外占优势, 他已经看不到人了。
　　浴室门已经关上。
　　顾凌靠着惯性冲到了浴室门口，差点打了个滑，勉强稳住身形之后甚至没有多思考, 直接就按下了房门的把手。
　　万一祁澈还正在外间脱衣服呢？
　　把门一把推开之后，顾凌都没来得及反应在这种时候冲进去也不是多么优雅的举动，就发现祁澈穿着整齐地站在外间的盥洗台前，正抬着手低头摆弄着什么。
　　听到门被推开传来的动静, 祁澈抬起头，从面前镜子里的反光跟顾凌慌里慌张的视线对上。
　　祁澈神色平静, 只在看到他惊惶表情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丝惊讶，问道：“有什么事吗？”
　　顾凌也从镜子里跟他对视, 一时愣住了没说出话来。
　　见他不作声, 祁澈转过头，直接看向他。
　　顾凌的视线也从镜子里转移到祁澈那并无任何异样的神色上, 吊起的一颗心立即放下了一半。
　　“你在……做什么呢？”顾凌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为自己突然冲进浴室作为解释，只好转移话题, 看向他抬起的那只手。
　　“没什么。”祁澈放下手臂, 明显不想让他看到,“你是来……”
　　顾凌看见他垂下的手腕上隐约露出的绷带边缘，猛然反应过来，皱了皱眉上前：“你这伤怎么样了？”
　　这伤是前两天还在国外的时候，祁澈把他从湖里捞起来的过程中擦伤的，顾凌看见的时候就已经被祁澈处理好了，这两天偶尔问起，他也总说没事。
　　顾凌走过去要看他的手腕，被祁澈轻轻挣了挣。
　　他不躲避还好，这么一躲顾凌就非常上心了，心道难不成其实伤得很深，这人还在瞒着？
　　强硬地把他的手臂抓过来，顾凌看到绷带已经被拆开了，看来刚刚他是想在洗澡前先查看一下伤口。
　　修长劲瘦的手腕搭在手心里，这块纱布格外刺眼。
　　顾凌小心地把绷带拆完，再轻手轻脚地将纱布移开，看到一道不长但是挺深的伤口，愈合了一半，旁边还有些轻微的擦伤。
　　见倒是没有发炎，顾凌放下心来，把纱布重新按回去：“洗完澡再换药吧，不能碰水……”
　　话说到一半，顾凌发现，从自己这个角度，正好能从余光里看到放在内间架子上的那件小巧的盒子。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立即想起来自己进来是干嘛的，神经绷紧，快速作出决策，抬起头道：“对，不能碰水，所以你自己洗估计不方便，我帮你吧。”
　　祁澈半低着头看着他，闻言抬了抬眉：“你帮我？”
　　“对。”顾凌吞咽了一下掩饰满脸的不自然，“这……照顾伤员，都是应该的。”
　　祁澈看着他，眼神里的玩味一闪而过。
　　顾凌看见他神色的变化，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属实也挺有歧义的。
　　但是没办法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吧！
　　“不过不能在你的浴室。”顾凌强自镇静地提出了这番计划的关键一步，“我不习惯你这里，你去我浴室。”
　　祁澈失笑：“有什么不同吗？”
　　“有。”顾凌坚定地说道，心想那可太有了，但就是不能对你说具体是什么。
　　祁澈看了他几秒，轻轻叹气：“好，听你的。”
　　顾凌忽视他语气中的那点无可奈何，绕到他身后去，推着他往外走：“快，麻溜的，你洗完我还得洗……”
　　终于把祁澈弄出了危险区域，顾凌在关上浴室门的那一瞬间瞥了一眼放在内间架子上的「炸弹」，长长松了口气。
　　接下来就只要等祁澈吹头发或者穿衣服的时候把那件东西拿出来就好了。
　　把祁澈弄到另一边的浴室，听到门在自己身后轻轻地咔哒一声关掉的时候，顾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叫才离虎穴，又进狼窝。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祁澈，他的心跳速度非常有节律地快速上升，不过还是很有分寸地控制住了，甚至真的可以冷静地觉得自己只是在担任一个护工的职责。
　　祁澈看着他，神色倒挺冷静，半晌后没什么特别情绪地轻声道：“衣服我自己脱吗？”
　　顾凌：“……”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为什么这人可以用如此平静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不……不然呢？”顾凌磕绊了一下，好不容易构建起来的防线濒临崩溃，“你又不是手断了。”
　　祁澈没说什么，目不转睛地看着顾凌，虽然眼神里情绪浅淡，但是顾凌却觉得灼人得很。
　　他抬起手，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上衣的第一颗扣子。
　　顾凌只觉得脑袋里嗡得一下。
　　祁澈的动作很平和，显得不动声色，但是这件衣服跟他平时穿的衬衣可不一样，能够解开的扣子只有领口的一颗。
　　顾凌还没做好心理准备，眼前忽然一晃，就见祁澈偏过角度，微微躬了躬上身，扯住衣服下摆干脆利落地整件脱了下来。
　　这一瞬间，因为他发力的动作，顾凌能清晰地看到他每一块腹肌的清晰轮廓，以及线条延伸进腰带下方的人鱼线。
　　顾凌：%#￥@@#·#
　　是不是太快了？就这么普普通通地脱了吗？不需要一些社交礼仪吗？
　　祁澈把衣服扔进脏衣篮，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了腰带上，偏头看向顾凌。
　　顾凌绷紧脸，心道你看我做什么。
　　他的视线有些晃，其实明明不是第一次看到了，但是他还是觉得没有完全习惯。
　　回想起来，从前也不是没有跟张琛他们一起泡个温泉下个海水，也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受过。
　　祁澈整个人就像一个巨大的磁铁，而自己就是纯度极高的铁块，总是有忍不住想靠近的冲动在心底滋生。
　　这种靠近有时也跟欲望无关，只是想贴一下他，就好像能从他身上汲取到能量和温暖一样，连五脏六腑都熨帖。
　　在此之前，他真得会认真觉得恋爱中的人总想黏在一起是件可笑不理智的事。
　　怎么说呢，如果真得可笑，那他现在就是谐星。
　　眼见着祁澈搭在腰带上的手动了动，顾凌紧急叫停：“等会，裤子别脱了。”
　　祁澈：“？”
　　顾凌不管他的疑问，推他进了淋浴间。
　　“反正就手臂不方便，我就帮你洗上身……”顾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镇定。
　　他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一样在疯狂打架，一个在叫嚣着别管什么脸面了冲上去勾引他，一个在坚持着不行不能那么主动要矜持点。
　　至于到底为什么要矜持点，他其实不太清楚。
　　祁澈竟然也没反抗，就任凭顾凌将他推进了淋浴间，打开了花洒。
　　“这只手抬起来。”顾凌表情严肃地指挥。
　　祁澈按他说的做，抬起了受伤的那只手臂，垂眼看着顾凌红透了的耳根。
　　顾凌手拿花洒，囫囵地冲在他身上。
　　温度稍微有些热，乍一接触会有些不适应，顾凌看到祁澈的腰腹不受控地战栗了一下，呼吸猛然就更乱了些。
　　毕竟这个微动作，实在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别的了。
　　这事做到现在，就已经没什么本质的意义了。
　　祁澈的裤子已经湿透，看起来挺诡异的，顾凌终于绷不住，把花洒塞进了祁澈没有受伤的那只手。
　　其实祁澈伤在手腕，根本不影响他自己洗澡，只不过是拿来当幌子罢了。
　　“剩下的你自己来。”顾凌说完，转身就想跑。
　　然而被祁澈轻轻松松拉回来的时候，顾凌甚至都没觉得意外。
　　被抵在了淋浴间冰凉的墙壁上，身侧是花洒喷涌出来的雾气和水流，激惹起一片不安分的情绪。
　　祁澈压在他身前，一只手撑着墙壁，将他拦了个严实。
　　“急着跑什么？”祁澈低声问道。
　　顾凌不作声，深呼吸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担心祁澈的伤口，但是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抢了先。
　　“你想掩盖什么？”祁澈的语气忽然沉下来，他将花洒按回了墙壁上，水流哗啦啦地落下来，顾凌只觉半边肩膀立即就湿透了，衣料贴在身体上，感觉格外微妙。
　　顾凌不作声，这话敲响了他心里某个紧闭的开关，一些冲动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掩盖什么？
　　掩盖自己真得很想跟他接吻，掩盖自己真得很想跟他抱抱，掩盖自己想触碰他那些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碰到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出来的时候，连顾凌自己都觉得心在战栗。
　　甚至也包括那盒他不想让祁澈看到的东西。
