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勒°冰凌══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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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末世重生之凿冰
作者：莫晨欢

文案：
全球进化，末世降临。
景夏自小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路顺风顺水，经历过三次兽潮大战，斩杀过S级变异体，没想到最后居然惨死在亲生弟弟的手中。
再一睁眼，竟回到末世前！

什么？！
你有空间金手指？
呵呵，我有无敌人形凶器！！！
某人形凶器：……

冰山竹马少校攻×炸毛富二代美受

凿冰凿冰，凿的是他冷漠无情的外表，还是你冰封多年的心？
这是一个默默暗恋多年的故事。
且看某人一路手拿冰穿和电钻，一步步地将某人的心底凿穿！

正经版文案
进化，失败，抛弃。
人类，变异，兽潮。
越加严苛残忍的环境，智慧进化不甘反抗的变异体，人类的霸主地位受到威胁。
人类崛起，绝不屈服！
末世来临，生命之歌。

阅读指南：
1、本文坚持1V1不动摇。
2、作者智商有限，且热爱人类，表示末世大战，人类必胜。
3、重生金手指复仇爽文流，不喜勿入。
4、本文借用作者某快穿文一个世界的设定，但有出入。
5、最后……求评评，求花花，求收收！有卖萌的日更作者，不来一发？！

内容标签：末世 重生 天之骄子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景夏，纪川呈 ┃ 配角：苏唯尚，吴继清，秦楚 ┃ 其它：末世，重生，复仇，人形凶器，暗恋


　　☆、第一章

　　“喀拉——”一声，厚实的木门忽然被人用力拉开。
　　下一秒，一道黑色的影子立即从门中向外奔去。急促的脚步声在走廊的地板上十分响亮，在宁静的房子内更是如同擂鼓轰鸣，打破着安宁寂静的气氛。仿佛是在用这辈子最大的力气奔跑，景夏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向大门冲去。
　　“少爷！”
　　忽然听到这个声音，那已经触碰到金属门把手的右手猛然一僵，景夏慢慢地转过身，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个出声喊住自己的老人。只见温煦灿烂的阳光透过硕大的落地窗照射进屋内，光线将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微粒都映耀得可见分毫。
　　虽然脸上满是皱纹，但是老人却挺直着背梁，慈祥地笑道：“少爷，你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冒冒失失地往外赶？上周不是外面来人说了，让大家这段时间都先呆在房子里不要乱走吗？”
　　听着那关心担忧的声音，仅仅是一瞬间的诧异和惊讶后，一层淡淡的水雾便慢慢地侵袭上了景夏的眼眶。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到最后，只能感受到炙热的液体从眼角划落，以及在胸膛里猛烈跳动的心脏。
　　王管家。
　　看着他从一个不懂事的小孩一直成长的王管家。
　　对于小时候的他来说，自己的爷爷一直是个拄着拐杖、严肃穆然的可怕的存在。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就将这位慈祥和蔼的王管家看作了自己的爷爷。他曾经想过，等再过几年王管家老了后，他便要将王管家好好安顿，让没有儿女的王管家安享晚年。
　　可是这一切，全部都被那一场所谓的太阳黑子异常活动给破坏了。
　　就是在这个夏天，不知道是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全球所有的无线电信号全部中断。网络信号消失，手机信号屏蔽，就连非交流型的电磁微波都彻底从每个人的家庭中消失得一干二净。
　　世界顿时陷入一片恐慌。
　　没有人知道大洋彼端的那些国家是怎样解决的，因为就是连城市之间的联系都只能依靠最原始的人力。信鸽之流早已在现代社会被淘汰，甚至即使是存在，它们也无法成为地区之间交流的工具。
　　因为……磁场紊乱。
　　这些都是之后景夏在真正的末世中所了解到的，而如今，所有人都以为目前面临的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太阳黑子异常活动。这并不是民众所说的，而是华夏政府在突变发生后，第一时间派人专门在街头巷尾疏散人群时，所告知的消息。
　　不得不说，在所谓专家的讲解下，人们总算是半信半疑地回到了自己的房子里，避免受到太阳直射，安心等待短暂的黑子活动结束。但是……直到第一个口吐鲜血的人出现在了建筑中时，终于有人按捺不住了。
　　第一个病死者的出现可以说是积蓄已久的结果，可是第二个病死者、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是直到后来如同多米诺效应一般接连出现了死者后，人们已经无法再平静下来。
　　想到这，景夏忽然握紧了双手，心中刺痛不已。
　　王管家就是在这场变异开始时，就随着那数以万计的病死者一起死亡的。他也正是因为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一向疼爱自己的老人在自己面前合上了眼，才真正意识到——
　　末世来临了。
　　“少爷，你怎么哭了？”看着青年眼角的泪水，王管家立即走上前，安抚着说道：“没关系，虽然其他人都离开了，但是我还在这里陪着你。老爷现在在S市出差，等到这次事故结束后，他也会回来的。”
　　听着王管家焦急关心的声音，景夏慢慢咬紧了牙齿。他忽然抬手，一把将眼眶里湿热的液体抹去，然后握住了这个老人粗糙的手，说：“王管家，不……王爷爷，我带你一起走！”
　　因为在末世后失去这个老人太久，以至于景夏一开始就忘记了对方的存在。甚至是在自己重生后，他只想着要赶紧去找纪川呈，而忘记了要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王管家闻言一愣，问道：“少爷，上头的人不是说要待在房子里不能在太阳下乱走的吗？你怎么……”
　　“相信我。”
　　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景夏认真郑重地凝视着眼前疑惑不解的老人，令王管家惊骇地愣在了原地。那眼神是他几十年来很少见到的凌厉锋锐，王管家这一生见过的年轻人之中，只有那位与景家交好的纪家的少爷，才有这样锐利的眼神。
　　这和他以往了解的少爷不同。
　　没有了张狂与霸道，少爷就好像在一夜之间忽然醒悟了似的，从一块需要打磨的璞玉变成了闪耀着灼人光芒的美玉。将浑身上下尖利的刺都收敛起来，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肆意张狂的景夏。
　　“王爷爷，你先去把房子里所有的罐头和储存时间较长的食物收集起来，我去车库里拿车。”虽然眼眶里还泛着微微的红意，但是景夏已经完全冷静下来，有条有理地开始指挥起来：“我记得父亲的书房里有珍藏着几把长刀，保险柜的钥匙只有你和父亲有，你去帮我取一把来吧。”
　　听着景夏的话，王管家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少爷，你为什么还要刀？难道我们这次出去，是有什么危险吗？”
　　景夏微微眯了眸子，语气淡定地说：“我们去找纪川呈。”
　　王管家更是疑惑不解：“为什么要找纪少爷？我记得纪少爷现在应该并不在B市。”
　　景夏摇了摇头，道：“他在。”顿了顿，他又说道：“就在纪家。”
　　王管家愣了愣，然后并没有再多问，只是笑着点点头便去准备景夏刚才所说的东西了。这位慈祥的老人一生无子，于是早就将这位小少爷看作自己的亲孙子。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他不需要去询问对方原因，他相信并支持少爷所做的决定。
　　景夏静静地望着王管家的背影许久，然后才忽然转了身，开门向车库走去。
　　纪川呈是他的竹马之一。
　　如果要说他这辈子最好的朋友是谁，曾经景夏一直以为是纪川呈和吴继清。但是，所有人都说，逆境是最好来评判一个人的环境，这句话果真不假。
　　他从小与纪川呈和吴继清两人一起长大。景家世代经商，在B市商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而纪川呈则是出身于军队世家，一门三将帅。至于吴家，则是B市政坛中最近十几年崛起的新秀。
　　在末世中，景夏从一开始与吴继清、苏唯尚几人一起携手逃生。但是，直到后来被吴继清亲手赶出队伍，他这才发觉——
　　吴继清根本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因为往日的生活太过优越，也不需要太多烦恼，所以他可以和吴继清一起称兄道弟。但是……当灾难真正降临时，吴继清却一次次地选择了那个虚伪无耻的苏唯尚，而将他推入火坑。
　　苏唯尚是景夏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私生子的出身，一直没有被景家承认。
　　吴继清明明知道苏唯尚是景夏这辈子最无法原谅的人，可是他却在末世里处处为了苏唯尚，而与景夏做对。
　　景夏却始终记得上辈子在末世里，吴继清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阿景，你不要总是对小尚抱有偏见。做你父亲的小三、绑架你、气死你母亲的是小尚的妈妈，和小尚无关。你不要因为父辈的事情就对小尚处处刁难，你这样让我很难做。”
　　他万万没想到，吴继清居然能厚着脸皮将这些话说出口！
　　苏唯尚的母亲苏雅林，是景夏父亲的初恋情人。景父明明在大学毕业掌管公司后就与景母因为商业联姻的关系而结婚，该分手的已经分手，苏雅林却一直喋喋不休地纠缠着景父。而当时意志不坚定、尚且单纯的景父便出了轨，甚至生下了苏唯尚。
　　如果是这样，景夏便也不至于恨苏唯尚到这种地步。
　　就算苏雅林买人绑架自己、差点让年幼的自己死去，就算母亲因为苏雅林绑架自己的事情而气得旧疾复发因故去世，这些都与尚且年幼无知的苏唯尚无关，不至于到恨之入骨的程度。
　　但是，苏唯尚却根本与他母亲是如出一辙的无耻！
　　表面上装着一副白莲花的圣母模样，暗地里却处处与他作对，其用心之狠毒，甚至在其成年后还曾经买人暗杀过自己，想要实行与母亲一样的套路。在末世初期，他更是三番两次的将自己推入险境，乃至于在最后……
　　一想到最后那个头脑崩裂、连脑浆都好像迸了出来的感受时，景夏刚坐上了驾驶座上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的脸色都苍白起来。一种钻入脑子里的疼痛从头皮开始一直蔓延到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让他瞬间失去了控制身体的能力。
　　在末世那最后的一场兽潮战争中，苏唯尚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将他的身体吸了过去，然后——
　　便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和死寂一般的黑暗。
　　而景夏一睁眼，看到的便是那阔别了两年的卧室天花板。窗外和煦的阳光依旧是没有被死亡侵袭过的美好，没有了末世里每个人都担心下一秒是否就会死去的紧张气氛，在这样平静的环境里，景夏只是愣了一瞬，便立即决定赶紧去找纪川呈。
　　他需要在最快的时间里找到纪川呈，并且将末世即将开始的事情，告诉给对方。
　　作为华夏最年轻的少校，此时的纪川呈正好回到B市受封中校军衔。只可惜这些都被突如其来的末世打扰了，所以即使到了末世，他也一直都是少校军衔。
　　“砰”的一声，王管家将一个大包放在了车子的后备箱中。他打开车门进去，然后将少量的一些食物直接放在车后座，接着笑着说道：“少爷，我已经将房子里所有的罐头和压缩食物都收拾好了，还有一点饮用水。至于老爷的长刀里，我拿了那把最新的，趁手。”
　　“谢谢你了，王爷爷。”
　　景夏轻轻点头，然后他便一脚踩下了离合器和油门，驶出了车库。不过多久，车子便驶上了道路，驶上了那条人烟绝迹的道，驶进了这个荒败森冷的城市。
　　太阳依旧如同过去的上亿年一样，温柔和煦地将自己的光芒洒在这颗她所珍爱的地球上。温暖的日光照耀着那个沉睡已久的城市，明明还是与过往从无差别，所有人却都以为这颗尽情燃烧自己的恒星发生了巨变。
　　景夏用力地握紧了方向盘，紧咬下齿——
　　根本不是太阳黑子异常活动，而是……
　　全球进化。                    


　　☆、第二章

　　刺眼灼目的阳光无情地烤着大地，柏油马路因为高温而变得松软发粘，远远看去更是如同有一滩黑水浇在平滑的地面上。自从那一日的突变后，整个B市便再也没有了昔日的繁荣。
　　没有人敢出门，没有人敢暴露在所谓异常的太阳光下，所以整个街道是难以想象的平静宁和。只有大厦之间穿场而过的凉风呼呼吹过，将地面上乱七八糟的杂物吹得到处乱飞。
　　景夏开着车，行驶在这一条主干道上。路面因为多日没有人清理而积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车子每一驶过都会引起尘土飞舞。更多的却是杂乱的像是被洗劫过的破败，树枝、杆子、椅子、木棍，各种混乱奇怪的东西都被人随意地丢弃在路面上，甚至隐隐路面上还有几处早已散发着黑红色的痕迹。
　　“少爷……这外面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王管家坐在副驾驶座上惊讶地说道：“这这这……这怎么会这么乱？刚才那个超市好像都……”
　　“为了食物。”景夏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车子向东开着，挡风玻璃前便是一轮冉冉上升的朝阳，刺眼的太阳光令他不由眯了眸子，道：“王爷爷，距离上头来人要求不可外出，已经过去多久了？”
　　“大概……四个星期吧。”
　　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十字路口上乱闪的红绿灯，景夏把着方向盘转了个弯，继续说道：“在这种盛夏，新鲜水果蔬菜肉类的保质期并不长，所以现在人们的主要食物就是可储存型食物。而且，因为大部分电磁波的消失，供水、供电全面截止。那么你说，既要在室内躲避太阳光，又要获得资源，该吃什么好？”
　　王管家闻言一愣。他虽然已经年近六十，但是在景家工作了这么多年，自然也不会是那种老眼昏花的老人。不过思索了半晌，这个精神抖擞的老人便回答道：“最好是即食产品，至于水源的话，恐怕也只能喝纯净水了吧？”
　　景夏点点头：“对。那么，在突变开始的时候，政府为了安抚民心，肯定不会将这次突变说的太过严重、持续时间太长。所以，正常人家顶多会在一开始囤积一些食物，但是要达到一家三口接近一个月的食量……恐怕很少有人会有这么打算吧。”
　　听了这话，王管家颔首：“不错。”
　　“那么……现在王爷爷，你应该明白了。”
　　这句话刚落地，王管家立即明白过来。他缄默着低下头不再说话。他是跟着已故的景老爷子一起闯拼天下的，景夏话中的意思他自然也明白。街道那些混乱得像是经历过打抢争斗的场面，恐怕在不久前真的是出现过残酷的争夺吧。
　　但是，令他从来没想到的是，少爷居然会这么冷静从容地与自己分析这些。
　　明明才二十四岁，才刚刚进入公司。可是少爷此时看上去完全不像过去那个张狂桀骜的青年，反而在一夜之间长大了太多，能够有条有理地分析事件，不再为一些小事而冲动。
　　他甚至记得，就在昨天，少爷还愤愤地将一个罐头扔出窗外，发誓再也不碰这些即食食物一下。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又到底是……
　　“怎么了？”感受到王管家一直盯着自己的视线，景夏转头看去。一边勾着唇角露出一抹微笑，景夏一边说道：“去纪家还确实挺远的，不过幸好纪川呈应该不在军区大院，所以还会近点。如果王爷爷你感觉累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王管家点点头，然后又叮嘱了几句便先睡下。
　　景夏装作毫不在意地依旧正视前方，似乎在专心开车。但是他的余光却悄悄的打量着一边的老人，当发现对方的呼吸趋近平稳后，他才移开视线。眉头微微蹙起，景夏在心中轻叹感慨：他现在的转变恐怕与以前的自己差别很大，但是他现在却没有这个时间与精力来伪装自己。
　　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病死者的时候，他必须争夺每一分每一秒来抓紧时间找到纪川呈，将一切未来即将发生的事告诉他，告诉那个在之后的几次兽潮中成为剩余人类的领军人物的男人。至于王爷爷……他的年纪已经大了，即使知道了这些也只能徒添烦恼而没有办法。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
　　找到纪川呈。
　　银色的轿车飞快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行驶着，只有这一辆不断前进变化的轿车成为死寂道路上唯一的活物，不停地移动。即使有躲在家中的人偷偷地藏在厚厚的窗帘后，看着这辆车从自家门前疾驰而过，也顶多会说一句——
　　找死。
　　没错。在现在这个所有人都以为太阳光就是最可怕的利器时，景夏现在的举动无疑于是在找死。
　　但是，他们并没有发现——
　　道路两边的绿化带早已在这一个月的时间流逝中，发生了奇怪诡异的变化。根本没有任何规律的，有的草坪树木仍旧绿绿葱葱，有的花朵盆栽却已经枯萎变黄。这种景象十分怪异，甚至就是在同一片花丛里，都有着一部分更加昌盛、一部分更加颓败的趋势，还有一部分则是毫无变化得正常繁衍。
　　生命，正在无声无息地发生变化。
　　宽敞的车厢里只有王管家微弱的呼吸声一下下地响起，景夏神情凝重地把着方向盘，再一次闯过一道红灯。车速非常快，因为几乎没有人阻拦，所以才能在短短一个多小时内穿越了大半个B市，来到这一栋独门独户的别墅前。
　　茂密的枫树叶将那铁质雕花大门挡了大半，不同于景宅院子里、门前落叶满地的破败模样，这栋房子前几乎没有什么垃圾与落叶，偶尔有几片枯黄的叶子落下，只能衬着整洁的道路更加干净了几分。
　　这是纪川呈在成年后靠自己能力买下的私宅。
　　由于纪川呈长时间在生活在军队里不回B市，所以这栋房子倒是经常成为景夏游玩的场所。占地很大，环境也足够僻静，与其他最近的房子相隔至少二百米的距离，在B市郊区可以说是极其难得的了。
　　景夏仅仅是在那干净得异常的门前路面上看了许久，然后便与王管家一起下了车，大大方方地沐浴在夏日火辣辣的太阳光线下，上前、敲门。
　　因为大部分电磁波的全面消失，大门右侧墙壁上的可视电话早就成了摆设。景夏一边拿着大门中间的黑色铁环敲击着，一边抬高了嗓子喊道：“纪川呈！纪川呈！纪川呈！快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
　　拔高的音调在安静的空间里四处回响，由于环境格外静谧，所以景夏的声音十分明显。见着屋内没有一点反应，连大门都没打开的迹象，景夏不由皱了眉头，他刚准备再喊，便听一旁的王管家说道：“少爷，纪少爷现在应该还在军队里吧。”
　　景夏转首，说：“他真的回来了。”话音刚落，景夏又用力地拍击着铁门，大喊道：“纪川呈！快点开门，纪川……”声音戛然而止，当视线忽然触及到了那个推了门向自己走来的男人时，景夏倏地愣住。
　　大概是因为天气太过炎热，毒辣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就连景夏都觉得火热难耐，而纪川呈也只穿了一件简单的背心。黑色紧身的背心紧贴着肩胛骨向下，并没有健美一般的大块遒劲肌肉，薄而紧实的一层肌肉潜藏在皮肤之下，隐而不发。
　　一头稍长的黑色碎发上因为被汗水打湿而淋成了一束束的，此时正被纪川呈捞向了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他的额上也沾满了汗水，似乎是刚刚才从一场艰难的训练中脱身。面容俊美，神情淡漠，就这样迈着修长的双腿一步步缓缓地向大门走来，仿若闲庭漫步般的优雅淡定，但是速度其实很快，不过几秒便到了门前。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站在铁门前，冷峻沉默地上下扫了景夏一眼，然后问道：“你怎么来这了？”说着，他又抬头向后看了一眼那银色的轿车，清挺的眉头一蹙，道：“在这种时候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想死？直接说。”
　　“你快给我开门。”听着对方责斥的语气，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景夏立即蔫了下去。他吞了口口水，干脆扯开话题：“你刚刚是在训练吗？我喊了你好久了。”
　　虽然面容上是万年不变的镇静淡定，但是纪川呈还是拉了门闸将景夏和王管家放了进来。他低着头与王管家礼貌地道了声好，然后便转过头，冷冷地看着摸着头发干笑的青年，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B市了？”
　　看着眼前俊美淡漠的男人，景夏早在腹中准备好的稿子一下子全部被打乱，整个人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只能干笑两声，说：“我这不是……很关心你嘛。所以你一回来，我这早就知道了啊。”
　　深邃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黯淡的情绪，纪川呈沉默了片刻，然后抬首问道：“那我回B市一个月了，你为什么现在才来看我？”
　　“……”
　　凝视着青年低头纠结的模样许久，纪川呈眉峰稍皱，手指也微微缩紧，却没有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然后伸手将额上沾满汗水的头发再次捞向后，开口说道：“好了，别再想理由了，先进屋吧。”语气平淡冷静，好像和往常的别无差别，但是隐隐地却带了一丝苦涩的味道。
　　景夏一听这话，原本在脑中冥思苦想的借口全部都抛到了天边。他并没有发现对方话语中的一点异常，反而笑着勾唇道：“好，先进去吧，我正好有事情要告诉你。”
　　说着，景夏便跟在纪川呈的身后进了屋。
　　在纪川呈的再三要求下，王管家只得无奈地将手里的东西给了这个矫健挺拔的男人，自己则跟着自家少爷的身后往屋内走去。明媚刺眼的阳光照耀下，王管家抬着头眯着眼睛看着那个穿着贴身背心的背影。
　　双腿修长，步伐稳健，站在少爷身边还高了半个头。
　　纪家少爷一直都是B市最受名媛门欢迎喜爱的金龟婿，但是他年近三十了却迟迟没有传出婚讯。
　　想到这，王管家的步子倏地一滞。这个阅历丰富的老人脑中立即回放起纪川呈那深邃幽静的目光，但也仅仅是一瞬，他便又抛在了脑后。
　　果然还是他老人家……想多了吧。                    


　　☆、第三章

　　整栋房子是以极简主义的后现代风格为主，几乎是大片的留白，并没有太多的装饰。就像是纪川呈这个人一样，景夏一进屋就感觉到一阵扑面而来的寒气，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纪川呈直接将大包小包轻松地放在了客厅的布艺沙发旁，景夏刚进了屋子还没喘上一口气，目光就在那个正坐在坐在沙发背上、笑着与自己打招呼的女人身上呆住。
　　“哟，小混蛋，好久不见了啊。”
　　双眼倏地睁大，景夏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那个明媚漂亮的女人。
　　一头浓密的金色长发全部扎在了脑后，尾梢却又随意地搭在了白皙的肩头，是最风情妩媚的大波浪卷。即使是处于这样人心慌乱的时刻，她依旧化着精致的妆容，丰腴的嘴唇也是最鲜红的颜色。
　　景夏惊呼出声：“秦……秦姐？！你怎么在这？！”
　　听着青年惊讶的喊声，秦楚勾唇轻笑，手臂轻轻一撑便从沙发背上走了下来。踩着10CM的金色细高跟，这个御姐风范十足的女人走到了景夏的身边，先是温柔的一笑，然后毫不留情地就伸手掐上了那细嫩的皮肤。
　　“秦姐！”
　　满意地捏了两下后，秦楚便笑着松开，说道：“怎么？允许你来找少爷，就不可以让我来找了？瞧你刚才那副震惊的样子，是不是想要赶你秦姐走啊？”
　　秦楚年纪不小，比纪川呈还要大上两岁，自小也算是跟着纪川呈和景夏一起长大。她的父亲便是纪将军的专人军医，而秦家也几乎代代都是军医出身。秦楚自然也继承了父亲的衣钵，如今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为一名出色的军医。
　　由于秦父在秦楚五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所以秦楚自小便被纪将军收养在了纪家。
　　景夏憋屈地低了头，小声地嘀咕道：“哪有，您想什么时候来找你家少爷都可以嘛，我又没阻止你。”
　　秦楚闻言不由勾起红唇，抬起涂抹着丹寇色指甲油的右手、便准备再去好好调教一番这个小混蛋。但是她的手刚举到一半，便忽然被人拉住，她疑惑地顺势看去，只见纪川呈敛着凤眸，面色淡漠看着她，说：“好了，别闹了。我先和景夏去楼上的书房谈谈。”
　　闻言秦楚无奈地眨了眨眼睛，她对纪川呈的话算是言听计从，所以只好遗憾惋惜地放了景夏一马。而景夏则是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他重重地缓了口气，接着便跟在纪川呈的身后从旋转楼梯处上了二楼。
　　当厚实光滑的红木大门“砰”的一声在景夏的身后关上时，他听着锁舌与锁钥契合的清脆声音，这才完完全全的放松下来。
　　纪川呈径直地向前走到了窗边的栗色小羊皮沙发前坐下，然后抬首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景夏这才将视线从整个书房里收了回来，然后抬步走到了纪川呈对面的单人沙发前坐下。书房很大，却只放了一些最简单的办公用品。沉木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大多数都是外文书籍，并不是景夏喜欢的。
　　他看着纪川呈端起矮小茶几上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于是叹气道：“阿川，这件事我不知道该怎么与你开口，但是……我觉得目前最值得相信并且有这个实力能帮助我的人，就是你了。”
　　当听到“相信”两个字的时候，纪川呈倒茶的手一抖，荡漾的碧绿茶水顿时迸溅了一点出了杯口，却又被他很快稳住。用中指推着将那青花瓷的古式茶盏到了景夏面前，纪川呈抬起双眼郑重地凝视他，道：“看来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如果你想说，我可以保证绝不外泄。如果你不想说，我也可以保证刚才的话，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如果我说，这件事关系到了地球上七十亿的人类呢？”
　　纪川呈倏地一怔，然后又不带片刻犹豫地回答：“我相信你。”
　　一股温热的暖流顿时从景夏的胸口顺着血管慢慢弥散开来，当这句话从他的耳膜透过耳鼓一直传入了中枢神经时，那股自他从这个世界一睁眼就掩藏在内心深处的害怕、担忧和寒意，终于彻底的消散。
　　果然，从小到大，只要是有纪川呈在，他就从来不用担心任何东西。
　　景夏微微勾了唇，原本紧绷的身体倏地松弛开来。姣好的桃花眼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他问道：“阿川，你真的相信这次的突变是所谓的太阳黑子异常活动……所造成的吗？”
　　纪川呈闻言不由蹙紧了眉头，反问：“那你觉得是因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纪川呈说：“由于突变一开始便断绝了大多数电磁波的作用，所以绝大多数的高新设备都无法使用，通信设备更是全面崩溃，人类之间可以说是失去了沟通。但是，就以……”低沉的声音忽然一顿，景夏刚疑惑地抬头打算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便见到纪川呈神色怪异地凝视着自己，似乎在考虑什么重要的事情。
　　他困惑地正想发问，只见纪川呈又开口道：“已经到了这种时候，我可以直接告诉你了。以华夏最顶尖的禁区部队的高新智能系统最后探测到的航空讯息就是：太阳黑子发生了诡异活动。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如果你仅仅是想要对突变的原因进行推测，或许可能真相并不是这个原因，但政府给出的答案却是我们目前所能知道的最有可能的了。”
　　“阿川，我重生了。”
　　纪川呈正端着茶壶的细柄为自己斟上一杯，忽然听到这话，他的手指间猛地一抖，几点浅绿的茶水便溅在了他的手上。所幸茶水并不热，所以并没有什么大事。
　　凌厉的凤眸微微眯起，纪川呈猛地抬起头，眸色凛然的看着景夏。那目光是景夏从未感觉过的冰冷，在这样炎热的夏季却让他感觉好像到了寒冬，仿若有细细麻麻的针刺戳着他的骨头，噬人的寒意让他的心都沉浸在了冰水里。
　　他第一反应就是：该不会信错人了吧。
　　但是仅仅就在下一秒，他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只见纪川呈蹙着眉头望了他许久，忽然叹息道：“你确实是景夏。那么现在，你可以和我好好解释一下什么叫做……重生。”
　　那种好像完全暴露在这个人面前的视线终于从景夏的身上移开，他如释重负地喘着气，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自己的额上已经布满了细汗。
　　以前曾经就有人说过：纪川呈是B市如今年轻一代中最有魄力、最为出色的一个，年纪轻轻，但是有的时候他给人的那种压迫感，一点不输很多老一辈的人物。
　　可是，景夏却从未信过。
　　虽然纪川呈确实性格冷了点，说话有的时候毒了点，但是至少这二十几年的交情史中，景夏是从来没有从对方身上感觉到过传闻中的那种“猛兽盯住猎物”的可怕气场。
　　而今天……他总算是长见识了。
　　赶紧喝了口水压压惊，景夏说道：“表面上的意思你也应该明白，我就不用解释了。而现在，我是想告诉你，这并不是一场简单的突变，也不会有所有人想象中美好的结局出现。事实上，一些低等生物已经开始了进化。”
　　听着景夏的话，纪川呈深邃的黑眸越加暗沉，他默不作声地颔首，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想你也应该发现了，就你家门前的一颗枫树为例，它正在以奇怪诡异的速度走向衰败。明明现在还是盛夏，它就已经树叶发黄、树干枯死，而且树皮都发皱、剥落。这就是我所说的进化的结果之一——失败。”
　　“而另一边，大多数的树木还是很正常的生长的，没有太多的变化。这种在我们后来被称作是——‘进化抛弃者’，即没有获得进化的资格，所以并没有成功与失败一说。哦对了，这个名字不是我起的，还是你起的。”
　　纪川呈的手指紧紧捏着青花瓷的杯身，因为力度过大，而发出嗞嗞的声音。清挺的眉峰紧皱，从他身后洒向的阳光将那黑色的发丝照耀得微微泛着金色，看上去有点朦胧缥缈。
　　景夏刚喝了口茶水准备再继续说下去，便听纪川呈忽然打断：“还有一种看来便是进化成功了。如果我没猜错，是超越生物的界限，任何一种有细胞、无细胞的个体都可以获得进化。成功率一定不高，但是……这种不分种族的进化，结果必然会很惨烈。”
　　听着纪川呈的分析，景夏猛地一愣，反射性地开口道：“你怎么知道？”
　　闻言，纪川呈的神情更加复杂了几分，他问：“我现在想知道，未来是否有进化出人类以外的智慧生物。”
　　忽然被提问这个问题，一股冰冷的刺痛感猛地戳进景夏的心脏，让他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的神情是从进这个屋子以来最沉重的，那种悲伤无助的表情令纪川呈的瞳孔微微一缩，然后便听到这个俊雅漂亮的青年咬牙切齿地说道：
　　“有。”
　　“……不止一种。”                    


　　☆、第四章

　　再如何炎热毒辣的阳光，透过那一层厚厚的双层玻璃照射入屋内的时候，也变得和煦温柔。日头渐渐偏移，当斑斓瑰丽的彩霞在那遥远的地平线上形成一道亮丽风景线时，景夏才将所有的一切，全部如实相告。
　　由于无条件的信任，他可以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告诉这个人。
　　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只是因为——
　　他是纪川呈。
　　冷峻矜贵的面容依旧是一成不变的淡漠从容，纪川呈敛着眸子望着古木茶几的桌面，没有开口。当所有的事情都说完后，景夏也紧张得吞了口口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他讪讪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青花瓷杯，只见几根碧青的绿芽在澄澈的茶水中打着转，漩涡不停。
　　见到这有趣的景象，一直压抑在景夏心头的大石终于卸去。或许是因为将这秘密分享给了别人，所以他便不再一人独自承担，于是看着这种小事也能被逗乐。
　　唇边慢慢勾起一抹轻微的弧度，景夏刚准备抬首说些什么，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便将他想要说的话全部打断——
　　“我最后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重生？”
　　笑意瞬间僵硬在嘴边，景夏倏地睁大双眼，喉咙间也一下子梗塞起来。那一片蚀骨的黑暗与疼痛，以及苏唯尚猖狂得意的笑声，此时此刻忽然全部回到了他的大脑里，让他猛地无法喘过气来。
　　薄薄的冷汗从额上密密渗了出来，纪川呈见着青年面色苍白的模样，眸子危险的眯了眯。窗栏将日光从中间遮挡了去，只照亮了两人的上半身。在光线黯淡的茶几阴影下，纪川呈渐渐双手握紧，表面上却还是一副镇定冷静的模样。
　　终于平复住呼吸，景夏忽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撇嘴道：“这个问题你想知道干什么？我就是在某次人类与变异体的战争中，一不小心中了一朵长着丑陋吸盘、头顶白灿灿自带圣光的S级白莲花变异体的阴招，然后就重生了啊。你就别管这个了，这个不重要。”
　　纪川呈眸色暗沉，语气怀疑：“一朵……花？”
　　“嗯，当然是真的了啊。”干脆直接从沙发上坐起，张扬地挑起一眉，景夏反问道：“怎么？你还觉得我是在骗你？”
　　纪川呈抬眸，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个张扬任性的青年，许久没有移开。就在景夏觉得快要承受不住这压力即将全盘招供的时候，只见纪川呈忽然移开了视线，低声道：“没有。”
　　“好了好了，我们在书房里说了这么久了，王爷爷和秦姐他们在下面该着急了。”景夏抬起右手摸了摸头发，从喉咙里发出两声干笑。这干瘪瘪的笑声在安静的书房里轻轻回荡，最后完全隐去，纪川呈只是垂着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完全没有理会这个又闲着无聊的青年。
　　虽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景夏心中却没有感觉到尴尬，反而是如释重负。
　　苏唯尚的事情……他并没有打算告诉纪川呈。
　　虽然表面上，这个冷漠的男人一直对他作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但是二十几年的相处，景夏却知道——纪川呈是真把自己作为挚友看待的。他甚至都能想象到，当纪川呈知情后，会怎样面不改色地将苏唯尚进行人道毁灭。
　　可是……他就是不想让这个男人知道。不仅仅是因为苏唯尚是他们景家的人，就是再出什么岔子也是景家的家事。更重要的是……
　　纪川呈有很多需要考虑的东西。
　　从或许已经出现的病死者，到后来的物种全面进化，乃至于他所能看到的最后的种族战争。
　　纪川呈进化出的异能比他厉害很多，而且他也具有统领的才能，能够带领进化者在几次兽潮战争中取得人类少有的胜利。他有这些更为重要的事情去思考，所以景夏并没有打算让苏唯尚这点小事打扰到对方。
　　景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渐渐咬住了下齿，眼前仿佛又浮现起苏唯尚看似温柔无害的笑容来。便是这样假意和善美好的人，才是最让人防不胜防的。就算是早已知道苏唯尚不是个好人的他，也照样中了对方的诡计，甚至到最后都不明白：对方的异能到底是在什么时候提高到那般地步的。
　　而如今，由于所有人都不敢出门的缘故，连他都不知道苏唯尚现在是在哪儿。
　　但是景夏并不着急，只要苏唯尚不死，他必然会出现在人类集中营。到时候，必然就是他将那刻骨钻心的疼痛回报给对方的日子。
　　“我的字就这么让你咬牙切齿？”
　　低沉淡定的声音忽然在景夏的耳边响起，让他心中刚刚熊熊燃起的愤怒的火焰全部都被扑灭。他疑惑地低首看去，只见纪川呈神色淡漠都抬了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然后又扫了一眼对面的白墙。
　　景夏困惑地顺着对方的视线看去，只见几个龙飞凤舞的草字正被人用了金装裱在墙壁上，正好与自己平齐。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景夏尴尬地咳了两声，粗糙地转移话题：“看不出来啊，你还会写字啊。”
　　“你不会写？”
　　“……我会。”
　　“嗯，我也会。”
　　“……”
　　当纪大少爷终于大发慈悲地从沙发上挪了那尊贵的身子，起身、抬步、开门、下楼时，景夏心中的小眼泪已经积成了一片汪洋。无论是他再重生多少辈子，只要遇见这个冰山毒舌的家伙，他就从来都没有在对方手中讨过一点巧！
　　小时候被这个人压着欺负，就是长大了都要被他拐着弯的讽刺，还要忍受他的寒气！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心中悲愤欲绝，但是景夏表面上也只是显示得有一些挫败。毕竟二十多年来，这种相处模式他早已习惯，因此也算是皮糙肉厚，再也不会像小时候一样被这人气哭了。
　　刚下了楼，景夏便见到秦楚正坐在沙发上与王管家说些什么。两人各捧着一杯白气蒸腾的热茶，不知谈到了什么，忽然一起笑了起来。秦楚轻笑着抬起眸子，一眼就看见了正从二楼走下来的纪川呈和景夏。
　　她将白瓷茶杯轻轻搁置在了玻璃茶几上，刚站起身，便见纪川呈步伐稳健的走了过来，道：“今晚，去禁区。”
　　眼底的笑意瞬间僵滞住，秦楚慢慢地睁大了美艳的眸子，诧异地问道：“为什么？”顿了顿，她将心中的惊讶安抚下去，继续问道：“少爷，禁区离B市有段距离。而且现在外面的情况谁都不知道，我们这样出去有点危险。”
　　闻言，纪川呈清挺的眉峰微微一蹙。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丝无奈悲痛的神色又很快隐去，他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然后道：“禁区，可能出事了。”
　　这话一落地，整个客厅倏地安静下来。
　　王管家是一直云里雾里地不知道这两人到底在说什么，而景夏也是一脑子雾水地只知道站在纪川呈的身后。禁区这两个字他刚才从纪川呈的口中好像听到过，似乎是什么……华夏目前最顶尖的部队。
　　但是，他自然不懂纪川呈话中的意思。
　　秦楚却是瞪大了漂亮的杏眸，惊骇而又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身姿清俊的男人。她的面色越来越白，到最后居然连额上都布上了细细麻麻的冷汗，唇色惨白到连鲜红的口红也无法遮掩住。
　　虽然她在心中一直暗示自己：以禁区的强大几乎是不可能出事的。但是，她自小到大便一直是无条件地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甚至比自己小了两岁，但是这个男人却从来都有着令人信服的魄力。可是，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知——她实在是无法接受。
　　“这……这怎么可能？少爷，禁区怎么会突然出事？他们可是……”话音戛然而止，秦楚忽然提防性地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王管家和纪川呈身后的景夏，她神色犹豫，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开口。
　　王管家见状自然明白：“我老了，什么事都不想管了，只想好好照顾少爷，一起生活。”
　　景夏见着秦楚怀疑的视线，虽然心中感到了一丝失落，却也明白这个禁区部队肯定是一个天大的秘密。他只好举起双手对着秦楚做投降状，还未开口，便听见纪川呈冷冷道：“即使现在没有出事，接下来也肯定会出事。今晚，去禁区。”
　　秦楚顿时语塞。
　　直到秦楚去收拾准备东西，而王管家也先行上了车时，在这再无他人的客厅里，景夏才转过头困惑不解地看着纪川呈，问道：“阿川，你为什么知道那个什么禁区部队肯定出事了？我好像没有告诉你他们的事情啊。”
　　纪川呈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此时正穿着一件薄薄的黑色衬衣。
　　天际最边缘处，那一抹正在徐徐下沉的夕阳散发着最后的威严，将这灿烂美丽的光辉撒向这片她最挚爱的土地。夕阳的日光映照在纪川呈的袖扣上，那蓝宝石的球形袖扣闪烁着绚丽的蓝紫色，仿佛沉蕴了一片深沉的蓝洞。
　　纪川呈垂着眸子轻轻扫了景夏一眼，说道：“就是因为你没有提到过，所以……他们应该出事了。”
　　“诶？这是什么意思？”
　　“禁区部队是华夏目前最为强大的武装力量，也是一股隐藏在背后的军队。他们所服从的不仅仅是政府，更是所有人民。因此，如果真的……当那最后的末日来临时，即使没有一个人发生进化，他们也一定会站在所有人的最前方，挡住变异体兽潮，直到最后一个人死去。”
　　这声音平淡而无起伏，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件最简单的事情，但是听在景夏的耳中，却仿佛是从心中敲起了擂擂战鼓，砰砰的心跳声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那种从血脉最深处渗透传递过来的热血沸腾的味道。
　　景夏感觉自己的喉中涩涩的，他忽然明白了纪川呈的意思。
　　因为这群人没有出现，那么他们必然是在末世前就已经——
　　全军覆没。
　　深深地吸了口气，景夏吞了口口水，心中忽然有了个猜想。他问道：“阿川，你在禁区部队中是什么身份？”
　　这句话如同一句咒语，让纪川呈的动作瞬间僵滞在了空气中。只见他慢慢地放下手中如同银色死神一般的HKP7手枪，转身看向了景夏。
　　夕阳正好在此时彻底沉落在了连绵不绝的山脉之下，而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形也将一切的光亮全部遮掩住，但是景夏却好像看见了一抹代表着希望的光亮在自己的眼前释放出来。纪川呈的背脊挺得笔直，俊美优雅的面容依旧是那般冷峻的模样，但是此时却更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威严谨然。
　　“华夏禁区部队A队队长，少校纪川呈，代号……X。”              
　　

　　☆、第五章

　　天空寥廓静谧，一片漆黑的夜幕将整个大地都笼罩在沉寂的氛围中。因为断电，往日里繁华热闹的城市如今仿佛将一切生灵全然灭绝，成为了一座死城。只有偶尔从大楼的几扇窗户里传来蜡烛幽幽的微弱光芒，很快又立即熄灭。
　　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一辆银黑色的路虎揽胜正疾驰着穿过大路，向着南方快速行进。这辆车的外观看上去似乎与普通车辆没什么差别，但是在车顶棚却有一点异常的凸起。如果从内侧看过去，更会发现一个额外凸出的金属造型盒子，紧紧地贴覆在整个顶棚上。
　　不仅如此。
　　车子内部的各个角落都闪烁着一点淡淡的银光，偶尔有月色从外照耀进来，更会衬得耀眼异常。为了节约车子的太阳能资源，所以并没有开冷气。清凉畅爽的夜风从车窗中鼓刮过来，将景夏的头发向后吹拂。
　　坐在特意改良过的超级座驾里，迎着风，景夏舒服地哼了一声，惹得驾驶座上的男人朝他扫了一眼。
　　车后座是白发的老人和漂亮妩媚的御姐，两人各朝着一边的窗户已经睡着，此时此刻，只有正在开车的纪川呈和副驾驶座上的景夏还未入睡。
　　“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低沉磁性的男声忽然响起，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是在担心吵到后面人的休息。
　　景夏闻言一愣，然后转过头看去，笑道：“我要是睡了，就剩下你一个人了。这要是你也累了手上一个不稳，怎么办？”
　　“我不会累。”
　　调侃的笑容忽然在脸上一僵，看着对面这人深刻俊美的侧脸，景夏撇了撇嘴。他的视线在后座的秦楚和王管家身上扫了一下，确认了两人都已入睡后，这才转过头凑到纪川呈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今天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事情告诉秦姐？或者说……是要我对所有人保密。”
　　车子刚出了市区，视野便立即开阔起来。空旷的道路上没有一个行人，月光穿透薄薄的云层照射在宽广的大地上，将车子前进的路打亮。
　　温热的呼气一点点地喷洒在纪川呈的耳边，而他却依旧沉着面色，静静地看着前方。就在景夏以为对方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时，忽然又听到了一声叹气：“秦楚已经知道了她该知道的，而我也已经将一些暂时可以告诉的事情通过特殊的方式上报给了国家，但是更多的事情……现在连政府也无法解决。”
　　景夏一愣。
　　“如果真的按你所说的一样，未来会发展成那般地步，由于进化的毫无规则性，所以并没有人能保证国家方面获得的人才。而且，既然你也说了在进化基本完成的时候，国家机器已经崩溃并且军队从未出现……”
　　景夏立即插嘴道：“没错。当时第一波兽潮来临的时候，几乎死了三分之一的人。很多进化抛弃者都是在那一战死去的，而那时候并没有一个国家方面的人的出现，更没有训练有素的军队。并且之后……一直从未出现。”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渐渐缩紧，纪川呈漆黑的眸子也更加深沉了几分。小小的车厢里只有微弱的呼吸声一下下的响起，打破这令空气都凝固的沉寂。
　　良久，纪川呈抿了唇，道：“如果我没猜错，军队应该是在兽潮开始前就全军覆没，要么……就是死伤了大半。”
　　一听这话，景夏倏地睁大双眼，惊呼：“为什么？！进化真的是毫无选择性的，这在后来你也曾经这样判断过，不可能专门针对军队的人进行什么特殊照顾，所以……”说着说着，连景夏自己都觉得有点困惑了：“不对，你的意思是……这根本不是外界环境所导致的？”
　　一棵参天大树不知何时完全斜倒在了地面上，几乎占了五分之四的地面。纪川呈皱着眉头从一边擦着车身而过，他的视线在大树根部的中空部分扫了一眼，然后道：“这棵树至少有百年树龄，按照它中心的坍塌程度来看，它的倒塌应该是由进化失败引起的。那么为什么，现在道路两旁的其他树木完全没有其他异常？”
　　闻言，景夏转过头看向窗外。只见清凉皎洁的月光下，这郊外的马路两边都种着高大的悬铃木。叶片大部分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深红色，明明正处浓夏，树干上却已经泛起了层层白斑，看上去诡异异常。
　　景夏立即明白：“这些树已经发生了进化！”说完，他又忽然想起来：“那棵最粗壮的悬铃木进化失败，而这些看上去很普通的悬铃木却好像没有任何问题地在进化着。原来……林深的猜想可能是对的啊。”
　　车胎忽然猛地在地上打了个滑然后又立即稳住，整个车身都稍稍颤抖了一下，令后座的秦楚发出了一声闷哼。景夏惊讶地转首看向纪川呈，只见后者一手扶着方向盘，一边转过头，面色凝重地看向他，问道：“你刚才说……林深？”
　　“对啊，林深。”景夏理所当然地回答道，他思索了半晌，又道：“哦，你不知道的。上辈子我并没有刻意来找你，所以当我和你见面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次兽潮以后的事情了。我之前加入的是吴继清的小队伍，里面就有林深。他虽然异能不是很厉害，但是却很有脑子。”看着纪川呈越加泛冷的神色，景夏问道：“诶……？你是认识他？”
　　清俊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难以描绘的复杂神色，纪川呈低声启唇：“嗯。他是禁区部队在B市的分区负责人之一。”
　　“原来……林深还有这样的身份，他掩藏得真够深啊。”景夏感慨了一句，忽然收到了一个冷冷的眼刀子，他只好无奈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说废话了。林深曾经猜测过，对于这一场未知原因的全球进化而言，不同种族的个体没有进化先后顺序，但是同种族的个体一般是由潜力最低的发生进化，且最易完成。而潜力越高，进化的顺序越向后、进化的难度越大。比如说，人类中如果出现了第一个发生进化的个体，那么一般而言他的异能会低于人类平均线，并且不易出现失败现象。当然，当时林深也只是猜测没有任何数据考验，所以我们也没有太放心上。”
　　森冷的勾月阴阴地悬挂在漆黑的夜空中，天上并无星辰，只有一片仿若要将一切都吞噬的黑暗，无情地笼罩着整个大地。纪川呈眯着眸子思索许久，道：“按照这个推测，越是潜能大的个体越不容易发生进化。那么……说不定会有人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想要人为地推动人类进化。”
　　话音刚落，纪川呈便没有再说下去。景夏却疑惑地好奇起来，忍不住问道：“阿川，你在说什么？”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回答：“没什么。”
　　“……”沉默了半晌，景夏瞥了纪川呈一眼，道：“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却见后者好像根本没有感觉到来自青年的阴·狠·狠的视线，纪川呈依旧淡定地面瘫着一张冷脸，双眼正视前方，目不转睛地说：“这件事你不用管，你现在可以好好考虑一下，等你找到那朵S级白莲花变异体以后，是打算水煮还是红烧。”顿了顿，用余光瞄了一眼景夏目瞪口呆的表情，纪川呈语气淡淡地继续说道：“哦对了，还是一朵长着丑陋吸盘、头顶白灿灿自带圣光的S级白莲花变异体。”
　　“……”
　　朦胧清冷的夜色下，景夏冷哼了一声撇开脸去，再也不看这个毒舌的家伙一眼，也算是眼不见为净。而他没有发现的是，在他的身后，那个淡漠优雅的男人正微勾了薄唇，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浅笑，又很快掩去。
　　一辆银黑色的路虎平稳地行驶在黑夜的道路上，四周是平坦的农田。夜风是整个旷野里最为响亮的声音，从车窗中吹拂进车内，驱散了夏日的炎热。坐在副驾驶座上的青年不知何时已经安然入睡，整个人都向左斜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一件黑色的薄外套忽然盖在了青年的身上，将那微凉的晚风全部挡在外。骨节分明的手指动作轻柔地拉着衣服的上沿，将青年裸露在外的手臂全部盖了个严实。不知是碰到了哪儿，只见青年忽然咕哝着转了个身，用背部对着驾驶座。
　　“……”一手扶着方向盘的男人沉默了半晌，最后只得无奈地轻叹一声，小声地自言自语道：“一朵……S级变异白莲花？你不会相信，那你觉得……我就会相信吗？”
　　到了此时，纪川呈从出了别墅后一直紧蹙着的眉峰，终于微微松开了几分。他无奈地转首看了副驾驶座上的青年一眼，很快又移开。只是速度极快的一眼，却令那一向紧抿的薄唇微微勾起，低低地笑了起来。
　　夜风飒飒，月光泠泠。
　　一轮冉冉上升的朝阳终于是从东方遥远的地平线处升起，将笼罩世界的黑暗全部清扫干净，让光明再次重回大地。
　　景夏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忽然感觉到手脚被狭小的空间禁锢住，他这才睁开双眼，恍然明白过来自己到底身处哪里。所有的睡意全部消退，景夏立即转首看去：“阿川，我们现在是到了……”
　　当目光触及到驾驶座上的人时，景夏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六章

　　“诶？！秦姐，怎么是你？！”
　　只见在驾驶座上的，可不正是一位高挑漂亮的女士。秦楚随意地将长卷方法用发绳扎在脑后，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抬起食指抵在了鲜艳的红唇前，作出一个“噤声”的动作。
　　“小混蛋，声音小一点。”秦楚的声音压得极低，“少爷还在后座休息呢，都开了快十几个小时了，别打扰少爷休息。”
　　景夏立即明白地闭上了嘴，然后转首向后座看去。只见那个一直冷静淡漠的男人此时闭上了双眸，后仰着靠在柔软的椅背上，似乎正在小憩。双臂交叠横在胸前，即使是在休息，这人也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应付一切突发事件。
　　“少爷，要不我和你换个位置？你来照看一下纪少爷？”王管家慈祥的声音响起，景夏不过愣了一瞬便同意了。直到他下了车与王管家换了位子后，这才莫名其妙地想起来：就算是他到了后座，纪川呈也依旧休息他的，似乎与自己无关啊，哪儿需要他来照看！
　　慢慢地瘪起了嘴，景夏轻轻地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窗外是一片辽阔平坦的农田，一片浓绿的颜色蔓延到了天际最远处，与碧蓝的天空相互交融。但是这些田地里的各庄稼长势却有所不同。
　　有一些是顶尖登高，几乎是想要成为一颗参天大树。而有的则枯萎发黄，形成一大片枯原。更多的则是与往日看上去别无差异的正常稻穗，在徐徐清风中迎风摆动，组成一道道美丽壮阔的麦浪。
　　悬铃木的树叶缝隙中，灿烂的阳光与各色各样的稻穗相映成辉，洒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景夏看得目不转睛，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瑰丽景象。蓬勃进化的生命骄傲地拔出嫩芽，已然颓败的生命不屈地舞动着最后的身躯，顽强抵抗的生命被环境所抛弃却绝无怨尤。
　　这样一大片金灿灿的麦田，真是蔚为壮观。
　　“在想什么？”带着一点刚醒来的鼻音，低沉的男声从景夏的身后响起。他一转首，便看见了纪川呈正侧着身子看着自己。阳光透过车窗的缝隙洒在那张俊美的面容上，少了那种刚毅冰冷的棱角，反而令景夏觉得柔和了许多。
　　“我在想……等以后，恐怕就看不到这样美丽的景色了。”
　　纪川呈闻言，抬了眸子看了一眼那金光灼目的景象，然后说：“以后能看到更多更美丽的景色。”看着青年略显失落的神情，深邃的眸子又暗了几分，纪川呈忽然开口，别扭又生硬地扯开话题道：“昨天晚上你说梦话了。”
　　“！”景夏倏地一愣，心中刚刚才酝酿起的一点的感伤悲痛的情绪瞬间全部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吞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道：“不可能吧……我什么时候还有这毛病了？”
　　“嗯，你有。”语气果决肯定，不拖泥带水。
　　景夏一吓。过了半晌，他先是小心翼翼地从后视镜里看了眼秦楚和王管家的举动，发现他们似乎并没有关心后座的事后，他才凑到了纪川呈的耳边，小声地问道：“那我说什么了？”
　　因为过近的距离，纪川呈仅仅是一个垂眸就看见了青年瘦削凸起的锁骨。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景夏穿得很少，从他的角度向下看去，除了白皙偏瘦的肩膀外，还能看见隐藏在黑暗里若隐若现的一颗小小的突起。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看向一边，表情上仍旧是以往的淡定冷静：“你说，你正在吃永盛居的烤全羊，肉质细腻，脆皮鲜嫩，一定要赶在我到场前全部吃完。”
　　“……”
　　秦楚：“噗！小混蛋，这还真符合你的风格。”
　　景夏的脸色又青又紫，到最后全部化为了炙热的火焰，将他的脸煮成了烧红的大虾。他转了头看着纪川呈，恶狠狠地道：“阿川，你这绝对是冤枉人！我怎么可能做梦都想着……都想着吃呢？我哪是那种……”
　　“你是。”声音里夹杂了一丝戏谑的味道，纪川呈敛了眸子低笑道。
　　漂亮的桃花眼猛然瞪大，景夏刚操起拳头就准备给身边这个毒舌的男人一拳，还没动手，忽然整个车子都剧烈的震动起来。
　　“刚才那条国道被进化后的植物封锁住了，我们现在只能从一条乡间小道绕过去了。”一边稳稳地操持着方向盘，秦楚一边说道：“哦对了，路上可能有点颠簸，小混蛋你别摔下去了。”
　　“……”趴在纪川呈的身上，景夏无言以对。
　　宽广温热的胸膛被他一只手压在身子底下，景夏几乎整个人都趴伏在了纪川呈的身上，死死地借助体重优势阻拦了对方的动作。他的右手正放在纪川呈的左胸口，随着血液的输流，仅仅隔了几层布料，景夏感受着那颗心脏正在蓬勃真实地跳动着。
　　一时间倒没想过先让开这个问题，景夏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乐子。他整个人都跨坐在纪川呈的身上，右手平放在对方的胸口，时不时地戳动两下，细细地感受着那稳定不变的心率。慢慢的，开始加速，越加急速，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到最后好像要从胸口里跳出来似的。
　　“好玩吗？”
　　景夏用力地点点头：“嘿嘿，不错。”
　　“那让我也来玩一下？”
　　“啊？”
　　下一秒，天旋地转。
　　景夏怔怔地睁大双眼看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人。熟悉的是，依旧是自己看了这么多年的那张俊朗淡漠的面容；陌生的是，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瞳里，正酝酿着一场景夏无法理解的暴风雨，似乎是用了极大的理智才压抑住，却又时不时面临着决堤的危险。
　　舔了舔干涩的下唇，景夏讪笑：“阿……阿川？”
　　纪川呈没有吭声，视线在被舔舐得发亮的唇瓣上停留了一瞬又匆匆离去，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身子下被禁锢住的青年。
　　“阿川……我就和你开个玩笑嘛，至于那么认真嘛。”吞了口口水，景夏干笑。
　　没等着前座的两位旁观者做出什么反应，纪川呈只是又看了半晌，便猛地松开了景夏，又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深黑色的衬衫没有一点褶皱，纪川呈一边将蓝宝石袖扣松开，一边垂着眸子不再搭理景夏。
　　眼见着这个人是真生了气了，景夏无可奈何地凑过去，讨好道：“阿川……你还真气了啊？别啊，我不就摸了你两下嘛。这样，你再摸回来，我们俩就扯平了。”
　　蓝宝石袖扣的璀璨光芒的阳光下格外耀眼，纪川呈聚精会神地解开。
　　“阿川，你别这样啊！我们小时候不还一起洗过澡嘛。现在就摸你两下你就生气了，别嘛。”
　　王管家看着后座自家少爷撒娇的模样，心中感到一阵温暖，这几天一直压抑着的心终于轻松许多。
　　除了他以外，少爷从小到大也就对纪少爷撒过娇了。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注定必须得学会做人，用重重伪装保护好自己。但是，少爷很幸运，有纪少爷这样一个竹马可以自由地卸下身上的重担，展现最真实的自己。
　　“纪川呈！我都说了对不起了你还想怎么样啊！不就是摸了你两下嘛，你来啊，我让你摸啊。你说，明明是你自己心跳那么快超级好玩，和我有什么关系嘛，你又想要用冷脸冻死我！”眼见着赖皮战术不能奏效，景夏干脆直接炸毛：“你又要冻死我是不是？！我怎么这么苦命摊上你这么一个死党，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笨蛋，闭嘴。”
　　忽然听到对方压低声音的回答，景夏一乐，笑眯眯地又凑了上去。
　　“阿川，你不生气了？”
　　“……”
　　“阿川？~”
　　“……”
　　“阿川！”
　　“嗯。”
　　火辣辣的太阳终于从地平线上爬上了天空中央，一辆银黑色的路虎揽胜平稳地驶在空无一人的乡间小道上。道路上四处都是各种残渣垃圾，甚至有被人抛弃的车辆就随意地扔在路上。
　　这辆车从人口众多的B市出发，向着华夏西部行驶而去。而景夏所不知道的是，在他们正在逐渐远离的那座城市里，一个精致漂亮的少年正手握着一块碧绿宝玉，悠悠地转醒过来。
　　少年惊恐的神情在看见阳光的那一刹那还未完美地掩饰住，直到他身边的男人焦急地询问情况时，他才慢慢地勾唇，露出一抹清纯可爱的笑容。
　　“继清，我只是一不小心晕过去了，没有什么大事的，你不用担心我。”
　　“小尚，你就是太善良了。这个东西明明就是你的，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听着这个英俊的男人的声音，苏唯尚唇边的笑容越加灿烂了几分。他轻轻地点头，一边眨巴着小鹿斑比一样湿漉漉的大眼睛，再加上脸颊上的一道紫红的淤痕，看上去可怜又可爱。但是，在那眼底的深处却掩藏着令人难以察觉的凶恶狠光——
　　景夏！我苏唯尚又回来了！
　　我的好哥哥，这二十多年的白眼和歧视，我苏唯尚要通通还给你！
　　总有一天！
　　我要踩上你的头，让你看看——
　　我苏唯尚，才是景氏真正的太子爷！                    


　　☆、第七章

　　B市。
　　夏日炙热的骄阳依旧无情地烤着大地，青黑色的柏油马路似乎就要融化一般，蒸腾着热气，令空气都渐渐扭曲。只有嗖嗖的风声穿过热浪卷起地上的垃圾，这些往日里繁华热闹的街道，如今是一个人也没有。
　　道路两边是近几年才新建的高档住宅区，各个都将窗帘拉得密不透风，想要格档住那可怖的阳光直射。而就在其中一间看似毫不起眼的房间里，正响着小女孩哇哇的哭声。
　　“咳咳……来宝贝，今天中午我们就吃这一小块好吗？咳咳……我们要省一点，爸爸很快就会回来的。”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女人蹲在女儿的身前，继续说道：“宝贝别哭，妈妈在这里，不要害怕。”
　　在母亲的抚慰下，那小女孩抽泣着将眼泪又咽了回去。她拿起母亲掌心里那小得仅有半根指头大小的小饼干，含着眼泪，一边吃一边道：“妈……妈，娃娃肚子好饿，娃娃要吃巧克力，娃娃要吃薯片，娃娃要吃小蛋糕，娃娃要吃……要吃……呜哇哇哇……”说着说着，一颗颗金豆子又从小女孩的眼眶里不要钱地往下流。
　　“咳咳……好的，妈妈一定会给宝贝买的，宝贝乖，不要哭咳咳……”那瘦到连肋骨都明显凸起的女人勉强地露出一抹笑容，不停地安抚着怀里正在哭泣不已的小女孩。
　　整整三天！
　　她的丈夫已经离家寻找食物，整整三天！
　　而今天，她已经把家里最后一口可以吃的东西全部都送进了女儿的口中。她早就已经开始吃纸、吃木屑，吃一切可以让肚子感觉到饱胀感的东西，可是她不能让年幼的女儿也跟着她吃这些东西。
　　外头的阳光是宝贝绝对不可以触碰到的，而把宝贝一个人独自留在家中也是十分危险的。她唯一的希望就是丈夫快点回家，给她们母女二人带来最后的希望。如果那一天实在是来得太迟了，那么……
　　女人的视线慢慢地抬起，看向了厨房木具里插着的那柄尖刀，刀刃锋利，泛着冷光。她再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裸露在外的手臂，脂肪和肉基本已经在这一个多月里被消耗的干干净净，但是……至少还是能填饱宝贝小小的肚子一段时间。
　　女人唇边划开一抹灿烂的笑容，那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一种人，在任何危机时刻愿意为了那份爱而抛弃自己的生命，乃至是赴汤蹈火，亦在所不惜。
　　这就是——
　　母爱。
　　“咳咳咳咳……”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女人忽然止不住地猛烈咳嗽起来。她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不停地喘息却无法让呼吸平稳，只有仿佛要将身子掏空的咳嗽声一直喋喋不休地在安静的房子里回荡。
　　“咳咳……呕……”
　　一口红黑色的血液忽然从那女人的口中喷吐出来，她惊恐地看着那满地疮痍的斑斑血迹，嘴边还有一丝鲜血向下流淌。她整个人都惊怔住了无法动弹，一种莫大的恐慌将她席卷。
　　“妈妈……有血，好多血！妈妈……娃娃好害怕……呜哇哇哇……”小女孩揉着眼睛，再次大哭起来。
　　听到女儿的哭声，那女人才猛然回过神来。她压制住腹部翻江倒海的剧痛，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不停地安抚着女儿。但是，那痛楚却好像蚁噬针刺，从她的每一根血管里点点蔓延过去，最后疼痛直到大脑，那可怕的痛苦让她一早将自己的女儿安置在了沙发上，以免自己误伤到她。
　　“为什么……为什么……我根本没有碰到阳光！这是为什么……啊啊啊……”当第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以后，接下来的一切就好像顺理成章了，一直没有停息过的血液从那瘦瘪女人的嘴里倒出，以她的身体为圆心，向四面蔓延成一个不规则的类圆形。
　　那孩子看得连哭泣也忘了，只是呆呆地看着血泊中央的女人，傻傻地喊了句：“妈妈？”
　　那女人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她似乎正在承受难以言喻的极痛，但是她却仍旧伸长了手想要去碰沙发上的女儿。一切，追究只是徒劳。血液仿佛一下子从这个女人的身体里抽离，她最后死死地望着自己站在沙发上号啕大哭的女儿，就算是大脑里那要将万物都燃烧的剧痛，也无法让她分神了。
　　她走了……
　　娃娃怎么办？
　　2015年3月1日，B市第一例病死者出现。
　　-----------
　　“所以说，我们现在是要徒步上山了？”
　　秦楚从车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个大包，轻而易举地就背在了身上，然后转头对景夏说：“其实本来一直都是有路可以直通的，但是……你也知道，我们之前就是因为植物进化不停阻断道路才绕了这么多弯路，而现在，所有的道路都已经被封死，至少车是上不去了。”说着，秦楚挑起一眉，道：“怎么，小混蛋？你是觉得你爬不动？”
　　景夏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哼，得意地说：“阿川可是专门针对我进行过一周特殊训练的，这种小事还难得住我？”
　　秦楚一愣：“什么时候少爷给你做过这种训练了？”
　　一句“就在第三次兽潮大战开始前”差点就要直接脱口而出，景夏又堪堪地将话都咽了回去。纪川呈只告诉了秦楚关于进化异变的问题，并没有将未来人类要面对的残酷现实告诉她。
　　见着景夏吞吞吐吐、不说话的模样，秦楚勾起红唇，精致的杏眸一弯，道：“小混蛋，你倒是说啊？该不会是骗你秦姐我的吧？”
　　景夏皱着一张脸苦于想理由，就在他被缠得头晕眼花时，忽然只听到纪川呈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秘密。”
　　这话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景夏得意洋洋地看着秦楚，后者只得无奈地摊摊手。
　　一行人只拿了一些必备的东西就离开了车子，王管家也下了车。景夏倒是建议先将王管家安置好了以后再去，以免出现什么意外。但是这位慈祥可爱的老人却极力反对，坚持要求一同爬山。
　　按照王管家的话来说那就是：他才60左右，每天的精神状态都非常好，腿力也很不错。而且，只要能和景夏多走一段路，多说几句话，这位老人也十分心满意足了。
　　在这样混乱的时代，他已经看到了自家那个小少爷成长为了一棵茁壮的青松，并且有纪少爷、秦楚这些生死朋友，就算是死，他老人家也看开了。
　　“咳咳……咳咳……”
　　茂密繁盛的栾树枝叶将整条道路都挡得严严实实，纪川呈在第一个开路，景夏垫后，四个人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到处都是泥土的腥涩味道，好像是刚刚下过一场大雨，将土壤里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带着浓浓的原始森林的气息。
　　“王爷爷？你怎么了！还好吗？”一路上王管家都捂着嘴不停地咳嗽。他每咳一声，景夏的心就沉一点，当他忽然见到走在自己身前的老人居然咳得连腰都直不起来的时候，他的心已经沉落于海底。
　　秦楚将手从王管家的脉搏上挪开，她转首看向一边的景夏，说道：“没什么大事，应该还是之前的感冒没有痊愈。唯一的异常就是新陈代谢比其他同龄人快了一点，但还处于正常范围内。”
　　纪川呈也停了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那位脸上带笑的老人。
　　清雅的眉头皱紧，景夏又问道：“真的除了这点就没有任何其他的异常了吗？”
　　秦楚神色认真：“相信我的专业水平，除了新陈代谢加快，其他没有任何异常。”
　　景夏死死地咬着下唇，都快要咬出一个血印子，他也不曾松开。倒是王管家却看得很开，等到咳嗽好一点以后，他又继续向着山上爬去，一边走还一边与身后的景夏笑道：“少爷，您不用太在意这种事。只是一个小小的感冒而已，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纪川呈作为开辟道路的领头者是最艰辛的，既要认准方向，又要斩断一些挡道的树枝藤蔓，倒是落在后面的景夏和王管家清闲不少。
　　“王爷爷，你真的感觉身体没问题吗？”景夏叹了声气，终究还是非常不放心。
　　王管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慈和的笑容，点点头说：“少爷放心吧，除了……咳咳除了咳嗽了一点，老头子的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
　　景夏却沉默了没有再说话，他的视线紧紧地盯在王管家宽厚的背影上，良久，又看了一眼在队伍最前方、动作果断干练地斩断荆棘的男人。
　　现在……恐怕只有纪川呈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上辈子，王管家就是华夏数以万计的病死者之一。
　　一开始便是这样看似寻常的咳嗽，然后……便是某一天突发性的猛然呕血。有的人只呕了几口便死亡，有的人则一连躺了十几天才闭了眼。但是，无一例外的——
　　所有的病死者，没有一个抢救成功。
　　病死者，这是末世初期暂且懵懂无知的人类给他们的定义词。而在后来，这类人被统一称为——
　　进化失败者。                    


　　☆、第八章

　　越往丛林深处走，那些枝桠树叶便越多。甚至有的时候还将整片视野全部遮拦住，只能看见脚下的路，闻见腥涩的泥土香味。如同是在一片繁衍茂密了五倍的原始森林中行走，景夏深一脚浅一脚地堪堪稳住步子，甚至有的时候动作还不如王管家敏捷。
　　这并不是因为年龄所决定的，而是景夏现在这副身子还真是太缺乏锻炼了。
　　上辈子他跟着吴继清的小队已经让自己的体能得到了一定的训练，但是在后来遇到纪川呈后，仍旧是被对方批评得一无是处，这才有了为期一个星期的特殊训练。
　　只可惜，那具身体已经永远地躺在了S市冰冷潮湿的岩石上。景夏想了想，甚至觉得很有可能会被兽潮中哪只过路的变异体吃了也说不定。轻轻地叹了口气，景夏便不再去想这些过去的事。
　　而眼前，他们所需要找到一条出去的路，这才是最重要的。
　　已经不仅仅是找到禁区部队的问题了，他们现在已经被繁衍越加迅速茂密的植物枝叶包围住，且它们的生长速度简直是以肉眼可见的叠叠增长。
　　“用火试一试。”纪川呈凝着眉头望了这些嘎吱嘎吱生长的藤蔓生物许久，然后建议道。
　　很快，四个人手中便各拿了一枝木棍。大概是由于全球环境异变的原因，只用了几分钟细木棍便被打火机点燃。纪川呈率先走到了那呈凹陷形状外凸的藤蔓丛旁，面不改色地举着火把便点燃起一点正在生长的新芽。
　　这种生物是景夏从未见到过的。
　　在第一次兽潮大战开始前，吴继清的小队一直是在B市游荡，那儿根本不会有这些深山老林里的怪异植物。又或者说，类似于B市这种内陆型城市，才是最适合人类驻扎的大本营。
　　因为是城市，即使绿化做得再出色，植物的品种以及总量也依旧贫瘠。而且还深处内陆，那么更不会有海洋变异生物的来袭。所以，B市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人类根据地。
　　B市不会有这样奇怪的变异藤蔓，而在兽潮大战中，这种没有攻击力或者说根本就是移动困难的变异体，根本不会去参与战争。所以景夏是真的从没见识过这种变异体，相比起那些以触手啮齿撕咬人类的变异猛兽，以及用花香色彩迷幻人类使之沉醉的变异植物，这个家伙还算是够“温柔”的了。
　　“外皮很坚硬，看样子至少300摄氏度以下的火焰温度对这个变异体是没有影响了。”秦楚看着那橙色火焰下依旧翠绿的嫩芽，无奈地叹气：“但是，它们好像也没有再生长了。这样也好，如果再生长下去，可真是要把我们裹成一个球了。”
　　纪川呈蹙紧了眉头，摇摇头道：“它的生长方式还是正常的。”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闪过，纪川呈的手中便多了一小截迅速干瘪下去的藤蔓段，“它的导管直径相当大，中央出现了髓部。大概是温度对它的营养传输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比如……”
　　说着，纪川呈便再次伸了火把向他刚刚砍断的那个植物切口照射上去。这一次并没有直接用火焰加热，而是离了一段大约十厘米的距离，纪川呈便停住了动作，然后低垂着眸子认真地看着那有人手腕粗的藤蔓的变化。
　　景夏惊呼出声：“它中央的那个红红的东西在缩小。”
　　秦楚恍然大悟：“那……我们根本不需要炙烤它们，只需要提高温度，它们变异出来的髓部就会自行缩小，然后……减慢生长速度！”越说越兴奋，一开始是因为周围植物太多而不敢动用火把，而到现在，秦楚干脆直接将手电筒放回了背包里，拿着火把就四处走动起来。
　　大概是“玩”得兴起了，面对这些毫无危害的“小”家伙，秦楚独自一人走在了最前方，开辟道路。而不知不觉中，景夏和纪川呈倒是落在了最后面，纪川呈走得略快一些，但也有意地放慢了速度，与身后的青年保持一个恰恰好的距离，似乎就像是知道，这个低着头一声不吭的青年应该有什么话要与自己说。
　　良久，当皎洁明亮的月色透过薄薄的云雾投射在大地上时，景夏才重重地叹了一声气，说道：“阿川，你说……王爷爷这会不会是已经开始进化失……”那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景夏咬了牙，干脆不再说下去。
　　听着自己意料之中的话，纪川呈抬眸放远视线看向了那个道路尽头的老人。头发已有花白，但是背脊仍旧挺直，就是走了这么多的山路，到现在也还没有一点疲累的迹象。这样的身子骨，恐怕都要比自己身边这个整天只懂得玩乐享受的笨蛋强得多。但是……
　　“嗯。”纪川呈低低地应了一声，算是回应。
　　景夏一愣，下意识地反问道：“你的意思是……你也觉得是进化失败的先兆开始了？”
　　因为枝叶太过茂密，清凉的月光总是被遮挡住。此时此刻，倒是火把的光显得更明亮许多，将脚下的路照亮。
　　纪川呈轻颔首：“嗯。按照时间推算，现在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有病死者出现了。那么……进化者也应该随之要出现了。”
　　一听这话，景夏便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是心中仍旧是顽固执拗地不愿意去接受这个事实，他只得自我安慰地说：“说不定这次会是秦姐先进化异能成功呢。她的异能可是治愈型的，说不定可以救得了王爷爷，说不定到时候还可以……”一连说了三个“说不定”，说到最后，连景夏都觉得无法再欺骗自己下去了。
　　因为景夏与秦楚相遇的时候，后者就已经拥有了异能，所以景夏并不知道对方觉醒异能的具体时间。秦楚的异能是非常逆天的，按照林深之前的推测，这样强大的异能不可能非常早的就能进化成功。至少……不可能早到如今这个时间。
　　仅仅只有火把的照明，整个山路崎岖而狭窄，景夏和纪川呈几乎是肩并肩的一起向前走的。不动声色地垂下眸子，纪川呈望着景夏低着头，露出一种悲戚伤心的表情。漆黑的眸子微微一缩，纪川呈说：“你不要难过，王管家去世后就会变成一颗星星挂在天上，永远看着你的。”
　　“……”
　　原本还有些悲伤沉重的气氛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在这种又是好笑又是伤心的情绪下，景夏真是哭笑不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抬起火把，将那个男人俊美的脸庞照亮，然后说道：“阿川，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变成星星的话了？你都多大了，这种鬼话你也信？”
　　清冷的黑眸冷冷地扫了景夏一眼，纪川呈面无表情：“是我九岁的时候，一个四岁的小男孩和我说的。”
　　“噗，你也太单纯了吧！阿川，这种鬼话不要说九岁了，我四岁的时候都拿着当笑话，天天讲给幼儿园隔壁班班花听了好吗？”
　　“……”
　　“诶？怎么突然好像更冷了一点，是不是降温了啊？”景夏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双臂互相搓了搓取暖。看这青年畏头畏脑的样子，纪川呈终于是无奈地叹了声气，然后伸出左手揽上了景夏的肩膀。
　　景夏一愣：“诶？！！！！”
　　纪川呈理所当然：“取暖。”
　　“……”
　　虽然有些不明白仅仅是一个手臂怎么就能取暖了，但是当景夏真的靠近了这个男人的胸膛时才发现……这取暖效果真的非常不错。宽广温热的胸膛仿佛是一个天然的散热器，炙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两层布料传到景夏的身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确实是觉得暖和了不少。
　　“人，注定有生老病死。死亡有的时候并不是一种结束，而是一种新的开始。每一个人的生命在整个地球的历史舞台中，总是短暂而没有意义的，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就是放弃。”
　　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寂静安宁的山间小道上，更有一种空远的感觉。景夏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忽然开口，忽然说……这些话。他怔怔地抬起头，看着那一双冰冷得仿佛没有感情的眼瞳，似乎有什么在改变着。
　　“几十年的光阴眨眼就可以结束，但是未必活得越久，得到的就越幸福。人的欲望总是没有止境的，但是，当那个人真的能够直面死亡时，他必然会知道他这一生中最渴望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是面带微笑而去，那么……他便已经得到了这一生最大的收获。他要感谢你，给了他一个完美的结局，让他能幸福地死去。”
　　脚下的步子倏地一滞，景夏低着头思索了半晌，慢慢的，才抬起头看向纪川呈。
　　那个冷峻挺拔的男人此时也停下步子，回身望着景夏。不知何时，清冷的月光终于透过层层云雾的阻拦照耀在了大地上，那一层淡淡的银辉从背后照耀过来，映在纪川呈的周身，更让他看上去冷漠了几分。
　　但是，景夏却始终记得刚才那个在自己肩膀上的温度。
　　心中猛地震了一瞬，景夏忽然低笑开来，问道：“阿川，你刚才那番话不像是有感而发，倒像是准备了很久了啊。怎么，是想说给谁听的？”
　　专注认真的视线一直凝滞在淡笑的青年身上，在纪川呈的眼中，偏偏也是那月光的直面而射，让青年的笑容更加缥缈虚幻了几分。稍稍紧了紧手指，纪川呈神色淡漠地说：“是一个十岁的男孩想讲给另一个五岁的男孩听的。”手指掐进了掌心，但是表面上仍旧是那般冷静沉着的模样。
　　忽然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景夏抬眸思索了半晌却没有得到答案。他干脆不去想了，大笑着说道：“好吧好吧，那我就不问了。你看我们都落后多远了，秦姐该骂了。”
　　话音刚落，两人又继续向前走去，步调一致，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任何小插曲似的。山岚依旧冷冽，即使是夏日也让人感觉到一丝寒冷，景夏干脆就没脸没皮地直接抱住了纪川呈的腰不松手。
　　等找到了秦楚后，后者看着景夏那树袋熊的模样就火冒三丈：“小-混-蛋！！！你快放开少爷！”
　　一听这话，景夏更是死死地抱着纪川呈的腰身不松手了。借着纪川呈的身体他左挡右挡，最后还是由在场最有话语权的人——纪川呈开口，才让这场闹剧结束。
　　又是一场入夜，景夏、纪川呈和秦楚三人轮流值夜。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章突然想起一件草鸡重要的事情⊙﹏⊙
　　本文里提到的任何科学事件都是福娃百度+自己理解所结合成的产物，其科学性相当值得深(tu）究（cao）。
　　XDD不过福娃会尽量避免硬伤哒，毕竟末世辣，一些小的反常现象大家就笑笑算辣，但如果有强硬的硬伤_(:з」∠)_
　　福娃撅屁股QAQ任妹纸们抽打，福娃会努力修改哒~
　　最后，二更送上=3=
　　小夏子：233我四岁就拿这玩意儿当笑话了。
　　纪少校：……
　　↑纯情少校心碎了，妹纸们看懂了没233333

　　☆、第九章

　　因为要携带大量的食物、水源，所以他们并没有带帐篷，只是将车上的睡袋拿了，席地而睡。条件确实是简陋了一些，但是秦楚却没有想到，最不能适应这种条件的居然不是景夏。
　　按照秦楚的话来说，就是：“小混蛋你居然不嫌脏？地上的石子搁着身体，还有小虫子在睡袋外面爬来爬去，你真的不害怕？”
　　完全出乎秦楚意料的，景夏淡定冷静地露出一抹完美的笑容，然后亲自在秦楚的面前睡了整整一宿，睡得连一丝动静都没有发出，愣是让秦楚无话可说，只能连连无语道：“居然连小混蛋都这么不娇气了，看样子这次的变异还是有点效果的啊。”
　　听着秦楚这话，景夏也只能背起行囊无奈地笑笑。
　　如果这是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如同秦楚所说的那般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可是，在第一次兽潮大战结束后，人类失去了B市大本营基地只能向其他大型聚集地集中时，他所遇见的是比现在更加艰难的环境。
　　没有睡袋，直接睡在泥泞的土地上。没有食物，只能挖着树皮充饥。所幸他的异能便是水，所以当时他的小队一直没有缺水的问题，偶尔也能用水换上一些食物。这种情况却是一直持续到了他们走到了S市基地时，才有所改善。
　　这已经是景夏一行四人弃车步行后的第五天，以往都是每个晚上只有一个人值夜，而这一次纪川呈却建议了让两人一起。大概是因为今天白天时，那些变异藤蔓植物的生长速度又快了几分，所以纪川呈便有些担心。
　　幽幽燃起的火光因为山涧的寒风而吹得瑟瑟发抖，景夏撑着下巴坐在一旁，见火苗似乎小了些，他又拿了一根木棍扔了进去。兹拉兹拉的声音在安静的山间显得格外明显，火焰瞬间吞噬了那根木棍，再次熊熊燃烧。
　　景夏静静地望着橙红色的火焰，轻声喊道：“秦姐。”
　　秦楚原本正在低头看一些“杂草”，听到景夏的声音后她便抬了头，小声地应道：“嗯，怎么了？”
　　“王爷爷……不是感冒那么简单吧。”
　　秦楚的身子倏地一僵，她将左手上的一根长须草药放在一旁，转首看向景夏。
　　夜早已漆黑，皎洁的月光被一层淡淡的云雾遮住，朦朦胧胧，看不真切。火光映衬在秦楚姣好的面容上，半明半暗。
　　秦楚微微勾唇，笑着反问：“不是感冒那么简单……那能是什么？”
　　景夏的视线依旧没有从火焰上移开，但是他的脊背却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挺得笔直，神情看上去十分淡定冷静，但是手里的小木棍却已经快要被大力折断。“秦姐，你有办法救救王爷爷吗？他看着我从小长大，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了。”
　　闻言，秦楚猛地一愣。
　　直接无视了景家的那个私生子她还是能理解的，但是她没有想到——景夏居然会连自己的父亲也彻底无视。这让她想起以前听人说过的一件事，景家主母据说是活活被景家家主气死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景夏待景父这样也是能够理解的了。
　　而现在，这个小混蛋说……这是他最后的亲人了。
　　秦楚无奈地叹了一声气，往日里美艳漂亮的杏眸此时升起了浓浓的歉意，她说：“对不起，景夏。现在没有任何的设备，我只能单凭把脉知道王管家的新陈代谢过快，但是……我没有任何办法。”
　　景夏的眼中忽然闪烁出了希望的光芒：“那如果有那些设备呢？！”
　　秦楚感觉喉咙间涩涩的，她叹气：“你忘了，医院的一切医疗设备早就已经无法工作了。这个世界上绝大部分的电磁波已经消失了，现代西医的历史可以说是几乎完结了。”
　　景夏忽然感觉到眼前一阵黑暗，待他再回过神的时候才发现，秦楚正着急地看着自己。见自己醒了，秦楚才松了一口气，说：“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小混蛋。我这还带了一些炮制好的巴戟肉，你走路的时候可以将就着吃一吃，缓解疲劳。”
　　景夏呆愣愣地将那干黄瘪瘦的药材收下，然后又继续盯着火焰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景夏倏地开口：“秦姐，你如果有了异能，你希望是什么异能？”
　　秦楚闻言思索了半晌，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鲜红的唇瓣倏地勾起，说道：“那就超人的异能吧。力大无穷，飞天遁地，还可以……生活在一个和谐平凡的世界。”
　　凄厉的山风呼啸着刮过，深夜非常寂静，寂静到连树木生长发芽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地听到。四周的空气有些尴尬凝固，景夏干笑着调节气氛，说：“秦姐，这要是你成了女超人，那肌肉可得多……健美啊。”
　　“噗哧。”秦楚倏地笑出声来，她伸了手一边打算再次揉捏景夏的脸颊，一边说道：“你这小混蛋，居然敢嘲笑你秦姐，是不是活腻……”动作还僵硬在半空中，话还未曾说完，秦楚的声音戛然而止。
　　“小心！”秦楚和景夏齐齐惊呼出声。
　　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刷的一下从景夏的脚边飞速地跑过，还未曾看清模样，只是看见了一个小小的团子一样的影子，就彻底的消失在了吞噬一切的黑暗中，隐匿不见。
　　“那是什么？”当景夏的声音忽然响起时，纪川呈就瞬间站起。他并没有和王管家一样睡在睡袋里，反而是直接靠在了冰冷滑腻的山体上半憩，并未深睡，所以一有动静，他便立即进入遇敌状态，神情沉着地打望四周。
　　王管家也从睡眠中惊起，他赶紧地走到了火堆旁。而秦楚也拔出了一柄趁手的短匕首，提防地戒备四周。景夏先是一边将手里秦楚给的那一小包干黄的巴戟肉收入口袋里，一边说道：“阿川，看样子那应该是个小动物。山里小动物多，可能一不小心……”
　　话还未说完，景夏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的影子，直直地冲自己扑来。他下意识地向后倒退半步，恰恰侧开了那黑影的动作。景夏还未回过神来，便看见那小小的黑色影子蹭得一下又冲着自己的脸扑来。
　　“！”
　　那速度极快，快到连纪川呈都只刚刚来得及跑到景夏身边，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动作。
　　黑色的小团子“嗖”的一下就窜飞上去，直冲着景夏的眼睛。在这一瞬间，景夏望着那小东西放着精光的小眼睛，大眼瞪着小眼，让他一下子好像回到了曾经的S市基地废墟上，那个淡漠俊美的男人也是这样，一声招呼不打地就飞来一计直勾拳。
　　那个时候，他的反应好像是——
　　后仰、下腰，成功躲避袭击。然后利用腰部肌肉作力，直接再站起来……
　　起来……
　　起……
　　……
　　…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扶着景夏的背部和上臀，轻轻地一个用力，只听“咔嗒”一声，景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车子碾压过了一般，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疼痛，但是却隐隐地又有一种舒爽感。
　　“现在已经没事了。”顿了顿，纪川呈又补充道：“自己每天揉一揉腰间的肌肉，别再做这么……危险的动作了。”
　　景夏：“……”
　　他又忘记了这个身体现在还没经过训练，别说下腰了，就是爬个山都能气喘吁吁，刚才那一下，差点没让他就疼晕过去！
　　秦楚从火堆里拿起了一根木棍，凑着火光，四个人一起集中起来，观察起这个动作敏捷的小家伙来。
　　纪川呈仅仅是用了两根手指就将这小家伙的四只小脚都捏在了一起，修长瘦削的手指与那短小粗胖的小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令景夏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物种优势。
　　“这是个什么东西？”一边揉着腰间酸疼的肌肉，景夏一边说道：“刚才就是这家伙直冲着我来？看上去挺像只老鼠的，但没见过长了两只小角的老鼠。”
　　秦楚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观察了小黑团子许久，最终得出结论：“是只变异黑线仓鼠，不过它进化得有点奇怪，看样子是往瑞典黑鼠的方向进化了。头上顶得两个角嘛，大概是想做鼠中之龙？哈哈。”
　　仿佛是为了应和秦楚的推测，小黑团子立即挣扎着小短腿，叫道：“叽叽，叽叽！”
　　不过除了这小黑团子外，秦楚的笑话没有得到一点回应，她自讨无趣地撇嘴，又道：“不过这小东西的速度快得很，如果刚才不是突然飞到半空中没有着力点的话，也不会被少爷这么轻易地就抓在手里了。但是以这小家伙没点杀伤力的爪子来看……”秦楚掂量了一下那软软的指甲，啧啧道：“也就能给小混蛋弄点皮毛伤了。”
　　一提起这小黑团子那令人惊骇的恐怖速度，景夏只感觉自己的老腰又痛了许多。他恶狠狠地盯着那对小眯眼，然后抬头对纪川呈说道：“无论它到底有没有办法作恶，我们都要好好惩罚一下它，就罚它……绑着一颗大石头往山下跑吧。”
　　秦楚：“……”
　　王管家慈祥地笑着点头：“好，少爷决定吧。”
　　纪川呈则是抬了眸子轻轻地扫了景夏一眼，然后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有火光的地方连猛兽都知道不可过来，为什么这种没点杀伤力的老鼠会出现？”
　　景夏立即出声提醒：“是变异的黑线仓鼠！”
　　纪川呈置若罔闻地看向秦楚，问道：“刚才这只老鼠出现前，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就坐着聊天啊，也没做什么……”秦楚摸着下巴思索了半晌，忽然一道灵光闪过大脑，她立即惊呼：“巴戟肉？！”
　　“叽叽，叽叽，叽叽！”
　　蹦跶着小短腿，小黑团子兴奋地喊叫起来。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纪川呈敛眉：“闭嘴。”
　　“叽叽QAQ！”                    