　　或许深究起来，面前这个男人是他的男朋友，他的这些念头都是合理合情合法合规的，远不该这样忍耐或者掩饰。
　　但是他控制不住。
　　祁澈的胸口有些强烈地起伏着，看向顾凌被热水打湿的脸，那颗眼下的红痣异常勾人，但是他本人却毫不自知。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很喜欢。”祁澈的声音在浴室里回荡起回声来，“在我面前，你做什么都可以。”
　　顾凌倏然抬起头，对上祁澈的眼睛。
　　那一刻他好像突然明白了。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自己的很多地方，祁澈不会喜欢。
　　穿衣风格也好，饮食习惯也好，混迹酒吧的放纵也好，惯于酗酒的习惯也好，甚至满脑子都想触碰他的废料也好。
　　从一开始的为了讨好甲方而掩盖，再到现在为了让男朋友喜欢而掩盖，性质不一样，但是核心从没变过。
　　即使自己没意识到，但是在不知不觉间，他总还是对自己这副曾经坠入泥沼中的人生，没那么有自信。
　　起码在祁澈这样明亮如星的人面前是这样。
　　顾凌看着他，抿了抿唇。
　　但是已经是又一次，祁澈向他走出九十九步了。
　　顾凌凑近了一些，额头轻轻碰了一下祁澈的下颌。
　　祁澈不作声，顺着他的力道微微仰了仰头。
　　在暧昧激惹的水声中，顾凌张了张口，舌尖轻轻舔了一下祁澈的喉结。
　　做完这个动作，他听到祁澈猛然紊乱的呼吸声，心下猛地升起一丝得逞般的开心。
　　不得不承认，原来他真的很想撩拨这个男人，将机器人的所有欲望起伏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他侧过脸伏在祁澈的肩膀，有些忐忑，不知道祁澈会作何反应。
　　只是几秒钟，祁澈抬起手，强硬地抬起怀中人的下颌，垂头吻下去。
　　浴室里瞬时荡起飞溅的水声和隐在其中的喘息。
　　顾凌眼前一阵阵迷蒙，呼吸乱得不成样子，最后在糊里糊涂间听见祁澈带着调笑意味的低哑嗓音在耳边响起：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没看到吧。”
　　作者有话说：
　　凌凌：这是恶魔低语吗？
　　（赶上了，但没完全赶上，所以竞猜大家都对咯）（皮一下）
　　感谢营养液灌溉：Elapse 8瓶；美好的晴天 5瓶；
　　月末啦，在线乞讨营养液


第67章 床
　　用齿尖撕开。
　　浴室里水雾缭绕, 温热的水流四处飞溅，顾凌被亲得喘不过气来，两手虚软地撑在了祁澈胸口, 脑子被搅成了浆糊。
　　在这种情况下, 他也没能立即反应过来祁澈这话的意思，抬起迷茫的眼睛看向祁澈。
　　大概是被他这副模样戳到, 祁澈眼中的情绪更加晦暗，垂下头来继续亲他，力道越来越重。
　　缺氧的濒临感让顾凌失去了清晰的感官, 腿也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软了下来。
　　他抬起手臂，勾住祁澈的脖子，这才使自己勉强在湿滑的淋浴间里站得住。
　　……
　　总之, 顾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抱到了卧室的床上，浑身湿漉漉地仰躺着，看到祁澈单膝支在床边，手里拿着一个醒目的、小巧的方盒。
　　意识缓慢回笼, 顾凌意识到那个方盒就是自己刚刚折腾这一番的最终目标。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目标是把这个小东西浑不知鬼不觉地给藏起来, 怎么最后反而……
　　他无力地吞咽了一下，撑了撑上身, 但失去力气的四肢只让这个姿态显得更加像个邀请。
　　昏暗的卧室灯光下, 祁澈扫了一眼盒子上的标注，在目光划过香型标签的时候神色变得有些微妙。
　　落在顾凌眼中, 只觉得在这一瞬间他身上隐约散发出来的占有欲和侵略感变得无可抵挡。
　　在当初定制产品时，顾凌承认自己多了这点隐秘的小心思, 但是当真得奏效的时候……
　　“你让开……”顾凌毫无威慑力地命令了一句,“我不……”
　　祁澈将盒子丢开, 俯下身来，哑声道：“不什么？”
　　顾凌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来。
　　肩膀左侧忽地下陷，祁澈一条手臂支在他身侧，俯身压在他上方，膝盖抵住他的大腿内侧。
　　另一只手里，则拿着那样顾凌想藏没藏成功的东西。
　　顾凌仰躺着，视野被祁澈那一半浅淡一半隐忍的神情完全占据，就像被他整个拢进了怀里，没有任何可逃之机。
　　祁澈一只手撑着上身，另一只手抬起来，用齿尖咬住，动作微小地侧了侧头，轻轻撕开。
　　顾凌眼睫猛地颤抖了一下，只觉得自己的理智也同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难以言喻的冲动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
　　晚上七点半。
　　落地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庭院内的树叶子落了雨滴，窸窣响动。
　　客厅的大灯还亮着，电视还开着，新闻联播刚刚结束，正在播天气预报。
　　顾凌蜷着腿，侧身靠在沙发扶手上，懒懒地一动不动。
　　他的胳膊搭在膝盖上，手里拿着手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划着。
　　微信的消息早就炸了，聊天列表一大排小红点，他都没挨个点开。
　　张琛嚎叫地最激烈，因为没得到顾凌的回复，还一个劲地拨微信电话，导致他总是看着看着手机就被打断。
　　【张琛：你他妈啥情况啊？接电话！】
　　这已经是估计第一百条消息了。
　　顾凌无可奈何，毕竟这让他很难专心玩手机，只好慢慢地打字。
　　【凌：忙。】
　　【张琛：！！你终于回我了，我都快报警了！】
　　【凌：报警不如打祁老师电话。】
　　【张琛：我打了！！他也没接！！我还以为你俩机场官宣之后直接被粉丝堵得失踪了呢！】
　　【凌：……】
　　如果是刚刚这两个多小时打给祁澈的话……那没接电话还是挺正常的。
　　毕竟那时候，两个人估计都不知道手机被丢在哪了。
　　顾凌手指软塌塌的，没什么力气，眼皮也有点抬不动，实在不想继续回消息。
　　不过张琛看起来自己就能哔哔好多条，压根不需要他回复。
　　【张琛：祁老师怎么突然又现身了？】
　　【张琛：你怎么突然也现身了？啊不，就是你为什么要当众公开关系啊！！进度太快了我反应不过来啊！！】
　　【张琛：你们说开了没？？和好了吧？？他有没有解释之前这一个月是怎么回事啊？】
　　【张琛：草了真的，你知道我现在微信都炸了吗，所有人都在问我你跟祁老师怎么回事，说你不是结婚了吗，怎么又跟祁老师在一起了。】
　　【张琛：当然脑子灵光的根本不会问这种问题，大部分人都知道你联姻对象就是祁家了！草！你现在一炮成名！！我看某些人都要瑟瑟发抖担心你秋后算账了！还有人找我试探，就怕你还记仇！】
　　【张琛：我都帮你怼回去了，放心，我绝不留情面，现在我就是你的大护法】
　　顾凌慢慢地看完，目光停在「一炮成名」这个词语上，一时哽住。
　　虽然知道张琛用这个词可能是在指他直接在机场合体官宣这件事，但是他此时看到这个词，还是联想到了一些不该联想的东西。
　　一只手忽然在视野边缘处出现，手里还拿着一只玻璃杯。
　　顾凌动作缓慢地转了转头，玻璃杯里沾着热气，是一杯雪白的热椰汁。
　　顺着握在杯子外的修长手指往上看，顾凌看见了穿着一身宽松家居服，神色平静又浅淡的祁澈。
　　另外，顾凌还从他这平淡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隐秘的餍足，这让他的眼神顿时就不是很友好了。
　　他收回视线，不接杯子：“拿走。”
　　那只手没动，祁澈温和的嗓音落下来：“趁热喝了吧。”
　　“我说不！”顾凌抬高了声调，语气颇为强硬。
　　喊完了，他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似乎太凶巴巴了，又抿了抿唇，改口道：“除非你给我换成冰的！”
　　祁澈轻轻笑了一声，在顾凌身边坐下，用温热的杯壁碰了碰他的手背，说道：“这一款就是要热的好喝。”
　　顾凌顿了顿，半信半疑地偏头看他：“真的？”
　　祁澈神色沉静，点了一下头。
　　不得不说，这张脸大部分时候看起来都太正经了，所以顾凌不得不相信了他说的话。
　　顾凌略有松动，犹犹豫豫地抬了抬手，把杯子接过来。
　　当然，他并不是真的因为想喝冰椰汁才拒绝祁澈的投喂，他只是因为现在看这机器人不顺眼。
　　不过如果真得是某款新的椰汁，而且还热着好喝的话，那就比较值得尝试尝试了。
　　骨灰级椰汁爱好者顾凌完全忘记了自己拒绝祁澈投喂的初衷。
　　他把杯子凑到鼻子前，轻轻抽了抽仔细闻了闻，眉头皱了皱，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
　　祁澈默默看着他，被他的神情逗得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在他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又收敛了。
　　顾凌：“没啥区别啊？”
　　“喝了才知道。”祁澈抬手示意了一下。
　　顾凌没辙，凑上去喝了一口，细品。
　　砸吧砸吧嘴，还是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难不成要多喝点才能感觉出不同？
　　抱着这样的想法，顾凌又埋头大口喝了一口。
　　还是没觉得……
　　顾凌瞥见祁澈眼角泄露出来的笑意，顿时黑了脸。
　　“我就说没什么不同，这不就是我常喝的那款吗！你骗……”他怒气冲冲的话语只说到一半，剩下的被祁澈垂头凑过来的亲吻给堵了回去。
　　祁澈吻住他的上唇，将上面残留的椰汁给掳去。
　　“呜呜呜里个昏淡……”顾凌挣扎着推他，口齿不清地辱骂。
　　祁澈退开了一点，手臂撑在顾凌身后的沙发背上，坦然道：“当然有不同，是你男朋友为你冲的。”
　　“无语。”顾凌抿了抿有些微红的唇，用手肘怼了他胸口一下，“我稀罕吗？”
　　祁澈不答，视线看向他手里的手机：“你看手机已经看了半小时了。”
　　顾凌又向下滑了滑，瘫着，没精打采：“嗯。”
　　祁澈搭在沙发背上的手无意识地绕着顾凌颅顶的一撮头发：“看到什么了吗？”
　　“看到了，夸我的。”顾凌说道，“都说你捡了个大便宜。”
　　祁澈轻轻笑了笑：“是。”
　　提到这事，顾凌又觉得隐约有点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抬头看向祁澈，从这个死亡角度看去，这张脸居然还是很耐打。
　　“还没看到什么对我们不利的通稿。”他说，“你爸没什么行动吗？”
　　祁澈绕着顾凌头发的动作停了停，从神色看，顾凌就知道他也有些疑惑了。
　　“算了。”顾凌叹气，“只要不会伤害到你就好了，我无所谓。说起来，你压根就不用那么担心他会对我泼什么脏水，我不在意，我身上的脏水那么多，还差他那一盆？要是担心影响你的事业倒是另说……”
　　“不行。”祁澈打断他，语气温和，但是咬字清晰而坚定。
　　他没有再说下去，顾凌沉默不语，倒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顾凌伸出手，把祁澈搭在自己身边的那只手给拉过来，在他手背上轻轻画圈：“好吧，那就在意，所以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们要一起面对。”
　　祁澈不语，只是轻轻侧了侧头，脸颊碰了碰他的头发。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顾凌瞥了一眼，见是祁澈的手机，居然被丢在这了，怪不得他们在上面呆着的那两小时，压根没听见什么电话铃声。
　　一想到那两小时，顾凌不自在地动了动腿。
　　祁澈起身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祁萱」的来电显示，微微顿了顿。
　　“接啊。”顾凌看了一眼，对这个名字印象不深，“你姐姐？”
　　祁澈按了接听，接着按下了免提。
　　对面安静了一瞬：“你可算接了。”
　　祁澈淡淡道：“有事吗？”
　　顾凌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听到这又熟悉又陌生的淡漠语调，浑身打了个冷战。
　　啧啧，零下十八度了。
　　想起他刚刚跟祁澈认识的时候，这人也是这样的态度对自己的，也是真不明白那时候是怎么忍下来的。
　　更是不明白这样一个AI机器人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
　　“有。”祁萱也长话短说，“明天有空吗？回家一趟。”
　　祁澈沉默。
　　祁萱似有所感，改了口：“回乐湖别院。”
　　这是祁家主宅的地址，顾凌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好印象，那个让他厌恶至极的禁闭室就在那里，而自己上次去的时候，跟那个渣爹打了一架。
　　“我说过。”祁澈的声音冷到了极致，“我不会再回去。”
　　“我知道。”祁萱很快答道，“这次是老爷子想见你。”
　　顿了顿，她又补充：“还有顾凌。”
　　顾凌的耳朵倏地竖了起来。
　　祁澈的视线往朝顾凌的方向转了转，神色更加冰凉。
　　“你放心，我和爷爷不会伤害他的。”祁萱低声道，“父亲已经被禁止去东院了，你们明天直接去东院见老爷子，不会跟他撞上。”
　　祁澈抓住了重点，重复道：“禁止？”
　　“嗯。”祁萱轻声笑了笑，“你不会真的以为，祁家除了他，就没别人了吧？”
　　电话挂断，祁澈神色沉静，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顾凌在一旁，听了个一知半解。
　　但是隐约觉得，不是什么不好的事。
　　祁澈放下手机，转头看向顾凌。
　　“怎么？”顾凌察觉到他询问的目光，于是说道，“当然去啊，怕什么。”
　　他停了停，又道：“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我觉得老爷子不会害我。”
　　祁澈抬了抬眉，似有不解。
　　顾凌干咳了两声：“那个……你不懂我们爷孙俩的事。”
　　今天可能得给老爷子挑个更好点的鱼竿送去，上次把张琛的直接借了就没还了，这次再想借估计难了，还得找个地方买。
　　于是他问祁澈：“你知道哪里可以定鱼竿吗？要快。”
　　祁澈没追问，而是点了点头：“嗯。”
　　他拿起手机，忽然看向顾凌：“明天……”
　　顾凌：“？”
　　祁澈的目光微微下移，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让顾凌顿时觉得有点不自在。
　　“有话就说！”顾凌没好气道。
　　“明天可以走吗？”祁澈抿了抿唇，眼中略显担忧。
　　顾凌：“……”
　　我鲨了你吧！
　　“废话！我没问题！”顾凌酸软的四肢顿时也有力气了，十分有爆发力，“而且亏你还知道！还不是因为你……”
　　话头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停了两秒才继续，就是听气势没有刚刚那么足了：“技术太差。”
　　祁澈闻言，抬了抬眉。
　　顾凌干咳一声，不敢看他。
　　祁澈没说什么，而是继续拿起手机，打开一个表格，填了点什么东西，再递给顾凌：“要什么样的鱼竿。”
　　顾凌清了清嗓子，冷静地接过手机。
　　还好还好，没把剩下那两个字脱口而出。
　　毕竟，如果把自己刚刚的体验稍微有点不顺畅这件事，归责于尺寸过于夸张的话……听起来倒还像是在夸这机器人似的。
　　手机上是采购订制单，顾凌还没来得及填上鱼竿和需求的参数，就看到上面已经输入了一行。
　　物品名称非常夺目。
　　香型也非常夺目，不是雪薄荷，而是椰子味。
　　数量明晃晃地，写着「100」。
　　作者有话说：
　　机器人：技术需要练习；
　　凌凌：还不如说他太大；
　　（汽车是很照顾凌凌感受的，可惜硬件方面需要磨合（小脸通黄


第68章 家长
　　对我负责
　　第二天, 祁澈还是按照平时习惯的时间起床，起来的时候虽然动作很轻，还是把顾凌弄醒了。
　　“快点滚。”顾凌闭着眼睛, 小声嘟囔道。
　　祁澈从他身后伸过手臂, 揽住他的腰，低头吻了他头发一下：“不起来吃了东西再睡吗？”
　　“我吃你的良心。”顾凌没好气地用手肘怼了他一下, 然而刚刚醒没什么力气，软绵绵的。
　　“好。”祁澈哄孩子般地应了一声，见顾凌很快呼吸又浅了, 知道他睡了过去，就轻轻起身，离开了卧室。
　　差不多快九点, 顾凌才勉强从般难以挣脱的睡梦中醒来。
　　动了一下，倒吸一口凉气。
　　再动一下，又吸两口凉气。
　　难以言喻的酸软感密密麻麻地从大腿蔓延到腰胯，再到某处无法宣之于口的部位, 感觉极为诡异而难耐。
　　昨天虽然已经有征兆，但也不至于这么强烈, 晚上就越来越明显，睡都没睡好, 现在则是到达了一个顶峰。
　　顾凌往旁边瞅了一眼, 床边已经空荡荡的了，摸了一下一点温度都没留下。
　　可见祁澈已经起床很久了。
　　很好, 他应该庆幸他此时不在这，不然非得挨个大逼斗不可。
　　顾凌如是想到。
　　他僵硬地缓缓撑起上身, 脸部表情管理完全失控。
　　不做了……以后不做了……
　　心里疯狂叫嚣着后悔, 顾凌回想起祁澈那有些超出自己设想的尺寸, 觉得自己后半生在床上的快乐可能就中道崩殂在这里了。
　　等洗漱完毕，四肢稍微活动开了一点，顾凌才能让自己的走路姿态不那么异样，还算可以掩盖过去。
　　他还记得曾经放出去的豪言壮语，现在却应验在了自己身上。所以出于某些奇异的胜负欲，他并不想表现出自己被「操得下不来床」，以免让那辆已经上了高速公路的智能汽车太得意。
　　尽量四平八稳地下了楼，顾凌才发现家政工人们都不在，只有祁澈在沙发上笔直地坐着正在看电脑，餐桌旁的保温柜里有准备好的早餐。
　　“王姐呢？”顾凌问道，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自然。
　　祁澈闻言，放下电脑起身，走过来：“都去休息了。”