　　☆、第十章

　　到了后半夜，山谷间的岚风渐渐变小，也不再那样寒冷。小小的火堆在夜风中微微颤抖，皎洁如华的月色透过薄薄的云层照耀在这山间的平地上，因为特别凹进去了一块山体，所以落下了一道阴影。
　　而景夏四人正站在这道阴影之下，围着火堆，无人开口。只有火苗在空气中安静地燃烧，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一声声地打破沉寂。
　　景夏瞪着那绿豆大小的小眼睛看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这小家伙眼里全是精光，贼眉鼠眼的，一副猥琐的模样。就冲着他那仍旧酸痛的老腰，景夏第一个出声发言：“管它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偷袭我们，绑个大石头，把它扔了算了。”
　　纪川呈抬眸：“是偷袭你。”
　　景夏撇了嘴：“我不管，反正这小东西真是太可恶了。要不这样，干脆就把它绑在一颗大石头上，晒上个几天几夜。”
　　腰间的酸痛感是完全比不上心中的挫败感，景夏每看到这小黑团子，就能想起自己下腰拉伤的事情。连S级变异体都斩杀过的他，居然……居然败在了这么一个看上去连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恐怕连等级都没人想排的小东西手底下！
　　根本就是奇耻大辱！
　　闻言，纪川呈抬头静静地扫了景夏一眼，然后默不作声地看向秦楚，道：“拿点巴戟肉。”
　　秦楚无奈地摊手：“我都给小混蛋了。”
　　见着纪川呈冷浸浸的目光扫向自己，景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捂住胸口，坚定正义地说：“别看我，我才不拿给这小东西吃呢。”虽然景夏根本对那干巴巴的巴戟肉没有一点食欲，但是只要比起喂这小东西，他宁愿自己咽下去。
　　看着景夏忽然又任性起来的模样，纪川呈轻叹一声，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无奈与习惯：“如果它不是因为巴戟肉而来，那我们身上可能携带能够吸引变异兽的东西。景夏，拿出来。”
　　听着对方全名全姓、着重地喊了自己的名字，景夏自然也明白了事情的严肃性。纪川呈的担忧并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他在后世并未见过什么能吸引变异兽的东西，但这并不代表着没有。
　　景夏无可奈何地从口袋里掏出那一小包巴戟肉，还没递给纪川呈，便见那小黑团子活灵活现地挣扎起来。
　　四条小粗短腿不停地在空中乱蹬，两只小眼睛放出贼亮的光芒，死死地盯着那透明袋子装着的干黄的巴戟肉。即使纪川呈的两根手指如同最牢固的锁铐将小黑团子紧紧捏住，但是它依旧毫不放弃地努力舞动着肉嘟嘟的小身子，细长的尾巴在空中摆动。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我的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这下就是不用将巴戟肉拿出来，光看这小东西的反应，所有人也都确定了这小家伙确实是因为那一包看似毫不起眼的巴戟肉而来的了。
　　秦楚摸着下巴凑了过来，她上下打量了那袋巴戟肉许久，最终得出结论：“这包巴戟肉是我亲手炮制的，炮制过程绝对没有问题。原材的巴戟天也是我亲自去买的，一切正常。我也从来都没听说有黑线仓鼠喜欢吃巴戟肉的，所以说……是这小团子的变异方向太诡异了。”
　　“嗯，那就不用管它了。”景夏故意提着巴戟肉在小黑团子面前刺溜了一圈儿，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藏进口袋里。他听着小黑团子“叽叽叽叽”的叫声，乐得说：“那我们可以来考虑一下怎么处置这小家伙了吧？我提议，先找一块大石头，再……”
　　景夏的话还没说完，便见纪川呈轻轻地一松手，那小黑团子便迅速地跑开。动作如同来时一样的鬼魅迅速，仅仅是一个眨眼，就消失在了草丛之中。再几下乱窜，彻底就没了影子。
　　景夏：“……”
　　纪川呈轻轻地拍了拍手，说道：“该换班了。景夏，你先去休息。”语气淡定从容，好像自己刚才不过是随手拍了拍灰尘，什么事都没有做似的。
　　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张俊脸，从小到大，景夏从来没有发现这个家伙的脸居然这么的欠揍。狠狠地掰着指节发出卡嗒卡嗒的声响，景夏冷笑道：“纪·川·呈！”
　　王管家见到这一幕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便转开头去。而秦楚则是更加习以为常地早就回了火堆旁，为快要熄灭的火苗再加上几根干燥的木头。
　　纪川呈轻轻抬眸，用平淡冷静地目光扫了景夏一眼，薄唇轻启：“怎么？了”
　　“咳，没什么，你好好值夜啊。哈哈。”一看见那个熟悉的平静无波的眼神，景夏心里刚刚燃起的滔天火焰又瞬间全部被浇灭。就像认识了这个人以后的每一次一样，他干笑着摸着后脑，说：“阿川，你好好值夜啊，小心那个什么……什么变异黑线仓鼠又来捣乱。”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看着景夏走到自己的睡袋前，躺进去、拉上拉练。直到那片被光线所遮盖的阴影处传来青年平稳的呼吸声时，他才移开视线，动作放轻地走到了火堆旁坐下。
　　橙黄色的火光带着温暖炙热的气息，将山间夏夜的一丝凉意扫开。纪川呈神色平静地看着直窜乱溅的火苗，没有说话。但是，那一向紧抿的唇角却似乎有一点微微的扬起，只是在夜色的遮掩中，即使是坐在纪川呈身边的秦楚也看不真切。
　　纪川呈就如同过去的每一夜一样，安静地守在温暖的火光旁，一声不吭。
　　而这一夜，那个在他身后熟睡着的青年，依旧是睡姿不像话得厉害。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天刚蒙蒙亮，一行人便简单地收拾了东西迅速上路。纪川呈留在最后，拿着坚硬锋利的匕首在山体上做了一个记号，然后便跟上了众人的队伍。
　　看似如同往常一样的赶路，秦楚一马当先地开路，纪川呈垫后。景夏一边背着分量逐渐减轻的大包，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小袋昨晚秦楚给的巴戟肉。虽然这东西的味道并不是非常好，可是在这种时候也可以当作是一点小食，在赶路的途中消遣消遣。
　　“你要吃吗？”景夏转过身看向纪川呈，抖了抖手中的袋子。
　　纪川呈摇首。
　　这个答案完全是景夏意料之中的。他毫不在意地转过身，又抬高声音问道：“王爷爷，你要吃巴戟肉吗？能够消解疲劳。”
　　秦楚走在最前方，听了景夏的话，她转过身笑着说：“对了小混蛋，昨天忘了告诉你了。这巴戟肉还可以滋补肾虚，治疗早泄阳萎。你要愿意，它对宫冷不孕也有疗效。”
　　“……”忍住了想要将这包东西都砸在地上的冲动，景夏看着王管家，再次问道：“王爷爷，你要吃吗？”
　　王管家笑了笑，伸手从景夏手中的袋子里拿了一根细长的巴戟肉，道：“少爷，你吃。咳……老头子身子骨还行，你别累着就好了咳咳……”见着景夏担忧的神情，王管家慈祥地笑道：“少爷别担心，这感冒我已经感觉好多了，应该过几天就能痊愈了咳咳……”
　　看着王管家竭力抑制住咳嗽的模样，景夏的眉头渐渐皱起。他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便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叽叽”声从小道的另一边响起。
　　“叽叽！叽叽叽叽！”
　　景夏：“……”
　　只见在那绿草掩映、砖石嶙峋的地方，一双细小的黑眼睛正放着贼光，死死地盯着景夏手中的那一小包巴戟肉，连眼珠子都不转一下。景夏默默地吞了口口水，还没等反应过来，便见那道黑影“嗖”得一声就向自己蹿来，速度之快，没有了光线的阻挠更是让人心惊。
　　后面两根小粗短腿猛地一蹬地，小黑团子刷的就冲向了景夏手中的袋子。
　　唇角勾起，景夏轻松简单地一个侧身，便让那黑团子扑了个空。
　　“叽叽？！”
　　眨巴眨巴了小绿豆眼睛，黑团子蹬地的力道终于在飞到最高处的地方时全部耗尽。这小东西聪明得很，隔了一两米就是悬崖峭壁，小家伙自然不可能傻乎乎地冲出去。只是刚巧算计着蹦到这个可恶的人类左手的位置停住，然后再巧妙地在这个人类的手上借个力，它就可以完美地逃脱啦！
　　“叽叽QAQ？！”
　　为什么一切和说好的不一样！
　　身体还在空中做着自由落体运动，小黑团子却早已闭上了泪眼汪汪的小眼睛。它已经可以预料到——另一个可恶的人类将会将它鼠大爷怎样的捏在手指间！
　　轻微到几乎可以忽视的坠落声后，小黑团子诧异地又睁开了小眼睛，眨巴眨巴。
　　“叽叽？”
　　不是那个捏着它脚的人类诶……
　　“这小东西还真轻啊，少爷。”王管家掌心向上，双手捧着那只变异黑线仓鼠，笑着说道：“少爷，这小东西也没有恶意，不如就放它一条生路吧。”
　　“王爷爷……”景夏看着王管家和蔼的笑容，他原本就因为这个老人而难受着，现在对方居然对自己提出了这样一个简单的要求，他根本无法起一点拒绝的念头。“好吧，就放它离开吧。”
　　王管家笑着点点头，然后将那小黑团子放在了右手心，左手拿了一根刚刚从景夏那拿的巴戟肉就送到了小黑团子的嘴边：“很喜欢吃这个吗？”
　　变异黑线仓鼠愣了一愣。
　　“叽叽？”
　　“叽叽！！！”
　　当它看见了送到自己嘴边的巴戟肉后，立即不管不顾地抱起就跑，没两下就消失在了茂密的草丛中。
　　景夏冷哼一声：“没心没肺的小东西。”
　　纪川呈若有所思地望了那杂草乱生的地方一眼，然后转首说道：“继续走。”
　　景夏憋闷地只得继续向前赶路。
　　似乎并没有人发现，在那看似安宁平静的草丛中，一个肉滚滚的小东西刺溜刺溜地窜了出来，在小道的中央停下。它立起身子，两条小短腿居然奇迹地撑起了整个肥硕的身躯。那双小眼睛里散射着疑惑的光芒，小黑团子用爪子挠了挠脑袋……
　　“叽叽？”  


　　☆、第十一章

　　夏日燥热的风吹过街道，由于长时间没有人清扫，路面上积累了层层的落叶与灰尘，看上去杂乱不堪。道路两边是较为矮小的六层住宅楼，是B市的老建筑，墙体发灰发黑，摇摇欲坠。
　　“啊啊啊啊！！！！死人了！！！！”
　　一个尖锐惊恐的声音从某栋楼中传出，将整个小区的寂静打破。
　　从第一例病死者出现，到如今“躲避在无太阳光线直射的建筑内也会死人”的消息传遍整个B市，仅仅只用了半个月时间。第一天只有一两个病死者出现，第二天却已是四五个，第三天七八个……到最后，竟以指数倍数出现！
　　一天便达到上千个病死者的程度！
　　整个B市再也不复半个月前的死寂，到处都是害怕恐惧的喊叫声与悲痛伤心的哭号声。死亡的气息终于无情地席卷上这座安静坐躺了上千年的城市，将原先还残存一点的光明彻底化为了黑暗。
　　从第一个悲愤恐惧的市民上街，到第二个、第三个……
　　无数人纷纷从躲避阳光的建筑中走了出来。他们再也不愿意龟缩在那小小的空间里，他们开始寻找真正的答案，寻找那个被掩藏了的真相。闹事、游行、示威、斗殴，虽然有不少混杂在其间偷鸡摸狗的小人，但是大部分人类都不再沉住气地站了起来。
　　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
　　当有了威胁自己生命的存在时，对任何东西的恐惧都没有那逼近死亡的威胁凶猛。而当那根维系在制度之间的理智之弦彻底绷断时，一切恐怕就真的没有了交流的余地。
　　站在一栋高耸入云的大厦顶层，样貌精致的少年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楼下嘈杂混乱的人群。那双眼睛中没有一点感情的起伏，好像就是在看一群死物一样。
　　“小尚，你怎么在这？”
　　忽然听到男人的声音，少年立即扬起了唇角转过头去，露出一抹清丽漂亮的笑容，声音温柔地说道：“继清，没什么。我只是随便看看。”
　　吴继清也没多加怀疑，他走到了少年的身边，笑着说道：“刚才有朋友叫我们也下去一起参与游行活动，你要去吗？”
　　苏唯尚大大的眼睛里飞快地闪过一抹幽光，纤细的眉头微微皱起，他有些忧虑地说：“继清，其实……其实我有点想去找哥哥。”声音中是浓浓的担忧与关心，整张小脸都委屈地皱成一团：“哥哥现在应该在老宅里，那儿在B市的郊区，消息也不方便，我担心他出什么事情。”
　　吴继清闻言一愣，过了许久才明白过来。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抬手抚着苏唯尚头顶柔软的发丝，说：“小尚，你真的是太善良了。作为阿景的朋友，我想要替他谢谢你。他以前对你那样真的是因为他母亲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想，他如果知道你这么关心他甚至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他，他一定会很感动的。”
　　苏唯尚眨巴了眨巴圆圆的猫眼：“所以……继清你是同意了？”
　　吴继清俊朗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嗯，我们这就去吧。”
　　“谢谢你，继清。”
　　事不宜迟，仅仅是简单地收拾了一些食物与水源后，吴继清和苏唯尚便一起离开了这栋大厦，开着车向位于B市郊区的景宅而去。
　　苏唯尚坐在副驾驶座上，唇边依旧挂着那一抹灿烂的微笑。他抬首看着天上那轮烈日，在其之旁，是湛蓝澄澈的天空与丝丝流水般的云絮，美好得令人丝毫感受不到在其下这片大地上，正在发生的惨绝人寰的悲剧。
　　自从他睁开双眼后，苏唯尚便觉着这世界上的每一处都是如此的美丽，就连空气都比曾经的清新怡人。他已经重生，他已经拥有了决定胜负的宝物，而这一次……
　　他绝对不会再死在那个傲慢的男人之前！
　　唇边的弧度又大了几分，苏唯尚慢慢地握紧了手中的这块碧绿的宝玉，一想到在其中存放着的各种利器、食物与水源，他便有了充足的信心。
　　景夏，他苏唯尚的人生已经开始！
　　而你……即将结束。
　　---------
　　碧绿庞大的树叶如同天幕向下笼罩，将蓝天遮蔽的没有一点光线，只能勉强靠着手电筒的光芒继续前进。那叶片硕大得光是叶柄就足足有二十厘米长，叶肉肥厚，将原本绿绿葱葱的山林塑造成了天然的超级热带雨林。
　　景夏奋力地横甩出一刀，刷的一下只见银光一闪，一只成人小腿粗长的毛蠕虫便被斩成两节。断掉的两节身体在地面上挣扎着蠕动，切口出流出了汩汩颜色诡异的绿色汁液，恶心地泛着泡泡。
　　但是在这个队伍中，却没有人对此景有任何反应。
　　所有人都忙着将拥堵上来的巨型毛蠕虫斩断，就连咳嗽不止的王管家都挥舞着刀刃，拼搏格杀。
　　这一场耗时甚久的击杀，直到纪川呈的最后一刀落下斩断了两只巨虫时，才算终于结束。
　　秦楚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不停地喘着气说：“该死！这些东西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都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不停地挤过来，真是太恶心了。”
　　景夏吞了口口水，说：“秦姐，应该是我们闯进了别人的虫巢吧。”
　　景夏在上辈子并没有遇到过多少这样的事件，兽潮那都是人类与变异兽群们的战斗，并不会有这样天时地利的场景。不过他倒听来自其他地区的进化者说过，在一些深山丛林中，一些战斗力低、进化阶级较弱的动物往往会相聚而居，以群体的力量来保护自己。
　　长时间的战斗令纪川呈的额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清挺的眉头一皱，纪川呈问道：“秦楚，我们的食物还剩下多少了？”
　　“大概只能勉强再维持……一周吧。”秦楚焦急地说：“少爷，自从我们进入这座山以后，就已经遇到过三次这样的攻击了。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我们根本撑不到禁区。”
　　纪川呈面色凝重的敛了眸子，并没有再说话。
　　而那一边，王管家也好不容易地坐在了大石头上休息了许久，平复着呼吸。
　　“叽叽！”
　　层层叠叠的杂草丛中，一道黑色的小影子嗖的一下就飞到了王管家的怀里。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轻轻地拱着王管家的腹部，小黑团子满足地闭上了小眼睛，不停地“叽叽叽叽”地叫唤。
　　景夏一见这家伙就来气，但是他看着王管家慈爱的模样，却又不好说些什么，只得冷哼一声：“这小东西真是，一到饭点它就来了，一来敌人它两下就窜没了。”
　　王管家听了这话，不由无奈地笑道：“少爷。”
　　景夏别扭地撇开脸去。
　　他才不承认，他是看着王管家对这小东西如此疼爱的模样，有些吃醋了！
　　小黑团子也丝毫不理会景夏，他不知从哪儿变出了一颗大大的果子，足足有他半个身体大。用牙齿用力地咬着果子，变异仓鼠开始吃起了自己的大餐。
　　“叽叽，叽叽！”
　　呸！他鼠大爷可是有自带干粮的，谁来和你抢东西吃！呸呸！
　　王管家无奈地看着这一人一鼠斗气的模样。两边都气着，两边他都心疼着，到最后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笑笑，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仅仅是休息了几分钟、吃了几口食物后，一行四人……一鼠又上了路。
　　从那一晚第一次拿出巴戟肉后，这个黑不溜秋的小肉鼠就跟上了景夏四人的队伍，再也不肯离开。要说追吧，整个队伍里就连纪川呈也追不上它。要说赶吧，刚赶走……这小东西就又跟了上来！
　　后来景夏干脆直接将所有的巴戟肉全部都扔给了它，那小家伙居然先是看了一会儿，然后叼着袋子又跑着跟了上来！
　　真是一块狗皮膏药！
　　按照景夏的话来说，那就是——臭不要脸的！
　　不过王管家倒是好像挺喜欢这小家伙，第一个不忍心地在休息时，将那小家伙捧在手心里摸了摸。偏偏这小东西还特别识相地蹭啊蹭，让王管家这颗因为老来无子而感到孤独的心更加舒坦了不少。
　　景夏冷眼：呸！你还会撒娇！
　　但是无论怎么说，没几天，这小东西就蹬鼻子上脸地死赖在王管家的肩膀上不肯下去了。景夏虽然一直很想把这小东西给捏死，但是每当他看到王管家脸上幸福的笑容时，又都软了心，怎么都说不出口、下不去手。
　　而到了后来，环境的残酷与处境的危险，也让他根本无暇去顾忌这件事。
　　自从他们四人翻过了第一座山后，不知是否是第二座山更加惊险还是外界的进化已经进入到了加速阶段，这座山中的不少植物都开始了各种程度上的变异。
　　比如说明明应该是生长疏松的针叶松，此时不要说那粗壮到三人合抱的树干了，就是十几厘米的粗圆叶针，都已经超过了正常该有的水平。景夏从来没有像此时一样如此庆幸这一场进化是有选择抛弃性的，否则不要说是斩杀敌人，就是在这种针叶松林，他们都会举步维艰。
　　不过进化虽然会选择抛弃，但是在以后的世界中，几乎所有人的身体素质都有了极大的改进。甚至随便从进化抛弃者中找出一个放在末世前，那也绝对是国家运动员的水平。
　　而如今，在这一场艰难险阻遍布的行程中，无论是景夏还是纪川呈，或者是秦楚，乃至是王管家，他们的身体素质都已经提高了一个层次。否则在这样长时间的赶路中，王管家的身体也会第一个撑不住。
　　每当想到这，景夏都会有一些侥幸。
　　“小混蛋，你要喝点水吗？”
　　“嗯。”
　　秦楚将水壶递了过去，景夏很快地接了过来，然后仅仅只抿了两口便又送了回去。他望着那边王管家正捏着小黑团子肉脸的模样，眼中的担忧与害怕又多了几分。
　　这半个月来，王管家仍然是在不停地咳嗽，但是……并没有其他的症状出现。就如同他老人家自己说的一样，只是一场感冒而已，并没有大碍。
　　景夏虽然无法在心中欺骗自己，但是他又记得王管家应该在末世前期没有多久就已经去世了。而直到现在，王管家依然活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
　　或许……真的是有什么东西变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子【瞪】：你这个凑不要脸的！
　　鼠大爷【瞪】：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傲娇！你这个炸毛受！）
　　纪少校【瞥】：闭嘴。
　　小夏子：QAQ阿川！
　　鼠大爷：QAQ叽叽！
　　_(:з」∠)_妹纸们再不理福娃，福娃就………………打滚了啊！！！！！！

　　☆、第十二章

　　夏日的炎热在九月已经消去不少，由其是在绿树丛茂、繁阴蔽日的山林中，更是有阵阵寒风在夜晚刮起，山间温度骤降。因为一开始离家的时候天气燥热，所以景夏只带了几件薄衫便出门。他根本没想过衣服的事情，因为在获得异能以后，所有进化者的身体机能提高太多，对几十度的温差并无太大反应。
　　而如今，他还没有进化。
　　景夏用手撑着下巴，瘪着嘴看着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一簇簇火苗不停向上冒窜，将四围的空气灼烧变热。他穿着纪川呈的黑色衬衫，由于大了一个尺寸，所以景夏只得将袖口都卷了起来。
　　一想到这，景夏便觉得憋闷。
　　明明只是高了半个头的高度，可是这家伙的体形却比他大了一个码！这家伙穿着衣服也觉得挺瘦的啊，怎么一脱居然还有八块腹肌！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景夏将手里的小木棍扔进了火堆中。
　　“你比以前高了不少。”低沉喑哑的声音忽然响起，在安静的山谷中轻柔得如同夜风飘过，令景夏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我记得，你以前一直担心自己长不高。”
　　良久，景夏才神情古怪地转过身，压低声音问道：“那种小孩子的话你还记得？”
　　那是景夏的黑历史。
　　他和纪川呈是五岁认识的。在他十岁以前，个头长得特别慢。而纪川呈比他大了五岁，那个时候便正好在身高猛蹿的发育期，仅仅只用了五年便窜到了一米七八，让景夏是羡慕不已，天天在嘴里念叨着也要长高长大。
　　听着景夏的话，纪川呈垂了眸子，说：“嗯。从那以后，就很少见到你了。”硬朗俊逸的脸庞在火光的衬托下柔和了几分，不知怎的，看在景夏的眼中，他竟觉得这人有一些落寞。
　　喉间稍稍梗塞，景夏咽了口口水，才继续说道：“嗯，你十六岁就被你家老头子扔进军队了嘛。哈哈，也幸好你去了军队，这要是让我天天看着你这张冷脸，我肯定早就从景夏变成景冬了。”
　　景夏一个人的笑声在寂静的山谷里回响着，偶尔还掺杂了王管家低低的鼾声，夜风再轻轻一刮，更是冷到了南极。尴尬的笑声终于再也维持不住，景夏僵硬的抽了抽嘴角，低声问道：“不好笑么？”
　　纪川呈冷冷扫他一眼：“好笑。”
　　“那你倒是笑一笑啊！”
　　“你好笑。”
　　“……”
　　今晚的值夜最后一班便是纪川呈和景夏。这个时间是一天中气温最低的四五点，东方的天空已经泛了鱼肚白，就差那轮圆日冲破地平线的阻挠跳跃出现。
　　景夏百无聊赖地用木棍拨弄火焰越来越小的火堆，偶尔用余光瞄一眼身边的男人，便发现对方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夏撇嘴：跟这家伙值夜还真不如和秦姐一组。秦姐人长得漂亮、身材又棒，就是除了性格御姐霸道了一点，其他哪一点不比这个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死冰山强。
　　不过最近秦楚经期到了，身体也有些大不如前，所以现在每晚秦楚就值夜一次，纪川呈则几乎是没了休息的时间。可是，在白天的赶路中纪川呈也没表现出一点疲累。
　　景夏悄悄地打量了纪川呈几眼，看着对方眼下的一点青色，他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声。果然……就算是这个人形凶器，也会感到累啊。
　　“阿川，要不今天晚上我来值一整夜吧。”景夏终于忍不住说出口。
　　纪川呈稍稍一怔，问：“什么？”
　　“值夜啊。秦姐后天就可以身体恢复了，我就值一次全夜。你就放心吧，虽然我不像你这么身强体壮跟头牛似的，但是熬个夜还是没问题的。”
　　纪川呈眉头稍蹙：“不用了，你好好休息。”
　　景夏挑起一眉，反倒是倔强起来了：“你这是在瞧不起我？哼，别小看我，我可是斩杀过S级变异体的！就这样说定了，今天晚上就让我来吧。”说着，景夏便起了身，打算叫王管家和秦楚起身赶路。
　　纪川呈立即站起身子，道：“你今天晚上……”
　　“别劝我，谁劝我和谁急！”他就认死了今晚要代替纪川呈值夜！
　　“景夏！！！”
　　凄厉惊恐的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景夏一听更是怒上心头，转身看着对方就道：“纪川呈，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声音戛然而止，景夏呆怔地看着纪川呈倏地向自己扑了过来。大脑里飞快地闪过“这家伙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吗”的念头，景夏就被人猛扑在地。因为后背与地面中间阻隔着一条健壮有力的手臂，这一个冲击，差点让他感觉到自己的腰就要被人折断了似的。
　　“痛痛痛……”景夏龇牙咧嘴地喊着，他一抬首便道：“纪川呈！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啊。
　　最后的话全部湮灭在了景夏的嗓子里，他的双眼与纪川呈的正对。他惊愣地望着这个近到只有几厘米距离的男人，喉咙渐渐干涩起来。只见纪川呈漆黑深邃的眸子里此时正泛滥着藏不住的恐惧与后怕，他就这样紧紧地盯着身下一脸呆滞的青年，眼眶逐渐泛红，连瞳孔都在害怕地颤抖。
　　心中猛然咯噔一声，景夏吞了口口水，突然感觉腰身上的那两条手臂变得无比的炙热。不知怎的，他的心里竟产生一种奇怪的念头：这手臂……就仿佛是两道世界上最牢固的锁铐，想要将自己永远地拴在这里，剥夺离去的权利。
　　但是，这一切也仅仅只是发生在瞬间。
　　纪川呈很明显没有给景夏这个仔细思考的时间，他迅速地确认青年连头发都没有掉一根后，左手一个撑地便猛然站立了起来。右手动作流畅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左手同时拔枪，单手上膛、开保险，全部准备妥当。
　　原先还困惑惊愣的景夏一看到纪川呈的动作，立即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赶紧撑地起身，同样拔刀，提防地扫视着四周。
　　无需任何言语，两人慢慢地踱着步子，再后退几步接近彼此，下一刻，默契地背靠着背，各自防着一边。
　　“是什么东西？”景夏的脸上再也没有了刚才的轻松玩笑，他认真地问道。
　　纪川呈语气凝重：“黄黑色的影子，大约半米长，速度很快。”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比那只老鼠慢一点。”
　　正说着，秦楚听到巨响，朦胧着眼睛从睡袋里爬了起来。她半撑着身子，视线刚触及到那两个已经浑身戒备的人以后，大脑立即清醒过来。
　　秦楚急问：“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纪川呈冷静地下达指令：“你保护好王管家，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
　　“是！”
　　没有丝毫犹豫，秦楚飞快地接受命令。她拔起一把银色捷克CZ93，然后拉着早就醒过来的王管家后退了几步，在一棵粗壮的针叶松树干旁停下。借助茂密繁盛的针叶松的阻挠，两人的身形几乎完全隐住。
　　秦楚抬头看着十几米外的两人，纤细的眉头越皱越紧。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佳，所以此时的后退，便是最好的选择。但是……她依旧很担心——只有少爷和小混蛋两个人，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好。
　　而那一边，景夏和纪川呈则一点没有松懈。由于这具身体的本能反应并没有训练到位，所以景夏更是要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以防敌人从自己这一方攻破。
　　能够让纪川呈都认真凝重到这个地步的敌人，说明绝对不会是简单的东西。但是即便如此，不知怎的，景夏的心里依旧觉得有一些安定。
　　这样的局面他曾经与这个人一起面对过，是在斩杀他人生中第一头也是唯一一头S级变异体的时候。就是这样互相背靠着背，不用言语、不用动作，便可以默契地相互配合，最终血刃那头S级变异体。
　　“阿川，谢谢。”
　　“嗯。”
　　“一般没有进化到C级的生物都是无法抵御外在的攻击的，但是以防万一，我们最好还是要小心行事，如果不行，就跑！”景夏提议。
　　纪川呈眸子一沉：“嗯，我断后。”
　　景夏倏地一愣：“阿川！”
　　纪川呈沉默着没有应声，只有山间越来越凛冽的风声在无声地回答着景夏的问题，让他原本还淡定沉着的心境，此刻也有些慌乱起来。
　　“少爷……这是在干什么？”王管家奇怪地看着景夏忽然将手中的长刀扔到一边，担忧地说道：“少爷这样，会更危险的啊！”
　　秦楚看着景夏慢慢变化的脚步与手上半松半紧的姿势，杏眸是倏地圆睁。她压抑住了心中的那丝惊讶，说：“这倒未必。或许……这样更有胜算。”
　　王管家疑惑地看向秦楚，还未开口询问，便听到在自己的怀里，一阵陡高的“叽叽叽叽叽叽”响起。声音惊悚恐惧，一下子将整个针叶松林静谧的气氛打破。
　　“砰”的一声枪响划破了整片森林的宁静，无数的鸟雀扑打着翅膀飞逃。
　　只见一道黄黑色的影子刚从草丛中飞窜出来，就倏地被一颗冰冷的银色子弹打飞出去。赤红色的血液在空中流淌，洒在地面上顿时形成了一道道灼伤般的黑点，冒着汩汩热气。
　　而在无数针叶松的拥抱中，景夏听见这重物落地的声音忽然浑身放松许多。他转过身看着纪川呈，后者正神情淡漠地将长刀插入刀鞘中，银色的光芒被掩藏遮盖。他左手中的手枪还冒着淡淡的白烟，似乎在宣告着一场战斗简单轻松的终结。
　　“处理好了？”景夏低声询问，却仍旧没有放下浑身的警备。
　　纪川呈微微摇首：“不一定。但是……命中腹部。”


　　☆、第十三章

　　纪川呈的枪术景夏在上辈子是领教过的，这家伙举着研究处那群疯子研究的A-2型格杀机，仅仅是一个照面，就将刚从地平线蹿起来的那只A级变异体鸟类打落在地。
　　那玩意儿在景夏的眼睛里可是一个小黑点！当然也与后来进化者的身体素质进化有关系，但是纪川呈的神枪手称号可是在末世中被无数进化者共同承认的。
　　所以，只要是他说了命中腹部，景夏就没有一点怀疑。
　　“这是好了吗？咳咳……”王管家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他刚准备起身走过去，便忽然感觉到裤脚被什么拽住。王管家低头一看，只见那小黑团子用两只粗粗的小腿死命地拉着自己的裤子不肯松手，因为力道过大还猛地向后摔了一跤，然后又坚持不懈地爬了起来，屁颠屁颠地再拽住自己。
　　王管家一愣：“叽叽？怎么了？”
　　“叽叽”是这小黑团子的名字，景夏随口给取得。
　　“叽叽！！！叽叽叽叽！！！”
　　不要去！！！它还在！！！
　　秦楚伸手拦住了王管家的去路，神情严肃地说：“王管家，那东西没死。”
　　秦楚话音刚落，就像是为了验证她的话一般，一道黄黑色的影子刷的就从一片变异草丛中窜了出来。浑身长如尖针地全部炸起，背部全部是黑色的针毛，紧贴着地面的腹部则是黄褐色的针毛。
　　整张脸都以黑色为主，耳朵下却有两块白色的斑痕。它的眼睛里散发着残酷的凶光，锋利的牙齿也都龇开，粘稠的口水从半黄的牙齿间流淌下来，刚触碰到地面上便又蒸发出腾腾的热气。爪子也极其锋利，它一下下地刨着地面上的泥土，激起黄沙、土块飞溅。
　　“黄鼬。”纪川呈沉着神色作出判断，右手不动声色地摸上腰间的刀柄。
　　景夏看着对方几乎没有太大变化的身形，继续补充：“小型陆地哺乳动物中，一般身形没有变化的，基本低于D级。”顿了顿，景夏说：“这是一只E级变异黄鼬的可能性极大。”
　　“嗞嗞格嘎”的尖锐叫声忽然响起，那变异黄鼬抖动着一条硕大的毛尾巴，蹭得一下就冲着景夏奔来。当它从地面上起身时，腹部上那块被手枪击中而形成斑驳淋漓的伤口，便彻底暴露在了景夏的眼中。
　　景夏下意识地侧开身子。大概是由于受了伤的缘故，这黄鼬的速度明显慢上许多，即使是在措不及防地情况下景夏也完美地躲避了对方的攻击。他刚松了口气，便忽然见着那黄鼬伸长了爪子，狠厉地向自己的眼睛抓来。
　　“！”
　　立即向后弯腰、下腰，一边躲过那突如其来的袭击，景夏一边右拳击向了那黄黑身影。黄鼬刚被打出半米落入地上，景夏便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无法作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忽然感觉到腰上一个拉力，景夏整个人被人拉拽着起了身。
　　那黄鼬刚触碰到地面，便立即转身再次攻击过来。纪川呈甚至来不及将手从景夏的腰间挪开，便只得维持一手抱着青年的姿势飞快地向后闪退。
　　黄黑色的影子不断地从地面跳起，纪川呈便只得一次次地变换步法。偏偏这变异黄鼬不知是犯了什么偏执，在这种你追我赶的拉锯战中始终不愿放弃，甚至还时常用锋利的爪子抓挠着，让纪川呈也没法空出手来对付。
　　“嗙——”，利爪与刀刃相触，发出金属撞击的声响。
　　那变异黄鼬因这猛然的撞击而被撞飞几米，总算是终于停止了漫长的追逐。纪川呈饱满的额上布了一层细汗，他微微眯了眸子，将景夏推至了一旁，独自一人上前走去，与那变异黄鼬对峙。
　　景夏猛然睁大眸子：“阿川！”
　　纪川呈右手执刀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度，然后刀尖对上那地上半米高的黄鼬，并没有回应景夏的呼喊。冷冽狠厉的视线紧紧地盯着那头小小的黄鼬，纪川呈倏地蹬地便向它窜去，先发制人。
　　大概是因为流血越来越多的原因，那黄鼬的速度又慢上了不少。但是它依旧不依不挠地与纪川呈激斗着，任利爪与长刀相互抗击。不知过了多久，它一个跳起便又伸爪挠向纪川呈，后者反应迅速地以刀刃迎击，然后抬脚就踢向黄鼬柔软的肚子。
　　这一脚似乎正中原本的枪伤，那黄鼬足足在地面上挣扎了许久，结果却是鲜血更加快速地流淌在了地面上。
　　“嗞嗞……”难听刺耳的叫声不停地向着，那变异黄鼬慢慢地从地面上站起，似乎还想再战的样子。
　　景夏却望着纪川呈忽然抖动了一下的身子，勉强用刀尖撑地稳住身形，他猛然明白过来。
　　这个人已经有四天几乎没有合眼了！只有在所有人都停步休息、吃饭的时候，对方才会闭上眼休憩一会儿，而如今……他却恐怕没有更多的体力再进行一场拉锯的战斗。
　　手指慢慢缩紧，景夏紧咬牙，迈了步子便再向那战场走去。如果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的话，虽然对方已经身受重伤实力下降的厉害，但是他也不可能凭借现在这具身体保证稳胜对方。
　　所以……需要诱敌深入。
　　“景夏！”
　　纪川呈震骇地睁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青年一步步地走向似乎已经被逼进绝境的变异黄鼬。他握紧了手中的刀柄，可是已经在刚才长时间的激烈战斗中消耗的体力和四日未曾合眼的疲惫，却让他知道这场战斗必须有一个突破口。
　　景夏听着纪川呈的声音，他微微勾起唇角，将右手放在身后比了个手势。纪川呈瞬间明白过来，他默不作声地望着景夏一步步走向敌人，右手握紧刀柄。
　　黄鼬即使在末世前，也一直是被人厌恶唾弃的存在。与其看似和顺可爱的外形不同，黄鼬性情狡诈残暴，手段残忍狠辣，绝不放过遇到的弱小动物，即使是吃不完，也绝对全部咬死。
　　而如今，景夏冷静淡定地一步步向那在变异后明显更加凶残冷酷的动物走去。
　　那黄鼬看着景夏走近，浑身的钢毛更加尖锐，龇牙裂瞳地紧盯着景夏的动作。大约相距了三四米的距离时，景夏忽然停住了步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身体紧贴着地面的变异兽。
　　现场气氛剑拔弩张，纪川呈执刀轻手轻脚地走近，而景夏则与变异黄鼬对峙。这情形使后者不停地左右提防，防备景夏二人的联手。它不停地发出“嗞嗞”的警告声，却完全没有办法打破如今僵滞的局面。
　　“砰——”
　　“嗞嗞嘎吱！”
　　景夏倏地踩地扬起一阵黄土向那变异兽打去，黄鼬猝不及防地怪叫起来，但也只是瞬间，它便目光凶狠地冲着景夏奔来。速度极快，一个蹬地就跃起近两米，伸着爪子冲着景夏便是一击。
　　后者也不辞多让，稍稍侧开身子，景夏左手握拳就是一计漂亮的平勾拳，狠狠地击在那柔软的背上。黄鼬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接着砰然落地，然后没有停顿地直窜向景夏的小腿，锋利的爪子直接冲着裸露在外的脚踝而去。
　　景夏立即起跳，并未再回击，只是猛然转身向后跑去。他的速度并没有那黄鼬快，只是胜在出其不意，所以暂时领先了约一米的距离。以S型的路线左右摇晃跑动，景夏看似只是没有目的地跑动，但是渐渐却让那黄鼬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跑动角度。
　　忽然躲在了一棵变异的粗壮针叶松后，景夏猛然停住了脚步不再跑动，那黄鼬却还未反应过来继续向前跑了半米。当它刚发现那个可恶的人类不见了打算转头时，一道银色的冷光便迎头劈下。
　　“铮当”一声，那黄鼬勉强的用利爪拦住了纪川呈的一刀。
　　它龇着牙还没再动作，忽然一道轻微而尖锐的破风声从它身后响起，果断坚决的一刀便从黄鼬的脖颈一直划到尾巴，迸溅出汩汩鲜血。
　　“嗞嘎！”
　　凄厉惨绝的叫声后，那黄鼬被一刀砍落在地，滑了三四米远，落入草丛中。他奄奄一息地趴在地面上，任由鲜血从它的背上、腹间的伤口流出。它勉强地在地面上挣扎着，不停地爬行着远离这个地方。
　　景夏将长刀插回刀鞘中，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变异黄鼬慢慢爬远，并没有再上前去追的意思。
　　“少爷，你为什么要放那个东西走？”确认了战局已经结束后，王管家和秦楚才从躲避的地方走出来。小黑团子站立在王管家的肩膀上，似乎也很奇怪地叫着：“叽叽？”
　　“它已经快死了，不用再去追击。”纪川呈慢慢走近，然后解释道：“流血过多以及重伤，在这种山林间以这样的实力，这只变异黄鼬最多能熬上一个晚上。”
　　景夏也点点头：“幸好这只变异兽的实力并不高，还是比较好对付的。等秦姐身体情况转好后，想必我们应付起来会更加轻松一点。”说着，景夏便垂了眸子看向那只圆滚滚的黑团子，冷哼一声：“就是这东西。看上去是只变异兽，连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真是帮不上什么忙。”
　　“叽叽！”瞪着小绿豆眼，黑团子浑身的软毛全部炸起。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声，景夏干脆别过脸不去看这小东西。
　　这一场争斗并未持续多久，待一切归于平静时，朝阳也不过刚刚升起，温度依旧带着清晨的一丝凉意。透亮的光线从稀稀疏疏的树叶缝隙中洒落下来，微风吹拂过树叶，发出唦唦的声音。整个丛林寂静安宁，就是一行四人再次收拾了上路时，也不过拂晓黎明。
　　一边走着，景夏一边搓着左手上的被迸溅到的血迹。
　　这头变异黄鼬的等级很低，甚至连外皮都没有进化到坚韧的程度，只有锋利尖锐的爪子和快到令人咋舌的速度，所以对目前的他们来说解决得还算轻松。但是这迸在景夏手背上的血液却不知怎的，总是无法擦干净，景夏搓了半天才让颜色稍稍淡下去一点。
　　“小混蛋。”低闷的女声从景夏的身边响起。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不知何时，秦楚走到了自己身边。
　　“秦姐？”
　　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秦楚面露犹豫，过了许久她才叹气一声，开口问道：“你刚才的格斗术以及那个……那个手势，是从哪儿学会的？”                    


　　☆、第十四章

　　“你刚才的格斗术以及那个……那个手势，是从哪儿学会的？”
　　景夏一愣，立即明白了秦楚的意思。
　　上辈子的时候，纪川呈不仅专门针对他进行了一些残酷训练，而且还教会了他不少格斗技巧。不得不承认，纪川呈确实是一名好老师，至少这些看似寻常的东西在后来，曾经救了景夏一次又一次。
　　至于那个手势——
　　拇指向下、无名指内扣。
　　这表示，两个假动作、一个最后袭击。
　　这也是纪川呈在后来曾经教会景夏的东西。
　　脸上勾起一抹笑容，景夏语气轻松地笑着说道：“那个啊，是阿川教我的啊。他之前有次值夜的时候特意说的，如果碰上什么事，就要好好配合。我这可是特意按照上头命令办事，嘿嘿。”
　　秦楚意味深长地看了景夏许久，却没有再开口。而纪川呈则不动声色地垂眸扫了景夏一眼，也没有反驳。一行四人就这样继续向着西边走去，唯独只有小黑团子的“叽叽”声不停地叫唤着。
　　越向里走，越好像是在预示着一种不详的征兆。
　　层层叠叠的山林越加茂密，即使是如今正午炙热火辣的阳光也不能穿透厚厚的叶片层照耀下来。整个森林是一片安静到连脚步声都在回荡的平静，没有蝉鸣，没有鸟叫，将重山包围的地方与外界隔离开来。
　　所有人都提着十二万分的警觉性在行走，虽然神色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但是景夏的右手却紧紧地握着刀柄，一点都不曾松手。在这半个多月的行程中，几乎每天都要出现一些小意外，且发生的频率越来越高，越来越危险。
　　“秦姐，我们这什么时候才能走出这片山林，到禁区部队里去？”景夏一边咬着一块压缩饼干，一边问道：“再这样下去，无论是我们的物资能否再坚持下去，恐怕……这山里的生物进化我们也没办法抗衡了。”
　　景夏不知道人类进化的速度到底如何，但是从这半个多月的交手来看，山间的草木、生物进化速度异常。或许是到了一个井喷期，原本只能算是小威胁的山间生物们进化速度越来越快，而他们……
　　至今没有人发生进化。
　　秦楚喝了口水，说：“其实按照我们的速度，应该早就到了禁区。但是……这山里的变化太大，我们很有可能兜了圈子。树木变异太快，遮挡住了太阳的位置，我们没办法辨别方向。就是指南针，如今也因为磁极的变化而失去了效果。”轻轻地叹了一声气，秦楚抬首看了一眼正在四处观察的纪川呈，凑近景夏，小声说道：“我们该是……迷路了。”
　　“……”景夏无语了半晌，终于问道：“这种事情不早说？！”
　　秦楚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少爷没提，我也不好意思说啊。这不是……一巴掌拍在少爷脸上嘛！”
　　景夏紧咬着后槽牙，顺着秦楚的视线向后看去，越看越觉得那个挺拔的身影越烦人。他干脆起身向纪川呈走去，一边说道：“阿川！我们这都迷路了，你怎么还一副淡定的样子啊。”
　　纪川呈闻言，沉默地低头看着景夏。俊朗的面容上没有一点表情波动，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看得景夏浑身毛骨悚然，感觉自己被什么盯上了似的。他搓了搓手臂，壮起胆子继续说道：“你自己说啊，是不是我们已经迷路了？”
　　良久，纪川呈微微颔首：“嗯，暂时如此。”
　　“……”
　　“什么叫暂时啊！”景夏气得真想如同秦楚说的一样，一巴掌拍在这个人的脸上，看他还能不能这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来。“这我们要是永远走不出去，那可怎么办？！好吧就算食物可以从山间猎取，水源怎么办？！就是秦姐，她不是好像也把那什么给用光了，她下次经期的时候，那可……”
　　“小混蛋！！！！你怎么知道的！”
　　景夏下意识地转头就说：“我拿水瓶的时候看到的啊，难道秦姐你还有卫生巾？！那不可能啊，我真的……额……”话刚说到一半，景夏的声音就停住了。他看着秦楚黑着脸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模样，嘴角勉强划开一个尴尬的笑容，干笑着直摆手：“秦……秦姐，我就和你开个玩笑，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观察你那个事情嘛，我真的……”
　　“小混蛋！！！！”
　　秦楚挥着手中还插在刀鞘里的长刀就向景夏跑来，吓得后者是赶紧地躲在了纪川呈的身后，继续拿着自家竹马当作盾牌。“秦姐，我这也是关心你嘛。”
　　“呵呵！真是谢谢你的关心了。”秦楚揉着手指发出“卡嗒卡嗒”的声音，冷笑道：“别躲在少爷身后，是个男人就出来，和我这个弱女子好好的较量较量。”
　　景夏一脸悲愤：“我是男人可秦姐你是弱女子吗！！！”
　　秦楚勾唇，“温柔”一笑：“小混蛋，你的意思是……你秦姐我是男人婆？”
　　看着对方柔和淑女的笑容，景夏浑身一抖，整个人都躲在了纪川呈的身后，连头都不敢冒出一点。他吞口口水，小声地说：“……哪儿是男人婆啊……这根本就是霸王花啊。”
　　“景夏！！！”秦楚一咬牙，道：“少爷，你还护着他！今天我非打死他不可，这个可恶的小混蛋！！！！”说着，秦楚干脆不管不顾地直接挥舞着刀鞘就冲了上来，她是算准了纪川呈不可能对自己做什么，甚至还可能直接让开，让那该死的小混蛋直接暴露于她的刀鞘下。
　　“铮——”
　　秦楚惊骇地睁大双眼：“少爷！你居然为了这个小混蛋，对我……对我拔刀？！”
　　“阿川？！”
　　锋利的刀刃直接挡住了秦楚的刀鞘，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秦楚满脸震然地望着纪川呈，而后者则依旧冷静淡漠地沉着面色，只是眉头微蹙，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就连景夏都惊讶不解地看着纪川呈，连他都没想到这冰山居然会这么为自己说话。
　　心中顿时有一阵暖流划过，景夏感动地眨眨眼睛，说道：“阿川，我没想到你居然对我这么好，你真不愧是……”
　　“是谁在那里，出来！”长而锋利的刀从秦楚的刀鞘边缘划过，纪川呈倏地转眸看向一边的草堆，他转了身就向草丛走去，直接将蜷缩着身子的景夏暴露在了秦楚眼皮子底下。
　　景夏：“诶诶诶？！！！！”
　　秦楚也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反射性地一刀鞘就拍在了景夏头脑上，看着后者捂着脑袋泪眼无语的模样，她笑了笑：“让你再得意，小混蛋！”
　　而另一边，纪川呈则是神情郑重地走近了草丛。手中的长刀泛着冷冽的光芒，手指微微缩紧，更加握紧了刀柄。在他的身后，秦楚和景夏也收拾了刚才玩笑的模样，提防地看向那草丛，却只能见到长及腰部的杂草。
　　气氛顿时沉重起来。
　　“嗖——”
　　一道草绿色的人影突然从草丛间站立起来，浑身都遍布着细细麻麻的草根，脸颊上都是迷彩。他直挺挺地站立在草堆中间，右手五指合拢贴在太阳穴处，端正地行了个军礼。
　　“禁区部队第四侦察连副连长李光向纪中校报道！”
　　纪川呈镇定地点头：“嗯，是少校，不是中校。”
　　“是！少校！”
　　景夏：“……”
　　景夏惊骇得都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个情况好了。为什么纪川呈能以这么冷静从容的态度去面对这么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啊，难道不应该很奇怪地问对方怎么出现在这里的吗！
　　实在是无法与这群非人类交流的景夏郁闷地坐回了自己那块石头上，看着那个突然出现的李光开始与纪川呈和秦楚交流。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他们三人的声音压得极低，令听力已经有所提高进化的景夏也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愤懑地狠狠咬了一口饼干，景夏干脆将视线从那群人身上挪开。
　　“咳咳少爷是觉得……纪少爷和秦小姐把我们当外人了？”和蔼的声音从一边传来，景夏转头看去。只见王管家慈祥地笑着道：“少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咳咳……你也有很多秘密没有告诉别人。而现在纪少爷他们正在说一些很机密的事情，你要去理解和体谅咳咳……”
　　听了这话，景夏也只能叹了声气：“嗯，我知道的，王爷爷。你不要多说话了，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叽叽！”肉嘟嘟的小黑团子忽然从王管家的怀里冒了出来，冲着景夏“叽叽”的叫了起来。刚叫了两声，发现景夏正盯着自己，又忽然别扭地扭起小身子，屁股一顶，只给景夏看那俩块肉球一样的小屁屁。
　　“……呸！”景夏怒极反笑：“你这个臭东西！谁要看你的臭屁股啊！”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才不给你看鼠大爷的小屁屁！呸呸！
　　“哈哈哈哈。”王管家看着自家少爷与这小东西斗气的模样，不由朗声大笑，原本因为咳嗽而泛红的脸也看上去气色好多了。
　　大概一直聊了有半个小时之久，当纪川呈和秦楚回来时，那个长相憨厚的李光也跟着走了过来。他将自己身上厚大的背包放在了大石头上，“砰——”的一声巨响，将景夏和王管家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那小黑团子也“叽叽叽叽”地提溜爬了上去，好奇地盯着大包打转。
　　“秦上尉，我这里一共带了大概1个半月的口粮。你们……三个人的话，一定可以坚持20天左右。”说着，李光便从大包里开始向外拿东西，“这里离部队只有不到两天的行程，我沿途已经做下记号，绝对不会迷失方向。等我们回来的时候，你们的口粮绝对是绰绰有余的。”
　　秦楚点点头：“好，你们快点先去部队，我们沿着你做的记号向前走。如果有什么意外岔子，就点亮信号弹。”
　　李光：“好。那我们现在就走了，等回到部队后会派人来接应你们。”
　　秦楚颔首：“嗯，放心。”
　　“等一下……我能问一下到底是出什么事了吗？”听着这两人之间的对话，景夏原本别扭的表情渐渐凝重，他双手握紧成拳，一个不好的预感忽然涌上心头：“什么叫……‘我们’？除了这个你，我能知道……还有谁也要走吗？”
　　“是我。”
　　低沉磁性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景夏猛地转身看去，双眸震然地睁大。只见纪川呈早已将东西全部收拾好，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一步步地走近，道：“部队里出事了，我和李光先回去，你和秦楚、王管家一起，慢慢行路。”
　　景夏下意识地喊道：“我可以先和你们一起走的！”
　　“你的身体条件不能支撑高强度的赶路。”清挺的眉头一敛，纪川呈深深地望着景夏许久，然后继续说道：“王管家也无法跟着我们的速度，你和秦楚慢慢过来，不急。”
　　对方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静，但是景夏此时的心情却无法平复下来。他从来没想过重生以后，自己会再次和这个男人分开。他记得很清楚，上辈子自从他见到这个男人以来，他们只有一次是分开的。
　　而那一次，S市基地遭遇了一场S级兽潮，他惨死于苏唯尚的脚下。
　　仿佛又感受到了那股钻心的疼痛，景夏反射性地说道：“阿川！你不要……”
　　声音全部都湮灭在了对方温暖宽广的怀抱中，景夏怔怔地感受着腰间紧箍着自己的双臂。他的耳边传来温热的呼气声，用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着：
　　“部队的事情很严重，我必须立即回去。”
　　“你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生命第一”
　　“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离开你。景夏，这一次你必须完整无缺地走到我的面前。”
　　“照顾好自己，乖。”
　　直到那道二十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嗓音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时，景夏还怔怔地没有回过神来。风吹树叶，唦唦作响，景夏抚着自己的胸口，久久震然。
　　胸腔里的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跳动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连带着血液也滚热炽烈起来。在景夏昏倒前，他最后一个意识就是——
　　那个温柔的声音，绝对不是纪川呈。                    


　　☆、第十五章

　　没有了一切高科技通讯设备，繁茂葱绿的山林便成了此时最遥远的屏障，将景夏几人与外界隔开。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外面的世界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世间一切固有的规律法则全部崩盘。
　　自几天前的暴乱开始，整个B市便陷入了恐慌之中。拥挤惊恐的人们，哭声震天的人群，血液遍地的道路，所有的一切都没有了几天前的宁静。那种被默认忽视的平静，那份原来勉强维持的秩序，在一个个走上街头的呐喊者的带动下——彻底崩坏。
　　但是，这一切真正彻底变化的契机，却是第一个进化者的出现。
　　从那一个看似普通的中年男人痛苦地在地上打滚时，所有人都害怕地远离了他，纷纷认为这将是下一个病死者。可是，当长达几个小时的疼痛结束时，人们惊讶地发现这个人居然又“活”了过来！
　　正如同病死者出现时的迅速，当第一个进化者出现后，第二个、第三个……渐渐的，获得飞翔能力的、获得强大力气的，各种各样的进化者开始出现在了大街上。他们从受人怀疑的异类，渐渐变成了主宰一切的绝对意识。
　　在这种人人恐慌的时代，有了力量，便有了说话的权利。
　　进化者建立了“先进人类组织”，根本只是一个照面，人数仅有国家防卫部十分之一不到的进化者联盟便将B市占领统治，开始了进化者的领导时代。而此时，景夏还在和小黑团子较劲，苏唯尚刚刚驱车离开B市。
　　“小尚，我们真的要离开B市吗？”开着车真正远离了那道“B市欢迎你”的牌子，吴继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B市是我们的大本营，虽然现在他们进化者占领了上风，但是也没有对我们这些普通人做些什么呀。”
　　“继清，我就是有一种预感，我们应该要离开B市。”苏唯尚坐在副驾驶座上，露出一个腼腆单纯的笑容：“相信我好吗，到了S市，你也依旧有很多认识的朋友。现在B市的进化者太过于高调了，压榨我们这些……我们这些普通人，我们根本没办法生存的。”
　　吴继清重重地叹息一声，点点头不再反驳。
　　而苏唯尚噙着一抹温柔的笑容，将眼底的那道幽光彻底掩盖住。他的右手在吴继清看不见的地方用力地捏紧，恨不得将饱满的指甲都掐进血肉里，愤懑恼怒到了极点。
　　他至今都不敢相信，当他们赶到了景宅时所看到的居然会是一间空荡荡的屋子。车库里的车开走了一辆，整间房子似乎有好久没有人居住了一般，弥漫着一种久不通风的怪味。
　　这不对！
　　苏唯尚紧咬了牙，脸上露出一种狰狞的表情。
　　他们上次见到景夏的时候明明对方就在景宅，怎么这一次就不在了？！难道说……是因为他的重生，才会引起这种蝴蝶效应的吗？
　　苏唯尚闭上了双眼，将眼底的愤恨全部隐藏住。他微微勾了唇，在心中想到：没关系，这点变故并不重要。说不定景夏就会死在那一场B市兽潮里，这就根本不需要他担心了。
　　当然，假设景夏侥幸没有丧命，那么他苏唯尚便会在华夏人类最后的大本营——S市恭候大驾！
　　上辈子，他死于S市的第一场兽潮之中。而这辈子，他绝对会成为这场末日的最后赢家！
　　--------
　　“小混蛋，来点水。”秦楚话音刚落，一股清亮的清水便瞬间从她的手指间冒了出来，但也只是流了片刻便又消失无踪。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秦楚无奈地问道：“小混蛋，你的这异能什么时候能掌握得更精巧一点？我这野鸡刚洗了一半你水就没了，这还要不要吃了？”
　　景夏憋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又冒出了一点水珠，却直接冲着秦楚的脸就去，将后者淋了个透心凉。
　　“小混蛋！！！！”
　　“秦姐！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这玩意儿，真的很不好控制啊！”
　　一餐又在秦楚的满脸黑线里结束，但是却是难得丰盛的一餐，连王管家都多吃了好几口。餐后，秦楚收拾着残剩的骨头垃圾丢出洞外，而景夏端着秦楚熬成的药汤递给了王管家，一定要亲眼看着后者喝完才肯罢休。
　　“咳咳……少爷，我这把老骨头就别折腾了吧。”这一碗乌黑泛苦的药汤真的是要了王管家的老命了，每天一碗简直是让他老人家感觉是折寿几年。但是景夏偏偏就一定要亲眼见着王管家喝下去才算完事，这让王管家在感觉满心温暖的同时又觉得是种煎熬。
　　“王爷爷，现在有这个条件好好治一治你的……感冒了，你一定要好好喝下去才行！”
　　“行行行，我喝我喝，少爷咳咳……你不要着急。”说着，王管家一不做二不休地端起药碗便喝了下去，一张老脸因为药汁苦涩更是皱纹皱起，但是浑浊的眼睛里又流露出幸福温馨的神情。
　　秦楚从洞外走了进来，说：“那再来让我把把脉吧，看看这三天效果怎么样。”
　　景夏退后让开了一个位子让秦楚蹲下，他看着秦楚伸手把着王管家的脉搏，紧皱了眉头，眼中全是担忧与关心。
　　距离纪川呈走了以后，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12天前，他们所有的干粮就已经全部耗尽。一开始还能勉强找到那个侦察兵李光留下的记号，但是中途因为王管家身体忽然衰败下去而耽搁了一些时间后，那些本就隐蔽的记号更是被突然疯长的草木掩盖，再也找不到一点痕迹。
　　原本三人还想着很快就会有人回来接他们，但是谁都没想到，纪川呈这一走就是真的失去了一切消息。秦楚一直非常坚定地认为是部队里出了大事，令他无法分身。而景夏更是相信纪川呈，所以并没有人对此产生怨言。
　　所幸在纪川呈刚走的第一天，景夏就觉醒了水系异能。
　　景夏深深地记得，当自己刚醒来时见到的便是秦楚害怕担心的面孔。这个从小欺负自己长大的御姐一把将自己紧紧抱入了怀中，用那波涛汹涌的胸部折磨得自己差点要再次昏迷过去。
　　然而，这也是一切不幸中的万幸，他终于觉醒了水系异能。
　　“还算不错，只要注意不要劳累、坚持喝药，应该没什么大事。”秦楚笑着对王管家点点头，然后转身看了景夏一眼，道：“小混蛋，我们来好好讨论一下你的异能到底该怎么用！”
　　景夏闻言只能苦着脸跟着秦楚出了门。
　　上辈子的时候他的异能已经不是现在这个水平，如今这种堵塞不流、难以沟通的感觉真的是令他十分陌生。大概是由于异能等级太低的缘故，他掌握得甚至还不如后期的流畅熟练，也经常被秦楚教育。
　　“秦姐，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啊。你相信我，等再过段日子、再熟练熟练，我一定……”
　　“小混蛋，我真的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刚离了洞口不过十几米，秦楚便垂着头，低声说道：“我身上的药材带得原本就不多，更重要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对症下药。王管家的病……就是再给我十年，以我现在的水平也是完全无法解决。”
　　景夏的声音全部咽在了喉咙里，他怔怔地看着颓败丧气的秦楚，过了许久，他才勉强地笑道：“秦姐你在说什么呢？王爷爷的咳嗽症状不是已经好很多了吗，而且……我都觉醒异能了他还依然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他……他不可能有事的！”
　　景夏如今最大的信心就是：自己已经觉醒异能，而王管家还未进化失败！
　　这在上辈子的时候，早在他觉醒异能之前王管家就已经去世了，根本没有拖到如今这个时候。
　　秦楚看着景夏不敢相信的神情只能无奈地摇头，咬着牙说：“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没有办法。说实话，按照脉象以及我的观察来看，王管家如今不应该仅仅只是咳嗽，他应该……有很严重的临床表现。或许……和你说的一样吧，他真的会没事。”
　　景夏握紧了右手，怎么也不愿意去听秦楚的话。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直有个声音不停地重复着，这……可能是真相。
　　秦楚的医术他从来都没怀疑过，只要是对方说的话，绝对不会有错。但是……他真的不想去承认王管家的身体可能一天不如一天的事实。
　　“秦姐，我先去找一下今晚的晚饭，你好好照顾王管家。”顿了顿，景夏慢慢地抬起头，说：“如果……如果明天还是没有办法的话，我们就点燃信号弹吧。”
　　秦楚愣了很久才点点头：“好。”
　　一人转身向山洞走去，一人的身影渐渐隐没在了繁茂丛杂的山林中。秦楚忽然转过身子看去，只能看见景夏本就瘦削的背影逐渐被山林的黑暗笼罩住，因为光线越加的暗沉而彻底没了影子。
　　她面色凝重地看了许久，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转头进了山洞。
　　她刚走了几步便听见了一阵密集的“叽叽”声，赶紧加快步伐，秦楚一边喊着：“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声音戛然而止，秦楚看着王管家手心里鲜红刺目的血迹，半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个和蔼慈祥的老人此时正半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见了来人是秦楚后他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道：“秦小姐，请为我这个老头子保密吧。不要……咳咳……”正说着，又是一阵仿佛要将内脏都咳出来的剧烈的咳嗽声，“不要……让少爷担心了。”
　　嘴角慢慢划开一抹笑容，秦楚缓缓闭上双眸，却无法掩饰住唇边苦涩的味道。
　　这两个人还真是……
　　她该怎么做才好呢。                    


　　☆、第十六章

　　参天高耸的巨树将整个山林遮蔽的不见日月，有的树木直入云霄，有的却依旧矮小瘦弱，看上去十分怪异。而在这样葱茂的环境中，一个瘦削单薄的青年正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这两个月的赶路实战令景夏原本仅有的一点肥膘都变成了精瘦的肌肉，但是毕竟食物资源不充足，所以整个人看上去仍旧十分瘦弱，仅有隐藏在衣服底下的力量掩藏其中。
　　刷的一刀便将一只肥硕恶心的花色毛毛虫给斩落两半，再是一道锋利快速的水箭又让四处乱扭的毒花藤折落在地。景夏动作飞快地穿梭在这片丛林中，寻找着今晚三个人的口粮。
　　第一是确认没有变异，第二是能够让人食用。满足这两点的食物并不多，所以在绝了口粮后的这12天里，一行三人并不是每天都能吃饱肚子。幸亏有了景夏的水源供应，算是解决了一大难题。
　　景夏又是一刀快速解决了一只扑过来的花蜘蛛，然后甩甩头将刚才秦楚的话抛到脑后，不再去想这件事。清秀的眉头紧蹙，景夏握紧了长刀，在草丛中飞奔。
　　“食物食物食物！现在只要想食物！”
　　说着自我麻痹的话，景夏并没有注意到在仅仅百米的一颗参天大树后，一道蓝黑色的光芒正一闪而过，向着他这个方向爬行来。而当敌人正式逼近了二十米的范围内时，景夏忽然警觉性地弯腰下趴，堪堪躲过了这突如其来的空中一击。
　　进化迅速的动态实力令景夏在蹲身抬头的同时看清了这个不告而来的袭击者，目光在触及到那个蓝黑色的变异飞膜后倏地滞住，双眼圆睁，下意识地就张开一道淡蓝色的水膜，将从空中滴落的黑色毒液挡住。
　　接下来便是一阵速度与防御的格杀。
　　这只变异复齿鼯鼠体型暴涨三倍不止，速度更是快得惊人，整只身体呈现以蓝黑色的剧毒状态。大而尖的臼齿此时已经不是最可怕的利器，从口中喷溅出的毒液才是最让景夏感到威胁的武器。
　　所幸他可以利用水膜将毒液遮挡，只是每一次的水膜都因为被剧毒腐蚀而很快消逝，着实令景夏几次暴露于险境。不过，不知是因为这只复齿鼯鼠已经受了伤的缘故还是进化并未完全，在几次交锋后，景夏终于危险地将其斩落于刀下，鲜血溅了一身，发出嗞嗞的热气声。
　　“呼……好久没遇到这么难缠的东西了。”景夏将身上的热血抹开，自言自语道：“以我现在的水平加上实战能力……这只复齿鼯鼠应该至少是D级变异体了。”
　　刀上的血液顺着锋利的刀刃向下划落，景夏眉头紧皱，望了那地上的鼯鼠尸体半晌才移开视线。他刚抬了步子准备再向前行进，忽然便感受到了一道灼人的视线投射在自己的背上，带着浓烈的杀气与敌意，令景夏下意识地就展开一道水层薄膜整个人都转身向后倒退几步，再挥刀迎击。
　　铮然的金属碰撞声后，景夏望着坠落在里面上对着自己龇牙咧嘴的一只巨型复齿鼯鼠睁大了眼睛。这只复齿鼯鼠仅仅是从气势上就比刚才那只强了不是一个档次！
　　景夏双手紧握了刀柄，刚准备迎击，便忽然听到啪啪的拍打声从自己的四周响起。
　　一个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景夏提起刀柄再也不迎战，下意识地就往反方向跑去。在他的身后是数十只闪烁着蓝黑色光芒的变异复齿鼯鼠，各个拍打着飞膜飞翔爬行而来，冲着那个小小的人影追击。
　　一追一逃，前者速度越来越慢，后方敌人顺风而行，差距越来越小。
　　“奇怪了，小混蛋怎么还没回来？”秦楚抱了一捆木柴回到了山洞里，她奇怪地在洞口张望了一会儿，低声自语道：“这都过去了两个小时了，就是没找到食物也该回来了啊。”
　　王管家走了过来：“秦小姐，少爷这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语气担忧，又带着一些犹豫害怕。
　　闻言，秦楚漂亮的脸上也露出一抹忧虑。她细细地思索了半晌，最终还是拿了自己的长刀，说：“王管家，我先去找找看。假设一个小时内我没有回来，你就点燃这枚信号弹。如果一个小时内小混蛋回来了，你就不用点燃，我就会自己回来。”
　　王管家接过秦楚递过来的银色金属信号弹，郑重地点点头：“好的，秦小姐，麻烦您了。”
　　秦楚并未再多说什么，她飞奔着向景夏消失的地方跑去。高挑苗条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只留下山洞口里依旧担忧的老人与一只懵懂不知的小黑团子，一起站在洞口处，焦急地等待着。
　　不过一个小时，一道绚丽璀璨的白色焰火在天空中点燃，绽放出一朵瑰丽耀眼的光芒。
　　秦楚震骇地看着那道熟悉的信号弹在空中点亮，在现在这片没有城市灯火打扰的寂静山林中，更是漂亮得如同启明星一般醒目。但是，秦楚此刻却无法欣赏这片美好。这道光芒象征着——
　　景夏的处境肯定很危险！
　　该死！她如今的实力还不如景夏，这是连景夏都无法面对的险境，恐怕她过去只能是忙上添乱！
　　而那一边，景夏也怔然地望着南方闪烁在夜空中的信号弹。他的脚下是三四只已经被砍成两半的复齿鼯鼠，脸颊上被敌人锐利的爪子刮伤了两道血痕，衣袖被砍断了一只，身体上的伤痕更是刺目。
　　但是现在，他却完全没有精力去在意自己的情况！
　　只见那只正在与锋利刀刃切磋的复齿鼯鼠忽然停下了动作，统一划归的，所有的复齿鼯鼠全部都转了肥硕的身子，向天空上那个白色的焰火看去。看着那道焰火越来越暗，到最后彻底隐没在黑夜的寂静中。
　　然后下一秒！所有的复齿鼯鼠纷纷挥舞着巨大的飞膜，冲着那焰火点燃的地方而去。
　　“不！！！”
　　无需猜测，景夏自然知道那个方向是哪儿，那道白色的光芒是什么。他曾经听秦楚提到过，这种信号弹不会对生物产生特别的信号作用，甚至还自带散发了一种驱散生物的激素，能够阻止野兽的侵袭。
　　但是现在……为什么这些变异复齿鼯鼠会冲着那个方向而去！那个他千方百计远离的方向！
　　景夏原本疲累的身体瞬间充满了活力，他不断挥舞地刀刃想要追上那些鼯鼠的步伐，却总是落后了一拍，令他只能勉强赶上最后一只的速度，却根本连刀尖都触碰不到对方的身体。
　　这些刚才还乐此不疲地追逐景夏的鼯鼠们，此时好像已经有了新的动力与目标，不停地冲着那个信号弹升起的地方而去。它们所经之处都会掀起一阵惊扰，让其他生物全都害怕地躲避开去，不敢打扰。
　　原本的多对一追逐，到如今一对多的追赶，一切变化得太快，快到让景夏完全没有阻挡的能力。
　　秦楚正在山林间寻找着，忽然便听到了一阵嗡然的声音，她奇怪的抬头，霎那间便见到了一片蓝黑色的海洋与在其中面色发白的青年。
　　“景夏！”
　　秦楚诧异地发现那个青年并没有理睬自己，她顺着景夏消失的方向看去，瞬间便明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惊骇地赶紧就向那边追赶过去，却根本无法追赶上景夏的步子。
　　漫天的复齿鼯鼠遮蔽住了整片视线，景夏的双腿早已奔跑到疲累麻木，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停下速度，只是不停地奔跑、奔跑。双眼通红，面色惨白，只是死死地盯着前方那一道蓝黑色的鼠墙，不肯移开视线。
　　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离那个地方越来越近！
　　景夏仿佛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全部停止，心跳声剧烈得好像在耳边炸响，蓬勃喷张的血液让所有的声音在此时都成为了静止，只有那一道道急促害怕的“叽叽”声和鼯鼠飞过的“嗡嗡”声清晰得好像在大脑中响起，让他的一切思考都成为了空白。
　　“不要！！！！！！”                    


　　☆、第十七章

　　“不要！！！！！！”
　　悲痛绝望的嘶喊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响起，那是从心脏深处迸发出的呐喊，仿佛要将空气都凝固撕裂，让秦楚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青年此刻紧紧地拥抱住山洞口颓然倒地的老人，任由眼泪在脸颊上蔓延。
　　黯淡的火光在黑夜里摇曳着，一只小黑团子不停地供着老人无力的身躯，暗红色的血液带着一点浓黑在地面上流淌，旁边是半只被撕咬得看不出形状的信号弹圆筒，满地狼藉。
　　“王爷爷，王爷爷，王爷爷王爷爷……”景夏哭喊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全部都湮灭在了嗓子里。“这不可能，这不可能……这……这不可能！”他一味地否认、否认再否认，不停地摇着头，就是不肯相信此刻发生的现实。
　　明明几个小时前这个老人还慈祥地看着自己，笑着让自己不用担心。
　　为什么！
　　为什么才过了几个小时，这一切就全部都不一样了！！！
　　“咳咳……”发紫的嘴唇里不断地喷吐出黑红的血液，王管家慢慢地抬了手，粗糙的手掌轻轻抚上了景夏的脸颊：“少爷咳……不要哭……”
　　“不！！！”
　　眼泪滴答滴答地落在王管家的脸上，景夏死死闭住了双眼，催眠自己忘记眼前的事实。
　　“少爷……咳咳……你从小就是这样，一直躲在老头子的身后，不肯去面对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王管家的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他无力地抚摸着景夏满是泪水的脸庞，说：“可是现在，老头子放心了咳咳……少爷你已经长大了。你不再是当初那个幼稚天真的景家大少爷了咳咳……”
　　景夏猛地睁开双眼，哭喊着：“不！王爷爷，你不会有事的，你放心……秦姐她是治愈系的异能，甚至就是腿断了她都能接回来。只要有她，只要有她……”
　　鲜红泛黑的血不停地从口中喷吐出，王管家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幸福的笑容：“少爷，我没办法再陪你走下去了。能够陪你走到现在，老头子已经很幸福了，我真的很高兴，我的小少爷终于成为一个有能力担当责任的男人了。咳咳咳咳……”
　　景夏哽咽着嗓子，到这个时候，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要好好地过下去，你要好好地珍惜每一个人。老头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看到少爷长大，不用再让人操心。”粗糙而带着硬茧的手指在细腻的皮肤上摩挲着，一点点地擦干那流淌着的泪水，王管家笑着说道：“少爷，不要哭了，老头子很高兴，很高兴……”
　　景夏却依旧不管不顾地流着泪，整个人都无法平静下来。
　　在那不远处，秦楚呆怔地站在原地，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副景象，不忍心开口打断。她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脆弱不堪的青年用泪水将所有的情绪释放出来，她亲耳听着那种悲痛到了极点的痛哭声，中间夹杂着一点越来越微弱的“叽叽”声。
　　这种在往常非常可爱有趣的“叽叽”声，此时此刻听起来，显得异样的苍白悲伤。当秦楚回过神时，她忍不住抬手擦了擦脸颊，一手的凉水让她的心猛然一颤，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小心地迈着步子，秦楚走了过去，低声说道：“这里……很危险，我们还是先转移地点吧，小混……景夏。”
　　回应她的是夜风中树叶摇摆的唦唦声和草丛因风吹动的窸窣声，那个瘦削单薄的青年此时正背对着她，双肩不停地抖动，将整张脸都埋在了那个老人逐渐冰凉的肩窝里，死死地抱着不肯松手。
　　秦楚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擦净，她慢慢地蹲下了身子，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探上了那不断耸动的肩膀，一边说道：“王管家的身体早就已经撑不住了，或许早一点也是让他减轻痛苦。他最后走的时候很欣慰，我想他也不希望看到你现在这个……”
　　“为什么……”
　　沙哑撕裂的声音好像从砂纸啥磨过，打断了秦楚的话。她奇怪地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信号弹会在这个时候点燃？”每一个字都是紧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到了最后已经仿佛是在用鲜血在低喊：“为什么信号弹会吸引变异兽？为什么在我努力想把敌人引开的时候，王……王爷爷会点燃信号弹吸引变异兽？”
　　初秋的晚风在山林间更是沁骨冰凉，秦楚听着这些问题，心好像沉入了冰水中，顿时凉了一半。她干哑着嗓子，解释道：“你已经有几个小时没有回来，我们都很担心，我就进林子去找你。信号弹是我给王管家的，如果我一个小时没回来就让他点燃，这样既可以提醒我你还未回去，也是在直接向少爷那边求救。至于……至于为什么会吸引变异兽的问题，我真的……”紧咬牙，秦楚继续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声音在空气中慢慢地摩擦消失，最后只留下秦楚仍旧颤抖着身子，感受到了一种可怕而陌生的敌意，直冲着自己而来。
　　小黑团子挪动着肥硕的小身子想要爬上王管家的手臂，却在下一秒，被人毫不留情地扫开，重重地坠落了在地上。
　　“叽叽！叽叽叽叽！”
　　秦楚诧异地将那肥嘟嘟的小仓鼠抱了起来，她瞪大双眼看着景夏将双臂更加拥紧了一些，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在阻止怀中的那个已经死去的老人离开自己。他看上去就像一只失去了母亲的幼崽，只知道紧紧地将那句冰冷的尸体抱在怀中，拒绝一切的真相与事实。
　　哽咽了片刻，秦楚道：“景夏，对不起，我……”声音戛然而止，秦楚怔怔地望着那个突然抬头的青年，心中刺痛。
　　这双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在此时已经不复曾经的玩闹嬉笑，其间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恨意与悲伤，陌生得好像是一把啐了毒的剑，向她的心口捅入，流淌出汩汩炙热的血。
　　秦楚的视线里好像又闪烁绽放出了一朵美丽灿烂的白光，在漆黑寂静的夜空中点燃，生生地将她与眼前这个青年隔开。那个惨白破旧的信号弹残壳早已被席卷过去的变异兽大军给撕咬得不成形状，这些该死的敌人只是做完了一切坏事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将所有的悲痛都留给在意的人。
　　空气沉重如水，重重地压在秦楚的心头。
　　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只有一声比一声微弱的抽泣声在夜晚的森林中不停地响起，打破这晚风萧瑟的声音。
　　秦楚就这样一直低着头，看着那个将自己重新埋在老人怀抱里的青年。她每次想要伸手去触碰这个人，都会被一下子避开，仿若在躲避洪水猛兽，又像是在压抑心中无处可解的悲痛。
　　手指慢慢地缩紧，就在秦楚打算先行离开给这个人一个独处的空间时，她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爽朗的男声从树丛中响起：“秦楚！你们真的在这儿！”
　　秦楚惊诧地转身看去，而她身边的青年依旧低着头，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般。
　　只见一个短发的高个子男人从草丛里跑了过来，身上的紧身迷彩服已经破旧不堪，脸颊上也带了一些血迹，好像是从一场大战中刚刚脱身一样。
　　“于楷？！”秦楚惊呼。
　　那人赶紧点头：“对，快点过来帮忙，少校情况不是很好，你赶紧来看看！”
　　这话落地，秦楚才看见他身后的两人。面容俊秀斯文的男人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双手已经被锁铐紧紧铐住，但是背上却正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大男人，因此整个人都踉跄着走路。
　　见到秦楚在看自己，那皮肤白皙的男人笑着说道：“还不赶紧来救人？这要再不来，你家纪少校可能就没得救了。”
　　听到这个名字，秦楚忽然整个人一愣，然后不假思索地就赶紧跑了过来，将那男人背上的人安放在了地面上，开始为昏迷不醒的纪川呈把脉。因为医疗工具的缺失，秦楚的额上渐渐有细汗冒出，到最后整个人都慌张得脸色煞白，抬头就对那个壮硕的汉子问道：“于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和少校还有A组其他几个人在林子里走散了，所以只有我们几个在找你们。”于楷也急得早就围了过来，说：“少校刚刚在应对一帮变异兽的时候突然就这样了，我只好赶紧让那个混蛋背着少校先逃，正好就看见了你的信号弹，所以就逃过来了。”
　　“我知道少爷这是异能觉醒了，心跳加速、血液流通速度加快，小混蛋之前也有过这种现象，但是并没有像这样所有的器官都开始迅速衰竭啊！”秦楚惊骇的声音在安静的山林中显得格外响亮，她急得连呼吸都不大平稳起来：“小混蛋也只是在昏迷的时候体温上升了点，只是过了几个小时就恢复正常并清醒过来了，这到底是……”
　　“在异能觉醒的时候死撑着没有停下打斗，顺便还透支了一点异能狙杀敌人。”吊儿郎当的声音看似轻飘飘地响起，打断了秦楚的话。那个斯文清秀的男人笑着站在一边，继续说道：“我记得你家纪少校在异能还没彻底觉醒的时候，就烧死了两只变异巨型伊蚊，现在大概是报应来了？”
　　于楷一拳头就打上了那人的脸颊，将那俊秀的男人整个人打得都翻了身子，蹭着地面就到了景夏的身边。他好笑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没有再说话。
　　于楷怒吼：“祁扬！我警告你，不许你再这样危言耸听！”
　　冷笑一声，祁扬无辜地耸耸肩，举起手腕上紧锁着的手铐，说：“是是是，于上尉现在正把着我的小命呢，我哪儿敢说些什么。”
　　说着，他便转了头看向一边的青年，后者不知何时已经将脑袋从老人的身体中抬起，呆愣地看着那边躺在秦楚身边的纪川呈，脸上的泪痕在火光的映耀下分外醒目。
　　祁扬微微眯了眸子，低笑一声：“你就是景夏？”                    