　　他来到顾凌身边，目光在他下半身停留了一秒：“感觉怎么样？”
　　顾凌差点炸毛，绷着脸说道：“什么怎么样，好得很，饿死了，吃饭。”
　　“嗯。”祁澈走进餐厅，把保温柜里的早餐一样一样拿出来。
　　顾凌走过去，在位置上坐下，动作有些微的滞涩，但又被他很快地掩饰过去了。
　　豆浆杯被轻柔地推到自己这边，顾凌见祁澈在自己对面坐下，但是桌子上没有他的那份，显然已经吃过了。
　　顾凌喝了口豆浆，咬了口蛋饼，含混不清地问道：“你吃过早饭了你坐这干嘛？”
　　祁澈看着他，目光动了动，没回答。
　　“蛤？”顾凌被他这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想起祁澈刚刚在看着电脑，于是强自镇定地催促道，“你刚刚在工作？干你的正事去。”
　　“没有。”祁澈说道，“我刚刚查阅了一些文献资料。”
　　“嗯。”顾凌埋头继续吃，随口接话道，“看了什么了。”
　　“如何预防事后不适以及疼痛护理。”
　　顾凌猛地一口豆浆差点喷出来。
　　他手忙脚乱地找纸没找到，直到眼前缓缓递过来了一张。
　　顾凌：“……”
　　他猛地把祁澈手中的餐巾纸给扯过来，囫囵擦去下巴上的豆浆，调整了一下呼吸：
　　“你……你都在看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祁澈深吸一口气，眉眼上浮现些许忧愁的神色，这种表情很少在他脸上出现，顾凌甚至都以为这机器人的CPU里没有植入跟发愁有关的程度。
　　“不是乱七八糟。”祁澈轻声道，语气很认真，“这很重要。”
　　“闭嘴吧。”顾凌冷漠脸，“你从我面前消失，看着你我没胃口。”
　　祁澈微微抬了抬眉，估计也是头次被人说他看起来不下饭，从某种意义上也是对他颜值难得的了。
　　对此，这位颜值天上有地上无的大明星并没表现出任何不悦，反倒听话地站起身，离开了餐厅，只嘱咐了一句要都吃完，才回了客厅。
　　虽然面前没有倒胃口的小机器人了，顾凌还是吃得不是很香，不过还好还可以化悲愤为食欲，才没剩下多少。
　　刚吃完饭，采购就把昨天的定制产品给送过来了。
　　采购经理相当专业，所有货物都是保密发货，端正地送过来，神色严肃。
　　也得亏如此，不然顾凌想起昨天祁澈定制的东西，就恨不能找个地缝儿躲起来算了。
　　忽略掉那个神秘的小礼盒，顾凌直接把鱼竿拿过来，掂了掂重量。
　　他不算太懂这个，不过张琛很懂，很多知识都是从他那恶补的，虽然赶不上老爷子的知识储备，送个鱼竿还是够用了。
　　一共两款，一款今天带给老爷子，一款「还」给张琛。
　　祁澈把神秘盒子接了，神色浅淡又沉静地送上楼，又同样表情地走了下来。
　　顾凌瞅了他一眼，心里佩服他的镇定，一点儿都不带羞耻的。
　　到了约好的时间，顾凌收拾上鱼竿，上了祁澈的车。
　　祁澈帮顾凌系好了安全带，顾凌瞥了他一眼，觉得从周身的气氛来看，能感觉到他情绪有些低冷。
　　顾凌没多问，看着车窗外不说话。
　　显然对于从前的祁澈而言，「回家」这个词并不算什么温馨的词汇，更多的代表危险、疼痛和黑暗。
　　这让他产生了微妙的感慨，他想起从前的自己，那时他很想「回家」，但是父母离开后，他就再也没有家可以回去了。
　　他跟祁澈，一个有家不想回，一个想回没有家。
　　顾凌自嘲般地轻轻笑了笑，心道换个角度想，真是天生一对。
　　.
　　祁家主宅掩映在一处树林幽深的山脚下，靠山面水，风水绝佳。
　　祁澈直接开着车进入了主宅大门，然后没有停留，径自往东开，再越过第二道大门时，顾凌就明显感觉身边的人气场放松了下来。
　　“你小时候经常来东院吗？”顾凌看着窗外的庭院景色，问道。
　　猜得出来，东院是祁老爷子居住的地方，估计跟另外一部分有所隔开，所以祁澈一进了这里，情绪便轻松了些。
　　“嗯。”祁澈把车速放慢，祁老爷子的管家在前面引导着停车，“他不在的时候，就会来这边玩。不过是很小的时候了。”
　　顾凌不语，即使祁澈不明说，他也知道这句话中冷淡的「他」指的是谁。
　　顾凌下了车，深呼吸了一口，空气清新又带有水气，果然往东边看，就见一大片池塘，水波粼粼得极为漂亮。
　　当时他跟祁老爷子钓鱼就在那里。
　　知道了祁澈在座宅子里经历的所有事情之后，连顾凌都觉得东院的景色比另一边要好看得多，也温柔得多。
　　走进别墅大门，顾凌往里试探着看了看，就觉得手被牵住了。
　　顾凌怔了怔，转头看向身边的人，见祁澈的侧脸神色淡淡的，但是却隐含着一丝坚定感。
　　顾凌手上微微用力，跟他握得紧了点。
　　不得不说，东院这边整体的气氛都不一样，连家政工人们表情都活泼不少，满面笑容地将他们带进了一处池塘边的亭子里。
　　亭子里已经摆了一桌饭，祁老爷子和祁萱已经坐在里面了。
　　“孙媳妇儿，来坐这。”祁老爷子看见顾凌，脸上的褶都笑开了，拉着他往自己身边坐，“看看这鱼，我今早上刚钓的……”
　　顾凌来不及对「孙媳妇儿」这个称呼产生一丝异议，就被强硬地压在了座位上，筷子都被塞手里了。
　　顾凌呆滞地拿着筷子，抬头看向还站在桌边的祁澈，满脸迷茫。
　　这……把他们叫来就是为了吃饭吗？
　　祁澈似也有些不解，站在原地不动，看向旁边的祁萱。
　　祁萱还穿着一身利落的套装，看起来刚从公司回来，见祁澈看着自己，淡笑道：“先吃饭？”
　　祁澈看向顾凌，他已经被老爷子盯着吃了一大口鱼了，不仅吃还被追问着作出评价，一张嘴都忙不过来。
　　祁澈薄唇抿成一条线，坐了下来。
　　祁老爷子瞅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一张冷脸，就不会笑笑？”
　　顾凌把口中的鱼肉咽下去，看了看老爷子再看了看祁澈。
　　“孙媳妇儿，你怎么忍得了这冷巴巴的小子的？”祁老爷子对他说道。
　　顾凌：“……”
　　这问题他该怎么回答。
　　秉持着人家毕竟是亲爷孙的原则，顾凌清了清嗓子，说道：“他……挺好的，平时挺热情。”
　　说完，他瞥了一眼祁澈，心想这是夸奖吧？是不是给足面子了？虽然热情这个词实在有点过了。
　　祁老爷子仰头大笑，显然很开心。
　　“对了，我带了一副新鱼竿。”顾凌说道，“送给您的。”
　　“是吗？那我一会可得用上。”祁老爷子应道，“那既然你给我送了礼物，我也得给你送一份。”
　　他看向祁萱，祁萱立即心领神会，起身从放在一旁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回来递给祁澈。
　　顾凌咬着筷子头，心想送给他的礼物干嘛要给祁澈啊？
　　等祁澈微蹙眉头翻阅这厚厚的文件，顾凌看见那纸上密密麻麻全是字，登时又觉得不是很感兴趣了，还不如面前的鱼好吃。
　　祁澈的指尖略微停顿，眉眼间浮上复杂的情绪，有些许惊讶：“股权……转让？”
　　顾凌手里的鱼肉啪得一掉。
　　“事情发展到现在，董事会和股东会都在观望。我知道你最近一直在争取更多董事和股东的支持，只可惜股权构成方面，你现在所占的份额完全不是父亲的对手。”祁萱说道，“爷爷和我即使将名下份额转让给你，但是由于公司章程规定，我们不能一次性转让超过百分之三的份额，所以直接给你，行不通。”
　　“所以这些，都是给孙媳妇儿的礼物。”祁老爷子筷子点了点那份文件，“百分之二的份额。”
　　顾凌只觉得耳边嗡得一声。
　　他不是经商的材料，对数字也不敏感，但是以祁氏集团那么大的体量，这百分之二意味着什么根本不用细想。
　　“你们只需要再做一件事，这场争斗就可以告一段落了。”祁老爷子一句话板上钉钉，“赶紧登记结婚。”
　　亭子里刮进湖上的风。
　　四下沉默，顾凌抬眼看向祁澈，满脸的恍惚和迷茫。
　　很显然，祁澈眼中也是差不多的神色。
　　顾凌脑内飞速旋转，终于理清了个大概。
　　原本按照联姻的计划，正常早就该登记结婚，只不过因为当时跟顾家的利益纠葛还未清，加上祁澈的工作需要，这个环节就被拖到了现在。
　　现在重提，顾凌忽然觉得有了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初领证结婚，只是跟甲方的一场交易，现在……
　　顾凌只觉得心脏砰砰得跳，「结婚」这个词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把他心底死寂的一小块湖面砸得乱七八糟。
　　如果这么做了，他就有家了，他们就有家了。
　　忽然，坐在对面的祁澈一言不发，只是站了起来。
　　顾凌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而动：“？”
　　“走吧。”祁澈垂眼看他，语气平静，“民政局还有一小时下班。”
　　顾凌：“？？”
　　等会，是不是太突然了？还要预约的吧？跟股权相关的手续是不是还要对接确认，直接先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是可以的吗？
　　见顾凌呆在原地不动，脸上的神色也不像是很积极地打算立即去结婚，祁澈目光深了深，垂下眼来，脸色浅淡地失落：
　　“你不打算对我负责？”
　　顾凌：“……”
　　你就不露痕迹地茶吧，成熟了，不吃这套。
　　顾凌一脸无语，但是左右一看，尴尬地发现在场的另外两位也听见了这句话，表情各不相同。
　　祁萱：吃瓜 Σ(⊙⊙\"a；
　　祁老爷子：欣慰 （·^^·）
　　顾凌：“……”
　　作者有话说：
　　凌凌：.
　　（想打个实心三角形怎么打不出来嘛！


第69章 好好吃饭
　　每一天的早安、晚安和好好吃饭
　　很显然, 赶着民政局下班之前一小时去领证的计划还是无疾而终了。
　　还没吃完的饭继续吃，饭后顾凌还陪着老爷子用新送的鱼竿钓了好一会鱼，钓了那么两条小鱼上来。
　　这一回把顾凌某些深藏不露的对钓鱼的喜爱也给钓了出来, 他发现这项安静的运动的确有一些格外的吸引力, 也难怪祁老爷子之后那么多年如此青睐。
　　准备走的时候，顾凌看了眼祁澈, 见他神色沉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琢磨了一下，干咳了一声, 问道：“你不会……”
　　祁澈目光转了转，看向他：“什么？”
　　“呃……”顾凌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是这个原因, 于是又改口道，“没什么。”
　　祁澈没追问，而是挪开目光，步子缓慢：“你不想跟我结婚吗？”
　　顾凌：“……”
　　得, 高估他了，果然还是这个原因。
　　“不是。”顾凌抿了一下唇, 觉得这个问题很不好明面上讲出来，就像某件蒙在薄纱后的珍宝, 有那么点朦胧美的味道,“就是不能这么仓促吧。”
　　祁澈移了移目光，看了他一眼, 然后点了下头。
　　顾凌从他这个点头的动作里品出了些复杂的意思，就好像在表示知道了理解了明白了, 同时受到了什么启发一样。
　　“你点头是什么意思？”顾凌问道,“说来听听。我怕你自己发散出什么别的意思来。”
　　“不能仓促。”祁澈语调沉静,“要有些必要流程。”
　　顾凌噎了噎：“比如？”
　　祁澈没思考太久：“求婚、订婚、给你办单身派对的时间。”
　　顾凌：“……”
　　他一时无语：“你从哪听来的这些。”
　　“我虽然没演过偶像剧。”祁澈说，“但是大致的剧情我都知道。”
　　顾凌无言以对，心道听你这语气你还挺自豪是怎么的？
　　反过来琢磨了一下他那句话，顾凌反问道：“为什么是给我办单身派对的时间？干嘛单独强调我。”
　　“因为我不需要。”祁澈说，“单身派对是用来怀念的。”
　　顾凌：“……”
　　是，单身派对是象征着纪念永远逝去的美好单身时光，所以意思是自己会怀念单身时光，他不会是吧？
　　顾凌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劲，但是想反驳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隐约觉得他说得还挺对的。
　　顾凌回想起自己的曾经，浑身上下写着七个大字「智者不入爱河」，恋爱这件事就算跟一只草履虫有关都不会跟自己有关，然而现在……
　　看来要把自己归类于草履虫的某一新品类。
　　他忽然有些庆幸，庆幸联姻之初没有把婚给结了，才能到如今成为一个对他来讲有些特殊意义的事情。
　　如果可以，他甚至想在这之前，去趟父母的墓前，交代一下。
　　想到这里，顾凌心绪沉了下来，沉默地在祁澈身旁走着，穿越庭院里的假山草木，还有一些水流不算大的池塘和小溪。
　　这座宅子估计时间挺久了，连脚下的石子路都被磨得光滑温润，也是因为有了年岁，不然在现在的京州也很难看到这样大的庭院。
　　正走着，祁澈忽地停了脚步，拐了一下方向。
　　顾凌正出神，发觉身边没了人，折返回来，重新跟上祁澈的脚步。
　　来到池塘岸边，祁澈站在那里不动，回身等着顾凌跟上来。
　　“怎么了？”顾凌走过去，四处看了看，见池塘里有不少荷花开着，中间竖起好几个石墩台阶，一个一个顶在水面，通向岸边。
　　祁澈向前迈了一步，虽然这石墩台阶距离岸边有点距离，不过也难不住他这双长腿，轻轻松松就站上了第一个石墩。
　　接着他转过身，冲顾凌抬了抬手。
　　顾凌：“？”
　　他有些费解地看了就在旁边几步路的小桥：“非得不走寻常路？”
　　祁澈的手臂没有动，看着他，眼神虽然平淡如水但是相当坚定。
　　顾凌拿他没辙，一把将他的手臂推开：“这么点距离，还需要你帮忙？”
　　祁澈没坚持，转身迈向下一个石墩。
　　顾凌低了低头，用眼睛目测了一下距离，微妙地吞咽了一下。
　　这……
　　虽然以他的腿长和柔韧性，迈过去本身不成问题，但是问题就在于他现在腿有点问题。
　　问题的始作俑者还正是站在两步石墩之外，转身安静等着他迈出第一步的某个人。
　　顾凌深吸一口气，心想豁出去了，掩盖了一整天，可不能在这里掉链子。
　　他抬起腿，用力向前迈出去，在颤抖中站在了第一个石墩上。
　　这一下拉扯，好不容易舒缓了不少的酸软感再次攻击了他。
　　顾凌控制了一下表情，让自己的姿态散漫而自然，心里已经把面前的男人打了八百八十八个巴掌。
　　祁澈转身，再次向前迈了一个。
　　顾凌抬头看去，见直到对面岸上，起码还有十个石墩那么多，当时就有点破防了。
　　但是走都已经走上来了，用什么理由做回头路？刚刚没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可以说嫌祁澈幼稚，现在就不好说了。
　　他低了低头，不敢多想，再次把左腿迈出去，结果发现这两个石墩子之间的距离稍微有点远，必须再迈大一点才能过。
　　就这么一个犹疑的空档和酸痛的袭来，他就没控制好平衡，身体晃了晃。
　　顾凌猛地倒吸一口凉气，就觉得手臂被一只有力的手给稳稳抓住了，祁澈回身，一条腿迈过来踩在了他面前那个石墩子的边缘，跟他颤颤巍巍踩在上面的脚挨在了一起。
　　这下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顾凌另一只手也赶紧用力抓住了祁澈扶住自己的胳膊，站稳了之后深呼吸惊叹道：“吓死我了，这池塘水有多深？”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会怕落水，要知道他上辈子宣泄情绪的三件套除了动刀和酗酒，就是潜水憋气直到几乎窒息。
　　跟现在的惊魂未定两相对比，实在戏剧化得很，果然人一旦苟且偷生起来，什么都会变了。
　　“不会。”祁澈扶着他的胳膊，挨得很近，轻浅的嗓音落下来，“我会拉住你。”
　　顾凌抬头看他，视线闪动了一下，然后再低垂下去：“嗯。”
　　祁澈没再说话，顾凌正想催促他继续往前走，就感觉脚下一轻，面前就是祁澈的侧脸和天上的云了。
　　“卧槽！放我下来！”顾凌难得直接说了句粗口，毕竟他实在无法接受自己在清醒的状态下被人用公主抱这个姿势带走，简直是奇耻大辱。
　　“别动。”祁澈的身形稳稳的，手臂肌肉绷起来，压制着顾凌的挣扎，“不然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顾凌：“……”
　　他浑身一僵，毕竟考虑到这池塘里的水虽然看着挺干净，但是再怎么干净也是个生态系统完整的池塘，他可不想沾一身水草上来，或者跟沉在水底的锦鲤打个照面。
　　他以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保持了僵硬的状态，祁澈毫不费力地抱着他走到了对岸，每走一步顾凌都觉得自己的心一上一下，数着秒数希望这漫长的过程早点结束。
　　祁澈把他放下来，他在地面上站稳，觉得整个人都不太好了，四处看了看，担心有人路过。
　　还好刚刚出来的时候拒绝了祁老爷子要派人送他们出来的建议，不然可就大范围社死了。
　　祁澈看着他，视线下移，显得有些担忧：“下次一定不会让你……”
　　顾凌顿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差点没跳起来：“什么下次！没有下次了！”
　　祁澈对这个残忍的回复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依旧浮现上那种很难见到的忧愁的表情。
　　顾凌急着转移话题，看向池塘的水面：“这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里，我小时候喜欢玩。”祁澈转过目光，也看向面前的池塘。
　　顾凌的视线一凝，转过头来看他。
　　刚刚就在想，祁澈非要带他走这里，总不能是因为故意搞点什么偶像剧桥段为了抱他过去吧，更不可能是知道他「腿脚不便」而故意整他吧。
　　“但是他不让。”祁澈继续说道，“他说，我必须要从桥上走。”
　　顾凌沉默，猛然想起刚刚认识祁澈的时候，那时他做什么都要按照日常表的时间规定，做什么都不允许节外生枝，精准无情得可怕。
　　“我母亲办完离婚手续，从这里搬走那天，带我来了这里。”祁澈语调冷淡，像是在述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常，“那是我最后一次走这条路。”