　　☆、第十八章

　　“你就是景夏？”声音中带着一点调侃的意味，黑暗中隐隐闪耀的烛火将男人的面部照耀得半明半隐，他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了景夏一圈，并未在意自己现在这番狼狈的模样。
　　而景夏却根本没有理会这个男人，又或者说似乎并没听到对方和自己说的话。他动作轻柔地将怀中身体冰凉的老人轻轻放在了地上，然后抬了步子走到了那边围着的几人边上，怔怔地喊了一句：“阿川？”
　　回应他的是无尽的沉默。
　　俊朗的男人此刻正紧蹙着眉头，神情痛苦，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折磨。他的双眼紧紧闭上，额上有细细麻麻的汗渗出，明明是处于昏迷的状态，双手却死死扣住地面，无声的表达那种难以言喻的痛楚。
　　景夏瞬间感觉到自己被悬在了一道无尽的深渊半空，面前这个正处于生死边缘的男人是他信任珍惜的竹马挚友，身后那个已然绝了气息的冰凉身体是看着他长大的老人。他仿佛见到了当初在B市第一次兽潮时见到的地狱景象——
　　数不清的变异兽铺天盖地地从东方过来。
　　大地在颤抖，苍穹在悲鸣。
　　人类从未像那一刻这样渺小过，正如同千百万年前一样，在自然与其他生命的面前没有一点可以反击的力量，只有被屠杀、撕咬、分裂。鲜血喷洒在半空中，哭号声、悲泣声，所有人疯狂地逃跑，最终却大部分都落入了一场无尽的杀戮地狱中。
　　死亡、绝望。
　　正如同他现在所再次感受到的一般，让人再也无法提起任何求生的希望，那种在敌人面前连身体都无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巨爪撕裂成两半，看着身体被猛兽嚼碎。
　　“啊啊啊！！！”
　　秦楚怔然，她惊诧地看着这个瘦削的青年忽然猛地抱住了头，整个人都崩溃地半蹲在地上，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膝盖中。单薄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仿佛再也无法接受下一个沉重的打击。
　　秦楚感觉自己的嗓子更加哽咽，她半张了口还没说话，便听一边的于楷先是试探地问道：“那个……你还好吗？”见着对方没有回应自己，于楷纠结地摸了摸头，说：“你是……景夏？少校之前一直提到你，一直想来找你……我相信少校一定会好起来的，他当年就是一子弹从胸口贯穿过去也活了下来呢。真的，所以……”说到最后，连那于楷都没了底气，只能收了声音不再说话。
　　秦楚见状无奈地叹了声气，然后便不再顾忌这边的情况。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救能救的人！她立即将自己随身携带的医疗箱打开，手指刚刚触碰到细长的金针便忽然滞住，悬在了半空中，不再动作——
　　她根本不知道眼下这个情况该怎么办！
　　良久，就在于楷奇怪地想要提问时，只见秦楚也忽然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唇，认真悲痛地凝望着那个仍旧被痛苦包围的男人，低泣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为什么，我不知道该怎么救……”
　　于楷瞪大眼睛：“你……你不知道怎么办？！秦楚，怎么可能连你都不知道怎么办？！你不是最擅长医术的吗？在组里你可是全军都赞叹的神医，就连老军医都夸赞你……”声音戛然而止。
　　眼泪从那双早已红肿的眼睛中流淌下来，秦楚含糊不清地哽咽道：“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少爷……少爷他……”
　　空气都凝固起来。时间在此时此刻变得无比的漫长，那个昏迷痛苦的男人死死地扣住地面的尘土，他的心脏越跳越快，他的脸色也渐渐变红，在这样微凉的秋夜，汗水将他的衣服全部打湿，在地面留下一层淡淡的水迹。
　　三人都绝望地无声沉默着，就连坚毅铁汉如于楷都忍不住快要流泪时，忽然只听见一道调笑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这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就是进化的过程中出现一点意外嘛。大不了就进化失败，败血而亡，部队里都死了多少个了，你们用不着这样……”
　　“砰——”
　　狠烈的一拳将祁扬整个人再次打倒在地。
　　于楷呆愣地看着那个挡在自己身前的青年，拳头半挥在空中又尴尬地收回。
　　景夏双眼睁圆，血丝弥漫在其中，显得狰狞而可怕。杀气在他的四身弥漫，他用一种看待死人的眼神看着祁扬，咬牙切齿地道：“你，再说一个字，我……让·你·死。”一个字一个字仿若是锋利冷酷的刀刃，在寒风中刮起。
　　祁扬一直含着笑意的眸子微微暗了一瞬，又很快恢复正常。他静静地望了景夏半晌，然后好笑地反问：“你让我死，看样子是不想救纪少校了？”
　　这话一落地，所有人都怔在了当场。
　　秦楚第一个回过神来，她上前几步一把拉住了祁扬的衣领，焦急地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快说！”
　　于楷也赶紧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对对对……我怎么忘了这小子是那群疯子里最可怕的一个。虽然害死了不少兄弟，但是目前对进化研究最透彻的就是这混蛋了，妈的，居然忘了这件事……”
　　祁扬轻轻扫了秦楚一眼，丝毫没有在意自己此时被人拿捏住的处境，依旧不急不慢地说道：“之前我研究了一种试剂，叫做A-Z。提取了三十二种成功进化的变异兽的骨髓原液，进行了人工隔离和基质组织培养，成功在小白鼠的身上促进了其快速进化，并保证了成功。纪川呈真是幸运，我还剩下最后一剂，就在身上。”
　　秦楚：“在哪儿，你快点拿出来……”
　　“别相信他！”于楷立即上前打断了秦楚的话：“什么破A-Z，根本就是那个什么超人激素吧！该死，你害死了部队里上百个兄弟，现在还想来害少校？！祁扬，我告诉你，你别想耍这些滑头，要不是少校说你还有用，老子早就把你砍了！”
　　祁扬冷笑：“别拿什么‘超人激素’这种恶俗狗血的名字来命名我的A-Z，它在理论上绝对没有任何失误，即使是实践，最后失败的原因也绝对不是我的A-Z。”俊雅斯文的面容上露出一个恶意的笑容，祁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说：“你可以不听我的，现在就是毙了我我也没意见。不过，以我亲眼见证过的318位进化失败死亡案例经验来说，我敢保证，最多一个小时，纪川呈就该吐血了。”
　　秦楚用力地甩开祁扬的衣领，而于楷也狠狠地瞪了那淡笑的男人一眼，不再说话。见着没有人再来理会自己，祁扬只好耸耸肩，他的双手被金属锁铐紧紧锁着，但是这样的劣势下他却一点没有卑微的意思，反而趾高气扬的好像自己是座上宾似的。
　　“你的那个A-Z……为什么会失败？”景夏低沉冷静的声音忽然响起，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祁扬抬眸，面容上还是那般恶劣的笑容，但是眼神却异常的郑重认真：“第287个失败者出现后我进行了一些优化，但是接下来的实验结果依旧是以失败告终。我预测了两个原因，第一，可能是实验对象原本就是注定进化失败或者进化抛弃的，所以我的催化只能使失败的结局更加快一些。”
　　不同于秦楚和于楷的呆愣，景夏此时此刻冷静得与他过往完全不同：“可是，我并不认同那300多个人里面每一个都是注定了进化失败或者被抛弃的。你这个原因可能性并不大。”
　　祁扬诧异地望了景夏一眼，继续说道：“没错。虽然部队里的进化者少得令人不敢置信，但我并不认为318个人里面没有一个是能够成功进化的。所以……我预测了第二个原因。”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祁扬身上，他低低地笑了声，继续说：“A-Z需要一个引子。利用成功进化者的血细胞导入试剂中，借助成功进化并启动的细胞因子将实验体的生理可行性诱导出来，最终实现进化催化。”
　　于楷怒吼：“你根本没有做这种事！”
　　祁扬无可奈何：“我还没来得及做，这不你们就把我抓起来了吗？”顿了顿，他又笑道：“之后你们还没对我进行审判，这不兽潮敌袭就又来了吗？这不能怪我，要怪就怪你们没给我继续实验的机会。哦对了，我忘了说了，我可不保证下一次的实验就能成功，说不定再实验个318次，我应该能将A-Z完善咳咳……唔咳……”
　　祁扬的脖子被景夏紧紧掐住，即使空气被人无情地掠夺，他依旧努力保持着唇边调侃嘲讽的笑意，好像根本不屑与眼前这些人为伍似的。
　　景夏沉着脸，一字一顿：“A-Z在哪儿？”
　　祁扬低笑：“咳咳……我的衬衣内侧的口袋里，是咳咳……液体袋装……”
　　“撕拉”一声毫不留情地响起，景夏一把将祁扬扔在了地上，成功进化后的他对于甩扔一个成年男性的力道还是绰绰有余的。后者狠狠砸在了地上后咳嗽了许久才缓过神来，他好笑地低首看向自己的胸前，只见白色的衬衣被人粗暴地撕去了一大截，大片苍白的皮肤暴露于森冷的空气中，肌肉单薄到肋骨突出。
　　祁扬无奈地自嘲一句：“啧，还真是凶残。”说着，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全部都淹没在了晚风里，只有他自己能够听清：“这就是……你每天念叨的景夏啊……啧……”
　　而那一边，景夏飞快地将衣袖捞上去，露出了白皙的小臂。他毫不迟疑地从秦楚的医疗箱里拿出了一个一次性针管，简单地消了毒后便汲取了大半针管的淡蓝色液体，然后没有犹豫地便冲着自己的小臂扎去。
　　动作在半空中被人阻拦下来，景夏转头看去，只见秦楚眉头紧蹙：“小混蛋……这样真的……”
　　景夏面无表情：“这是最后的办法了，我不可能眼睁睁地等到一个小时后，看着阿川离开。”
　　轻松地挣开了秦楚的手，锋利的针尖在下一秒便戳进了紧实的小臂，很快汲取出了小半管鲜红的血液。淡蓝的液体很快与鲜血混合在一起，最后形成了一种澄澈瑰丽的浅紫色溶液。一点点灿烂灼目的银光在淡紫色的液体中沉淀闪耀，仿若是晶石升降，又有一种生命绽放的华丽璀璨。
　　手臂上细小的针孔很快抿和消失，景夏抬了头，静静地凝视着那个神情痛苦的男人，不发一言。
　　夜风萧瑟，乌云遮月，将最后的光明掩去。                    


　　☆、第十九章

　　等待的时间是最令人煎熬的。
　　那一针管浅紫色的溶液一点点地注射进了纪川呈的手臂，景夏从来没有感到过自己的动作是这样的缓慢。推着活塞柄，将最后一点混合了自己血液的A-Z注射进对方的体内，景夏下一秒就迅速地蹬地逃开。
　　“阿川？！”
　　“少爷？！”
　　两道惊讶的声音同时响起。
　　景夏堪堪躲过了纪川呈突然用力向自己挥来的一掌，他再看向对方，只见那人还是紧闭着双眼，似乎仍旧没有清醒过来，只是脸上痛苦折磨的神情更加狰狞了一些，整个身体都绷直，上半身离了地，手臂的肌肉遒劲起来，青筋显露。
　　“你这个混蛋，你是不是在害少校？！”于楷二话不说就把祁扬从地上拉了起来，恶狠狠地喊道。
　　祁扬毫不在意地笑道：“我之前说了，我也不知道实验结果会怎么样。不过你们也可以什么都不做。等1个小时后，纪少校自然就是死了，也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说着，他又抬了头越过于楷的肩膀，喊道：“那个景夏，冒昧地问一句，你是什么时候觉醒异能的？你是什么异能？”
　　景夏正沉浸在刚才突然袭向自己的攻击没有回神，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怔怔地转过身，反射性地回答：“二十多天前觉醒的，水系异能。”
　　祁扬闻言挑起一眉，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道莫名的低笑，没有再说话。于楷看着这家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怒上心头，他刚提了拳头打算再给对方一击，却被秦楚陡然拔高的声音打断：“少爷？！！！”
　　于楷赶紧回头看去，只见纪川呈整个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原本绷紧离地的身子再次沉伏在了地面上，神情平静得仿若是正在睡眠，只有额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在暗示着对方仍旧不正常的身体状况。
　　于楷一把松开祁扬的衣领：“这……这是怎么了？”
　　景夏呆愣了许久，慢慢地靠着纪川呈的身体蹲下。他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这个似乎被苦痛缠绕的男人，但是手刚提到了半空又停滞住，最后只能再次收回。他清了清嗓子，说：“大概是开始正常的进化了？我们……等等吧。”
　　天空上层层叠叠的乌云慢慢地被晚风吹开，澄澈温柔的月光透过大气照耀下来，将整片天空照亮。锐利的风划过景夏手上的伤口，是刚才与那些变异复齿鼯鼠打斗时造成的，但是他却好像什么都没感觉到，只是一直守在纪川呈的身边，直到对方已经完全平静了呼吸后，他才慢慢地转身离开，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守着那个再也无法呼吸的老人，一言不发。
　　夜色逐渐阑珊，当东边的天际处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鱼肚白后，秦楚忽然惊呼出声，那个昏迷了足足有八个多小时的男人终于转醒。一切好像又恢复了曾经的正常与平静，一切又仿佛出现了不可挽回的差错。
　　当秦楚最后给纪川呈检查确认身体没有异常后，景夏仍旧死守在王管家的尸体旁，一步没有离开。他的眼泪早已停止，只是一直静静地低头看着，也不管那边秦楚几人的情况。
　　“叽叽叽叽？！”
　　忽然见到消失了近一个月的人类走了过来，小黑团子将肥硕的小身子从王管家冰凉的胸口上抬起，不停地“叽叽”乱叫。纪川呈的衬衫有一点破旧，不知是被什么猛兽用利爪划开，胸口的衣料破烂，但是胸膛上却只残留了一点血迹，伤口已经全部抿和。
　　成功进化的人类拥有极高的恢复能力，甚至是他们的五感、反应能力、敏捷性等等，都会日渐增强，彻底与进化抛弃者隔开一个不可逾越的天堑。
　　“他最后说了什么。”轻轻地扫了乱叫个不停的变异仓鼠一眼，成功让小家伙不再乱蹦后，纪川呈垂着眸子看着沉默了不知多久的青年。冉冉升起的朝阳从他的脸侧打下灿烂的光辉，将本就深刻立体的五官照射得更加俊美了几分。
　　但是青年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没有回答。
　　纪川呈也没有气恼，他的视线紧紧锁在景夏的身上，说道：“我的计划是先去S市基地，你说过那是人类最后的集中地。S市靠近东海，资源丰富，城市系统也比较发达，适宜人类作为最后的大本营来对抗变异兽群……”
　　“我不去。”嘶哑微弱的声音忽然打断了纪川呈的话。
　　眸子微微缩紧，眼底闪过一抹暗色，纪川呈语气平淡地说道：“不要任性。”
　　“到最后，王爷爷还是死了。”声音是好像几天没有开口过的干涩，景夏低着头，慢慢地笑了出声：“我以为我能改变些什么，但是……最后我却什么都没有做到。去了S市又有什么用，面对那些变异兽，我们照样只能死越来越多的人，照样只能在无数次的溃败中获得少有的几次胜利。”
　　纪川呈沉默不语，他听着青年的笑声越来越大，到最后已经显得有一丝癫狂。
　　“王爷爷死了，还有不少人会死，死的人越来越多，我根本什么都做不到。有我……和没有我，根本没有任何差别。”缓慢地站立起来，景夏抬起脸看向纪川呈，眼泪已经在脸颊上蔓延，他却仍旧扬起一抹苍白无力的笑容：“阿川，我好累。我不想再走了，我走不动了。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改变不了，王爷爷走了，再也没有人需要我了，我还有什么好……”
　　“我需要你。”
　　景夏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整个人被拥紧了一个炙热温暖的怀抱中。这个胸膛如同一个月前的一样宽广，好像能将他全部都包容下去，手臂却十分紧，紧到让景夏感觉到自己被人彻底的禁锢住，无法挣脱。
　　“你能做得有很多。你救了禁区部队数百人的性命，从一个小型兽潮里救了上百人。虽然只是十分之一，但是你做到了，没有让全军覆灭的悲剧发生。”声音是一如既往的镇静从容，但是在景夏看不见的地方，薄唇微勾，让冷漠的面孔都柔和了几分：“我们认识二十年了，我曾经说过，这是我最后一次离开你。我需要你，小夏。”
　　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第一次从纪川呈的口中说出来，让景夏感觉自己好像踩上了一层柔软的云絮，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他的心中隐隐的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冒了出来，但是却始终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永远看不真切。
　　“阿川……”
　　哽咽的声音低低地响起，景夏慢慢地伸手拥住了对方的背。在手指触碰上那笔直的脊梁时，纪川呈的身体微微一僵，然后又很快松缓下来。
　　“王管家走得很欣慰，因为你不再是以前他需要照看的小少爷了。”纪川呈垂眸，低声说道：“我也很欣慰，因为你完整无缺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们走吧，小夏。”
　　景夏张了张口，拒绝的话语到了嗓子眼里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现起了那个老人慈祥的笑容，映着火光，最后在森冷的夜色中渐渐冰凉。那个时候，他的心也一点一点地冰冷下去，感觉整个人都无法再动弹。
　　而现在，温度顺着薄薄的衣料从这个男人的怀抱传递过来，让他早已泛冷的血液再次温暖起来，心脏汩汩跳动。景夏慢慢地捏紧了手指，到最后眼泪已经全部都收回，他勾起唇角，轻笑道：“好，我们走。”
　　不远处，秦楚抬起头看着那两个紧紧相拥的人，白皙的手指缩紧了几分又慢慢松开。她所不知道的是，那个被锁铐紧紧锁住双手的男人也倚着一棵大树，好笑地看着这一副异样温馨的景象。
　　祁扬调侃的视线在景夏和纪川呈的身上打量了许久，嘴唇半开半合说了一句什么，但是却没有人听见。
　　灿烂和煦的阳光透过树叶照射下来，在地面上形成一道道圆形的光斑。一把大火陡然在山林间燃起，精妙地控制着角度与火势，不过多久便将那具早已冰冷僵硬的身体焚烧完毕，留下了一地灰白色的细灰。
　　景夏用手指轻轻地抚着那一层灰烬看了许久，最后终于是用力地握了一小捧放入一个小罐头盒中，放进口袋。下一秒，他再无留恋地起身离开，小跑了几步追上大部队的脚步。
　　在他的身后，是被清风吹得渐渐散开的骨灰。一个黑色的小团子呆立在那骨灰乱飞的地方，低低地叫了一声“叽叽”，愣了许久后才猛地拔起步子就跑了上去，冲着那即将消失在山林中的人影奔去。
　　穿过高大桦木丛的清风仿若歌声低吟，将昨夜发生的狼藉全部扫尽。这片森林深藏着难以想象的可怖野兽，却也行走着充满希望的人类。如果说进入这片森林的时候是一场未知的开始，那么当景夏几人出林时，便已经有了一个明确的目标。
　　不同于景夏的手忙脚乱，纪川呈仿佛是一个早已熟练掌握异能的老手，明明才觉醒了异能，却能够完美地掌握好每一道火焰的角度与大小，在清除路障的同时不引发火灾。
　　走了近两个月，离开却只用了一天。
　　当景夏抬脚将要跨进那辆刚刚被清洗干净的路虎时，他忍不住回了头看向身后这一片茂密繁盛的群山森林。连绵不绝的山脉与郁郁葱葱的树木将所有的危险都遮盖住，平静得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深深地凝望了许久，景夏猛地转身便弯腰进车。
　　“叽叽！叽叽！”
　　“啪唧”一下，原本死赖在景夏头上不走的小黑团子被车顶盖打落在地。它晕晕乎乎地从揉着小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汽车发动机便嗡嗡作响。
　　小黑团子立即瞪大了小小的绿豆眼睛赶紧准备蹭上车，它刚蹦跶了两下还没蹦上车，便听见一道响亮的关门声，然后黑色的路虎毫不留情地呼啸而去，留下一串汽车尾气。
　　“QAQ叽叽……”
　　一路上一直被嫌弃的小黑团子此刻搭拢了小脑袋，委屈地看着地面的尘土。虽然并未进化到能够明白为什么这些人类要走进这个陌生的大家伙肚子里，但是小黑团子却隐隐约约地感觉到——
　　这些人类……这次是真的要把它抛弃掉了。
　　再怎么死皮赖脸地蹭着不肯走，到这个时候小黑团子也只能孤伶伶地蹲在地上，眨巴眨巴小眼睛，委屈地吸吸鼻子。
　　哼……他鼠大爷才不想和你们这群可恶的人类一起走呢！他可是鼠大爷，不带上鼠大爷是你们这群人类的损失！你们就走吧，快走吧，走……
　　“QAQ叽叽叽叽……”
　　整个鼠脑袋都迈进了尘土里，小黑团子正憋屈地心中流泪，忽然便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猛地将他抱起。小黑团子立即抬起头，诧异地眨巴眨巴眼睛：“叽叽？！”
　　景夏皱着眉头，嫌弃地说：“弄得满脸都是土，真是脏死了。”
　　“叽叽！叽叽叽叽！！！！”
　　呸！你才脏！！！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离开山林辣，妹纸们开森不XD是不是想给福娃一个大大的么么哒呀~不要羞射辣，来吧=3=
　　蓝后……
　　福娃：祁扬同志，最近有传言你似乎喜欢我们家少校啊！
　　祁扬：造谣！绝对是造谣！谁会喜欢那种死冰山。
　　小夏子&秦楚：你说我家阿川/少爷什么啊？！
　　祁扬：……
　　

　　☆、第二十章

　　这一路的行程倒是比之前要艰辛不少。
　　山路崎岖难行，再加上经常冒出的一些拔高陡增的参天大树横跨半路，每次都需要纪川呈亲自下车火烧。偶尔也会出现一些拦路袭击的变异兽，不过基本上只需要于楷出面便可以摆平。
　　不同于外表的爽朗阳光像一个邻家男孩一样，于楷的实力令景夏着实吃惊。他身材魁梧健壮，不需要武器，仅仅凭借一双铁拳就将一头恶狠凶残的黑熊打翻，而且……这还是在于楷并没有进化异能的前提下。
　　从异变开始至今，已经过去了近三个月。秋日来得十分迅猛，在山林间更是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冰凉。阳光再没了之前的火热毒辣，不温不火地照射在黑色的路虎上，仿佛被云层消耗尽了所有的光热。
　　绕过最后一座海拔四百米的小山，这为时两天的山路终于是走到了尽头。两车道的道路猛地加宽成四车道，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因为车辆的驶过而扬起。黑色大气的路虎刚行驶了不到半小时，只听“嘎吱”一声便猛然刹住。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转过头，道：“秦楚，你来开车。”
　　秦楚正坐在后座最右边收拾着医药箱里的东西，突然听到纪川呈的话她抬头一愣，不解地指了指大腿上放得乱七八糟的针液药材，说：“少爷，我这正收拾东西呢，这样不大方便吧。”
　　纪川呈垂眸扫了她腿上的东西一眼，然后转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的刚刚睡醒的于楷，说：“于楷，你来开车。秦楚，坐副驾驶。”
　　于楷正睡得迷糊，忽然听到纪川呈的命令他下意识地就醒了精神，二话不说高喊一声“是”，然后就火速下车到了副驾驶座。
　　秦楚：“……”
　　再怎么无语，秦楚也只能老实地下了车、走到副驾驶座边，开车、进去。
　　而另一边，纪川呈开了右边车门进去，刚刚坐稳便见着景夏朦朦胧胧地睁开了眼，没有精神的小声嘟囔道：“阿川？你怎么来了……是遇到什么事了吗？”说着，景夏便将脑袋从一个削瘦挺直的肩膀上挪开，因为他的动作，头顶上睡得迷糊的小黑团子差点被甩下去，赶紧扒拉着小短腿死蹭在了景夏的头上。
　　“嗯，没什么事，有点累，想睡一睡、休息一下。”
　　车子又再次启动起来，秦楚听了纪川呈的话倏地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向对方。她疑惑地眨了眨眼，心中暗自想到：以前连续三天赶夜路少爷都没累过，怎么才开了半天的车就居然感到累了？
　　景夏却没多想地点点头，眼皮子一搭又想再睡。他刚闭了眼，脑袋一沾上车椅背就迅速地进入了梦乡。脑袋刷的向左边倒去，就在即将触碰到那个瘦削的肩膀时忽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不动声色地揽向了自己这边，稳稳地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景夏在梦里砸吧了一下嘴，仅仅是稍稍挣扎了一下就继续睡死过去。
　　车子顺畅地躲过一辆又一辆充作路障、横七竖八的车、树木，道路两侧的树木有的高耸入云，有的依旧正常地生长，阳光和煦倾洒于地，黑色的路虎依旧稳稳地向着S市的方向驶去。
　　“纪少校不是累了？”带着笑意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车厢内寂静的氛围。
　　忽然听到这人说话，秦楚和于楷提防地从后视镜里看向清秀斯文的男人，却见后者满脸微笑地看向窗外，并没有往车内看一眼的意思。纪川呈并没有对这突然开口的话而产生什么特殊的反应，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点情绪波动。
　　“嗯，现在不累了。”
　　听到这个答案，祁扬唇边的弧度又扬高了几分：“不准备拿件衣服给我换换？我这件衬衫可是被景夏撕开了一道口子，嗯……是在胸口啊。哦对了，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位景大少爷倒是非常的粗暴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急着要救你呢？”
　　听着这阴阳怪气的话，秦楚脸色慢慢沉下，她握紧了拳头转头看向祁扬，道：“祁扬，你放老实一点，别以为我们不会杀你。少爷只是暂时保着你一条命，但是你要是再想做些什么坏事，别怪我们下狠手。”
　　祁扬闻言笑着摊摊手，将视线从窗外收回：“是是是，秦上尉，您说的话我怎么能不听呢。不过我似乎记得，我的军衔要比你高啊。”话到了最后，变成了低低的笑声。
　　秦楚一怒：“你……！”
　　“秦楚，等后来给他找一件衣服套上。”纪川呈淡淡地说。
　　秦楚倏地睁大双眼：“少爷，这家伙分明就是在找茬！我们完全没必要去理会……”秦楚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看着纪川呈淡漠冷静的目光只感觉喉头一涩，最后只得将剩下来的话又吞进了嗓子里。
　　憋气地转过身去，秦楚忿忿不平地狠狠瞪了后视镜里的祁扬一眼，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祁扬转过头，视线看似不经意地在熟睡的景夏身上打量了一眼，然后抬眸看向仍旧镇静从容的纪川呈，说：“纪少校，我记得纪将军生前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禁区的人，绝对不可以有任何弱点’。不知道你还记得吗？”
　　纪川呈冷冷地转首扫了祁扬一眼，微微颔首：“嗯。”
　　祁扬忽然噗哧笑出声，清秀俊逸的眉眼彻底舒展开：“幸好纪将军走得早，要不然看到他的独生子居然带头违背他的话，不知道该是什么表情呢？”
　　“祁扬！”这话激得连于楷都气急得怒吼出声。
　　当事人却好像对这恶意挑衅的话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纪川呈仅仅是转过头，这些天来第一次认真淡定地看着祁扬。平静的目光在祁扬的身上停留了许久，一人是淡漠沉静，另一人则是笑意冰冷，良久，纪川呈道：“祁少校，你似乎一直对我的私事很感兴趣？”
　　祁扬挑起一眉：“对你？”
　　猛然明白这话隐藏的意思，眸色陡然一暗，纪川呈不着声色地伸手揽住了青年的肩膀，将对方往自己的位置拉近了一点。
　　纪川呈语气平淡地说：“你从小在禁区长大，大概还是第一次出山，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一点兴趣是很正常的。”顿了顿，他又说道：“不过祁少校，我觉得S市一定会让你更感兴趣。”
　　祁扬一愣：“为什么？”
　　冰冷刺骨如刀刃的目光毫不留情地从祁扬的头顶一直刮到了脚下，纪川呈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笑：“因为那里有很多对你感兴趣的人，也有很多和你一样喜欢解剖的人。比如说有力者的肌肉组织，夜视者的视网细胞，还有……聪明人的大脑沟回。”
　　纪川呈的声音十分平淡，好像在说一些普通到随处可听的话似的，但是整个车厢内的温度却随着他的这句话而猛然降低了几度，就连猛壮单纯如于楷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摸了摸手臂上竖起的寒毛。
　　祁扬嘴边的笑容陡然一僵，过了半晌他才道：“纪少校说的真有意思，我真是……非·常·期·待。”每一个字都仿佛是压抑在了嗓子里，带着喉咙里低低的笑声，听起来怎么都有种咬牙切齿的意思。
　　“嗯，不用太期待，最多两天我们肯定就能到了S市。”
　　祁扬：“……”
　　秦楚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向纪川呈，无奈地笑了起来。
　　她就知道少爷从来不是一个吃哑巴亏的人。从小到大，除了那个小混蛋她还真没看见谁能从少爷手上占便宜。明明外表看上去一副不善言辞的冷冰冰模样，但是她可知道，少爷那绝对是一肚子的坏水……额……一肚子的智慧和主意。
　　暖红色的太阳慢慢地西垂，景夏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起了身。在他的头上，那肉嘟嘟的小黑团子也因为他的动作而被摇晃醒了。一人一鼠异常默契地齐齐用手揉眼，过了许久还是变异仓鼠先叫了一声“叽叽”，景夏才彻底醒了过来。
　　“诶阿川，我们这是到哪儿了？S市吗？”
　　纪川呈摇头：“大概是要出了H省边界。”
　　景夏皱眉：“怎么这么慢？我觉得车子开得速度也不慢额……”透过车窗，景夏看着一棵不停在空中胡乱挥舞枝条的胡杨树，吞了口口水感慨道：“这是要成精了吗……”
　　只见一根粗壮狰狞的枝条陡然增长向道路中央行驶的车子抽来，纪川呈淡定冷静地按下车窗，抬起银色手枪就是一子弹。只与车子相差了大概五厘米的距离，那根粗丑的枝条挣扎地停下，啪唧一下坠落在了地上，好像疼痛地在地上胡乱抽搐着，鲜绿色的液体从枝条间流淌下来。
　　景夏：“！”
　　这家伙的动作也太理直气壮、淡定从容了吧！
　　纪川呈：“这根祁扬枝条有点猖狂了。”
　　“？”景夏一愣：“是胡杨。”
　　纪川呈点点头：“嗯，说错了。”
　　祁扬：“……”                    


　　☆、第二十一章

由于生物的选择进化性，并不是每一种生物都能变异，所以便造成了如今这番奇异的景观。道路两端的白杨树笔挺直立在大地之上，大多数都是十余米的高度，只有少数几棵陡然拔高着窜破云霄，甚至还有一两棵怪异地扭动着树枝，将四周的同类们打得七零八落。
    于楷不停地四扭方向盘，躲避突如其来的各种袭击。也幸好国道两边的生物并不多，所以等上了高速后，阻拦道路的生物更是变少，只有一些没有主人的车辆塞积道路，破旧无人的模样，好像已经被遗弃了很久。
    “看样子所谓的太阳直射威胁论已经被解除了。”车子又从一辆横摆在马路上的卡车边上擦过，秦楚看了一眼，继续说道：“只是不知道这些人都去了哪儿了，就这样把车子丢在半路上，不会是出了意外了吧？”
    景夏一愣，反射性地问道：“秦姐……你就没想过可能是车子没油了吗？”
    “……”秦楚顿时脸上一红，尴尬地咳了两声就撇过头去，道：“我……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事。倒是小混蛋，你头上那变异仓鼠好像真是一直赖着你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头顶老鼠，哈哈。”特意抬高了声音大笑，秦楚别扭地转移话题。
    “叽叽叽叽！！！”
    鼠大爷是变异黑线仓鼠！你才是老鼠！
    浑身的毛都炸起，粗短的小肉腿紧紧扒拉着景夏的头发，没有什么爪子也没有什么力道，就是努力地保持平衡，瞪起那双绿豆小眼睛就看着秦楚，偏偏眼睛实在小得没有一点杀伤力。
    景夏无奈地看了一眼秦楚，没有再吭声。
    之前王管家去世的时候他因为情绪太过激动而将过错都归结于了秦楚的身上，事后回想起来，真的令他觉得有一点羞愧。正如秦楚所说，他大概也知道王管家是熬不了几天的，而且秦楚也并不是故意的，他这样一味地责怪只能是宣泄自己的悲痛、伤害他人。
    王管家走得很欣慰，甚至说在这样的末世中，他能少受一点折磨也是一种幸运了。待头脑冷静下来后，景夏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正视明天。虽然没有和秦楚说过什么，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一夜的事情，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阳直射威胁论是什么？”一直沉默着不说话的祁扬突然开口，似乎来了兴趣，他转身看向景夏，笑问：“什么时候还有这种说法了？”
    景夏没想多少，下意识地回答：“因为几个月前突然大部分的电磁波都消失了，上头……咳你懂的，就来人说是太阳黑子活动异常，要求所有人都不要暴露于太阳光下。”
    俊秀的眼睛慢慢睁大，祁扬呆滞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这种鬼话还有人信？真是太有意思了，真是太有意思了！能够引发全球大部分电磁波消失的太阳黑子活动已经不是普通的磁暴现象可以形容了，那么太阳散发出的x射线、紫外线、质子和电子束必然达到人类无法承受的极端。早在电磁波消失前，大气层就已经被彻底破坏，在上头下发通知前想必世界上的人就死了大半，微生物极具繁衍、病毒传播，彻底变成一个地狱。”
    越说越兴奋，越说仿佛就是亲眼看到了那个景象，祁扬激动得白皙的脸颊泛红，眸子笑弯：“这要真是太阳黑子活动异常，还没等到进化我们就该死绝了。怎么外面的人类这么可爱呢，真是可爱得让人忍不住亲一口。”
    “咳咳……！！！”景夏忽然一个口水呛住了，他震骇得看着明显疯癫的祁扬，身子不自觉地往纪川呈的方向凑了凑。当靠上了那个温暖的热源时，景夏确认自己与那个笑得可怕的疯子隔了近二十厘米距离，这才松了口气。
    他才不要当那……可爱得让人忍不住亲一口的人！
    似乎发现了青年的异常，祁扬抬了眸子笑道：“那个景夏，看样子你还是一个智商达到平均线的，总算没有听了那种鬼话而乖乖呆在黑暗里。”
    “……”景夏无语地望了祁扬一眼，转过头再也不理会他。
    这要不是他重生了，他还真是属于那种乖乖待在家里、“智商低于平均线”的普通大众之一。
    “上了高速以后速度可能会快一点。”低沉磁性的声音陡然从景夏的身后响起，他转首向纪川呈看去，只见后者低垂着眸子，继续道：“大概明天晚上肯定能到达s市。”
    景夏点点头：“嗯，这个时候s市应该已经有进化者组织成立了，等我们过去的时候可以直接找到他们，再商量下一步的事情。”
    纪川呈微微颔首。
    “为什么你这么肯定s市有进化者组织成立了？”低笑调侃的声音忽然响起。
    景夏下意识地回答道：“离异变开始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了，难道s市人类自救基地不该早就建立起来了？我记得是在……”
    “因为他的智商达到了平均线。”纪川呈突然出声打断了景夏的话：“既然你不懂这个问题，那还真是遗憾，祁扬，你的智商并没有达到平均线。”
    祁扬：“……”
    见着祁扬吃瘪地转过头去不再说话，景夏这才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才差点就露馅了！
    因为他上辈子在s市基地生活了很久，自然知道s市基地是在异变日三个月后建立起来的。由三个进化者领头建立，一开始仅仅是为了将进化者与普通人类分隔开来，保障自己的生命安全。
    与大众的平常思维不同，在s市，拥有特殊能力的进化者们并没有成为人群中的佼佼者。从第一个人受到的白眼与围攻，到后来每一个进化者的被迫隔离，普通人类对这些进化者产生了一种畏惧的思想。
    深藏在他们心中的是一种“非我同类，其心必异”的固有思维。因为没有实力，便抱团反抗；因为害怕恐惧，而寻找理由铲除。
    因此，在起初进化者占据下风的时候，所有进化者的日子可以说过得十分凄惨。除了少数有特殊能力能够躲避普通人类进攻外，大部分的进化者都在艰难的处境下与其他人发生了争斗，甚至有不少进化者在最难熬的进化过程中被杀死。
    所以，一开始的s市进化者基地纯粹是为了与普通人类分庭抗礼，争取自己生存的权利。这个现象一直在s市持续着，凝固沉重的气氛久久没有散去，直到第一次变异兽突袭群体才发生了转变。
    s市的绿化并不茂密，所以植物的进化几乎可以忽略。仅有的一些家庭宠物的变异也都在普通人类的控制下，没有造成太大的事件。但是，s市动物园的一次变异动物大袭击却让人类第一次见识到了变异兽的可怕。
    s市动物园位于s市的西边，毗邻s市机场，因为地处偏僻的园区位置，所以在变异开始后并没有对市区人民造成太大影响。但是，在2015年10月3日，被后来的幸存人类成为“血腥日”的那一天，整个s市动物园里的变异兽对人类进行了反扑。
    一共6000多只动物，种类横跨了400余种，其中变异率高达10%。
    凶悍如美洲豹，强猛如长臂猿，巨力如非洲象，健壮如北极熊。
    除去那近千只变异兽，光是变异的西番莲、南蛇藤，便直接将上百人类横扫屠尽，普通人类几乎没有一点反抗之力。这场积蓄已久的反扑，一直打到了长平区与宁安区的交界处，才堪堪停住了步伐。
    面对叫嚣作乱的变异兽群，数百名进化者组成了进攻小队，在牺牲了近百人的代价下拼死堵上了变异兽前进的道路，成功维护了s市基地里数百万的普通人类的生命安全。
    想到这，景夏轻轻叹了一声气，手指也不自觉地握紧。
    如果说“血腥日”是聚集在s市基地的人们第一次面对变异兽的可怖，那么……这也仅仅只能算做是一个前奏。
    “今天早点休息，争取明天早点到达s市。”纪川呈将一片压缩面包掰了一半递给了景夏，看着青年略显苍白的面色，深邃的眸子微眯，道：“等到了s市祁扬就会和我们分开，你不用太在意他。”
    景夏原本正沉浸在自己低落的情绪中，忽然听了这话，他不由诧异地抬头问道：“祁……祁扬？他怎么了？”
    噼里啪啦燃烧的火堆将黑夜点亮，呼啸凄凉的秋风将景夏的话磨平在空气中，令坐得远一些的秦楚和祁扬并没有听见，只有于楷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说话。
    纪川呈微微一怔，道：“没什么。”
    黯淡昏黄的月光没有精神地照耀着这一小片高速路，每隔百余米就会有被丢弃已久的车辆横跨半路。坐得隔了半米远的距离，景夏低着头看着灼眼光耀的火堆，将手中的小木棍扔了进去。
    “阿川，现在应该已经过了b市的第一波兽潮了吧。”
    “嗯。”
    景夏微皱眉头：“那场兽潮不算很大，但是我不希望……还会像以前一样发生那种事。”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可以听到。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转了头，郑重专注的目光紧紧锁在景夏身上，过了许久才低声道：“我已经把该说的全部上报了，虽然无法做到所有人都完好无伤，但是绝对不会发生你说的……惨剧。”
    b市三山环抱，并不像s市一样临近东海，生物种类也没有后者多。那一场兽潮是从燕山山脉和太行山脉横越过来的，并没有s市的几场兽潮凶悍，但是却因为毫无准备而造成了数十万人死伤的结果。
    “你做不到拯救所有人，而因为深处内陆四周被森林山脉包围，b市也注定无法成为人类最后的大本营。我们去s市的决定是正确的，你也没必要内疚，至少你肯定救了很多人。”
    “噗。”听到这话，景夏忽然低笑出声：“阿川，你有没有发现你总是和我说‘不要内疚’、‘不要愧疚’之类的话？你这有点进化成知心哥哥了啊。”
    纪川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不难过了？”
    景夏摊手：“不敢了，知心哥哥。”
    纪川呈：“……”
    森森的凉风在空旷的平野间徜徉，点点的火光在几次加柴后终于还是慢慢熄灭。新一天明亮的第一束光从东方照射而来，将寂静的黑夜打破，趁着隐隐约约的黎明天色，黑色的路虎在笔直的高速上行驶着。
    当圆滚的夕阳静静沉落时，穿过那一座长长的大桥，唯一在平静大地上行驶的车子终于度过长江逼近那座安静的城市。当晚霞的最后一缕光明消失在了西方的地平线时，黑色的路虎终于穿过了那个“s市欢迎你”的横牌，进入它最终的目的地。
    四周一片祥和，看似平静。

　　☆、第二十二章

直立如云的高楼大厦一如既往的竖立在道路两端，玻璃灰旧破败，道路上也遍布着一些泛黑干涸的血迹。当黑色的路虎驶进城市的时候，几乎是万籁俱寂，只有一些人偷偷摸摸地在黑暗里偷偷地张望，不敢出声。
    “s市居然也弄成这副样子了？”于楷惊讶地说道：“我本来以为像s市这种大城市可能人多可能情况会比沿途那些小县城好一点，怎么感觉好像受损破坏得更严重一点？！”
    于楷看着一尊被砍落于地的青铜雕塑，眼睛睁得滚圆。只见那雕塑的头已经滚落到了三四米外，剩下的身子也都分了家，七零八落地散在地上，四周还有不少血迹，苍蝇不停在其上叮啄。
    “人多反而会坏事，这话你不懂？”秦楚将车窗拉了上去，低笑道：“你是没见着b市的样子，和这也差不了多少了。不过s市好像更严重一点，少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最后那句话是转过头对纪川呈说的。
    没等纪川呈回答，到是景夏先撇了嘴，道：“我看不需要我们操心了，马上应该会有人替我们解答了。”
    秦楚诧异地顺着景夏的视线转首看去，透过干净的挡风玻璃，只见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正做着“停车”的手势向这边走来。在这样瑟冷凄寒的秋风中，他只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背心，展示着遒劲的肌肉，一点也不惧寒冷。
    在他的身后，是用带刺铁丝围成的防护网，每隔五米便有拿着利器的人看守。一眼望去那防护网竟有百余米长，将整个街道全部隔离开，放置着路障和防撞桶，一套设备齐全。看守的人看上去普通许多，不像这壮健的汉子一样威猛。
    于楷慢慢地停了车还没开口，便见那男子走了过来，恶声呵斥道：“你们是从哪儿来的？在s市基地不可以开车知道吗？快点下来。”
    于楷正打算和对方商量询问一些事情，突然听到这语气这内容，猛地一愣后又微怒：“我们从b市来的，你是谁啊？我们找你们的头儿，把那些铁丝网撤了。”
    于楷在禁区部队里地位不低，虽然军衔并不高，但是却直属禁区a队，所以一向比较自在，这乍一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就这样训斥自己，又没穿着军装，自然是没把对方当作一回事。
    那面容俊朗的汉子一听于楷的话，因为性子本就暴躁，现下更是有点恼怒。只见他轻轻地一抬脚便踹上了驾驶座旁的车门，于楷正嗤笑一声，笑声还在喉咙里没有吐干净，便忽然感觉到整个车子陡然震了一震，车身倏地离地几厘米又猛然落下。
    车门应声凹下去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夸张怪异的模样看得于楷睁大了眼睛。这个时候，就连秦楚也震骇地盯着那个变形的铁门，惊讶地说不出话来。驾驶座后的祁扬冷笑一声，不曾说话。
    能够将经过特殊改造过的这辆车一脚踢成这样，景夏自然立即就明白了这人绝对是进化者。他皱了眉头转首向纪川呈看去，只见后者凝着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了那凹痕许久，慢慢开口：“我们下车。”
    性格冲动的于楷惊诧地扭头就道：“少校，这人居然还敢把我们的车踢坏，你们不用下车，我去给他一个教训。”
    没等纪川呈回答，倒是车外的壮汉朗声大笑起来：“你这小子是想给谁一个教训啊？”
    说着，那人随意地伸手握住了驾驶座旁的后视镜，看似轻轻松松地一捏，那特殊材料制成的坚硬后视镜便被揉成了细粉。灰黑色的粉末慢慢从男子的手指缝隙中流淌下来，尖锐的玻璃没有让他的手破损一点，好像传说中的铁布衫一样强韧。
    于楷：“……”
    就是再暴躁的脾气，在看到了比自己实力要高上一级的高手后也全部蔫了下来。于楷老老实实地下了车，一行人刚全部下车，那男子身后便有人走了过来将车开走。
    似乎是担心景夏他们误会，那男子道：“只是先放到安全的地方去，你们在s市基地不会有任何机会需要用到车的。再说，现在全市也没有哪个加油站能够正常运作，你们就是有车也没油，那也不需要。”
    跟在这个高壮的男子身后，景夏五人齐齐地进了被防护网包围的区域。那汉子提防地看了一眼景夏头上的变异仓鼠一眼，惹得傲娇的小黑团子炸起了尾巴，呲牙咧嘴地冲他“叽叽”叫了两声。
    景夏顿时会意，他摸了摸脑袋上站立起来的小肉球，道：“不用担心，就是个宠物，没什么杀伤力。”说着，还特意将小黑团子从头上捏了下来，将粗短的肉腿给那人展示了一下：“就这没点指甲的大肥腿，不会造成什么威胁的。”
    景夏前世的时候就知道，s市基地因为发生过“血腥日”事件，所以早已将人类居住范围内的伤害性动物清除干净。
    “叽叽叽叽！”
    似乎听懂了景夏在嘲笑自己的肥肉，那小黑团子皱着小脸地呸了景夏一口。它用力地后腿蹬了景夏的手掌，一个飞扑就扒拉到了景夏的肩膀上，然后熟门熟路地踩着景夏的小肩膀就立起了身子，拉着耳朵轻轻一跳就又上了头顶。
    小尾巴摇晃了几下找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地方盘旋坐下，小黑团子神灵活现地叽叽叫了俩声，然后老气横秋地再次趴了下来。
    “哈哈好，没事。”那汉子大声笑了几下，然后摆摆手继续向前走去。他一边走一边说：“s市已经很久没有人类再来了。现在离突变开始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该来s市的早就到了，你们确实是稀有的了。现在s市大概还剩下七百万的人口，房子还是有的，就是资源少了点，需要劳动换取。你们可以先到67区住下，然后由那边的人安排你们劳动。”
    于楷惊呼：“……劳动？！”
    那人理所当然地点头：“当然，要不然你们还能做什么？和变异兽去打架吗？那是进化者的事情，你们在后方保住小命就可以了。”
    秦楚闻言，红唇微微勾起：“你怎么知道……我们就不可以击杀变异兽了呢？”
    听着秦楚这话，景夏疑惑地抬眼看向对方。他可记得秦楚至今还没有觉醒异能，而且秦楚的异能是以治愈为主的防御型，并不适宜攻击。眨巴了眼睛，景夏一个转首忽然看见了纪川呈正垂着眸子看着自己，仅仅是一个眼神他便突然明白过来。
    唇角微微勾起，景夏上前一步，说：“我是进化者。”
    话音刚落地，景夏便抬起右手，只见一股清亮的细水柱瞬间从他的手心冒出。那水柱悬浮于手掌上方大约五厘米处的位置，如同喷泉一般轻轻地冒着，但是只扬起了大约十厘米的高度便再次消失无踪，如同出现般的诡谲怪异。
    汉子虎眸一睁，惊诧地呆立在原地许久，才惊呼：“你是水系异能？！！！”
    声音中毫不掩饰惊喜与激动，又或者说是因为心情太过于欣喜而根本无法掩藏。
    态度陡然发生了一个360°的大转弯。
    如果说一开始这汉子纯粹是以一种懒洋洋的高傲态度来随意安排景夏他们接下来的事情的，那么现在，这男子则是郑重其事地将景夏三人往s市基地总部带去。秦楚和于楷先带着东西去安排接下来的住所，而纪川呈则是“押送”祁扬向总部而去。
    正如景夏之前所说，在末世的时候即使国家机器和军队组织全部破坏干净，但是高级的技术知识人才却不会就此败落。无论是在哪个地方，拥有知识绝对是最大的宝藏，能够获得所有人的认可与支持。
    s市基地自然也保留着以前被国家暗自培养的疯子集团，而此时，纪川呈所要去找的也正是这些人。
    “你是我们s市基地的第二个水系异能。你们这种特殊异能是很稀少的，大部分人的进化方向都是五感、速度、敏捷性等，比如我就是力气很大。”那汉子一边走一边说道：“之前那个水系异能的小姑娘的异能并不是很强，在没有敌袭的情况下她每天只能维持近千人的水源，你来了的话应该能够对她有一些帮助。”
    景夏一愣：“你是说……让我来提供水源？”
    汉子理所当然道：“是啊，你们水系异能不都这样吗？那小姑娘就是的，她只能提供点水源，没办法出击。”
    “……或许你们可以发现我的其他作用，比如……斩杀s级变异体。”
    汉子：“……”
    沉默了许久，那汉子才无语道：“如果你说的s级划分是按照我们上头那群神经病的等级划分过来的，那么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你，我们s市目前遇到的最高级别的变异兽是b级的，暂时还没遇过更高等级。”
    景夏：“……”

　　☆、第二十三章

进了防护网以后，城市的氛围顿时变化起来。
    道路上流淌渗漏的血迹因为已经泛黑而没办法彻底清洗干净，但是马路上却彻底无法看见那些随意堆砌的垃圾、杂物。并不像防护网外的一片凄冷冰凉，s市基地内的大楼与行道树、路灯虽有破旧，但却不时有人行走、工作，一派生气盎然的景象。
    “我们进化者都集中住在新区沿海边缘，在黄浦江一带也驻扎了三分之一的人。s市的变异兽们主要以海洋、江河为主，陆地上的大部分被消灭干净，少数都擒获了交给上面那群研究人员研究。”带头的汉子名叫周毅，原本是s市的原住民，末世的进化方向以肌肉力量型为主，是进化者中数一数二的进攻型。
    祁扬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四周一下，忽然问道：“你们的防护网好像是通上了电的？我能知道你们是怎么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保证电量的供应、传导以及如何减少电损的吗？”
    周毅正介绍着现在s市基地的情况，听了祁扬的问题，他愣了一会儿，没有多想地回答道：“我们s市基地有两个雷电异能的进化者，他们其中一个的异能非常强，所以可以进行大规模的电力供应。”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至于那个回旋交流电路是由齐教授研究设计的，具体我也不大清楚，反正挺节省的。哦对了，那个防护网只在每天傍晚6点到次日6点的12个小时内灌输电路，其他情况下都是没有电的。”
    祁扬慢慢地勾了唇，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倒是周毅忽然诧异地问道：“不对啊，现在还没有通上电，就是通上了正常人也应该看不出它是带电的，你是怎么知道那防护网是带电的？”
    祁扬转头看向四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一点都没有回答周毅问题的意思。眼见着直冲暴躁的周毅就要发怒，景夏赶紧道：“他不是正常人，所以你不用理会他。”说着，景夏指了指祁扬两手上被烤着的锁铐，说：“喏，你看。这人就是刚从院里出来才要锁着的，他说什么你不用管。”
    周毅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个疯子啊。”
    声音一点没有压低，自然也传入了祁扬耳中，可是后者却好像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意思，却是露出了一抹不屑的笑容，眉眼微弯，似乎对“疯子”这个称呼十分喜欢。
    “对了，我有点好奇为什么在防护网外面还有人类居住？”眼见着走了大约有一公里的距离，景夏忍不住问道：“防护网应该是保障生命安全而设立的，怎么会有人居住在基地外？这样很不安全。”
    因为景夏的出现，周毅一路上都带着笑意，但是听了他这话，这个朴实单纯的汉子忽然止住了脸上的笑容。线条刚硬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个难看的神色，良久，他才说：“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你说的没错，防护网是我们s市基地的边缘部分了，而那些普通人就是生活在基地外的。”
    景夏闻言一怔，惊诧地转头与纪川呈交换了一个眼神，又继续问道：“虽然这些人生活的地区没有临近江海，也不会遇到极其凶险的变异体。但是他们并没有进化，也没有与变异兽对抗的能力，这样是不是……”景夏并没有把话说完。
    周毅叹气：“你们恐怕不知道，在s市，我们进化者一开始的地位是很尴尬的，甚至可以说是……人人喊打。不被普通人认可，甚至要被消灭，我们努力了很久才得到了今天这样的地位。不过，就算是我们承担起了防卫变异体的主要任务，还是有部分普通人将我们视为异类。”语气看似平淡，但是声音里却带了一丝低落无奈。
    “而这部分人，他们拒绝与我们生活在一起，也拒绝我们的保护，所以就没有进入s市基地，而是生活在了防护网外。”顿了顿，周毅继续说道：“当然，里面还有一些不愿意参与劳动的人，就主动去了外面。”
    周毅只说到这便不愿意再多说，景夏也惊讶地没想再多问。
    他上辈子是在b市经历了一场凄惨绝望的兽潮后才离开的，由苏唯尚提议来到s市。他们一队人在中途步行了很久，等到了s市基地的时候离异变开始已经过去了半年多。而这个时候，s市基地已经建立了齐全的进化者与进化抛弃者的共处制度，虽然关系依旧尴尬僵硬，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种势不两立、剑拔弩张的对立。
    走了大约两公里的距离，因为转了一个弯，已经不能看见那层层围起的防护网。夕阳落山，整片大地倏地暗沉下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还泛着青蓝色亮光的天空最终还是沉寂于一片黑暗中。
    月色并不明亮，只能隐约地将二百米之内的事物照出一个大约的影子。
    周毅拿了一支黑色的强光手电筒，笑道：“在s市可能因为人多会出些乱子，但是地方大也有地方大的好处，那就是末世前的资源就很多。”说着他按下了橡胶开关键，顿时一道明亮刺目的光芒从小小的手电筒灯泡中射出，亮度极强，白光一直射到十余米外的墙壁上才止住。
    “像这支手电筒就经过了我们s市基地的研究人员改造过，更加耐用，能够承受一吨的压力。”
    祁扬忽然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开口。
    周毅一愣，道：“景夏，你这个朋友是不是有点奇怪啊？难道还真是院里出来的？”
    景夏随意地瞥了祁扬一眼，说：“你可以当他是哑巴。”
    周毅：“……”
    祁扬：“……”
    纪川呈微微抬了眸子望了景夏一眼，面色是一如既往的淡漠冷静，眼底却有深深的笑意蕴含，薄唇微勾，俊美的面容柔和不少。但是很快，他又转开了视线继续看似没有目的地观察着四周。
    自从秦楚和于楷走后，纪川呈便一直跟在景夏和祁扬的身后，没有说一句话。一旦他想要让自己消失，就好像真的没了存在感，连那个周毅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黑暗中，沉默地行走。
    因为要节约电能，整个s市在入了夜后就仿佛真的被黑暗笼罩了。月光黯淡，星也稀落，原本在道路上偶尔还有行走的人也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少数几个还往家赶。
    周毅带着景夏三人又走了大概一公里多，最后在一个两层平民小楼前停下。他先笑着上前与一个干瘪黑瘦的矮个男子说了几句，然后便带着对方一起来到景夏面前，介绍道：“这是我们基地的一个进化者，他的进化方向是速度敏捷型，在力量上也有一点进化。我们现在离总部还有一些距离，所以就请他带着我们去总部，这样速度快一些。”
    景夏上下打量了那黑瘦的男人许久，发现这人和周毅一样都是生面孔后，便没有再多看。他点点头，道：“好，那就辛苦了。”
    虽然感觉这样有一点对不起对方的意思，但是景夏也知道，s市基地的总部在黄浦江旁，离他们目前的所在地还是有一段距离的。所以并没有拒绝，一行人踩上了一辆老旧的人力车，还没站稳，那黑瘦的汉子拉起车前杆便跑了起来。
    景夏脚下一个不稳差点就要摔倒，忽然他便感觉到一个温热有力的手臂将他拉了回来，然后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景夏下意识地抬头，目光便落入了一双深邃幽静的眸子里，他不由怔神。良久，才回醒过来，低声道：“谢谢。”
    纪川呈微微摇首：“小心点。”
    景夏轻咳了两声，然后不动声色地挣开了纪川呈的手，扶住了一边半人高的铁制栏杆，稳住身形。他低下头，并没有注意到纪川呈因为他的动作而微眯了眸子，却又很快恢复正常。
    呼啸而过的风声从景夏的耳边刮过，秋夜里微凉的晚风将他偏长的发丝吹拂向后。空气里夹杂着海洋湿润的气息，沉静着危险的味道。头顶上的小黑团子死命地扒拉着景夏的两束黑发，随着猛烈的夜风而左右摇晃着肥硕的身体，几次差点就要摔下去。
    “叽叽！”
    景夏应声将变异仓鼠从自己的头上拿了下来，嘴里是嫌弃的话，手上的动作却很轻柔认真：“再拉我的头发，这要中年秃顶了，就把你的毛全部都剪下来，做一只没毛老鼠。”
    “qaq叽叽……”
    将小脑袋在景夏的手心里拱了两下当作撒娇后，叽叽乱扭着小身子好不容易找了个支点站立了起来，两只小眼睛里散射着精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而漂亮的钢铁城市。
    “你们之前说是从b市来的，这还真是挺远的了。”周毅看着景夏与小黑团子的互动，笑道：“不过上个月我们s市基地也来了两个b市的，还都是进化者，确实也满稀奇的了。”
    景夏原本正低着头看那小黑团子犯蠢，忽然听了这话，他整个身子顿时一僵。

　　☆、第二十四章

一大片厚重的乌云从东边慢慢飘来，云层极厚，将原本就不明亮的月光更是全部遮挡住，大地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中。周毅手中的强光手电筒在此时成为了队伍主要的照明用具，黑瘦的汉子轻松地拉着一车人向着西北方向奔跑着。
    冰凉刺骨的夜风因为汉子的加速而更加喧嚣了几分，景夏怔怔地抬首看着周毅，就在后者尴尬地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想要提问时，景夏才慢慢地拧紧了眉头，问道：“两个……b市的？我能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吗？”嗓音全部都压抑在喉咙里，不知是因为晚风的凄冷还是车子在道路上的疾驰不稳，声音也有些颤抖。
    祁扬站在了车板的最前方并没有听到景夏微弱的声音，只有站在景夏对面的周毅和身边的纪川呈可以听见。清挺俊朗的眉头微微蹙起，纪川呈不着声色地转过头，看向景夏。
    只见在寂静朦胧的黑暗中，青年精致的眸子惊骇地睁大，不过又只是惊讶了半晌便收住了脸上的神情。他吞了口口水，解释道：“我没想到还有b市的会来这里，所以有些好奇。周毅，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隔着半米多的距离，周毅并没有发现景夏的异常，他回答道：“因为他们和我不是一个分组的，所以我也不大熟悉他们。不过倒是听说其中一个人是很厉害的冰系异能，半个月前在黄浦江的一小波变异兽敌袭中还斩杀了3头c级的变异体。”
    扶着栏杆的手指微微缩紧，景夏保持着神色上的平静，笑道：“能够斩杀3头c级变异体确实是很厉害了，说不定这次我们还可以去看看是否认识。”
    周毅一愣：“你们认识？”
    正如同仅仅是s市到目前为止也已经有了近千名进化者，在b市，进化者的数量绝对也少不到哪里去。能够在茫茫人海中认识两个人，这种概率确实是很低的。
    景夏笑着摇了头：“没有，我只是觉得都是从同一个地方来的，可能会有一些共同语言，到时候也好融入这里。”
    周毅理解地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景夏慢慢地搭拢了双眸，眸色渐渐暗沉下去，紧紧地盯着车板那一片漆黑的地方，不发一言。漆黑的夜色将他的神情掩盖遮去，扶着栏杆的手指却早已深深地握紧。
    “他们是谁？”低沉优雅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一些缥缈，纪川呈将视线从景夏的左手上移开，看似随意地开口问道。
    “叽叽叽叽！！！”
    忽然听到纪川呈的提问，景夏一惊，手上一松，差点将掌心里的叽叽扔下地。小黑团子见状赶紧顺着他的手臂向上爬，一直爬到了肩膀上才停下了小胖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
    形状姣好的眸子垂下，景夏犹豫了一会儿，才抬头回答道：“我猜……大概可能是吴继清和……苏唯尚。他们来s市是很正常的，我之前和你说过。”
    在这样大庭广众的情况下，景夏并没有将所有的事全部点明，但是纪川呈却全然明白。在离开b市前，那个一切还未正式开始的下午，眼前这个俊逸漂亮的青年就站在晕黄温暖的夕阳中，将那些不可思议的事情全部告诉了自己，其中便包括——
    在s市基地的一些事情。
    想到这，纪川呈凌厉的凤眸垂下，遮住了眸中的神色。
    景夏是跟着吴继清和苏唯尚的队伍一起来到s市的，虽然按照他的说法，吴继清应该是在两个月后才到达s市。但是如果现在真的他们二人已经到达s市，那毫无疑问的，历史已经与景夏所说的发生了变化。
    吴继清是冰系异能，虽然在实战经验上还有不足，但是他的异能水平很高，足以令他在后来的兽潮战争中成为人类一方的主要输出力量。而苏唯尚是风系异能，身体素质在进化者中只能算是中下，异能水平也是中等，但是意外的保命技能很强，总是能在一次次的兽潮战争中化险为夷。
    黑色的碎发因为夜风的吹拂而搭落在了饱满的额上，纪川呈沉默了许久，启唇道：“或许只是蝴蝶效应，这很常见。等我将祁扬送到了他该去的地方后，我再陪你一起去找一下那两个b市的。”顿了顿，纪川呈又补充道：“等我一起去。”最后五个字说得极轻，但是却带着不容转圜的郑重意味，令景夏稍稍愣住。
    半晌，他才点了头：“好。”
    夜幕渐渐低垂，一道黑色的影子迅速而猛烈地从黑暗中一晃而过。如果有旁观者此时向道路中间看去，便也只能看见仅仅是眨眼的功夫，只听见“呼啦”一声闷沉的重物拖地声后，黑影便从街头消失在了街尾。
    等景夏几人到达了s市基地总部时，也只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周毅与那黑瘦的男子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笑着挥手别离，看着那人再次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周毅转过身看向景夏，说：“之前我已经通过特殊手段先把你到来的消息通知了总部，现在我们应该可以直接进去。”
    景夏笑着问道：“是你在防护网那边和人说话的时候通知的吗？”
    周毅稍愣，然后点头道：“没错。我们在三个主要的防御点都有建立中央联络方式，基地里有个人的异能与这有关，你以后应该也能见到他。”
    景夏轻轻颔首，唇边勾起一抹微笑，没有再多说。
    他自然知道s市独有的联络方式，这在现在这种交流障碍的末世中，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特殊异能。不过这种异能也有它的缺陷——只能在短距离内进行交通通信。
    这个缺陷是致命的。
    轻轻地叹了一声，景夏低下了头，他的心中刚划过一丝失落，便听到一个压低的男声在自己身边响起：“吴继清他们既然已经来了s市，那么很多事情已经在不知觉中发生了变化。你有想过，该去改变一些什么，维持一些什么吗？”
    景夏微微一怔，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向身边高大挺拔的男人。只见对方正低垂着眸子凝视着自己，眸色认真，似乎在郑重地询问。
    稍稍思索了一会儿，景夏慢慢地勾了唇角，笑着回答：“改变一些必须要去改变的，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两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又刻意拖后了脚步，只有二人可以听见。
    不知何时，天上那一片遮蔽了大半天空的乌云渐渐被风吹开。月上中天，将四围漆黑的夜色照亮，皎洁如华的月光温柔地抚向大地，也将青年姣好的眉眼映衬得更加清澈了几分。
    纪川呈望了景夏许久，才转开了视线。
    一行四人步伐矫健地向四层的建筑走去。
    建筑的墙体以暗黄色的人造石砌成，数根乳白色的爱奥尼克式拱柱将建筑撑起，一层极高，巴洛克式的圆形拱门两侧各站立了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手中持着一把黑色的鲁格ac，警惕地提防着四周。
    景夏几人登上台阶后，他们冲周毅点了个头，然后便放了入行。这两人的视线在纪川呈的身上停留了许久，然后纪川呈微微朝他们颔首示意后，两人才齐刷刷地稍息立正，行了个漂亮标准的军礼。
    一直到走出了十余米，周毅才惊讶地转过头说道：“你……是军人？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原驻兵态度这么认真的。”
    纪川呈点点头，道：“嗯，以前曾经来过s市。”
    周毅闻言明白地笑了笑，然后解释道：“这就难怪了。可能你们还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些军人里面成功进化的人特别少。他们其中进化的比例还是很大的，就是失败的几率比正常人要高上许多。当然，他们进化成功的一般都实力挺强的，所以我估计可能是因为进化难度太大，才会发生这些失败。”
    沉默了一路只顾着自己四处张望的祁扬听了这话，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如果真像你猜的这么简单，我能想不到？”语气极尽嘲讽的意味，他似乎一副嗤之以鼻的模样。
    周毅冷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低声说了句：“我当你是个哑巴。”然后一点都不管祁扬越来越危险的笑容，继续对纪川呈说道：“刚才你见到的那两个人是研究所那帮疯子带过来的，都是没有发生进化的，不过他们实力也很强，比普通人厉害很多。”
    纪川呈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便没有再多说。
    那周毅似乎也早就习惯了纪川呈冷冰冰的样子，在他的心中甚至有点奇怪地觉得，这副冷淡的样子可比刚才那个哑巴神经病顺眼多了。
    “现在天色不早了，你们队伍里的另两个人现在应该已经到了住宿的地方，等研究所那群人对景夏你的异能进行一些探查后，你们也可以先去休息了。”一边说着，周毅一边领了景夏几人拐了个弯，再穿过一条法式浪漫主义风的长廊便进了另一栋两层的小房子。
    一路上，不时有人笑着和周毅打招呼，然后用好奇的眼神打量景夏几人。沐浴着这样的声音与视线，景夏跟在周毅的身后进了门，视野也豁然开朗。
    不同于总部外的一片漆黑，事实上，在进入了这一大片雄伟漂亮的建筑群后，景夏便感觉好像回到了末世前的日子。照明设备虽说稍微欠缺了一点，但是已经能够让人正常行走，而一进了这栋宽长的两层小洋房，更是灯光闪耀得与往日无异。
    上辈子景夏刚来到s市后不久，便遇见了第一次大规模的兽潮。近万头变异兽从入海口顺着黄浦江一路蛰伏江底，最终在人群最为集中繁华的地段猛然爆发，进攻、袭击，仅仅只用了一个多小时便屠戮了上万人，最终也将这一片进化者的s市基地大本营夷为平地。
    而这个地方，景夏只走过两三天便彻底归于黄土之中。这一次的进入，对于景夏来说可以说是旧地重游，又可以说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陌生感。他带着新奇感慨的心情打量着四周，比起一脸镇静的纪川呈和毫无兴趣的祁扬，看上去倒像是第一次来似的。
    “那么景夏先跟着我去研究所，至于……”周毅顿了一下，这才意识到纪川呈和祁扬并没有将名字告诉他：“至于你们，就先在这等一等吧，我们很快就会出来。”
    纪川呈摇头，指着一脸潇洒自在的祁扬：“我也要将他送到研究所去，交给齐教授。”
    周毅一愣，然后点头：“好，那就跟我一起走吧。”
    周毅话音刚落，一行人正抬了脚还没走出两步，景夏便听到一阵温柔婉转的声音从拐角处响起，每一声都仿似带着浓浓的笑意，仅仅是这悦耳清脆的声音便让人会心生好感。
    “继清，你今天在训练的时候怎么分神了？差点被那只d级变异棕熊伤到，真是太不小心了。”
    回应他的是爽朗干净的男声：“小尚你不要担心，只是一点小意外，我保证没有下一次了。”
    “你确实太不小心了，我差点就以为你要进医务室了。不过我很相信你的实力，你绝对不会……”声音戛然而止，一张漂亮精致的面孔从拐角处慢慢显露出来，少年浅色的瞳孔在见到景夏的时候微微一缩，接着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他看似不经意地扫视了一旁的周毅几人一眼，视线在纪川呈的身上停留了半秒，然后嫣红的唇瓣慢慢划开一道姣好的弧度，露出一抹清雅的笑容，道：“哥哥？你怎么在这？”

　　☆、第二十五章

白炽灯光明亮，将整个拐角处照亮。
    两队人就这样不期而遇，空气渐渐凝固，沉重而尴尬的氛围笼罩下来。
    景夏慢慢地睁大了双眼，震骇地望着那个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人，但也只是瞬间他便掩饰了失态的神情。景夏稍稍思索了一下自己以往与苏唯尚的相处模式，但是此时此刻的他却怎样也没有心情去模仿曾经的自己。
    嘴唇微微翕动，他刚准备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到一阵急躁炸毛似的“叽叽”声陡然响起。头上传来一阵窸窣的声音，景夏下意识地抬首看去，只见在刺目灼眼的白炽灯光闪耀下，一道黑色的小影子蹭的一下便窜了出去。
    这段时间养出来的肥肉、以及长期趴在自己头上不做劳动而懒惰的骨子，让景夏已经几乎快忘了这个小家伙还有着这样神奇可怕的速度。就似一枝利箭离弦，小黑团子“嗖——”的一声便扑向了那个瘦小孱弱的少年。
    虽然身子很小、体重不大，但是由于速度过快，叽叽还是令苏唯尚向后跌退了一步，捂着肚子发出了一声闷哼。他随手用力一扫便将那扒拉着自己上衣的仓鼠甩落在地，肥硕的身子落在了地上，敏捷而轻巧地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纪川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迅速地上前一步，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回过神的时候一把抓住了那个还跃跃欲试、再来一战的小黑团子。不动声色地将小东西握紧在了拳中，禁锢了它的动作，却没有伤到分毫。
    “大概是跳错地方了。”
    不容置疑地作出判断。
    苏唯尚一愣，怔怔地看着纪川呈冷峻的面容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吴继清急道：“这是只变异兽吧？速度这么快，它还直冲着小尚来，这太危险了。”一边说着，吴继清上前一步就想夺走叽叽。
    景夏立即向旁走一步打算拦住吴继清，却没想到后者直接伸了手就从他的腋下而过，直接打算抓取那一只七扭八扭、挣扎个不停的小东西。
    “这种会袭击人的东西一定要好好的处置，不能让它……”吴继清的声音陡然停止，他的手已经只距离叽叽剩下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却尴尬地悬在了半空中，不敢再上前一点。
    只见纪川呈垂着眸子，看似随意地慢慢摊开手掌让叽叽站在了他的掌心。男人修长瘦削的手指微微岔开分离，右手掌心处有一道淡色的刀痕从左上一直滑到右下，如同分割线将手掌分为两部分，而那只胖嘟嘟的黑毛仓鼠便缩着小爪子站立在中心。
    小黑团子诧异地“叽叽”叫了两声，猛然发现自己又获得了自由后，它扬起尾巴就激动地打算再次进攻，一抬起小脑袋便撞上了男人深沉淡漠的目光。
    圆滚滚的小身子倏地抖了三抖，叽叽缩了脑袋干脆趴在了纪川呈的掌心乖乖不再乱动。而另一边，吴继清平复下刚才被震慑住的心情，吞了口口水道：“纪……纪川呈，刚才你也看到的，它攻击了小尚，是非常危险的。”
    景夏立即道：“叽叽虽然蠢了点，但是它是没有危险的。”
    “叽叽叽叽！！！！”
    鼠可杀，不可辱！！！！
    吴继清转首看向景夏，叹了一声气，语重心长地说：“阿景，小尚刚才什么也没惹它，它就突然窜了过来，这还不够说明问题吗？你不能因为不喜欢小尚，就忽略了这东西的危险性。”
    景夏头也不回地伸手就将小黑团子从纪川呈的掌心一把抓了回来，抓着小肉球的肥腿展示，道：“这指甲长了一个多月了，现在还是这么软。”说着，景夏又用两根手指掐着肥嘟嘟的鼠脸，让它龇牙咧嘴地“叽叽”着露出一口牙齿：“还有这牙齿，嗑瓜子都费劲。”
    “叽叽！！！”
    景夏继续道：“事实上，这只变异黑线仓鼠已经跟了我们一个多月，在这期间它并没有威胁到任何人的安全。而且它的进化方向是敏捷性，因为自身没有杀伤力，我们可以现在就去做个变异等级测试，大概它连等级都排不上。”
    听着景夏口若悬河的一段话，吴继清惊讶了片刻。在他的记忆里，景夏从来不会这样耐心地去辩解说理。家境优渥、自身条件卓越，景夏一直都生活得很自在，甚至有些大少爷的任性。
    大概是由于对儿子被绑架、母亲早早去世的愧疚，景父一直很宠溺这个儿子。而景夏作为b市景家的太子爷，自小那更是众星捧月般的存在，想要讨好他的人数不胜数。
    在吴继清的印象中，虽然他与景夏自小相识交好，但是他却也知道景夏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的骄傲性格。正是因为这样，他从小到大都会暗自地安慰照顾苏唯尚一点。在每次景夏欺负嘲弄了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后，他都偷偷摸摸地去关心一下小尚。
    上下打量了景夏一会儿，吴继清发现眼前这个外表出众张扬的青年依旧是自己记忆里的竹马后，他才皱了眉头，说道：“可是阿景，这毕竟是一只变异兽。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将它交给研究所，提供隔离与研究。”
    隔离、研究，这些都是官方好听的说法。所谓的隔离便是将变异兽关在研究所特制的囚笼里，所谓的研究更是直接进行各种物理、化学刺激，最终再通过解剖，观测变异兽的进化方式，研究进化者的生理以及制造武器。
    景夏脸色一沉：“吴继清，那些被研究的变异兽都是在战斗中被捕获的，具有攻击性的。”
    吴继清闻言一愣，脑中飞快地划过“他怎么知道这个”的念头，然后看了站在一边干怔着的周毅一眼，大概猜测到是对方告诉景夏的。他说：“阿景，这东西袭击了小尚还不够？你可是小尚的哥哥，你们是有血缘关系的，在现在这个时候更是应该……”
    “好了继清，你不要再为我和哥哥吵架了。”低柔美好的声音响起，隐隐地带了一丝哭腔，苏唯尚瞪大了漂亮的圆眸，看着景夏道：“哥哥，我没什么事，你不要在意。继清是因为太担心我了才会这样，其实他不是故意这样训斥你的。”
    好像这个时候才突然明白过来，周毅一拍大腿，惊呼：“你们居然真的是认识的？！这还真是太有缘分了，没想到你们还是兄弟。”
    景夏斩钉截铁地说：“抱歉周毅，我想你搞错了。我姓景，他姓苏，我们并不是兄弟。”
    苏唯尚浅色的瞳孔里划过一抹暗色，他很快皱了白皙的小脸，委屈地说：“哥哥，在外人面前你就不要生气了。我知道这些年来你一直觉得我不是景家的人，但是现在爸爸因为进化失败已经去世了，景家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无论你怎样对我我都不会抛弃你的。”言下之意是在暗示周毅，景夏是在恃强凌弱，自己处于弱势一方。
    景夏原本还能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现在看着苏唯尚这副柔柔弱弱的模样，他的气是不打一处来。
    苏唯尚真是与他的母亲学了个十成十，甚至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当年苏母便是靠着这副娇弱的姿态蒙骗了景父，而现在她儿子依旧是想要用这一招来诓骗大众！
    上一世景夏明白苏唯尚的丑陋嘴脸而苦于没有证据，到了这一世，他更是清楚地知道对方肚子里都是怎样的蛇蝎心肠，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办法直言。
    景夏是恨极了这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小人，更是不屑于去与对方为伍。但是这辈子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总是被苏唯尚激怒，从而在大庭广众下表现出暴躁易怒的样子。
    景夏慢慢地勾起了唇，反问道：“苏唯尚，说话是要讲证据的。我刚刚才见到你，我能对你做什么？”
    有些诧异景夏居然没有被自己气得暴跳如雷，苏唯尚愣了一瞬，很快又眨了眨猫眼，道：“哥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刚才胸口被撞得太疼了，所以才会说错的。”
    “叽叽！叽叽叽叽！！”
    呸！就这点距离你鼠大爷我还没加速多少，能把你撞得怎么样！
    景夏冷笑一声：“你应该是进化者吧，苏唯尚？”
    没明白对方的意思，苏唯尚点头道：“对。”
    景夏说：“这种力道就能让你一个进化者撞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你还真是太娇弱了，要好好保重身体啊。”话语的内容带着点嘲讽的意味，但是景夏认真的神情却好像真的是在关心对方似的，连吴继清都说不出哪儿的怪异。
    周毅朗声大笑：“哈哈，你们两兄弟还真是有意思。”
    一直站在一边到处张望的祁扬却忽然嗤笑一声：“我还真没听说姓氏不同的兄弟，一个随父姓，一个随母姓？”
    祁扬之前并没有要关注这边的意思，而苏唯尚也便没有注意到他，但是这忽然的开口却让他有点尴尬。苏唯尚小心地打量了祁扬许久，在确认对方并不是b市圈子里的人之后，他精致的小脸上扬起一抹笑容：“我是随母姓的。”
    景夏：“我母亲可不姓苏。”
    一听这话，祁扬自然也明白过来。他好奇地看着苏唯尚脸上变红变绿，忍不住坏心地调侃道：“看不出来，景夏你还有个风流的父亲啊。”祁扬并没有偏袒谁的意思，他继续说：“景夏，人家说的也不错，既然你们景家就剩你们俩了，好好过日子呗。”
    真是在煽风点火，根本就是不嫌事乱。
    纪川呈却淡淡地扫了祁扬一眼，然后伸手将景夏手心里的小黑团子捏住，淡定镇静地将它又重新放回了景夏的头上。这动作在此时显得特别突兀，但是纪川呈却做得好像理所当然似的，做完后又拍了拍手，看向祁扬。
    “景家只剩下一个人了，叫做景夏。”
    他的语气从容淡漠，好像只是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


　　☆、第二十六章

“景家只剩下一个人了，叫做景夏。”
    这句话斩钉截铁地落下，让苏唯尚的脸瞬间煞白。
    话是对着祁扬说的，但是意图却是直接向在场的所有人否认苏唯尚的身份。
    祁扬原本还想再调侃地说几句，但是此时他看着纪川呈深沉幽邃的眸子，过了许久才忽然低笑了一声，摊摊手转过头去，再也不管这边的事。
    景夏怔怔地转过半个身子，略有些诧异地看向纪川呈。刚转过去，他的视线便倏地与纪川呈的对上。那人的神情还是淡漠冷静如往常一般，但是就是这样的一副面瘫脸却让景夏感觉到一丝莫名其妙的稳重可靠。
    景夏忽的心中一颤，一个奇怪的念头划过大脑——
    这大概是纪川呈第一次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赤裸裸的表现对一个人的厌恶。
    “纪……纪川呈，你这样说太过分了。小尚确实是景叔叔的孩子、阿景的弟弟，他没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出身，但是他有这个心去弥补老一辈犯下的错，这样的他难道还不够……”吴继清正说着，声音便忽然停住。
    纪川呈的个头很高，比吴继清还要高了半个头。但是明明就只有这十厘米不到的高度，却然他现在正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冷冷地望着吴继清，愣是让对方的话彻底淹没在了嗓子里。
    凤眸微垂，纪川呈皱了眉头道：“你是吴继清？”
    闻言，景夏一愣。
    纪川呈十六岁时便离开了b市参军，虽然之后经常会回来，但是大部分的时间都远离了那个腐朽抱团的圈子。可是，即使是这样，景夏也绝对不相信他连吴继清的样子都记不得了。
    景夏再仔细地上下打量了这个冷峻的男人半晌，心中虽感奇怪，但是看着对方这副认真严肃的表情，他怎么也不觉得纪川呈是在故意讽刺吴继清，又或者说……他可不认为这个男人会做这种无聊的幼稚举动。
    吴继清的脸上慢慢泛红，他结巴地道：“对……对，我是。”
    他们三人中，景夏和纪川呈玩得不错，和吴继清也玩得不错，但是纪川呈和吴继清却只能算是点头之交，井水不犯河水。有的时候景夏甚至还觉得吴继清似乎有点怵纪川呈，在纪川呈参军后几次回b市的时候，他每次喊吴继清出来玩都会被拒绝，而拒绝的场合恰恰每都是有纪川呈在的。
    现场的气氛略微有点凝固，所有人都暗自地偷偷瞄着纪川呈的脸色，甚至忘了去关心那个刚刚还被某只没有杀伤力的小黑团子撞伤的苏唯尚。
    只见纪川呈轻轻点了点头，随意地“嗯”了一声，薄唇一抿，居然没有再说了下去。
    这举动，让吴继清本就憋红的脸色更显尴尬，连景夏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了。但是他这一插嘴，却让景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明显的变化：吴继清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不再说话了。
    倒是苏唯尚先再次勉强地微笑，说了几句话后便拉着吴继清就离开了这个拐角。看着吴继清仍然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景夏莫名地感觉到了一种诡异的自豪感——
    怎么就觉得……阿川这个冷冰山的死性格，有的时候还真是令人太爽了呢？
    接下来就是景夏跟着周毅去检测异能，纪川呈押送祁扬去找齐教授。最后两人一起约定等晚上回到住宿的地方再见，便在这个拐角分开，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边带着景夏往一楼的某个房间走去，周毅一边问道：“那个景夏，你有没有觉得你的那个朋友好像挺……厉害的？”艰难地找出了一个形容词，周毅别扭地歪了鼻子眼睛，默默地将“坏心眼”三个字换成了“厉害”。
    景夏理所当然地笑道：“你说阿川？虽然我不大想承认，但是他真是一直很厉害。他从小就那样，跟开了南极牌冷气似的，倍儿美丽冻人。”
    沉默了一会儿，周毅无语道：“冻人是感觉到了，美丽……”
    景夏：“咳咳，形容词而已。”
    周毅：“……”
    而景夏所不知道的是，那个正和他渐行渐远的“美丽冻人”的男人此时正又转了一个弯，按照周毅之前的指路向着一个幽暗诡异的角落走去。两边原本还能见到的几个人是彻底消失不见，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味。
    光线到了这里不知怎的阴暗了一些，仿佛是在遮蔽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将一切秘密全部掩藏在无人知道的黑暗里。身姿挺拔的男人就这样一步步地走进了那个越来越暗的角落，步伐稳健，不带一丝犹豫。
    “真没想到，送我最后一程的居然会是你啊，纪少校。”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声音，祁扬活动了几下手腕，说：“在禁区呆久了，忽然呼吸到外面的空气，还真是觉得有点不习惯啊。”
    纪川呈没有回声。
    祁扬却没有在意，继续笑道：“只是可惜了，难得碰上一个有点意思的人，现在就该永远见不到了。”
    脚下的步子倏地一滞，然后又瞬间恢复正常。纪川呈忽然低声问道：“你是在说……小夏？”
    祁扬慢慢地勾大了唇边的弧度，笑容更灿烂了几分：“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到了现在，我倒是有句话想和你说。”没有在意对方的沉默，祁扬继续说：“刚才那两个人，并不适宜当朋友。我想你也知道，一个过于自大，一个内外不一。”
    纪川呈抬眸睨了祁扬一眼，道：“吴继清过于自大？”
    “只坚持自己以为的观点，将自己放置在道德的制高点，这不算自大？那就自负吧。”祁扬低笑了几声，然后慢慢收住了夸张的笑声，脚下的步子顿时停住：“但是另一个，更加危险。”
    纪川呈也同时停住了脚步，转首看向他。
    只见男人清秀斯文的脸上全是难得的正经肃然，他语气认真地说：“景夏同父异母的那个弟弟，心思不纯，带有敌意，是个威胁。”似乎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祁扬又忽然笑道：“算了，反正我也只见过一面，这也不一定准确。”
    纪川呈眸色一沉：“你也觉得？”
    祁扬诧异地道：“难道你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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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间“回”字形的小楼，中间是一座五十多平米的小花园，铺上了具有怀旧风格的暗红色地砖，将中心的绿景地全部围住。与众不同的是，在那片看似正常的草坪上没有其他植物花草，只在正中央栽植了一株丰花月季。
    重重叠叠的花瓣多达十余层，花瓣厚实，颜色鲜红泛亮。整个花枝巨大，几乎有两米高，花盘也十分庞大，直径约达三十厘米。它便那样霸道地独占着一整块绿化地皮，四围不见任何其他的同类，在微凉的夜风中徐徐摇摆。
    景夏略有些好奇地看着那株明显是变异种类的月季，他上辈子来到s市基地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一层干瘪的泥土，并没有见过这朵花。他好奇地问道：“周哥，这朵变异花是谁栽在这儿的啊？”
    周毅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忽然听到景夏的问题，他浑身不自在地一抖，干笑两声说：“能把变异植物栽在这么光明正大的地方，除了那群疯子还能有谁啊。”说着，周毅还抖索了几下肩膀，凑近景夏，道：“我可偷偷告诉你，景夏，千万别接近那玩意儿，太恐怖了。”
    景夏闻言不由觉得好笑：“除了大了一点，它还是挺漂亮的，好像还挺香的，周哥你也太小题大……”
    “哗哧——”一声，将寂静沉默的夜色打破。
    “周哥你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声音戛然而止，景夏唇边的笑容完全僵在了嘴角，他怔怔地盯着花园中心的那株变异月季，双眸渐渐睁大，惊骇得连脚步都停了下来。
    只见在那芬芳馥郁到几乎可以用肉眼见到迷醉花粉的香气中，一只垂死挣扎的布谷鸟还在奋力地扑打着肥硕的双翅，想要让自己从那两端锋利尖锐的牙齿中逃脱。但是它的挣扎显然只能是徒劳，刺目的鲜血不停地从它被尖牙刺破的伤口中流出，染红了灰白色的腹羽，最终彻底停住了动作，死亡颓败。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原本美好娇艳的月季忽然裂开了大大的花盘，锋利而流淌着粘稠液体的利齿便出现在了空气中，将那一只被甜蜜香气吸引过来的布谷鸟咬噬缠住。
    原本有多明媚动人，现在就有多狰狞可怖。
    景夏吞了口口水。
    周毅无奈地低叹：“这是那群疯子最新的宠物，别看它不动的时候漂亮得跟什么似的，据说等级判定下来居然有d级。另外，它的花粉具有迷幻作用，那些粘液还具有轻微毒性，能够麻痹猎物。”
    “这种东西……就这样放在大庭广众下，真的没问题吗？！”
    周毅摊手：“我们已经和那群神经病商量很久了，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株变异月季现在是正处在野生实验阶段，等过段时间他们自然会把这东西解剖了。不过还好，它的活动范围就在周围两米，所以只要躲着走就可以了。”
    听着这话，景夏忽然勾了唇：“只要……两米吗？”
    周毅点头：“是啊，两米就可以了。诶景夏，你干嘛？！你别过去啊！”
    只见皎洁澄澈的月光下，身形瘦削的青年一步步地向小院中央走去。他的脚步在距离变异月季两三米的距离处停住，然后没理会周毅的喊声，一束清亮的水柱猛然向那仍旧半张着的花盘射去。
    速度很快，水量很大，突如其来的冲击令那正在进食的变异月季整个花枝向后仰了几度，然后迅速地反应过来，张牙咧嘴地向景夏冲来。它摆动着硕大的叶片，嗖的一下便越过了两米的距离，直冲景夏的脸庞打来。
    “叽叽！！！”
    景夏动作敏捷地向后倒退，一道厚厚的水墙瞬间在他的面前展开，猛然截住了那突如其来的攻击后，他已经向后倒退了两米的距离，彻底远离了变异兽的攻击范围。
    看着变异月季不停叫嚣的模样，景夏无奈地转首看向周毅，道：“很明显，它的攻击范围在四米内、三米外。”俊秀的脸上全是不信任的表情，责怪性地盯着那老实的汉子。
    周毅顿时老脸一红：“谁会像你一样去挑衅它啊！”
    景夏闻言，唇边的笑意更盛了几分。他装作无辜地眨眨眼，笑道：“至少现在我已经知道了，大概三米到四米的最大攻击范围。以后我们可以就在这立个牌子：‘生命第一，赏花请隔四米’。”
    周毅：“……”
    “哈哈，你这小伙子太有意思了，成，明天就按你说的在这立个牌子！”中气十足的笑声忽然在安静的小院内响起，成功将景夏的视线吸引过去。
    在见到来人的那一刹那，景夏精致的眸子倏地睁大，怔怔地张大了嘴巴。

　　☆、第二十七章

幽深僻静的走廊边放置着一连到头的龟背竹盆栽，叶片碧绿，叶面上有七八道中凹缺口，参差不齐。茎节约有一米多长，茂密繁盛的枝叶将走廊内的情景遮住，再加上灯光刻意的黯淡，显得更加神秘。
    “这些龟背竹没有变异，你不用担心。”慈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头发斑白的老人转过头看着景夏，说：“当然，我觉得以你的身手和异能，应该也不会惧怕这些小东西。”
    “卢教授真是太夸赞我了，这么多一起攻上来，可不比刚才那朵变异月季省力。”
    周毅已经先行离开，只剩下一老一少相谐着走在走廊上，唦唦的脚步声一下下的打破走廊的寂静。
    卢教授笑着点点头，没有在意景夏的谦虚，问道：“之前周毅那小子已经大概说了一些关于你的情况，你是水系异能，对吧？”
    景夏回答：“嗯，对，我是水系异能。但是我本身更偏向于攻击性一点，大概与周哥之前说的那个提供水源的进化者有些区别。”
    闻言，卢教授渐渐笑开，脸上的皱纹也更加深了几道。他穿着一件白色的大褂，胸前口袋上别了一只漂亮的派克钢笔，似乎只是装饰，怪异得只有笔帽而没有笔身。他的个头并不高，比景夏矮上半个头，但是走路的时候却有一种飘洒生风的爽利，与纪川呈如出一辙。
    “是不是有区别我们马上就可以了解了，不过之后还得麻烦你配合一下。”顿了顿，卢教授又补充道：“这是每个进化者都需要做的测试，你不用太紧张，放轻松。”
    精致的眉眼微微弯起，景夏点头：“好的。”
    两人大约又走过了三间房间，最终在一个白色的钢门前停下。卢教授微微侧开脚步，用身子挡住了景夏的视线，然后只听见一阵锁钥咬合、松开的声音，过了近一分钟，他才忽然一下按开了门，转身对景夏笑道：“进来吧。”
    景夏跟着进了屋，没有在复杂的门锁上多看一眼。
    而卢教授看着他这副淡定镇静的模样，不由赞许地点点头，解释说：“这里是我的实验室，存放着一些机密的资料，比如s市基地里所有进化者的异能信息。这些资料我们每个核心研究员那都会有一份，今天晚上你来的有点晚了，所里只剩下我和另一位教授在。他正在搞一些实验，小家伙们都跑他那儿去了，所以只有我来对你进行测试。”
    景夏的目光在那满架子奇异的动物器官泡瓶上飞快地扫过，然后转过身子，问道：“卢教授你就不怕我现在攻击你？这里只有我和你在，我不认为你能……额……”
    “刷刷”两下，忽然出现在银色长箭又消失在了卢教授的袖口里。
    “哈哈，你这小伙子真的是很有意思啊。我们这些老家伙虽然没有几个进化的，但是保命的东西还是有的。虽然你们进化者的身体素质提升了，但是防御能力并没有那些变异兽们那么变态，我们还是可以对付的。”
    景夏无可奈何地摊摊手：“好吧，卢教授，我们还是来测试异能吧。”
    测试异能的情景与景夏上辈子经历的并没有变化，仍旧是那个银白色的金属手环，从环部内侧探出一个微型针头采集一滴血液。甚至，这房间仍旧是景夏当初曾经进的那一间，测试异能的人也是这位温和爽朗的老人。
    卢教授，是s市基地研究所的资深研究员之一。
    景夏上辈子并没有与这些老教授接触太多，他唯一认识的便是这位替他测试异能的卢教授。这间房间在s市第一场兽潮中化为灰烬，而这位老人也跟着埋葬在了黄土中，成为变异兽的口粮。
    不止是卢教授，整个研究所的研究员几乎死了大半。
    第一场兽潮是所有人都没有意想到的，动物与植物的变异绝大部分远远超过了人类的进化速度，他们猛然的突袭让人类一点防备都没有，便陷入了绝望崩溃的处境。
    或许是在第一次兽潮中便有了智慧变异生物的领导，s市的大本营和研究所都是变异兽进攻的主要对象。正如卢教授所说，他们自己这些防御措施对付人类还是可以一看的，但是对付那些变异兽，乃至是a级、s级的变异体来说，根本就如同小孩子的水枪，没有一点作用。
    景夏轻轻叹了一声，还没再想些什么，便感觉到那冰凉的手环从自己的手腕上被拿开。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只见由于只戳破取了一点血液，那细小的针孔很快便自行抿和、痊愈。
    过了一会儿，卢教授将视线从满屏幕的数据上移开，道：“景夏，你的水系异能很优秀，就可发展性来说比我们基地的另一位水系进化者强大很多。目前，你的异能值是197，非常高。”顿了顿，卢教授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大概还不知道什么叫做异能值吧。”
    景夏配合地点点头，装作什么都不明白的样子，道：“是的。”
    “之前听周毅说，你有斩杀s级变异体的意愿，那么看样子，你也是知道我们将变异兽划分为e级到s级的。不知道你是从哪儿知道这个划分的？”卢教授问道。
    景夏颔首：“嗯，这些都是我的一个朋友和我说的。”
    卢教授诧异地挑起一眉：“哦？你的一个朋友？”
    景夏微笑：“嗯，他叫做纪川呈。”
    把所有的问题都直接推在阿川那个死冰山身上，这是景夏这二十年来每次犯了错以后第一个会用到的借口。
    令他意外的是，卢教授却忽然笑开：“看样子和你一起来的果然是纪少校，之前听周毅描述的时候我就有点猜到了，没想到还真是他。”
    听着卢教授的话，景夏慢慢便明白过来。
    这些研究所的老教授们、研究人员之前大多都是军区直属的，他们认识普通的军官或许还有些困难，但是认识纪川呈却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了。就是不认识纪川呈，至少总该也会认识纪将军。这个圈子并不小，但是顶尖上的一些人却也不多。
    “那我先给你来解释一下关于异能值的事情吧。”
    卢教授将那银色金属手环放回了桌子的抽屉里，再次在景夏的对面坐了下来。明亮的吸顶灯将整个房间照亮，照射在架子上各色诡异的标本上，幽绿奇怪的液体颜色泛着透明的光芒。
    “每个进化者和进化失败者都会在觉醒异能的时候，心跳加速、血液流通加快，大脑处于极度兴奋状态，新陈代谢过快，最终昏迷。在昏迷之中有两个结果，第一种，进化成功，第二种……”卢教授的声音渐渐放低，夹杂着一丝无奈：“第二种，进化失败。”
    听着卢教授悲痛无助的语气，景夏自然明白对方的心理。
    卢教授并不经常参与研究实验，是负责对进化者的异能情况进行每日的反馈与观察。
    上辈子，卢教授也曾经与他说过这些话。当初纪川呈还并未到达s市，他是与吴继清、苏唯尚几人一起进了这间屋子进行异能测试的，而卢教授便与他们说了一些关于进化者面临的残酷现实与难题。
    这些事情就好像已经是多少年前的旧事，但是当景夏回忆起来，大概是由于进化过后大脑更加活跃了，那些记忆彻底浮现在了他的眼前，一如昨日。
    “我知道那种感觉，只是不知道这个异能值到底是如何判定的。”景夏不着声色地转移话题，让眼前这个老人不再回忆那些悲痛的事情。
    毕竟是一辈子经历太多的坎坷颠簸，卢教授很快从伤感的情绪中脱离，继续说道：“事实上，在所有进化者昏迷时他们的心跳数将会达到一个巅峰，而我们则将这个最高的数值称为原始异能值。”
    景夏点点头，示意对方继续解释下来。
    他自然早就知道了这些名词，但是此刻他却不介意再听对方再重复一遍。
    “经过我们的研究发现，这个数字有一个特殊的含义，可以以此来判定异能水平的高低。”似乎是担心景夏不明白，卢教授又打了个比方：“比如说是华氏度与摄氏度。0c等于32°f，沸水烧开的100c等于212°f，无论是哪样的标准度量衡，只要是测量同一件事物的，都可以在某种程度得到统一。”
    景夏笑道：“所以，你们便自己制定了异能的度量衡？”
    卢教授哈哈大笑：“我们可是经过了精密的研究检测后才定下异能值这个单位的，当然，这个数据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战斗水平。反应能力、危险应对素质、格斗技巧，这些都是综合评价一个人的重要数据。不过我认为，刚才看你应对小月月的举动，你的实战能力很好。”
    景夏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小月月？”
    卢教授淡定地道：“哦，那是我们所里的一个小助手取的名字，就是院子里的那朵变异月季。”
    “……”
    卢教授又向景夏说明了一些关于进化者的相关事情，才算是彻底普及了一个进化者目前所能知道的基本事项。卢教授年纪大了，研究方面确实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他便请缨做了引导进化者的文职工作，也算是尽一份心。
    “对了，纪少校怎么会突然来s市？他应该离b市更近一点。”最后收拾东西的时候，卢教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按照他的职责，来s市真是有点奇怪了啊，是有什么事吗？”
    景夏正理了理衣衫站起身子，突然听了卢教授的问题，他眨了眼，思索了半晌道：“阿川是有点事情，他要押送祁扬来s市交给……”回忆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好像是交给齐教授。”
    他自然不可能告诉卢教授这一切是因为他告诉了纪川呈，s市将成为人类最后的大本营，并且最后会爆发好几次兽潮，也同样是人类防御的最关键点。
    唇角微勾，景夏刚准备抬头继续说些什么，嘴边的笑意在看到卢教授的神情市猛然僵住。
    只见这个一直慈祥和蔼的老人忽然睁大了略显浑浊的双眼，花白的眉毛因为震惊而微微颤抖着，整个人都震骇地看着自己，惊呼：“祁扬？！你是说那个禁区部队的祁扬吗？！！！”
    不明所以地点头，景夏说：“应该是的吧。”
    “身高181，体重74公斤，左耳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右手中指比左手长了半公分……”一连串的话噼里啪啦像倒豆子一样地吐出来，从身体特征到性格习惯，卢教授激动地涨红了脸，越过桌子走到景夏的面前，继续说：“总是戴着一副红星银丝眼镜的那个祁扬？！”
    景夏吞了口口水，默默道：“好像……没有戴眼镜。”
    “齐荣这个老家伙真是太可恶了！连小怪物到了s市都不说一声！”激动的话都含在嘴里不再说清，卢教授连手中的资料夹都没放下嗖的一下便向大门冲去，他刚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小景啊，麻烦你给我看一下门，等会儿我的助手会回来把门关上的。”
    景夏吃惊地半张了嘴，刚准备回一句“好的，我知道了”，话还没从嗓子里冒出来，便见卢教授头也不回地又跑了出去。那速度之快，简直不像一个老人，而是正在冲刺决赛的竞跑选手。
    景夏沉默地看着那摇晃摆动的金属保险门许久，过了半晌，才无奈地自言自语道——
    “小怪物……祁扬？”

　　☆、第二十八章

卢教授这一去便是足足半个小时没有回音，景夏又等了一会儿，便见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男人小跑了过来，招呼着自己出了房间，然后关门。还没等景夏说话，那人就丢下一句“你可以先走了”，然后又刷的转身向来时的地方奔跑过去。
    快速的跑步掀起了一阵风，将景夏额前的碎发吹拂上去，露出一双清秀的眸子，泛着无奈而又好笑的光芒。
    祁扬难道还是国宝滚滚了？
    怎么谁都要去看他啊？
    怀揣着这样莫名其妙的困惑，景夏熟门熟路地向进化者的住宿区走去。
    秋日的夜晚稍带凉意，森森的晚风吹拂过来，让道路两旁正儿八经没有变异的行道树发出唦唦的声响。路边两侧绿化带里隔了一些距离便会出现几个大坑，是将变异了的植物挖去，而留下的丑陋残破的景象。
    即使在保卫着基地市里的安全，也是在无声地宣告着残酷的现实。
    进化者的住宿区比普通人的要优越上一点，由于现在大部分的地区仍旧处于没有完全清扫干净、未知安全的状态，所以整个s市上百万的人口都挤在这小小的30平方公里不到的地方。
    土地资源有限，便有了分化等级的制度。普通人通过劳动工作可以获得食物水源，进化者则是进行地区扫荡，不断扩大人类居住地域，将s市范围内的变异兽消灭。由于高风险的工作，进化者的生活物资要更加丰富。
    景夏与在附近巡逻的进化者小队打了声招呼，然后便抬步进了这栋十二层的住宅楼。
    之前他已经从周毅那儿了解到分配的房间是在第八层，秦楚与两位s市的女性进化者一间，于楷、纪川呈和自己是隔壁一间。这种条件对于末世前的景家来说是简陋至极，但是对于现在，却已经是非常优渥的了。
    景夏刚抬了手还没开门，便听见一阵响亮到震破天际的呼噜声隔着厚厚的铁门传来。声音极富有艺术性，忽高忽低，如同火车鸣笛，尖锐刺耳。景夏无奈地低笑一声，握着从楼下拿到的钥匙开了门，然后极快地关门，将于楷诡异奇怪的呼声隔绝在房间内。
    房间设备很简单，只有一个五六平米的卫生间和正卧，摆放了三张单人床。忽视躺在最外侧一张床上双手双脚摊开、睡姿奇葩的男人，整个房间还是非常干净整洁的。
    “这么晚还不睡？”景夏将外套脱了随意地放在床上，抬了步子向床前的一张长桌走去，说：“在看什么呢，阿川？”
    只见一盏晕黄色的小灯下，面容冷峻的男人正坐在桌前，低着头看着厚厚一堆的资料。书页翻折发出声音，男人的背脊挺得笔直，却也不知已经坐了多久、看了多久。
    景夏走上跟前，低头看向那a4的白纸，好奇地念道：“王成，28岁，敏捷型异能……诶？你居然在看s市基地进化者的资料？！”
    纪川呈看似随手地将厚厚的资料夹盖上，然后抬了头看向一边的景夏。
    只见清俊漂亮的青年正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眨巴着好看的桃花眼看着自己。因为桌子的高度较低，他整个上半身都趴伏下来，宽大的领口顺着他的动作向下划落一个弧度，露出了大片白皙的皮肤。
    深邃的眸子微微一暗，纪川呈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颔首道：“嗯，既然来了这儿，就先了解一下现在的情况。”
    景夏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现在的姿势有多么的不雅，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歪了头：“这难道不是传说中的机密资料嘛。连门锁都是用了各种机关设置的，说好的高级机密呢？”
    纪川呈理所当然地睨了他一眼，道：“你想看？”
    景夏撇嘴：“我才不要看这种东西，我又不是不知道上面讲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把每个进化者的身家背景、异能资料之类的统计了一下，和我又没什么关系。”
    薄唇微勾，纪川呈低笑道：“只有这么简单？”
    景夏疑惑：“怎么？难道还有其他东西？”说着，景夏的脑海中顿时又回响里卢教授先前的那一段身家资料大背诵，他吞了口口水，问道：“莫非还有什么‘左耳后有一颗红色的小痣’之类的私密信息？嘿嘿，那我倒是想知道很多……‘纯洁’的东西。”
    凤眸倏地一眯，俊美的面容上那一点本就难以察觉的笑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还令人觉得温暖的暗黄灯光不知怎的冷清了不少，景夏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都泛起了一层。
    纪川呈脸色全黑：“你是怎么知道祁扬的……信息的？”
    景夏吞了口口水，他眨巴了眼睛，看着眼前奇怪的男人。明明依旧是那副面瘫没有表情的模样，但景夏怎么都觉得有一股子森森寒气从他的脚底下直冒上去，让整个房间里的温度都陡降三度。
    于楷的呼噜声不知为何低了下去，似乎也被这种莫名的诡异气氛给影响到了。
    景夏下意识地回答：“是……卢教授说的。他刚给我测试完异能就跑去看祁扬了，还说什么……小怪物。”
    这句话说完后，纪川呈仍旧没有开口。感觉着对方周身的气压越来越低，景夏的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该不会这家伙一直对祁扬抱有敌意吧？！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非常大。
    之前景夏就了解到了，纪川呈和祁扬都是禁区的人。同样的年纪轻轻就有了少校的军衔，在整个华夏都是年轻一辈潜力雄厚的优秀人才，就算是冷静淡定如纪川呈，偶尔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嫉妒酸心理，也是能够理解的。
    唇边渐渐勾起一抹弧度，景夏伸手戳了戳纪川呈的手臂，坏笑道：“这些年真是辛苦你了，你也不容易啊。”
    “？”
    看着纪川呈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景夏干脆不再去揭对方的“伤疤”。作为一个贴心的好友，他相当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对了，你还没说你看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的呢？真不会只是想去知道人家……咳咳的事情吧？”
    清挺的眉头一蹙，纪川呈眸色深沉地看了景夏许久，直看得青年的脸色从调侃变成尴尬。就在景夏忍不住想要再开口的时候，他忽然道：“融入这个地方，并且要将所有的进化者整合起来，了解与记忆每一个人的资料是必须的。”
    “！”景夏惊讶地瞪大双眼：“你居然能够记下每一个人的信息？！”
    纪川呈神色平静地点点头，似乎只是在承认一件简单到翻手可成的小事。
    景夏满脸不信地上下打量了纪川呈许久，然后直接从那对资料里抽出了一张纸，问道：“陈司，32岁的。你还记得他是什么异能吗？”
    “很罕见的沟通性特殊异能，能够在每天制造出三个联络器，可维持8个小时形态，直径3公里的范围内直接通信有效。”顿了顿，纪川呈继续补充道：“但是他的右耳有残疾，这导致他的听力有障碍，可能会造成无法听清通信内容的特殊情况。”
    景夏不可置信地吞了口口水，他将手上的那张纸又塞了回去，快速地又拿出一张：“那钱勇呢？36岁的……”
    “力量型异能，单手可承受压力3吨，最高纪录是将一块硬度为6.4的硬长石一拳打成齑粉。”
    景夏半张了嘴，眨巴眨巴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真的能在几个小时内，将近千份的资料全部背上。他一边扒拉着资料堆寻找着，一边念叨：“我才不信你能真的全部背上，我一定能找到你不知道的。”
    晕黄温暖的灯光下，青年额上的碎发因为低头的动作而遮挡住了弧形姣好的眸子，从纪川呈的角度只能看到半张半合不知在嘀咕什么的嘴巴和小巧的下颚。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仿佛已经遗忘了自己正处在怎样一个危险的地方，纪川呈慢慢地抬手撑住了脸颊，垂下眸子认真地看着青年。
    耳旁的呼噜声渐渐低落下去，最后慢慢消失。纪川呈难得好心情地勾了唇，露出一抹无奈温柔的笑容，淡漠冷峻的面容显得温和许多，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却没有一个人可以看见。
    “我再看看那一堆，里面肯定有！”
    说着，景夏便伸长了手臂去拿另一堆的资料，他的手臂刚伸到一半便忽然刮到了跟前的资料堆。只听哗啦一声，厚厚的资料夹倏地从桌子的边缘跌落，向景夏的脚砸去。
    反应迅速地缩回了脚、然后伸手，两只修长的手同时抓住了资料夹的一端，避免了夹子砸地的结果。
    景夏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刚抬头，视线倏地便落入了一双幽黑深沉的眸子里。那漆黑的瞳孔里正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距离之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对方鼻翼间吐出的温热的呼气。
    那炙热的气体打在景夏的皮肤上，不知怎得竟让他的心忽的一紧，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极近的距离内，两人都沉默着没有开口。纪川呈清冷的眸色越来越黑，似乎在酝酿压抑着深沉到不能爆发的感情。
    景夏觉得嗓子里有一些干涩，他慢慢地张了口，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视野里便见到一个黑色的小影子从自己的头上陡然划落。
    “啪唧——”
    小黑团子迷迷糊糊地揉着小脑袋，扒拉着小粗腿从地面上站起来。绿豆一样的小眼睛四处张望了一番，似乎还没从睡梦中醒来，直到它看见了那两个正一起低头看着自己的人类，才忽然清醒过来。
    “叽叽！叽叽叽叽！！！”
    看什么看！没见过睡美鼠嘛！！！
    景夏尴尬地那资料夹放回了桌子上，原本弥漫着的绮丽诡异的气氛因为小黑团子的破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将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压住，景夏干笑两声：“好吧，天色都这么晚了，我们还是先休息吧。”
    话音刚落，景夏便伸了手打算将站立在地上的叽叽抱起。他手刚伸了一半，便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动作迅速地抓起肉肉的小黑团子，不顾那乱叫个不停的“叽叽”声，打开抽屉、塞进去、关上抽屉，动作干净利落，速度极快。
    景夏：“……”
    纪川呈面无表情：“它身上细菌很多，不能和你一起睡。”
    正在嘎吱嘎吱用小爪子不停挠着抽屉木板的小黑团子一听这话，顿时炸毛！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呸呸呸！你鼠大爷我可是只勤奋洗澡的爱干净的好鼠！！！
    论一个闷骚的报复心理，绝对堪比火山爆发、地壳破裂！

　　☆、第二十九章

深秋的s市并不像b市一样早早地雾霾漫天，温度也较为温和。平和的阳光洒在大街上，这些到了夜晚便休息起来的人纷纷上了街，继续收拾着破旧的残局以及种植新的作物。
    虽然研究所研发生产的新型种子将植物变异的可能性降低到了一成以下，但是在如今粮食越来越紧缺的情况下，口粮的种植培育依旧是一个难题。
    景夏望着那一大片推翻了矮楼重新规划的土壤种植区，凝视了许久。
    “今天我先带你去清扫小组，你们今天要负责的是基地81区那边向东的一个小区扫荡，中午就可以回来了。”爽朗浑厚的男声在街市嘈杂的声音背景下依旧响亮，周毅看着景夏出神的模样，朝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然后道：“那边原来是一大片六层楼老住宅区，研究所的人说那边的土壤条件适合新型种子的培育，所以就在那儿开辟了一个种植区。”
    景夏闻言点点头，转过头去不再看那边，笑着说道：“周哥今天是要和我一起去清扫小组工作吗？”
    “哈哈，没错。你刚来，卢教授把引导你的任务交给了我，我当然要好好带你认识认识。清扫小组的任务就是把未知安全的区域扫荡一遍，确认……”
    景夏一边听着这些自己早已知道的工作，一边心不在焉地望着那一大片土地上不停劳作的人们。仅仅只隔了大约一公里的距离，灿烂的阳光照耀在田地另一侧的江面上，泛起点点银色的波光。
    这里，是第一场兽潮大战的变异体登陆点之一。
    不同于普通人在基地里的忙碌，进化者看上去似乎十分悠闲。景夏和周毅缓慢地在街道上走着，向81区而去。原先周毅今天应该是休息，但是他却被卢教授分配来了照顾景夏。
    这个实诚热心的东北汉子二话不说带着景夏就走，一路上还不停地讲解着清扫小组需要去做的工作。两人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便到了81区，沿路的人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一些进化者，没了普通人的影子。
    “越往基地边境普通人越少，所以便需要我们去扩大基地范围，确认安全。”周毅伸手与一个进化者打了招呼，然后转过头继续对景夏说道：“这个工作一般而言还是有些危险的，但是我觉得对于你来说应该不会太困难。对了，你在研究所碰到的那朵变异体就是在81区发现的，还让我们一个五感型进化者受了重伤。”
    景夏一愣：“小月月？”
    一听这名字，周毅的脸色忽红忽白，最后只得承认：“没错，就是小月月。”
    似乎是一点都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周毅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找到了一个正挥着手笑着看他们的精瘦汉子，介绍道：“景夏，这是徐奇，今天和我们一组。”
    来人的个头不高，身材矮小，但是眼睛却散射着精光，好奇地上下打量了景夏一会儿，然后伸出手道：“你好，我是徐奇，嘿嘿，昨晚上在宿舍的时候就听周哥说过你了，景夏。”
    景夏微笑着伸手与那人握了手，道：“那看来你也知道我是什么异能了，不知道李哥你是什么异能？”
    “哈哈，我是五感型。我的视网神经细胞获得了进化，能够看清两公里内的物体，并在集中精神的情况下可以透视10米内的距离，以及看清时速100公里以内的动态物体。”
    周毅朗声大笑：“这次颁发给我们的清扫任务只有我们三个人来完成，因为你是第一次进行清扫，所以我们今天的任务很轻。”
    景夏明白地点头：“李哥是侦察型，周哥是主要输出，而我算是特殊异能。这样虽然队伍组成简陋了点，但是基本上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好，那我们就先出发吧。”
    说是出发，也不过是穿过了81区的边境防护网走进了那个小区。
    人员早已全部被疏离，整个小区里只有啾啾的鸟鸣声不停地回荡，打破着久日无人的寂静。景夏走过了一大块破碎倒地的玻璃，整个小区的下两层都是破坏扫荡一空的景象，唯有顶上几层情况好一些。
    “这是为了寻找一切物资……逃跑吗？”景夏望着四周，感慨道：“我可以想象到，当初这里有人开始离开建筑的时候是怎样一种疯狂的情景。”
    “我家就在这个小区。”徐奇忽然开口，他伸手破开地面上陡然拔高的一束杂草：“还好，我住在十七层，往下跑的时候遇上不少人，但很少有人会再往上爬，毕竟那个时候后面还是有一些变异体的威胁。”
    “徐奇遇到的还算好了，我住得地方靠近s市动物园，那才是一片惨象。好了好了，我们不说这个了。”周毅刷的一个石块打向了小区里一棵高达十余米的桂花树后，说：“像刚才那中变异小草我们就可以直接忽视它了，等以后确认安全后会有普通人来进行重建行动的。当然，我们必须得要先确认没有危险。”
    景夏闻言，笑着点头：“好的，这些我还是明白的。不过我看这小区也不算小，我们还是得先加快速……”
    景夏话音还没落下，便听到十米外的草丛处传来一阵窸窣声，所有人立即警惕的向那边看去。只见在一米多高的杂草掩映处，从南向北掀起了一道麦浪似的抖动，向景夏这边飞速跑来。
    徐奇眼睛一眯，道：“白色的动物，体形约为中型犬大小，速度很快，我看是变异体。”
    随着徐奇的话，景夏和周毅更加戒备地盯着前方。徐奇并不是进攻型异能，他自然而然地走到景夏和周毅的身后。只见一道雪白的影子倏地从草丛中扑来，在阳光下长而细的触须和小眯眼，除了格外庞大的体形，一切都熟悉得让景夏一惊。
    “嗖——”
    “叽叽叽叽！”
    两道声音陡然响起，景夏一道水箭便向那只变异老鼠射了过去，擦过那巨大的身体流出一点血迹，吓得那变异老鼠转身便跑，抖着大大的尾巴又窜进了杂草丛里。
    而同时，一只小黑团子猛地从景夏的头顶飞跃向下，刷的就追了上去。
    景夏：“！”
    “……”周毅沉默了许久，问道：“你的那只变异仓鼠……是去追人家了吗？”
    “周哥我先去追一下，你们先活动，小区不大我会去找你们的。”快速地落下一句话，景夏拔腿就追着乱跑的叽叽而去。幸好这片变异杂草并不大，没过多久就陡然降低高度，令景夏能看见那个东窜西窜的小黑团子。
    景夏眉头一皱，心中暗自想到：等抓到这小东西，一定要让它回去关紧闭……关抽屉。
    如果现在有人能从空中向下看去，便会见到忽高忽低的杂草堆里，两鼠一人正在进行一场奇怪的追逐游戏。跑在最前面的那只变异老鼠体形硕大，中间的变异黑线仓鼠虽然速度更快，却因为体形较小而经常被拦路的石块、巨草拦路。
    在它们的最后，是一个被甩的越来越远的青年。
    就是进化导致体能提升，景夏也远远追不上这些本就速度极快的四脚动物。就在他气得打算抬手就给那个混蛋的小东西一个水箭时，只见肉肉的小黑团子忽然停下了步子，小小的身子立在了两根变异杂草中间，似乎迷迷糊糊地左右张望着，不再去追那个跑在前面的白色变异老鼠。
    景夏看着这副奇怪的景象，脚下的步子顿了一瞬，有点不大明白这个该死的小东西又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但是他却没有多担心，只要把这玩意儿抓回来，他有的是办法让这家伙知道什么叫做离·家·出·走的惩罚。
    一人一鼠大概隔了几百米的距离，景夏速度极快，只用数十秒便可以追上这突然停下的小家伙。令他意外的是，只见那小黑团子动了动小耳朵又眨了眨小绿豆眼，就在景夏快要追上它的时候，又嗖的一下就转了个弯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景夏：“……”
    千万不要让他抓到这玩意儿！！！
    穿过了半碎的小区花园拱门，跳跃过被推倒在地的行道树，景夏一路跟着小黑团子跑进了地下车库，最终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东子消失在了与皮毛同色的浓浓黑暗中。
    隐秘无光的地下车库里，景夏放慢了步子，开始小心的提防四周。
    他打开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强光电筒，刚打开，白色的光芒便照亮了这个宽敞空旷的地下停车场。伴随着不知从哪儿传来的滴水声，景夏一边小心地走着，一边四处寻找那个不知道跑哪儿去的叽叽。
    “叽叽叽叽……！！！”
    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叽叽”声，景夏陡然停下了步子，冷笑着转身向那个发声的地方走去。鞋子踩在了细碎的小石子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景夏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走到了那个角落，低声道：“你最好给我好好解释一下，跑什么跑。今天晚上回去关抽屉，别想再逃……”
    声音戛然而止，景夏看着那颗死死抱在小黑团子怀里的碧绿小石子。只有成人小拇指甲大小的绿石在黑暗中散发着幽绿深沉的光芒，仿若是最上好的绿幽灵，澄澈透明。那种诡异璀璨到令人惊诧的光色，似乎是在诱惑人去争夺，一切都美得惊心动魄。
    景夏怔怔地张了嘴，震惊地看着那颗明显不是凡物的小绿石，他呆愣地伸了手想要去触碰，却只动作了一下，便见到紧抱着小石子的黑团子猛地卡嗒一下就将那颗瑰华绚丽的绿石吞进了肚子里。
    当碧绿的光芒从视野里消失时，景夏瞬间从那种魔障的感觉中清醒过来。他的右手尴尬地伸在半空中，左手举着一只强光手电筒，将黑不溜秋的变异仓鼠照亮。
    小黑团子得瑟地亮出了小肚皮，在白光下摇摇大摆，肥嘟嘟的肉脸上一副恨不得飞上天的炫耀模样。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是我的！我就吃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景夏：“……”
    “呸！谁要和你抢啊！臭不要脸的！”

　　☆、第三十章

景夏捏着这只乱跑不听话的臭老鼠走出了地下车库。
    四只又短又粗的胖腿在空中不停的乱扑腾，但是因为被人拎着小尾巴，却也只能是徒劳。
    “叽叽叽叽！！！”
    景夏冷眼：“听不懂。”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景夏轻轻一甩那细细的尾巴，黑色的小团子就在空中打了个转。双眼瞪得老大，一点都没反应过来对方会突然将自己甩上天，叽叽四肢朝天惊恐的“叽叽”了两声，不过一秒，又被景夏两手握着捏住了肥肚子。
    已经接近中午，车库外的阳光十分灿烂。从高耸的两栋住宅楼之间倾斜下来的光线温柔地照拂着大地，让景夏身后的黑暗隔离开来。
    他左手轻柔地捏着叽叽肥嘟嘟的身子，右手食指伸直了从肉得看不出分界线的脖子一只抚到了大腿根部。
    “叽叽！叽叽！”
    变态！流氓！
    景夏嫌弃地睨了眼那小到几乎可以忽视的肉芽，冷笑一声：“别动了，再动我给你绝育。”
    “qaq叽叽……”
    坏淫……
    景夏没有再去管这只内牛满面的小黑团子，他用食指一遍又一遍地在那软绵绵的肚子上摸了七八遍。随着他的动作，清秀的眉头越来越紧，最后喃喃自语道：“把那么大一块石头吃了下去，不说会不会死，居然连一点凸起都摸不到？”
    景夏不信邪地又摸了好几下，直摸得叽叽叫个不停，也没有摸到那颗被小东西吃进肚子里的绿色石子。萧瑟清凉的风从南边刮过，将树叶与杂草吹得唦唦作响，景夏正摸着叽叽思考出了神，忽然便听到一道快速的破风声。
    他下意识地展开一道水墙挡住了突如其来的袭击，再抬首看去时，只见一只大约半人高的变异金毛正龇着一口锋利的牙，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不同于末世前的温和友善，这只变异金毛散射着凶恶的目光，牙齿尖锐、向下滴着粘液，浑身瘦得皮包骨头，金色的皮毛也都变黑，湿答答得粘在身上。它的右腹部有一块狰狞的伤口，皮肉向外翻开，露出一点白红相间的骨肉。
    景夏眸色一沉，直接将手中的小黑团子又扔回了头上，然后认真地凝视着这只明显已经穷途末路的变异金毛犬。毕竟本就是比较有智慧的生物，这只变异金毛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即将死亡，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后爪蹬地，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向景夏咬去。
    锋利的水刀拦腰砍断。
    两截身子在地上抽搐了几下，最后彻底失去了生气。
    暗红色的血液流满了一地，景夏沉默地低头看了那只变异兽许久，最后轻叹一声。
    大概只有e级，又受了重伤，这在他的眼中根本是自己往刀刃上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浓烈的血腥味，不知是否是因为变异方向诡异的缘故，这只变异金毛在死亡后血液也未曾凝固的继续流淌，将一大片瓦砖地面全部染成了暗色。景夏蹙了眉头正打算清洗一下这刺眼的地面，还没动作便又听见一道快速轻巧的风声从自己的身后响起。
    身体快于思维地猛地向右边一让，成功躲过了那道凌厉的风刃。景夏回首看去，视线在看见来人的时候猛地停滞，有些惊诧地看着这个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
    “景夏？！”苏唯尚很明显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景夏，他嫌恶的表情在精致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又很快掩去，道：“哥哥你怎么会在这儿？”
    又是一副温柔善良的纯真笑容。
    景夏微微眯了眸子，并没有回答苏唯尚的问题，问道：“你刚才是想做什么？”
    苏唯尚无辜地眨巴了几下大大的猫眼，说：“刚才我忽然闻到一阵血腥味就往这儿跑了过来，没看清是什么就先发了一道风刃，哥哥你不要误会。”
    绿草掩盖的小区绿化花园里，景夏正站在一棵高达十余米的变异银杏树下，面色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两人大约对视了几十秒，就在苏唯尚快要维持不住脸上刻意的笑容时，景夏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头上“叽叽”叫个不停的变异仓鼠。
    “苏唯尚，你到这儿干什么？”
    苏唯尚陡然一怔，然后迅速的辩解道：“今天我正好安排在这附近清扫，然后恰巧碰到了一只变异兽。”他的视线在景夏身后的那只变异金毛身上一扫而过，然后继续笑道：“就是那只变异金毛，我在追了它很久了呢，哥哥，他腹间的那道伤口还是我造成的。”
    景夏不着声色地转头看了地上的变异金毛一眼，然后抬头道：“这道伤口明显已经泛黑，至少是一天前就留下的。苏唯尚，你说谎的时候真的连脸色都不会改一下呢。”话中带着明显的讥笑，语气嘲讽不屑。
    面颊上的笑意彻底隐去，苏唯尚尴尬地白了脸。
    他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谎话居然这么快就会被拆穿，这种赤裸裸的被剖开在阳光下的感觉，令他无所逃遁。
    手指微微缩紧，苏唯尚慢慢咬了牙，然后勾起唇角又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大概是我记错了，哥哥。你知道的，打斗的时候速度都很快，可能是我失手了也说不定。”
    景夏垂眸：“真没想到，苏唯尚你居然不打自招了。”
    “？”苏唯尚疑惑地抬头。
    景夏冷笑：“我只是随口炸你一句，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给自己找了理由，还真是……出口成章啊。”
    终于再也维持不了镇静的神色，苏唯尚忽然黑了脸色。他的手指间渐渐掀起了一阵轻柔的风，因为风力很小并不会在这样有风的天气里被人察觉，低着头，他开始在心中盘算着：在这个地方直接动手解决掉景夏的话，第一，成功的几率不大；第二，自己就在这附近清扫，有嫌疑。
    多重理由叠加后，苏唯尚愤愤地握紧了拳头。因为力气过大，指甲全部掐进了掌心，印下一道道半月形的痕迹。
    这快速的思考只是在一瞬间，虽然景夏完全没有想到对方此刻的心思，但是只要面对这个外表伪善的少年，他的警惕心一秒都没有放下过。可是令他们二人都没想到的是，打破这个对峙的居然会是那只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小黑团子。
    “叽叽！！！”
    似乎是有目的地冲击，速度奇快的变异仓鼠一下撞上了苏唯尚上衣的右边口袋。在令后者惊诧地后退半步的同时，一块碧绿光亮的玉石从苏唯尚的口袋里滑落，向坚硬的在砖石地面坠去。
    小黑团子刚落地，就一点都没迟疑地就再次飞跃起来，冲向那块几乎有它半个身子大的宝玉。而苏唯尚也同时地瞪大了双眼，伸手就抓向那块璀璨瑰丽的玉石。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道风刃从苏唯尚的手中直接射向了小黑团子，景夏惊骇地立即便是一枝水箭迎击上去，将风刃打歪。但是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也让叽叽被撞击得倒飞进了草丛里，苏唯尚稳稳地在距离地面二十厘米的地方接住了碧绿玉石。
    景夏赶紧地将飞落在草丛中的叽叽抱入掌心，小心地查看着小东西的身体，脸上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担心焦急。在发现这小家伙只是被撞得晕晕乎乎，很快又恢复精神后，他便松了口气。
    叽叽一清醒过来便又浑身炸毛，直接站立在景夏的掌心，冲着不远处的苏唯尚发出叽叽的叫喊声，似乎十分警惕。苏唯尚眸子微眯，在灿烂的阳光下，那隐藏在瞳孔里的黑暗被掩藏得干净。
    他不动声色地将那块碧绿玉石收回了自己的口袋里，道：“哥哥，你的这只变异兽真的应该好好调教一下了。它总是这么冲撞人，十分危险，要不我今天回去就向总部报备一下？”右手插在口袋里将整个口袋塞满，苏唯尚用力地抓住手心里的冰凉宝玉，面容上是一副淡定冷静的样子。
    但是景夏却上下打量了苏唯尚一会儿，忽然笑开。
    “苏唯尚，你是想要以这个来威胁我？”
    苏唯尚咬紧后槽牙：“哥哥，我今天有事，你也不希望上面的人来鉴定你这只变异兽的危险性吧？”
    唇边勾起的弧度越来越低，景夏慢慢地敛了眸子，冷冷地看着苏唯尚：“好，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但是苏唯尚，我提醒你，你心里想的那点东西我都知道，不要去做那些无谓的事情。只要你动了一毫寸，我就直接封死你的退路。”
    苏唯尚瞪大了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沐浴着璀璨温柔的阳光，这个人天生就是老天的宠儿，拥有着其他人无法比拟的优渥条件。那高傲的下巴和永远不会正视自己的双眸，无一不在嘲讽着苏唯尚，两个人的差距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无法改变。
    你不过是有了一个好母亲，景夏，你根本什么都不是！
    心中那股被压抑住的愤恨嫉妒更加泛滥起来，慢慢的，苏唯尚倏地低笑，露出一抹纯洁善良的笑容：“好的哥哥，我一直和从前一样，永远地尊敬你。”
    看着苏唯尚远离的身影，景夏慢慢地皱紧了眉头。
    并不是他不想直接解决了苏唯尚，但是此时此刻的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去指控这个少年。上辈子，当他一个人在景宅守着王管家的尸体时，是苏唯尚带着吴继清找到了他。
    从那聚集在一起的一刻，到最后自己被这个少年狠狠地踩在脚下。
    苏唯尚对外做得都一直很好，好到连秦楚在后来都对苏唯尚改了观。
    看着苏唯尚似乎在寻找什么的四处张望的模样，景夏深深地叹了一声，然后猛地转身，抱着手心里的小黑团子从这边离开。
    杂乱的废弃小区里，一个正四处清扫危险、快速地完成任务，一个正看似同样忙碌地斩杀变异兽、同时不动声色地寻找东西。
    刚过中午，景夏便结束了任务和周毅两人一起向基地81区的边防走去。而在他的身后他所不知道的是，直到天色漆黑、繁星满天，苏唯尚还没有从那小区里离开。他将整个小区地下停车场附近翻了三遍，待吴继清来寻找时，才假装迷路地笑着跟着对方离开。
    小而温馨的宿舍内，只有景夏一人。
    门口传来一阵清脆的锁钥声，景夏立即转身向大门看去，只见那个身姿清挺的男人迈了步子穿过玄关走来。将黑色的长外套脱下放在了床上，纪川呈迈着修长的腿，几下便走到了桌前。
    “怎么还不睡？”
    肉肉的小黑团子正斜躺在景夏的头上，粗短的小腿不知是怎么撑得住脑袋，与主人一致地抬头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类。
    景夏道：“一个人有点不大习惯，等你们回来。对了，于楷怎么还没回来？”
    “他在陪我测试异能的时候，觉醒了。卢教授先把他留着照顾，估计等明天异能就可以觉醒了。”似乎想到了青年会担心，纪川呈垂了眸子，又补充道：“现在已经确定成功进化了，明天就可以知道具体因能了。”
    景夏明白地点点头。
    清冷凌厉的凤眸看似不经意地扫过了景夏头上的黑团子，纪川呈伸了手就捏住了四只粗短的小腿，将叽叽提了起来。
    “叽叽！！叽叽叽叽！！！”
    景夏一愣：“怎么了？”
    “秦楚给它做了个窝，”顿了顿，纪川呈继续说道：“从今天开始，它就睡在隔壁了。”
    “……”
    死命地摇晃着小尾巴，叽叽奋力摇晃着小脑袋，嘴里不停地发出“叽叽叽叽”的声音，似乎是在抗拒这个强制条约。但是纪川呈却没有在意，他眉头一蹙，一道明亮的火焰便陡然在叽叽脑袋旁五厘米处闪起。
    “叽叽⊙﹏⊙！”
    整个小身子吓得都缩成了一团，这次不用纪川呈再捏着了，叽叽讨好地乖乖站在了男人宽大的手心里，将肥肥的小脸贴在手掌上蹭了蹭，发出餍足的声音。
    “……”景夏怒道：“你这个吃软怕硬的！”
    “叽叽~~~”
    送了这只跟随了自己一个多月的小黑团子走人，景夏莫名地感觉到一丝思念起来。毕竟是在自己的头顶蹲了这么久，突然少了一个肥硕身体的压力，景夏渐渐觉着浑身不自在起来。
    “今天的清扫任务怎么样了？”低沉磁性的男声忽然响起。
    景夏下意识地抬首看去，只见晕黄偏暗的灯光下，纪川呈正垂眸静静地望着自己。灯光从他的左侧打去，高挺的鼻梁在右边脸颊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暗影，五官立体，神情冷峻。
    “还行，没出什么意外。”
    刻意隐瞒了苏唯尚出现的事情，景夏有些别扭地转过头去，不再看对方。
    看着青年渐渐发红的耳根，纪川呈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薄唇微抿：“明天你和我一起去研究所。”
    景夏闻言一怔，诧异地转首看来：“为什么？”
    似乎是被青年猛然圆睁的眼瞳给愣到了，纪川呈看着景夏疑惑惊讶的模样，唇边渐渐勾起一抹不易察觉地笑意：“一起训练，至少……让你练出点肌肉。”
    这话彻底让景夏被打击的蔫了下去。
    他冷哼一声，二话不说拉开拉练就脱了外套，将长袖向上翻卷露出白皙精瘦的小胳膊，说：“看到没，肌肉还用练？这不就是？”说着，还一边弯起手臂展示起肌肉来。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抬手捏上了那一小坨可以忽视的硬肉，语气随便地说：“这是肌肉？”
    说着，纪川呈手指用力刚按了一下，景夏便吃痛地哼了一声。他用力地从对方手里将自己可怜的肌肉解放出来，然后坏笑地勾唇：“既然你说我这不是肌肉，那……我来看看你的！”
    话音刚落，青年便猛然起身伸出了自己的咸猪手，还没碰到男人的皮肤，手腕便被人一把扣住。一扳、一旋、一拧，景夏整个上半身都被按在了冰冷的桌面上，双手被人钳制住。
    “痛痛痛痛……阿川！你个混蛋！还不放开！！！”
    冷峻淡漠的面容渐渐松动，纪川呈低笑着勾了唇，手指向上攀爬，覆上了青年削瘦的双肩。他手指微微用力，按住了肩膀上的肩井穴，轻轻揉动，景夏立即舒畅的低吟一声。
    眸色渐渐变暗，纪川呈低声道：“这叫肩井穴，缓解疲劳，舒缓紧张。”
    “这叫肾俞穴，缓解腰疼酸痛。”
    “这叫……”
    男人瘦削修长的手指在景夏的腰肩处不停按揉着，随着他的动作，那些紧绷的肌肉慢慢的松缓下来，干脆挪了地，景夏心满意足地趴在床上，享受这高档奢侈的按摩。
    月光黯淡，透过窗纱射入房中。灯光晕黄，只照亮了一小片角落。
    纪川呈认真郑重地望着青年瘦而削长的背，这皮肤白皙细腻，手感上好到令他不愿离开。他的动作十分温柔，每一个按压都是琢磨了最恰当的力道，似乎是在对待一件最珍贵的宝物。
    过了许久，景夏在舒爽的感觉中慢慢进入梦乡，整个人扭了几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睡姿极其差劲地抱住一大团被子，长腿一打，恰好落在了纪川呈的眼前。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叹，纪川呈摇首道：“你啊……”
    似乎是在责怪，又似乎是在无奈。
    灯光被人关去，夜还漫长。

　　☆、第三十一章

“小混蛋！快把你的臭老鼠拿走！”
    天刚蒙蒙亮，秦楚便怒气冲冲地直接推了门就走到隔壁房门前，用力地锤着门板。大波浪卷的头发还有一些蓬乱，但是此时她却已经没有心思去在意这个问题，气得直喘粗气，胸脯上下浮动。
    晨间的空气还有丝冰凉，并没有让秦楚等太久，结实的门板忽然被人拉开。
    “小混蛋！我警告你，你再不……”声音戛然而止，秦楚讪讪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道：“少爷……怎么是你来开门？”音调顿时降低了八个度，语气也温和了不少。
    清晨灿烂而没有热度的阳光穿破空气照射下来，将纪川呈俊美冷漠的面容照亮。他垂了眸子，视线在秦楚右手上拎着的小黑团子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抬首回答：“他还没起。这么早，发生什么事了？”
    一提这个秦楚就来气，但是在纪川呈的面前她又不好发作，只能咬牙切齿地说：“少爷，这个小东西真是太可恶了。昨天晚上我把它放在特别制作的小笼子里，等我们睡着以后，这东西居然自己开了笼子门，把我之前炮制的何首乌和三七吃了大半！”
    “叽叽叽叽~！”
    听着这话，悬在半空中的变异仓鼠得瑟地亮出了鼓鼓的小肚皮，似乎是在炫耀自己那一肚子的宝贝。头上的两根龙一样的小角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令纪川呈不由眯了眸子。
    “唔……阿川，怎么了？是于楷回来了吗？”带着倦意的清脆男声从屋内响起，景夏摸着一头凌乱的头发走了过来，目光在秦楚的身上一顿：“诶……秦姐？你怎么来了？难道今天你也要和我们一起去研究所？”
    “小混蛋！！！”
    ---------
    “叽叽叽叽！！！！”
    俊秀漂亮的青年毫不留情地拽着变异仓鼠细细的尾巴直接往研究所赶去，在他的右手上，随着景夏摇摆手臂的动作，被粗暴对待的叽叽在空中打着转。头朝下，脚朝上，晕晕乎乎的。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还好意思叫？！！！”景夏拎着它的尾巴就将小黑团子拽到了自己跟前，大眼瞪小眼。“今天早上我可是和秦姐磨破了嘴皮子她才没把你直接扔进油锅里，要是你再多点肉，我绝对不怀疑秦姐要把你煮了吃！”
    委屈地缩了小身子，叽叽讨好地摇晃了下肥脑袋，小声地“叽叽”了两声。
    “今晚你关抽屉里。不许反驳，没有商量的余地，再叫，再叫我就把你扔给昨天碰到的那只变异大白鼠当配偶去！”
    “qaq叽叽……”
    将小黑团子捧在手心，景夏恶声恶气地训斥了这不听话的坏老鼠一路，让一向活蹦乱跳、捣乱使坏的小仓鼠几次都忍不住想要咬住景夏的手指泄愤。但是每当它不怀好意地想要下嘴时，一股子寒意总是从旁边的人类身上直挺挺地向它刺来，让满肚子坏水的黑球只得苦瘪瘪地乖乖听训。
    当走到了研究所的时候，景夏说得嘴皮子也干了，干脆再次将这小家伙又扔到了自己头上。
    卖萌的宠物是熟门熟路地爬着几下就找到了自己最常趴着的位置，然后舒舒坦坦地趴下。而刚才还一脸恶相的主人现在也什么都忘了，乐呵呵地继续往大门里走，完全忘了身边还跟着的男人。
    纪川呈落后了半步，沉默地望着这一人一鼠的背影。
    真是两没心没肺的。
    景夏自然不知道在身后来自竹马的无语，他穿过了几道走廊，这才想起今天应该是跟着谁走才对。
    “阿川，你怎么走这么慢？”
    纪川呈：“……”
    花园正中央绿化带已经是一个硕大的巨坑，原本在那里耀武扬威着的“小月月”此时也失去了踪影。景夏的视线在那刺目的土坑上一扫而过，然后便加快了步伐跟上了纪川呈的步子。
    两人七拐八拐地进了一间房间，还没等景夏奇怪怎么没人的时候，一个爽朗豪迈的声音便从他的身后响起：“纪少校，你今天来得很早啊，要不是刚才有助理看到了你提前到研究室里通知我，这可不得让你等了。”
    景夏转首看去。
    只见一个看上去五十出头的中年男子正站在金属大门旁，笑着进了屋。他的鬓角有一些花白，但是却精神抖擞、神采飞扬，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穿了一件白色的大褂。
    纪川呈点点头，低声道：“齐教授。”
    被称为齐教授的男子与纪川呈又说了几句，然后才转过身看向了一边的景夏。他上下打量了景夏一会儿，接着笑道：“你好，景夏。我之前从老卢那儿听说了你，你的异能是非常珍贵的。我姓齐，你可以叫我齐教授。”说着，齐教授便伸出右手，善意地示好。
    “你好，祈教授。”景夏点点头，伸手与齐教授相握：“对了，请问你是祁扬的父亲吗？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气氛陡然一僵，纪川呈的脸色刷的拉了下来。冷到几乎可以用肉眼察觉的寒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让空气渐渐凝固。
    而作为当事人的青年却显然没有发现自己到底又捅了什么篓子，他皱了眉，语气担忧地说：“虽然我不知道祁扬这人具体是做了什么事，但是就这一路上的相处来说，他就是嘴皮子坏了点，人看上去还是不错的。该不会……他真的已经……”
    齐教授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一旁一脸黑线的纪川呈一眼，然后笑道：“景夏，我姓齐，整齐的齐，我不是祁扬的父亲。”顿了顿，他嘴边的笑意又深了一些：“我想祁扬要是知道你这么关心他，应该也会欣慰的。一会儿你自己应该能够亲自知道他的现况，至于他做的事……我现在不好说，但是正如你所想的一样，并不严重。”
    景夏闻言一愣，有些诧异地下意识问道：“不严重？”
    在景夏的印象里，于楷一直对祁扬是恨得牙痒痒，要不是有纪川呈在一旁站在，祁扬能不能顺利地到达s市还难说。而从于楷的只言片语中，景夏也觉得祁扬好像是做了什么大错，虽然他隐隐地觉得祁扬不是那种丧尽天良的人，但也无力为他辩解。
    齐教授笑着点头：“嗯没错，事情很复杂。总之，我先带着你们去进化者的训练基地吧。”
    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齐教授直接带着景夏几人就向训练场所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道：“现在s市基地的土地资源很宝贵，所以我们的训练基地不大，但基本设施还是齐全的，主要分为了自练区和对战区。其中，对战区还划分出了与变异兽的决斗场和进化者之间的比试场。”
    齐教授的声音在景夏的耳中越来越低，最后恍若隔了一层厚厚的水层，完全是左耳进、右耳出。虽然上辈子他与这些老教授们不熟，但是训练基地还是去过几次的。在被兽潮中的变异兽们夷为平地前，s市的设备一直精良完备。
    他的目光在齐教授白大衣右下角的血迹上停留，那血液刺目灼眼，似乎是刚刚才溅上去的。
    “一般的进化者都是有使用训练基地的时间限制的，但是既然是纪少校，那你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使用。”齐教授一回头，发现景夏正盯着自己的衣角出了神，提醒道：“景夏？”
    景夏浑身一抖，反射性地回答：“在！我在听！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来使用训练基地。”
    齐教授见着景夏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哈哈大笑起来。他干脆直接指了自己衣服上的血迹，问道：“怎么？对这个很感兴趣？”
    景夏下意识地点头，然后又快速地摇头否认。
    “哈哈，这是祁扬那小怪物的血，溅了不少，应该是剁头的时候溅上去的。”
    “！！！！！！！！”
    这话简直如同一道闪电，从景夏的脑袋上劈下。他晕晕乎乎地跟在齐教授的身后继续向前走，这回是真的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这……居然还剁头了？！
    “叽叽叽叽！”
    一个失神，景夏差点撞上了拐角旁的柱子。纪川呈快速地拉了他的手臂将人拽回来，凌厉的眸子看着青年一副惊吓的模样，眉头一蹙，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放心吧，应该没什么事。”
    “头都剁了啊！！！”景夏惊恐：“祁扬之前好像害死了不少人，他死刑也是很有可能的。但是……居然还剁头了！！！”
    “……”沉默了半晌，纪川呈终究还是解释道：“于楷和秦楚之前带了一些个人情绪，祁扬并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他虽然做了一些不可挽回的事情，但是……并不全是他的错。”
    景夏怔怔地望着纪川呈认真严肃的神情，久久没有回神。
    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跟在齐教授的身后走出了那几栋小楼，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了一些火光闪烁。金属兵器的碰撞声在寂静的比试场上格外响亮，只见两道黑色的影子迅速地左右躲避着对方的袭击，不时有电闪雷鸣，又有风卷尘土。
    景夏一行人离了比试场还有二十多米的距离，忽然便见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人抓紧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齐教授，总算是找到您了！小月月那里出了点事，请您赶紧过去吧！”
    齐教授脚下步子一滞：“怎么？小怪物没处理好？”
    正巧是一道凶猛的闪电劈下，轰隆砸在比试场的地面上落出一个半米宽的大坑，声音嘈杂得将齐教授的话掩盖了下去。景夏愣愣地望着跟前的两人，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
    只见那年轻男人急得脸都红了：“祈……祁少校已经稳定了局面，但是却正好发现了新的状况，打算冒险对小月月直接进行全身实验，而王教授阻止了他，现在大家都不敢动了！”
    这次总算是听得清楚了一些，景夏惊呼：“祈……祁少校？！”
    齐教授花白的眉毛一皱：“我走之前不是把指挥权直接交给了小怪物了吗？这是出了什么事，老王还要插手？好，我先跟你走，小怪物那里的事你跟我详细说说，到底是……”
    “不用他说了，就由我直接告诉您吧。”调侃的笑声从景夏的身后响起，尾音微微上扬，“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别耽误了您老带纪少校四处参观。”
    景夏瞪大了双眼转过头去，只见在和煦的金黄阳光下，削瘦高挺的男人正穿着一件干净洁白的大褂，双手插在口袋里，吊儿郎当地向这边走来。他的右手袖子捞起，小臂上裹了一层纱布，还有血迹隐隐泛出。
    男人眉目俊秀，视线扫过众人在景夏的身上陡然停住，然后眉头一挑，唇边的笑意更浓了几分。
    景夏惊悚：“你的头呢！！！！”
    祁扬：“……”

　　☆、第三十二章

临近正午的阳光十分灿烂，稍带了一丝热度。比试场上已经又换了两个人在打斗着，时而发出相撞相离的声音，将训练基地寂静的气氛打破。
    景夏羞愤难当地捂住了脸，一个人跑到了比试场旁边坐下。在他的头上，肉肉的小黑团子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悲愤心情，一主一宠齐刷刷地以手盖脸，想要借此来掩盖自己所作的蠢事。
    舔了舔肉乎乎的小爪子，叽叽抬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几人，好奇地眨巴眨巴绿豆小眼睛。
    纪川呈慢慢收回了看向景夏的视线，然后继续低头看着齐教授，问道：“所以说，那朵变异月季虽然只是d级变异体，但是它却拥有接近c级的实力？”
    齐教授叹了声气，点头：“不错。我们是在清扫76区的时候发现它的，成功捕获的时候判定下来细胞异变程度大约为d级。但是最近我们发现它的实力迅猛上涨，所以不能再拖延下去，只能先行解剖研究。”
    “是由我提出来的。”没有掩饰语气中的笑意，祁扬举了手道：“我研究了两天它的叶片细胞切片，发现在硫化溶液里它的细胞生长速度非常快，甚至隐隐有超越c级的趋势，所以我就直接决定解剖。”
    纪川呈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道：“看样子你混得不错。”
    闻言，祁扬微微一愣，然后笑着摊手：“还行。刚才在将那朵变异月季的花头剁下来的时候，我在它的花蕊中心发现了一些……”
    等了许久都不见那几人交谈结束，坐在冰凉的建筑阴影下，景夏干脆撑了下巴直接盯着那边看。他一想到自己刚才居然说出了那么蠢的话，心中就觉得各种别扭。
    原来只是切下了小月月的头，不是……祁扬的。
    简直是太丢脸了！！！
    随着日头的偏移，两层小楼的阴影渐渐偏转，让景夏彻底暴露在了灿烂温和的阳光下。他正低头无聊地用小水柱清洗地面上一块暗色的污迹，忽然便感觉到光线被人遮挡住，整个人被笼罩在了一片阴翳下。
    “走吧。”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
    景夏抬头，只见纪川呈正低首看着自己。因为背着光，他的身形看上去有一些朦胧，连根根黑发都显眼分明。
    “谈好了？”
    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站起身，景夏探头绕过纪川呈的身子往远处看去，只见齐教授和祁扬正相谐着走远，身影越来越小，最后……被人挡住。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侧走一步挡住了景夏的视线，他点头道：“嗯，他们的事和我们无关。先去进行一些热身训练吧，先跑10000米。”
    一听到这数字，景夏原本还想多问问的心思彻底被打乱，他惊呼：“10000米？！阿川，我这身体现在还没进行过任何训练，就这样突然开始10000米，是不是有点……”
    纪川呈眉头一蹙：“15000米？”
    “！”景夏顿时炸毛：“你不能以对待你的标准来对待我啊！就算因为进化我的身体素质上升了不少，但是就这么突然的……”
    “我是20000米。”语气平淡地打断了青年急呼呼的话，纪川呈顿了顿，又补充道：“热身。”
    “……”
    绕着周长大约2000米的训练基地跑上五圈，对于现在的景夏来说绝对是一个挑战。当他跑到第四圈的时候，整个人都几乎虚脱，恨不得趴在地上用爬得更快一点。唯一的好处便是随时可以补充水源，不至于缺水口渴。
    当他踉跄着终于跑完五圈后，景夏整个人刚瘫软地双臂撑在地上不能动弹，便见到纪川呈旁若无人地继续从他的面前奔跑而过。身姿矫健，面不改色，额上冒出了一点细汗，但是速度却一点也没有减慢。
    “第……第八圈了！”
    一旁早已围观上来的人激动地喊出了这句话，景夏没有力气地抬头向出声的人看去，只见不知何时早已有十几个进化者围了过来，其中一个肌肉矫健的平头男人蹲下来，笑着问他：“你是纪少校的朋友？你好，我叫陈格，以前是s市第八十师的。”
    所幸恢复能力很好，景夏很快便又有了力气。他站起身，伸手与那陈格相握，然后笑着道：“你好，我叫景夏。能够在s市基地看到一个军队里的进化者确实蛮稀奇的了，想必阿川也很高兴能看到你。”
    那粗壮的汉子摸了摸脑袋，笑道：“我以前在队伍里只是一个普通的步兵，纪少校不会认识我的。不过能够看到纪少校我也很高兴，进化者的队伍里我们军人出身的太少了，我知道的只有不到二十个。”
    景夏明白地点头，他刚准备说些什么安慰一下眼前这个略显落寞的汉子，便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惊骇震然的喊叫声。
    “4……45分钟！20000米！！！”
    景夏惊诧地转首看去，正好见着纪川呈用白色的毛巾擦着额上、颈项上的细汗，向自己走来。就算是纪川呈，在这样长耐力的跑步中也耗费了极大的体力，有些喘气。
    围观的人纷纷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个陌生的面孔，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
    这个人并没有用异能，也只是看似轻松地跑步，却能够轻松地打破了末世前的世界纪录，甚至也极其接近末世后s市基地里进化者的记录。
    纪川呈并没有理会身边人惊讶的目光，他径直走到了景夏的面前，顿住。
    “水。”
    直接将空空的水杯递到了景夏的面前，后者默契地便用手掌覆盖在了杯口，很快便听到簌簌的水声响起。纪川呈仰头喝下了一大口，面上微带的红色也隐淡下去。
    围观的人见到这一幕都不再关注地离去，弹性平整的塑胶跑道上只剩下了景夏三人。
    将水杯扭紧，纪川呈这才转了头看向一边的陈格。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这个身高一米九的汉子突然双手夹紧裤缝，背脊挺直，刷的一下右手五指并拢，中指微贴太阳穴，高呼：“少校好！s市步兵第八十师三团六连副连长陈格，向您报道！”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纪川呈手上拿着毛巾的动作一怔，然后回以了一个同样标准漂亮的军礼。并没有穿上军装，但是两人肃穆认真的神情却让景夏感觉到一种难以介入的庄严氛围。
    不过半小时，陈格便激动地领着纪川呈和景夏一起进了训练基地。并没有将二人往自练区带去，陈格直接奔了比试区，一边走一边说道：“少校，今天在训练基地的就我一个，其他人都去参加清扫任务和帮研究所里协助实验了。他们都没想到您今天会来基地，等过几天我们一定会去看您。”
    纪川呈已经将外套穿上，他点了点头：“你是力量型异能？”
    陈格一愣：“对……少校您怎么知道？”
    景夏立即笑开：“他大概还知道你的异能值是多少。我来猜猜……”景夏上下打量了一下陈格凸起遒劲的肌肉，猜道：“大概是170？”
    陈格赧然一笑：“没有那么多，我的异能并不高，和其他军队里的兄弟们相比是属于比较弱的了，只有159。”
    景夏闻言一怔，赶紧开口将这件事带过去。所幸陈格也是个粗神经的汉子，并没有在意这些小问题。他颇为激动地与纪川呈、景夏介绍了训练基地的一些使用场所，算是起到了因为齐教授临时有事而没有做到的介绍作用。
    比试区占了整个训练基地大约四分之三的场地，而其中，以高强度铁丝网将整个区域划分为两块。一边是两个进化者正在切磋磨练，另一边则是人类与变异兽的较量。
    景夏在那只高达三米的变异虎皮兰身上停留了许久，见着这变异体迅猛把地而起的速度，他稍稍有些惊诧。而当他转移了视线看向另一边的比试场时，目光陡然滞住，双眸倏地睁大。
    只见在那空旷的比试区里，两个人正身手矫健地奔跑，躲避袭击。深蓝色的冰锥倏地从地面上崛起，另一人则猛然跳起，仿若是空气中有一阵风托住了一般，离地约三四米然后躲开袭击。
    他刚跳起没多久，便见三根锋利的冰箭速度极快地向他飞来。少年惊恐地睁大眸子，他似乎刚准备作出一些举动来抵御，便见着那三根冰箭在距离了他大约半米的时候陡然在空中破碎，成为一地碎冰。
    “对不起小尚，刚刚有没有吓到你？”吴继清焦急地跑了过去，关切道：“以后我还是不和你对练了吧，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苏唯尚嫣红的唇瓣一勾，温柔地笑着摇头：“没有的继清，这点小事还不至于吓到我。你不要担心了。”
    “小尚，你没事就好……”
    虽然隔了大约二十米的距离，但是由于身体进化、听力提升，这些肉麻的话全部都进了景夏的耳朵里，让他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他从没有像现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的运气是这么差劲过，居然走哪儿，都能碰到这对……
    奇葩。
    陈格自然没有注意到景夏的异常，他皱了粗犷的眉头，道：“这两人叫做吴继清、苏唯尚，他们在s市基地还是很出名的。由其是那个吴继清，他的冰系异能目前是整个s市基地最高的，异能值为280。”话说到这忽然停住，陈格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少校，您刚来，不知道您的异能是……”
    “火系异能。”纪川呈顿了顿，又继续道：“异能值265。”
    陈格愣了愣，然后点点头不再说话。
    听着耳边纪川呈淡定冷静的声音，景夏再看着不远处的两人。似乎是苏唯尚先抬头发现了这边的景夏三人，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间又很快恢复，他摇了摇手向景夏打了招呼，然后和吴继清一起走过来。
    景夏撇了嘴，闷闷不乐地移开视线。
    上辈子，s市基地异能值最高的进化者就是吴继清。初始异能值便达到骇人的280，乃至于在后来的三场兽潮中也都是人类一方的主力输出。
    景夏一开始还为吴继清感到高兴，但是到了后来……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
    大概是因为吴继清太过于偏袒苏唯尚，明明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竹马，景夏也自认为在内心里有些偏向了纪川呈。由其是看到吴继清仗着异能值较高而蔑视后者时，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异能值高有什么用？！
    综合实力才是关键！
    “哼！”景夏郁闷地看了纪川呈一眼，然后猛地扭头。
    纪川呈：“？”
    小黑团子极其明白主人傲娇别扭的心理，乐颠颠地抓着景夏的头发就拽了拽：“叽叽叽叽！！！”

　　☆、第三十三章

“哥哥，又见面了。”依旧是那副温柔清脆的声音，苏唯尚的唇角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转头看向一边的淡漠冷峻的男人，目光停留了许久，继续道：“好久不见，纪大哥。”
    景夏冷哼一声。
    纪川呈若有所思地睨了景夏一眼，然后轻轻点头。
    苏唯尚却似乎没有察觉到景夏冷淡的态度，他继续笑着道：“能够在这碰到也是缘分，你们是要来比试区训练吗？”
    看着少年炫目到刺眼的笑容，景夏慢慢地竟划开嘴角，态度温和地道：“是啊，不过我们对这还不是很了解，你可以为我们进行一下示范吗？”那语气十分诚恳认真，一改刚才冰冷淡漠的态度，连纪川呈都诧异地频频看了青年好几眼。
    闻言，苏唯尚倏地瞪大了清澈的眸子。但是也不过是片刻，他就立即恢复过来：“哥哥……是什么意思呢？”
    景夏在心中冷笑，但是表面上却装作一副随和的模样：“苏唯尚，这么久没见了，我也有些想你了。”听着景夏的话，苏唯尚脸上的笑容一僵，他们明明前几天还在基地外见过。“难得在比试区碰上了，要不我们来比试一番？因为我还算是个新人，没有怎么与敌人交手过，水平自然是不够的，你这么细心又很关心我，想必一定能够好好指导我。”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听得吴继清摸着脑袋感觉到一丝怪异。
    怎么感觉……这话一点都不像阿景会说的。
    但是景夏却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又好像自己对待苏唯尚一直是这种态度。他张扬精致的脸上是自信的笑容，一看便让人生了好感。
    这些苏唯尚会做的表面功夫，并不是他过去不去做，而是——
    觉得做作。
    但是他却日益的发现，就是因为这些做作的东西，让一些看不清真相的人被蒙在鼓里，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既然能够轻易做到的事情，何乐而不为？他可不介意用着苏唯尚的利刃，将他打回原形。
    俊美淡漠的男人垂着眸子，深深地凝视了得瑟的青年许久。别人恐怕无法发现青年骄傲得都快翘上天的尾巴，但是纪川呈却能够轻易地从景夏微勾的唇角处发现对方得意的姿态。好像一只满满自信的小狐狸，等着耀武扬威地接受夸奖。
    深邃幽黑的眸子里蕴藏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纪川呈抬眸望了脸色发白的苏唯尚一眼，毫不在意地转开视线，正好与景夏的对上。
    『任何意外，都不会发生。』
    景夏从纪川呈的目光里得到了这句保证，虽然有些诧异，但是不知怎的他的心中倏地感到一丝暖意，从心脏汩汩流出，漫向全身。
    挑起一眉，景夏回以——
    『还不相信我的实力？』
    薄唇微勾，纪川呈但笑不语。
    原本苏唯尚还想拒绝，但是吴继清却一口答应了下来。在他的心里，这可是让阿景和小尚重修关系的大好机会，怎么可以错过？这个英俊的男人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身边少年踌躇的神情，等过了半晌，不知是想通了什么，苏唯尚也笑着答应下来。
    这一天来比试区训练的进化者并不多，大多还是在另一边的场地上。偶尔有几个看到了景夏与苏唯尚又站上了比试区的土地上，纷纷好奇地围了过来，打算看一看这个新来的进化者的实力。
    不同于自练区，比试区的地面仍旧是一片凹凸起伏的土地。大概是前几天刚下过雨的缘故，地面上有一些潮湿，但是却不泥泞。偶尔有新生的嫩芽迸发出来，却也淹没在了大片的泥土里，不得看见。
    景夏扫视了一眼这空旷的场地，然后视线在对面的苏唯尚身上停住。两人隔了十几米的距离对视，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都提了警备，开始思索如何突破。
    “叽叽叽叽！！！”
    在整个场地的北方，肉肉的小黑团子勉强在男人的肩膀上找到了不会滑下去的地方，然后稳稳趴住。稳定了身子后，它挥舞着小拳头就“叽叽”地叫了起来，似乎在为景夏打气，头上两根小角在阳光下泛着浅金色的光芒。
    忽然听到这声音，景夏转首向发声处看去，便见到一坨肥肉赖在纪川呈肩膀上不走的景象。他正感觉到一丝好笑，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察觉到空气里一道破风声陡然响起，直劈向他而来。
    眸色一凛，景夏下意识地侧开身子躲过一道凌厉的风刃。
    “叽叽！叽叽叽叽！！！”
    坏人！你趁机使坏！！！
    苏唯尚极速向右奔跑，一道风刃陡然刮起，与景夏的水箭在空中对撞，最后四散而落成一滩小小的水迹。比斗并未结束，景夏熟练的防御躲避、进攻射击，对异能的掌控程度以及身体的敏捷度、速度力量都显然比苏唯尚强上不少。
    苏唯尚几乎是在逃离，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到最后竟已没有差距。
    以水刀为刃景夏翻手便直接朝着苏唯尚的右臂劈去，一旁的吴继清见状惊骇地高喊了一声“小尚”，他正准备冲进场内，却忽然被人拦住。
    “不会有事。”淡漠冷静的话语响起。
    吴继清刚脸色涨红地打算辩解，便见苏唯尚极快的弯了身子，堪堪躲过了这一刀。他立即松了一口气，在嘴里念叨：“这……这还是很危险啊。”
    纪川呈转眸扫了他一眼，低声道：“苏唯尚永远不会有危险。”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信。
    吴继清喉间一噎，有点不明白纪川呈的意思。
    而后者却没有解释的意思，依旧抬了头继续看向场上的比斗。
    几乎是一面倒的，论体力和格斗能力，苏唯尚远远不是景夏的对手，要是说异能方面，苏唯尚在s市基地也只能算是中等水平。即使是这样，他传出去的名头却一点都不比吴继清低，便是因为他和善温柔的性格与……怪谲莫名的逃命手段。
    就算是吴继清也曾经在清扫任务中与变异兽对战时，受过一些小伤。而诡异的是，苏唯尚却像是上天的宠儿，连一点小伤都没有留下过，数次能够化险为夷。
    想到这，景夏不由皱了眉头，侧身躲开了一道风刃，然后抬手回以三枚水箭，接着毫不迟疑地同时疾跑上前，在苏唯尚堪堪躲过了三枚不同方向的利刃时抬手便是一计手刀，直接向着苏唯尚的颈项劈下。
    景夏眸色深沉。
    苏唯尚已经无法躲过这一击，但是比试只是点到为止，到了最后关头景夏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劈下去。但是他却一点都没有放慢自己的速度，短短几秒内，与苏唯尚对视的目光里，泛着冷冽的杀意。
    他是在逼，逼苏唯尚使出最后的手段，看看对方是真的运气好到躲过一次次的敌袭，还是……另有手段。
    仅仅是在电光火石之间，苏唯尚清澈精致的猫眼惊骇地瞪大。在这样逼近危险的情况下，他根本没有理智去思索自己正处于什么地方，下意识地就直接用上了最后的技能。
    而这一切，在围观的进化者、吴继清乃至是纪川呈的眼中，便是景夏陡然没有任何征兆地向前一吸，然后猛然倒飞出去。那冲击力似乎巨大，让青年一下子懵住了意识，竟然没有作出任何的举动自救。
    与此同时，两枚锋利尖锐的风刃从苏唯尚的手中射出，速度极快，一枚从青年的脸颊上险险蹭了过去，割断两缕发丝，另一枚则直冲着心口而去！
    看着景夏居然一直没有反抗，所有人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青年已经彻底陷入昏迷！
    漆黑的凤眸陡然睁大，纪川呈的身体如同离了弦的箭直接窜了出去，但是那枚风刃却实在是速度太快，而纪川呈也离得太远，整个比试区里只能听到被掀飞在地的小黑团子紧张害怕的“叽叽”声，以及围观人的哗然。
    就在那风刃即将触碰到景夏胸口的衣料时，不知是突然清醒了还是怎的，一道凝聚到几乎成为实体化冰的水箭刷的一下将风刃击落。力道掌控得极其巧妙，不可避免地割破了景夏胸口的衣衫露出了一点白皙的皮肤，却只是擦破了一些油皮，而没有出什么大事。
    下一秒，厚实的水墙以半球形挡住了青年倒退的趋势，而纪川呈也正好跑到跟前，一把将早已昏迷过去的青年紧紧拥入怀中。
    而这看似复杂的事件，仅仅是在短短十秒之内发生的，快速得让吴继清和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仔细地查看了一下晕迷过去的青年并没有受伤，纪川呈倏地转首，眸色冰冷地盯着不远处面色煞白的少年：“刚才那是什么？”漆黑的瞳孔里泛着冷冽决然的杀意，不像景夏刚才伪装出来的眼神，那目光里好像沉浸着无数的鲜血，看在苏唯尚的眼中仿若是一片森罗地狱。
    苏唯尚的脸上好像彻底没了血色，他支支吾吾地咬着下唇，将发白的嘴唇咬得几乎快出了血，他也不吭一声。
    纪川呈握紧了手指，唇边的弧度又下滑了几分。他不再理会这明显装傻充愣的漂亮少年，一把将景夏抱起直接走出了比试区，向研究所的方向而去。
    被毫不留情地丢下的变异仓鼠此时也赶紧扒拉着小粗腿，刨着泥土地面就飞奔出去，速度极快地追上了那两人。他刚想几下再爬上这个人类的肩膀，一抬起小肉脸刚看向纪川呈的神情，便彻底蔫了下去，只得乖乖地在地上走着，不敢再动作——
    “叽叽……叽叽叽叽qaq”
    好可怕……嘤嘤嘤嘤！
    而在纪川呈所不屑再理会的比试区内，吴继清仿佛陡然回过神来，他快速地跑上去看着苏唯尚身上并未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围观的人群并没有散去，不时有人面色复杂地对着场地中央的两人指指点点。
    在对方已经晕迷的情况下还放出两枚风刃致命，这在比试中是非常忌讳的。倘若不是那一道突然出现的水箭，现在是怎样的结果所有人还都未知。也不是没有人怀疑景夏在昏迷的情况下怎么做到释放异能，但是却也有人的身体能够自动感知危险，并作出回应，所以大家的关注点并没有集中在这一点上，反而……
    不约而同地有些鄙夷地看着那个看似脆弱无害的少年。
    “小尚……你怎么会在最后还放出两道风刃？”犹豫了许久，听着周围越来越响的讨论声，吴继清终于忍不住地开口问道。
    回应他的是少年灿烂而苍白的笑容，他无力地辩解：“继清……我……我大概是一下子太害怕了，所以才会没有反应到这个问题。”
    闻言，早已直面过数十只变异兽的吴继清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点诧异。
    比刚才更危险的情况他们不是没遇见过，但是……他从来没有从小尚的身上感受过那种冷然的杀气。恐怕小尚自己还不知道……在那一瞬间，那双他一直觉得温柔澄澈的眼睛冰冷得比他的冰锥还要寒气几分。
    勉强地将这份惊诧压在心底，吴继清又问道：“对了小尚，你刚才是用什么方法让阿景飞出去的？而且……还让阿景昏过去了？你以前好像没有这种异能啊，这是什么？”语气中带了一丝怀疑，吴继清都没发现自己的态度似乎不如以往热情。
    而苏唯尚却没有注意到这点，听着吴继清的话，他本就惨白的脸色更加难看。勉强地笑了笑，苏唯尚眸子一转，道：“这……只是风系异能的其中一种，我最近才领会出来的。”
    吴继清眉头一皱：“是吗？”
    苏唯尚点点头，不再吭声。
    吴继清看似明白，也不再多问。
    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在加速开始的催化中，便会破土而出、不断成长，最终成为无法砍伐的参天大树。