　　池塘的水面很平静，在此时则忽然刮过了一阵风，荷叶晃动，激起了一片细微的涟漪。
　　顾凌低头看着那些涟漪，一圈一圈的，说道：“你妈妈联系过我，是她告诉我你小时候的经历，被禁闭被体罚之类的。”
　　说到最后这半句话，顾凌的声音瞬间就小了，他才发现自己无法坦然地把这种词句说出来，每说一次，总会替身边的人痛得心颤。
　　这件事顾凌从来没对祁澈说过，原本以为他会有什么反应，没想到并没有。
　　顾凌看向祁澈，意外道：“你知道这件事？”
　　祁澈摇了一下头。
　　“那你……”
　　顾凌说了这两个字，忽然说不下去了。
　　那天他跟祁澈的母亲在咖啡厅见面，最后她离开之后，他还在咖啡厅的窗边站了一会。
　　他远远看到，她走出了咖啡厅，不远处有一辆车在等他，车外面站着一个男人，身边还有个看起来顶多高中生大小的男孩。
　　她远远走过去，男人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肩膀，男孩则帮她开了门，三人温馨又亲密，一看就是一家人。
　　想到这幅画面，顾凌似乎知道为什么对于她来找过自己这件事，祁澈并没什么反应。
　　他在期待祁澈做出什么样的反应？欣慰、感动，还是有所期待？
　　但是那天她说，「就当是我为他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吧」。
　　顾凌心想，或许在祁澈心里，也希望这是最后一件。别处有更美的风景，他不希望她再回来。
　　两人在岸边沉默了半晌，祁澈才动了动脚步，轻声道：“走吧。”
　　顾凌没立即挪步，转头看着祁澈高大淡漠的背影，头一次觉得，他的肩背其实也挺单薄。
　　之所以看起来总是那么强大而宽阔，是因为他总想把更美好的东西让给别人，而痛苦留给自己。
　　上了车，顾凌系上安全带，再转头时看到面前的车载屏幕上调出了导航，祁澈说道：“你家的地址是？”
　　“我家？”顾凌下意识问道，“去我家干什么。”
　　“不是那幢公寓。”祁澈知道他理解的是什么，解释道，“是你小时候长大的地方。”
　　顾凌忽地安静下来，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小时候，的确不生活在京州，是在京州二百公里外的一处很小的县城里，有些偏僻，有些落后，他爸爸带着妈妈私奔后，在那里安了家，他在那住到了八岁。
　　“去看看吧。”祁澈看着他，说道，“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所以我想看看那里有多美。”
　　顾凌眼睛眨都不眨地瞪着祁澈，半晌才道：“这……算……情话吗？”
　　祁澈抬了抬眉，不作声。
　　顾凌算了算，从这开过去可需要好几个小时，不过见祁澈也不是开玩笑的样子，心想也就无所谓了，说走就走。
　　他把县城的名字输入进导航，祁澈便启动了车子。
　　正在此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凌看过去，在他的示意下拿起来，对着祁澈的脸解锁屏幕，接起电话。
　　顾凌：“喂？”
　　听到对面高临的声音，顾凌正想着如何解释他们这趟说走就走的旅行，就听到高临那边立马说道：“顾先生？哎呀打扰了！！挂了挂了没啥事，您二位继续！！”
　　微信电话挂断，顾凌陷入了迷茫：“……”
　　什么情况？
　　这是之前经历过什么导致的条件反射吗？
　　顾凌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屏幕，见微信列表清清爽爽，空空荡荡，没有任何未读消息，不像自己，光群消息和公众号就能几百条。
　　他的目光停了停，察觉到有什么不对。
　　他看到列表下面，显示最后一条消息是「晚安」。
　　头像是空白的，昵称也只有一个敷衍的标点符号。
　　顾凌忽地头顶竖起了两根天线。
　　祁澈还会跟谁是相互说晚安的关系？？
　　虽然觉得这样不好，但是顾凌还是迅速摆正了自己正牌男友的地位，余光间祁澈正在向另一边看着准备变道，立即动作很快地点开了这个不对劲的聊天框。
　　「晚安」是祁澈这边发出的，这个聊天框里，全都是祁澈的消息，对方一条回复都没有。
　　顾凌的眉头皱紧了，心跳忽地不规则起来。
　　他飞快地向上划了划，不仅有早安晚安，还有各种照片，拍三餐吃什么的，拍自己在哪里的，还有一些简单的行程交代……
　　时间都卡得很准，按时按点，一次早安晚安都没落下。
　　顾凌抿紧了唇，注意到了这些消息的时间，是连续的日期，持续了十五天左右。
　　而日期……
　　他想起，祁澈最后跟他见面之后，他持续追问了好几天祁澈在哪，刚开始祁澈还会回复他，过了几天就完全失联了。
　　而失联的那天，就是这个聊天框里第一条消息的起始。
　　顾凌的指尖忽然一颤，瞳孔不受控地战栗，水雾蔓延上来，让他眼前一阵阵模糊。
　　这是失联的那段时间里，祁澈在跟一个暂时代替他的聊天框，交代所经历的事。
　　以及每一天的，早安、晚安和好好吃饭。
　　作者有话说：
　　谁看了不说一句傻


第70章 上面
　　“自己来就没事。”
　　顾凌顶着一身暑气回到车内, 把一袋子吃的丢到祁澈怀里。
　　祁澈转过脸来，他被顾凌在下车之前包得严严实实，墨镜和口罩都还在脸上。
　　“这里只是服务区。”祁澈不太有气势地试图反抗,“不至于如此。”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顾凌坚持地说道,“你都好多天没工作了，要是被她们知道你跟我跑回老家了, 那还了得。”
　　顾凌说完了，就觉得自己这言论就像担心家长知道自己不好好学习而跟隔壁班的男生偷偷谈恋爱一样，总之心态确实差不多。
　　把车门关上, 冷气重新冲散了一身的暑热，祁澈摘下了口罩和墨镜，翻了翻顾凌从服务区便利店买来的东西。
　　祁澈：“这么多。”
　　“不算多了。”顾凌拿出一袋椰子味曲奇饼干, 用嘴巴撕开包装袋，拿出一个送到祁澈嘴边，“估计得挺晚才能到呢。”
　　祁澈沉默，垂眼看了一下他送过来的饼干, 半晌才张口吃了。
　　“怎么样？”顾凌期待地看着他，“我可喜欢吃了, 你不喜欢吃零食我知道，就给你尝尝。”
　　祁澈慢慢咀嚼咽了, 评价道：“挺好的。”
　　顾凌挑了挑眉, 品不出这话有几分真心，干脆就信了, 自己也拿出一个吃了。
　　休整了一下，祁澈启动车子, 开了出去。
　　顾凌把副驾驶的座椅往后调了调, 看向窗外。
　　他已经很久没上过高速路了。
　　其实在经历那次的厄运之后, 他对高速路产生了一些难以抹去的阴影，偶然有必须开上去的时候，也要强制克制着自己才能勉强不陷入那些无法形容的噩梦情绪里。
　　不过这一次，那些情绪却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袭来。
　　或许是因为死过一次，活了第二遍了，把有些上辈子想不开的事情想开了。
　　又或许只是因为在旁边开车的人是祁澈。
　　忽然，他听到旁边的人说道：“你这么喜欢椰子味。”
　　“是啊。”顾凌随口道，“怎么了？不是挺好的吗，总比我喜欢榴莲味强吧。”
　　祁澈不语，像是联想到了什么，淡淡的神色间忽然闪过一丝微妙的变化，半晌后他低声应了一声：“也是。”
　　顾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一划过。
　　过了几分钟，他还是没忘记还被蒙在鼓里的「家长们」，于是转头问道：“要不要拍张照发微博，给粉丝们看看，也好让她们放心啊？”
　　祁澈似是沉思了半刻，而后点了一下头。
　　顾凌伸手把他的手机拿过来，再次凑过去想给他人脸解锁。
　　“密码是你的生日。”祁澈忽然说道。
　　顾凌一怔，把手机拿回来，输入了自己的生日密码，果然对了。
　　“怪肉麻的。”顾凌小声评价。
　　“怕忘了，难得知道了你的真实生日。”祁澈目不斜视地看着路，漫不经心道，“毕竟你编的谎话多。”
　　顾凌：“……”
　　别说，还真是，刚刚跟他认识的时候，还真是编了不少瞎话，生日日期就是其中一项。
　　顾凌打开照相功能，偏了偏身体的方向，想给祁澈拍张侧面照。
　　上上下下调整了一下拍摄角度，顾凌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张脸不愧是能打，只是用原相机，都能无死角地拍得好看。
　　有这样的拍摄对象，就对拍摄者的技术没多大要求了，顾凌自知自己在拍照方面可能有点黑洞，毕竟从前偶尔自拍的时候也只靠一张脸撑，现在也只能靠祁澈那张脸撑了。