　　☆、第三十四章

基地是专门有设置医疗室的，但是纪川呈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步伐矫健迅速、大步流星地便直奔了研究所的那几栋小楼，推了门便道：“秦楚在哪里？”声音低沉磁性，压抑着一丝怒意与担忧。
    而被打扰的一群人就这么惊诧地齐齐转首看着他。
    只见身材高大的男人轻轻松松地抱着景夏就这么直接闯了进来，他的脚边是绕着跑圈的小黑团子，身后是一脸讪色地表示自己没能阻止对方进入的白大衣助理。
    倒是祁扬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一把将手中巨大的手术钳扔在一旁的金属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边将脸上的口罩揭开一边皱紧了眉头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落地，一整个实验室的教授、助理们才回过神来。
    仿佛是也被那从门口蔓延过来的冷气缩感染到了，即使被跺了头还依旧挣扎个不停的变异月季在短暂的停滞后又继续左右蹦滕起来，垂死挣扎。
    纪川呈抬眸看了房间中央手忙脚乱的教授们一眼，然后剑眉紧蹙：“小夏受伤了。秦楚在哪儿的？”
    “你跟我来。”
    说着，祁扬便直接脱了沾满绿色植物汁液的白色外褂随手一扔，被一旁候着的年轻助理赶紧地接住。他头也不回地出了实验室的门，引得身后的助理惊讶地高喊几声：“祁少校，祁少校！实验还没有完成，您……”
    “这点简单的东西就交给齐教授了。”直接丢下了一句话，祁扬和纪川呈几人的身影消失在了实验室的大门里，“轰隆”一声巨响让实验室厚厚的金属保险门关上。
    被遗留下来的小助理真是泪流满面、无语凝咽。
    自从前几天被分配给了祁少校，他的脑细胞便少了至少一半，有没有！！！
    祁扬的脸色从没有像现在这般严肃过，引得叽叽奇怪地看了他好几眼。他将鼻梁上架着的红星眼镜摘下随手夹在了衬衣的口袋里，额上布着一层细汗，似乎是刚才在实验室里闷了大半天而造成的。
    “他是和哪只变异兽比斗发生这种意外的？”声音不再是吊儿郎当，祁扬一边走一边低头看着青年昏迷的模样，道：“一路上我大概也知道你们所有人的实力了，以景夏的水平来说不至于弄得这副样子，至少s市基地里圈养的变异体应该没有能把他打晕过去的。”
    “是苏唯尚。”
    祁扬脚下的步子一滞，落后了纪川呈半拍，又很快赶上：“这还是我第一次知道在比试区有人类进化者打斗伤人的，那个苏唯尚是不知道比试区的规矩么？”
    由于进化者极其稀少，所以比试区的一条条规定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
    不可以伤人。
    因此，与变异体的比斗是冒着风险了，而进化者之间的比斗却安全许多。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纪川呈冷峻的面容上泛起了一丝杀意。他永远不会忘记当那道凌厉的风刃射向怀中的青年时，他是怎样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凝固起来，连心脏都停顿不跳。这种感觉，根本没有办法尝试第二次。
    “苏唯尚的资料我检查过，作为一个底子比较薄弱的进化者，他的异能不高，身体素质也不强，我不觉得他有什么突出的。”祁扬带着纪川呈转了个弯，然后上楼：“哦对了，除了他的运气非常好，好到让我非常有兴趣去研究一下。”
    “他不正常。”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在安宁寂静的楼梯间响起，祁扬眸子一眯刚准备说些什么，一转首便见到男人怀里的青年慢悠悠地睁开了眼睛，漂亮精致的桃花眼慢慢地眨了眨，似乎仍旧没有彻底清醒。
    纪川呈倏地一停，低头轻声喊了一句：“小夏？”
    不过几秒，景夏便皱了眉头，用力地甩了甩脑袋，再睁开眼时，除了眼底的一丝疲惫和倦意，整个人已经恢复了原本的精神。
    纪川呈立即将他放下。
    “这是……怎么了？”疑惑不解的声音响起，景夏四处打量了会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离开了训练基地，他正了视线向前看去，双眸倏地睁大：“祁扬？！”
    祁扬微微点头，问道：“现在感觉如何？”
    景夏反射性地回答道：“头还有点晕，感觉脚下有点轻，基本没什么大事。”顿了顿，他才忽然意识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惊道：“苏唯尚呢？！！！”
    一听到这个名字，纪川呈不由自主地缩紧了手指，眸色微愠：“他还在比试区的场地里。既然你身体还是不舒服，那还是先去找秦楚看一看，她正好在研究所。”
    景夏不明所以地颔首，然后用手摇了摇脑袋，想让脑子里嗡嗡不停的声音赶紧停下。他刚一抬头，便正好与祁扬的视线对上。景夏诧异地看着祁扬难得肃然的神情，原本还觉得轻松平常的心情也渐渐正经起来。
    三人花了几分钟便到了三楼找到秦楚，刚一推门，穿着白色大衣的高挑女人正伸长了手在够着药架上的某个试剂，忽然听到开门声，她惊讶地转首看去：“少爷，小混蛋？！”
    秦楚至今还没有觉醒异能，但是她每天都会来研究所进行药物研究，看看是否能找出办法将基地里一些受伤的进化者救治起来。
    纪川呈轻轻颔首，然后道：“给他看看。”手指的对象的景夏。
    秦楚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早已习惯听从指令。先是直接把脉，然后神情严肃起来地动用上了s市基地保留的一些现代仪器，当一切动作全部结束时，秦楚长吁一口气，道：“不是什么大事。除了可能有一点眩晕头疼外，身体各部分都很正常。”
    纪川呈一针见血：“有什么特殊的？”
    秦楚神情严肃：“如果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刚才我用研究所制造的一种新型透光扫描仪检查了一下脑部，发现有几根位于间脑附近的血管发生了轻微偏移和痉挛，偏移距离很小不是什么大事，能自行修复；痉挛程度也正在降低，等明天再检查一下就好了。”
    这话一落地，除了景夏外，其余三人全部沉默起来。
    纪川呈冷着一张脸，整个人浑身的气场更加压抑了几分。祁扬也紧皱着眉头，不见往日的轻松调侃。就连秦楚，也表情奇怪地上下打量了景夏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地开口问道：“小混蛋，你这是怎么搞的？今天早上见你的时候，你还活蹦乱跳的。”
    过了这么久，那种一直在景夏脑子里作响的声音也是慢慢减弱。他摸了摸额头，感觉脑子里那种仿佛被柴刀撕砍的钝痛越来越轻，也逐渐回想起了之前发生的事。
    这下，连他也不能镇定了。
    抬了头，景夏认真地说：“阿川，苏唯尚太奇怪了。我最后的时候就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吸力把我往他那吸，然后整个脑子就彻底一懵，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小黑团子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不停地蹦跶跳高，但是从始至终只能是“叽叽”乱叫，根本让人听不懂。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低头看了那变异仓鼠一眼，然后道：“你最后是倒飞出去的。”
    景夏倏地一愣，下意识地重复：“倒飞？！”
    纪川呈敛着眸子点头，还没说话，便听一旁的祁扬问道：“还记得当时的感觉么，景夏？详细的描述一下。”
    清挺秀气的眉峰紧紧皱起，景夏沉着地思索了许久，最终道：“具体的实在是说不清，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大概就是那种被人带着走的感觉。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就要往那边冲。哦对了！我最后快要到苏唯尚身边的时候，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一种危险——总觉得如果真的被彻底吸进去，肯定会死。”
    “你的记忆只停留在被吸过去的过程？”纪川呈问道。
    景夏点头。
    俊美优雅的面容上笼罩了一层阴影，下午温柔却不灿烂的阳光透过房间的玻璃窗户照射进来，将整个房间打亮。景夏抬头见着纪川呈凤眸眯起，眸子深邃幽黑，仿若是一个黑洞能将所有的光芒全部吸引进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纪川呈的心里已经转过了无数个念头。
    从一开始刚进s市基地时青年对苏唯尚诡异的态度，到后来在研究所的第一次不和谐的碰面，以及到最后——那两道饱含着杀气直冲着死穴而去的风刃。
    手指微微缩紧，指甲全部嵌进了掌心的肉里。
    “这实在是很诡异，我听纪少校说你是整个人后来倒飞出去被他接住的。既然不是你自己愿意的，难道还是那个苏唯尚将你抛出去的？”祁扬奇怪的声音响起，他顿了顿，又道：“苏唯尚的风系异能在研究所里有详细的考察资料，他在比试区的几次比斗都有专人观察。他从来没有这种异能，而且……也不可能有这种不合常理的风系异能。”
    景夏思索了一番，他忽然想起了上辈子自己最后败于苏唯尚的手上，除了本就因为在兽潮战争中与变异体厮打而受了伤的原因外，当初苏唯尚也是在四周没有人的情况下，诡异地将他吸了过去。
    而他，一直以为这是风系异能的一种。
    “难道这不是风系异能？把人吸过去？”
    祁扬摇首：“或许会有这种异能存在，但是绝对不是苏唯尚的。通过对他的细胞和血液的研究，我发现他的风系异能与大众的一样，是属于改变空气密度引发风。如果他能将一个大活人吸过去，那至少引起的风能在整个场地里掀起来，让所有人感知到。”
    景夏一愣：“没有意外？”
    祁扬斯文的垂眸看着景夏，那眼神除了一种探索与思究，还包含着更复杂的情绪。他沉默了半晌，最后回答道：“除非……他是人类从来没有发现过的，双异能拥有者。”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抬眸望了祁扬一眼。
    景夏惊呼：“双异能？！居然还有这种情况？！”
    在他上辈子，就他所知的上千异能者里并没有一个拥有两种异能的。拥有异能本身就是一件难事，更何况是将两种异能集为一体。
    秦楚也奇怪问道：“我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双异能这种说法？”
    祁扬笑道：“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我从一开始便不认为人只能拥有一种异能。我也在研究能否让异能融合，虽然没有成功过，但是我不否认这种可能性的存在。”
    景夏低头思索了半晌，越想越觉得苏唯尚拥有双异能的可能性非常大。他正抬了头打算对祁扬说些什么，刚一抬首视线便与纪川呈的对上。只见那双漆黑沉静的眸子正认真而郑重地凝视着自己，神色凝重。
    “我要事要单独问问你，”顿了顿，男人薄唇紧抿：“景夏。”

　　☆、第三十五章

研究所的门窗都是加了几层精密的锁，而厚实的墙体自然也是隔音性能极强。当景夏一脸疑惑地跟着纪川呈来到了隔壁房间时，仅仅是将门轻轻带上，当他看着纪川呈认真地将门重重锁了起来后，才意识到了对方的郑重。
    这间内室没有窗户，似乎是用来陈放一些药材、试管的。景夏背对着一整面墙的瓶瓶罐罐，抬头看着纪川呈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近——凤眸微敛，神色凝重，最后在距离自己大约半米的地方停下。
    鼻间环绕起了淡淡的药香，又有点苦涩，景夏不由皱起了眉头。
    “阿川？”
    清挺俊逸的眉头一皱，纪川呈低眸认真地望着景夏，过了许久才低声叹道：“你是不是欺瞒了我什么，景夏。”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一字一顿的从牙齿里吐露出来，带着一点威压。
    景夏浑身一震。
    他极少见过纪川呈对自己这样严肃的模样，就是在上辈子，这个人只有一次这样严肃正经地喊自己的名字——那是在他第二次兽潮大战中大意受伤的时候。
    嘴角不自主地微微抽搐了一下，景夏瞪大了双眼，勾起唇角笑道：“我还有什么事瞒住你？我之前不都和你说了嘛，要是真有什么瞒着的，肯定是我忘记了，那也不重要。”他死死地盯着纪川呈的眼睛，目光诚恳。
    室内一片安静，天花板上吊着的老实灯泡散发着晕黄的光芒，正好从纪川呈的头顶照射下来，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鼻翼俊挺，眸色深沉，薄唇紧紧抿住，似乎带着一点不悦的情绪又好像仍旧是平常那般淡漠。
    景夏与他对视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先开口，扯开话题：“阿川，你说苏唯尚有没有可能是双异能？但是我之前并没有听说过这件事。以前在s市基地有那么多的异能者，也从来没有一个听说是双异能的。会不会是搞错了，还是……”
    “那个s级的变异白莲花是怎么回事？”
    磁性低压的声音将景夏的话打断。
    惊骇的情绪再也无法掩饰地从景夏的目光里流露出来，他的脑中陡然一空，但是又极快的清醒过来。他微微一笑：“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吗，就是在我参加的最后一次变异兽战争里，我一时失手被它暗算了。你也不用自责，那时候你正好去支援n市了，不在s市基地。”
    深邃的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掩去，纪川呈轻轻叹了一声，终究还是问道：“是苏唯尚吗？”
    “哐当——”
    景夏反应迅速地俯身将脚边被自己差点踢倒的玻璃药罐扶稳，然后就这样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好。他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神情，也不敢去否认。
    凝重的气氛将空气都凝固起来，景夏低着头看着那药罐里的淡褐色液体。因为刚刚的撞击而泛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倒映着他不知所措的神情，也倒映着——
    纪川呈无助悲伤的身影！
    脑中忽然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景夏猛地握紧手指，一下子站起身来：“阿川，对不起，这件事是我隐瞒了你。你说的没错，是苏唯尚。”
    当一切都说出来以后，景夏忽然感觉整个人都轻松许多。
    那种莫名其妙想要隐瞒住这件事的心理彻底的烟消云散，现在他回想起来，有些莫名地觉得自己太过自傲，不想将自己腌臜的家事告诉对方。
    整个人都舒了一口气，景夏慢慢地扬起唇角，淡笑道：“现在过去很久了，除了当时那一瞬间的感觉，其实……其他也没什么了。你不用太过在意这件事，我绝对不会让苏唯尚有任何翻身的机会。而且现在我们更重要的是半个月后的第一次兽潮大战，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我的事和整个s市的人类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我觉得我们应该提前部署，做好……”
    “他们不比你重要。”
    声音戛然而止，景夏怔怔地看着对方一下子将自己拥入怀中。
    腰间环着的双臂健壮有力，用了极大的力道似乎是要将自己嵌入胸膛里。强烈澎湃的心跳声仿佛是在耳边响起，让景夏感觉到一种莫名的温暖。大概是因为靠得太近，那炙热细腻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递过来，让景夏白皙的脸颊上泛上一层淡淡的红色。
    他有些想推开，却又奇怪地感觉自己控制不了身体，双手自然而然地环上了对方的腰身。当手指触碰到那微弯的背脊一瞬，他感觉到纪川呈的身体猛地一怔，然后又加大了拥住自己的力道。
    犹豫了许久，景夏叹息道：“对不起……阿川。”
    能够伤害到的人，一般都是自己最亲的人。
    正如同吴继清辜负了自己对他的信任，让他感觉到了那种被抛弃的无助。
    又正如自己没有对这个男人全部相告，同样也让对方感觉到了心寒无奈。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嗯”声，纪川呈沉默地将脸庞埋进了青年的肩窝里，不再说话。这时候反倒是景夏对目前异样暧昧的气氛有些怪异了——
    这不像是兄弟之间的拥抱，反倒……
    景夏立即将这种诡异的念头扼杀在了自己的脑中。
    他想了半晌，然后安慰似的拍了拍纪川呈的后背，调笑道：“好了，我也道歉了，你就别生气了，你要是真要生气的话……”思索了片刻，景夏最后只得无奈地承认：“你要是真要生气，那我还真没办法。”
    过了许久，就在景夏没法子地打算将对方推开了事时，他忽然听到一阵低低的笑声在自己的耳边响起。温热的呼气喷洒在他的耳垂上，让他感觉到一丝烫热。
    恼羞成怒地一把将对方推开，景夏怒道：“笑什么笑！难道我还能把你给炸了煮了煎了烤了么？！！！”
    这一吼，将整个房间里原有的绮丽全部打散。
    一下子被人推开，纪川呈含笑望了景夏许久，漆黑的眸子里仿若有星辰璀璨，无奈摇首：“原来……还真是苏唯尚。”
    景夏一愣：“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
    景夏忿忿甩手而去：“这日子没法过了！你居然诈我的话！你居然诈我的话！！！纪川呈我和你说，我们没完了！你把我刚才的愧疚还回来，你快点把我刚才的愧疚还回来！！！”
    纪川呈敛眸低笑，一把拉住了景夏的手腕，将转身欲去的他又拉了回来。见着青年恼怒得连耳根都有些发红了，他轻咳了两声，将眼底的笑意藏住，问道：“苏唯尚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冷冷的哼声，景夏心里还有点愤懑，但是此时他却又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答：“还能怎么样，他就跟今天在比试区一样，突然之间踩了狗屎神力大作，以前实力没我高的，一下子就把我吸了过去，我就晕了，然后就没然后了呗。”说着，还一边双臂环胸别过头去，看都不看对面的男人一眼。
    目光在青年发红的耳根处停留了许久，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那深深相拥的触感，纪川呈轻轻地摩挲了一下手指。但也只是片刻，他便又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语气正常地问道：“也是像今天一样没有任何征兆？你确定他没有双异能？”
    景夏抬眸思索了许久，最后还是认真地点头：“我觉得是没有的，如果一定要说是双异能，他的另外一个异能大概也就是诡异地能把人吸过去又打飞出去？这也太奇怪了吧。”
    纪川呈凝眉沉思不语。
    “哦对了！如果硬是要说，他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我们以前从b市到s市的路上，每次只要是他去寻找食物，他都能找到。”想到这，景夏不由有点郁闷：“一般超市商场里的东西早就被抢光了，偶尔运气好碰到还有食物的我们也拿不了那么多。但是他就是能找到，这大概也算是异能？”
    纪川呈清冷的眸子一下睁大，他眉头紧蹙没有说话，倒是景夏仍旧冷笑道：“到底是吃人嘴短，我们那小队的人都比较亲近他疏远我，就连吴继清都是在去s市的路途中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好的。”
    纪川呈语气凝重地道：“这件事我来解决，你不用插手。”
    景夏一惊：“什么叫我不用插手？这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这话一落地，整个房间陡然安静下来，景夏怔怔地望着纪川呈越来越肃然的神色，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只见那冷峻的眉眼间全是可以化为实物的寒意，似乎不是对着景夏而来，但是却平白地让他缩了缩脖子。
    “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喉咙间一阵干涩，景夏想要出口反驳，但是望着对方不容拒绝的眼神他又只得闭了嘴，心中却暗自决定要亲手了断自己与苏唯尚之间的事情。
    干笑了两声，景夏僵硬地扯开话题：“对了，你也觉得苏唯尚会有双异能吗？这也太奇怪了，他要是有双异能，为什么他的异能值那么低，难道不该叠加一下？比如……11=2之类的？”
    “测试不出来。”
    景夏疑惑地一愣：“什么叫测试不出来？”
    纪川呈垂着眸子静静地看着景夏，望着青年困惑不解而眨眼的模样，他难得好心情地语气缓和道：“双异能光用研究所里的机器是无法检测出来的，一般只能显示一种异能及其数值。”
    景夏诧异：“你怎么知道？”
    薄唇微勾，纪川呈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轻轻抬起了右手，一下子将景夏的目光吸引过去。还没等青年提问，纪川呈的手指微微一缩，便见一个滚圆的水球悬浮在了他的手心上方。
    那水球瑰丽璀璨，带着深蓝色的漂亮晕环，在灯光的照耀下仿佛每一个角度都能映射出不同的光彩，让景夏惊骇震慑得睁大双眼，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你……你是双异能？！！！”


　　☆、第三十六章

晕黄黯淡的灯光不知是否因为有水球旋转反射的璀璨光芒，显得光亮许多。景夏足足地盯着那水球看了许久，他下意识地就抬手也想制造出一个，但是当清亮的小水球刚旋转长大成半径五厘米时，又刷得一下爆裂开去。
    冰凉透明的水洒了景夏一手。
    纪川呈垂眸望着景夏的行为，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掩住，道：“嗯，应该勉强算是双异能了。”
    景夏忿忿地举手就想将一手心的水在衣摆上擦拭干净，还没动作，便见纪川呈递上了一块白净简单的方帕。他诧异了一瞬，然后没多想地接过来一边擦手，一边抬头问道：“你怎么会是双异能？上辈子根本没有这事啊！难道说……是你瞒着我了？”
    越想越觉得十分有可能，景夏点点头：“这可能性不小，你如果是双异能，那这可是十分珍贵的，大概就只有几个人知道，瞒着我们其他旁人是应该的。”
    在听到“旁人”两个字的时候，纪川呈凌厉的眸子不悦地眯了眯，然后低声道：“我绝对不会瞒着你。”
    景夏一愣：“啊？”
    望着青年疑惑不解的模样，薄唇微勾，纪川呈低笑道：“因为我是绝对不可能瞒着你的，这说明上辈子我并没有这个异能。那么，一共只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我自己就没有发现这个异能，第二……”故意拉长了语调，勾起对方的好奇。
    果不其然，景夏着急地问道：“第二什么？”
    “第二，是这一次出了什么差错或者意外，让我拥有了这第二个异能。”
    说到这，正好景夏已经将手擦拭干净。他想也没想的直接把湿漉漉的方帕塞到了纪川呈的手中，一点都没在意对方忽然僵硬住的身体。
    摸着下巴，景夏思索了半晌，道：“难道是祁扬的那个a-z试剂？以我的血为引子，再给你注射进去，是不是让你的异能发生变异了？！”
    纪川呈颔首：“嗯，我也猜测如此。”他不动声色地低眸折着那一方小小的帕子，动作轻柔，目光认真，然后再轻轻放入了口袋中。
    “该死，祁扬到底是做的什么东西！！！”
    当景夏怒气冲冲地直接冲出这小内室到外、找到了祁扬时，这个斯文俊秀的男人正在和秦楚商讨着什么。虽然本身对这个人的感官并不佳，但是当聊到一些专业的知识内容时，秦楚却也能够认真严肃地讨论。
    而景夏那结实的一拳头就用力地砸在了祁扬的胸膛上，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令祁扬整个人向后倒退了两步，捂着胸膛足足咳嗽了半天。
    “祁扬你这个混蛋，你那个a-z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副作用？！”
    祁扬捂着还有些疼痛的胸口勉强站了起来，唇边还勾着一抹微笑，但是眉头却因为疼痛而紧紧皱起。他无奈地望着那边一脸怒意的景夏，好笑地问道：“这都过去快一个月了，你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问这件事？”
    话毕，他抬眸看了那边慢条斯理的纪川呈一眼，只见后者正带了内室的门走了出来，仍旧是那副面瘫冷漠的样子，但是莫名地却好像有些得意。
    祁扬眸子一眯，心中顿觉异常：“是什么事让你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他的语气忽然正经郑重起来，连调侃的笑意此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听这话，景夏原本到了喉咙里的话陡然僵住，他转过身子看了纪川呈一眼，得到了一个准许的眼神后，他才撇了嘴道：“阿川因为你的那个a-z，异能有点变异了。”
    话应刚落，祁扬便飞快地几步走了过来，明明是没有进化的变异抛弃者，但是他此时的速度却快得不可思议。他直接站在景夏和纪川呈的面前，神色严肃：“是什么样的变异？”
    秦楚也担忧地小声道：“少爷……”
    纪川呈垂眸冷冷扫了祁扬一眼，用极其平淡冷静的语气道：“双异能，火系和……水系。”
    这话一落地，整个房间里全部安静下来。
    祁扬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面色不悦地问：“你为什么现在才说？之前给你测试异能的时候，你是刻意隐瞒了还是机器没有检测出来？是什么样的异能，大概程度是多少，有什么样的特殊性，有偏颇还是平等？”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下来，景夏怔怔地看着祁扬许久，没有回神。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祁扬，不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真正的如同一个对世界怀揣无限好奇与探究的研究者，势必要将每一个谜题全部解开。
    大概是由于太过重视，他的语气带了一丝谴责的意味，听在景夏的耳中仿佛钝刀厮磨，令他有些难受。
    下意识地，景夏便代替纪川呈解释道：“阿川不是故意的。他的水系异能应该很好，至少比我强。机器无法检测双异能，只能检测一种异能和异能值。”袒护的话语直接从嘴里吐出，似乎不用一点考虑。
    纪川呈诧异地望了焦急解释的景夏一眼，冰冷的眸子温和了几分，又接着他的话说道：“之所以现在才说，是因为我刚刚在比试区的时候才发现了这件事。我并不能保证这个水系异能可以维持多久，或许只是短暂的几个小时。至于偏颇性，目前我没有感受出来，但是应该比我的火系异能要强，除此以外，没有任何特殊性。”
    这一大段的话出自纪川呈的口，令另外三人都有些诧异。
    尤其是秦楚。在这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她从未见过少爷这样认真地去解释一件事。如果单单是祁扬，那么在禁区的这么多年里，少爷还真没怎么去理会过他。
    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坚决地去解释？
    苦涩间杂着甘甜的药香味在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祁扬呆愣地望着纪川呈这副冷峻的模样，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语气有些过了。
    也难怪……刚才景夏那么刻意地袒护了。
    景夏看到祁扬眼神幽幽的，莫名其妙地看向自己，他不由缩了缩脖子，撇嘴道：“别看我，阿川才不会刻意去隐瞒什么事，你会隐瞒什么才是真的。”
    眼底飞快地闪过一抹不自然的暗色，祁扬抬眸笑道：“我有什么东西好隐瞒的？小夏子。”
    “！”景夏瞪大双眼，惊呼：“小夏子？！”
    祁扬勾唇，俊秀的面容上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点头道：“嗯，小夏子。”
    “……”
    没过多久，便有人找了秦楚去看一看于楷的情况，后者的异能觉醒刚刚完成，还需要小心看护。当秦楚走了后，祁扬先确定了门外没有人后，便将厚实的铁门死锁住，然后开始在房间内与纪川呈进行交流研究。
    “按照你们的描述，这有80%的可能是a-z的效果。32种变异兽的脊髓原液进行混合，再加以催化混合、激光变异，并且318人的实验改进，没想到最后的效果……居然会是激发双异能。”
    祁扬半靠在红木长桌上，低头思索。
    景夏直接抢占了秦楚之前的位置，双手撑着长桌死死地盯着对面的男人。祁扬一个低头，正好撞上了景夏恶狠狠的目光，他稍稍一愣，然后挑起一眉，似笑非笑地望着景夏。
    一时没有人说话，二人刚眼神“拼杀”了片刻，便听到一道磁性的男声响起：“苏唯尚会是双异能吗？”声音低沉喑哑，将原本寂静的气氛一下子打断，似乎是故意的，音调微微抬高了一些。
    景夏反射性地抬头看去，正好见着纪川呈神色不悦地看着自己，浑身气压低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在心中默默念叨了一句“又在生什么莫名其妙的气”后，景夏道：“他如果是双异能，那还真的是很难检测出来啊。而且就算他真的是，只要他不说，那我们也没办法知道。”
    景夏正在心中想着该如何去套出苏唯尚的话，却听见身边传来一道嗤笑。
    祁扬笑道：“这还不简单？”
    景夏：“？”
    “直接找他过来问一问不就知道了？”
    “……”
    祁扬是说到做到，不过半个小时，他便派了助理从训练基地将苏唯尚和吴继清请了过来。在整个s市基地里，吴继清的地位还是不低的，但是他却也不敢与研究所做对。
    研究所虽然看上去只是隶属于s市基地的一个部分，但是事实上却通过末世后的新型研究成果推动着人类的发展。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研究所研究出的最新型特殊种子，才让整个s市基地的人类填饱肚子。
    一时间，研究所的地位崇高到无人可匹敌的地步。
    当苏唯尚与吴继清一起到了研究所的时候，纯洁漂亮的少年眨巴着大大的猫眼，四处打量了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小声地问道：“继清，这……怎么会突然带我们来这？”
    这栋楼是研究所所有小楼里最靠后的一栋，以往正常的进化者都只能进前三栋，而没有权利进入这里。
    吴继清安慰道：“小尚你不用担心，大概是因为有什么特殊的事吧。放心，有我在，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话语是一如既往的关心，但是苏唯尚却没有发现，吴继清的语气带了一丝隔阂，眼神也游离怀疑地上下打量着身边的少年。
    吴继清慢慢地皱起了眉，英俊的脸上露出难色：难道……真的是因为刚才是比试区的事情？
    苏唯尚点点头，两人跟在助理的带领下转了个弯，便走到了一扇厚实光亮的金属门前。银白色的金属门上反射出几人的身影，苏唯尚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的左手插在口袋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难道……是刚才在比试区的时候暴露了？！
    他的手指轻轻一动，便碰到了口袋里那块温暖光滑的玉石，胎感细腻，触手生热。他的心里似乎吃了一颗定心丸，然后抬起头，唇边勾起一抹无害善良的笑容，再也不害怕的昂首看去。
    “卡擦——”一声，门被一下子推开。
    那助理很快地转身离去，苏唯尚刚疑惑地进了门，后脚还没有迈进来，便看见了坐在一张长桌旁的男人。
    面容俊秀斯文，戴着一副银丝眼镜，嘴角上扬笑容和善，但是眸子却被眼镜牢牢挡住。
    他站起身，笑着伸手，道：“你好，我是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员——祁扬。”

　　☆、第三十七章

不大的房间四面环墙，天花板上是一盏瓦数极高的吸顶灯，散发着刺目耀眼的白光，将整个房间打亮。苏唯尚忐忑地坐在冰冷坚硬的金属铁凳上，有些不敢直视对面人的目光。
    “你也是从b市过来的？真是太巧了，我以前也曾经在b市呆过一段时间，现在想想还是挺怀念的。”悦耳清脆的男声响起，好像是邻里说话一般距离很近，语气也很柔和。
    苏唯尚的心中渐渐有丝松动：“没想到祁……祁先生你也是？”
    祁扬弯了眸子，露出一个亲近的笑容：“嗯，能够在这里见到也是一种缘分，毕竟在这样残酷的末世里，跨越千山万水来到s市，恐怕也只有像你与吴继清先生这样强大的进化者可以做到。”
    几句话让苏唯尚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原本一直悬在心头的利刃也渐渐放下。
    祁扬一进门便先让人带着吴继清到了另一边，单独将苏唯尚留下说话。一开始苏唯尚的警惕性非常高，手指不自觉的紧攥着裤子。但是令他诧异的是，祁扬一点都没有问关于之前在比试区发生的事情，反而……
    拉着苏唯尚开始……唠家常！
    没错，唠·家·常！
    这一聊就是半个多小时，直看得东面一堵墙后面的景夏是连连打瞌睡，而他头顶上一直趴着的小黑团子则是早就不给面子的呼呼大睡过去。但是祁扬却好像聊得开心，就好像八辈子没见过人一样，硬是说个不停。
    景夏疑惑地皱了眉头，有些不明白祁扬这么做的意思。
    似乎是察觉了青年的烦恼，纪川呈低眸望了他一眼，薄唇微勾，解释道：“祁扬这是在拉近与苏唯尚的心理距离。苏唯尚的防备心很强，要做到确实需要时间。”
    景夏一愣，再看着祁扬与苏唯尚的举动，顿时有些明白过来：“他是想让苏唯尚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
    对青年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形容感到了一丝无语，纪川呈失笑：“可以如此理解。从苏唯尚的角度是看不到我们的，他只能看见一间四面都是墙的封闭性房间。而在这样压抑紧迫的环境下，他的心理压力无疑是非常大的。这是给他的第一个暗示——危险。”
    景夏明白地点头，接着说道：“这个时候，祁扬特意将吴继清支开，只有他自己和苏唯尚独处一室。这就是第二个暗示——我是你唯一可以依靠信赖的对象？”
    惊诧地上下打量了景夏许久，纪川呈毫不掩饰目光中的叹赞与惊奇，道：“你的智商上线了？”
    景夏怒急，一拳打上了男人宽厚结实的胸膛：“纪川呈！！！”
    并没有躲避的意思，纪川呈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眼底隐藏的笑意更盛了几分。他趁势将青年的手握在掌心，凝眉道：“好了，不要闹，虽然墙壁的隔音效果很好，但是也不是能够任你高喊大叫的。”
    将手抽开，景夏忿忿地撇开脸去，冷哼一声，不再理他。
    纪川呈无奈地转眸再看向一墙之隔的苏唯尚，深邃探究的视线在少年单薄的身子上停留了许久。渐渐的，他的目光越来越冷，越来越危险，仿佛是凝聚成了实质，能够透过厚实的墙壁直直地插入少年的心脏。
    s级白莲花变异体——
    苏唯尚。
    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纪川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刚才那股杀气腾腾的威压，抬首看向了在对面墙壁后面的吴继清。
    在这件事里，他扮演的……会是什么角色呢？
    “吴继清的表情怎么越来越奇怪了？”景夏抬起胳膊碰了碰一旁的纪川呈。
    只见站在那面墙壁后的吴继清此时正面色古怪地盯着房间正中央的苏唯尚和祁扬，他的神情十分凝重，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恼怒着。
    这间房间的墙壁材料非常精巧，从内侧无法透视任何墙壁，但是外侧的两边墙壁都可以透视房间内部。而且，在吴继清那面墙前不可以发现景夏这边的情况，反之，景夏却刻意看到吴继清的一举一动。
    思索了半晌，景夏问道：“难道这是祁扬设置的第三个暗示？”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低头：“不，只是一个……恶作剧。”
    景夏：“诶？！”
    纪川呈面瘫着一张冷脸，眼神如同啐了毒的刀子，直直地往背对着自己的祁扬背后刮去：“他蠢，而且无聊。看别人吃醋，他很高兴。”
    “……”
    当谈话进行到了快接近五十分钟时，大概也觉得自己宝贵的时间在这个人身上浪费太多了，祁扬终于开始看似不经意地提起：“我在s市研究所曾经听说过你，唯尚。你的异能并不强大，战斗力也不高。”
    苏唯尚脸色的笑容微微僵住，然后失落的低头：“嗯，我的实力确实不高。”一边说着，他一边将手伸进了左边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块没有人能够看见的东西。
    祁扬轻轻垂眸扫了他左手的动作一眼，又笑着道：“但是，你的运气很好，每次都能从危险的环境下完好逃脱。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这令我很钦佩。”
    这话令苏唯尚略显黯淡的神色一下子又精神起来，他将口袋里的玉石握得更紧了一些，脸上是无法掩饰地得意自豪：“谢谢你的夸奖，祁扬。”
    “这才不到一个小时，就唯尚、祁扬的叫起来了？”景夏愤懑地道，他再抬头看了对面似乎也一脸酱色的吴继清：“阿川，我看祁扬他根本就是见色背义吧？你看他都喊什么唯尚了，听着我都……”
    “看苏唯尚的动作。”低沉磁性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景夏抱怨的话。纪川呈凌厉的凤眸紧紧盯着苏唯尚的左手，俊挺的眉头微蹙：“在52分钟以内，他已经把手放进口袋里十二次，每一次都在祁扬说一些比较有考究性的话的时候。”
    景夏微愣：“这只是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吧。”
    “不。”纪川呈面无表情地望着苏唯尚，只见少年又将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笑着正与祁扬说话。“在短短52分钟内重复十二次的动作，并且都是在遇到自己所感到难过、紧张、怀疑、害怕的情绪下，这不正常。”
    听着纪川呈的话，景夏也渐渐正经起来。他认真地看着苏唯尚的左手，过了许久，他忽然惊讶地睁大双眼：“阿川！你看他的左手掌心，好像有一些白色的勒痕！”
    纪川呈立即低头看去。
    只见在少年白皙的手掌中间，有一个大约半寸长的椭圆形泪痕。那痕迹并不深，如果不是细看根本不易察觉，仅仅是过了半分钟便彻底消失。
    纪川呈果断地判断：“大约一寸长的便椭圆形球状物，棱角光滑，有石头或者玉石的可能性。”
    景夏忽然半张了嘴，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个啊。那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我猜应该是苏唯尚的母亲给他留下的一块绿色的玉石，玉质不是很好，但是他从小很宝贝，当作护身符用。”
    纪川呈微微一愣，但是却没有再说话。他抬手按下了墙壁上的一个红色的按钮，景夏正奇怪他的动作，忽然便见到悬挂在房间西南角天花板上的一个红色警示灯开始闪烁起来，在墙壁上映耀出浅红色的光芒。
    苏唯尚和祁扬纷纷抬头看去。
    “看样子是有点事情需要我去处理，唯尚，你能等我十分钟吗？我马上就回来。”祁扬站起了身子，歉意地道：“真的十分抱歉，我马上会让人给你送上一杯咖啡，请你先等等。”
    苏唯尚明白地点点头，接着祁扬便开了金属门走了出去。
    他一抬脚出了门，便转了个弯推开了隔壁的门。原本挂在脸上的亲近温和的笑容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挑眉道：“怎么？你们是发现什么我没发现的了？”
    纪川呈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我要一个东西，在苏唯尚左边口袋里。”
    祁扬一愣，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他面色怪异地看着纪川呈，过了许久才调笑道：“纪少校，你什么时候沦落到居然还要偷别人的东西了？”
    景夏：“……”
    纪川呈冷冷地扫了眼明显调侃的祁扬，没有心思去理会他。
    倒是景夏无奈地解释：“苏唯尚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总是把左手插进口袋里，阿川怀疑他口袋里有什么不正常的东西。我个人认为那是苏唯尚从小带到大的一块绿色玉石，不过阿川要亲自看看。”
    “玉？”
    景夏颔首：“嗯，应该是块玉。”
    仗着是目前在场三个人中身材最高大的一个，纪川呈居高临下地看着祁扬，道：“这种事情你做惯了，你去拿过来，我们研究半个小时后立即放回去。”语气十分淡定从容，好像只是在说一件“你去买个大白菜”似的。
    景夏正无语地想要谴责一下纪川呈这种明目张胆的犯罪行为，他还没开口，便见祁扬淡笑着点头，抬手一推眼镜：“好吧，顶多一个小时，别给我找麻烦。”
    景夏：“……”
    不过多久，当景夏抓着手中那块触体生热的绿色玉石时，他呆滞地看了许久，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第三十八章

祁扬……偷东西的速度很快，当他派人把那块碧绿晶莹的玉石送到了景夏手中时，景夏还愣愣地没有反应过来。明明苏唯尚一直坐在那几乎没有动作，祁扬也根本没有接触到他，怎么就……
    偷到了呢！
    大概是由于祁扬的速度太快了，等几个助理将厚重复杂的研究机器抬进房间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近十分钟。墙壁内侧的房间内，祁扬已经开始与苏唯尚开始交流一些异能方面的知识，他看似不经意地说着，苏唯尚却在认认真真地听。
    当听到一句“一个人很有可能会拥有双异能”的时候，景夏和纪川呈都停住了一切动作，一起郑重严肃地转身凝视着对面的苏唯尚。
    却见模样精致的少年惊诧地微微睁大漂亮的猫眼，浅色的瞳孔在强烈的白色灯光照耀下泛着透明的色彩，脸上是一抹善良纯洁的笑容，似乎十分乖巧的模样。
    他惊讶地捂住嘴，问道：“居然还有双异能这回事？”
    祁扬狭长的眸子微微一眯，然后俊雅地笑道：“这是我研究的方向之一，确实是很有这个可能，但是事实上我并没有见到过。等以后见到了，我一定会带着唯尚一起瞧瞧。”
    祁扬以往吊儿郎当的声音在这一场漫长的交谈中，意外得有些温柔，虽然景夏知道这是为了让苏唯尚放松警惕，但是听到祁扬这与以往大为不同的声音，他怎么都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
    苏唯尚笑着点头：“好的，居然还有这种事，我也很好奇呢。对了祁扬，你找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我们都聊了这么久了，似乎也没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我去做的呢。”似乎开始起了一点疑心，苏唯尚询问道。
    祁扬面不改色：“嗯，我确实是有点事情想要拜托你。事实上……”
    隔着一堵看似寻常的墙壁，景夏形状姣好的桃花眼微微眯起。
    不同于苏唯尚那张极具欺骗性的面容，景夏张扬漂亮的长相看上去便让人觉得有些攻击性。大概是相由心生，在经历了上辈子最后那种剧痛以及亲眼目睹人类无数次惨重悲痛的伤亡后，如同珠玉蒙尘、擦拭洗净，连秦楚都曾经提到过：小混蛋好像温柔多了。
    但是……苏唯尚却从来没变过。
    景夏看着少年眨巴眨巴的大眼睛，过了许久才叹息道：“苏唯尚应该是没有双异能的。”
    在景夏的身后，是一架大约有两米长、一人高的黑色机器，横占了小半个房间的大小。外表是简单的深黑，坚硬的外壳将内在复杂的机器遮挡住，只在右下角露出了一个小小的凹槽。
    纪川呈低着头正将手中的那块绿色玉石放入进去，忽然听到景夏的话，他回首问道：“为什么？”
    景夏看了苏唯尚许久，终于将视线从他的身上移开。唇边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景夏轻轻摇头：“大概是直觉吧。虽然我对苏唯尚没有好感也一直不亲近，但是……他毕竟曾经与我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他从小很会撒谎，可是，我觉得他这次真的是不知道双异能的事情。”
    机器开始嗡嗡的运转起来，噪声很小，但是却有轻微的呲啦声从整个机器的核心微微响起。不知道纪川呈按了什么键，那玉石消失在了黑色外壳的内侧，链接着机器的一台电脑上开始快速地显现出一连串的数据。
    纪川呈默不作声地看了景夏许久，忽然开口：“你十岁的时候，曾经摔坏了景老爷子生前最心爱的一个宋代青白瓷四格游鱼婴戏瓶。”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还是在老爷子六十大寿上。”
    景夏怒道：“那是苏唯尚打碎的！”
    深邃幽黑的眸子紧紧望着青年恼怒的模样，仿若是大海一般悠远浩瀚。良久，纪川呈伸手摸了摸青年柔软的发丝，低声道：“嗯，我知道，我相信你。”
    头上的动作让景夏感觉到了一丝尴尬，他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然后说道：“这也没办法，我小时候没有苏唯尚厉害。他虽然是私生子，而且他的母亲还做过那种事情，但是……每到逢年过节，家里没有一个大人不喜欢他的。他……真的很讨人喜欢。”
    “是虚伪。”纪川呈淡淡道。
    景夏：“？”
    轻叹一声，纪川呈有些依依不舍地将手从青年的头上拿了下来，一边转身操纵着机器上的按钮，一边说道：“景老爷子并没有被他欺骗过去，所以，老爷子在去世前就把苏唯尚赶出了景家。”
    景夏一想起在自己年幼的时候一直疼爱自己的爷爷，喉咙里觉得有些哽咽。父亲对他只有物质上的补偿，而从小，爷爷和王管家才是真正对他好的人。
    而这两个人，都已经永远离开自己了。
    深深叹了一口气，景夏抿唇将脑中那悲伤的感觉扫开。他看着纪川呈不停按动按钮的动作，娴熟自然，好像做过无数次似的。他疑惑道：“阿川，你怎么好像特别熟悉这个机器啊？你有用过？”
    纪川呈轻轻摇头：“没有。”
    景夏一愣：“那你怎么用的这么顺手？”
    “刚刚看过了说明书。”
    “……”
    --------
    祁扬要苏唯尚去帮忙的事情并不难，而且……像是天生为苏唯尚打造的一样简单。这个简单是单纯的对于苏唯尚而言，对于其他人来说却是有了一点难度。如果不是知道祁扬在两个小时前根本不认识苏唯尚，景夏还以为他真的是来求助的。
    令他更为惊讶的是，刚把苏唯尚送去实验室协助实验不过五分钟，祁扬便出现在了房间里。
    “东西怎么样了？还剩下二十五分钟。”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你的电脑设置了基地最高保密权限，我看不出来。”
    景夏：“……”
    祁扬低笑着勾唇，然后抬脚便走到了电脑前坐下。他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着，仿若是不用经过大脑思考，噼里啪啦的声音极速地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大串的进制密码也显现出来。
    当所有的权限全部解密后，他认真地看了电脑屏幕上的数据许久，然后作下结论：“这是块杂质比较多的劣质玉石，颜色看上去很绿，但是从分子的组成、结构、破损程度来说，确实是块很普通的——烂玉。”
    闻言，纪川呈眉头一皱：“你确定？”
    祁扬右脚一踩地面，黑色的转椅一转，便对上了纪川呈。他冷笑一声：“纪少校这是不相信我的专业水平了？我拿了分子磁极扫描仪来给你扫描一块烂玉，你还觉得不够？”
    纪川呈眸子幽黑：“不够。”顿了顿，他理所当然继续地说：“换上更先进的。”
    “……”祁扬目光阴冷地盯着纪川呈，却见后者依旧一副冷静镇定的模样，良久，他才说道：“也不是不行，但是我不认为能够检测出不一样的结果。”
    纪川呈挑起一眉：“试试。”
    匆匆只剩下二十分钟的时间里，助理们又进了房间将这厚重的分子磁极扫描仪拆卸、搬运出去，等过了五分钟，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姑娘才气喘吁吁地进了房间。
    她一推门便用左手扶着门框不停地喘着气，用右手抚着平坦的胸部，上下起伏，只扎了一个马尾辫，皮肤白皙，五官并不精致却也让人觉得清爽。她抬起头看向房间内的众人，最后视线在祁扬的身上停住：“祁……祁少校，我……我到了。”说话断断续续的，一见便是急速奔跑过来的。
    祁扬点点头，道：“既然你来了，那我们事不宜迟，你来试一试。”
    那年轻的小姑娘点点头，然后便上前接过了祁扬手中的绿色玉石。她并没有多看旁边的景夏和纪川呈一眼，似乎早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小姑娘双眼闭起，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右手紧紧攥住了掌心里的绿色玉石，左手在覆在其上。
    景夏疑惑地看着这一幕，便听祁扬在一旁解释道：“她叫张思静，是s市原住民，拥有探究物体物质构成的异能。异能值并不是很高，但是她能够探测到夸克级别。”
    景夏立即明白过来。他好奇地上下望着这个陌生的小姑娘，只见不过几秒，她的手心中央便散射出了一抹赤红色的光芒，虽然被手掌挡住了大半，但是仍旧隐隐约约地闪烁着。
    就在她动作的同时，张思静额上也有细细的汗水渗透出来。她的面色越来越苍白，饱满的唇紧紧咬住，似乎在承受极端难熬的痛苦。
    这模样，看得景夏一愣。
    祁扬解释：“张思静的异能很奇特，算是特殊异能的一种。她每次动用异能都会感觉到痛苦，虽然每次都有减弱，但是很难熬。不过，她的异能另一个特殊之处就是——只有使用异能、承受来自上帝的惩罚，才能提高异能水平。”
    景夏惊讶：“上帝的惩罚？”
    祁扬好笑地转首看向景夏，青年清挺的眉头紧紧蹙起，似乎不大明白刚才那句话的意思。勾起唇角，祁扬似笑非笑地说：“在现在全地球的生物、非生物都不应该拥有特殊力量的时候，他们跨越时空的限制拥有了异能、获得变异，这难道不是上帝的恩赐？”顿了顿，他又道：“既然有了恩赐，那必然就得有惩罚。所以，她的惩罚便是痛苦等于异能，痛苦等于进化。”
    祁扬说得十分轻松，听上去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是听在景夏的耳中，却让他觉得心中一刺，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喉咙里，难以忘怀。
    这种所谓的惩罚，仅仅只是张思静一个人的。
    那么，在全球进化之后，整个环境的生物与非生物们，所必需承受的惩罚……
    又是什么呢？
    上千万的进化失败者，多少手无寸铁的进化抛弃者，以及成为了难以被世人接受的可怕存在的进化者。
    凶悍暴戾的变异兽，狠辣杀戮的变异植物，甚至就连脚下可能踩到的单细胞生物、病毒，都有可能造成难以想象的绝望后果。
    生物之间再也无法和平共处，血腥残暴的大厮杀，一场又一场前赴后继、鲜血洒遍的兽潮大战——
    便是上帝给了人类的最大的惩罚。

　　☆、第三十九章

弧形优美的桃花眼微微垂下，景夏默不作声地望着地面。失落悲戚的神色难以自掩的浮现在眉宇间，那种无助与悲痛感即使是毫不知情的祁扬，都能清晰得从他的身上感受出来。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景夏点头道：“是啊，我们都必须要面对上帝的惩罚。”他的语气极其缓慢，似乎是在哀叹，又似乎是坦然无畏，但是那隐藏在话语背后的酸涩，却只有纪川呈一人听了出来。
    凤眸一眯，纪川呈抬眸冷冷地扫了祁扬一眼，然后淡淡问道：“你什么时候信基督了？”
    这话说得十分突兀，语气鄙夷，面色不悦，冰冷的目光如同一把匕首，笔直地朝祁扬射了过去。一边说着，纪川呈一边伸手揽上了景夏的右肩，惹得景夏也诧异地抬头向他看去。
    指着自己的鼻子愣了好久，祁扬才怔怔地问道：“我？”
    纪川呈淡定地点头：“嗯。”
    “我没信过基督教啊，我是无神论者，我只信奉我自己。”说着，也毫不掩饰话语中自豪的意思。
    纪川呈垂眸：“哦，那你闭嘴。”
    “……”
    “噗。”景夏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望着祁扬再一次吃瘪的样子，真是觉得神清气爽，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心情放松下来，他便想要挣脱纪川呈的手臂，刚动了一下，后者便又加大了力度，将他搂得更紧了一点。
    景夏微怔，喊道：“阿川？”
    纪川呈面无表情地低头：“嗯，我在。”
    “你的手。”说着，景夏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肩。只见一只修长宽大的手正搭在他的肩头，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势霸道地不肯挪开。
    纪川呈轻咳一声：“天气太冷了。”
    景夏困惑不解地眨眨眼：“可是我不冷。”
    “我冷。”
    “……”
    他总算明白了刚才祁扬的感觉！
    这家伙真是太可恶了！
    居然让自己给他当暖手袋？！
    世界上哪有他这么昂贵漂亮的暖手袋！
    忿忿不平地一把将男人的手掌甩开，景夏撇嘴干脆不去看他。他刚扭过了头，所以并没有发现纪川呈一直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放心地看向已经恢复正常的青年，薄唇微勾。
    祁扬见状，冷哼一声，然后上前便用手肘撞了撞纪川呈的胸膛，压低声音道：“纪少校，拿我来安慰小夏子，这算不算是借花献佛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并没有让景夏听见。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然后问道：“你是花？”
    “……”
    过了两分钟，似乎是要将浑身的水全部都蒸干似的，那清秀怡人的小姑娘大汗淋漓地睁开双眼。她的外套都已经被汗水打湿，在背后留下了一大片淡淡的汗迹。
    张思静一把抹开了额上的汗水，看向祁扬，道：“祁少校，这个玉石我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从各个成分、结构、性质上，没有发生变化。”
    祁扬敛眉：“它会和异能有关系吗？”
    “异能？”似乎是没想到对方会问出这个问题，张思静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摇头道：“应该和异能没有关系吧。我用异能渗透进去的时候，并没有和我的异能发生什么特别的反应。”
    景夏闻言不由失望地叹气：“看来真的是我们想多了，苏唯尚大概真的就是把它当作一个护身符用了。虽然他的母亲……”声音忽然停住，景夏终于找到了一个形容词：“虽然他的母亲在人品方面比较下作，但是对于苏唯尚来说，那就是他的母亲，也是她所留下的最后的遗物。当作护身符的话，还是很有可能的。”
    祁扬也无奈地摊手：“我的分子磁极扫描仪不会说谎。”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四个人围圈而站，头顶上黯淡晕黄的光芒从上而下照耀下来。张思静摊平手掌将玉石放在手心，从上而下的灯光温和地洒落，照射在碧绿透亮的玉石上，看上去好像真的只是一块普通到连优质都算不上的玉石。
    祁扬伸了手想要去取张思静手心上的玉石：“还剩下五分钟苏唯尚就要回来了，东西我就先拿走了，你们……”
    “等一下。”
    祁扬的动作一下子被打断，这声音让所有人都向纪川呈看去。
    只见冷峻优雅的男人慢慢地皱紧眉头，凝重地看着怯生生的小姑娘，直看得人家脸颊通红，他启唇道：“真的，一点一点的怪异的地方都没有？任何地方，只要是让你觉得稍微惊讶的，都可以说出来。”
    张思静吞了口口水，满脸涨红道：“这……这如果硬是要说的话，它的夸克好像是和我以前所感受到的一些玉石有点不同。但是我以前测量的都是品质极好的上等好玉，这有一点不同，也是很有可能的。”
    纪川呈眸色一凛：“是什么样的不同？”
    张思静吞吞吐吐：“就……就是感觉不同。”
    祁扬此时也不再那般轻松对待了，他神情正经地解释道：“张思静以前只是一个学艺术的普通大学生，这两个月她觉醒异能以后才到了研究所，有人专门给她传授这方面的知识。”
    言下之意是，张思静对这方面并不能描述，但是能感觉到轻微的不同。
    这番话之后，景夏也有些失望了。能够感受到这种程度的只有张思静一人，但是她却不能详细说出口，这等于是没有任何效果。
    “其实，我大概也能说出来一点的。就是它的夸克之间的弱相互作用好像有点不对，如果要描述的话……ckm矩阵元有些异常，和我以前碰到的不一样。”
    闻言，祁扬立即瞪大眸子：“哪儿不一样了？！”
    “这个……对不起祁少校，我真的说不出来，就是不一样。当然差距很细微，很难察觉到，对整体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个别异常。”
    “这当然细微了！夸克还不细微，难道分子才细微了？！”祁扬面色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我之前让你测试过那么多种不同的物质，你从来都没感觉过任何异常，而现在，这块玉石的弱相互作用让你感到异常了。”
    这番话噼里啪啦地从祁扬的口中直接吐露出去，一点都没有犹豫延迟，说得十分生僻晦涩，景夏是一头雾水，却也没有插嘴询问。他知道，现在祁扬的大脑正处于极速的思考当中，外在表现就在——
    他开始不停地来回踱步。
    “这不对！从夸克就能不同，居然到了整体没有什么差别？这根本不可能！”
    张思静害怕地吞了口口水，猜测道：“祁少校，大概可能就是……小错误不能影响大体？”
    “你根本不懂！”祁扬立即驳斥：“这是量变引起质变。每六个夸克间的弱相互作用都由ckm矩阵元来决定，夸克到中子、质子和电子，再到原子和分子，最后到这块玉。这就像是一块金刚石，它的分子结构开始发生变化，从而它就变成了c60，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物质。而夸克，那可比分子结构要微小太多。连夸克都不正常了，整个东西居然还能是没有异常的？！”
    “这……这……有这么严重吗？”张思静小声地问道。
    “有！”
    景夏默不作声地向后退了一步，将房间的正中央留给了这个已经开始陷入思维怪圈的男人。因为景夏突如其来的动作，趴在他头顶上正呼呼大睡的小黑团子猝不及防地猛然落地，因为浑身极具弹性的肥膘，胖嘟嘟的变异仓鼠吧唧一下在地上弹了两下。
    睁开睡眼惺忪的小绿豆眼，小黑团子揉了揉被撞疼的小脑袋，迷迷糊糊地抬起胖脑袋，向房间内正制造噪音源头的祁扬看去。
    “叽叽？”歪了脑袋，小黑团子有点不大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景夏见状立即伸手想要将叽叽赶紧捞回来，他低声道：“叽叽！别去打扰祁扬，他现在就要疯了……”声音戛然而止。
    景夏惊骇地看见叽叽在眨眼间便清醒过来，就好像从来没有睡过似的，他精神抖擞地“嗖”的一下便向张思静的方向窜去。景夏从没见过它窜飞过这么快的速度，甚至……从没见过这小东西的眯眯眼居然能睁大到这种程度！
    嫩生生的小姑娘完全没想到忽然有个东西会向自己扑来，她害怕得倒退一步，手中一个不稳，那碧绿的玉石便从她的掌心坠落。景夏立即伸了手想要接住，但是他刚刚起了个念头，便见到黑乎乎的变异仓鼠一把将那碧绿的玉石抱进怀里，小身子再向下做了落体运动。
    肉乎乎的后爪踩在了地上，抱着快有自己一半大的宝玉，叽叽在地面上滚了两滚，然后立即站起，做了一个漂亮的落地展示动作。
    景夏：“……”
    “叽叽叽叽~！”
    其余人这也才反应过来，祁扬第一个怒气冲天地俯下身子准备去抓那只不听话的小仓鼠：“你这个小东西，快把我的宝贝还回来！”
    景夏一愣：“这……不是块劣质玉石么，怎么成你的宝贝了？”
    祁扬却全然没有将景夏的话放在心上，他在这小小的房间内与叽叽来回追逐，做着你追我跑的游戏。一个上窜下跳，一个全力奔跑，黑色的小团子在整个房间里来回窜动。
    “快把我心爱的宝贝还回来！我拿十块极品帝王绿玻璃种翡翠和你换！”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傻子！谁要和你换！呸呸呸！！！

　　☆、第四十章

这场“猫”拿耗子的追逐战，最终只耗费了两分钟便立即休战。
    祁扬气喘吁吁地撑着自己的膝盖，不停地大口喘气。长时间的脑力工作让他并没有什么时间去进行体能训练，又因为没有觉醒异能获得进化，他的体力与叽叽相比更是天差地别。
    不过因为房间太小，叽叽一向引以为豪的绝对速度倒是受到了不小的限制。
    它鼠大爷要是跑得慢了，几下就被长腿长手的人类给追上。它要是跑得太快了，这可恶的人类立即转了个身就要把它抓住！
    这人类的心肠，真是大大的坏！
    但是令一向“单纯天真”的小黑团子没想到的是，最后“背叛”自己的居然会是主人！
    隔着一块厚实的水膜，叽叽伸出了小爪子死命地挠着那弹性极佳的薄膜，似乎想用小爪子将那水膜划开。但是无论是它根本没有指甲的软爪子，还是坚韧弹性的水膜，都根本不会给它这个逃脱的机会。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qaq！”
    坏家伙！你居然帮着那个可恶的人类来抓鼠大爷！嘤嘤嘤嘤，不和你好了！
    景夏望着叽叽想要装作恶狠狠、却又因为眼睛太小而根本看不清眼神的模样，无奈地摊摊手，抬头看向了一边高高挂起、事不关己的男人：我可是给你背上黑锅了。
    纪川呈敛了眸子，俯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嫌弃地捏住了那两只胖到根本分不清与肚子交界线的后腿。他的手指一抓住叽叽，整个水膜就立即破碎开去。
    叽叽见到困着的淡蓝色水膜破开，立即使劲地瞪着小粗腿想要再跑。但是它再怎么用力，都被纪川呈给抓得死死的，根本没有任何办法逃脱。
    泪眼汪汪地抱紧了怀中的碧绿宝玉，叽叽闭紧了小眼睛，想要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祁扬却根本不给它这个机会。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祁扬稍稍喘了气，冷笑着接近了悬挂在半空中的黑团子。他一边冷笑，一边道：“好你个小东西，居然敢抢我的宝贝？还不给我还回来？！”
    话刚落地，祁扬便伸了手想要去抓叽叽怀中的玉石。他轻而易举地掰开肥腿、拿出宝玉，没等玉石在手中焐热，便被纪川呈一把抢了过去。
    祁扬怒急：“纪少校，夺人所好非君子。”
    纪川呈挑起一眉：“这是你的？”
    “……”顿了顿，祁扬冷声道：“在你的手上，你永远没有办法发现这块玉与其他的有什么不同。交给我，才有可能挖掘出它的秘密。”他的表情十分认真，罕见的没有一点调侃的意味，就连悬挂在两人中间的小黑团子都感觉到了那种与往常大为不同的凝重氛围。
    纪川呈凤眸微眯，一股冰冷刺骨的气场从身上弥散出去。他冷冷地望着祁扬许久，两人一直僵滞着没有人开口，良久，就当祁扬刚张了嘴打算说话时，只听景夏理所当然地道：“等会儿，这块玉难道不是苏唯尚的？”
    纪川呈：“……”
    祁扬：“……”
    祁扬悻悻地将那块触体生热的碧绿宝玉放入白色大褂的口袋里，然后出门到了隔壁。他没等几分钟，苏唯尚便兴致冲冲地跑了进来，笑着向祁扬道谢。
    去帮助实验室进行变异月季的研究，对于苏唯尚来说，这个工作正好与他的风系异能属性相近，十分容易，而且又可以算作是在s市基地的一份功绩。他在清扫任务中的表现并不算出色，而有了这次的表现，他便可以获得更高的待遇。
    祁扬也虚以委蛇地与苏唯尚交谈了一会儿，这一次他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但是却也语气温和得让苏唯尚感觉不到一丝异常。等过了十几分钟，苏唯尚便在助理的带领下离开了房间与吴继清一起向训练基地走去，一点都没发现放在自己左边口袋里的玉石曾经被人调换过。
    在他的身后，祁扬双手插在白大衣里，放眼远视。
    他看着苏唯尚和吴继清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幽静深远的花园中，最后才凝紧了眉头。“卡嗒——”一声清脆的开门声，景夏和纪川呈一起从隔壁的房间里走出来，到了走廊。
    “苏唯尚这个人，果然如同我第一次所见到的一样，表里不一。”祁扬直白地说出口：“大概是因为我换了身衣服，他并没有认出我曾经和你们一起刚到s市的时候遇见过他，当然，他恐怕一开始就没把我放在心上。”
    “因为你当时戴了一副手铐。”景夏从纪川呈的手中将那只开始装死的小黑团子接了过来，清俊淡雅的眉眼间全是鄙夷的神色：“对于你这样‘必死’的人，他没有必要去关注你，也没有必要去记住你是谁。没有利用价值，就没有记住的需要。”
    仍旧生着闷气的变异仓鼠趴在景夏的头上，忿忿不平地挠了两根头发。
    景夏伸手止住了头顶上小家伙撒气的动作，叹了一声：“不过你放心，从此以后你就是秃顶、毁容了，苏唯尚也绝对能够把你认出来。就算他不记得你叫什么了，他也会记得——你是s市基地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员。”
    祁扬闻言摇摇头：“在禁区，我也见过这样的人。不过，这种想要投机取巧的人一般只有一个结果——死亡。”说着，他挑了眉头看向一边的纪川呈：“纪少校，我记得以前好像有个人就想攀关系进入禁区a队啊，似乎是被你亲自踢出了禁区？”
    纪川呈敛眸，将情绪全部隐藏在了眸子里，他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临近傍晚，晕黄温暖的夕阳如同一道巨大的火轮，缓缓地向西边遥远的地平线沉寂下去。一大片的天空全部都被染成了淡紫色，高贵典雅却又带着神秘诡艳，到了边缘处又更加深邃得如同醉人的紫罗兰，让所有人的迷醉。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那片瑰丽到令人无法忽视的美丽天空，就连生着闷气的叽叽也伸长了肉乎乎的脖子，小小的绿豆眼里倒映着璀璨奢华的浓紫。
    “今晚的夕阳，还真是漂亮。”声音仿佛都咽在了嗓子里，景夏喃喃自语道：“真不知道这样美丽的景色，还能再安闲自在地看上多久。”
    他说的声音很轻，但是由于这独处于研究所最后一栋的小楼实在是寂静异常，便传入了在场所有人的耳中。纪川呈淡漠的眉眼渐渐柔和起来，不知是被这醉人的景色给吸引了，还是本就如同现在这般温柔。
    “你还能看很久，直到你看腻了。”低沉磁性的声音仿似是最低转的大提琴，悠悠地响起。
    景夏怔怔地点头，他还没说话，便听祁扬忽然嗤笑一声：“在末世前，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一大片的紫色晚霞。由其是在工业如此发达的三角洲地区，这样的气候现象更是少见。看来末世也是带来了一点好处的，纪少校说得不错，只要末世还没结束，小夏子你是想看多久就能看多久。”
    祁扬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中带着不悦的味道，阴阳怪气的。
    纪川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祁少校在禁区呆得太久了，没什么见识，这种现象在外面还是很常见的。”
    祁扬却一点也没在意对方的讽刺，他反笑道：“怎么，纪少校在外面呆得时间就很长了？”
    两人间又是一副针锋相对的口吻，但是景夏却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他之前就特意向秦楚了解了，这两人果真如同自己曾经猜想过的那般，在禁区里被其他人一直比来比去。
    要不是因为两人所涉及的领域不同，恐怕还真是不能和平共处。
    精致的眸子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景夏干脆扯开话题问道：“对了祁扬，之前在训练基地的时候你突然把齐教授喊过去，是实验出了什么问题吗？”
    这话一下子打破走廊里快要凝固的氛围，祁扬勾了唇看向景夏，笑问：“小夏子对这感兴趣？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实验对象、那朵变异月季出了点情况，和我们预想的有些不同。”
    景夏倒是真来了兴趣：“我刚到s市的时候就碰见过那朵变异月季，对它也有点好奇。我能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祁扬回答：“我本以为它之所以变异得那么迅速，甚至隐隐有超越c级的趋势是因为它曾经吞噬过其他什么变异兽，吸取了精华。但是令我奇怪的是，我把它解剖了以后却发现它的内部只是普通的枝叶和组织，除了一些变异出来的尖锐利刃，没有其他异常。”
    景夏摸了下巴，开始思索起来：“你们是在哪儿发现它的？”
    祁扬转了转眸子：“在我到达s市基地前，那朵变异月季是在81区清扫出来的，应该……是在黄浦江附近吧。”
    身子猛地一怔，景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黄浦江附近？！”
    瞧着景夏这副惊怔的模样，祁扬黑眸一眯，考究性地打量了他一眼，点头道：“嗯，是在那附近。”
    他这句话说完后，景夏并没有立即回答。他低下头沉默了许久，忽然抬首道：“祁扬，我觉得有件事需要你帮助，也只有你……能够做到。”
    祁扬挑起一眉：“先说说原因和具体事情，我考虑考虑。”
    见着对方依旧是一脸调侃的样子，景夏心中更加紧张了几分，他急急道：“这件事真的很重要，我……我希望你能够派人去调查一下黄浦江里的生物情况，看看……看看有没有高级的变异兽。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够让研究所派人再调查一下长江到东海的一切变异体情况。”
    景夏的语气十分急迫，带着难以改变的坚定。一双清雅漂亮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祁扬，似乎是在恳求，又似乎……
    只要拒绝，便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第四十一章

脸上的坏笑渐渐收敛住，祁扬正了色，认真道：“我需要一个理由。而且，就之前研究所曾经去清扫调查过的情况反馈，截止长江入海口以内的水底变异兽群用机器扫描出来的结果是最高c级。研究所每一个月便会派人去再调查一次，根本不需要详细地扫荡。”
    景夏却摇头：“你之前也说了，那朵变异月季以你们都不敢想象的速度在迅速变异，从d级到c级，甚至隐隐超过c级。没有人能够保证，现在，就在那条江底，会不会有高级的变异体存在。”
    景夏自然不可能直接告诉祁扬，就在大半个月后，整个s市基地会迎来第一波兽潮，而这第一次袭击爆发的中央地区，便是外滩附近的黄浦江。
    成千上万的变异兽破出水面，登陆上岸。上万只e级变异体，近千只d级变异体，几百只c级变异体，数十只b级变异体，甚至是有几只a级变异体！
    这些残暴狠辣的野兽们登陆上岸，与那些在陆地上不知道潜伏了多久、又潜伏在哪里的变异植物一起，向陆地上毫无准备的人类攻击过来。
    血腥、呜咽、悲鸣。
    整个s市被浑浊不堪的气体所充斥着，就连空气里都弥漫着腐臭难闻的死亡气味。
    而这从未有过一点苗头的第一次兽潮袭击，景夏却不可能直接告诉祁扬，不仅仅是因为无法解释原因，更因为……对方绝对不会相信。
    怀疑江底会有强大变异体，已经令祁扬嗤之以鼻。而直接告诉他：最多还剩下20天，s市将迎来第一场兽潮，他更会不予理睬。
    除非……暴露自己重生的事情。
    景夏转首向纪川呈看去，视线刚刚抬起便与纪川呈的对上。只见在那双深邃幽黑的眸子里，正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神情无助犹豫，已经下定决心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景夏心中一沉。
    只见纪川呈微微摇首，即使没有说话，他也明白了景夏的意思。而对于这个问题，他所给出的答案是——
    不可以暴露。
    祁扬望着面前两人“挤眉弄眼”的模样，慢慢地勾唇轻笑道：“小夏子，仅仅是用仪器扫描江中变异兽的变异情况已经是耗费极大，甚至为时很久。上一波的扫描活动才过去了5天，你现在就要求再来一次更加精细的大扫荡，不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真的无法接受。”
    景夏一时语塞，片刻，他激动地说：“祁扬，你真的相信我。如果你帮我做了这件事，我可以透露一个关于苏唯尚的秘密给你，可能……与他那块玉有关。”
    这种耗费人力物力的事情，在末世里几乎是难以实现的。清扫江底变异体活动一直由研究所负责，甚至也只有他们这群疯子才能制造出检测变异兽的机器，在这件事上，连s市的三个创始人也没有一点可以插手的余地。
    到了这种时候，景夏自然明白能够帮忙的也只有眼前一向吊儿郎当的祁扬。
    祁扬低笑：“哦？那你先说说，如果真的有用，我保证帮忙。”
    深吸了一口气，景夏缓缓道：“其实，之前我去参加清扫任务的时候，在基地外碰到了苏唯尚。当时……他似乎正在找东西，如果我看得没错，那应该是一颗很小很小的绿石。”顿了顿，景夏又补充道：“颜色和质感，看上去和他的那块碧绿宝玉很像。”
    祁扬倏地睁大眸子：“什么！那东西现在在哪儿？”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没等景夏回答，那一直趴在他头上装死的变异仓鼠忽然死命地叫唤起来。它用没有一点杀伤力的小牙齿死死地咬住景夏的一束头发不放，嘴里“叽叽叽叽”叫唤个不停。
    景夏不动声色地抬眸往上看了一眼，然后道：“被苏唯尚拿走了。我只是看见了，并没有碰到。”他的语气十分从容不迫，似乎是在阐述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
    听了这话，头顶上乱跳脚的小黑团子终于冷静下来。它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没皮没脸地继续趴下滚了两下，却又正好在边缘处停下来，再往回滚，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
    纪川呈抬眼扫了它一眼，没有说话。
    沉思了许久，祁扬冷哼一声：“该死，这个苏唯尚总是偷我的东西。实在是罪不可恕！”
    犹豫了半晌，景夏还是忍不住说：“这……好像都不能算是你的吧？”
    祁扬：“只要是我看上的，都是我的！”
    纪川呈默不作声地上前一步，将景夏挡在了自己高大挺拔的身躯之后。他回首道：“祁扬在禁区被人惯坏了，脑子有点问题，你不用理他。”
    “……”
    纪川呈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祁扬自然也听到了。他从鼻子里发出一道哼声，笑道：“脑子有问题的我，一点都不觉得小夏子刚才的消息可以值得我们研究所花费那么多的人力财力去安排一次江底清扫。”
    景夏一急：“祁扬，你……！”
    纪川呈伸手将恼怒得向要冲上前的景夏拦了下来，用一种不屑冷淡的眼神垂眸看向祁扬，道：“禁区部队a队祁扬少校，我以队长的身份要求你，协助调查江底变异兽的诡异情况。”
    祁扬面色一凛：“纪少校，你……”
    “祁少校，你是想违抗军令？”
    “……不敢。是！”
    听到祁扬肯定的承诺，景夏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因为一件心事的了结，他的警惕心暂时全部松缓了，并没有发现在一旁，祁扬似笑非笑地凑近纪川呈，小声道：“纪少校，你似乎对消遣我来让小夏子开心这件事，觉得很有意思？”
    纪川呈垂眸，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祁扬却毫不在意：“代号x的纪少校，没想到你天天在嘴里念叨的景夏居然是这个样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还真让我大吃一惊。我本以为……应该是一个脆弱精致到一碰就碎的男孩，比如……嗯，刚才的苏唯尚不错。”
    听到这，纪川呈终于不再沉默：“恶心。”
    祁扬一愣，揶揄地笑着不再说话，再交代了一句后便转身向着实验室的方向走去。景夏看着祁扬清瘦的背影，宽大的白大衣空空旷旷地穿在身上，整个人仿佛是仅仅只用了一副骨架在撑着一般，可以因风而走。
    “在看什么？”纪川呈不动声色地侧过身子，挡住了景夏的视线。
    景夏微微一怔，然后反射性地说：“我在想……祁扬这个人，是不是不像秦姐说得那样，冷酷无情，没有感情，眼睛里只有实验，从来都不在乎别人的感受，是一个泯灭……”犹豫了一会儿，景夏还是说道：“是一个泯灭人性的机器。”
    纪川呈闻言，薄唇微勾，漆黑的眸子中夹杂了一点笑意：“你觉得是？”
    景夏立即摇头：“当然不是！”
    “那就不是吧。”
    说着，两人一起转了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晕黄温柔的阳光照射在两人的背后，拉长出两道长长的影子，拖曳在走廊的地面上。景夏走得稍稍靠前，纪川呈靠后，一个转身下楼，他们的影子沉默得交缠住、融汇于一体，再也分不清区别。
    景夏好奇地问道：“我刚才听到……祁扬好像也是你们禁区a队的人？”
    纪川呈点头：“嗯，他是。我和他算一开始被一起选出来的前两二个人。”
    皱起了清挺的眉头，景夏疑惑道：“那这样的话，你们的关系也挺亲近的啦，怎么感觉……你们总是互相讽刺，甚至是有点……想要大打出手？”景夏一点都没有夸张，至少他刚才就感觉这两个人再多说一句，说不定就得挥拳头了。
    在景夏没有发现的地方，纪川呈笔直的身子猛地一僵，然后又迅速地调整过来，继续向前走。过了许久，就在景夏以为对方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听到纪川呈的声音响起，语气古怪：“你觉得我们关系……挺亲近？”
    景夏理所当然：“难道不是？至少，你对于楷就不会那样。当然啦，于楷也不可能向祁扬那样顶撞你，这肯定是相辅相成的。”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后，景夏心情十分愉悦，他继续说道：“你16岁就去了部队里，能够和那些战友们关系好是应该的，不过我总觉得你对祁扬的态度……好像很奇怪啊。”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越说又能回忆起一些奇怪的事情。
    景夏道：“比如，之前我们开车离开禁区的时候，你连车都交给于楷和秦姐开，硬是要坐在祁扬的旁边。又比如，我们下车吃饭的时候，你都要把睡袋放在祁扬的旁边。诶？！这……好像有点奇怪啊！”
    漂亮张扬的桃花眼猛然瞪大，景夏的脑中有一道灵光闪过。他忽然想起以前在b市圈子里的时候，经常会有一些混子们开玩笑的说什么——
    军队是最能够培养同性感情的地方！
    “阿川！你该不会对祁扬……”话语淹没在了嗓子里，景夏吞了口口水，道：“你不能这样啊，阿川！你们纪家还等着给你传宗接代呢，纪伯伯整天都唠叨着要抱孙子，你怎么能……”
    “景·夏！！！”
    猛然拔高的声音让景夏接下来的话都憋在了嗓子里，他傻傻地看着纪川呈。只见后者脸色全黑，额上有一根凸起的青筋爆出，似乎正在压抑情绪。
    景夏勉强地说：“阿……阿川？”
    咬了牙，俊美优雅的男人低头看着青年一脸无辜的样子，清俊的面容，疑惑的眼神，让他那那满肚子的怒气一下子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握紧了拳头，终究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抬手揉着青年头上柔软的发丝。
    “我坐在祁扬的身边，我还坐在谁的身边了？我睡在他的旁边，我还睡在谁的旁边了？”
    “景夏，你给我好·好·想·清·楚！”

　　☆、第四十二章

接下来这一周的时间内，苏唯尚从未感觉过他在s市基地是这般的如鱼得水。
    以往他在s市基地也一向是八面玲珑、各方交好，但在这群进化者中除了少部分本就出身社会底层的混混外，更多的则以实力为尊。他的异能实在并不强大，因此确实讨不着好，每次甚至都会被人笑着说句：“和你一起的那个吴继清，确实是很厉害啊。”
    这般的说辞，令他不由自主的便想到上辈子，他也是这样被安排在了第一波反攻队伍里向那些变异兽们攻击，也是因此……成为了第一批因反抗兽潮而死亡的进化者。
    而这一切，已经过去了太久。
    已进深秋，温热和煦的阳光到了此时也早就没有了几个月前的灿烂。训练基地的比试区时常响起进化者之间切磋交手的声音，引起尘土飞溅。苏唯尚眯了眸子，看着吴继清在与一个雷系异能的进化者交战。
    明亮耀眼的日光下，苏唯尚透明澄澈的眸子好像一块漂亮的琥珀石，镶嵌在那张精致昳丽的面容上。他不动声色地握着口袋里的那块碧绿的玉石，原本还有些怯弱的心情顿又底气十足。
    这辈子，已经什么都不一样了。
    难道不是吗？
    嫣红如花瓣一般的唇瓣微微勾起，苏唯尚露出了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而他所没有发现的是，他站在比试区的高地看着吴继清打斗激烈，而有的人却也站在训练基地的三层小楼上，认真地观察着他。
    『2015年11月3日，苏唯尚与吴继清在比试区一起训练，目前并无异常。』
    那个矮瘦的男子这样的随身携带的纸上记录着，然后飞快地将纸张折成小道，命人快速送与出去。那道小纸在几分钟内就传送到了500米外的研究所某个地下实验室里，隽秀斯文的男人轻飘飘地打开一看，然后倏地低笑。
    “告诉3号，我要的是他的一举一动，就是咳嗽了一下，都给我记好了。”
    “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永远是令人最不会想到的。
    -----------
    “你这道伤我记得还是我们第一次出动，去边境剿杀毒枭豹子张的时候留下的吧？”
    一头风情的大波浪卷被人随意的扎成了一束，高高地系在脑后。即使是在这样萧条的末世中，秦楚也总是能变换出各样的花式，不亏待自己。红唇鲜艳，踩着一双极细的恨天高，就是最简单的白色大衣也完全遮掩不住她傲人的s型身材。
    她就这样窈窕地坐在了桌案的一边，勾了鲜艳的唇瓣，低笑道：“反正也不可能出什么事，那我就直接下手了啊，于楷。”
    因为这些天的训练，于楷的皮肤又黑了几分，看上去却不觉得丑陋反倒是阳光俊帅了不少。他左臂的衣袖高高拉起，露出了大半截胳膊，只见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横穿了他大半个手臂，如同蜈蚣一般扭扭曲曲。
    “哈哈，我记得当初还是为了救张强那小子才留下的这道疤。唉，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在b市怎么样了。”于楷朗声笑到，他任由着秦楚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臂。
    白皙纤细的玉指看似轻柔地抚着那凸起的疤痕，下一秒，一道温润的白光便从秦楚的手指间上亮起，带着浓烈的生命的气息。
    “队里的其他人在b市当然过得很好了，由其是张强，他可早就觉醒了力量型异能，又不像你，觉醒个异能还闹了几天。”秦楚一边说着，一边认真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她的语气听上去十分轻松，但是额上却有细细的汗丝沁透出来。
    于楷却没有感觉到一丝异常，也没有说话。
    又或者说，现在在整个房间内，就连一向活蹦乱跳个不停的小黑团子都是睁大了小小的眯眯眼，好奇地看着秦楚的动作，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这是一间看似普通的房间，开了一扇朝北的窗户，明亮耀眼的日光从窗外照耀进来，将整个屋子打亮。秦楚和于楷分别坐在了桌子的两边，两人虽然刚才还说得轻松，但是真的到了开始治疗的时候，却都紧张得不再说话。
    相比而言，一旁的纪川呈和景夏倒是镇静许多。
    后者自然是早就知道秦楚的异能。想当初在s市基地的时候，秦楚那可是能够将断腿直接复原出来，何况是这样一条小小的疤痕？
    而前者……
    景夏心有余悸地吞了口口水，下意识地往旁边站了两步，离纪川呈更远了一些。
    自从那天他在研究所猜测纪川呈是不是……是不是和祁扬有关系后，对方的脸就一直冷到现在这个程度了。景夏是思前想后，将纪川呈的那几句话在脑子里琢磨了半天，最终却没有得出什么结果。
    每当有什么念头刚要冒出，他都迷迷糊糊又不明白起来。
    后来甚至连直接当面去问这种行为他都做出来了，却没想到，结果是——
    纪川呈的脸色更冷了几度！
    如果说以前还是华夏极寒的北风，那如今便是南极大陆最寒冷刺骨的极风，甚至能将一切接触的东西都冰冻。
    敛着清挺的眉头，景夏低眸又思索了半晌，嘴里小声地念叨了一句：“好好想清楚？”
    事情到了这个程度，他自然是知道纪川呈和祁扬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了。但是……如果仅仅是猜错，这可比不上他以前犯过的那些错。
    比如曾经和狐朋狗友们在b市胡闹了三天三夜，纪川呈当时就黑着脸把他抓了回来，却也没多说什么。又比如在纪川呈成年的那天醉晕了过去没赶得上去参加庆生宴，他最多也就给了景夏三天冷脸，却很快又和好如初。
    这要再细细想下去……
    景夏抬眸，摩挲着下巴。
    好像，唯一一次闹的最大的时候，是因为他差点被那些游手好闲的“朋友”引导去吸毒。
    那时候他还未成年，祖父也去世了，父亲常年在外，家中并没人管他，他也就经常出去与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们喝酒玩乐。那天也不知道是谁竟然成了个瘾君子，还将那东西带到了包厢里。
    景夏喝得太醉，迷迷糊糊地在众人的起哄下就准备去吸那白色的粉末。但是他刚拿了管子还没低头，便忽然听到人群中一阵喧哗声响起。短暂的喧闹一开始，便彻底僵硬住，所有人都沉住了气不敢吭一声。
    景夏还记得，他当时晕晕乎乎地抬起头，一眼便看到那个早就被扔进了军队好几年的竹马。他趁着酒气笑道：“阿川，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他后来的记忆便是纪川呈力道极猛的一击勾拳，打得他直接晕了过去。
    从那以后，他是真的和那些所谓的朋友断绝了关系，再也不敢为非作歹。他也完全没想到圈子里居然还有人会作出这种事，等他酒醒那也是绝对后悔万分的。这要是真一不小心染上了，恐怕后果绝对不是那么简单。
    为了这事，纪川呈足足晾了他大半年之久，好不容易才消了怒气。
    想到这，景夏不由开始思考起来——
    他当初，是怎么让纪川呈消气的呢？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一阵乱叫的叽叽声，倏地将景夏的思绪全部打乱。他感受着头顶上那小家伙不断跳脚的动作，先是抬眸向上看了一眼，然后视线在向下，一眼便看到了于楷恢复如初的手臂。
    那道可怕丑陋的疤痕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原本就该是那样似的，于楷新奇地不停地看着自己的手臂，坚毅硬朗的脸上全是不可思议的喜悦。
    而秦楚则也重重地舒了一口气，她一抹额上向下滴落的汗水，红唇一勾，笑着转头向纪川呈和景夏看去。“少爷，之前我在研究所的时候已经进行了几次实验了，照现在来看，我的异能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纪川呈沉默地点点头，但是却没有肯定秦楚的话：“你和于楷先去研究所再检查一下，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再来和我说。”
    秦楚点点头，然后跟着于楷一起走出了房间。
    偌大的房间内顿时只剩下了景夏和纪川呈两个人，趴在景夏头顶上的变异仓鼠乖乖地屏住呼吸，装作自己不存在。浑身是肉的小黑团子将小脑袋彻底埋在了景夏柔软的发丝间，来了个眼不见为净。
    这一周，它鼠大爷可是被那种莫名其妙的冷气给冻得半死，才不想出来呢，哼哼！
    好像现在才发现自己处境的不妙，景夏清雅俊逸的脸上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他干笑了半晌，转过头道：“阿……阿川，今天下午我还有清扫任务，要不我先出去了？”说着，他便迈了腿准备离开。
    身子猛然僵住。
    景夏立即诧异地转过头去，顺着自己那被人紧紧抓住的手腕看去，只见俊美淡漠的男人正用漆黑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目光深邃沉静，但是却好像有浓郁的感情藏在其中。
    景夏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
    纪川呈面色平静地看了景夏许久，忽然启唇：“我让你好好想想的，你想清楚了没有？”
    景夏倏地睁大了弧度优美的桃花眼，浑身的警惕全部起了。
    ——该来的，总还是来了。