　　“要修吗？”想起明星们都得发精修照，顾凌犯了难，“我不会修图。”
　　“不用。”祁澈答道，“发吧。”
　　顾凌一怔：“你不等下次停车的时候看看照片效果？再编个文案什么的。要不我转给高临，让工作室的人帮你发。”
　　祁澈再次简单说道：“不用，你发吧。”
　　顾凌顿了顿，接着干脆利落地直接打开了微博页面，心想这可是你说让我发的，到时候嫌我拍得不好文案写得不好可不行。
　　把照片选中，顾凌在文案输入框内纠结了一会，还是问道：“可是文案写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恢复工作？这是可以说的吗？”
　　祁澈沉默了片刻，半晌开口道：“放心。”
　　“嗯？”
　　顾凌反应了一下：“就说放心吗？”
　　祁澈点了一下头。
　　顾凌深吸一口气，心想这两个字也够了。
　　也或许，现在粉丝们最想看到的就是这两个字。
　　把微博发完，顾凌立即把手机放了回去。
　　这接近一个月以来，他从手机上收到的消息简直太多了，通过网络传递过来的东西太多，让他都觉得有些分不清真实与虚拟。
　　重新跟祁澈见面后，他更想做的只是把其他的一切都尽量放下，安安静静地跟他待几天，所以跟为数不多的朋友们交代清楚之后，就很少再看手机了。
　　对于祁澈而言，唯一需要交代一下的就只有数不清的停车场们，现在这条微博发出去，也差不多算给个定心丸，接下来的事就等着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公布。
　　顾凌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忽然道：“我们这算不算蜜月？”
　　祁澈偏了偏视线：“为什么这么说？”
　　顾凌叹了口气：“毕竟等再过不久，你就腾不出这样的假期了吧。”
　　“不会。”祁澈没有犹豫，“我会安排好。”
　　顾凌登时就不吱声了，心想这婚还没结呢，自己怎么就想着蜜月的事了。
　　车上摇摇晃晃，顾凌原本抱着感动的心态，打算好好伺候一下今天的临时代班司机，没想到没多久就睡过去了，等再醒来的时候，天边都擦黑了。
　　“还……还有多久？”顾凌抹了把惺忪的睡眼，看向导航，略一停顿，“你按照限速走没错，但是为什么限速一百你要跑七十？”
　　祁澈坦然：“天黑，慢一点。”
　　顾凌：“这路灯不是亮如白昼吗！！”
　　祁澈不答，继续保持着匀速前进。
　　顾凌看着车窗外一辆又一辆超过自己的车，默默开始在地图上找附近有哪些城市可以下高速临时歇脚。
　　他有个很奇怪的状态，按理说每一个经历过可怕车祸的人，都会变得开车很谨慎，不敢开快。
　　但是他完全相反，他反而青睐高速行驶的感觉，说不出是为什么。反而是开车稳稳当当小心谨慎的时候，会让他联想起那些不想回想的回忆。
　　这样是不对的，并不安全。如果不是他本人经历了这种奇异的心态，他都不会想到会有人产生这样的车祸后遗症。
　　时间慢慢晚了，顾凌找到一个路过的小城市，重新导航，下了高速，直接开往城市内最好的那家酒店。
　　这个城市的经济发展状况还不错，最好的酒店是家五星级，从装潢上看则远远超过设想，一栋富丽堂皇的高层大楼，门口的门童穿着得宜，训练有素地接过了祁澈手中的车钥匙。
　　顾凌再次把祁澈给包好，从他手里拿了卡，去前台开房。
　　由于来得晚，也或许是因为前台看人下菜，总之在他口中就只剩下总统套房能住了，顾凌也没多问，反正刷的是祁澈的卡。
　　总统套房并不太像个总统套房，像个情侣蜜月房，装潢以米白色的暖色调为主，灯还是颇为暧昧温馨的暖黄色，顾凌一走进去，就觉得氛围有点不对了。
　　再转头，看到了透明的浴室墙面，就更加觉得不对了。
　　当初在剧组酒店经历过的尴尬，在这里又来了一遍。上次虽然什么都没发生，但是这次恐怕有点难。
　　顾凌转过身，看向祁澈。
　　他刚把口罩摘下来，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脸上还湿漉漉的。
　　许是开车开久了有点累，他看起来显得有点憔悴，这种憔悴落在顾凌眼中，就觉得有点可怜。
　　一想到不久前在他手机里看到的那些微信，顾凌就觉得他看起来更加可怜了些。
　　他并不打算告诉祁澈自己看到了那些微信消息的事，虽然这对于祁澈而言说不定算一次社死，可以找补回来。
　　不过很快他又觉得，这也不算一次社死。
　　起码他自己不这么想，他只觉得有点想哭。
　　但是现在哭肯定是有点没必要了。
　　但是亲可以。
　　他的行动比脑子里的想法要快得多，等他念头清晰起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已经贴了上去，微微仰头跟祁澈接吻。
　　祁澈的呼吸还算平稳，接下了这个绵长的吻。
　　汲取氧气的空档，顾凌迷蒙着一双眼睛看着他，发现他的神色还算镇静，这让他有点不爽。
　　怎么，才做过一次，这样的亲吻就不足以让这小机器人动点什么念头吗？
　　顾凌不满意地凑过去，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唇。
　　祁澈的呼吸如他预料般地急促了些许。
　　“你……还没好。”祁澈调整着呼吸，语调中隐约透露出克制。
　　顾凌：“……”
　　他心里忍不住吐槽，心想好没好我都没说什么，你这么操心干嘛。
　　“怎么？”顾凌眯了眯眼，隐约挑衅，“对自己的技术很没信心？”
　　祁澈垂眼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涌动不安。
　　“不过……”顾凌忽地想起了什么，又有些尴尬，“这里没套。”
　　祁澈语出惊人：“车里有。”
　　顾凌：“？？”
　　他难以置信：“你放车里干嘛？”
　　祁澈神色很正经：“感觉可能需要。”
　　顾凌：“不需要！！”
　　他可是个正经人，思想很传统，玩得花的那些绝不可能接受！
　　当然，也没有说祁澈这种有这种念头的人不正经……不，就是不正经。
　　顾凌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乱七八糟想些什么，祁澈的吻就重新落了下来。
　　他的唇微凉，周身淡淡的雪薄荷香气让顾凌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即使这次体验感没有那么好，但是每一次肌肤的贴近和呼吸的交融，都让他耳热。
　　他忍不住想起，到最后那一刻的时候，祁澈伏在他身上，一身薄汗，是他从来没见过的模样，隐忍又克制的粗喘声几乎挑断了他每一根神经。
　　不得不说，即使一整天下来都有着疼痛感，他还是忍不住想再看看祁澈的那个状态。
　　顾凌抬起手勾住了他的脖子，拉扯着他跌到了床上，把他压在下面。
　　“你说……”紊乱的呼吸声中，顾凌的声音低如耳语，小声问道，“是用房间里的比较社死，还是临时叫外卖送过来比较社死？”
　　祁澈在昏暗的灯光里看着顾凌，不作声，肩颈绷进，抬起头，再次凑上去吻他。
　　顾凌被他这样一个动作蛊得七荤八素，翻身跨坐在了他身上。
　　祁澈一只手臂撑起上身，摸了摸顾凌的侧脸：“痛就算了。”
　　“没事。”顾凌心一横，“我自己来就没事。”
　　作者有话说：
　　这算自动档？


第71章 回家吧（正文完）
　　好。
　　这一处地块的布局相当具有冲击力, 前面是一幢高级酒店的大楼，楼后面则就是一条充满烟火气息的小吃街。
　　叫卖声，说笑声, 烤架铁板上油烟激起的滋啦声, 瞬间点燃了一个小县城夜晚的灵魂味道。
　　夹杂着灵魂碎片的烟雾缭绕着翻飞到了大楼的第十九层，被玻璃挡在了夏夜的微风中。
　　明净的落地窗内, 顾凌趴在柔软床垫上，身上盖着雪白的薄被，潦草地挡了下半身。
　　他晃了晃垂在床边的手臂, 脑子里进行了一番旁白，然后觉得自己这措辞像是诸如舌尖上的中国烧烤系列的文案。
　　不是很浪漫。
　　也不是很高级。
　　想想，可能不大搭配旁边那位大明星。
　　顾凌心想, 到底是什么把这样的人带到自己身边的呢？
　　想到了就忍不住问出口，他听见自己沙哑无力的嗓音说道：“为什么要跟我联姻？”
　　祁澈修长有力的手臂一直搭在他光裸的背上，手指垂下来，在他腰侧轻轻地摩挲着, 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被挠下巴的猫。
　　两人的思路似乎都变慢了，寂静了好几秒, 祁澈那同样低哑的声音才在他脑袋后面响起：“什么？”
　　顾凌不作声，觉得解释起来有点费力。
　　他抬了抬眼皮, 看向落地窗外的夜色。
　　也不知道几点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 恐怕远远不止两个小时，翻倍都够呛。
　　事实证明,「自己来」是一件浩大的工程，最后也没能顺利进展到最后, 还是被祁澈拿去了主动权。
　　他浑身绷紧的肌肉从缓慢放松下来, 再到再次绷紧, 最后失去力气，到底经过了多么漫长的时间他已经记不清了。直到最后祁澈抱他去清洗的时候，也没逃过在浴缸里的第二回 。
　　透明玻璃做的浴室墙壁简直是为了此时定做的一般，光打下来在玻璃上的反光让它就像一面镜子，使顾凌被迫看得一清二楚，到最后只有用力闭上眼睛才能幸免于难。
　　柔软深陷的床上，顾凌蜷缩在祁澈怀里，薄被组成的安静无比的小空间里只有交错着的呼吸声和心跳声，这让他感到莫名的心安。
　　他无力地勾了勾手指，在床单上了划了划，终于找回了点力气：“我说，你为什么要跟顾家联姻？”
　　祁澈那个渣爹说了那么多话，就一句确实有道理，就是祁澈跟自己联姻完全没有任何好处可言，这不符合往往是为了利益交换而选择结婚的常见情况。
　　他说完，等了好半天，也没听到回答。
　　意外的沉默就激发起了他的好奇心，绵软的身体顿时都有劲了，顾凌麻利地翻身，看向祁澈。
　　两人侧躺着，面对面视线交汇，顾凌眨了眨眼，看着这双浅淡如水的眼睛，下意识说道：“难道……是在什么场合惊鸿一瞥，你对我一见钟情？”
　　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肉麻，心想自己真是这是变异了吗？居然有往恋爱脑那个方向发展的驱使了。
　　祁澈淡淡笑了笑：“我该说是还是不是？”
　　顾凌眯了眯眼警告他：“废话，当然是说实话。”
　　“嗯。”祁澈应了一声，有些微地沉默，“我是在曾经某个场合见过你，但是那时知道顾家人的作风品行，所以以为你也一样。”
　　顾凌：“？”
　　他一头雾水，等会，听起来怎么觉得不是什么好词？
　　“我想，如果一定要联姻，干脆就找个一定不会爱上的人。”祁澈语调平稳，但是看着顾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上的力道大了些，想搂紧他，“所以……”
　　顾凌蹭得一下坐起来了。
　　好，很好，别人都是什么一见钟情，到自己身上成了一见讨厌？
　　祁澈动作也很快，手上稍微一带，就把人又给拉了回来，顾凌反应不及，跌进了他的怀抱里。
　　“放开！”顾凌怒道。
　　“不放。”祁澈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蹭了蹭柔软的头发，“忘了说了。第一次见面还有别的想法。”
　　顾凌稍微停止了挣扎，心想要是再说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一定得让这汽车报废。
　　“你很好看。”祁澈轻声说道，“像春天的风。”
　　顾凌僵直着身体不动了。
　　这话乍一听觉得肉麻，然而祁澈的语气那么平淡而诚恳，又让人不禁很想相信。
　　下颌被人轻轻一抬，顾凌被迫偏过头，接下了祁澈无声又绵长的吻。
　　厮磨之间，顾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自语般地低语：“我也爱你。”
　　夜风卷过烟火的气息，熙熙攘攘之间，没人知道这隐秘角落里的触碰、深吻、和即使宣之于口也难描述三分的缠绵与爱欲。
　　.
　　第二天下午，车子下了高速，进入了一座安静精致的小城。
　　顾凌的目光从导航界面转移到窗外，当遥远记忆里的一些画面重新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让他有些分不清此时是何时的恍惚感。
　　上辈子最后一次去父母的墓前，是死前的第三年。
　　后来就没有再去过了，他心里想，即使他们已经变成了灵魂，但还是要坚持报喜不报忧的原则，所以自己那副样子就不要再去了。
　　小城虽小，五脏俱全，祁澈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车，两人下了车慢慢走着。
　　顾凌没做什么遮挡，只是仔细地把祁澈的脸给挡好了，光是他们开的车在这里就已经足够引人注目，更别说人了。
　　街道上树荫重重，来来往往的电动车交错行进着，稍一走神就能听到身后传来的喇叭声。
　　祁澈拉了顾凌一把，将他搂进自己怀里。
　　顾凌回过神，有些意外地察觉到自己平和的心情。
　　他上辈子的人生可以分成两段，一段美好得过分，一段黑暗得过分，以至于他一度觉得人一生的快乐和幸运都是守恒的。
　　而美好的回忆，全都发生在这座小城里，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门面，在爸爸的自行车后座上，在妈妈的怀里。
　　后来他每年过来扫墓，匆匆来匆匆走，不多停留，每多呆一分钟都觉得心脏被多少根细针再次传了一遍。
　　但是现在，他被虚虚揽在祁澈的怀里，安静又平和，察觉不到预想中的苦痛感和逃离欲望。
　　甚至他还想拉着祁澈在这里到处走走转转，指着哪一家早餐店告诉他这是当年他最常吃的早餐，再带他走一遍从学校回家的必经之路。
　　接下来他就真的这么做了。
　　路边摊的小笼包白白胖胖的，他塞给祁澈，也不管他是不是第一次吃路边摊的东西，总之自己先把自己那份一口塞进了嘴里。
　　扭头看去，祁澈分三口把包子认真吃完了，表情凝重。
　　“这么小的包子吃得这么斯文。”顾凌笑了一声，吐槽道。
　　“想记住是什么味道。”祁澈说完，把手里另外一个包了起来，想想又道，“可以拿回去让王姐复刻。”
　　顾凌：“……”
　　王姐一定很无奈吧，太考验舌头了。
　　两人没多说什么，默默在小城的街道上散着步。
　　很久没有过了，能够坦然地将目光投向路过的每一处风景，每一间门面，视野中闪回那些模糊褪色的记忆。
　　那都是他的珍宝，他要捡起来揣在怀里，往前走。
　　接近傍晚的时候，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从随便一家店买了把最后剩的雨伞，撑开看时，小得实在很难兼顾两个人。
　　祁澈一手撑着伞，往顾凌这边偏了偏。
　　“你淋到了。”顾凌不放心地看了看他。
　　“没关系。”祁澈垂眼看着他，平静道，“挺凉快的。”
　　顾凌：“……”
　　有些时候，他也对这小机器人总是冷静自持的情绪搞得哭笑不得。
　　回到车里，顾凌想了想，在导航上重新输入了一个地址。
　　祁澈看了一眼，没多说什么，沉默地启动车子。
　　雨没有下得更急，而一直这样淅淅沥沥的，落在车窗上留下一道道的水痕，像是在顾凌一片空白的脑海里画得杂乱无章。
　　这样纷乱的思绪，在到达墓园的时候，就彻底平静下来了。
　　下了车，顾凌站在墓园前不作声，感到落在身上的雨丝少了不少，一抬头就看到那把并不大的伞面挡在了自己头顶。
　　祁澈站在他身旁，侧脸上显露出的神色很特别，既不是悲伤，也不是庄重，也不是紧张。
　　抑或是三者都有。
　　顾凌垂了垂头，迈步向前走。
　　算上上辈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因为不想让爸爸妈妈看到自己被独自丢在人间之后那样狼狈的样子，怕他们觉得自己做错了，更怕他们觉得心疼。
　　现在就不一样了。
　　带着个长这么好看的男朋友过来，他们应该会很高兴吧？
　　顾凌脚步不停，在一排排墓碑之间穿梭，爸爸妈妈睡着的地方就像刻进了他的心底最深处，不管多长时间没有过来，不需要回忆不需要犹疑，只要凭着感觉走，就能走到。
　　墓碑上落了一层灰尘。
　　顾凌慢慢蹲下来，用手掌将那层灰尘擦去。
　　爸爸妈妈的照片在对他笑。
　　墓碑倒映出身后人的一点点影子，顾凌心想，他们一定是看到了，所以觉得开心。
　　如轻雪般的嗓音格外沉了沉，从头顶落下来：“我叫祁澈。”
　　顾凌的动作顿了顿，没有说话。
　　小雨淅淅沥沥打在伞面上，像是回应。
　　时间漫长，定格在那一刻的一切永远都不会再回来。
　　但是总会有更美好的东西，带着故人的祝愿和期许，降临在你身上。
　　顾凌站起身，转过来面对祁澈。
　　天生张扬的眉眼染上一层笑，眼下的红痣在心尖上灼下一层烙印。
　　祁澈看着他，眼眸清淡如水。
　　像是微火撞上了残雪，像是落日跌落进深湖。
　　最后化作了春水和朝阳。
　　顾凌把伞柄往对面那里推了推：“回家吧。”
　　祁澈将他揽进了怀中：“好。”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