　　☆、第四十三章

明亮却不炙热的阳光透过厚厚的玻璃，更加是没了盛夏的火烈。光线照射入房间里，在空气中形成几道斑驳的光痕，飘离游荡的粉尘在日光的照耀下如同精灵般舞动。室内安静异常，仿若是连根针落地，都能清晰地听见。
    那阳光正好是从纪川呈的身后照射过来，在他的周身印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面容冷峻，薄唇轻抿，似乎有些不悦，似乎又有些……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
    景夏怔怔地看着这样陌生而又熟悉的男人，陌生的是他难得郑重严肃的模样，熟悉的是……那双看似冰冷的眸子里，依旧是放柔了神情，并没有外人所以为的冷漠无情。
    哽咽了嗓子，景夏过了半晌才说：“咳，阿川……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等了半晌没有回音，景夏小心翼翼地打量向对方。只见纪川呈俊美深刻的面容上，依旧是那副淡定沉着的模样，眸子微敛，一脸“我还在等你回答”的样子。
    “……”
    如黑曜石一般冷浸浸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景夏许久，当后者感觉到浑身的汗毛都快竖起的时候，只听纪川呈忽然长长地叹了声气，道：“你还记得你17岁的时候，曾经和方家、魏家的那几个公子一起去夜色包夜的事情吗？”
    这话说的十分突兀，令景夏一点都摸不着头脑。他顺着纪川呈的话一想，一下子就想起了当年的事情。夜色、方家、魏家……
    景夏惊呼：“你居然还记得那件事？！”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算作回答。
    景夏却一下子蔫了下来，他轻轻地咳了两声，道：“我当初就是不懂事，现在我绝对不会作出那种蠢事了，你知道的。”说着，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脸，皮肤早已恢复了原本的光滑细腻，但是……他却感觉纪川呈那火辣辣的一拳好像如昨日一般感觉清晰。
    他当年便是与那几个狐朋狗友在夜色里，差点吸了毒的。
    而那件事，也是纪川呈这二十年来最生气的一件事，没有之一。
    忽然听到这个回答，纪川呈挑起一眉，淡淡道：“当初你是怎么回答我的？”
    景夏闻言一愣，他立即绞尽脑汁地回想。时间过得太久，他后来经历的事情也太多，这种过去了多少年的一句话他早已该忘得一干二净。但是，他却惊诧地发现，刚刚想起一点苗头，居然连当时的情形都记得一清二楚！
    纪家大宅的花园里，他就站在纪川呈的身后，讪讪道：“阿川，我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我要是再犯错，我就……我就从此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说东，我绝对不敢朝西！”
    当时的情形一回放在脑海里，景夏吓得立即说道：“等等，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我这……我这哪儿犯错了？！我好像从那以后循规蹈矩，正正经经地学习管理，就连王管家都说我变化很大。”
    纪川呈垂眸，扫了他一眼：“你都听我的？”
    见着对方根本没有理会自己的话，景夏立即炸毛：“我又没做错事，干嘛要听你的？！！！”
    挺拔清俊的男人忽然一冷脸色，浑身散发的冰冷气场令空气都下降了好几度。景夏刚要缩了脖子，忽然便想到自己绝不能再失了志气，又扬起下巴，誓死不屈。
    “你没做错事？”
    吞了口口水，景夏小声说：“没……没有。”
    凌厉的凤眸一眯：“真的没有？”
    “……有。”无奈地低下了头，景夏终于还是承认：“我是不该臆想你和祁扬是那种关系，你生气也是应该的。但是阿川，这件事也没这么严重吧，我发誓，我再也不敢猜想你和任何人的关系了，绝对没有下一次！”
    “……”
    “阿川？”
    “你再想想。”
    景夏一愣：“想什么？”
    “我和别人的关系，特别是……感·情·关·系。”
    最后几个字完全是咬牙切齿地从嘴里吐露出来，纪川呈清冷矜贵的面容上全是难以压制的怒意，但是很明显，这直白的情绪对面的青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
    闻言，景夏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俊秀的脸上全是疑惑。
    他有些搞不懂了。
    感情关系……感情关系……
    感情关系？！
    “什么？！你居然喜欢秦姐？！！！”
    “……”
    “虽然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阿川，如果是秦姐的话，我觉得你还是没戏的。秦姐那可是……”
    “景夏！”
    陡然拔高的声音让景夏头上的小黑团子吓得一个哆嗦，便滚落在地。它灰溜溜地立即跑向了桌子底下躲着，再也不敢去看那个莫名其妙的男人一眼。
    逐渐黯淡下去的日光将景夏的面容照得明亮，他惊骇地看着眼前勃然发怒的男人。黑色的碎发撒在对方饱满的额上，漆黑深沉的眸子里全是被激怒的神情，薄唇紧抿，神色不悦。
    他真的……从没见过纪川呈这般生气的样子。
    这人很少将感情直接写在脸上，更不用说是这样的大怒。景夏17岁的那年，只记得昏暗的房间里，那一拳猛烈刚硬的拳头，却没有看清纪川呈的神情。而如今……
    他却是真真实实地看到了。
    仿若是无奈，又好像是被自己给气得实在够呛，冷静如纪川呈也再也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全部真真白白地将一切的感情剖析在了他的面前。那种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爆发一般的强烈情感，让景夏的心脏猛地一揪。
    一个极其不真实的想法忽然照上了他的心头。
    “景伯母去世的时候，是我抱着你跪了一宿，你趴在我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你五岁。”
    “你小时候贪玩，爬上了老宅池塘边的大榕树一不小心摔进了河里，是我跳下去把你救了上来、自己差点溺死，那是你六岁。”
    “苏唯尚诬陷你打破景老爷子最心爱的花瓶，你被罚跪在书房里一晚上，是我偷偷地送东西进去，央求老爷子减轻你的惩罚，那是你九岁。”
    “你逃课出去玩家里没人管，跑上大街后差点被车撞，是我不眠不休找了一夜找到你，拉着你到了老爷子的书房前，一起跪着求他原谅，那是你十岁。”
    “你……”
    纪川呈以往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此时听上去有一些激动，连尾声都带着一丝丝难以控制的颤抖。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着，俊挺的眉头紧紧蹙着，耀黑的眸子里不知为何看上去好像泛上了一层水光，明明还是那副霸道冷漠的模样，但是看在景夏的眼里，却觉得此时的他——
    异样的有些脆弱。
    好像仅仅是一个否定，就能让他彻底的崩溃。
    “老爷子的葬礼上你被苏唯尚激怒，差点就要大打出手引得景父不悦，是我暗自里派人将苏唯尚困在了房子里不得出门，那是你十二岁。”
    景夏的身子有一些颤抖，他怔怔地望着纪川呈这副模样。他的心好像彻底被这些看似平淡的话语勾住了。这些字，一个一个地刮着他的心头，将他的心脏刮出一道道斑驳可怖的血痕，流出汩汩的鲜血，却无法躲避。
    因为他知道——
    这个人说的没错。
    “你还没拿到驾照就私自开车兜风，差点撞残了人家的一条腿，是我带着你在别人的病床前赔礼道歉，恳求家属病人的原谅，那是你十五岁。”
    “我好不容易回到了b市就想着要见你一面，你却跟着那群酒肉朋友在夜色里狂醉，我到了以后居然看到你要吸毒，气得想要把你杀了的心都有，但是最后还是忍了下来，抱着你回了纪家不敢带你回景宅，那是你十七岁。”
    眼眶渐渐发红，纪川呈的声音再也没有了原本难以自持的激动。他渐渐放缓了语速，一向高傲冷漠的眸子轻轻地搭拢下来，看着地面。昏黄的日光好像没了温度，明明是将男人高大的身躯全部照耀了进去，景夏却觉得他好像浑身冰冷，连心……都开始逐渐变冷。
    喉咙里早已是干涩一片，景夏红着眼睛地想要抬手，却发现自己全身的力气好像被彻底掏空，随着对方刚才那一句句的话，消失在了漫长而又短暂的记忆里。
    从五岁的第一次见面，到如今两人对峙的现实。
    自己二十年的人生里一直夹杂着这个人的影子，他从未消失过，即使是去了部队，也坚持每天会打上一个电话，报平安。
    他很沉默，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只知道永远的站在自己的身边，做好自己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自己的错误，他来摆平，自己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他来完成。
    一切好像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到……
    连他自己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对。
    冷峻优雅的面容因为光线的原因而笼罩在淡淡的暗色中，薄唇忽然勾起，纪川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要将满心的温度全部喷吐出去，再也没有力气开口。
    “我从九岁开始后的二十年里，生活里就没离开过你的影子。你生病，我着急得恨不得是自己，只能守护着你病愈；你叛逆，我生气得想把你狠狠地揍一顿，却又舍不得。”
    “景夏，我二十年的感情，你觉得仅仅是一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便可以代替的吗？”
    时间停止，空气凝固。
    景夏呆愣地睁大双眸，哽咽了声音，却感觉——
    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四十四章

日头已经近了正午。
    阳光从天空的正上方散射下来，不再斜射，宽大明亮的窗户里所透过的光线也渐渐消隐。整个房间的光线暗了几分，太阳收敛了光芒到了极其接近窗栏下方的位置。
    气氛凝固。
    纪川呈凌厉的眸子里掺杂着一丝光亮的水迹，他眼眶通红，声音到了最后似乎是沙哑，又好像是彻底淹没在了嗓子里。说完以后，他便沉默地垂了眸子，再也不看景夏一眼。
    他整个人都陷在了稍淡的暗色中，只要不说话，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他仿若是如同往常一般的淡漠从容，但是紧紧扣住的手指却显露了他深藏在内心的波澜起伏。
    而另一边，青年整个人都僵硬住，喉咙干涩，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一个字一个字的话，从他的耳中穿过，透过耳膜、穿过耳鼓，一直进了大脑深处，将无数的情绪激荡出来。眼前好像划过了太多的景象，从幼时那个冷漠漂亮的男孩一直拉着自己的手穿过宴会，到少时那个沉默俊美的青年一声不吭地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撑腰，再到现在……
    两人沉默无言地对立在这小小的房间里，任由时间流逝，却无话可说。
    『阿川是我兄弟，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你，给老子滚。』
    ——不知怎的，景夏的脑海里忽然回响起了这句话。
    这是在他18岁的成人礼上，这个男人因为部队任务而无法赶到参加，曾经有人这样调侃地说“纪少大概是忘了吧哈哈”。不带一丝犹豫的，景夏便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是朋友，是兄弟，是不可割弃甚至愿意为对方去死的人。
    但是……
    还能再超过一点吗？
    打破那个没有人敢提到的禁忌线，将那层明明很薄却一直没有人敢戳破的窗户纸彻底捅破。
    眼睛忽然温热起来，景夏渐渐觉得自己的眼前有些模糊。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因为经过了这几个月的磨练历险，早已不复之前的光滑细腻。细细的伤口从指腹蔓延到了手心，将那长长的生命线划成了两道，显得狰狞可怖。
    但是他却知道，这些与对面这个人相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
    无论再艰难危险的任务，无论受了多重而无法抿和的伤疤，当这个人回到了b市见到他时，永远都只会是那一张沉静镇定的面孔，轻描淡写地说一句：
    『嗯，我回来了。』
    这就像是一句咒语，又像是一个承诺。
    没有人去点明，也没有人去戳穿。好像这样就刻意伪装成感情要好的兄弟，将二十年内那一切太过于付出、太过于袒护的事情，全部压在了根本没有任何可信度的谎言中——
    欺骗自己。
    好像有一把火在喉咙里燃烧着，景夏的身子微微颤抖，他尽量地稳住了自己的身子不让对方发现异常，却全然不知就算是一个呼吸的错断，他的一切异样都会被对方察觉，并且……动摇。
    “阿……阿川。”声音说出来的时候已经有点沙哑，景夏停顿了许久，似乎是鼓起了巨大的勇气：“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说。”
    纪川呈依旧敛着眸子望着地面，不知在看哪不知名的一点，似乎没有在意青年的话和动作。只有那渐渐掐进了掌心而形成一道道半月形凹痕的指甲，在沉默地显示着他心中激荡无助的害怕恐惧。
    有的话，可以用一辈子隐瞒，而假装相安无事，仅仅换来可以看到这个人的微末幸福。但是，一旦说了出来——
    就再也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一时间，室内顿时骤冷到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
    景夏的声音渐渐有些哽咽：“阿川，如过我说是对不起，你会……怎么想？”
    沉寂到能够让时间都要停住的安静久久地蔓延，就当景夏以为得不到对方的回答时，他忽然听到一道低沉喑哑的男声响起。那声音仿佛是用砂纸狠厉地磨过一般，嘎吱嘎吱地从对方的喉咙里出来，带着深深的叹息。
    “没关系。”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景夏倏地一怔，下意识地重复：“没……没关系？”
    深邃幽黑的眸子轻轻抬起，静静地望着景夏。仿佛是将一切的情绪都掩藏住，寂静得如同一滩死水，纪川呈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才继续开口，声音低压，却掩饰不住勉强控制心绪后的颤抖：“你说好，是我的幸运。你说对不起，我也会接受。只要你想，我都会做到，直到……”
    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还在动作，声音却被整个房间里陡然响起的刺耳警笛声打破。景夏只能看着纪川呈扯着嘴唇说了句什么，却没有听清他最后的几个字。
    屋内原本死寂凝固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
    没等两人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忽然便听到一道响亮的破门声猛然响起。
    两人齐齐转首看去，便见秦楚面色煞白地看着他们，眼睛通红，眼角还带着一点泪水。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儿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当她开口时，声音也有些低哑：“少……少爷，小混蛋，不好了。祁扬派到江底扫查变异体的第三小队全军覆没，一大批变异兽群从80区的岸边堤坝翻越过来了！”
    她的语气很急迫，虽然面上仍旧掩不住难受的神色，但是整个人已经沉浸到了那种紧张的气氛中。
    纪川呈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他凝了眉头，上前急速走着：“什么级别的变异体？有多少只？目前伤亡如何？”
    三人再也不顾刚才在房间里发生的一切事情，一起快步向着房门走去，然后迅速地转弯下楼，步伐快速，因为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他们去争夺。
    一连串三个问题直接落地，秦楚虽然心中还有些怔怔的，但是大脑却已经完全冷静下来：“80区离这里有段距离，暂时还不能确定伤亡。但是80区边境仪器被破坏前，最后检测到的结果是——是128只e级变异体，65只d级变异体，32只c级变异体，9只b级变异体，和……”声音猛地一沉，秦楚语气沉重：“1只a级变异体。”
    景夏精致的眸子猛地睁大，他惊呼：“不可能！怎么会这么快就来了a级变异体？这次的袭击规模不大，但是变异体的实力却非常高。一般在这种情况下都会先有低等级的作为炮灰放在前线，这些高级变异体是不可能这么早就出现的！”
    景夏经历过了三次兽潮，除了第一次没有出现过a级以上的变异体外，每次都甚至会有更高级的变异兽出现。即使兽潮规模大小有区别，时间地点也有差异，作战方针也大为不同，但是仍然有一点从未改变过，那就是——
    不可能一开始就放出最高级别的变异兽应战。
    而纪川呈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他面色凝重：“这只能说明，有一只更厉害的变异体正隐藏在后方没有被探查出来，而这些变异兽甚至是a级变异体之所以这么早就要出来上岸，是为了掩护它的行踪不被过早发现。”
    话音刚落，景夏和纪川呈相视一眼，两人都是惊诧，好像突然明白过来，齐齐惊道：
    “有s级变异体？！”
    刚才曾经有过的绮丽暧昧的氛围，那些仿佛还能触碰到的悲伤沉重的感情，一下子在这突如其来的敌袭前消失得一干二净。纪川呈再也没有提过刚才在房间里发生过的事情，景夏也凝着面色一路快跑向了80区的岸边。
    离得很远，还隔着大约1000米的距离，就能闻到空气中腥臭难闻的刺激味道和……刺鼻扑天的血腥味。
    一只高达十五米的巨型变异兽正挥舞着长长的黑色腕足横扫过了一大片区域，本该是吸盘的地方早已变为了一道道锋利的利刃，在阳光下反射着金属光芒。它一扫过去便是血液的飞溅，前行之路毫无阻挡之力。
    景夏眸子一凛，更是加快速度跑去。
    s市基地的进化者并不是每一个都可以很快赶到，最先到达的便是在80区附近进行清扫任务的小组。80区作为一片农耕区，在这样的中午，普通人占据了大部分的地方。
    而这群变异体登陆上岸后，第一个下手的便是这些毫无反抗之力的进化抛弃者。
    这只a级变异章鱼利用坚韧不可划破的外皮直接莽撞地冲破了人类辛苦建造了两个月的堤坝，在它的身后，无数的变异体跟着爬上了岸，开始了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干涸的血液从断裂的四肢割口处流淌出来，染上了这片柔软疏松的土地，将棕褐色的土壤染成了深沉刺眼的深黑色。顺着土壤稀疏的地方向下渗漏，血液渗透进了土壤之内，用温热的液体滋润着还在孕育生命的幼苗，可笑地哺育未来的希望。
    “快点走！李丞，你快把这些人都带走！离开80区，去研究所！”
    一个高大健壮地男子刚烈的一拳，将一头变异得不成模样的变异兽打飞出去。他浑身肌肉健硕，一看便是这第一个到达的小队里，担当队长角色的人选。
    那被叫做“李丞”的汉子也没有片刻犹豫，他和另一个女性进化者有条不紊地将还幸存着的普通人召集在了一起，赶紧向研究所的方向跑去。
    正在这时，加上另外两个新来的小队，三个小队的人马集中在了一起，各自分派了一半人手去安排人员撤离，另一半人马则开始竭力阻挡变异兽的进攻。
    一个人被飞溅而来的毒液喷射到，撕心裂肺地尖叫着捂住自己不断被腐蚀发黑的脸庞，另一个人就立即顶了上来，用身体挡住了变异兽前进的步伐。
    这里的绝大数人都经历过几个月前的那场“血腥日”。
    他们都明白，一旦退缩——就是死亡。
    不时有人头倒下，也不时有新的进化者赶到现场加入进去。
    这是一次远胜“血腥日”的暴力屠杀，进化者们进步的同时，变异兽竟已更加不可思议的速度将他们远远甩在身后。它们仿佛在切割着水稻，偶尔的倒下，便有其他同伴的补上，进行惨绝的杀戮。
    野兽喷发着烂臭的味道，人类浴血奋战永不退后。
    当景夏赶到现场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般修罗似的地狱场景。
    熟悉得……好像还在昨日。

　　☆、第四十五章

嘶吼声，悲鸣声，将整个80区都引燃。
    除了三分之一被分派去距离80区较远边境进行任务的进化者小队外，其余三分之二的进化者们分成三组。一组带领s市靠近80区变异体登陆地的居民们撤离，一组单独带领研究所高级人员撤退，而另外人数最多的那一组——
    阻击敌人。
    当景夏几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时，鲜血已经将整片海滩染红。无数形色各异的变异兽嘶叫着攻击上来，有的仅仅齐到膝盖部位，有的却高达五六米。而在其中，最为突出的便是那只毫不在意、到处肆虐的15米a级变异体。
    它就像是一只冷血无情的高级生物，蔑视着自己脚下不断阻拦前进的人类，用最简单的方式将他们一一踩扁压碎。毒液喷洒，腕足收卷，它浑身都是暗黑色的脓汁向外翻滚。
    “队长！小心！那个……”
    一声高呼还没说完，便淹没在了那只a级变异体的腕足之下，成为了遗言。而那个被队员提醒的强壮汉子见状，目眦欲裂，眼睛瞪大全是通红。
    “陈成！！！”
    悲痛的高呼在整个海滩附近的嘈杂声中只能是很轻微的响起，那队长根本没有时间去犹豫伤心，他飞快地举起手中的大刀向仍在卷席人类的野兽砍去。那情形看上去十分可笑，相差了近8倍的身形，对于a级变异体来说根本就应该是轻如挠痒。
    但是，事实却大不一样。
    泛着泠然蓝黑光芒的利刃一把将一条弯卷的腕足砍下了一小截，被砍断的部分还在地面上不停地抽搐，而那只a级变异章鱼终于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了过来，它疼痛得嘶嚎了几声，用可怕的眼神看向了地上那个渺小的人类。
    “周毅！”景夏惊呼。
    那个以一己之力第一次给这只a级变异兽造成伤害的，正是景夏一行人第一次到达s市基地时，遇到的那个壮硕健朗的汉子。
    纪川呈却没有详细关注那边的战斗，他放眼整条狭长的海滩，长达近千米，却只有西南方的堤坝上破开了一个巨型豁口，不断有变异兽从外侧挤了进来。
    他眸色一凛：“于楷，你到缺口处进行防御工作。注意将那边所有小队的力量先集合起来，不要盲目，以堵住豁口为最高命令。”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带上王上尉的人马。”
    于楷快速地领命，带着跟在身后的一队研究所新到的进化者们，头也不回的就向那变异兽最为密集的堤坝缺口地区跑去。
    “秦楚，你去后方，进行后勤治疗。不用完全治愈，但是要保住性命。”
    秦楚艳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犹豫，但也只是一瞬她又立即领命，径直地向人群相反方向跑去。
    “至于你……”纪川呈慢慢地转过身子，目光深远地看向了站在自己身边、眼睛急得都快红了的景夏。他看得很认真，虽然只有一两秒，但是那眸子幽邃沉静得，好像已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以吴继清为首的s市基地高级进化者今天的任务地区离80区有点距离，他们不能及时赶到。你现在的异能水平并不能严格达到与a级变异体对战的水平，贵在精不在多，景夏，你去协助其他进化者击退其他变异体。”
    景夏咬紧了牙，抬头认真地看着那个面色沉静淡漠的男人：“阿川，对付高级变异体的经验你们都没有，我有。周毅那边能够斡旋一会儿的进化者不多，我和你现在就去。”
    纪川呈清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但是这次他却没有拒绝。
    点点头，两人飞速地向那只在兽群中最为突兀的a级变异体跑去，仅仅只用了一分钟便到了跟前，在距离三十米的位置停住。
    纪川呈猛地飞扑过去，一把将被打飞出去、已经失去意识的周毅拦住，而另一边，景夏抬了头，重生以后，他第一次真正的直面这样可怖凶残的高级变异体。
    海风中夹杂着荤腥的臭味，背后是掩护撤退的进化者，身前——
    是正在蛮横前进的小型兽群大军。
    景夏沉了眸子，倏地，飞快地向前奔去。他的左手抬起在自己的身子左侧打起一堵厚厚的水墙，将一只c级变异体的足刃挡住，又在距离那只a级变异体仅仅只有十米距离时猛然下腰，恰恰躲过了横扫的一击，右手一提，将周毅被打落在地的细窄长刀握住。
    风在呼啸，海滩上的人类开始了第一波的反击。
    ---------------
    不同于几公里外的慌忙杂乱，研究所所在的地区却是十分宁静。这里本就没什么人喜欢外出，而到了这个时候，更是偶尔能看见的几个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寂静得，好像根本就没有人出现过一般。
    而在最后的那一栋小楼的地下二层，一盏高瓦数的照明灯却没有熄灭。
    “祁少校！研究所距离80区的位置太近了，我们要赶紧撤退！您到底还在做什么！！！”皮肤白净的小助理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他焦急地在实验室里来回踱步，不停地说：“齐教授、卢教授他们都已经被人掩护着撤离，您再这样呆下去，要是海滩上的变异兽袭击到这里，我们根本没有抵抗之力啊！”
    斯文俊雅的男人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到，他低着头坐在一张长而宽的实验桌前。用一副宽大的金属特制护目镜遮挡住了大半个面孔，他紧抿着唇，眉头紧皱，认真地看着显微镜下那比指甲盖还小上许多的金属芯片。
    “祁少校！！！”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哭腔，那助理简直是无计可施。
    祁扬不管不顾地放下手中还冒着青烟的焊接器，将护目镜从眼睛上拿了下来，露出一双饱胀通红血丝的眼睛。生理上看上去似乎十分疲惫，但是无尽的光亮却从那双眼睛里散射出来。
    “哪些人去了80区？”
    没想到突然会提问这个问题，那助理一愣，然后回答：“整个s市一半以上的进化者都被安排到那里了，但是有一小半还没有到达，包括两个高级进化者小队。不过纪少校刚刚已经确认离开研究所，赶去了80区。”
    祁扬正站起身，用一只小镊子小心谨慎地捏着那块小而泛亮的金属芯片。他刚走到另一张堆砌了杂物、弹壳、枪管等东西的桌子旁，忽然听到这话，他倏地一怔，然后笑道：“那还有什么好急的？至少三个小时，研究所是不会出事了。”
    “祁少校！！！”助理气得一跺脚：“整个研究所的研究员除了您之外已经都撤离了！您还是核心研究员，您要是出事了，我根本没办法和齐教授交代！”
    祁扬垂了眸子，神情淡定自若，但是眼神却凝重认真。他的目光紧紧盯在那小小的金属芯片上，用镊子夹着开始尝试镶嵌。“嘘，声音小点。我要是手抖了，你还得再等上一个小时。”
    “祁·少·校！！！”
    祁扬再也没有理会那个急得已经哭出来的小助理，他的神色是少有的沉重，用左手扶着右手，右手拿着小镊子，镊子上夹着一块小小的芯片，开始向核心能量器上装载。
    第一个金属的凸起从芯片下方划过，那声音极其微弱，却令祁扬皱起了眉头。他的额上开始冒出细细的冷汗，动作更是慢了许多，更加仔细、谨慎地进行每一个动作。
    插入、嵌合、成功。
    当薄薄的银白色芯片成功进入了核心能量器中，祁扬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终于松懈了几分。他轻轻的舒了口气，然后飞速地组装起来。大大小小的金属硬件在他的手中宛如玩具一般不停组合，从一个小小的枪管到中心最复杂的能量储备器、核心能量器、自动寻向仪，一枝精良漂亮的银白色长筒形枪具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那助理正悲痛地以头抢地，忽然一个抬头，便见到祁扬满意欣慰地观赏着自己手中的那一管长长的不明物体。即使在这个变态的男人面前表现得十分无能，但是那助理却也是研究所的高级人才。
    他飞速地在自己的脑中搜索过了一大堆市场已知的、未知的，国家内部有图纸的、从别的国家……弄过来的图纸的，乃至是星球大战里的激光剑他都想了过去，却始终没想到祁扬手中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祁……祁少校？”助理试探性地问道。
    祁扬终于收起了一脸“我家女儿真漂亮”的满意表情，然后抬头看向了一直欲哭无泪的小助理，调侃地勾唇：“怎么？现在不打算出去了？”
    小助理一个驴打滚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惊呼：“您……您要出去了？！”
    那语气比听说a级变异体的出现还要惊讶。
    祁扬淡笑地点头，语气淡定：“嗯，我们出去……”
    “拯救世界。”
    “……”


　　☆、第四十六章

原本盲目如同无头苍蝇的局面，在研究所的支援部队到来后终于有了新的转机。
    “铮——”
    如同金属相撞的声音，景夏持着利刃整个人猛然后退，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勉强站住。他右手的虎口渐渐开裂渗出细细的血丝，整条手臂都感觉到脱力，好像从手肘部分开始轻微骨折。
    景夏毕竟不是力量型进化者，就是身体素质提升了也远远比不上周毅的身体强度，更不用说与a级变异章鱼力与力相抗衡。
    他手上的这把长刀是周毅经常惯用的武器，也是研究所在末世后公开的新发明之一。以铁基合金为原材料，在刀刃上进行了严格计算的打磨，角度极利，可以一刀将钢铁切断。
    但是，这把刀在景夏的手中显然没有周毅那般大的作用。
    a级变异体的左侧第二只腕足被景夏刚才那一刀砍下了三成深的伤口，黑色的浓汁从伤口处滴落，触碰到地面时发出兹拉兹拉的声响，冒出青烟。但是，它也仅仅是痛苦地哀嚎了一会儿，然后便再次开始了下一轮的进攻。
    黑而泛蓝的两条腕足直接扫过景夏的眼前，他极速奔跑着，勉强躲过了这次袭击。整个人在粗糙的土壤上划出很远，他刚点地起身准备再战，忽然便见到一只巨大的暗色钳子从深深的沙地里猛然拔出，直接袭击向了自己。
    景夏猛然睁大双眼，身体下意识地抬刀迎击，蟹钳与刀刃相触。这只变异蛙形蟹的攻击性显然比之前的a级变异体低了不止一个等级，景夏在慌忙之中亦然轻而易举地将它的蟹钳砍断，令它痛苦地抽搐。
    一切看似顺利，但是……有了这只变异蛙形蟹的偷袭，虽然只是短短的两三秒，景夏却没有了时间去阻挡来自自己身后的袭击。丑陋的巨大腕足用力地向他袭来，在接近了只剩下三米距离时，黑色的体肤上忽然冒出了一道银色的金属锋刃，沾染了死亡气息。
    景夏察觉到了来自身后的危险，他正挥着刀刃砍断蟹钳，根本无法再同时动作。他眉头一皱，一道厚实的水墙突然在他的身后显现出来，水流几乎停顿住，渐渐有凝固的模样。
    这也只能是缓冲。
    那a级变异章鱼倏地便打破这根本算不上多大阻拦的水墙，锋利的水流呈现以剑刃的形式在它的皮肤上刮过，它却好像什么都没有感受到，粗糙硬实的黑色腕足上只有一点白色的划痕。
    这个时候，景夏正好转过头来。
    他惊骇地看着那距离自己只剩下不到半米距离的腕足，整个人想要后退，却根本挡不住那快速扑向自己的动作。
    电光火石间，景夏震骇地睁大双眼，他的脑中闪现过无数的方法，刚准备拿出其中最有可能性逃脱的一条实施时，便见到那可怖凶残的腕足猛地在自己眼前二十厘米处停下。
    耳边是其他变异者与变异兽厮杀的声音，景夏缓慢地侧开身子，终于看见了被变异章鱼庞大身子遮挡后的情形。在这看似缓慢的动作的同时，景夏抬刀向后倒插，将那只负隅抵抗的e级变异蛙形蟹刺了个对穿。
    整个血液横流、臭味弥漫的海滩上，大多数的进化者仍旧在努力进行着艰难地反抗战。而这中间，两人一兽的动作仿若被谁按下了暂停键，纷纷定格。
    只见纪川呈两手各拿了一把细长的刀，低着头，双刀插地。
    左手的那一把稳稳地插在了变异章鱼一条腕足中间，刀刃与皮肉交接的地方燃烧着一团炙热的火焰，仅仅是从远处看去，也能感受到那令空气都扭曲变性的热度。
    而他的右手刀刃则与地面呈以三十度的夹角，顺着那原本被景夏砍了三成的伤口再向下砍去。没有了最上面一层硬皮的阻隔，他这一刀直接砍到了底，彻底废了变异章鱼的第二条腕足。
    顿时，一道极细极高的声音在海滩上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它超越了人类可以听到的波长，没有确定的声音，就好像是直接穿越耳膜、穿越听觉神经的限制，直直地传进人类的大脑，明显地表达出一种“痛苦”的意思。
    纪川呈右边一刀是给变异章鱼造成了直接性的伤害，左手一刀则是完全限制了对方的动作。他稳稳地站立在原地，刀刃插地，令后者根本无法移动一步。
    那被刺激到疯狂的变异章鱼立即甩起了其余健全的五道腕足向纪川呈袭来，后者却冷静理智地以左手的刀刃撑地，整个人跳跃起来，踩着那袭击向自己的腕足，借力在空中走了个转。
    在此过程中，那个限定了变异兽动作的刀刃从未抬起过。
    变异章鱼似乎是怒急，它拼命地挥舞着那道被纪川呈的刀刃插进的腕足，但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开来。立即换了种策略，它干脆不再移动，直接不断攻击起那个“囚禁”自己的人类。
    赤红发白的火焰烤在丑陋的腕足上，将那皮肤烧焦，发出一阵焦味。
    纪川呈不能移动太多距离，他仅用了一只手臂在与变异章鱼斡旋着。
    不需要语言，景夏和纪川呈默契地在章鱼的身体两侧进行攻击，躲开喷射出来的腐蚀毒汁，抬刀砍下一道伤痕，纠缠得智慧高如章鱼也没办法分心来同时对付两边的敌人。
    变异兽的变异等级判定方式与人类有些相同。
    研究所可以制造出仪器，利用数据客观地测量细胞的进化程度，使用已经划分出来的度量衡标明异能值的高低，但是却无法确定个人的具体实力。
    而变异兽的测量方式则也大致相同，由于原细胞进化程度便各不相同，人类只能粗糙地划分出等级，而不能真正保证处于某一等级的变异兽是否就真的比下一等级的强悍。
    正如同之前养在了研究所花园里的小月月，它虽然只是一只d级变异植物，但如同按照真实战斗力来说，它绝对打败绝大多数的c级变异体。
    而幸运的是，这一只a级变异体，在景夏过去所见过的无数高级变异体中，只能算是实力中等。如果是再过几个月，想必整个s市基地应对起这样的变异兽，必然会轻松许多。
    但是……没有如果。
    现实就是纪川呈和景夏两人如今只能是勉强拖住了对方的步伐，消耗时间与对方战斗，偶尔还要应对从其他地方偷袭的变异兽。看着一道道的伤痕在那只a级变异体的身上暴露，景夏的面色越加凝重，他更加小心地应对。
    兽穷则齧。
    越是到了最后关头，越是要更加注意对方的反扑。
    章鱼原本就是动物中处于智慧最高级的一种，再加上变异，想必它的智慧更是进化不少。景夏完全不明白，就是这样一种有着接近人类智慧的动物，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带领兽群进攻。
    即使是被祁扬的人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在江河中，最适合它的道路应该是立即逃走，顺着入海口回到海洋。但是，它却选择了战斗。
    正如同纪川呈之前所说，这次的变异兽袭击，十分不正常。
    “砰砰砰——”
    景夏立即蹬地弹跳起来，躲过了那猛地砸向自己的两条腕足。变异章鱼在地面上砸出了两个深坑，却没有直接触碰到景夏。仿佛是真的被逼到了最后一刻，那只变异章鱼干脆不管不顾地抬起一条腕足，自己将被纪川呈限制住的另一条腕足割断。
    黑色的腐蚀性脓液顿时向纪川呈喷去，他眸色一凛，立即逃开。再一抬首，整个人彻底惊住。
    慌张、害怕、恐惧！
    所有担忧惊恐的情绪瞬间浮现在俊美的面容上，衬着脸颊处被液体喷溅到腐蚀发黑的伤口，更是触目惊心！
    “景夏！！！”
    一道黑色的人影刚刚落地，便不带一点犹豫地向着前方奔去。身子快如闪电，明明不是速度敏捷型的异能进化方向，但是在这几毫秒间，纪川呈的速度却快得超越了他自身的极限。
    景夏惊骇地看着那铺天盖地向自己而来的深黑色浓汁，他立即反射性地给自己的身前布上了三道厚实的水墙，这是他的异能实力目前能做到的最大值。可是，一种从脚底蔓散开的冰凉感却在无声地暗示他——
    一只a级变异体的全力反扑，远远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单独抗衡的！
    下一秒，就在他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猛地挡在了他的眼前。凝聚到已经结冰的五道水墙彻彻底底地挡在了两人的身前，三道是在景夏之前的基础上加以凝固，两道是纪川呈用尽最后的异能布下的后备预防措施。
    他的速度甚至比那章鱼的动作还要快，整个人挡在了景夏的身前，一把将那个仍旧怔愣的青年拥入了怀中。
    温暖的怀抱，响亮得隔绝了外界干扰的剧烈心跳声。
    景夏的脸颊正贴着那炙热宽大的胸膛，他睁大了双眼，忽然感觉到这个人的身子强烈的抽搐了一下，温热的液体倏地从他的头上滴落下来，滑到了他的眼前。
    那是——
    鲜红的颜色。

　　☆、第四十七章

景夏的世界好像被血液染红了一样。
    红色的锋利刀刃泛着亮光，红色的进化者们仍旧抵抗，红色的空气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红色的……！
    一切……都是红色的。
    他愣愣地抬起手指，抹了一把脸颊上那温热黏稠的液体。鼻腔里都是铁锈的味道，还有血液顺着他的嘴角滑进口中，更加浓烈的锈味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有些害怕去亲眼证实——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仿佛是一瞬，又仿佛是无尽的时光后，景夏终于慢慢地抬起了头，看到了那个似乎濒死的男人。
    黑色的腐蚀脓汁好像是从他的右脸处有些蔓延过来，将他的右脸腐蚀得可见白骨。左脸依旧是俊美深刻到令人难忘的面容，而右脸……仿佛是地狱般的丑陋！
    坑洼的伤口，白骨嶙峋的凹凸，血液还在不时地向下滴落，顺着皮肉，顺着被腐蚀干净的脂肪。
    那疼痛，无须多言，可想而知会是一种多么的钻心蚀骨！
    “阿川！！！！”
    带着绝望悲泣的喊声忽然响起，好像已经哭了，声音到了最后都嘶哑起来。但是，这在整个海滩里却是不引人注意的一点，没有人会发现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都忙于将自己身边好像无穷无尽的变异兽打退。
    没有少女情怀地哭哭啼啼，就在整个事件发生了不到三秒之后，景夏动作迅速轻柔地将已经晕迷过去的男人放在了地上。当他看到男人身后被腐蚀得可见脊骨的伤口时，他不愿意去试探对方的心跳，他不愿意去试探可能无法接受的后果。
    拔起了那被纪川呈竖插在地上的长刀，景夏浑身泛着冰冷的气息，用最冷漠无情的神情看向那个正张扬五爪的破坏冰墙的变异章鱼。
    整道冰墙都有接近二十米高，这是纪川呈可以做到的极限。
    他用这五堵墙阻挡了绝大多数的腐蚀脓液，最后再用自己的身躯挡下了残余一点的液体！
    景夏的大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一刻的冷静过。
    他清晰地感受着自己的心脏鲜活生动地在胸腔里跳动着。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用最平缓也是最激烈的速度，跳动着。
    a级变异章鱼的破冰计划已经进行到了第四堵墙，景夏却再也等不及，他抬起锋利的刀刃，一把将最后一堵冰墙凿开。
    他亲手，凿开了这堵，由身后那个冷峻的男人，给自己设下保护的最后一堵冰墙。
    变异章鱼似乎也被他的动作惊吓住了，怔怔地抬起腕足，悬停在空气中却没有动作。它是极其富有智慧的生物，但是此刻如它，也完全不明白眼前这个人类到底是做什么。
    景夏的脸上被炙热的血液打湿，那血液顺着他的衣摆向下滴落，砸在松软的泥土中，留下一个小小的坑洼。但是他的眼睛却极亮，用仇恨疯狂的眼神盯着那只丑陋的变异章鱼，仿佛是一把把啐了毒的刀子，向对方刮去。
    一人一兽对峙片刻，不知是谁先动了手，变异章鱼甩着剩余的四条腕足，用可怕狰狞的吸盘直直地向景夏袭击而去。而景夏却一点也没有害怕，他举着那把沾满了纪川呈鲜血的刀，同样迎击。
    景夏的异能在这一刻好像发生了质的突变，两道凌厉的水刀将变异章鱼的两条腕足砍断，而他却不再去管另外两条袭击向自己的腕足，踩着那被砍断的两条腕足，用力地向变异章鱼的脑袋砍去。
    那把刀狠狠地插在了滑腻光亮的脑袋上，让变异章鱼怒吼着尖叫。
    同时，景夏整个人被打飞出去，恰恰落在了纪川呈的身旁。
    腿骨撞碎，右臂骨折，景夏感觉到自己浑身就像被重卡碾压过一般，根本动不了一点。更可怕的是他的左腿，被吸盘上变异出来的锋刃砍断，只留了一层薄薄的皮粘在上面，似乎一碰就碎。
    他勉强地想要撑地站立起来，但是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极其的漫长，他的脑中浮现了许多曾经的画面。
    从小时候第一次见到父亲牵了苏唯尚进了自己的家门，到最后少年那个狰狞可怖的笑容；从第一次亲手砍杀了一头e级变异狼犬，到最后合作斩杀了一头ss级变异金雕……
    从第一次在祖父的带领下认识了那个冷漠漂亮的男孩，到最后……男人身上刺眼斑驳的血液和腐蚀发烂的伤口。
    心猛地向下一沉。
    景夏终于是放弃了再去挣扎，他的唇边忽然勾起了一抹笑容，伸长了左手，想要去够碰那个或许已经永远不会呼吸的男人。
    四周开始有人发现了这里的情形，但是追究是太远，也终究是变异兽太多，当他们向这里赶来时，却只能被无数的变异兽阻挡住了步伐，却只能……
    眼睁睁地看着那变异章鱼腕足上锋利的金属细刃向下戳去，直直地刺向景夏的胸口！
    而景夏，却没有去看。
    他侧着头，看着那个胸膛已经不再起伏的男人。
    他的右脸丑陋得如同修罗，左脸却仍旧是景夏记忆中熟悉的模样。
    很少笑，眼神却一直温柔。
    当手指触碰上那人已经开始冰冷的手臂，景夏慢慢地闭上了双眼，唇边的弧度越来越大，包含着幸福与满足的意味。
    好像还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告诉他。
    纪川呈……
    我喜欢你。
    ……
    “砰——”
    尖细到令海滩上所有人类都刺耳难忍的声音再次响起，那头变异章鱼干嚎着痛苦的声音，浑身抽搐地翻滚了身体。它那只刺向景夏的腕足被射击了近百米，最后消失在了一道刺眼的白光中，成为灰烬。
    没等这只a级变异体反应，又是一道炙热火烈的光线，从口径仅仅五厘米的枪口散射出来，最终却形成了巨大的白色能量光柱，直射向变异章鱼的脑袋！
    当所有人都回过神时，一个巨大的黑洞在变异章鱼的大脑处显现出来。它勉强地抽搐了两下，最后……依旧只能无力地颓败下去，摔倒在了海滩上，迅速萎靡。
    一大群刚刚赶到的进化者小队，包括两个高级进化者小队纷纷投入战场，开始彻底扭转战局的形势。变异兽的数量优势终于结束，于楷也带领了人艰难地将那道巨大的豁口堵住。
    俊雅斯文的男人提着一把银白色的武器，迅速地向海滩的中心地方跑来。他立即蹲下身子，手掌覆在了景夏和纪川呈的胸口上，当确认了心脏仍旧还在跳动时，他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快点把他们送到后方，交给秦楚！”
    两个速度敏捷型进化者立即小心地背起景夏和纪川呈的身体，全速地向堤坝的相反方向跑去。他们的速度极快，很快便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里。
    祁扬凝着眉头看着他们跑远，面色沉重。仅仅是过了片刻，他便转过头看向一个健硕刚硬的汉子，道：“陈中尉，你带领一个高级小队和两队人马跟我一起，往上游去。”
    陈格立即点头：“是，祁少校！”
    祁扬轻轻颔首，刚准备抬脚，忽然便听一旁的小助理惊喊起来。仿佛刚刚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助理道：“祁少校，现在这里才是变异兽攻击的重点地区，你为什么要去上游？那里并没有发生任何异常。”
    祁扬微微眯了眸子：“张笨蛋，请问今天我派去搜索江底变异体情况的队伍的搜索进程，到了哪几个地方？”
    “我叫张本丹！！！”愤恨地说了一句，那助理回答道：“今天要搜索的是71区到79区江底的变异体，没等我们行动结束，80区底下的奇特变异体就开始袭击了。这有什么问题？”
    祁扬慢慢地勾起唇角：“未卜先知的能力这么强，你觉得80区以前、今天我们还没有搜索的地区会没有异常吗？呵呵，简单的围魏救赵，看来至少是一只s级变异体，就蛰伏在那里，没有被发现。”
    张本丹：“！”
    祁扬冷哼一声，然后带着大队人马便向上游地区跑去。他的手中紧紧地握着哪一只看似温柔普通的新型武器，但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深刻地知道，这把……漂亮得很的小东西，到底有多么大的威能！
    天边积聚已久的云层开始慢慢散去，被遮挡的午后阳光轻柔地撒向这片大地，照亮了在海滩上血战许久的进化者们。
    当堤坝被堵上以后，一切都成了瓮中捉鳖，唯一能消耗的只有时间罢了，在这一场变异兽实力极强、数量却少的小型兽潮中，人类终究是坚持到了最后的胜利。
    景夏和纪川呈被迅速地送到了后方的医疗站，而祁扬则带领着研究所旗下的精英小队向神秘的黄浦江上游进发。
    他们，终究是取得了胜利。

　　☆、第四十八章

当景夏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时候，离他被送到医疗站仅仅只过去了不到两个小时。
    他刚睁眼，便感觉到了一种浑身都无法动弹的感觉，就好像根本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光有意识而不能作为。在那一瞬间，他立即想到了“死亡”前最后的景象。
    “阿……阿……”
    景夏干涩着嗓子想要开口，但是勉强努力地发声后，却只能听到沙哑撕裂的声音从极痛的肺部，穿过喉咙响起。他每想向外说一句话，都感觉肺腔有如火烧，难受得无法形容。
    “你不要说话。你的内脏也受到了一些程度的感染，由其是肺部被变异兽的毒汁顺着气管溅进去了一点。”一道低柔的女声倏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景夏立即垂了眸子，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轻柔抚摸自己的断腿、用白色的光团在进行治愈的女人。但是他却没有听从对方的建议，反而顽固地扯着破败的嗓子喊着：“次……次……川……次……”
    秦楚稍稍愣了一会儿，嫣红的唇角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你是问少爷？在你们被送过来的时候，他的伤势比你严重很多，我先替他治疗的。”顿了顿，她又接着道：“但是现在在这种时刻，我不可能完全地去治愈一个人。伤者太多，我只能先将濒死者的生机救回来，然后再等以后慢慢治疗。”
    仿佛吃下了一个定心丸，景夏整个人忽然冷静了下来，再也不乱动。
    秦楚妍丽的眉眼中全是悲落的神色，睫羽微微翕动，好像还没忘记两个小时前那种劫后余生一般的惊恐：“我替少爷将背后的伤口和脸上的伤口进行了一点最基础的治愈，现在保住了他的命，但是要想全部恢复，得等我有办法抽出空来，尽可能地去使用异能。”
    好像有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景夏的左腿向他的全身流动。在被秦楚双手抚摸的地方，景夏第一次获知了温柔的触感，他能清晰地感受着一种名为生命力的东西正透过对方的手，流遍自己的全身，舒缓了疼痛碾压的感觉。
    “我看到你们被送进来之后，就一直在想——”
    “如果……我两天前没有觉醒异能，又如果我觉醒的不是这个异能……”
    一滴炙热的液体忽然滴落在了景夏左腿的皮肤上，他猛地一怔，然后垂眸看去。只见秦楚一向骄傲明艳的面容上早已布满了泪痕，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滴落。
    到了这个时候，终于看到了有人清醒过来，秦楚再也无法假装从容，那种差一点就要崩溃的心情到了此时，彻底释放。
    “你们还活着，真好。”
    当秦楚收了东西草草地将景夏的伤口处理结束时，正如她所说的一样，她并没有刻意做到全部治愈，因为……还有更多的人在等着她，等着她终有极限的异能去治愈，等着她宝贵到不容浪费的时间。
    这个高挑清丽的女人倔强地再次站起，她依旧踩着那双霸道漂亮的丹寇色恨天高，等走到了帐篷口刚撩起帐篷时，她忽然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地说了一句：“对了，小混蛋，有件事忘了告诉你了。”
    灿烂夺目的阳光从那帐篷的缝隙中撒漏下来，景夏怔怔地望着日光下秦楚闪耀着金色光芒的发丝，久久没有回神。
    她说——
    『我们，胜利了。』
    --------
    相比于嘈杂混乱的80区堤坝海滩，黄浦江上游地区的环境看上去到算得上是分外安宁平静。
    江水用力地拍打上堤岸，溅起了白色泡沫一般的水花。哗啦啦的水声连绵不绝的响起，久违的阳光照耀在了这片湍急汹涌的江流，江水并不澄澈透明，带着浑浊的颜色，掩藏了江底的秘密。
    一行进化者小队在高高的堤坝下结束了他们的疾行。
    “陈中尉，用你最强的攻击往这个地方打。”斯文俊秀的男人看似随意地向江面上指了个位置，说道。
    魁梧见状的陈中尉点点头，他没有犹豫半分，上前一步便半蹲马步，双手同向交叉，双臂伸直对着那江水中心的部位，直接便上了自己最强力的一击。
    耀眼粗壮的闪电从他的掌心直向水面袭击而去，整个江面顿时泛起了一层淡淡的蓝色电光，噼里啪啦的声音微弱地从各个方向传来，伴随着小鱼小虾被电死翻卷上来的尸体。
    众人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其他动静。
    陈中尉道：“祁少校，想必这里应该没有什么问题。我们再去另外一个区试试？”
    这里已经是祁扬一行人走过的第三个堤坝口，也是陈中尉所攻击出的第三个地方。看上去仍旧是风平浪静，好像并没有一点不同。
    但是祁扬却皱了眉，伸手拦住了陈中尉：“等等，就在这里。”
    所有人顿时一惊。
    “之前的两个地方除了这些没有进化的鱼虾外，还有几只不要命的d级、c级变异体被雷电惹怒，窜上来送死。”祁扬顿了顿，又说道：“但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
    陈中尉一愣：“少校，很多变异兽都去了80区那里，这里没有也是很可能的。如果是一只s级变异体，在它不知道您手中具有这把高转力强电核磁炮的情况下，肯定不会惧怕我们的几个人，不会掩藏在江底。”
    祁扬抬眸，轻轻扫了他一眼：“那它为什么要派那只a级的渣滓带着一群虾兵蟹将去80区，扰乱我们的视线？”
    陈中尉语塞。
    祁扬也不给他再说话的机会，他双手端平了那支漂亮华丽的枪炮，与肩膀齐平。左手迅速地在枪管中间复杂多样的仪器上动作两秒，然后右手一扣下扳机，强大恐怖的白色光柱便直接冲着江水中而去。
    巨大的能量溅起了十余米的浪潮，下雨一样地洒落在岸边众人的身上。
    “祁少校，您这样会让这片水域的生态环境遭受到破坏，在一定程度上甚至可能会加速变异，这样对我们……”
    “轰隆——”
    响亮的扑水声将陈中尉的话打断。
    所有人都立即提防地向那发声处看去，在见到那头庞大到令人咋舌的怪物时，惊骇地吞了口口水。
    只见一头高达十余米的变异兽正在水面上不停地舞动着，它的腹部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不停向外喷洒着黑红色的血液。随着它的动作，整片江水被它掀起阵阵巨浪，搅个翻天。
    “a级变异体吗？”祁扬低首看了眼自己手腕上精简版的变异体测量仪，然后抬头上下打量了那只a级变异体一会儿，忽然勾唇轻笑：“还真是能折腾啊，这把衣服都淋湿了。”
    说着，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被江水淋湿到粘在身上的白大衣，眸子渐渐变冷，调侃道：“早知道就该带一个水系异能的进化者过来了，要不然还不至于弄湿衣……”声音戛然而止，祁扬危险地看向了那个仍旧在作怪的变异兽：“我都忘了，能控制水系异能到这个程度的两个人，都被你的同伴给打个半死了。”
    话音刚落，祁扬毫不犹豫地抬起高转力强电核磁炮，倏地便给那只重伤的a级变异体致命一击。轰隆的巨响和落水声后，那头丑陋的a级变异兽应声摔落水中，时间短暂得好像从没出现过。
    小队里所有的进化者纷纷不动声色地向后让了一步，离那个浑身散发着“我心情很不好，谁上来谁找死”的男人远了一些距离。等过了片刻，祁扬回首见到这一幕，好笑地挑起一眉，道：“谁去把那头东西给我搬回研究所？”
    两个迫不及待的进化者立即下水，搬运尸体。
    “祈……祁少校，我们还用再往其他地方看吗？”
    “还没找到那头s级变异体。”
    陈中尉伸手摸了把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喘了口气，试探性地问道：“那……继续？”
    祁扬理所当然地点头：“嗯，先把这头丑八怪送到研究所，等我今晚亲自去解剖。我们现在先去……等会儿，那是什么东西？”声音忽然停住，祁扬眯了眸子看向靠近对岸的江水下，一个正在缓缓移动的黑色影子。
    那影子个头很小，如果按照目测，顶多只有半米的长度。而正是因为它个头矮小，隔了一个狭窄的江面，祁扬隐隐约约只能看到一个手掌大小的黑影，如果不是溅起了一点水花，他恐怕还不会发现。
    这次他没有再亲自动手，只是使了个眼色，陈中尉便明白地朝远处打过了一个雷击炮。那黑影的实力真是出乎意料的弱小，隔了半公里长距离的雷击炮便让它彻底翻出水面，落在了对案的堤坝上。
    祁扬微微勾唇：“等会儿把那东西也带上，估计要不是是那头变异体的幼崽，就是……撞了狗屎运的没被打死的。”
    陈中尉：“……”

　　☆、第四十九章

夜幕降临，整个s市基地渐渐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不同于以往的吝啬于电力供应，今夜的s市仿佛回到了末世前的繁荣。灯火辉煌，将黑暗逐渐驱散，道路上的电灯刷刷点亮，将马路照射得如同白昼。
    其中最过光亮的自然是s市基地总部以及其旁的研究所。
    大部分受伤的普通人都被转移到了基地总部进行治疗，而研究所内则容纳了整个s市受伤的上百名进化者。不少人依旧在80区海滩附近搜索打捞着进化者和普通人的尸体，并且时刻提防敌人再袭。
    “这种伤势……看样子是被一只类吻突蝣蛇的变异兽给袭击了么？居然变异成了类吻突蝣蛇还具有毒性，想必是一只c级变异体以上。”
    身穿着白色防感染面具衣的研究人员快速地对面前这句被咬得面具不清的尸体作出判断，然后拿着记录本到了第二具尸体前，又开始新一轮的记录。
    这样的情况在80区海滩区域正不断地发生着。
    要及时销毁已经死亡的人类尸体防止防止感染空气、水源，那么就必须先登记好死亡名单，勉强将人员损伤和缺漏降低到最小值。
    研究所一共分为五个划区，占领了接近十余栋小楼和大片未被侵占的土地。而此时，所有的受伤进化者都被安排了第三划区的医疗后援部进行救治。
    景夏到了傍晚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开始移动身体了。
    这不仅仅是因为秦楚一开始就将他腿上断裂的伤痕给治愈了七成，还有进化者自身超强的新陈代谢加速了身体的恢复能力，还包括了研究所秘密研究的新药。
    这种被称为x-1的药剂大大超出了末世前人们对药剂所能达到的最高认知，是齐教授通过对两只c级变异兽的胰腺分泌的三种变异性肽类物质改造而来，大幅度提高了人体自身的免疫恢复速度，在副作用暂且不明的情况下将一个心脏被腐蚀了大半的进化者成功救活。
    除此以外，研究所的真正实力在这次的临时敌袭中更是显露了冰山一角。强大而神秘的进攻型武器，几种强力治愈型药剂，对变异兽精准确切的探索、测定仪器，都令人叹为观止。
    夜色朦胧，让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更加后退了几分。
    景夏勉勉强强地撑着一根由于楷临时做出来的拐杖，在人来人往的走廊上一颠一颠地艰难前进。不时有人向他疑惑地看上几眼，然后便又飞快地转开视线继续去忙自己的事。
    与很多伤得差点就要死了的进化者相比，景夏这种断了腿的“小伤”只能算是普通了。
    他沿路问了几个人，才找到了位于医疗区最高层的那几间房。
    在末世后，由于进化者身体素质的大幅度提高，icu加护病房的设立几乎是没有必要的。除了个别变异的病毒外，几乎没有什么微生物能够感染到进化者的伤口，也绝对不会成为致命的危害。
    景夏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一眼便见到了那个躺在床上、安静宁和的男人。
    他很平静，整个人因为柔软舒适的床铺而向下凹进去了一个弧度，景夏关门的声音并不小，但是很明显却没有将他吵醒。往日里凌厉冷漠的双眸此刻紧紧闭上，薄唇紧抿，眉头紧蹙，就是在昏迷中，纪川呈也依旧没有完全放松下来。
    这间房里只有纪川呈一个人，又或者说在顶层的几间勉强算作是重症病房，各个都是单人病房。
    景夏艰难地撑着拐杖一步步地走到了床前，他顺势坐在了一张小小的椅子上，终于能够将拐杖搁置一边。
    整个房间的光源便是床头的一盏淡黄色的小灯，只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可以说除了床外，大部分地方都陷入了暗色阴影中，而此刻景夏也没有这个心思去多观察其他东西。
    他低着头，认真地看着床上的人。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以为从此以后都看不到这个男人，而现在……这个人却活生生地躺在了自己面前，用一种苍白脆弱的形式和不屈顽强的姿态。
    他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空气凝固了时间，好像什么都不说，就可以这样一直坐下去、一直看下去。直到门口传来了“吱呀”一声清脆的开门声，景夏才慢慢地转过了头，一眼便看见了推门而入的秦楚。
    她似乎对景夏在这里的事情没有一点惊讶。
    秦楚径直地走到了床的另一边，从黑暗里又拉出了一个和景夏一模一样的小木椅坐下，低了头叹了声气：“你这样的伤势虽然并不是非常严重，但是也不应该乱走动。我给你的腿部神经、血管、肌肉和腺体等都进行了连接修复，但这仅仅是外在的帮助，最重要的仍旧是你自身的恢复能力。”
    景夏轻轻的点头，疲累的眸子无力地搭下：“嗯，我知道。秦姐，你应该很累了吧，怎么又过来了？”
    “五楼的人员说看到你进来了，我就来看一看。”一根曲卷的青丝从她饱满的额上搭拢下来，美丽的五官在灯光的照耀下更加妩媚了几分，她道：“少爷的伤势比较严重，伤到了大部分的器官，但我估计到了明天应该也能醒过来。”
    景夏沉默地点了点头，不知道说什么。
    良久，秦楚忽然开口：“之前我和于楷去实验室的过程中，我忽然想起要回头拿个东西，所以先回去了。”
    景夏的身子猛然一怔，他顿时明白了对方想要表达什么。眼前恍惚地闪过不久前在那个狭小黑白的房间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他的喉咙不觉得有些干涩，更加哽咽了几分。
    秦楚抬了眸子淡淡地望了低下头的景夏一眼，唇边划开了一抹苦涩的弧度，继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会听到那些话，我以为会过得更久一点，或者说……这辈子永远都听不到。”
    “少爷是一个内向的人。他从小就不善于表达自己内心的想法，孤僻、寂寞，但是却也不在乎这些东西。这样的性格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大毛病，但是对于一个人来说，却是致命的。”
    没有在意景夏的沉默，秦楚淡笑着继续说了下去：“我们三个人认识了二十年，什么话也都不用再多说了，你知道的，我大部分都知道，我知道的，你也不会太过于茫然。但是这一点，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也是真的……我所没想到的。”
    “其实……我知道。”景夏轻如鸿毛的声音响起，在这安静的房间里，让秦楚的话顿时咽回了肚子里。他微微摇头看向了病床上仍旧在昏迷的男人，张了张嘴，最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如果以前我没有发现，那么在这一次……他表现得很彻底，彻底到我无法去忽视，只能去遗忘逃避。”
    景夏的意思是上辈子的时候，在末世后他并没有与纪川呈有这些过多奇怪的接触。而重生的这一次，这个男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只会沉默淡定地站在自己身后，反而直接地上前一步、拦在了自己的身前。
    秦楚没有多想，她自嘲地一笑：“少爷十六岁被将军送到部队的时候，是非常拒绝的。他不愿意离开b市，甚至想过永不参军。但是后来，他还是妥协了，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景夏微怔：“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没有让自己成为那个最顶端的人，他有很多事都做不到，也做不了。他只能是纪家的继承人，而无法成为纪川呈，靠自己的力量去做一些别人所不允许的事情。”
    景夏的手指微微缩紧，他大概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但是，当他第一次从部队里回来的时候，你知道正好是什么时候吗？”
    听了秦楚的这句话，景夏凝着眉头努力地回忆那多少年前的事情，却只能想起纪川呈只呆了几天便又回了部队，却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带着一个女孩子参加了吴家的宴会，他想要上前和你打招呼，但是看到你身边的女生，只能默默地走开。”秦楚低柔的声音十分悠远宁静，在这个环境下仿若是歌声一般缥缈，她低笑一声：“我记得，那好像是你的初恋。”
    景夏精致的眸子猛地睁大，倏地便回忆起了自己年少无知时曾经做过的事。
    他从小成绩不错，没有像其他富二代一样需要花钱上学，凭借自己的本事考上了全国知名的b市s中。但是男孩子的青春期总是会有一些暧昧、叛逆的因素产生，而在那个时候，他便与级花在一起了。
    那是一个看上去明艳爽朗的女孩子，总是将马尾高高竖起，任性张扬，漂亮得令人喜欢。现在想想，景夏已经记不清对方的名字、对方的长相，但是他却记得，自己是被那种纯粹的女孩子霸道给吸引了。
    可是，事实证明了——
    这只是他自己的一个梦。
    唇边泛起一个苦笑，景夏微微摇首：“那就是个笑话，也算是给我长了个记性。有句话说得真没错，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
    当年，景夏本以为那个女孩子是真心喜欢自己才会和自己在一起，但是结果却……仍旧逃不过对金钱、权利的诱惑，在景父一次小小的试探下便彻底现出原形。
    也是从那以后，景夏再也没有谈过恋爱，开始了之后两年叛逆任性的岁月。

　　☆、第五十章

“有的时候我也在想，这个世界上终究有很多外在的因素是我们普通人所无法抗衡的，比如父母的选择，比如世俗的观念，比如感情的权衡。”秦楚低笑一声，悠悠道：“我虽然只比你们大几岁，但也算是看着你们长大的了。景夏，你知道我为什么小时候总是欺负你吗？”
    晕黄的灯光仿佛是因为长时间的点亮而明亮了几分，但是由于竖立在景夏这边的床头柜上，始终无法照射到秦楚那边，只能堪堪将她的白色大褂的下摆照耀出了一层朦胧的温暖色。
    景夏怔了怔，抬头看向对面的秦楚，却只能在黯淡的光线中看到对方唇边若隐若现的笑容，而无法看清。
    “为什么？我一直以为……这是你表达关心的方式？”
    轻轻地点了点头，倏地又摇首，秦楚长叹一声：“确实有这个方面，我和少爷一样，不是很擅长表达自己的情感，但是……还有一个原因：景夏，其实我很嫉妒你。”
    这话如同一道分割线，将整个房间先后的气氛分为两半。
    景夏心中微微颤抖，安静的环境中让他能够听到三人微弱的呼吸声。他并没有被秦楚的话给激怒，只是淡定冷静地分析道：“秦姐自幼失去父母，在纪家长大。你之所以嫉妒我，恐怕是因为觉得我被很多人宠爱着，可以随意放肆地去做自己的事，严厉的祖父、慈爱的父亲，这些都是你没有的。”
    没有为对方忽然说出自己的话而感到惊讶，秦楚抬眸望了景夏许久，然后满意地点头：“对，还有少爷的关怀。你获得了很多我没有的东西，这些让小时候的我很嫉妒。”顿了顿，她又道：“但是，后来我长大了一点就明白了，我比你拥有的更多。”
    景夏沉默地低下了眸子，静静地望着病床上那只苍白削瘦的手，没有吭声。
    秦楚说得不错。
    她是失去了父母家人，自小寄居人下，但是纪家对她非常照顾，可以说是当作女儿来养也不为过。反是景夏，母亲被人活活气死，家中还有一个伪善的私生子弟弟，虽然表面看上去是备受关注宠爱，实际上过得反而没有秦楚自在。
    “所以后来我明白以后，也慢慢地发现……为什么少爷会为你做那么多事。”秦楚捋起了挡住视线的一缕头发夹到脑后，白皙精致的面容显露出来，扬起一抹浅笑：“记得你十七岁的时候被少爷半夜抱回纪家，还是我给你配的醒酒茶。那个时候我就看出来了，如果不出意外，今天这副场景我们早晚会面临到。”
    景夏倏地浑身一震，好像回忆起了某个不堪回首的事情，他吞了口口水，试探性地问道：“那个醒酒茶……是秦姐配的？”
    秦楚挑起一眉，微微点头：“嗯，在不影响药性的情况下还多放了一些蓼萍草，算是给你降降火了。”
    “……”
    蓼萍草及为苦草，苦，温，无毒。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秦楚微微一笑，目光无奈地看向景夏，颇有些责怪的意思：“你也不用太过于介怀这件事，给你的醒酒茶是由少爷先喝的，他确定没什么大问题才喂给你。”
    脸颊上有些发烫，景夏赧然地撇开视线。
    “我当时也只是想惩罚一下你，让少爷伤心了一个晚上，哪想到第一个中招的居然会是少爷。”秦楚轻叹着摇头，道：“你是在外面快活了，父亲不过问你，你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在外面花天酒地，这要是没有少爷把你拉回来，那几年你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秦楚的口吻十分轻松平常，似乎只是在说一件很寻常的事情，但是景夏的面色却越来越低沉，到最后，他慢慢地勾起了唇角，无奈地摇头说：“我很幸运，能认识你们。也很幸运，能够站在这里，说这些话。”
    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遮挡住皎月的乌云慢慢被风散去，露出了久违的明亮月色。透过明亮透彻的玻璃窗，如华皎洁的月光照耀在了房间的地板上，将那种低沉压抑的气氛打破。
    秦楚倏地轻笑出声，她从椅子上起步，走到了对面，毫不客气地使劲揉着景夏柔软的发丝，道：“你这个病人，还赖着不走？既然受了伤，就要好好休息。你如果实在是想要看着少爷，明天我让他们在这房间里再设置一个床位，但是现在……该回去休息了，小混蛋！”
    景夏无奈地任由对方蹂躏自己的头发，最后在秦楚的帮助下又撑着自己的拐杖走到了门口，回头道：“我觉得以我现在的恢复速度，不用几天应该就可以正常‘出院’了。”
    秦楚看着景夏因为瘸腿而弯曲的背影，挑起一眉：“在你康复之前，你要给我——好·好·休·息！”
    当景夏在医护人员的帮助下彻底消失在了走廊的转弯口时，秦楚才无奈地回到了之前的房间。她刚关上门还未转身，便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在她的身后响起。
    “今天，你的话好像有点多。”
    嗓音里夹杂着一丝沙哑，仿佛是在砂纸啥摩擦过了一般，有点难听。但是这声音此刻听在秦楚的耳朵里，却觉得是世界上最动人的声音，令她惊喜地快步跑到了病床边。
    “少爷，你醒了？！”
    面色苍白的男人敛着眸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算作是回答。
    秦楚也根本没有想过从病人的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她直接抬手就摸上了纪川呈的手腕，感受着那逐渐平稳健康的脉搏。慢慢地松了口气，秦楚笑开：“总算是真的没什么大问题了，就是比我想象的醒的要早。”
    左脸依旧是从前的俊美淡漠，而右脸颊上的伤口虽然已经在秦楚的治疗上有了极大的改善，但是依旧是整片的扭曲结疤，仿佛是烧伤后的景象，看上去有点恐怖。但是此时，秦楚却一点都不在意地望着这张脸，将心中的大石放下。
    纪川呈显然也没在意自己的外貌，他抬眸，问道：“刚才为什么要和他说那些话？”
    秦楚一愣：“……你是什么时候醒的？”
    “在你说……我不想离开b市的时候，大概能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没过一会儿，就基本清醒了。”
    秦楚诧异地问道：“那少爷你为什么不直接醒过来，还要装作昏……”声音戛然而止，秦楚怔怔地看着纪川呈深邃幽黑的目光，一个答案已经浮现在了她的心头——
    他在害怕接受那个答案。
    重重地叹了口气，秦楚说：“少爷，或许答案不一定会是拒绝，你为什么不亲自去问……”
    “他说了，对不起。”
    “那是如果！”
    纪川呈缓缓地闭上了双眸，似乎在用无声的沉默在暗示自己的答案。
    秦楚望着这样陌生的纪川呈，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这样的纪川呈是她完全不熟悉的，懦弱害怕而不敢前行，担心恐惧而没有勇气，甚至是连一个去亲自问一问的机会，都不愿意伸手抓住，与那个果断决绝的纪少校完全不同。
    再强大的人，在遇到了感情问题时，也依旧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而先爱上的那个，终究是在感情的对弈上缺少了必胜的肯定。
    “虽然在很多方面我并不如你，但是在感情这一方面，我还算是个有点第六感和直觉的正常女人。”秦楚叹息着道：“我很清晰、清楚、确定、负责任地说，就在刚才那几十分钟里，他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一个事实——”
    “景夏喜欢纪川呈。”
    床上的男人猛地僵硬住了身子，却好像还想假装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依旧不愿睁开双眼。
    秦楚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的答案，她只好将自己的椅子放回了原地，确认了房间窗户全部锁上了以后，才关闭了床头柜上的那盏小灯。
    整个房间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
    秦楚踩着那双细高跟，慢慢地向房门走去。尖细的高跟与地板发出“嗒嗒嗒嗒”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她一步步地走到房门前，忽然停下了身子，头也不回地说：“少校，我有没有曾经跟你说过，我喜欢过你？”
    没有再喊少爷，似乎是在故意想缩短那些距离。
    但是，回答她的却是长久没有起伏的寂静。
    秦楚鲜艳的唇角慢慢勾起，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就在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得不到答案的时候，一个醇厚的声音慢慢地响起：“那是你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闻言，秦楚浑身一僵，过了许久，她才笑着回身，道：“没想到被你发现了。大概应该是我十四五岁的时候吧，那时候青春期萌动春心，但是一直没表白，现在很想补充一下呢。”
    这句话的语气十分淡定自在，带着一点开玩笑的口吻，好像真的只是在回忆自己逝去的青春。就连仔细谨慎如纪川呈，在凝眉思索了片刻后，也没发现什么异常。
    秦楚无奈道：“当然后来发现这应该只是小女生必然会有的悸动，现在也就好了。不过少爷，我突然想起原来我还比你大两岁呢。”
    “……”
    沉默许久，纪川呈忽然开口道：“对不起。”
    面容上的笑容慢慢地僵住，但是在黑暗的遮蔽下，没有人可以发现此刻秦楚脸上的神情。她笑着点点头，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现在早就忘记当时怎么会有这么荒诞的想法。”顿了顿，她又迅速地转移话题：“少爷，明天早上我会先来给你治愈一下背部的伤疤，那里比较严重，而脸上的话我可能会过段时间再来治疗，毕竟最近伤亡的人很多，我不能将异能过多使用。”
    纪川呈轻轻颔首，道：“辛苦你了。”
    秦楚微笑着点点头，嘱咐了几句便开门出去。
    当清脆悦耳的锁钥声在她的身后轻轻响起时，那早已溢满了眼眶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地眼睛里流淌下来，将美丽明媚的脸庞打湿，顺着流畅的脸线划落到了唇角。
    是苦涩的味道。
    秦楚用右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唇，将哭泣的呜咽声全部埋在了嗓子里。炙热的泪水顺着她的手指缝隙向下划落，无声地滴在了地面上，形成一滴滴暗色的水迹。
    虽然是在无助的哭泣，但是她却一直扬着唇角，苦涩而又悲伤无力的笑着。
    她知道，这个男人优秀出色，几乎没有一点可以挑剔的地方，但是却始终对感情这方面并不精通。
    那份藏匿了十几年的暗恋，在青春期第一次剧烈跳动起来的心脏，终于在此时，要永远的恢复正常与平静。说是一种错误，可是改过却不容易。
    但是她唯一的选择，只有放弃。
    清澈透明的月光仿佛是双温柔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秦楚颤抖着的肩膀。她终于抬起了步子，渐渐地远离了那个病房，转弯、下楼。
    走得很慢，但是步伐却不紊乱。
    果断而又悲痛地远离那个曾经梦想过的东西。

　　☆、第五十一章

景夏第二天刚醒的时候，便得知了纪川呈清醒的消息。
    他半刻都没有耽搁地便拄着拐杖向顶楼赶去，腿部的伤口在药剂与强大恢复能力的共同作用下已经修复得七七八八，他只花了几分钟便到了顶楼，站在了那扇看似普通简单的门前。
    没有敢敲门。
    过了许久，景夏才轻轻地敲了敲门，令他意外的是他的手刚碰上去，门便被推开了，显然并没有关得严实。
    眸子里闪过一丝诧异的神情，景夏一抬首，便见到了那个正坐躺在床上的男人。眉目清俊冷淡，剑眉凤眸，五官深刻硬挺，在病床旁的窗户透过的阳光的照射下，身影十分温暖朦胧。
    “腿好利索了？”
    开口便是这么一句话，景夏呆愣在原地许久，才茫然地点点头：“好……好很多了。”
    关上门后，景夏忐忑不安地上前走到了床前，拉了椅子坐下。他有点坐立难安，漂亮的桃花眼向下垂着，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男人。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是在那种大起大落的心情后，又别扭了起来。
    纪川呈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抬眸扫了一眼景夏别扭的模样，道：“秦楚刚刚来过，按照她的意思，你在我被那只a级变异体的腐蚀性液体喷射到后，差点要与它同归于尽？”
    景夏立即抬头反驳：“我没想和它同归于尽！只是没想到它的腕足力量居然会那么强大，我用了最大的异能去抵挡，但是最终没抵挡住。现在我的异能还是太弱了一点，无法正面与a级变异体交锋。”
    纪川呈面色淡漠的颔首：“下次如果遇到这种事，就赶紧跑。”
    “……”
    纪川呈冷静淡定地继续道：“你的力量既然无法与它抗衡，就不要做那种蠢事。如果秦楚没有觉醒治愈系异能，整个s市基地恐怕都找不到一个救你的人，你就真的与它同归于尽了。”
    “那你呢？”听到这，景夏终于再也忍不住地问道：“你的伤势……你的伤势比我严重很多，你当时就没考虑到要保护好自己吗？”
    灿烂并不刺目的阳光下，景夏细碎的头发看上去泛着一点金黄。他的双眸微微睁大，认真地凝视着病床上的男人，连自己都没发现的语气十分凝重严肃。
    他凝着眉继续道：“a级变异体都已经开始拥有了一定的智慧，而且这只变异体还是在动物界原本智慧就非常高的章鱼。很明显，它当时袭击我的动作是一个诱导，它直接把背部放在你的面前，当时你应该选择直接攻上去，这样我们有八成的可能性获得胜利。”
    沉默，在房间里瞬间蔓延开来。
    景夏渐渐察觉到自己刚才的举动确实有点过分了，自己明明早就知道了真正的原因，可是在此时此刻却又提问出来。他的脸颊微微发热，吞了口口水刚准备说话，便听到了一声无奈的长叹。
    “我说过，那是我最后一次离开你，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让你陷入危险中去。”
    他说得十分从容沉着，似乎只是在叙述一个已经发生的事实，并且永远不会被改变。纪川呈眸色深沉幽邃，仿若是一汪深深的潭水，望在景夏的眼里让他一时无言。
    他想起了当初在丛林中的那个拥抱，那个温和、温暖、温柔的怀抱。
    景夏知道，没有人可以承诺未来，但是，纪川呈从来不会说谎。他无法保证未来发生的事情，也无法保证是否会出现他无法控制的强敌，但是他已经承诺，将用自己的身躯来阻挡一切的危险。
    而他，也已经做到。
    如同烟花绚烂绽放一般，景夏的眼前瞬间晃过了无数的画面。
    从小时候的每一次贴心照顾，到长大后永远挡在身前的安全臂膀；从曾经单薄到差点因为救自己而溺亡的少年，到如今在a级变异体前仍旧能抵挡住一切的高大男人。
    心脏开始剧烈的跳动起来，一股股的暖流从身体的中心向四面八方而去，将所有的后路都堵上，再也没有一旦顾忌，再也没有一点犹豫。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景夏慢慢勾起唇角，伸手拉住了病床上那只苍白削瘦的手。他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那宽大的手掌，感受着对方的身体逐渐的僵硬。
    抬起头，景夏微笑道：“记得我小时候有一次贪玩摔断了腿，你就一直牵着我走路，走了一个月。”
    俊美的男人依旧是一副冷静淡定的模样，但是瞳孔间微微的颤抖却已经出卖了他现在波澜起伏的心境。他望着眼前浅笑着的青年，日光明媚，照耀在青年白皙的面容上，显得有些透明，就像很多年前他在月光下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一样，漂亮得如同精灵。
    纪川呈没有说话。
    景夏却并未在意，他的五指顺着纪川呈手指的缝隙轻轻向下滑落，渐渐十指相扣，用掌心的温度互相温暖着，甚至能感受到那种微湿的触感。
    景夏低笑着启唇：“好久没有牵过你的手了，大概是十岁以后吧。我发现，你的手已经变得很大，比小时候大了很多。”
    景夏的声音十分低转柔和，听在纪川呈的耳中仿佛是一根细细的羽毛，轻轻搔刮着他的心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开始沸腾起来。他终于再也无法止住浑身的颤抖，他绷直了身子，道：“景夏……”
    语气悠远弥长，看似十分镇定，但是却隐藏着无法遮掩的脆弱。
    再给一次希望，便会摔得更惨。而他，无法承担一次又一次无情的打击。
    但是景夏却显然没有让他失望，他用左手将两人相交的手指轻轻握住，抬眸浅笑道：“阿川，你说……以后就由我一直牵着你好吗？”声音肯定，语气认真，不容置疑。
    双眸倏地睁大，纪川呈颤抖着身子，望着眼前显得有些不真实的青年。
    房间内的空气好像在这句话后，一下子就凝滞住了。如同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水幕，将纪川呈和景夏之间短小的距离拉得无比漫长。他透过层层水墙看过去，淡笑着的青年似乎真实，又似乎梦幻，让他有些分不清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那句“对不起”还时刻回荡在耳边，而这句一生的承诺却让他无法忽视。
    过了许久，纪川呈才不动声色地将手指从青年的双手中抽出，轻叹一声：“你如果是觉得我救你让你感到愧疚，那大可不必。我们认识了二十年，即使是友谊，我也会拼死去救你。”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云淡风轻，但是形状姣好的眸子却直直地垂下，不敢去看景夏一眼。在被床被遮挡的地方，纪川呈的左手捏紧成拳，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显现出一个个半月牙形的红色印痕。
    景夏微微一怔，瞬间明白过来，他顿时有点着急：“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川，你不要误会了……”
    纪川呈却依旧没有抬眸：“如果你一定要坚持，那我只能说，对不起，我不接受你这样的退让妥协。”
    “……我真的没有！”
    “你从小就不喜欢欠别人的。你十四岁的时候，曾经向我借五十万去买了一辆心仪已久的机车，后来被景伯父知道克扣了零花钱后，就算是省吃俭用了一年，也把我的钱还回来了。所以景夏，你真的不用这样。”
    “……我真的真的真的没有！！！”
    “秦楚能够把这些伤全部都治好，你的愧疚没有任何必要。你交过女朋友，你喜欢女孩子，你可以当我之前什么都没有说过，就当作……”
    “纪·川·呈！！！老子喜欢你你听到没有？！！！”
    话音刚落，景夏便猛地低下头去一把吻上了那双不给自己说话的薄唇。不同于外表看上去的冰冷淡漠，纪川呈的唇十分炙热，热到让景夏感觉到了浓烈火热的温度顺着那皮肤相触的地方不断的传递过来，让他的脑袋有点发晕。
    倏地，景夏便打算退开，但是突然用力桎梏住他后腰的手臂却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双唇用力地厮磨着，舌头顺利流畅地从青年的唇瓣之间穿过，探过牙齿开始侵占这一片未知的土地。逐渐加重的呼吸，认真到仿佛虔诚的亲吻，纪川呈疯狂地肆虐着这一片肖想了二十年的地方，温柔而又认真地舔舐过口腔里的每一寸肌肤。
    景夏有点不知所措。
    他和人接吻过，就算是外表再怎么张扬任性，女孩子的亲吻也是温柔如江南水乡的。而这个男人，他显然危险得让景夏都感觉到了害怕，他想退缩，但是对方却一点都不退让。
    淫靡的水声在唇舌交缠间响起，仿佛是为了弥补多年的缺失，纪川呈足足吻了许久才将差点窒息的青年松开。景夏面色潮红得瘫软在了男人宽厚的胸膛里，良久，终于恢复力气。
    “纪川呈！你这样是不是太嚣张了？！”唇边还带着一点没有擦掉的水迹，景夏的双眸亮得惊人，微怒道：“你这二垒也上得太快了吧？”
    “是你先亲我的。”
    “……”
    沉默半晌，景夏厚脸皮地道：“我不管，反正我以前和女孩子都是先牵手，再好好地好话哄着、买东西送着，然后才来个临别的拥抱，好不容易才能亲个小嘴……”
    景夏自顾自地说着，却没有发现眼前的男人眸色越来越深沉，到最后已经危险地眯起。
    “你这速度快得太过分了！哪有人像你这样的，我明明……”
    声音戛然而止，景夏惊诧地感受着唇角温热的触感。只见纪川呈不知何时已经快速地倾身上前，温柔地将青年唇角上那勾连着的银丝舔去，动作暧昧，声音诱惑。
    “阿……阿川？你这是……啊痛！”
    景夏吃痛地捂住了嘴角，猛地向后跳去，赶紧地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他将手指从唇边拿开，一眼便见到了淡淡的血丝，倏地怒急：“你是狗吗？！你怎么还咬人！！！”
    纪川呈抬眸淡淡地扫他一眼：“你可以和女孩子牵小手、亲小嘴，我没办法，那我就只能咬人了。”
    “……”

　　☆、第五十二章

刚等景夏愤懑难当、恼羞成怒地将嘴角的血迹给擦拭干净，房间的门便被人轻轻地推开。景夏下意识地抬手遮挡住了唇边的伤口，一转头便见到了正笑着走进屋子的秦楚。
    秦楚穿着一件崭新的白色大褂，身材高挑，形容昳丽，双手插在口袋里便笑着走到床前。
    “怎么？没想到小混蛋你这么快就活蹦乱跳了？”
    景夏用一只手捂住了半边脸颊，正好也挡住了嘴边被咬下的印子，但是他显然不知道这种行为在他人的眼中根本就是欲盖弥彰。面颊绯红，唇光泛水，明眼人一眼便可以看出刚才在房间里发生了什么。
    秦楚挑起一眉，调笑道：“小混蛋你这是牙疼了？”
    景夏立即道：“才没有，我这是……我这是被太阳晒得太热了，脸烫！”
    秦楚噗哧笑出声来，也不再去调戏对方。她先是用房间里的仪器详细地检查了一下纪川呈的身体情况，然后便放心地松了口气：“除了一些伤疤还没有消退下去外，基本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纪川呈轻轻颔首，他还没开口，便听景夏急匆匆地插嘴道：“秦姐，他背后的伤口真的已经全部愈合了？我记得当时烂到了脊椎骨，我都能看见内脏了。”
    秦姐闻言，冷哼一声：“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医术呢，还是不相信我的异能？”
    “……我只是有点担心阿川。”他的声音极小，小到并未让病床对面的秦楚听见，但是却全部落入了俊美淡漠的男人耳中。
    景夏将脸撇到一边去，正好就撞上了纪川呈意味深长的目光。他喉咙干涩地吞口口水，反射性地问道：“阿……阿川，你看什么？”
    漆黑深沉的眸子上下打量了景夏一会儿，纪川呈的眼底划过一抹戏谑的颜色又很快掩去，他不动声色地道：“你都看过我的内脏了？”
    “……这……有什么好看的？”
    “我吃亏了。”
    “……”
    “我也得看点什么补偿回来。”
    “纪川呈，你给老子快点晕过去！这辈子别醒过来了！”
    看着青年炸毛恼怒的模样，薄唇微勾，纪川呈露出一抹无奈宠溺的笑容。他望着血色从景夏的耳根向上蔓延，将大半张脸都染成了好看的赤色，那双漂亮的眸子更是惊艳得令纪川呈转不过眼，仿若星辰一般璀璨。
    纪川呈低笑不语，心中却什么都明白。
    他是在内疚，内疚自己为了救他差点丧命。无论再怎么说无所谓，这件事也肯定会在景夏这样认真执拗的人心中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而他能做的就是——
    每一次地让他忘记。
    “好了好了，小混蛋你冷静点，再炸毛下去我就把你给踹下楼了。”秦楚霸道地开口，御姐磁性的声音在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一下子就让从小受尽折腾的景夏不敢再动弹。她继续道：“我先给少爷治疗一下背部的伤，虽然基本没事了，但是早点恢复也是好的。”
    说着，她便开始准备动手。
    景夏随口问道：“那脸上的呢？看上去……有点奇怪。”
    只见在光线充足的房间里，男人的脸庞以高挺笔直的鼻梁为分界线，分为了两个部分。左边依旧是与往日无异的俊美深刻，右侧的皮肤却有点异样的凹凸不平，虽然不像景夏昨日看到的刺目的腐蚀发烂，但也令人无法忽视。
    没等秦楚回答，纪川呈轻挑一眉，问道：“你是嫌我丑？”
    景夏赶紧地澄清：“我才没有！你这样哪儿丑了，你之前刚被腐蚀性液体喷到时那才叫一个丑。脸上的骨头都出来了，眼睛那才恐怖呢，跟一个血窟窿似的，我哪儿还能嫌这丑。”
    纪川呈：“……”
    秦楚耸动着肩膀，终于忍不住地笑出声来。
    她望着阳光下青年老实严肃的神情，心中那最后一点无奈失落也消失得干干净净。在这样温馨的气氛下，她那破碎难过的心脏也被补齐，最后成为了三个人和过去这二十年里一样的，坚硬顽强。
    果然，只有小混蛋才能让少爷吃瘪么。
    几人又笑了一会儿，秦楚便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缩成一个球的小黑团子。鼻子上还冒着一个大大的气泡，忽然被人动了身子，变异仓鼠嘟囔着喊了几声“叽叽”，在秦楚的掌心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叽叽？！”景夏惊呼。
    秦楚无奈摇首，点头道：“我之前回实验室的时候在桌子底下发现了它。大概是因为没有办法开门，这小东西在房间里饿了很久。我后来给它喂了点东西，它就睡了。”说着，秦楚还用力地戳了戳小黑团子的肥肉，丹寇色的指甲与黑色的毛相映，十分有趣：“睡得还真死，估计是昨天用力挠门挠得太累了。”
    景夏一边从秦楚的手中接过熟睡中的叽叽，一边疑惑地问道：“挠门？”
    “大概是想出去找你们吧，毕竟我们当时走得太匆忙，忘了还有这小东西在。”秦楚一边说着，一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小混蛋，你这个小宠物把我的门给挠了好几道口子，你得负责给我弄好。”
    景夏惊愕道：“这怎么可能！秦姐你实验室的门那可是新型金属合金制造的，这东西连个指甲都没有，怎么可能挠出痕迹出来？”
    一边说着，景夏一边摆弄着小黑团子那软软的小爪子，作为证据。
    秦楚却眯了眸子：“反正我不管，证据在我门上摆着呢，小混蛋你别想抵赖。”
    “……”
    景夏整个人都瘪了下去，一边使劲戳着那睡死过去的变异仓鼠，一边在嘴里嘟囔念叨。而另一边，秦楚却开始了新一轮的治疗。她花费了大约半小时的功夫才垂下手，终于将纪川呈背部的伤口全部治疗结束。
    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水，道：“少爷，背上的伤已经没事了，疤痕也消除了。不过我今天可能不能再给你把脸上的弄好，你再等等，明天就可以了。”
    纪川呈轻轻“嗯”了一声，他刚翻过身子将衣服又拉上，便道：“明天早点来吧。”
    秦楚闻言微怔，然后答应下来。
    景夏却困惑地问道：“阿川，你怎么这么急？”
    纪川呈抬眸，冷冷地扫他一眼：“你不是嫌我丑么？”
    “……”半晌过后，景夏急道：“你不丑，你一点都不丑！你比这家伙要好看无数倍呢！”
    望着景夏高举在手中的小黑团子，纪川呈的脸色越来越黑，到最后已经黑到让秦楚感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氛。她默默地后退两步，还没站稳，便听景夏一点不嫌乱地又道：“阿川，我觉得你这样真的超级……咳，超级帅呢！真的，我从没见过你这么帅的样子。”
    秦楚忍不住扶额：你还是少说一点吧！
    纪川呈怒极反笑：“那我干脆就一直这样下去算了？”
    “！”景夏急忙道：“你还可以更帅！”
    纪川呈：“……”
    秦楚：“……”
    “噗，你还真是有意思啊，小夏子。”
    清越好听的男声从景夏的身后响起，他转首看去，便见白皙俊秀的男人穿过房门走来。他戴着一副最简单的红星银丝眼镜，嘴唇很薄显得有些冷漠，但是唇边看似温和的笑容却让人觉得十分容易亲近，是个好人。
    景夏撇了撇嘴。
    这家伙要是个好人，他就把叽叽两个字倒过来写！
    祁扬放眼将房间里的景象扫视过去，最后视线在纪川呈的身上停下。他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慢条斯理地走到病床前，似笑非笑道：“纪少校，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啊，能下床了？”
    纪川呈抬眸冷冷扫他一眼，面色淡漠：“嗯。”
    祁扬一点都不在意对方的神情，他的视线慢慢地扫到了景夏的身上，最后在他的唇角停下。祁扬狭长的眸子微眯，神色莫名地望着景夏早已忘记遮挡的唇角，怪异地说了一句：“小夏子，我还真不知道昨天你被哪只变异兽袭击了嘴角？”
    景夏顿时促狭起来，他抬手遮了脸颊，道：“咳……昨天晚上有只蚊子。”
    祁扬不动声色地在景夏和纪川呈两人身上打量着，只见前者赧然，后者淡定。他低笑着勾了唇，无奈道：“真是一只好大的蚊子。”眼见着景夏恼羞成怒的就要炸毛，祁扬立即开口道：“我今天来，是调查到了一件事情。”
    不同于景夏和秦楚的粗心松懈，祁扬进门的时候便将门给关上了。在这间顶楼的病房里，隔音效果还是非常不错的，整个房间里只有四人，而祁扬也有这个自信保证接下来的话不会被人听到。
    脸上调侃的笑意渐渐敛去，祁扬端正了神色，认真道：“虽然昨天发生了一次敌袭，但是我派去监控苏唯尚的人并没有撤离，他的最高任务就是负责记录苏唯尚的一举一动，所以……我发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
    祁扬安排了人去监视苏唯尚的事情，并不是一个秘密。至少，在场的四人是都知情的。这件事景夏虽然觉得有点不够人道，但是却也没有阻止，因为这样能够从一定程度上知晓苏唯尚到底拥有怎样奇怪的异能。
    当然，在之后的几天，苏唯尚表现得一直很正常，让他们无法抓到把柄。
    在祁扬的这句话落地后，就连一向与他合不来的秦楚也郑重地拧紧眉头，问道：“苏唯尚和吴继清那个小队昨天在距离80区最远的地区进行任务，他们是在最后关头在赶到了80区，那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是他在赶路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了吗？”
    “不。”祁扬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笑道：“他一路上很平安，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景夏奇怪地问道：“那看来就是他在清理参与变异兽的时候出现意外了？”
    “他偷走了一样东西，一样……他不可能偷走的东西。”

　　☆、第五十三章

房间的地板是白色平滑的瓷砖，温热但不炽烈的阳光经过了玻璃窗户的过滤再照射上去，并不能让那冷冽的色彩变得温暖，却也并不冰凉。
    景夏和纪川呈的目光齐齐地盯在祁扬身上，而后者也神情凝重得与往日大为不同。他眉头紧蹙，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昨天我派去的人在监视苏唯尚的时候惊讶地发现——他偷走了一把刀。”
    祁扬顿了顿，继续说道：“昨天执行任务的是3号。3号在末世前是侦察兵出身，他的追踪技术十分出色。末世后他觉醒了五感型异能，对动态视力的把握非常了得，经过测试，他已经打破了0.1秒每帧的界限，接近0.005秒每帧。”
    秦楚点头：“这样的动态视力非常出色，再配上他侦察兵的身份，确实适合去进行监控任务。”
    祁扬说：“昨天在我离开了80区海滩去寻找s级变异体的时候，苏唯尚到了。当时虽然那只a级变异体已经死亡，但是整个海滩还是有很多变异兽在攻击人类。这个时候，苏唯尚在与一只c级变异体打斗的时候陷入了危险之中，接下来他的手中便突然出现了一把长刀，成功地挽救颓势。”
    景夏一愣：“突然出现？他是从地上拿起来的吗？”
    祁扬摇头说：“不，3号的动态视力绝对算得上是目前人类的顶尖水平。他确定是没有一点预兆地出现在苏唯尚的手中，并且后来又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景夏困惑地凝眸思索了半晌，然后道：“这个理由很简单，苏唯尚的风系异能在速度方面优化，能够让他的速度超过3号的动态视力。而这把刀是他一开始便藏在身上的，之后又很快收起。这就像魔术，世界上并没有真正的魔法，大部分的魔术都建立在速度足够快的基础上，蒙骗了人们的动态视力。”
    祁扬难得认真地上下打量了景夏好一会儿，然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调侃的笑容：“小夏子的推理能力还不错，不过，有件事我并没有说。”
    最后几个字的时候，祁扬的语气渐渐凝重起来，让所有人不得不仔细地聆听他接下来的话。
    “那把刀是研究所出品的a新型合金长刀，整个研究所一共只有三柄。一柄齐教授留着再进行研究改进，一柄在第九小队的队长周毅手中，也就是后来你们拿到的那柄。而最后一柄，是给了第十七小队的队长，一个力量型的进化者。”
    景夏倏地睁大双眸，他立即明白了祁扬的意思。惊骇的神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祁扬接下来的话超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但是，那个进化者在敌袭开始的时候便被兽潮吞没，已经身死。他的尸体后来送到了研究所，我特意进行了一些简单的尸检，确定死亡原因和死亡时间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轻轻叹了一声，祁扬又接着说道：“我先前说，3号的动态视力非常出色，事实上……虽然没有获得这方面的进化，但是3号作为一名优秀的侦察兵，他的记忆力也十分出众。”
    “那柄a新型合金长刀，3号确定地告诉我在插在了主人的身边3.4米处，并且……就在它出现在苏唯尚手中的上一秒，它还依旧稳稳地插在那儿。”
    “这不可能！”景夏立即惊道：“你确定那把刀真的是插在那儿，并且出现在苏唯尚手中的同时消失在了原来的地方？”
    祁扬轻轻点头：“我相信3号的能力。”
    如同凉风扫过，景夏不自觉地缩了脖子，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里浮现。他半张了嘴正打算说话，便听纪川呈低沉磁性的声音倏地响起：“能够将距离缩短在3.4米这种精确的数据，那么3号自然也知道当时苏唯尚与那把刀相距多远。具体数值是多少？”
    祁扬低声回答：“31.5米。”
    纪川呈眸色一沉：“是否有去现场勘察过真的有把刀曾经插在那儿？”
    祁扬慢慢笑出声来：“虽然在海滩上经历了长时间的战争打斗，但是很幸运的是，那个刀痕并没有被消除掉。我拿了齐教授的那把刀进行了现场比对、测量，确实是有把a新型合金长刀曾经插在那里。”
    纪川呈俊美的面容渐渐被阴霾掩盖，清挺的眉头紧皱，他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把刀，最后是消失在了80区对吗？猛地出现在苏唯尚的手里，然后又再次消失，直到现在……你派去监控的人也没有再看到它。”
    挑起一眉，祁扬倏地低笑出声：“和聪明人说话真是不用费脑子。不错，那把刀在苏唯尚与吴继清汇合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按照3号的叙述，它在上一帧的时候还出现在苏唯尚的左手上，下一帧就彻底消失，并且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再吭声，纪川呈垂眸思索，秦楚紧皱眉头，景夏绞尽脑汁开始回忆上辈子是否见过苏唯尚做过这种怪异的事情，但是最后也只能是无果。
    见着他们这番模样，祁扬却慢慢地扬起嘴角，无奈地摊手道：“不用再想了，这件事我已经有了三种解决的办法。第一，直接让研究所随便找一个原因将苏唯尚监控起来，由我亲自来检查他的身体异常。”
    景夏立即出声反驳：“这不可能。s市基地是进化者的联盟，并不像以前的国家机器拥有那么高的集中权利。苏唯尚在s市进化者中的人缘还算不错，而且他还有一个实力强大的靠山吴继清，他是不可能乖乖就范的。”
    祁扬唇角的笑意又盛了几分，道：“这只是最下策。第二，我加大对苏唯尚的监控等级，并且开始制造机会让他再次出现意外，让他经历一些有生命危险的环境，寻找他的破绽。”
    这话刚落地，秦楚便摇头，打断道：“不，一般强度的敌人对于苏唯尚和吴继清来说根本没有一点威胁。而如果经常碰到有生命危险的环境，他们一定会开始产生怀疑，并且对派发任务的研究所进行探究。”
    祁扬唇边的笑意并没有减弱一分，他继续道：“那还有第三种：我在全市范围内发布悬赏。”
    望着景夏疑惑不解的神色，祁扬笑着解释：“a新型合金长刀是之前齐教授研发出来的最新冷兵器，它在目前的研究进程上还是非常有价值的，值得我找出一个理由发布悬赏。”祁扬顿了顿，接着笑道：“那么我就可以这么说：由于目前齐教授的一个失误研究实验，将他的那柄刀作废。而景夏，在你与那只a级变异章鱼对战的时候，a新型合金长刀便光荣地完成了它的使命，再也不可能进行研究。”
    听了祁扬这话，景夏也立即明白过来。他笑着将话接了下去：“接下来，整个s市基地就剩下了那最后一柄刀。你要发布悬赏，将苏唯尚吸引过来，让他自己主动地把这柄刀交上去。”
    祁扬微微挑起一枚，清俊斯文的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还未开口，便听一旁的纪川呈打断：“不，他要说的是这把刀在齐教授最新的研究中发现了异常，对使用者有了特殊的副作用，需要将它隔离起来。所以需要悬赏找到那柄刀，并且，能够成功控制苏唯尚。”
    景夏微微一愣，然后转首看向纪川呈，望着对方深邃幽沉的眸子，他疑惑道：“这样不就等于是第一种策略了吗？将苏唯尚监控起来，检查他的身体异常。”
    祁扬却轻轻摇头，低笑一声道：“不，这和第一种完全不同。首先，是苏唯尚心甘情愿地走到我的面前，求我将他关起来对他进行身体检查。第二，我从他那拿到了那柄刀，我可以确定了他确实拥有某种奇怪的本领，能够隔空取物、隔空藏物。”
    景夏恍然大悟，清澈精致的双眸猛然睁大。可是过了半晌，他又奇怪地问道：“可是……如果监控以及检查他以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后，难道我们不应该将他放回去吗？那把刀事实上可是没有任何什么奇怪的副作用的。”
    却见祁扬好笑地抬头打量了景夏许久，终于忍不住地语气怪异道：“小夏子，你是不是太单纯了一点？”
    景夏：“？”
    见到青年这般单蠢的模样，就连一直在旁边听着默不吭声的秦楚都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她抬手将额前散落的青丝挽到耳后，然后无语道：“小混蛋，你难道不觉得……那把刀并没有任何问题，才是我们所需要的吗？”
    景夏微愣。
    秦楚接着道：“既然我们能给他随口掰出一个毛病来，那么他什么时候康复，不就也全都任凭我们来摆布了？虽然我个人对苏唯尚并没有讨厌到那种恨之入骨的地步，但是说实话，他这样的人最好还是由人监控起来，才能对其他人的生命安全形成保证。”
    “……”
    不知怎的，景夏忽然感觉到了身体一阵泛冷。
    窗外是阳光明媚、万物继续繁荣生长，而屋内这明显不低的温度下，景夏吞了口口水，默默地向后退了一步，与这三个人拉开一定的距离，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
    他怎么突然觉得……
    有点同情苏唯尚了？

　　☆、第五十四章

11月8日，s市基地经历了一场继“血腥日”之后最为艰难的敌袭战争。
    这次的敌人不再是人类所熟知的陆地动物，它们从堤坝上登陆，首次真实地向人类展示了它们不可抗衡的力量。
    海洋，一直是人类从来没有在意过的领土。它拥有世界上最多的生物种类，最丰富的生物群，乃至于是世界上几乎所有元素都聚集的地方。世界上最深的马里亚纳海沟，200多万的海洋生物，它们全部都深深藏在大洋深处，似乎与外界从无瓜葛。
    直到这一天，它们狰狞的獠牙全部显露。
    不再是安静平和的江面，不再是温柔蔚蓝的大海，这个人类从未真正踏足过的地方终于不再保守它的实力，全面对人类进行攻击。它们的实力远远比人类想象过的变异等级高上太多，未曾出海口，仅仅是在内陆江底这次的搜查便出现了3头a级变异体。
    2头直接被击毙，1头被成功活捉，进行研究。
    而为了保卫住自己的家园，人类的牺牲也是十分骇人的。
    原本就人口不多的s市基地，在此战之后，进化者的数量锐减到了一千以下，普通人的伤亡更是惨重，仅剩下一百万出头的人口。
    整整十天，火化尸体、清理战场、重修堤坝防御系统，耗费了人类太多的精力，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开去。当所有的事情看似终于告一段落后，迟来的悲痛伤心才真正袭上了每一个人的心头，在街头巷尾都是无声的痛哭。
    走在这平静到如同死寂的街道上，即使是再冷血无情的人，也终究会被这种压抑在心底的悲伤给感染，不会大声喧哗欢笑，纷纷沉浸在痛楚之中。
    “以前的那一次兽潮后，他们……并没有像现在这样悲伤。”景夏戴着一副浅蓝色的医用口罩，望着四周神情麻木的人群，道：“那时的伤亡比现在要惨重太多，整个s市基地的进化者死了近半，研究所几乎全灭。可是……都没有像这一次一样，如此悲痛。”
    身姿挺拔的男人和青年并齐地走在街道上，穿过了逆方向行走的人群，向研究所走去。他们就像是人群中的异类，不用多言，就有一种卓然不同的气场与旁边的人分离开来，不像是一具具失去希望的行尸走肉。
    纪川呈微微低下头，望着眉头紧蹙的景夏，道：“那是因为——现在他们除了悲痛，也没有其他事情可以做了。”
    景夏稍稍一愣，慢慢明白过来。轻叹一声，他说：“是啊，因为上一次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去哀伤，还要提防着随时可能再袭的敌人，而这一次……至少短时间内是安全了。”语气感慨无奈。
    深沉幽邃的眸子紧紧凝视在青年的身上，正好一阵微凉的秋风从东边刮过，将纪川呈额前的碎发向后吹拂过去，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他沉默了半晌，道：“放心吧，齐教授不会让这种现象持续太久。最多两天，他们会找到新的希望。”
    景夏轻轻颔首，没有再说话。
    两人很快便到达了s市基地目前伤者最多的研究所，进了大门，熟门熟路地找到那个位于地下两层的机密实验室，在助理张本丹的带领下到了一间不大的屋子，面色凝重地望着特殊玻璃对面的人。
    这个房间如同他们曾经蒙骗了苏唯尚去盘问时的一样，墙壁是以特殊材料制作，可以从一边看到另一边的场景，也能听到声音。而如今，在这堵墙壁的背后的景象也熟悉得如同一个月前所见到的一般：
    苏唯尚被全身麻痹了躺在一章金属长床上，他的头上贴着十几个金属贴片，全身上下如同被覆盖了一般，贴着近百个贴片，都链接在了长床一边的黑色机器上。那机器有接近两米高，复杂而密集的按钮、指示灯不停闪烁，小小的led屏幕上正飞快地闪过景夏看不懂的信息。
    望着这番情景，景夏的心中有点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
    张本丹似乎发现了景夏异样的神情，他转头看了一眼实验室正中央昏迷着的少年，然后慢慢笑开：“听说躺在那儿的是你的弟弟啊。不过你不用担心，祁少校给他做的实验都是完全无害的，对他的身体没有一点影响。”
    除了景夏、纪川呈、秦楚和祁扬四人外，所有人都以为苏唯尚真的是因为a新型合金长刀的副作用而引起了一些并发症。不知道祁扬是怎么将齐教授说服的，整个研究所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说法，又或者说：这个小怪物无论做什么事，他们都觉得是很正常的。
    景夏望了一眼双眸紧闭的苏唯尚，问道：“对了，怎么这几天都没在研究所看到吴继清？”似乎是担心对方不认识吴继清，景夏又补充道：“就是第一次和苏唯尚一起来研究所还刀的那个男人。”
    张本丹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理所当然地说：“那个人的话，只在第二天再来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现在s市基地的边境防御工作十分多，他可能去参与海防加固任务了吧。”
    闻言，景夏轻轻地点了点头，心中却觉得有些困惑。
    凭借吴继清的实力和他在s市基地的身份，他是完全不可能被征召去参加简单的海防任务。事实上，就他所知，事实上吴继清最近经常去训练基地训练，日程还算比较悠闲。
    清秀漂亮的眸子微敛，景夏有点不明白吴继清和苏唯尚目前的关系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青年的疑惑，纪川呈压低声音道：“如果他们的关系真的十分牢固，即使不见面，也不会有任何影响。既然这是吴继清的选择，那他自然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听到这话，景夏下意识地抬起头向纪川呈看去，只见俊美的男人正认真地凝视着自己。那目光悠远安静，饱含着浓郁深沉的感情，让他的喉咙干涩起来，心脏陡然跳动加速。
    只见纪川呈慢慢勾起薄唇，道：“我也知道，我在做什么。”
    倏地一愣，景夏反射性地问道：“你在做什么？”
    没等景夏反应过来，他忽然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牵住。
    先是小心翼翼地勾住了拇指，到最后整个掌心都贴合起来，紧密得没有一丝缝隙。炙热的温度顺着手心的相触而传递过来，景夏愣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反握。
    ……这个男人，用行为直接做出了回答。
    “这已经是祁少校的最后一个实验了，如果再没有办法将实验体的异常检查出来，恐怕只能对他进行短暂的隔离了。”张本丹清亮的声音打破了房间内略显暧昧的气氛，粗线条的小助理根本没有发现自己身后两个人的异常，转了头继续道：“说实话，我也不明白为什么祁少校会要亲自进行这些天的实验研究。”
    听到这，景夏好奇地问道：“你们也觉得奇怪？祁扬突然之间对一个人感兴趣，而且花费大量时间亲自做实验，还没有取得效果。”
    张本丹撇了撇嘴，道：“这也算奇怪？祁少校之前可是把我们的小月月都解剖了啊！那可是小月月啊，她多漂亮啊！不知道这个恶心变态的男人是怎么下得了手的！”越说越恼怒，张本丹忿忿不平道：“你们别告诉祁少校啊，作为他的助理我真是太惨了！我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小月月的脑袋都剁了下来，还提取了它的细胞活体进行研究，制造能量体。”
    似乎是突然意识到旁边的两个人可能不认识自己心爱的小月月，张本丹解释道：“小月月就是我们研究所里的一株变异月季，她长得可美了！腰肢纤细，花叶繁盛，每一片花瓣的重叠都极其符合维特根斯坦的美学标准，将黄金比例与……”
    景夏不由自主地吞了口口水，默默地向后走了一步，与这个开始犯起花痴的男人隔开一段距离。
    小月月……难道不是他认识的那一朵？
    长着锋锐丑陋的锯齿，残忍凶狠地咀嚼到口的食物，将它们全部弄得粉碎？
    “祁少校真是我见过最变态的人！他怎么忍心对那么美丽可爱的小月月下手！疯子！混蛋！神经病！”
    景夏：“……”
    果然，整个研究所的人都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存在！
    没让景夏毛骨悚然、坐立不安太久，那边，随着金属自动门的开启后，祁扬一身白大衣的走了进来。虽然景夏十分确认从对面房间是无法看到自己这边情况的，但是祁扬还是勾唇向自己这边抛来一个笑容，眼神准确得好像能够穿透墙壁，看见自己一般。
    半晌，他很快便收回视线，认真地看起金属长床上昏睡的少年来。
    这十天的研究让祁扬已经对苏唯尚的身体信息了解的不能再透彻，他从分子研究到器官组织构成都进行了实验，乃至是身体磁场、异能信息都有了更多的了解，但是就像那柄刀出现消失得莫名其妙一样，苏唯尚整个人都正常得莫名其妙。
    而这一次，可以说是祁扬最后的一次赌博。他亲自动手将苏唯尚身上贴着的金属贴片全部摘了下来，在一旁实验助理困惑的目光中低声说了几个字，后者便赶紧出了实验室的门，不知干什么去了。
    张本丹疑惑不解地道：“诶？这是在做什么？难道不是做ht磁场扫描吗？”
    景夏也有点不理解地看着祁扬的动作，他安静地看着祁扬一点点地将苏唯尚身上乱七八糟的贴片全部接下，然后——
    开始脱苏唯尚的衣服！！！
    “卧槽！！！！这个变态！！！！”

　　☆、第五十五章

张本丹的惊呼声后，就连景夏都惊愕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见祁扬淡定从容地敛着眸子，一个扣子一个扣子的将苏唯尚上身浅青色的实验服解开，露出了单薄白皙的皮肤。不得不承认，苏唯尚确实十分瘦，肋骨轻微地凸起，似乎风吹就跑。
    景夏沉思了半晌，转头与纪川呈对视了一眼，然后放下心来。
    他相信，祁扬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理由。
    果然，不出片刻，一个娇小清秀的女孩从实验室一边的金属大门中间走了过来。和带领她来此的实验助手一样，她穿上了一件浅蓝色的实验服，头发高高扎成了马尾辫，神情胆颤，似乎有点胆小。
    景夏望着这个熟悉的女孩，小声念叨了一句：“她是……张思静？”
    一旁早就困惑不已的小助理一见到那女孩，直接惊呼出对方的身份：“特殊异能进化者e组成员张思静？！她怎么会在这？我记得她今天所分配到的任务是去参加卢教授的高新科技指导课程，提升自己的知识水准。”
    景夏望了一眼张本丹一头雾水的模样，心中却渐渐有了个定数：大概是要进行曾经对那块奇怪的绿色玉石曾经做过的事情了。
    想到这，景夏倏地皱了眉头，问道：“对了，张助理。苏唯尚个人来到了研究所还刀后，他身上的物品你们都收藏到哪里去了？”
    张本丹想了会儿，然后回答：“实验体个人并没有带太多的东西来研究所，除了个人衣物外，我们并未收到其他东西。”
    瓦数极高的吸顶灯从房间的天花板上向下照耀而来，将整个房间内部照射得极其明亮，但是光线却被那看似透明的玻璃墙壁所阻挡住，令对面房间的人无法看见这边的动静。
    过于发白的灯光让景夏的头发看上去有点透明，反射出一点银光。他转眸看向纪川呈，低声道：“苏唯尚并没有带任何东西来到研究所，包括……我们之前搜到的那块绿色玉石。你觉得他是不是早就有所防备，还是……”
    纪川呈凝眸沉思片刻，然后启唇：“你如果觉得那块玉石有问题，我们可以派人去偷偷拿过来。”顿了顿，纪川呈又补充道：“无非就是两个地方。第一，藏在了自己的公寓宿舍里。第二，交给了某个信任的人保管，比如……吴继清。”
    闻言，景夏轻轻点了点头，再次转首向对面看去。当他的视线刚刚触及到祁扬那反光的镜片时，仿若一道灵光从脑中闪过，景夏猛地一愣，瞬间反映过来。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小声道：“阿川，我觉得……不用去找了。按照某个人的强盗逻辑，既然苏唯尚没有乖乖交出去，那他自然就要亲自拿到手了。估计得等苏唯尚哪天康复出院了，他才有可能拿到他的那块玉。”
    在这地下二层被重重建筑压迫着的地方，景夏摇首轻叹，道：“首先，不知道苏唯尚什么时候能够‘康复’。其次……我真怀疑，到时候他拿到的会不会是他那块原本的玉石了。毕竟——那可是一个宝贝，按照有些人的反社会心理，赔上几块帝王绿玻璃种翡翠也是有可能的。”
    幽沉漆黑的眸子在青年无可奈何的神情上闪过，纪川呈不动声色地握紧了那只与自己相连的手，让对方从那种无语的心情中走出。两人再看向对面实验室的景象时，不由一起愣住。
    只见怯弱漂亮的小姑娘正羞红了脸，死活不肯动作地看向一边双手插在口袋里的男人。从景夏的角度只能看到祁扬的背影，而看不见神情，但是这却不影响他听到那些——无耻下流的话。
    “把你的手放在他的肚脐下方两厘米的位置，依据力矩平衡原理，这是实验体平躺时的重心位置。他全身的分子在此处能够较为平衡的分布，有利于你的异能使用和测量。”祁扬的语气十分平淡，似乎是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好像一点都没有看见张思静害羞到能够滴出血的脸颊，如同一颗红苹果，死活不愿意地猛摇头。
    作为一个正常的刚过20的小女生，张思静可以说是从没见过男人的裸体……也不对，大夏天打赤膊的男人还是见过的，就是没见过像……像苏唯尚现在这样，下身的裤子都脱到了接近胯部的男人！更何况，要她将手放在……放在那种位置！
    根本就是强人所难！！！
    “少……少校，其实不用放在这里我也能够进行异能测量的，真的。”唯唯诺诺的声音怯懦地响起，张思静小心翼翼地看着祁扬的脸色，就害怕对方直接下令要求自己动作了。
    虽然研究所里并没有明确的上下级关系，但是张思静却在心里一直暗暗地惧怕眼前这个……疯子。由于异能特殊，张思静经常会被研究所的几名核心研究员叫过去参与实验，而自从她看见了这个男人居然徒手将那一个变异体丑陋恶心的鳃囊扒下、舔了一口、再扔进试管里之后，她就再也不敢正视这个超乎人类想象的男人。
    好像没有发现张思静越来越蜷缩起来的身子，祁扬清俊的面上露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笑容。他微微勾起唇，挑眉道：“哦？我特意目测计算了一下最适合你异能发挥的地方，你倒是觉得没有这个必要了？”
    祁扬的语气淡定舒缓，仿若在进行午后闲谈，但是一种隐隐的危险却毫不掩饰地透露在每一个字里，让张思静浑身一抖，下意识地就道：“qaq少校！我这就动手，您千万别……”
    “好了祁扬，不要再做一些无聊的事情了，直接进行实验。”低沉磁性的男声直接在整个实验室里回荡，打断了张思静屈服于恶势力的悲鸣。
    纪川呈冷着一张脸将手中的通讯器放下，然后继续神色淡漠地望着房间对面的景象。
    忽然听到这个声音，一无所知的张思静惊讶地到处打量着。没等她回过神来，祁扬便将目光从那一堵普通寻常的墙壁上收回，然后无奈地摊摊手，对她道：“那你就直接找个最适合你的地方下手吧，动作轻柔一点，不用担心麻醉剂的时间长短问题。”
    如释重负，张思静浑身都轻松下来。她立即伸了手就覆盖上了苏唯尚的额头。
    少年饱满白皙的额头被女生小小的手覆盖住了，一道微弱的白光在那皮肤相接触的地方闪烁起来。这团光球显然比景夏上次看到的时候要明亮不少，隔着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那种生命力澎湃的感觉。
    不同于秦楚那种昂然生动的意味，张思静的异能颇有一种钢铁穿越细胞的感觉。仿佛是用最冰冷无情的探测器，将探测头缩小到了皮米、甚至是飞米的单位，在每一个分子之间穿梭而过，寻找那细微到难以发现的异常。
    “世界上的每一种生物都是由细胞构成的，细胞由物质组成，物质由分子构成。即使是没有细胞结构的病毒，也是由分子系统组成。”清亮悦耳的男声在实验室里响起，似乎在做解说：“理论上说，分子组成的物质并没有差距，真正导致人体异常的是物质组成的细胞，以及细胞的选择性表达与构成方式。”
    张思静的额上开始渗透出细细的汗水，显然，面对这么大的任务量还是很有压力的。人体内到底有多少个细胞已经难以用具体数字来表达，而其中，甚至是一个小小的水滴都包含了10的21次方级的分子数量。
    如果换做是刚刚觉醒异能的张思静，那么她根本不可能将一个人体测量完毕。但是进行了研究所长达几个月的开发潜能后，她能够勉强保证完成任务。
    “这是一种到了最后关头才可以用上的战略，因为这种方法虽然在目前的实验中没有对生物体造成任何异常，但是没有人能够保证精细到分子级的探索，会不会对人体、在日后出现其他不良反应。”祁扬的声音渐渐有些发冷，透过那面特殊墙壁传递过来，好像带着一点金属的味道。
    张本丹的脸色渐渐沉重起来，他一下子从椅子上站立起来，道：“他这是疯了！居然在这种强制昏迷的情况下进行这种实验，根本无法保证实验体的安全！不行，我要把这件事上报给齐教授，由他来决定实验的去留。”
    说着，张本丹便一脸严肃地向大门口走去。
    而听着他的话，景夏便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刚见到祁扬的时候，于楷曾经愤怒而不满的那些话——
    『他害死了不少兄弟……』
    景夏的神情越来越严肃。他对于苏唯尚的生命并没有任何的保护意思，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由祁扬来承担这种名义上的责任，却是他所不想看到的。
    张本丹快速地走到大门口，他的手指刚刚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手柄，还没按下，忽然便听到祁扬调侃意味十足的声音又继续响起：“不过，十天前我刚接收到该实验体的时候，就由我亲自进行了这次实验的准备，包括异能探测准备，人员后续安排，以及……实验对象的生理研究。”
    张本丹的动作渐渐停下，他似乎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脑子里回荡。
    难道说……
    “十天的研究观察，预备实验体并没有出现任何生理异常。”声音里好像夹杂着一点笑意，在这样严肃的环境下，祁扬语气莫名而又癫狂：
    “我，s市基地研究所核心研究员祁扬，少校军衔，成功完成了人类意义上的第一次分子级别人体探究。根据实验体祁扬的身体数据反馈，这次的实验效果十分好，获得了人类历史上的个体安全等级证明。”
    实验室里的气氛顿时凝固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景夏才慢慢地用手覆盖住了脸颊，无奈地低叹一句：“真是一个……疯子。”

　　☆、第五十六章

时间仿若在这一刻过得无比漫长。
    景夏三人已经不再老实地坐在椅子上，纷纷集中了注意力认真地望着对面房间的景象。而张思静也紧张的面色开始发白，似乎是透支了很多异能有些不大适应。
    一切都在所有人的预料中稳定地前进着，少女手掌心那温润的白光也在无声地暗示着，实验的平稳进行。
    就在那团白色的光芒越加明亮稳定时，不知是过了多久，张思静忽然惊呼了一声，然后整个人猛地倒退，差点摔到地上！那覆在苏唯尚额上的白色光芒也瞬间消失，应该处于麻醉状态中的少年似乎不适地嘟囔了一声，纤细的眉头微微蹙起，好像要从麻醉中清醒。
    祁扬立即转首给实验助手一个眼神，后者立即加大了麻醉药剂，成功让苏唯尚起伏不平的眼球又安静下来，呼吸渐渐平稳。
    张思静勉强地扶着厚重的黑色机器站起身来，她刚抬首，害怕惊恐地双眸就胆颤地看着面色凝重的祁扬，颤颤巍巍地道：“少……少校，这个人……这个人不正常！”
    这句话如同惊雷，落地便炸响，将所有人都震骇住。
    纪川呈立即开启了通讯器，下一秒，低沉的男声在整个实验室里响起，带着一丝焦急：“是什么问题？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
    张思静害怕地颤抖道：“是……他在吞噬我的异能！我大概检测到他的……他的胸口时，感觉到一种好像黑洞一样的吸引力，将我的异能都吞噬了进去。我想要收回来，但是却感觉被什么拉拽住了，那种强大的吸力让我差点就要把全身的异能都耗尽去！”
    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点，祁扬凝眉问道：“吸力？”
    “对！”张思静终于好像抑制住了那种源于心底的恐怖，她吞了口口水，回答道：“祁少校，不仅仅是我的异能，我感觉我接触到‘它’的时候，全身的血液、组织、骨头它们都在咯吱的响，好像要被吸引过去。但是……我隐隐感觉到，如果真的被吸了过去，恐怕——我会死。”
    “是苏唯尚的那种神秘的力量！”景夏猛然拔高的声音顺着通讯器的电路连接在两个房间内同时响起，他又低声自语道：“难道是异能？不对……他没有双异能，他的风系异能确实很正常，那么这到底是……”
    “还有什么异常吗？”冷静的声音在景夏的身边响起，打断了他的话。
    他下意识地转首向一旁看去，只见纪川呈正眸色深沉地望着那实验室中央的少年。除了昳丽精致的面容外，一切看上去都普通得与其他同龄人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很正常的少年，却拥有让在场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特殊力量。
    这段时间已经让张思静足够冷静下来，她将那种如蚀骨般的阴冷死亡感压抑在心头，认真地思索了半晌，然后回答道：“虽然接触十分短暂，但是我十分确定，在我的异能被那股力量吸过去的时候，我明显碰到了——分子夸克的弱相互作用异常的情况，和之前祁少校让我测试的那块绿色玉石一样，ckm矩阵元异常。”
    这话落地，现场所有人都沉寂下来。
    除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助理张本丹和实验助手，景夏这个时候再忽视那种可能存在的诡异原因也是不现实的了。
    绿石，苏唯尚。
    甚至……还有被叽叽吞吃掉的那块绿色的小石头。
    当所有不可能的事情都开始指向同一个地方，当所有不科学的苗头都集中为同一种解释，再想说一些不可能的话，也就成为了可能，成为了最后的那一个答案。
    慢慢地抬起头，景夏按下通讯器，叹了一声气，道：“我大概……想到了原因。”
    --------
    在张本丹等几人疑惑不解的眼神中，实验助手将仍旧处于昏迷中的苏唯尚推出了实验室，只留下景夏、纪川呈和祁扬三人留在封闭安全的地下二层实验室里，静默蔓延。
    光亮到刺目的白炽灯让本就微凉的温度更加降低了几分，景夏站在那圆形的吸顶灯下，微微垂首，将头顶的光线挡住了大半。时间在悄悄的流逝着，一直没有开口。
    终于，景夏还是先忍不住地开始表达自己的看法：“我与苏唯尚相处得比你们多的多，这件事……也算是你们在帮我解决一件心头大患。而现在，我大概能猜到那个不可思议的原因了。”
    “你是认为……这个吧？”
    一边以轻描淡写的口吻说着，祁扬一边伸了手将一块碧绿透彻的玉石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当它出现在三人视野里的那一刹那，仿若是有幽深的清水从中荡漾而过，泛起阵阵涟漪。
    “既然都有末世了，那么……我觉得仙器的存在也是有可能了。”景夏郑重地凝视着祁扬手心里的那块绿玉，道：“华夏这么多年，那些神仙的传说也少不了多少。我认为，这很有可能是苏唯尚得到的一件仙器，能够让他吸取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
    闻言，纪川呈眉头轻蹙：“你认为……这个东西的作用是隔空吸物？”
    景夏点点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立即补充道：“大概再加上一个……隔空藏物？”这么一说，连景夏自己都觉得有点不正确了，他思忖了一会儿，道：“我想……这个东西可能里面能放东西？”
    话音刚落，景夏和纪川呈的视线都齐刷刷地转移开去，看向一边老神在在的祁扬。后者仍旧端着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忽然见到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身上，他稍稍一愣，既而莞尔：“看样子……是想听听我的看法？”
    景夏点头：“嗯。毕竟你对这些不正常……咳奇怪的东西看上去很有研究。”
    听着景夏的话，祁扬眸底的笑意更盛了几分。他一点都不在意对方话语中的嘲讽意味，反而似乎将之当作了一种夸奖，低笑说：“仙器，这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华夏九局过去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进行了多种实验，最后还是没找到传说中的那些东西，我不认为我们这么轻易就能得到证明。”
    把玩着手中那光滑透亮的玉，祁扬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去，继续说：“我在s市基地解剖了那朵变异月季后，提取了它的脊髓原液和变异的细胞核，与之前发现的一些变异体的东西混合在一起，凝聚成了一枚能量体。”顿了顿，他又道：“这枚能量体在后来，成为了那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的能量中心。”
    有点不大明白这话的意思，景夏困惑地皱了眉刚想提问，便听祁扬面色严肃的说：“这场变异的原因我至今也没有发现，其中的任何规律我也无迹可寻。变异的种类、强度、方向等等，这些都是我无法选择的。如果要我承认世界上有仙器的存在，我更愿意相信这块玉石、或者是苏唯尚本身由于自身ckm矩阵元的特殊变异，形成了一个别人无法探知的次元，也就是独立空间。”
    “独立空间？”抓住了话语中的关键词，纪川呈垂眸思索了片刻，然后补充道：“这样可以解释了他为什么可以将东西藏住、拿出。但是，那种吸引力是怎么回事？”
    “1960年，五架米国侦察机在百慕大三角区消失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如果想要形成一个将五架当时最新型战斗机都吞噬进去的空间，可以比喻为某种类似于黑洞的存在。但是，这种黑洞目前是在人为控制，也就是苏唯尚的个人控制中，所以它不会去无差别吸取事物。”祁扬的声音淡定冷静，但是语气却有点急促：“次元这种东西是我目前所无法接触到的领域，但是我现在有80%的可能性相信，苏唯尚拥有一个类似于黑洞一样打的次元空间。”
    纪川呈深邃的眼眸轻轻地扫过那块碧绿晶莹的玉石，只见在灯光的照耀下，这玉石泛着不正常的绚烂光芒，仿若在无声地应和着祁扬的话。
    纪川呈沉思一会儿，道：“如果以这个来解释，那么现在所有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了。苏唯尚，风系异能，异能值176。在多次的任务与敌袭中，利用自己的个人次元缓解危机，并且藏匿了大量他人不知的资源。”
    景夏也恍然大悟，道：“能够在他人寻找资源困难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地获得资源，这是因为他本身就有携带。能够在一次次的危机中化险为夷，无疑就是利用了空间，将那些威胁到自己的生命体吸进去。”
    祁扬却轻轻摇首，手指微微缩紧将绿玉收入掌中，但是却止不住碧绿色的光芒从指缝间泄露，彰显着与众不同地独特色彩。
    “不，我不认为他的次元能够存纳生命体。第一，如果真有那么高级的能力，那么他就不需要自己亲面变异兽，只需要一个念头，就可以将视野里的一切生命体都收纳进空间。如果他真有这种能力，那他就不是人类需要提防的对象，而是——救世主。”
    景夏看着祁扬严肃穆然的模样，了解地点头。后者又继续解释道：“第二，之前你和张思静的有句话我都特别在意。‘危险’、‘死亡’。当你们感受到那股吸力后，有一种预感：被吸进去就是死亡。借由这个原因，我推断苏唯尚的空间无法吸入活物，只能吸进死物，而如果吸取活物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活物死亡，没有任何其他副作用。”
    “第二，活物死亡，对苏唯尚本身有极大的反噬效果。”

　　☆、第五十七章

“是第二种。”景夏立即打断了祁扬的话，道：“如果是第一种，那他根本不需要自己面对变异兽，因为他几乎对任何人都是无敌的。”
    祁扬意味深长的目光在景夏的身上停留了许久，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良久，他才轻轻点头，道：“没错，我的推断就是第二种。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推断出了90%以上可能性的结论，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如何处置？”
    这个问题一抛出，房间里原本还激烈讨论的气氛瞬间沉静下来。
    见到景夏和纪川呈都沉着脸没有回答，似乎是在犹豫对一个熟人该怎样评价。而相比而言，祁扬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调侃道：“苏唯尚的能力对于s市基地是很重要的，又或者说……对于整个人类都是极其重要的。”
    心中顿时咯噔一声，景夏立即抬了头看向祁扬，俊秀漂亮的面庞上带了一点犹豫：“你是想要……好好重用苏唯尚，让他成为人类大本营中的中流砥柱？”
    理智告诉景夏，拥有这种特殊能力的苏唯尚确实是人类需要重点培养的对象。但是……他的心中，却根本无法忘记临死前少年疯狂毒辣的眼神和狠毒恶意的话语。虽然除了对自己以外，苏唯尚表现得真是天衣无缝，可是……
    一个能够冷静谋划、兴奋愉悦地杀死自己亲生哥哥的人，即使是为了全人类，景夏也绝对不相信他能够无私地奉献自我，并且深受人类的信任。
    有才无德，便是危险品。
    这样的人，理应隔绝。
    暗自在心中下定了决心，景夏甚至决定了如果祁扬坚持要重用苏唯尚，那么即使是暗杀他也会除掉对方后，只见祁扬噗哧笑出声来：“小夏子，你居然会认为我会去重用苏唯尚？”
    这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场景，让景夏彻底愣在原地。
    难道不该是……意见相背的辩驳与争论吗？
    怎么好像……
    “苏唯尚是什么样的人，我在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我祁扬还不至于为了这点小小的次元空间把他放在心上，他或许能够成为一枚至关重要的棋子，但是绝对影响不了大局。”斯文清秀的面容上，那副红星银丝眼镜在灯光下反射着夺目的光芒，让景夏看不清祁扬的神情。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笑道：“好了纪少校，你在一边看戏也看得够久了，直接下发命令来决定苏唯尚的去留吧。”
    景夏立即转身看向纪川呈。
    这句话让景夏忽然想到自己身边沉默了许久的男人，一直不吭声地站在一盘，连景夏都忘了对方的存在。
    只见俊美深刻的男人此刻在头顶照耀下来的白色灯光下，五官更加深刻立体。他沉默着望着自己，不知是看了多久，薄唇微微勾起，神情中带了一点微不可见的满意与喜悦。
    没有理会祁扬故意调侃的语气，纪川呈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除掉。”
    短短的两个字，一点都没有景夏刚才踌躇不绝的模样！
    明明是几乎和自己没有利益关系的人，也不像景夏那样有着生死之仇，纪川呈却能够果断决绝地下发出这种命令。他的语气中没有半丝犹豫，声音泛冷发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杀气。
    就好像……
    他从来不认识苏唯尚这个人，也只是在说一句“晚上吃什么”一样简单的话语。
    景夏的心中重重地顿了一下。并不是因为担忧犹豫，反而是觉得……就算是过了上一世，他也始终没有纪川呈、祁扬这些人果断狠绝。
    毕竟是从小在富裕优渥的和平世界中长大，即使他上辈子亲手斩杀了上千头变异兽，却始终没有沾染过人血。而这一世，不到了最后的关头，他也没有想过要像苏唯尚一般做出直接杀人的行径。
    当然，假设祁扬真的要保住苏唯尚、并且提拔他到基地核心成员的话，他是真的会用尽一切手段除去他，防止他作出危害人类的事情。
    “就这么简单？”似乎是没想到纪川呈回答出了这么简单的两个字，祁扬又等了一会儿才问道：“除掉的手段是有很多种的，就我现在能想到的就有二十余种，不留痕迹、让所有人都信服。但是……”
    祁扬的声音慢慢停住，他调侃戏谑的眼神在景夏和纪川呈两人之间来回打转许久，然后又继续道：“真的只是需要——除掉？”
    这次不需要祁扬再这样偷偷“提醒”了，景夏将心里那最后的一点隔阂也全部打消掉后，好笑地看着祁扬这番模样。他思索了半晌，清秀精致的面容上忽然划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问道：
    “你们知道……苏唯尚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
    整个s市基地在第一次江底兽潮袭击过去近两个月后，才慢慢地平养生息，所有人又恢复到之前生机澎湃的景象。
    农耕区里是不少人与机器来回种植，宽敞的道路上也行走着来去匆匆的行人。除了极个别重伤无法再进行强力运动的进化者外，训练基地上每天进行训练冲刺的进化者远比之前多上不少。
    基地大本营所发布的清扫任务、开拓任务已经越来越少，s市基地开始逐渐放手对一些不必要地区的争夺，转而专心先将内务清理干净，保证基地内部的基本安全。
    而正如纪川呈一个多月前说的一样，上层的人员是不可能任由那种绝望麻木的气氛在基地内蔓延开来的。不过在袭击发生后的一个星期内，研究所便开始对外公布了人类的新敌人——
    海洋变异群。
    临近大海，让s市拥有着最丰富的资源和温顺的气候。但是，这也同时带来了不可避免的灾祸。
    只有给人类一个生存下去的希望以及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难题危机，他们自然会忘记那些无关痛痒的悲伤情怀，将生存问题考虑到第一位，再次投入到紧张的工作劳动中来。
    不同于普通人类仅仅想到的吃饭问题，进化者们考虑得更多的自然是那些未知的敌人。因此他们更加热衷于训练自己的能力，没有太多的变异兽来对战，那就进行人类进化者之间的对弈，务必要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
    这是苏唯尚回到太阳光下的第二天。
    刺目耀眼的阳光一点都不像是年底入冬的平淡，带着一股比十月还要火辣的气息照射在这片大地上。这种诡异的天气已经从十一月初开始便持续降临，即使对此再怎样害怕恐惧，也不会比那些潜伏在海洋里的敌人更令人害怕。
    既然末世都来了，人类对这种莫名的天气更是无所谓了。
    倒是苏唯尚刚从地下回到地面，依旧是很不习惯这样的感觉。
    他一个人坐在训练基地的场上座位中央，用左手挡住了刺眼的太阳光，认真地看着那个英俊的男人向场外走来。见状，他立即快速地小跑下去，将早就准备好的水杯递给了吴继清。
    “继清，你今天已经打斗了四场了，应该先休息一下了。”少年软糯的声音一如曾经的好听，他清纯动人的脸上洋溢着一抹淡淡的笑容，明丽漂亮。
    吴继清的身子稍稍一抖，他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勉强地伸了手好像是想要去拿苏唯尚手中的水杯，但是又忍不住地缩回了手。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苏唯尚一怔，小声地问道：“继清？”
    吴继清脸色顿时一黑，然后又极快地掩藏了不自在的神情。他轻咳两声，道：“小……小尚，你刚从实验室里出来，应该多在宿舍里休息休息。我这两个月已经习惯要每天比斗上十场了，你身体不好就在一旁看着就行。”
    话音刚落，吴继清便逃也似的又转身回到了场中，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赶一般。
    灿烂夺目的日光穿透几乎无云的天空倾洒在少年亚麻色的发丝上，泛起了一点异样的淡金色。他眯起了透澈好看的浅色圆眸，认真仔细地望着吴继清逐渐远去的背影，小脸上原本洋溢着的笑容渐渐消失隐匿不见。
    “诶……那不就是那个苏……苏什么来着？”
    “苏唯尚！”
    “哦对对，就是那个苏唯尚。他怎么来训练基地了？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离他远一点。”
    “就是，以前也没觉得他是那种人啊，怎么居然还……”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的话已经在与空气的摩擦中消失不见。
    而这小而微弱的声音在这样嘈杂混乱的环境下，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苏唯尚的耳中，让他浑身一怔，下一秒差点失足，整个人都跌倒在了场上的塑料座椅上，脸色煞白。
    他紧紧地攥着手中那金属水杯，用力实在过猛，几乎将手指都掐得皮肉变白。
    额上开始冒出细细的汗水，不知是被火辣的太阳毒烤到了还是心中紧张，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停小声自言自语着：“不对……这绝对不对……这一定是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了……不对……不对！”

　　☆、第五十八章

火辣辣的太阳将大地炙烤得滚热，行走的街道两边的人都穿着简单，一副好像是盛夏的景象。要不是白昼时间短得四点多就夕阳西沉，恐怕不会有人相信现在是一个北半球中部的冬季。
    景夏难得得没有去训练基地进行训练，而是急匆匆地向研究所赶去。
    这两个月来，一些实力比较强悍的进化者都在卢教授的安排下进行了不同项目的专属训练。由于景夏拥有的是水系异能，所以卢教授专门给他安排了临近堤坝的水底训练。
    那块区域已经在研究所三天一次的大检查下保证没有a级变异体的存在，对于景夏目前的实力来说几乎是绝对安全的。而景夏也有这个信心，即使面对两个月前的那头a级变异章鱼时，他也绝对不会像以前那样手忙脚乱。
    想到卢教授那边传来的紧急召集令，他便又加快了速度直接奔跑起来。这一跑，差点就将脑袋上那个肥嘟嘟的小东西甩出去。
    黑色的小团子赶紧屁颠屁颠地抓紧了景夏的头发，小身子在风中不停地颠簸着，却始终没有被甩出落地。
    事实上，这段悠哉休闲的时光简直就是叽叽梦寐以求的天堂！
    迎接着朝阳温暖的阳光，叽叽懒洋洋地躺在海滩堤坝上，悠闲地晒着太阳。等到了中午，它就可以从景夏的手中得到食物投喂——濒死的水系变异兽。小日子过得简直是提前退休，爽得让它恨不得这辈子就趴着不起来了。
    一开始景夏还果断地将扒着一头濒死的c级变异体身体的小黑团子拎到一边，不允许它去吃这种奇怪的变异体身体。但是当他有次没有阻止成功，让叽叽顺利吃了一口b级变异体身体时，景夏在一边默默等了小黑团子十分钟的暴毙时间，在发现对方还活蹦乱跳地爬上自己的脑袋后，他就干脆什么都不管了。
    哪天这东西要是死了，肯定是贪吃吃死的！
    “叽叽叽叽！！！”
    跑得太快了！！！
    似乎能够听懂叽叽的声音，景夏的速度稍稍减慢了一点。不过十分钟，他便来到了那座熟悉到经常光临的地方，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卢教授的实验室，刚一打开门，他便愣在了原地。
    只见一个身姿清挺的男人正背对着自己站在长桌的前方，透过硕大的玻璃窗户，明亮的光线照耀在他的身上，看上去有点朦胧。似乎是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俊美优雅的男人转首低眸望着他，眸色深沉幽邃，不知在想些什么。
    景夏愣了片刻后便立即进了屋，顺手就关上了门，笑道：“阿川，怎么你也在这？我记得你今天的任务……好像是去出海口探寻之前微型雷达发现的一头a级变异体的行踪啊？”
    他走了几步便到了纪川呈的身旁，虽然是只矮了小半个头的高度，却让他不得不抬首看着对方。莫名的，望着这张依旧面瘫冷漠的面庞，景夏就是觉得：这人今天是不是特别高兴？
    纪川呈认真地看着景夏，片刻，薄唇微勾，道：“本来是有这件事的，但是临时出了点意外，所以卢教授把你喊回来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是他把我喊来的。”
    “诶？出了什么意外卢教授要喊我？”景夏诧异地惊呼出声，那双清澈凌厉的桃花眼微微睁大，因为光线的照射显得有点淡淡的琥珀色，神情惊讶。不过一瞬，景夏又察觉到一件事：“等会儿，卢教授呢？！”
    放眼扫视这没有遮挡物的实验室一圈，那个和蔼可亲、爱开玩笑的老人可不是不见了？
    视线在景夏微张的唇瓣上稍作停留，敛着眉头，纪川呈的眸色越加暗沉。没等青年反应过来，他忽然伸手抚上了那双饱满的唇，用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摩挲着。
    这突如其来的暧昧动作令景夏双颊渐渐发热，不由发红。他轻咳了两声还没开口，便听到纪川呈压低声音道：“溅上了一点什么东西的血迹。”
    “……”
    再怎么绮丽到令人幻想的氛围全部都被破坏的一干二净！
    愤懑地甩开男人修长瘦削的手指，景夏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开始摩擦自己的嘴唇，心中郁闷地干脆就想要给眼前这个男人一拳算了！
    这两个月来，景夏觉得自己真是和这个榆木脑袋的死冰山越活越回去了。
    他并不是一个在意暧昧的人，甚至可以说是对欲望有些凉薄。但是这一切如果和纪川呈相比，那景夏觉得自己根本就是热情如同夏日火焰、奔放赛过夏威夷草裙舞！
    除了两个月前自己那唯一一次冲动似的亲吻外，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再也没有做过其他“逾矩”的事情。两人好像回到了古代封建社会，连牵手都是寥寥几次，更不用说谈及拥抱了。
    不……在封建社会那也是男女大防，而并没有对男男之事……
    “咳咳。”景夏赶紧咳嗽了两声，将脑袋里越来越奇怪的想法给驱逐出去。
    “好了，不要擦了，快破皮了。”纪川呈忽然伸了手阻止了景夏的动作，骨节分明的手指把捏住那削瘦的手腕，感受着手中那没有一点脂肪的骨头，眉头微蹙：“你怎么一点肉都没有？”
    景夏困惑地举起另一只手臂，用眼神指了指那根本不用刻意用力就能凸起出来的小块肌肉，道：“你可别说我这段日子的训练没成效，我浑身上下那可都深藏了肌肉！”
    眸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纪川呈敷衍似的哼了两声：“哦，这是肌肉。”
    “纪·川·呈！！！”
    见着对方明显调侃的模样，景夏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就一拳头挥了上去。他的拳风凌厉，速度极快，若是放在末世前，绝对也可以算得上是职业选手水平。但是纪川呈却轻而易举地抓住了那子弹一般向自己袭来的拳头，轻轻一带就让景夏重心不稳地扑倒在他的身上。
    “看样子，你的肌肉还差一……”点。
    纪川呈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年顽拗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他，眼神亮得出奇，用一种从下向上的视线，骄傲高贵得如同一只不愿屈服的小兽。
    纪川呈的喉咙忽然觉得一丝干涩，他不由吞了口口水。
    顺着那优美漂亮的曲线向下看去，修长曲线的脖子，脆弱凸起的锁骨，领口处因为姿势问题而大大外露的白皙皮肤，以及……那在暗影中若隐若现的红色。
    眸色越加的暗沉，纪川呈紧紧皱了眉头，他额上的一根筋不自主地剧烈跳动了两下。那股从下腹涌上去的欲望被主人很好地压抑下去，但是不过片刻，怀中的青年又不知好歹地磨蹭着他的胸膛，温热的气体喷在他的下颚，如同羽毛搔刮一样微痒。
    “我今天早上还在堤坝那边单挑了两只b级变异兽，你是要尝试一下吗？”景夏挑衅地说，“如果你还觉得不够，那我们放弃异能直接比拼体力，现在就是让我跑个五万米都不在话下！”
    没有人回答，房间里一片诡异的寂静。
    “阿川，你怎么不说……”景夏终于觉得不对劲地抬眸看去，当他忽然看见男人漆黑到好像能吸进一切光芒的瞳孔时，整个人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一些莫名的问题。
    他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右手手腕上的桎梏，却也只能是徒劳。一股极大的力道将他向前拉扯，他猛地一下撞在了纪川呈结实宽厚的胸膛里。还没从晕晕乎乎的状态中走出来，景夏便忽然感觉到嘴唇上一热。
    双眸倏地睁大。
    脑中飞快地闪过“这家伙真是，发什么疯”的念头，很快又被对方莫名提起的热情给打败了。顺着对方侵略的动作，景夏主动地回吻着，唇舌间微弱的水声在他的耳边响起，让他也觉得下身一阵燥热。
    理智告诉他，门已经被锁上了，即使有人要开门，他们也绝对来得及在对方解锁前将一切都处理完毕、消灭现场。
    这下再也没有了顾忌，景夏伸手拥住了男人精瘦的腰身，主动地用舌尖抵着那在自己口腔里肆虐的东西，互相交缠、舔舐、啃咬。男人之间那种力量的碰撞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让景夏渐渐陷入了一种不服输的状态。
    这要是输给这个死冰山……他还对得起曾经的“b市夜店小王子”的称号吗？
    温度在渐渐的上升，景夏隐隐约约地觉得脑中有点晕乎，肺部的空气也极其稀薄，但是强大的不·服·输意志力却让他死撑着不肯先投降，只能勉强地跟上对方的节奏，无力阻止对方将自己抵在了长长的桌案上，身体慢慢下压。
    “砰——”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陡然的叫喊声让景夏彻底从那迷糊昏沉的状态里清醒过来，他瞬间意识到现在自己正处于什么环境中、做一些怎样不合适的举动。
    一脚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踹开，景夏喘着粗气，半撑起身子看向地面上“叽叽”叫个不停的小黑团子：“咳咳……你这是又怎么了？这点高度还摔不疼你，再叫我就……”
    看着变异仓鼠浑身炸到几乎成了一个刺球的模样，景夏威胁的话语顿时咽回了嗓子里。长长的小尾巴紧张地炸起，叽叽浑身戒备地看着那被紧紧锁上的金属房门。
    下一秒，锁钥开合的声音猛然响起，明明是很微弱的声音，但是此时在这样安静到针落有声的房间里，却响亮得让景夏感觉好似火车鸣笛一般洪亮。
    他下意识地转首看向了一边踉跄着站稳的纪川呈，不用言语，两人很快地对视一眼，齐齐警惕地看向那即将被开启的金属门。
    只见那银白色的多重机密金属门在一阵的捣鼓声后，终于被人轻轻推开。先是一道细小的缝隙让阳光洒进，再是宽度达到五厘米的距离，让人看到一双锃亮光滑的皮鞋，最后是一副反光的银丝眼镜，遮掩住了主人镜片后的神情。
    “怎么都看着我？啧，瞧你们这脸色潮红的样子，白日宣淫了？”

　　☆、第五十九章

“叽叽叽叽！！！”
    仿若是利器摩擦的尖锐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就好像是在面对一个极其具有威胁的敌人，变异仓鼠提防的小眼神一刻都没有从祁扬身上撤离过。
    以一种几乎难以察觉的抖动速度，叽叽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它似乎想要向前行进，却好像有一座巨大沉重的大山压在它的身上，让他无法前进。
    “嗯？”
    祁扬身上原本随意散漫的气势顿时一变。
    他微微眯了眸子，打量性地看着眼前怪异的小黑团子。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从他的身上弥漫出来，令叽叽的小鼻子轻轻地嗅了两下。
    祁扬轻轻上前一步，叽叽顿时吓得屁滚尿流地往后奔去，一开始是躲在了景夏的脚后跟，勉强挡住了自己那肥嘟嘟的身体。不过半刻，它就扒拉着景夏的裤子向上攀爬，直接缩到了景夏的口袋里。
    浑身是肉的小身子全部都缩在了景夏手掌大的口袋里，因为分量不轻，令他的口袋猛然往下一沉。
    景夏垂首看去，只见肉肉的小东西将脑袋向下埋住，小身板一抖一抖的，似乎是在害怕什么，又在用最简单地方法逃避着。
    “你最近干什么去了？”低沉悦耳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刚开始还带着一点情欲似的微弱沙哑，到最后已经恢复了正常。
    祁扬正好走到了景夏面前，他抬眸扫了纪川呈一眼，道：“苏唯尚那事结束后你们是悠闲了，我当然忙去了。之前在敌袭里擒获了不少变异兽，还有那三头a级尸体和一头a级活体，研究所里忙得不行。”
    景夏伸手想要抚摸一下口袋里抖个不停的叽叽，却在手指刚触碰到那小身子的时候，被那抖动的程度给吓着了。他困惑不解地思索半晌，陡然明白起来。
    稍稍深呼吸了一下，景夏皱着眉头问道：“你是不是最近杀了很多变异兽？”
    见着景夏鼻翼微动的模样，祁扬稍征，然后也不否认：“也不算很多，就是死得都不是很利索。”言下之意是将不少擒获的变异体进行研究，至少……是用了不少非人的手段。
    无奈地摊手，景夏轻哼一声：“你把叽叽吓着了。”
    难得有这样诧异的神情，祁扬伸手反指着自己，低喊：“我？！研究所里从a级到e级的变异体见到我哪有你这变异兽这么大的反应，另外，我也没做什么吓人的事情。不过就是把那头活着的a级变异兽剥皮、削肉、放血、磨……额……”
    景夏郑重其事地后退一步紧贴着冰冷的桌案，势必要与这个疯狂的男人隔开一米的距离。
    深邃暗沉的目光在祁扬和景夏的身上打量了一圈，最后在景夏口袋里那不停抖动的小东西身上停下。纪川呈直接判断：“毕竟都是变异兽，这只老鼠的神经敏感一点，闻到你身上太浓的血腥味了。”
    说道“老鼠”两个字的时候，景夏刻意低头看了叽叽一眼，却发现后者对这两个字似乎一点反应没有，仍旧埋着头不肯动弹。
    他不由斜了祁扬一眼：“连‘老鼠’都不能让这东西生气地爬出来了，看样子你是杀了不少变异兽啊。你这血腥味，不用它的鼠鼻子，我都能闻出来了。”
    清秀白皙的脸上闪过一抹异色，祁扬凝眉沉思了半晌，然后将随身携带的一个方形黑箱子拿了出来，摆在了长桌上，道：“我的血腥味怎么可能这么浓，你们说的大概是它吧。”
    一边说着，祁扬一边伸手在那银色的按钮上按下密码，只听“卡嗒”一声，保险箱被人打开。刺鼻浓郁的血腥味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景夏刚皱了眉，便见一道黑影飞快的从箱子里飞出。
    纪川呈眸色一暗，动作迅速地甩手就是一道火光，如同火蛇一般蜿蜒前行。速度极快，很快便追上了那黑影的速度，形成一道不到半米长的火笼，将那东西困住。
    “啧，真是省了我一枪了。”
    祁扬将手上早就已经准备完毕的银色手枪收回口袋里，垂眸冷冷地望着那被困在火笼里不得动弹的东西，喝道：“还不滚过来？”语气中带着一丝微弱的杀气，直直地向那漆黑的变异兽刺去。
    后者浑身一个激灵，居然直接不管不顾地穿过纪川呈的火笼，浑身被嗞嗞的烧焦了几片皮肤，却仍旧不顾剧痛，赶紧地向祁扬这边跑来，乖乖地蹲在他的面前不敢动弹。
    祁扬见状却是冷笑：“每次出来都要跑上一遍，很好玩？”
    不知是否被祁扬那浑身暗藏的杀气给惊吓到了，那黑色的变异兽害怕地趴伏在地面上不敢动弹，似乎是在无声地道歉。
    祁扬瞥了它一眼，后者赶紧乖乖地跳回了自己的箱子里，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景夏这才有机会透过大敞的箱子，看向这个浑身漆黑的变异兽。
    只见它的右胳膊似乎被什么东西曾经齐根砍断过，仅仅是用手术线几下缝了起来，还布着形成血痂的黑色伤痕。更为可怖的是，它的胸口处正在向外流着汩汩的鲜血，似乎是打湿了毛皮，让毛发一根根的黏了起来。
    那全身上下的伤口更是让人触目惊心，火灼烧的、酸性液体腐蚀的、深及骨头腐烂发臭的，即使是曾经亲眼见过变异兽以最凶残的方式啃咬人类的景夏，也不由浑身一颤，心中发凉。
    当然，也并无同情和爱怜的意思，就是觉得这手段残忍到超出他的想象。
    纪川呈的视线在那变异兽的身上停留了许久，最后默不作声地转首看向祁扬，问道：“一共329条伤口，都是你干的？”
    祁扬敛眸，道：“321条是我亲手用锋利的刀刃和顶尖的枪留下的，其他8条是三个助手留下的。”顿了顿，他又语气坦然地道：“对了，那三个助手都死了，它杀的。”
    闻言，景夏诧异地看向祁扬，问道：“你们没有给它打麻醉、限制它的行动，就开始进行实验了？”
    祁扬皱眉：“这种低级错误我不会犯。虽然这只变异兽的等级只有c级，但是在自愈能力方面相当强悍。我亲手把它的心脏剥落下来一个小时，刚准备放回给个全尸的时候，它又长出了一个很小的心脏。”
    纪川呈的神色陡然正经严肃起来，他正色道：“这比秦楚的异能还要厉害。你这几个月都研究的它？”
    祁扬摇头：“当然不是。我上个星期才开始动它，没想到这东西还反抗得挺厉害，第一次实验就把我安排在实验室里的三个助手给杀了，幸好有一个进化者在场，否则现在我大概也不能和你们说话了。”
    景夏的语气也凝重起来：“它一只c级变异体，这么厉害？”
    “我们当时只是没有防备而已。很明显，它的战斗力并不强，轻易地就能制服。”顿了顿，祁扬又道：“不过它一直没有放弃逃跑，放在其他研究员的手里很不安全，我就亲自把它带在身边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很为难的事情，祁扬俊秀的面庞上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当初用硫酸把它的左腿腐蚀了大半，把双眼都扒下来研究以后我才让它对我有了点畏惧，不过这自愈能力真是强悍，居然能够恢复到现在这个程度。”
    听了这话，景夏惊骇地向后倒退两步。他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变态到了什么地步。
    察觉到了景夏的眼神里的畏惧和微弱的鄙夷，祁扬好笑地看他一眼：“拜托，我的手差点被它连骨啃掉，这种大仇可不能不报。我可是从小到大连感冒都没得过的人，让我受伤到这种地步，没把它分尸了1000块，已经算是够人性了。”
    纪川呈倒没显露出景夏那般的震骇，他只是用古井无波的目光睨了一脸淡笑的祁扬一眼，然后冷冷道：“你是因为它的研究价值很高才没有动手的，否则它早就不在这里了吧。”
    谎言被人一下子拆穿，祁扬倒也没显得多赧然，他低笑一声转移话题：“好了，我今天可不是来说这东西的事情的。前几天苏唯尚已经从研究所里出去了，计划进行得很成功。”
    这才想起今天来到这的主题，景夏顿时明白过来：“是你让卢教授叫我们两人过来的？”
    “嗯。”祁扬轻轻地哼了一声，眼神冰冷地扫了箱子里那发抖害怕的东西一眼，然后伸手将那厚重的箱门关上，道：“苏唯尚最近的行为真是出乎我的所料，但是和我们预计的结果八九不离十了。”
    “他知道了那则谣言。”纪川呈语气肯定地道。
    祁扬点头，无奈地摊摊手：“没错。虽然其他人已经应该三缄其口，但是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早晚会知道，虽然……比我预计的早一点。”
    苏唯尚这种人最害怕的会是什么呢？
    无非是……
    再也无法欺骗任何人。

　　☆、第六十章

“这也不能算是谣言了吧。私下里告诉吴继清，由于苏唯尚在敌袭前一夜在80区堤坝附近逗留，进行一些奇怪的行为。这我们并没有说错。”景夏无奈地耸肩，继续道：“他确实是在前一晚一直在堤坝附近找东西，找了一整晚。”
    “卡擦——”的一声清脆的锁钥合拢声后，祁扬将那沉重结实的保险箱门关上，房间里浓厚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减弱不少，令景夏也喘过气来了。
    祁扬的手指似有似无地在金属保险箱上击打着，发出有节奏的声音，道：“只是可惜了，我派去监控的人一直没发现他到底在找什么东西。我有一种预感，如果能够知道，大概能够对他那种个人次元空间有一些更多的了解。”
    景夏脸上的神情顿时一滞，然后掩盖性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浅笑：“你这算是什么预感，女人的第六感？”
    敏感直接地察觉到了青年话语中与往常大为不同的调侃意味，祁扬瞬间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俊秀斯文的眸子微微眯起，祁扬上下打量了景夏许久，还没开口，忽然便听纪川呈出声打断他的思绪：“故意让几个进化者听到了你与吴继清之间的谈话，虽然这达到了我们想要的效果，但是确实还是有点冒险了。”
    脑子里那忽然闪烁起来的灵光被打断，祁扬转首看向纪川呈，否决道：“我不认为这样冒险，至少那几个进化者不可能将研究所供出去，所以苏唯尚永远不会知道……”
    看着祁扬的注意力被拉到另外一个方向，景夏终于松了口气。
    他不动声色地握住了那蜷缩恐惧着的小黑团子，隔着一层薄薄的意料，好像能够感觉到那小身子颤抖的皮毛轻轻挂过他的掌心，温热的温度让他根本无法将这样的小东西与那些屠杀人类的变异兽联想到一起。
    景夏慢慢沉了眸子，看向纪川呈。后者正好也敛眉望着他，目光温和，似乎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他绝对不可能让祁扬知道叽叽曾经吞吃过那颗绿色小石头的事情，也更不能让祁扬知道……之所以苏唯尚要趁着夜色去80区寻找东西，是因为叽叽在当天曾经和他一起去80区，又吞吃了一颗浅绿色的宝石。
    太多的证据与线索已经让景夏直截了当的明白了，叽叽绝对是知道苏唯尚的次元空间的。
    大概是从他们第一次见到苏唯尚的时候，叽叽就在不停地暗示了吧。
    想要扑倒抓挠，怀有很大的敌意，用撞击故意撞出那块藏在苏唯尚身上的绿玉。
    这些都是它给自己的提示，只是可惜景夏一直都没有发现。
    隐藏在叽叽身上的秘密多得让景夏感觉到了一丝沉重，他还没有找机会向纪川呈说明，也有点害怕对方态度的意思。
    纪川呈一直对这黑色的小团子处于一种毫不过问的态度，不是喜欢，也不讨厌。但是这毕竟是一只变异兽，而且是一只可能对变异研究有重大影响的变异兽。
    在这种关系重大的事情上，景夏也摸不准纪川呈的想法。他只能暗自地想到：如果纪川呈也坚持要将叽叽送进研究所进行研究，那么……他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这次来主要也就是和你们说一下苏唯尚出研究所之后的事情，虽然他对于这种处境作出了一些举动，但是我派出去的人会影响他，所以结果不用担心。”祁扬讥笑了一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人品问题，我可能还会对这样心机深沉的人产生一点好感。能够对别人哄骗到那种程度，真不知道是不是连自己本身都被自己欺骗到了。”
    景夏闻言，诧异地问道：“他有怎么样吗？”
    “3号的报告是，他在一次任务中故意受了伤想要博得吴继清和其他队员的同情。可惜的是，我安插在他们队伍里的人私底下告诉其他人，苏唯尚是故意露出破绽被变异兽攻击的。”说着说着，祁扬感慨地叹息了一声道：“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
    “蛮拼的。”景夏不自觉地补上了他的后半句话。
    “噗，没错。果然不愧是小夏子的弟弟，如果他是只变异兽，我一定要将他做成我的标本，好好地挂在卧室的床前，每天晚上欣赏着入眠。”顿了顿，祁扬压低了声音，从喉咙里发生低低的笑声：“就像这只东西一样。等实验结束，我一定会好·好款待它。”
    “砰——”
    仿佛是撞击箱子的声音，黑色的保险箱在桌上剧烈晃动了一下。景夏的眼前陡然浮现出那深及白骨、腐烂发黑的伤口，心中刚觉得一紧，忽然便又想起了祁扬口中那三个死去的助手。
    他一低头，就看见了祁扬右手手腕上一道蜿蜒扭曲的疤痕，宛如蜈蚣爬行，丑陋得凸起在皮肤上。
    景夏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这就是你被这头变异兽差点咬掉手的时候……留下的伤痕？”
    祁扬闻言，低眸向自己的右手看去。他的目光在触及那难看的疤痕时陡然柔和起来，轻轻地嗯了一声，道：“嗯，就是这个。当初差点把手直接咬下来，这要是真废了，你们今天也就看不到这只恶心的东西了。”
    纪川呈眉头微蹙：“既然已经让秦楚把手接上了，为什么不把疤痕也抹去？”
    祁扬甩了甩手，理所当然地说：“难得遇上一个能让我吃这么大亏的东西，这疤痕就留着预警吧。毕竟是我托大了，让三个人无辜丧命，这种事……”语气慢慢地凝重起来，祁扬眯了眸子：“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了。”
    仿佛是在呼应他的话，箱子里传来一道闷闷的低吼声，声音害怕恐惧，尾音也一直颤抖着。
    景夏心中那本就稀少的怜悯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轻声叹了一口气，再也不打算说些什么了。
    祁扬与景夏和纪川呈又聊了几句，便拎着这沉重的箱子出去了。景夏望着他削瘦的背影，眉头紧锁，心情沉重，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人类与变异兽，几乎是不可能统一和平的。”
    磁性低沉的声音在景夏的耳边响起，他反射性地转首看去，只见纪川呈俊美深刻的面容上依旧是没有一点表情，沉默地看着祁扬越来越走远的身影。
    “即使是在变异兽的内部，也不可避免地会有一些纷争。只是目前人类是它们最大的敌人，所以它们才能短暂地统一起来，一起攻击人类。”顿了顿，仿若是深深地叹息，纪川呈继续道：“人类，也是如此。”
    他的声音极轻，听在景夏的耳中却觉得是猛然炸响，让他彻底的从过去这些天的迷茫无助的心境中回过神来。良久，景夏道：“阿川，关于叽叽……我有些事在瞒着你。”
    “嗯，我知道。”回答的极快。
    景夏微怔，然后倏地明白过来，眉眼间绽放出无奈的笑意：“果然，我就知道瞒不住你。”
    “你想怎么做？”
    “我想……保住它。就像你说的一样，即使是人类之间都会有朋友与敌人的存在，我觉得，虽然不是同一个种族，但是……”语气渐渐坚定起来，清澈漂亮的眸子在此刻绽放出灼目的光辉：“叽叽，它是我们的朋友。”
    肯定赞许的目光无声地落在青年俊秀精致的面容上，纪川呈静静地望着他，不曾开口。但是那眸底柔和的神情却在暗示着，他愉悦的心情。
    沉默了许久，纪川呈忽然开口道：“我们继续刚才的事吧。”
    “！”
    ----------
    拎着那沉重到几乎有五十斤的特殊金属保险箱，祁扬轻松地甩动着箱子的拎手，对箱子里那东撞西撞发出的碰撞声，恍若未闻。
    在末世后，即使没有得到进化，普通人的身体素质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更不用说出身于禁区部队，本身资质就比一般人高上一个档次的祁扬。
    仿佛是在摆弄着一个塑料袋，他拎着这看上去就极重的箱子下楼。正好是一个拐角，刺目灿烂的阳光透过楼梯窗户照射下来，将他的脸庞打亮，本就苍白到病态的皮肤更是透明异常。
    “砰——”
    剧烈的一声碰撞后，就连祁扬都觉得手腕发颤。黑色的箱子重重地撞击在了楼梯拐角的墙壁上，里面发出闷闷的哼声，仿佛终于忍受不住那极大的痛苦而嘶吼起来。
    唇角微勾，祁扬干脆直接在楼梯台阶上坐了下来。他好笑地将黑色保险箱放在了台阶上，按了密码打开门。
    忽然见到阳光，那浑身是血的变异兽立即向外挣扎逃脱，但是它刚跨出箱子一步，便见到了那张俊秀清雅的面容。戴着一副反光的银丝眼镜，唇边是一抹愉悦的笑容，但是任谁都能发现那笑容之下隐藏的杀意与冰冷。
    “撞疼了？”
    似乎回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事情，那变异兽立即缩回了身子又躲到了箱子的角落里，浑身发抖地不敢说话。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祁扬干脆伸了手将那变异兽拉了出来，用右手粗暴地提着它被砍断又重新街上的右臂，令它痛苦地咕哝低喊，举在自己面前。
    “是哪儿疼了？”
    “嗞嗞……嗞嗞嗞嗞……”
    好像真的能听懂似的，祁扬面带笑意地认真聆听许久。他伸了手，向那变异兽的脑袋摸去。后者立即吓得缩起脑袋，躲避那只削瘦修长的手。
    手指尴尬地在空气中顿了半晌，祁扬眸色渐渐发冷。他看着那东西哆嗦躲避的眼神，冷哼一声：“真抱歉，我听不懂。”
    话音刚落，他便用力地将这变异兽又甩进了箱子。身体碰撞在箱壁发出剧烈的碰撞声，那东西吃痛地龇牙咧嘴，胸口上刚刚结了疤的伤口因为扯动而再次咧开，鲜血汩汩的流出，却和黑色的箱子混为一体，不易察觉。
    祁扬冷眼看着那浑身发抖的变异兽，视线最后在它胸口上流血不止的伤口处停住。稍稍迟疑了一瞬，祁扬抿着薄唇，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瓶，拔了瓶塞再探进箱子里去。
    “嗞嗞……”
    变异兽立即害怕地后退，但是却因为本身就抵着箱壁，而退无可退。
    祁扬冷哼一声，唇边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意。
    “我还不至于看着你就这么简单地去死了，今天这一刀确实重了一点，同时划破了你的心脏、肝胆和胃，你能够活到现在已经不容易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因为失血过多去死？”
    一边说着，祁扬一般轻轻抖落着那淡蓝色的粉末，洒在变异兽可见白骨的伤口上。
    变异兽浑身抽搐似的颤抖着，但是却始终不敢反抗地任凭祁扬动作。只见那原本流血的伤口慢慢地开始愈合，以一种令人惊奇地速度极快地恢复着。
    祁扬收了小瓶，见状也是微怔，既而加深了唇边的笑意：“你的恢复速度，还真是一天比一天的让人高兴啊。看样子，你是想要行动来告诉我——我刚才的举动是多余的了？”声音说道最后已经是冰冷到刺骨低温，连嘴角的笑容也彻底隐去。
    那东西见到祁扬无情冷漠的眼神，顿时浑身一抖地赶紧“嗞嗞嗞嗞”的叫个不停。那种熟悉的神情，那种熟悉的目光，无一不是在提醒着它——
    接下来又要受到怎样的痛苦折磨。
    而这一次，令它失望的是，祁扬只是目光深沉地看了它许久，最后冷笑一声“听不懂”后，便“砰”得关上了保险箱的门，再次拎起箱子向楼下走去。
    这种突如其来的“恩赐”，让箱子里的变异兽惊骇地愣住了许久，似乎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了自己。
    不知是否是有意还是真的无意，祁扬甩动箱子的幅度渐渐变小，偶尔几次的碰撞却也对箱子里自愈能力极其强大的变异兽根本造成不了任何威胁。
    它蜷缩着身子趴在箱底，小声地“嗞嗞”叫唤着，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却依旧如同人类刚才所说的一样，根本不可能听得懂。
    “嗞嗞……嗞嗞嗞嗞……”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嗞……”
    “嗞……嗞……嗞嘎……嗞嗞……嗞嗞叽……”
    微弱的声音完全被箱子完美的隔音效果给掩盖住了，祁扬抬步走到了一扇门前，开始准备按门锁密码。
    “嗞……嗞呀……嗞嗞……嗞嗞嗞演……”
    “嗞嗞……呀呀……嗞嗞嗞嗞……”
    实验室里的所有人见到祁扬开门进屋，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向他点头示意。微笑着向在场的每一个助手看过去后，祁扬迈步走到了房间正中央的那张硕大的金属大床前，将黑色的箱子放下。
    “嗞嗞……嗞呀呀……呀呀……”
    “嗞嗞……”
    他轻轻按动着箱子上的密码，其余的助手都准备好了手中的武器，提防箱子里那变异兽的突然袭击。
    “嗞嗞……呀……呀嗞嗞……”
    随着一道微弱的开合声后，明亮刺眼的光线从那小小的缝隙中渗透出来，照射在箱子里。忽然浑身一抖，变异兽抬头看向了那个逐渐打开的箱子大门，它依旧“嗞嗞”的叫着，却被屋子里机器运转的嘈杂声音掩盖住。
    因为浑身的伤口，它根本不可能发出多大的声音，甚至就连行动……也是极其困难。
    见着这东西难得的没有反抗，祁扬挑起一眉，诧异地往里看了一眼。他刚低下头，忽然便见到一道黑影瞬间向自己冲来。眸子陡然睁大，祁扬浑身僵硬住。
    “嗞嗞……扬……扬……嗞嗞……”
    “砰——”
    能量炮的声音在整个实验室里格外响亮，以极其准确的瞄头射中了变异兽的脑袋。那赤红的血液瞬间喷射在了祁扬的脸上，让他唇边僵硬的笑容逐渐灿烂起来。
    他看似毫不在意地瞥了趴在金属长床上抽搐不止的变异兽一眼，然后抬眸看向那个开枪的人，道：“再差一厘米的距离，就该射中我的脑袋了。”好像在笑，但是笑容又极其冰冷：“看样子，秦上尉是在实验室里了？”
    那开炮的助手浑身一抖：“报告……报告祁少校，秦上尉不在。”
    “哦？”声音陡然拉长，祁扬笑道：“原来秦楚不在啊？”说着，他为难地皱起眉头：“你作为一个助手，并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应该知道对付这东西要瞄准的是它丑陋的身体而不是恶心的头颅吧？这要是射中我的脑袋，那你说……秦上尉是要从哪儿跑出来给我治疗呢？”
    没有得到回答，祁扬意料之中地抬起了眸子，道：“你们的武器，是在它攻击你们的时候才可以发射，而不是在它跑出箱子的时候。我允许你们开炮了吗？”
    整个实验室里极其安静，安静得让那名助手浑身冒汗，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里好像哽咽住了，根本不敢开口。
    趴在金属长床上的变异兽正全身抽搐着，它的脑袋上不断冒着血液，这种一看便是致命的伤口却没有让它死亡，甚至没有晕迷。它挣扎地抬起头看向那个正在冷笑的男人，这一动作，鲜血流得更快了一些。
    “嗞嗞……扬……嗞嗞……”
    “你闭嘴。”
    刷的反手抄起金属圆盘中的一把小刀，祁扬毫不犹豫地直接向那变异兽插去，正好插在了它受伤的右臂上，令后者抽搐地无法动作，只能任由那锋利反光的小刀将自己牢牢固定在长床上。
    “如果你让我珍贵的实验材料发生意外，这个责任……你担负的起？”没有理会眼皮子下那东西的叫声，祁扬冷眼看着那名冷汗直流、面色苍白的助手：“林勇，你不是在救我，你只是看到它窜出来了就害怕地直接开枪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就这东西的价值，远远在我之上。”
    顿了顿，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祁扬讥笑道：“不，远远在我们在场的所有人之上。”
    安静的房间里一时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都明白了祁扬的意思。
    即使再怎么伤害凌虐这只变异兽，祁扬却始终没有下杀手。他一步步地加大实验的力度，却一直控制好了自己的强度，但是……
    这个助手却莽撞地差点就毁了这个实验材料！
    “如果能够研究出来它强大自愈能力的秘密，那么我们面对变异兽的时候就有了更多的保证，至少……”
    在场的所有助手和研究员都不敢吭一声，纷纷屏住了呼吸低下头，乖乖听训。祁扬望着这些人老实的模样，原本想说的话干脆也就憋到了嗓子里，懒得再和这些人说上一个字。
    他低头，看向了那个奄奄一息的黑色变异兽。
    只见这皮包骨头的身子上一共开了两个口，一个是被自己用小刀插在了长床上的右臂，一个是脑袋上被能量炮攻击出来的血窟窿。很明显，第二个伤口严重到了令祁扬都拧紧眉头的地步，他面色凝重到要滴出水来。
    “去喊秦楚。”压抑愤怒的声音轻轻地响起。
    最靠近祁扬的女助手第一个反应过来，她颤抖着声音问了一声：“啊？”
    祁扬猛地握紧了拳头，转头向她看去，一字一顿道：“我说，去·喊·秦·楚！”
    忽然看见那冰冷到想要杀人的目光，女助手浑身僵硬了一瞬，便赶紧跑出实验室去找人。而祁扬则转过身，低眸看向那个还在不断抽搐的变异兽，目光在那浑身丑陋恶心的疤痕、脓包上一扫而过，然后勾唇：“你要是给我死了，就准备好被我分尸一万块。”
    语气极其平淡冷静，好像只是在说一句简单到不行的陈述句。
    “嗞嗞……嗞……”
    这往常就极其微弱的声音在此刻更是小到令人无法听清，祁扬集中精神，垂眸聆听了一会儿，却依旧无法听明白那话语中的意思。
    干脆不再理会，他难得好心情地伸手抚向这只被他称为“恶心臭虫”的变异兽，动作轻柔地……戳着它脑袋上不断流血的伤口。白皙的手指瞬间沾染上了红色的血液和黑色的皮肉，但是祁扬却觉得有趣地继续按压着。
    “嗞嗞嗞嗞……”
    不理会变异兽恐慌的眼神，过了许久，祁扬才可惜地收回手指。他将手指放在了鼻前轻轻地嗅了一下，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猛地伸舌舔了舔。
    “嗯哼？甜的？”
    “嗞嗞……”
    在场其他人都大气不敢出一声地望着这番景象，显然对这个男人变态的行为习惯已久。
    不知道是不是也被祁扬诡异恐怖的动作给惊吓到了，黑色变异兽抽搐着身子，睁大了狭长成缝的眼睛，似乎挣扎地想要说些什么：“嗞嗞……嗞嗞扬……”这声音却更低了一点，有气无力的。
    祁扬挑了一眉：“下次不允许在我的面前嗞一声，要想和我说话，学会人话再说。如果你以后再嗞一句，我就把你的声带割下来，磨成肉末，再塞到……”
    “砰——”
    清瘦单薄的身子猛地向后倒去，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后仰倒地。
    “祁少校！！！”
    “祁少校！！！您怎么了！”
    “祁少校！”
    ……
    所有人都赶紧跑到了祁扬身边扶起他，却纷纷发现这个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晕死过去，嘴角向下流淌出一丝红黑色的血液，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跟是如同金纸，泛着一层死气。
    “祁少校！”
    那骨瘦如柴的身子猛然坍塌，此时再也没有人去顾忌这个人是不是那个被成为“小怪物”、“变态”的恐怖男人，焦急地开始寻找对策，也没有心思去理会那只被高看为“比我们在场所有人都重要”的变异兽。
    而他们所没有发现的是，那只黑色的变异兽此刻被小刀稳稳地扎在了金属长床上，就是想要动弹，也无可奈何。但是它却不断地摇晃着身体，似乎极力想要将眼睛对准床头的位置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嗞嗞……嗞嗞嗞扬……”
    没有人回答。


　　☆、第六十一章

到了正午，日头更加是炙热火辣，将空气灼热到几成液体，远处的地面全部融化见水。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只有研究所算是绿荫遮蔽，没有其他地方的热气。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样树枝繁茂的地方却没有一声蝉鸣，空有阴凉的树顶。
    景夏刚出了研究所还没走几步，便得到了祁扬忽然昏死过去的消息。
    他赶紧向回走去，理也没有理身后那个与自己隔了一米远的男人一下，视若无睹地就从对方身边擦过去，快步向建筑内走去。而纪川呈见状倒是微勾了唇角，意味不明地伸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唇。
    等过了几分钟，两人都回到了研究所。
    大部分的伤患在上个月底已经基本出院，那些紧张的床位早已宽松下来。等祁扬这一进去，整个研究所的医疗力量那自然是齐齐上阵，就连卢教授、齐教授都惊得跑了过来，最后以“你们不是专业人员，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别碍手碍脚”为理由，被王教授赶出门外。
    但是这一切也并没有成功令祁扬从奇怪的危险状况下脱险，当景夏赶到门口时，见到的便是卢教授、齐教授、王教授三人一起蹲在墙角，开始商量这件事的起因。
    手术室门前的人非常多，将两米多宽的走廊堵得水泄不通，其中大多是穿着白大褂的年轻面孔。景夏在人群前停下了步子，还没等他开口，纪川呈便闲庭漫步一般地走了过来，轻轻一个眼神，便让那群小年轻们让了路。
    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人，景夏大步走到了卢教授的跟前：“卢教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刚刚才和祁扬见过，他那时候还活蹦乱跳的，怎么现在都……”
    卢教授老脸一黑，无奈地掩住脸：“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景夏一愣，再看向一边的齐教授，只见这两鬓花白的老人也是羞愧地掩住老脸：“不作不死啊。”
    景夏：“……”
    看着景夏这番困惑茫然的模样，脸皮一向较厚的王教授朗声大笑道：“没什么，就是小怪物在实验的时候舔了一些不该舔的东西，现在没什么大事了，秦楚进去了，估计没一会儿就该出来了。”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开门声便在走廊上响起。
    虽然声音十分微弱，但是在这噪音嘈杂的走廊上却十分的响亮，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只见秦楚慢慢地揭开面颊上戴着的蓝色医用口罩，嫌弃地丢给一边的助手，埋怨道：“就祁扬那身体素质还用得着我戴这玩意儿？”秦楚美眸稍稍一扫，忽然便看见了一边的景夏，惊道：“小混蛋？你怎么在这？”
    “……我正好来研究所有事，就来看看。”望着秦楚不佳的面色，景夏问道：“应该没事吧？”
    秦楚小巧精致的脸颊上是一双妍丽漂亮的眸子，但是此刻却显得有些疲惫，连脸色也有点发白。“嗯没事，祸害遗千年，估计没多久就该醒了。”
    景夏轻轻地点了点头，还没等他再开口，便见一旁的王教授激动地冲了上去：“这个小秦啊，他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的机器没检测出来到底是哪儿有问题，只能探查到细胞活性过大，在加速衰老。”
    得知了祁扬确实安全后，齐教授和卢教授只说了几句便带着一堆堵在门口的助理们回实验室继续之前的实验研究了，原本水泄不通的走廊上顿时只剩下了景夏、纪川呈、秦楚和王教授四人。
    虽然脸色有点难看病态，但是秦楚却还是耐心地回答了王教授的问题：“以我的异能在治愈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尽力地去救了，目前情况稳定下来，细胞活性也恢复正常了。”
    王教授皱了眉：“目前是稳定了，但是在不知道起因的情况下，我们根本没办法确定是否能够痊愈。”
    秦楚思索了半晌，只能摊手：“我的异能只能做到这种地步，那家伙不是很牛吗？让他自己醒过来给自己研究一味药剂去，我可没功夫理他。”话毕，转身就走，一副“根本不想在这个地方再呆上一秒”的模样。
    走过纪川呈的身边时，秦楚稍稍顿住了步子喊了一声“少爷”，然后又加快了速度离开。王教授高喊着就跟在她的身后跑去，两人很快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景夏望着秦楚稍显蹒跚的步伐，眉头紧蹙：“秦姐好像……身体不是很好？”
    纪川呈抬眸望了那远去的两人一眼，颔首道：“异能使用过度。”
    闻言，景夏也慢慢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能够让秦楚异能使用过度，那绝对是病情相当严重了。秦楚的治愈系异能十分优秀，刚觉醒时异能值便高达210，如今更是接近300。在两个月前的变异兽突袭中，她一天便能治愈近百人，可谓是当世华佗。
    而现在，实力明显更高上一筹的她……却因为要治愈祁扬一个人而异能使用过度。
    由此可见祁扬这次的凶险。
    景夏面色凝重地进了屋子，两个穿着白色大衣的助手正在收拾着东西。而躺在房间正中央的男人正安静的闭着双眼，难得是平静而无挑衅。
    他的身子极瘦，就这样正躺在床上好像一副骨架子，颧骨有些凸起，脸上竟无一点肉气。面色苍白病态，黑发搭拢在了白皙的额上，鼻梁上还有两道眼镜留下的痕迹。
    不知怎的，景夏看着这样宁静平和的祁扬，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我还从没见过祁扬这个样子……”蹑手蹑脚地走到病床前停下，景夏在助手们的关照下与病人隔了两米的距离，远远地看着：“他什么时候这么瘦了？我记得我们当初在路上没东西吃的时候，好像也没这么瘦吧？研究所里苛待祁扬了？”
    说着，景夏一边转首看向纪川呈。男人深邃复杂的目光在祁扬的身上停留了许久，刚刚半张了口，便听一旁的助手叹气道：“所里哪有人敢苛待祁少校。虽然祁少校他人是凶残变态咳……奇怪了一点，但是他确实是很认真负责的。”
    另一个助手正将调试着插在祁扬腰腹间的一根管子，听到这话，她也忍不住说道：“听说，自从祁少校来了研究所后，整个研究所的实验进程快了近三倍。这两个月，他一个人就研究了100多头变异兽，废寝忘食的。”
    听了这话，景夏诧异地看向祁扬。那两个助手将所有的一切都调节完毕后，也一起离开了房间，硕大的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景夏和纪川呈二人，还有一个昏迷不醒的病人。
    “我一直以为……研究所里的人会不喜欢祁扬，就像于楷和秦楚那样。”语气无奈，景夏叹气道：“我以前不知道祁扬做了什么事，但是感觉他本质不坏，所以也不排斥他。可是没想到，研究所里的人都是这样看他的。”
    纪川呈眸色深沉地望着景夏，青年俊秀漂亮的桃花眼微微搭拢下来，无神地看着地面。他打量了许久，在确认对方确实只是感慨而无其他特殊的感情后，才道：“我之前和你说过，于楷和秦楚是稍带了偏见的，祁扬本身没犯什么大罪，只能说是错误。”
    闻言，景夏的身子微微一怔。过了许久，他才犹豫道：“于楷说的……那到底是什么事？”
    为了保证病房里的照明度，这栋医疗区专属的小楼窗户都造得极大。几乎是落地的窗户让阳光充分地照射进来，房间洒亮，光线舒适，却隔绝了外界炎热的空气。
    男人俊美的面容在极亮的光线下有些恍惚，纪川呈认真地凝视着景夏，过了许久，他才启唇道：“这涉及到军队高层机密和……我的父亲，我只能说，祁扬是有错，但是无罪。这种错可大可小，而齐教授代表了s市基地的高层人员让祁扬留在了研究所，将功补过。”
    喉间渐渐感觉到一丝干涩，仿佛有万吨的重物压在了景夏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令他喘不过气来。虽然纪川呈并没有点明，但是这种很明显是机密的事情景夏却也无法再多问。
    他轻叹一声，道：“好，我知道了。”
    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异常的安静，只有两道颀长的身影相对而站，长长的影子拖曳在地面上，照射在门上，猛地……被人打开。
    “呼呼……怎么了怎么了？我刚回研究所就听到这消息了，到底发生了……诶？纪少校，景夏？怎么是你们，其他助手呢？”
    张本丹急喘气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将凝固住的空气一下子打破。他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很明显是急速奔跑而来。一抹脸上的汗水，张本丹走了过来，道：“祁少校又做了什么事了这次？居然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纪少校，你知道额……”
    焦急的声音猛地一滞，看着纪川呈冰冷淡漠的神情，张本丹“识时务”的转过身，对景夏问道：“景夏，你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今天被祁少校派去收集一些信息，刚刚才回来。”
    思索了半晌秦楚和王教授几人先前的话，景夏也忍不住地以手掩面：“他大概是……作死了吧。”
    张本丹：“……”

　　☆、第六十二章

具体情况还是等张本丹问了一个前来收拾东西的助手时才清楚的，景夏总算是明白了齐教授几人难以启齿的原因，也更加不自觉地与病床上的男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不要与之“同流合污”。
    由于祁扬突发性的晕倒昏厥，所以实验室里的情况根本没人去料理。张本丹得知情况后赶紧带着几个助手往实验室赶去，一边不停地抱怨念叨着：“居然都忘了实验体的事情了，祁少校醒来后非把你们给砍了。”
    其他年轻的小助手听到这话立即吓得面如金纸，脚下生风地就往实验室赶去。硕大的病房内顿时只剩下了景夏和纪川呈两人相视无语，没有人说话，房间里寂静得只有医疗器械的滴滴声在微弱的响起，打破沉寂。
    景夏轻咳了两声，道：“阿川，既然祁扬已经没事了，那我们还是先回去吧。我今天下午还有一个任务没有完成，队里的人也正等着呢。”
    冷峻的面容上没有表情的波动，纪川呈静静地望了景夏许久，然后突然问道：“我已经好久没和你说过话了。”
    “……”
    自从上个月s市基地上层颁布了提防海洋变异兽来袭的几大任务后，所有的进化者都忙碌起来。纪川呈和景夏分属于两个不同的大任务类别下，虽然同住在一个宿舍里，但是几乎是见不上几面，也说不了几句话。
    更比如说，同住一个房间的于楷因为实在是任务太重，干脆直接搬了宿舍到靠近任务区的地方，由此可见这一个月来所有进化者的辛苦。
    “我记得昨天早上你出门的时候……和我说了几句话的。”景夏挣扎地从浩瀚无涯的记忆里翻出例子。
    纪川呈垂眸，明明仍旧是那番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是景夏总感觉对方心情不悦了许多。他敛眉，冷声道：“是那句‘早点起床’，还是‘我先出门了’？”
    景夏：“……”
    房间里的温度顿时降低不少。
    “阿秋……叽叽叽叽……！”
    一直躲在景夏口袋里不肯出来的小黑团子忽然没有征兆地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它吸了吸小鼻子似乎在嗅什么，过了一会儿，又活蹦乱跳地顺着景夏的上衣，扒拉着小爪子往上爬，稳稳地占据了自己呆了几个月的地方。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短促尖锐的叫声显得有些急促，小黑团子站在景夏的头顶，伸着两只小爪子不停地比划些什么。它一会儿倒下装死，一会儿掐住自己的脖子，模样滑稽可爱，似乎在演一场话剧。
    深邃幽沉的目光在那只左蹦右跳的变异仓鼠身上停留了许久，景夏虽然感觉到脑袋上动静不小，但是却也不能看见叽叽的动作。只见纪川呈慢慢地将视线从叽叽的身上移开，然后敛眸，淡淡道：“你的老鼠羊癫疯了。”
    “叽叽叽叽！！！”
    呸呸呸呸！！！
    无语地一把将脑袋上乱扭个不停的小东西捏下来，景夏看着叽叽挤眉弄眼的样子，忽然想起了对方刚才在卢教授的实验室里那种奇怪的模样，顿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不想和祁扬呆在同一个房间里？”
    “叽叽？”
    景夏点头：“也是。毕竟你是变异兽，他做了那么多的变异兽实验，你不喜欢他是正常的。”
    说着，景夏便将小黑团子又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趁着这个话题抬头对纪川呈道：“阿川，那我们就先走吧。你看叽叽都这么难受了，我们就不要再呆在这里了。”语气欢快愉悦，恨不得赶紧从现在这种尴尬的氛围中走出。
    纪川呈脸色一黑，不着声色地扫了景夏那鼓囊的口袋一眼。正巧，一个圆溜溜的小脑袋从景夏的口袋里探出来，绿豆大的小眼睛对着纪川呈不停地挤吧，焦急地想要表达些什么。
    『在向我炫耀。』
    当机立断地得出结论，纪川呈抬眸道：“这只老鼠好像想和我一起去出任务，我带它走吧。”
    “叽叽？！”
    诶诶？！
    景夏一愣。他自然也看见了叽叽刚才对纪川呈那副“饥渴”的模样，思索了半晌，他最后捏着那软软肉肉的小身子，将黑色的小团子递给纪川呈：“今天他好像特别想亲近你的样子，要不你带去试试？”
    “嗯。”
    低沉的哼声从鼻子里发出，纪川呈垂眸神色淡漠地伸手，他还没触碰到那浑身是肉的变异仓鼠，忽然便停顿住。
    一开始，叽叽便在景夏的手中不停地挣扎着，似乎是想要从其中挣脱。但是就在纪川呈的手指快要接触到它的那一刹那，变异仓鼠的身子忽然僵硬住了，就像被人按下了暂停键，停顿了整整三秒后，它不知从哪儿来了一股极大的力道，一下子挣开景夏的手指，刷的一下便窜进了他的口袋里——
    像之前那样，将脑袋向下埋住，死活不肯抬头。
    景夏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他疑惑地低头。只见那小小的仓鼠正不停地抖索着身子躲在自己的口袋里，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他完全可以感受到那抖动的幅度越来越大，似乎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在打颤。
    思忖了一会儿，景夏抬头：“你把叽叽吓着了。”
    纪川呈：“……”
    “卡擦——”
    一道清亮的开门声忽然从大门的方向响起，景夏两人应声向发声处看去，视线顿时与一个年轻秀气的脸庞对上。来者也明显一愣，显然没有想到景夏和纪川呈会一起看向自己。
    张本丹的脸颊上还带了一丝微红，似乎是疾跑过来的。他愣了一会儿，便道：“你们还没走吗？我是来给祁少校送东西的。”正说着，他跨步进了屋，左手中紧握着的一个棱长半米的黑色铁箱子便也显露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道：“这玩意儿之前一直都是祁少校看管的，所以我就给他送来了。”
    纪川呈低眸扫了那个黑色的箱子一眼，没有吭声。
    景夏倒是立即回想起来了：“之前祁扬见我们的时候好像确实有拎这个箱子，里面……就是刚才那个助手所说的实验对象吧？听说祁扬就是因为……咳，触碰到了它的东西而昏死过去的？”
    张本丹点点头，无奈道：“祁少校以前就喜欢做一些‘特立独行’的事情，也舔过我家小月月的细胞液。现在可好了，终于捅娄子了，我想他以后都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了。”
    金属放置在桌子上的声音格外的清脆，将景夏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张本丹将东西放下后便很快离开了，说是要去处理一些后续事情。而房间里突然多了这样一个东西，明明很安静，却十分的有存在感。
    走到这箱子的跟前，眉头微蹙，景夏道：“我记得之前那个助手说，这只变异兽的脑袋被能量炮扫射过了，而且还又让祁扬插了一刀。所以……它现在是不是已经……死了？”
    “看一看就知道了。”
    不同于景夏的疑惑，在这个看上去十分结实的金属箱子前，纪川呈的视线直接落在了那个简单的双重密码锁上。他抬起手便随意地按下了几个数字，在景夏诧异的目光中，轻而易举地开了密码锁。
    景夏：“……你居然知道密码？！”
    纪川呈理所当然地道：“祁扬以前在禁区的时候只会用一个密码，整个a队的人都知道。”顿了顿，他又补充道：“现在你也知道了，是6个0。”
    “……”
    修长瘦削的手指直接拉上了箱子门的把手，白色与黑色对比十分刺目。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景夏与纪川呈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后退了一步，避免被这只凶残暴戾的变异兽攻击。“卡擦”的锁钥开合声后，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并没有一点动静传来，安静得好像里面根本别无他物。
    清挺俊朗的眉头微蹙，纪川呈直接俯下身子，准备看看里面的情况。他刚弯了腰还没看见箱子里的情况，便听到一个嘶哑低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s1……”
    景夏诧异地回身看去。
    “s1的情况……怎么样了？”

　　☆、第六十三章

“s1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的声音十分沙哑撕裂，好像是在鼓风机上摩擦过一般，伴随着一点咳嗽的声音。听到这样的声音，景夏完全没办法想到这个男人一个小时前还和自己正常交谈过。
    祁扬的脸色十分难看，用一只半透明的呼吸机鼻面罩遮挡了下半张脸。他用手将鼻面罩向下拉开，斜搁在脸颊旁，因为他的说话，鼻面罩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水雾，又很快消失。他半撑着身子卧躺在床上，望着景夏和纪川呈这边的景象。
    景夏微怔，然后回答：“s1？是指这只变异兽吗？”
    话应刚落，祁扬便艰难地点了点头，低声道：“嗯，它是……咳咳……重要的实验材料。”
    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后，景夏赶紧的回过身低头看向那箱子里的情境。刚一低首，他的视线便与一双胆颤明亮的眸子对上。只见那双兽瞳前端比较偏于圆形，但是眼梢狭长，一道狰狞的伤疤从右眼的眼皮一直划到了下端，翻出红白色的血丝与肉。
    它整个身子都蜷缩在箱子的角落里，额头上还有一个黑色的圆形疤痕，似乎是能量炮所遗留下来的。即使一副虚弱到无力挣扎动弹的模样，但是它的眼睛却一直紧紧地盯着景夏，以一种戒备提防的眼神。
    好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准备用最后的力量进行最后的反击。
    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想法，景夏愣了半晌，然后转身回答道：“它的情况还行，虽然身上的伤挺严重的，但是没有再流血，伤口也愈合住了。不过……”思索了半晌，景夏最终还是问道：“好像没人给它包扎一下伤口，是那些助手不愿意吗？”
    经过几分钟的熟悉后，祁扬已经能够正常地说话，虽然声音还是沙哑低沉。“没有我在的情况下，他们不敢给它进行治疗。它……反抗性很强。”
    想到之前这只变异兽的反抗行为，景夏道：“嗯。但是它现在恢复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这是只什么变异兽？”磁性低压的声音忽然响起，纪川呈伸手忽然“啪”的一下关上了箱子门。
    祁扬慢慢勾起唇角，因为脸色太过惨白，他的笑容不如以往锐利而具有攻击性，反而显得有些脆弱。“从外形和器官组织构造来说，我不能分辨出它的种类。进行了dna对比后，它也并不能与我们以前所知道的任何一种生物相似。”
    闻言，景夏的眉头微微蹙起。
    大概是因为病痛还未完全恢复的缘故，祁扬说话很慢，咬字却很清晰：“它一共有24对染色体，dna类似于多种海洋生物，比如海豚、蝠鲼等。几乎每一对染色体都有异样，但是结合在一起却让它的外形看上去没有这些生物的特征。”
    景夏语气凝重：“你确定……这只变异兽仅仅只拥有强大的自愈能力？”
    靠着白色柔软的枕头上，祁扬不由轻笑出声：“你是不相信我的能力？我确定，从我第一次逮到它的时候，它就是c级变异体。至今为止，它也是。除了强大到难以理解的自愈能力外，它的攻击力很低，普通的进化者便可以将它擒获。”
    “你研究出它的自愈能力了吗？”纪川呈问道。
    听着这话，祁扬脸上的笑容慢慢僵住。过了许久，他才叹息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无法理解的东西，到现在为止，以我微弱的能力，我还不能知道它到底为何有这种变异。就像我也一直没有搞清楚，秦楚或者是你，为什么会有这些异能。”
    祁扬的话是直接对着纪川呈说的。
    景夏忽然意识到：“你的意思是，你明白我的异能，却不能明白阿川和秦姐的？”
    祁扬勾唇颔首：“你的水系异能是最基本的那种，明确的察觉到水分子的存在，并将其聚集或者分散，加以利用。有的时候可以改变水分子的物理状态，达到加温或者降温的效果。如果你运用得当或者异能强大到一定境界，就可以直接剥离生物体内的水分子，直接斩杀敌人。”
    眸子渐渐睁大，惊骇的神情没有一点掩饰地显露出来。
    景夏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又或者说……在上辈子，人类阵营中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异能本身进行具体的研究，并得出相关结果。
    祁扬低笑起来：“不过能够达到我说的水平实在太难了，估计你一生也不会达到。至于秦楚，她的异能是整个s市基地里我最不能理解的一个。她治愈的原因，所用的方法，从哪儿得到那些细胞所需要的能量，都是我想要去研究的东西。”
    纪川呈面色稍冷：“所以在她刚觉醒异能的时候，你一直让齐教授去替她进行异能检测。”
    一下子被人拆穿，祁扬一点羞愧的意思都没有，坦然大方地承认：“没错，不过可惜的是我始终没有查清楚。还有你，纪少校。你的双异能也是令我不能理解的，火系和水系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你是怎样让它们达到统一，并且将二者……”
    “嗯，我不想听了。”纪川呈面无表情地打断，然后回头看向景夏：“我们可以走了。”
    祁扬：“……”
    景夏：“……”
    俊秀狭长的凤眸轻轻地在那个黑色的箱子上扫过，纪川呈低首道：“时间过的太快了，我们没有功夫在这磨蹭，快走吧。”
    这语气着急急促的模样，与刚才那个散漫的男人截然不同。
    景夏有点不能明白对方这360°的大转变到底是因为什么。
    祁扬却讥讽的笑了起来：“纪少校这是觉得……我这个100w的大灯泡太过明亮了吗？”
    纪川呈低头冷冷地看他一眼，道：“嗯，没错。”承认得干脆利索。
    祁扬：“……”
    再也无法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景夏赶紧拉着纪川呈的手就往外走去。而后者原本还有些惊诧，但是当他低眸看到了那只紧紧握住自己手腕的手时，眸色越加柔和起来，最后也跟着走出门外。
    “阿川，你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刚才在别人面前你居然这么说，这要是……”
    “别人？”尾音有点上扬，似乎带了点愉悦的味道。
    “就是祁扬啊，你让人家听到了多不好。反正你今晚别想回宿舍了，门口露天大敞篷，豪华专座等着你。”
    “……”
    被称为“别人”的祁扬看着那两道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举手扶住了额头，喃喃自语：“我是……别人？呵呵，真有意思啊。”
    说着，他竟笑了起来，笑声在房间里轻轻地回荡，整个人早已撑起了身子后仰着靠在金属床栏上。泛着银光的冰冷床栏直接透过薄薄的衫子将温度传递过去，仅仅是看着，便觉得十分清凉。
    硕大的房间内，只有祁扬一个人单薄的靠在床边，低首不知想些什么。他的笑声越来越低，到最后已经完全淹没在了嗓子里，化为一道长长的叹息。身材瘦削，脸色病白，房间里的空气也因为寂静而越加寒冷起来。
    都是一种孤独的感觉。
    “砰砰砰——”
    忽然响起的撞击声将祁扬的思绪全部打乱，他诧异地转首看向了一边的桌子。只听微弱的碰撞声还在不停地响起，似乎是想要挣脱，但是此时此刻，又似乎是一种默默的共鸣。
    男人怔诧的目光在那黑色的箱子上停留了许久，最后还是抬起头，看着那雪白平整的天花板，喃喃自语道：“既然脑部也可以受到能量炮的冲击还没有致命威胁，那么……明天的实验给从哪儿下手呢？”
    “啧啧，还真是难题啊。”
    “s1。”
    撞击的声音猛然停止，似乎是在回应着这句话，又似乎是被男人话语中的危险与杀气给惊住了，久久再也没有回音。
    祁扬勾唇轻笑，伸手掩住了脸庞。
    ----------
    广袤无垠的海洋碧蓝深邃，占据了地球71%的地表面积，拥有地球总水量的97%，面积3.6亿平方公里，而其中，人类只研究探测到了5%不到。
    在这片看似宁静祥和的海平面之下，深藏着数以亿计的变异兽。它们中有c-e的低级别变异兽，更有数不清的a、b级别变异体，甚至……还有人类至今未曾检测到过的s级别，乃至于……更高。
    这些潜在的威胁一直久久隐没不发，似乎在等一个契机，又似乎在等一个爆发的由头。
    距离舟山群岛的海礁岛12海里的地方，一个庞大的圆形脑袋悄悄地探出海面。
    它的头上满是一个个凸起的大包，好像瘌痢头一样有着一块块红色的斑痕。它用圆如铜铃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不远处的海滩，视线却好像透过那些土地，看向了遥远的地方、正忙碌工作的s市基地。
    长长的尾巴上全都布满了尖细的倒刺，它用力地一拍水面，立即掀起了30米的海浪巨潮。无数的鱼虾在这浪潮中被翻滚打死、打晕，而一些变异体也慢慢地随它浮出海面，用敬畏的目光看着这一头巨兽。
    诡异得好像石头摩擦的声音响起。
    接着，便是灾难般的石头摩擦声，纷纷响应。
    不过片刻，这些突然出现的变异兽又齐齐沉下海滩。
    刚才的一切好像只是一次普通的聚会，又好像……隐藏着可怖的阴谋。

　　☆、第六十四章

临近海洋的堤岸区，人头济济，无数人正从土地内侧将一块块巨大的岩石搬运过来，堆砌雕刻，将原本就高大的堤坝修建得更加雄伟壮阔。
    正在这时，一层厚厚的乌云从遥远的天边飘荡而来，沉甸甸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让海滩边上的人都无法忽视地抬头看向这片奇异的天空。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停止了不停劳作的行动，他们纷纷抬头，诧异地看着这一片明显象征不详的浓云。
    于楷沉默地将手中的巨大机器放下，面色凝重地看着那遥远的海天交际处。只见海面依旧平静安宁，一如往日没有变化，只有怪异的天气气候令人困惑不解。
    所有人静静地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一点奇怪的变化，乌云压城，气压降低，空气都凝滞得好像喘不过气来，令人心情沉重。
    s市基地新开地区93区东南角，景夏正用一把水刃快速地将一只巨大凶残的变异兽斩下头首，那血液飞溅还未落地，他便惊诧地抬头看向天空，神色凝重。
    s市基地训练区对练场，纪川呈缓缓抬首看着那一片乌黑压抑的云层，凌厉的凤眸微微眯起，薄唇微抿，眸色深沉。
    s市基地研究所地下二层实验室里，一群穿着白大衣的助手正麻利地收拾着东西，一个个地从金属大门鱼贯而出，只剩下一个高瘦的男人一把抓起金属长床上的黑色变异兽，动作暴力地扔进了黑色的金属箱子里。
    祁扬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一道白光从他的眼前闪过，他神色淡漠冷静地看着箱子里奄奄一息的变异兽，没有动作。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白玉似的小瓶子，打开瓶塞，在那变异兽狰狞的伤口上洒了一些，然后毫不留情地关门。
    这一切，都看似正常，与过去那一个多月的毫无差异。
    这一切，又看似不寻常，隐隐的危机深藏在那无人知道的地方，蓄势待发。
    祁扬拎着那一个大大的箱子从电梯里出来，开门、出去，转了个弯在走廊里走过。当看到天空上那厚厚的乌云时，他稍感惊诧地停顿了一下脚步，但只是半晌又迅速地移开视线，继续淡定从容地向着另一栋楼走去。
    这场莫名其妙出现的天气异象从中午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将往日里瑰丽的晚霞都遮挡不见。月从东升，天色渐黑，整个s市基地慢慢沉寂下来，没有了白日的忙碌喧闹。
    自从上一次实验中的意外事故后，为了防止这种奇怪的病情再发，祁扬已经被齐教授等人严厉勒令必须住在研究所的医疗区里，甚至还请了秦楚特意住在隔壁，以便及时治疗。
    但是一个多星期过去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平静得好像那次的意外真的只是件意外。
    在那之后，祁扬所领导的实验小组已经将变异体s1的潜在自愈能力开发到了脑髓，但是令他们惊讶的是，不同于其他部位血液、细胞、神经组织、体液的离体可再生性，s1的脑部细胞、组织等一旦离体，在短短五分钟内便没有了生命力，成为一滩死物。
    即使是用了其他变异兽的细胞液进行再生培育，也只能让那些脑部细胞多存活几分钟，远远没有那种奇异的自愈能力。这次失败的实验从一个星期前开始至今，一直没有间断过，可以说成为了目前研究所里最为重视认真的一场研究。
    祁扬将那重重的黑色箱子随手一甩便扔向了房间的角落，那箱子里的东西因为被扔的动作而不停地碰撞箱壁，发出呜咽的声音。房间角落的墙壁上有一些凹下去的凹痕，很明显是被多次撞击后而遗留下的“证据”。
    长时间的研究即使是祁扬，也无法承担得住。
    刚进了房间，他便累极，直接趴在床上便沉沉睡去。
    不过多时，只听“砰砰砰”的砸门声响起。
    “祁扬，我警告你！别每天往墙上砸东西，我这些天住你隔壁真是要被折磨得精神衰弱了！你要是再砸一次，那我明天就搬出去！下次你就是死了，也别来找我，老娘再也不伺候了！”
    秦楚愤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透过薄薄的门板传递过来，在安静的房间内如同雷鸣。但是躺在床上的男人却很明显什么都没有听见，轻微的呼吸声平稳安定，预示着对方已经进入了梦乡，沉沉睡眠。
    听到门内没有人回音后，秦楚又怒骂了几句才开了隔壁房门进去。这种深夜，整栋医疗区的小楼里除了一些值班的医生护士外，只有顶层这两间房有人。
    一个住户每天都极晚回来，每次又以箱砸墙，自然是惹得隔壁的“邻居”不盛其怒。这一个星期来，这样的情况时常发生，结局都是以秦楚穿着一身睡衣，揉着凌乱的黑发关门算结束。
    随着“轰——”的一声响亮的关门声，小楼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的宁静。
    黑暗笼罩着房间，简单的桌椅、橱柜，都干净简单得好像从未有人用过。削瘦单薄的男人直挺挺地趴在床上，清秀的眉头微皱，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的白大衣并没有脱下，自然也没有发现那沾染在衣角上的红而发黑的血迹。
    寂静降临，空气都凝重如水。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粗喘的呼气声在房间里响起。好像隔着一层水雾，朦胧得让人听不清，只因为房间足够安静才能听见。
    渐渐的，一道灰白色的暗光从房间的东北角忽然亮起。明明是被不透明的金属黑箱子所阻隔住了，却仍旧抵不住那光芒闪烁。大约明亮了十分钟后，那道光线才渐渐暗去，床上的男人皱着眉忽然翻了个身，正面向上的躺卧而睡。
    “嗞嗞……”
    微弱的声音响起。
    “嗞嗞……嗞嗞嗞嗞……嗞嗞呀……”
    声音越来越响，从无力渐渐有力起来。
    “嗞嗞扬……人……嗞嗞……”
    一阵阵的“嗞嗞”声中开始奇怪地夹杂着一些怪异的字眼，如同“人”、“我”、“不”、“救”等等，而其中，重复最多的便是那一个——“扬”。
    好像就是小孩子在嘤嘤学语，什么都不懂的咿咿呀呀叫着，但是却一直没有放弃地重复着，努力想要说出那一句完整的话来。
    “嗯……”大概是因为房间里响起的怪异声音，床上的男人忽然眉头紧蹙的轻哼了一声，房间里的“嗞嗞”声顿时消失，安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不过片刻，当确认了男人依旧熟睡后，一阵阵的声音又继续响起。
    “嗞嗞扬……嗞嗞嗞嗞……”
    与过去一个星期里的不同，这一次不断尝试的叫声中，那黑色的箱子轻轻晃动着。白色的光芒慢慢亮起，又慢慢隐去，时有时无地闪烁。整个箱子越来越透明，透明到可以看见内部的一只浑身是伤的黑色幼兽正眨着湿润的圆瞳，眼角挂血。
    “嗞嗞……”
    这样奇怪的光芒又闪烁了五分钟，直到那箱子透明得好像根本不存在后，倏地！
    那变异兽的右臂向着墙壁探来，如果有人能够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恐得不敢相信！因为，它的右臂竟然视若无睹地穿过了厚厚的金属箱壁，直接跨越到了箱子外。
    开始了第一步后，紧接着便是左臂，再是半个身子，最后……
    竟全部跨越了出来！
    白光顿时消失。
    实验体变异兽s1的脑壳上还有着残余的黑色疤痕，血液早已干涸，但是伤口却没有消失。在黑暗的隐藏下，它浑身上下数百道的口子显得不是那么刺目狰狞，它拖着伤痛的右腿开始向前爬行。
    爬了第一步。
    爬了第二步。
    似乎每一下都是一种煎熬，它的动作十分缓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拖曳着不让它前进。但是它圆圆的瞳孔里却开始闪烁着一种白色的微光，整个身体以极其艰难地姿势蹒跚前进。
    “次啦次啦”的拖地声一直响起，如同毛刷扫地。
    大约爬了十分钟，那只瘦骨如柴的变异兽才勉强爬到了白色干净的床前。它奋力地用前爪扒着干净的床单，床单顿时皱起，费了极大的力道它才猛然上床。
    离箱子越远，那种无形的拖拽力量越大，它的动作也越缓慢。
    乌云不知何时被风吹散，这从中午开始一直笼罩着s市基地的云层散去得极快，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直接挥散。
    明亮的月光透过硕大的玻璃窗户投射进来，窗户擦得很亮，干净反光。皎洁如华的月光落在地面上，仿佛是一盏照明灯，将床上男人苍白俊秀的面容和那只乌黑可怖的变异兽一起照亮。
    “刷！”
    猛地！五根泛着银色金属光泽的利刃出现在了变异兽的右臂上，从五爪的前端冒出，没有一点预备。月色撩人撒下银辉，反射着那锋利的利刃。
    如果让参与实验的任何一个研究人员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吓地目瞪口呆！
    从第一次捕捉到这只变异兽至今，在大大小小的无数次实验中，他们用了无数的手段、各种高新机器来测试实验体s1的危险性，却始终没有发现这五根尖锐的利刃！就好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里搬出来的一样，猛然出现，无迹可寻！
    兽瞳前端极圆，尾梢却也几长。澄澈干净的瞳孔里倒映这一个俊秀漂亮的男人面容，仅仅是半秒后，便猛地闪过一道冷冽的寒光。
    “嗞嗞……扬嗞嗞……”
    五把利刃猛然向床上那沉睡中的男人刺去，直指脑门！

　　☆、第六十五章

月色泠然清冷，没有一点温度的照耀下来。房间里是一片寂静，好像时间凝滞空间停留，除了正中央上那张宽敞硕大的白色大床上的两物，再也没有一点动静。
    “嗯……”
    一声低低的闷哼声忽然响起。
    尖锐锋利的刀刃就离了大约半厘米的地方停下！
    正躺在床上的男人微微皱了眉头，清秀俊逸的脸庞上露出了一种挣扎的神色，不知是因梦了什么而引起的。因为太瘦，他的颧骨微微隆起，随着他一下下的呼吸，胸膛缓慢的起伏着。
    变异兽的爪子还停留在半空中，那双圆圆的兽瞳里已经没有了刚才那种可怖凶残的杀气与血腥，清澈透明得好像幼童。它困惑不解地望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靠得极近的男人，只是一个稍稍加深的呼吸，它五爪上的利刃就可以穿过男人那高挺的鼻梁，直刺下去！
    时间就这样慢慢的流逝，没有人动作，也没有人吭声。
    那变异兽眨了眨眼睛，呆呆地看着男人熟睡中的面孔，一点反应都没有。
    “嗞嗞……扬？嗞嗞……”
    微弱清脆得好像是低吟的叫声又忽然响起，奇怪地夹杂着一丝惊讶的意味，似乎是不明白现在的情势。就在这一道声音过后，一道更加明亮的白光猛地闪过，那光极其耀眼灿烂，如同白昼陡然升起，争过月亮银辉。
    过了数秒，那光芒才渐渐黯淡下去，于此同时——
    一个苍白瘦弱到男人猛地出现在了大床的边缘！
    他的身上全是狰狞恐怖的伤口，因为浑身赤裸，而残忍地全部暴露在外。从跟腱处那三道长约三厘米的伤口，到小腿向上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火烧的，有酸性液体腐蚀的，更多的则是用极其锋利的手术刀一下下划出来的，满布了整张惨瘦的背部！
    他的身体非常柔软，又或者说，好像没有骨头一样地瘫软在床的边缘。
    下身太软而瘫在地上，上身勉强地扒拉住白色的床被而稳住身形。黑发很长，已过耳根快到肩膀，被头发遮住的地方因为月光的照耀，而显露出一条横跨了整个头颅的伤口。
    虽然已经结疤，但是可以明确的感觉到割伤时那种惨及内部的疼痛。
    他下颚的线条非常硬朗流畅，嘴唇很薄，鼻梁挺直，眸子狭长深陷进眼窝，带着一种异种的奇特感觉。他的眼睛是漂亮的透白色，如同最好看的猫眼石朦胧缥缈，中间却有一条细细的银色长线，暗示了那不同于人类的兽性。
    在那张本该俊美的面孔上，有无数道细细小小的伤口，杂乱的密布着，让这张脸庞看上去十分丑陋，令人不忍直视。最严重的那一道，甚至是深深的从左边脸颊斜划到了右边，将鼻梁分为两半，露出中间白色的骨头，可怖难看。
    “扬……扬？”
    那双透明的眼睛干净澄澈，没有沾染上一点尘世的繁芜，倒映着床上那张清秀的面孔，静静地眨着。慢慢的，他歪了头，什么都不懂地看着眼前的人。
    不知看了多久，深夜里空气微凉，但是他就这样浑身光裸的趴在床边。他开始用力想要站起来，但是每次都只是脚下打滑，骨头松软得再次失败跪地。
    学着孩童想要说话，学着孩童想要站立。
    一次次的失败，一次次的努力。
    那双透明纯洁的眸子因为这不断的失败而渐渐变黑，颜色越来越深，到最后因为沉淀了过深的颜色而成了黑曜石一般的漆黑，冷冷地泛着无情的杀气。
    他忽然停住了想要站立的动作，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安然静躺的男人。
    只见祁扬依旧皱着眉沉睡着，似乎有些难受，但是双眸一直紧闭。
    “嗞嗞……嗞杀了……杀了扬……嗞嗞杀了你……！”
    声音到最后忽然猛然拔高，在房间里回响震荡，与之同时的是五道凌厉的寒光一闪而过，直接向着祁扬白皙的面孔扎去，动作极其迅速，刀尖泛着冰冷！
    “刷——”
    祁扬紧闭着的双眼猛地睁开！
    他的额上冒出细细的汗水，怔然惊骇地直视前方，看着——
    那一片寂静的黑暗！
    房间里安静异常，月光虽然从窗户里投射进来打亮室内，但是祁扬却依旧皱着眉看了好一会儿才看适应这黑暗。
    他伸手擦拭了一把额上的细汗，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汗水打湿，紧紧地粘在身上。祁扬警惕地撑起身子四处打量了一番，确认没有任何奇怪后，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做了一个噩梦。
    梦到那只丑陋恶心的变异兽s1居然用高转力强电核磁炮来攻击自己，它在梦里拥有着极高的智慧，用那双愚蠢的兽爪飞快地在枪管上动作，然后便是一道冷酷的枪响——
    将他自己炸得粉碎！
    用左手捂着额头，祁扬半坐在床上不停地粗喘气。他的两颊有点绯红，面色却十分苍白。足足休息了好一会儿后，他才缓过神来，然后抬步走到了房间东北角处停下，蹲下身子看着那个安静的黑色箱子。
    冰冷怀疑的视线在箱子紧闭的门上停留了许久，忽然，祁扬伸手按下密码、拉开箱门。
    一低头，他的视线便与一双胆颤惊恐的兽瞳对上。
    那双眼睛在黑暗里是极其漂亮的透明色，此时此刻正颤抖地看着祁扬，眼瞳湿润，似乎非常恐惧。它整个身子都紧贴着箱壁，与祁扬保持最大的距离，但是却仍旧不住的发抖。
    它在害怕。
    祁扬眯了眸子，得出这个结论。
    目光越来越冷，在这个黑暗里，祁扬只能看见变异兽那闪烁透澈的眸子。它的身体与黑暗融为一体，令人看不清。但是即使不用看，祁扬都清楚地记得它身上的每一道伤口。
    从脸上的35道到后爪上的17道，每一下都是他亲手施加上去的，怀揣着对实验严谨认真的态度，以及……无法藏匿的报复。
    就是这只变异兽，在他的面前咬死了他的三个助手。每一次的攻击都准确到让人没有反应的余地，只能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血雾在眼前蔓延喷洒，到最后……成为自己那差点断裂的右手！
    那是祁扬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惧。
    即使现在再怎么温驯胆小，当初那个闪烁着黑色眼神，残酷冷血的凶兽也从来没有从祁扬的心头遗忘过。它终究是一只猛兽，永远……不会被人驯服。
    慢慢地抬起手，祁扬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
    那里曾经拥有的伤疤已经完全消失。就是在一个星期前他昏死过去让秦楚使用异能治愈的时候，因为对全身细胞的彻底改造，让那道狰狞的伤疤彻底消失。
    没有了那道提醒后，连祁扬都觉得自己……
    似乎心软很多。
    黑暗里，变异兽蜷缩着身体不敢动弹。它害怕惊悚地望着人类沉默的神情，然后看着人类那只修长削瘦的手伸进箱子里。是那只它曾经咬噬过的右手，此刻干净光滑得没有一点伤痕，慢慢地伸进来，然后——
    用力地按压在了它脸颊上的伤口上。
    “嗞嗞……嗞嗞嗞嗞！！！”
    挣扎着想要逃脱那种剧烈的疼痛，但是却被箱子束缚住。s1痛苦地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冷酷无情的人类，湿润的兽瞳里泛滥出泪意，最终终于流淌出眼眶，滴落在祁扬冰冷的手上。
    猛地浑身一震，祁扬慢慢地缩回了手，神情复杂地看着手背上那滴炙热的眼泪。
    那滴液体在月光的照耀下，反射出晶莹璀璨的光芒，比人的眼泪还要热上许多，灼烧得祁扬的手背有些发烫。
    “你哭了……”祁扬喃喃自语着。
    他望着那泪水许久，忽然猛地擦拭干净，然后冷冷地低眸看着那只瑟瑟发抖的变异兽，道：“你知道吗……你杀了陈云，方成龙和白晓娟。陈云的女朋友差点悲痛自杀，方成龙的儿子变成了孤儿，白晓娟的父母悲愤痛心。”
    清冷淡漠的目光，静静地凝滞在变异兽皮包骨头的身体上。
    “人类和变异兽始终是不同的。不同的种族注定了要为不同的利益而争取努力，没有永远的和平，也没有永远的敌对。除非一方以压倒性的优势压迫了另一方，才能换取得到表面意义上的和谐。而我，是人类。你，是变异兽。”
    祁扬的声音很远，远到好像在天边响起。
    “s1，你在这17天里，被他们三个人砍了8刀，被我亲手留下了618道伤口。”
    那声音好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子，在空气中无声的刮起。
    “明天，就是第18天。在明天，我会把你分为108块，放入福尔马林溶液里慢慢研究。”
    “我，会给你最后的一次痛苦，也是对他们三个人最终的祭奠。”
    祁扬的神色十分平静，俊秀的面容安静得好像在面对一个陌生的东西，安静得……好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明天，你不会太痛。你在这过去的17天里已经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恨你，也不会再给你施以折磨。你要偿还的已经彻底偿还干净，明天，就是一个结局。”
    他轻而易举地说着原谅的话语。
    “是你给陈云、方成龙和白晓娟的，是你给我的。”
    “也是……我给你的——最后的结局。”

　　☆、第六十六章

碧蓝澄澈的天空干净透明，没有一点云絮漂浮，也没有一点尘埃遮蔽。阳光火辣辣地直射下来，仿佛是为了弥补昨天未曾穿透乌云的遗憾，热度极猛，将大地烤得滚烫。
    海岸堤坝的修建工作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高达三十余米的大坝用最坚固的花岗岩夹杂了碳纳米技术制成，莫氏硬度接近7。不少人依旧在稳固堤坝的安全性，埋头工作。
    清晨的阳光穿破空气，在蔚蓝的海面上留下了斑驳的影子。日光灿烂，温度渐渐上升，但是，等再过了几个小时，那与昨天相似的厚重云层又再一次的从地平线处飘过来。
    于楷放下了手中的动作，挺直了身子。他坚毅的面庞被那逐渐黯淡的阳光所照射着，眉头紧皱，面色凝重。
    这一大片的乌云，来得比昨天的更早，也更加……沉重。
    天色更黑，速度更快，仿佛是在酝酿一场凶残的暴风雨，危险隐而待发。
    “有点不对劲，先带非进化者离开这里。”于楷快速地下发命令，一个小队立即行动出去，开始疏散海滩附近的普通人群。
    只见在于楷视线所停滞的地方，长长的海平线上泛起了朵朵水花。白色的泡沫隐藏在深邃幽沉的湛蓝中，令人不易察觉，却在于楷地仔细观察下发现了异端。
    不过多时，那水花迸溅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猛烈，到最后翻滚到临近海滩位置2公里处时，已经赫然在所有人眼里成为了——
    高近二十米的海啸！
    惊恐的神色出现在了堤坝上每一个人的脸上，于楷立即大喊：“紧急通报！至少是a级变异体来袭，让全基地的人都赶紧后退！我们……”
    “于……于上尉！”一个颤颤抖抖的声音慢慢地响起，一个矮瘦的男子用惊悚的眼神看着那个出现在海啸后、却完全没被遮挡住的黑色巨兽：“那只……也是a级的变异兽吗？”
    --------
    研究所地下二层的一间崭新的实验室里，所有人都沉着气，没有开口。连呼吸都刻意压低了许多，在明晃晃的高瓦数无影灯下，助手们纷纷看着那被放置在金属长床正中央、安静的黑色箱子。
    他们戴着蓝色的口罩、白色的乳胶手套，只留出小小的五厘米缝隙露出一双双眼睛，仔细认真地盯着那平放着的箱子。不过多时，实验室另一侧的门向两边拉开，祁扬穿着一件普通干净的白大衣走了进来。
    目光忽然触及到这满实验室郑重严肃的人们，他脚下的步子微微停滞了一瞬，然后便勾了唇角，戏谑道：“你们这是以为给它动手术呢？穿得这么严实，之前给我动刀子的时候也没见你们这么认真过。”顿了顿，他冷哼一声：“把这些束手束脚的东西都给脱了，今天我来动手给你们上一堂变异兽的解剖实体课。”
    说着，他的视线放眼整个实验室扫视一周，很快便抓到了两个掺假进来、滥竽充数的人。唇边的弧度又盛了几分，祁扬调侃道：“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齐教授和王教授……你们也成为我的助手了？”
    齐教授满是皱纹的老脸颊顿时一红，摘了口罩道：“小怪物，最近我闲的很，就来你这瞅瞅。怎么，不欢迎？”
    而另一边，王教授却大方的多：“哈哈，我就知道肯定会被他发现。老齐啊，你这招真是太昏了！该罚，该罚！”
    祁扬却冷笑着斜了这两个厚脸皮的人一眼，上前几步走到了金属长床前。他的腰身斜靠在那冰冷的长床边缘上，一字一顿地道：“现在，无关人等都给我出去。隔着那边的钢化玻璃给我看着里面的东西，今天解剖结束后我会安排考核，没有通过的……”
    声音猛地停住，祁扬眸子含笑看着那些满头大汗的助手。
    “没有通过的，以后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眼前。”
    “是！祁少校！”
    ……
    统一划归的喊声过后，几乎所有穿着消毒实验衣的人都走出了实验室的门，不停地抢占着最好的视角，来观看这一场等待了18天的解剖。只有张本丹出去的时候稍稍迟疑了一会儿，但是在祁扬渐冷的目光里，他还是打了个寒颤。
    然后……开门、出去，再顺手，带上门。
    一时间，硕大的实验室里只剩下了祁扬一个人。
    整个房间干净得泛着一种惨白的意味，入目的所有东西都是白色的，除了那一个放置在房间正中央的黑色金属箱子。无影灯照射在上面，反射出金属独有的光泽，令祁扬眯了眸子，静静地打量着。
    隔着一层厚厚的钢化玻璃，齐教授、王教授、张本丹，以及所有年轻的小助手们都屏住呼吸，等待着这场实验的开始。在此之前，那只变异兽已经被注射了麻醉药剂，确保实验的正常运行。
    所以，当祁扬伸手按下密码、打开箱子的时候，这只总是喜欢逃跑、并将所有的精力都贯注于这项伟大事业的变异兽，此时此刻正安静地躺在箱子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目光微沉，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祁扬伸手将那只麻醉沉睡中的变异兽抱出了箱子外，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温柔力道。然后，搁置在了准备已久的金属高架上。
    “实验体c级变异兽s1，是类似于海豚、儒艮、棱皮龟等38种海洋生物的基因组成的变异兽，具体主变异方向不明。”祁扬清冷的声音机械刚冷，继续阐述道：“在过去17天的实验中，我们对s1的神经系统、循环系统、消化系统三类进行了具体的研究。”
    四道银白色的金属钢条从高架的四个角落升起，将黑色变异兽的四肢紧紧束缚住。
    “s1的神经系统较为迟钝，对于酸性刺激反应不强烈，对温度感觉十分强烈。我们将s1脊椎部分的一道神经切开研究，发现在氰化钠溶液中，它的……”
    祁扬难得耐心地解释着，他细心地将自己的乳胶手套戴上，视线聚集在那沉睡中的变异兽身上，面色平静。所有在实验室外的教授和助手都集中注意力地看着他的举动，看着他将金属托盘上的实验小刀拿起来，听着他语气平淡地讲解实验提要。
    当所有的前期准备全部讲说完毕后，祁扬忽然停顿下来，沉默地看着那瘫软在金属高架上的变异兽，久久不语。
    这种压抑人心的沉寂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点喘不过气，就当齐教授忍不住想要开口时，便听祁扬继续道：“接下来，我会直接将其毙命。据过去的研究，s1的自愈能力相当强悍，所以这一次的实验我会提前将它分解为两块、注射毒液，确保毙命。”
    话音落下，祁扬同时举起了手中尖锐锋利的小刀，动作果断干练地插在了s1的胸口上。红色的血液顿时喷溅出来，祁扬完全没有躲避，任由那鲜血喷洒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瘦骨如柴的身子因这猛然的袭击而抽搐了一下，鲜血顺着小刀的刀柄而汩汩流淌，但是受伤的变异兽却一点都没有醒来，只有生理颤抖的身体在暗示着它本该有的尖叫和不可能被掩饰住的痛苦。
    “之前我们曾经做过实验，将s1的心脏取出后依旧不能令它失去生命体征。所以，在这一次的实验中，我将会在它的心脏部位注射进95%浓度的氰化钾溶液。”
    从托盘里拿出一根细细的软管，祁扬冷静地将小刀拔出，只见细小如水柱喷射的血液直挺挺地喷溅出去，但也仅仅是喷溅了三分钟左右，又慢慢地合拢，不再向外四溅。
    “由于极其强大的自愈能力，s1的动脉被割破后能够在2分30秒之内完全愈合，并且能在5分钟内形成一层新的血壁细胞。”说着，祁扬将氰化钾溶液的试剂瓶打开，开始用软管向内部注射进微黄色的溶液。
    祁扬并没有再说话，他垂着眸子安静地看着那液体一点点地进入s1的身体内。
    黑色的变异兽在他刚捕捉到的时候，身长约半米，即使被陈中尉的雷射炮击中，它依旧活蹦乱跳地在恶劣环境下存活得十分健康。
    祁扬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与s1见面时的景象。
    这只凶狠暴戾的野兽龇着尖利的牙，残暴地看着四周的每一个人，然后被击倒。明明已经注射了正常c级变异体足够分量的麻醉剂，它依旧提前醒来，甚至残忍地咬死了三个人，并且……差点将自己的右手咬断。
    而现在，那溶液正一点点地消失在变异兽干瘪的胸口里。它浑身的肌肉早已在这过去的17天里被削的干净，一层薄薄的皮肤也是最新长出来的，骨头凸起，浑身布满了狰狞的伤痕。
    s1的身体不停地抽搐着，随着氰化钾的注射，它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大，到最后竟然与金属钢管相撞发出“砰砰”的声响。响声持续了许久，忽然，s1圆而狭长的兽瞳猛地睁开，泛着血色的看向了一旁淡漠冷静的男人。
    “嗞嗞……嗞嗞嗞嗞！”
    祁扬垂眸，并没动作，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
    “嗞嗞……嗞嗞呀……”
    他将锋利的小刀轻轻放入托盘中，顶头还带着鲜艳刺目的血迹。
    “嗞嗞扬……扬扬嗞嗞……扬！”
    手中的动作倏地一滞，祁扬猛地睁大双眼，惊骇道：
    “你说什么？！”

　　☆、第六十七章

s1的叫声十分轻，夹杂在它痛苦的嘶叫中更是让人听不清。钢化玻璃后的齐教授一行人纷纷诧异地看着祁扬动作快速地将软管从那变异兽的胸口拔出，淡黄色的溶液在它的胸膛上流淌着，发出“嗞嗞”的声音。
    皮肉发烫烤焦的声音，变异兽嘴中嚎叫的声音，一起不停地响着，祁扬转身不停地在实验室里奔跑寻找。他翻过一个个的架子，查询过一个个的溶液试剂，嘴里不停念叨“亚硝酸异戊酯”，额上的汗越来越多。
    隔着一个玻璃的众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齐教授先回过神来，他按下了桌子上的对讲机，道：“祁扬，发生什么事了？你的实验还未完成，不应该突然中止……”
    祁扬将手中一瓶垃圾试剂扔到一旁，转过头大声喊道：“我们错了！它不是一只普通的c级变异体！它根本不是一只普通的变异兽！我们都错了！我们都错了！！！”
    齐教授看着祁扬疯狂的样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微微一愣，然后立即反应过来，道：“它的自愈能力确实是我们见过最强大的，它确实不普通。但是我们已经确定它没有其他特殊的地方，它只是……”
    “它会说话！它会说话你们知道吗！”
    这话一落地，整个实验室都安静下来。隔着一层厚厚的钢化玻璃的人都齐刷刷地僵硬住了身体，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然后……再一起盯向了被捆在实验台上的黑色变异兽。
    在这种诡异奇怪的氛围下，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盯着那不断抽搐的变异兽。下一秒——没有一点预兆的！几乎所有人一起向狭小的门挤去！
    一大群人都挤在了门口不得进去，同时嘴里高喊吵吵嚷嚷。
    “我要进去我要进去！我是齐教授，你们让我先进去！”
    “呸！老齐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们都要进去，会说话的变异兽！会说话的变异兽！”
    ……
    倒是有一个戴着厚如啤酒底盖眼镜的男助手没有挤上去，他困惑地撑了撑鼻梁上的眼睛，自言自语道：“鹦鹉能说话是因为拥有了鸣管和舌头，软骨环和鸣膜共同作用，导致气腔发声，在这种情况下还需要多加训练才能正确说话。这只变异兽……会说话？！”
    嘈杂争抢的声音将安静的实验室闹得极其喧闹，而实验室里，祁扬却根本没有心情去理会那些该死的人。他寻找了半天都没有找到最需要的东西，只能先用了少量的硫代硫酸钠进行微量解毒。
    望着那不断抽搐的变异兽，祁扬低着头，压抑着声音道：“你很强大，你很厉害，你不会这样死的对不对？你不会死的，你不可能就这样死的……对……你不会死的。”
    仿若是在欺骗自己，祁扬不断地念着。听着门口处传来的繁闹声，他脸色一沉，猛地抬头：“闭嘴！你们都给我去找东西！别在这里给我再闹了！它要是死了，我们所有人的命都不够赔……”
    “砰——”
    “轰——”
    一声巨响从实验室外的地方响起，整栋楼都开始晃动起来，灰尘从天花板上扫荡下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站不稳而左摇右摆。没等他们缓过神来，更加剧烈的响动声不停地响起。
    灯光闪烁，楼梯剧烈晃动，碎石子开始下落。
    祁扬想也没想地就按下四个套索的开关，一把将浑身无力、瘫软抽搐的s1抱入怀中。
    没等他再动作，一声“轰隆”的巨响响起同时，大石猛地落下！
    ----------
    海浪滔天，以近十余米高的架势向岸边拍击而来。天空泛青泛黑，大片的乌云遮挡住了阳光，一条条银光闪电从云端劈下，砸在海水中，引起一声声痛苦的哀嚎。
    末世前，这里原本是一片度假旅游的海边胜地。白沙细细地铺在沙滩上，碧蓝的海水温柔地抚摸让这些原本顽拗的沙石变得光滑细软。但是如今，这片沙滩已经变成了一个修罗场，横陈满地的尸体，凝固成黑色的血液，还有一些仍旧跳动的异兽的身躯，真是触目惊心。
    “不行，这条黑色的大家伙根本不是a级变异体，它是s级变异体！”
    男人惊恐地喊道，他英俊的脸上溅着黑色的血痕，翻手就是一个深蓝色的冰锥刺去，将一只c级变异兽砍成两截。
    “队长，刚才我看到苏唯尚从另一条小道过去了75区。”平头男人捂着受伤流血的左臂，继续说道：“他这样私自脱离队伍，实在是……”
    “小尚他之前……他之前已经和队伍离心了，就让他这样去吧。”吴继清重重地叹了一声气，道：“李永，你和我一起从这只s级变异体的后方出击，一定要拖住它的步伐，不能让它追上我们撤离的队伍！”
    李永用力地点头，跟着吴继清就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而在距离77区堤坝十公里的地方，景夏和纪川呈在一个敏捷速度型的进化者的帮助下，以极快的速度向海滩前进。马路上四处都是疯狂躲避的民众，大大降低了他们前进的速度。
    森冷的风里夹杂着一股子难闻的腥臭味，让景夏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这次的兽潮出现的很奇怪。”景夏将声音压低，在四围嘈杂混乱的环境中，只有纪川呈可以听见：“我以前所知道的事情已经在这一世完全打乱，按理说，第二次的兽潮是在一个月后爆发的，从17区开始。”
    纪川呈眸色深沉，认真地看了焦急的青年一会儿，道：“以现在基地的实力而言，只要是a级兽潮，根本不会出现太大的伤亡。即使是s级兽潮，一头s级变异体我们也能对付。”
    “如果是……不止一头呢？”沉默了许久，景夏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纪川呈狭长的凤眸轻轻敛下，他噤了声，不再开口。但是那宽大炙热的右手却紧紧握着景夏的，用汩汩流淌的血液温暖着青年发凉的掌心，送去无声的鼓励。
    心中沉甸甸的石头不知为何落下，景夏轻叹了一声，然后反手握住了男人的。他抬起头，遥望着那一片硝烟四起的地方，只感觉……就是再怎样艰难，他们也不会失败了。
    但是，事实上当景夏看到那一头横亘了大半个海滩的黑色巨兽时，他仍旧是惊骇地睁大双眼，好像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大约二十个进化者正从四面八方包围那头变异兽，雷击、巨石、冰箭……各种各样的异能在那头变异体坚硬韧性的皮肤上如同隔靴搔痒，根本只是玩笑一般。
    只见那头身体庞大的变异兽用四只粗壮短小的腿踩在地面上，明明长着一副鱼类的外貌，却能够自由的呼吸、移动。它长长的尾巴用力一甩，便将三个进化者打落在地。再从口中喷射出一道雷电似的射线，便简单地让一位雷系异能的进化者——
    化为齑粉！
    纪川呈面色一凛，刚跨出一步准备进入战区，忽然便感觉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扯住。他一回首，只见景夏瞳孔微缩，恐惧地颤抖着声音道：“阿川……这……这是一头变异康吉鳗。”
    诧异了一瞬，纪川呈的视线从景夏勾住自己衣角的手上一闪而过，然后点头道：“嗯，我知道，以它的战斗力来说，大概是一头s级……”
    “不！你不知道！”死死用牙齿咬着下唇，景夏脸上的血色全消：“阿川！它是一头ss级的变异兽！在第三次的兽潮中，也就是我身死的那一次，就是它带领了一群变异兽来袭击s市基地，将我们彻底打碎！”
    激动的情绪让景夏根本没有意识到需要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此时此刻这种混乱的情况也令其他人一点都没有功夫去管他们现在的情况。
    纪川呈淡漠冷静的神情逐渐瓦解，他清冷的眸子微微睁大，良久，低声道：“是……它？”语气中带着一丝揣摩的意思，极其不确定。
    景夏却郑重地点了头，原本神色中的惊恐也全部消失，化为了坚定的信念：“我确定。当时一共有两头ss级变异体来袭击s市基地，而这一头变异康吉鳗几乎让五个区化为废墟。而且阿川，它……有智慧！”
    浑身震颤了一瞬，纪川呈仅仅思索了片刻就立即问道：“它的智慧体现在什么方面？是什么级别？能够行兵布阵，能够规避危险，还是能够……”
    “它的智慧等级很高，它会说话！而且，它能够和人类进行交谈！”景夏大声打断了纪川呈的话，继续急切地说道：“那个时候你并不在这一场战争里，两头ss级变异体的力量对于我们来说可以算是毁灭性的。”
    “它在整场战争进行到中途的时候，宣布了——变异兽与人类之间的割裂条约，自顾自地颁布了人类的生存空间，并要求我们尊它们的王者为王，成为奴隶！”
    『尔之愚民，仅为吾弃履之臣。』
    『我们的王命令我带话给你们这群小虫子，成为奴隶，便是你们唯一的出路！』
    ——ss级变异兽康吉鳗。

　　☆、第六十八章

血液的味道在空气里异常浓厚，这种刺鼻的气味将海滩堤坝附近感染成了一片荒芜的景象，大约有10个区范围的堤坝被敌人击溃，大批量的变异兽纷纷登陆上岸。它们再与本就在陆地上负隅顽抗的变异兽们合作起来，更是如虎添翼。
    如果说s市基地第一次遭受的变异兽袭击是一场城市级别的战争，那么这一次，所有的变异兽就像将全部的力量都集中起来，势必要打成一场种族之间的大战，不死不休！
    “阿……阿川，我从没有见过这么多变异兽。”
    景夏的声音有点颤抖，虽然早就知道这一次的兽潮级别不会低，但是当他亲眼看到时，却仍旧被震撼到了。看着这样惨重壮烈的情景，不知怎的，景夏原本震骇的心情竟然慢慢平复下来，最后，他冷静道：“就我视线所及的地方，一共有至少3头s级变异兽。”
    纪川呈原本还刚将腰间的一把a-7型格杀机拿起，但是听了景夏的话后，他却放开了动作，面色凝重道：“这次的事情不对劲，我们不要鲁莽行事。”
    话音刚落，纪川呈抬首便见到了那头ss级变异康吉鳗一道耀眼的雷击从口中喷吐出，被吴继清堪堪用两道极厚的冰墙挡住，却也受了不轻的伤。
    “以吴继清现在的水平，他不可能接住一头ss级变异兽的全力攻击。”景夏抬手将一只c级变异体看成两截，然后继续道：“上一世它是在距今大约半年多后才出现的。我觉得，它现在的水平可能并没有那么强悍，所以，我们……还是可以凭借现在的力量与之一战。”
    他们两人从高坡上开始向下飞速跑去，一路上砍杀了多只低级别的变异兽，甚至与一只a级变异体缠斗了一会儿，等到了那头变异康吉鳗身前50米时，景夏一个抬头，正好见到吴继清被那变异兽一尾巴甩的向自己飞来。
    他惊诧了一瞬，还未动作，便见纪川呈眸子一凛，抬手就是一道极大的水床。弹性极好，将受伤较重的吴继清稳稳接住。吴继清的左臂上全是斑驳的鲜血，脸上也全溅上了鲜红的血液，整个人一副狼狈的样子。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虽然心中对这个人一直不予理会，但是此刻，纪川呈也是郑重地将吴继清交给了一旁的敏捷速度型进化者，嘱咐了千万要尽快送到后方的医疗区。
    “大事无妨，小事……偏颇。”轻轻地叹了一声，纪川呈极快地感概着定了评价，然后便举起长长的黑色格杀机，枪炮直接将一只a级变异体的左半边身子炸得粉碎。
    忽然听到这话，景夏一边斩首了一头b级变异兽，一边忽然笑道：“你以前也对吴继清有过这样的评价，一模一样、一个字都没变。”顿了顿，他又叹息道：“这个级别的兽潮，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也是正常的了。这些变异兽都不要命了，我们……”
    “还有办法。”
    纪川呈冷峻优雅的面容上溅了一滴不知从哪儿飞来的血液，他高喊着让一个五感型的进化者跑到自己跟前。那进化者的变异方向并不是攻击型，但是因为这次的敌袭实在是太过严重，所以身体素质强悍的进化者无论进化方向，几乎全员参战。
    “纪……”那个进化者与纪川呈和景夏并不熟，末世前也不是军中的人，他鼓囊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对方，干脆直接提问了：“有什么事喊我吗？”
    纪川呈也不多说，直截了当地问道：“钱明浩，你的异能是五感型中的音量型吧？”
    钱明浩诧异地摸了摸头，他刚犹豫地想问对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且了解自己的异能时，一头a级变异体的长钳子便向他砍来。景夏眉头一蹙，脚下蹬地很快便迎击上去，给了纪川呈和钱明浩一个说话的机会。
    钱明浩再也不敢迟疑：“对，准确来说我的异能是隔绝音波在介质中的消耗，并借机产生扩大作用。放在现在这个情况来说，是个鸡肋。”
    满意地点了点头，纪川呈严肃道：“我现在需要你，用你全身的异能来说几句话。”
    钱明浩惊诧不明，不过片刻，一道洪亮得宛若钟鸣鼓撞的声音在整片海滩上响起，几乎传遍了3个区的区域。那声音恍若在空气中产生了一种特殊的回音效果，不想听，却能够直直地钻入每一个人类和变异兽的耳朵里。
    “康吉鳗。”
    短短的三个字，如同惊雷落地，让所有人类的动作都迟疑了半晌，而少量高级变异兽也犹豫了片刻，才继续先前的动作。
    “作为s市基地所有人类的代表，我有话想和你说。”
    不少人伸长了脖子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却被那些变异兽拖住了脚步，无暇分心。只有在变异兽康吉鳗附近的进化者有了喘息的余地，因为这个巨型的大家伙忽然停止了动作，四处寻找发声处来。
    它只找了一会儿，便找到了那两个高站在岩石之顶的人。
    一人畏畏缩缩地半张着口，另一人左手扶着腰间的格杀机，右手倒扣在身后，神情郑重认真地望着那只巨型异兽。大眼与小眼相视了许久，过程中也有进化者想要趁机用长刀砍上那康吉鳗的外皮，但是只能在那钢铁一般的脊背上留下一道白色的划痕，根本没有大碍。
    “我知道……咳我知道你能听得懂。”
    在这样针锋相对的危险处境下，钱明浩感觉自己头皮发麻，但是却只能硬撑着继续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进行突然袭击，这对你们是很不利的。你们的大部分力量是海洋生物，即使在变异后可以上岸，也依旧失去了极大的战斗力。”
    这些一开始都是景夏告诉纪川呈的，而在上一次的敌袭后，研究所也着力研究了海洋生物登陆的事情，并得出了实力削减的结论。
    “你们的目的我们暂时不清楚，但是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人类现在已经拥有了格杀一头s级变异体的武器，保证一击毙命。即使付出再惨痛的代价，我敢承诺，这场战役最后的结局依旧是——”
    “你们退回海洋！”
    这话一落地，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几乎所有a级以上以及部分b级的变异兽都停住了攻击的行为，挥舞着自己的“武器”开始嚎叫。它们用最简单的方式来表示自己的不满，也是在对纪川呈挑衅的话语作出回应。
    亲手斩杀了一头发了疯似的b级变异马蹄蟹，景夏站在巨岩的下方，抬首看向那个屹立笔直的男人。只见在那一片沉甸甸的乌云前，纪川呈清挺的身子傲立如峰，将杀气都掩藏在了微眯的凤眸中。
    风在咆哮，那些嘶嚎的变异兽的声音在海滩的各处响起。
    片刻，只听一个沙哑如粗砂磨石的声音洪亮地响起：“人类………………愚蠢…………投降………………”
    好像是无线电路坏损后广播发出的声音，变异康吉鳗的话语断断续续的，掺杂了人类无法听懂的词汇。但是，这并不影响海滩上的人们去理解。
    它是在嘲讽人类的狂妄，认为人类十分愚蠢，并且要求他们投降。
    血腥海滩上的士气顿时更盛了几分，一组小队并肩合作的斩杀了两头a级变异兽，但是盘踞了海滩极大位置的那头变异康吉鳗却什么都没有动作。它的喉咙里发出意味不明的怪声，仿佛是在嘲讽。
    景夏的脸色顿时一沉。
    在这种情况下，很明显对方是不想要进行谈和，也根本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海兽的攻击力和实力原先就比人类高上太多，又或者说，大部分的动物都拥有着比人类更为强大的身体。但是在过去的这几千年中，人类却能够凭借智慧将这些野兽都碾压过去，直到这场奇异的末世，才有了真正的大改变。
    因为绝大多数电磁波的消失，大部分的高新武器已经成为废铁。轻型武器对这些变异兽没有一点作用，重型武器又失效，人类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自身实力的提升，包括新型武器的研发。
    其中最为强力的便是祁扬利用c级变异月季研究出的武器——高转力强电核磁炮，但是它却也只能对s级变异体造成大伤害，对ss级变异体来说，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握紧了手中的枪柄，景夏刷的拔枪，一击中敌。下一刻，他转首看向纪川呈，焦急的目光一对上对方沉着冷静的面容，景夏稍稍一愣，然后倏地反应过来。
    他双眸圆睁，惊呼：
    “这头变异康吉鳗……是s级？！”

　　☆、第六十九章

景夏的声音完全淹没在了嘈杂混乱的环境中，纪川呈垂眸望了他一眼，薄唇带笑，似乎在默认着那头愚蠢自负的变异兽所无意表达出来的信息。
    虽然在那场兽潮大战中，景夏没能够活到最后。但是他始终记得，当年他见到这头变异康吉鳗的时候，它的身长接近五十米，浑身上下都长满了灰黑色的逆鳞刺棱，比现在的模样看上去可怖许多。
    而现在的它，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更不用提那能够毁灭五个区的强大实力。
    一人高站于岩石之上，狂风从大海上卷席过来，吹得纪川呈黑色的长衣猎猎作响。他低着头眼神似有似无地与景夏对视了一眼，不用开口，两人便默契地做好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既然你已经否决了我的建议，那么看来是不想继续这样的交谈了。”纪川呈低声在钱明浩的耳边说着，而后者则胆战心惊地重复：“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想让你知道的。目前，我们人类已经杀死了多少头变异兽，你知道吗？”
    纪川呈神情自若，一点都没有谈判崩裂的样子。他默不作声地将那头变异康吉鳗的注意力吸引过去，成功地获得了对方的回答：“…………没关系…………你……………………”
    变异康吉鳗的回答依旧是如同刚才一般奇怪，只有几个字能够让人听得懂，大多数的还是唦唦的声音，刺耳难听。
    见到自己的作战计划获得成功，纪川呈俊美的面容却没有一点波动。他的余光里扫到景夏带领了两小队人马已经绕到了这头s级巨兽的身后，冷静道：“e级1156头，d级851头，c级……”
    好像真的能听得懂这种诡异的兽语，又好像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回答，纪川呈自顾自地说道：“a级变异体，7头……”话正说着，纪川呈抬眸又看见了一组进化者小队将一头a级变异体砍杀在地，他薄唇微勾：“嗯，现在是8头了。”
    “该死………………闭嘴………………人类！！！”
    那猛然挥舞起来的巨尾抖闪间便刮起阵阵大风，与此同时，一道包含巨大能量的闪电从康吉鳗的口中喷射出来，直直地向纪川呈所在的方向射去。
    纪川呈动作敏捷地拉过傻站着的钱明浩翻滚下去，他们刚刚滚下岩石不过三秒，恐怖的电击便让那块巨岩四碎开去，成为齑粉！
    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刚稳住身形，纪川呈没有半分迟疑，抬首就看向变异康吉鳗的身后。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样冲动地直接发怒动手，而景夏刚刚才带着人走到了它尾巴的位置，打算偷袭！
    视线刚刚扫过那片沙土飞扬的区域，纪川呈便看见了一道矫健的身影，三下两下地上了s级变异康吉鳗庞大的身体。他动作迅速，反应极快，在那长尾摇摆的时候稳稳抓住了脊背上凸起的尖刺，不停向上攀爬。
    灰尘渐渐被风吹散，纪川呈猛地睁大双眸——
    是景夏！
    再也不敢犹豫地拔起左腰间的a-7型格杀机，纪川呈眸色泛冷的启动能量加载模式，神情冷静地按下枪炮开关。他看上去十分镇静，但是手指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着，明显心中正担心害怕着。因为……
    景夏此时正攀爬到了康吉鳗的头顶，在那剧烈的摇晃中，他抬起研究所最新研制的利刃系列长刀，将那乌黑泛亮的刀刃直直插入变异康吉鳗的后颈！
    “嗷嗷嗷！！！人类…………………………”
    刀刃刺入与枪炮攻击同时到来，康吉鳗发狂似的大喊。景夏的那一刀让它暂时忘记了去观察纪川呈的行动，而纪川呈的那一枪，则让它的左臂部分彻底炸裂，鲜血喷洒似的流出，这是它从没感受到过的疼痛！
    景夏也不恋战，用力地拔了刀就沿着原路返回。而这头拥有智慧的康吉鳗自然不可能在失误一次后就被打败，他挥舞着长尾转过头去，一道狰狞的闪电如同银蛇，向景夏刺去。
    同时，纪川呈嗖的如箭腾飞，两重厚厚的火网和水墙将那闪电拦截在半路中，消耗了许多能量再杀过去的时候，纪川呈已经奋力一跃，将景夏扑倒在地。
    短短几十秒，情势便有了极大的转折！
    除了景夏极小的擦伤和几个被波及到的进化者的轻伤，对抗这头变异康吉鳗的进化者队伍的伤势很轻，反而……这头看似强悍威武的变异兽则再也没有了先前耀武扬威的模样，血肉狼藉的身体提醒着它刚才轻敌的下场。
    “该死………………臭虫！！”
    景夏冷眼看着这头变异康吉鳗动作艰难地用单臂转身，下一秒，他和纪川呈立即向两个方向窜飞出去，开始与其他进化者一起包围住了这头行动力下降极多的变异兽。
    枪炮轰鸣，刀剑砍刺，夹杂着异能释放的火烧、雷击、巨石压挤，这头变异兽真是狼狈不堪地四处躲避，偶尔几下反击也只造成了几人重伤退出战局，却根本无法改变形势。
    “………………人类………………做梦………………胜利………………”
    景夏冷笑：“让你说话你还真喘上了？闭上你的臭嘴！”
    话毕，一道粗约半米的水绳浮现于半空中，一下便将那变异兽的脖子勒住，封锁住了它的行动。康吉鳗努力地挣扎着，虽然这水绳无法真的勒死它，却也能让它动作僵硬好一会儿了。
    它挥舞着巨大的尾巴，奋力反击。虽然看上去它被景夏几人折磨得够呛，但是它浑身钢筋铁骨一般的表皮却真的让人束手无策，只能造成小伤痕，而无法致命。
    除了纪川呈的那柄a-7型格杀机能让它的伤口愈合时间变慢一些，其他的伤口都能在短短十分钟内恢复如新。
    景夏的面色越来越凝重。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他们现在的异能水平还没强悍到杀死s级变异体的地步，这个时候只能等全s市基地唯一能够格杀s级变异体的那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了。
    但是……研究所的援兵一直没来！
    一种莫名的不祥预感在景夏的心头慢慢浮现起来，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自己能够把握出那细微的异常，但是每每都被这头变异康吉鳗的反击而打断思维。
    这样的情况，真的是十分奇……
    “轰隆隆——”
    仿佛是为了回答景夏的困惑，剧烈的响动伴随着大地的摇晃从内陆的地方发起。景夏惊诧地转首看去——正是研究所的方向！
    只见一头高达六十多米的巨兽拔地而起，以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了研究所的区域。它抖落着身上那黄浦江上的江水，如同暴雨临地，所有靠近研究所的人类都被淋湿。
    “……………………放……………………滚……………………”
    它的声音和这头变异康吉鳗的一样，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几个能让人听懂的话，好像沙石在摩擦、机器损坏，刺耳难听得令远在五公里外的景夏都感觉到了大脑阵阵轰鸣。
    但是没有一点迟疑，他转首与纪川呈对视一眼，两人瞬间明白过来：
    “调虎离山！”
    ---------------
    研究所毗邻黄浦江，在那一头巨兽出现之后，几乎是被夷为平地。破碎的大石头到处都是，建筑全部坍塌干净，所有准备到基地内部避难的普通人都惊恐地向外四散，不过多时，他们都逃离了研究所有一公里多的距离。
    那头巨型变异兽并不是单枪匹马。
    在它的身后，数只面目狰狞的变异兽纷纷上岸，开始拦截屠杀一些无辜的普通人。所幸研究所留下来保护人类的进化者也是不少的，周毅便率领了他旗下的精英进化者小队开始进行了人类的反扑。
    而那头最具有威胁的巨兽则等着铜铃大眼，四处扒拉着建筑的废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它翻过了一栋又一栋崩塌的建筑小楼，偶尔看到一些被砸死的变异兽，却连一毫秒也没耽搁地继续搜找。
    而在那巨石掩盖之下，祁扬半躺在地上，震骇惊恐地看着那个挡在自己身上的……“人”。
    说他是人，却也不是。
    他的身上满是细细碎碎的伤口，每一条都让祁扬熟悉得能悉数出它们被留下来的时间、地点和方式。而在他的胸口处，还有一条翻着嫩肉的伤口，里面能够看见被氰化钾溶液腐蚀毒害过的黑肉，正在慢慢愈合。
    祁扬第一次感觉到了这种身体无法动弹的感觉。
    他的大脑清楚地告诉他这不是在做梦，他的身体明确地提醒他浑身上下各处的疼痛，但是……这只被他称做“恶心臭虫”的变异兽，就在他的眼前，忽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让他眼睁睁的，眼睁睁的！
    见到了这完全颠覆过去科学世界观的事情！
    “咳咳……”
    s1的后背上正抵着一块巨大的岩石，那是在研究所坍塌后，地下一层的地板崩塌到了地下二层所倒下的。当时祁扬正抱着伤痕累累的黑色变异兽躲避突如其来的“地震”，他甚至做好了以身死来保护这只珍贵变异兽的打算，却没想到——
    自己会被这只濒死的变异兽拯救！
    “咳咳……嗞嗞咳咳……”
    鲜血从那变异兽的口中喷吐下来，满是铁锈味的液体在祁扬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道的红痕，还在不停滴落。他的身体却一直死死地抵着那块巨大的岩石，用看似疲软的双臂用力撑着，防止塌倒。
    血色，蔓延了祁扬的视野，他浑身颤抖的无法开口。
    “嗞嗞……扬……咳咳咳咳……扬……”

　　☆、第七十章

好像要将全身的血液全部都抽干，在s1的胸口处，那片被尖刀戳进、再以软管灌毒的地方，不停地冒着红黑色的鲜血。他的嘴里也大口大口地冒出鲜血。因为后背正顶着一块至少有1吨重的建筑石块，他的脊骨以一种诡异莫名的方式弯曲着。
    就在刚才，那天花板压下来的一瞬间，祁扬好像听到了几道清脆的声音。
    是肋骨断裂的声音。
    祁扬的右手被死死压在了他和s1的身躯之间，那种从对方腹部传染过来的滚热触感无法让他的眼里好像浮现出——
    肋骨倒刺出皮肤、穿破肚肠、鲜血横流的景象。
    漫天的血色将祁扬的视野染成大片大片的鲜红，红得刺目，红得惊心，红得……让他感觉整张脸都在发烫，随着对方不停从口中滴落的血液，一点点的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上，让他……
    无处可逃。
    “s……s1？”
    到了这种时候，他仍旧是怀揣着不相信的思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那个在他的怀抱里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变异兽化为人形的景象，那几句带着熟悉的“嗞嗞”声音的话语，以及这个人身上让他熟悉到闭眼都可以描绘出来的种种伤痕——仍旧无法让祁扬彻底相信这种玄幻的事情的发生！
    说话，至少鹦鹉、八哥以及极个别的特殊动物都有这项本领。
    但是……这是变人。
    祁扬曾经和景夏说过，过去的这些年中，华夏九局一直致力于研究这些玄幻的事物，但是始终没有任何收获。所以他肯定地推断，苏唯尚的那块绿玉是由于cmk矩阵元异变才能产生次元空间。
    而现在，他几乎是要彻底推翻自己过去的认知。
    s1的鼻骨十分挺直，很高，因为这极近的距离，祁扬甚至有一种微微抬头就能碰到对方的错觉。他的目光正与s1鼻骨正中间那道狰狞可怖的伤疤对上，在这几厘米的距离里，他能清晰地看见那灼烧过的皮肉翻卷出来的模样。
    这伤他以前在那头黑色变异兽的脸庞上看过，却从来没让祁扬有这样直观惊心的感受。当这道伤口放大到了十五厘米的长度，深深地烙印在一张形似人类的面孔上时，祁扬才真正地发现，自己当初到底是下了多重的狠手。
    “嗞嗞……疼……嗞嗞嗞嗞扬……”
    断断续续的话语从s1的口中不停地吐出，虽然他说话的能力还没有提升完全，但是祁扬却大概也能猜出对方正在说什么。他的左手自由而没有被压迫，此时正微微颤抖着，慢慢地抚上了s1原本应该俊美漂亮的脸颊。
    祁扬怔怔地望着那一双透白晶莹的眸子，明明是与人类迥然不同的鬼魅，但是此刻他看着自己在这双眸子里清澈的倒影，好像整个人都被净化过似的，心情难得的安宁平静。
    带血冰冷的手指轻轻摩挲过那张布满伤痕的脸庞，祁扬只感觉自己那颗铁石一样的心肠竟软化了许多。又或者说……没有人可以看到这样一幕，而不动容！
    那些血好像化不开的薄雾，将祁扬的手掌心沾湿。
    这是祁扬第一次觉得对方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可能……真的会死。
    再怎样强大的自愈能力，也终究敌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的谋杀。心脏的那一刀、注射了大半的氰化钾溶液，乃是是现在的巨石崩塌，每一项都可以让一个正常人类当场死亡。
    也只有他，能够一直撑到现在。
    薄而绝情的唇瓣微微勾起一抹弧度，祁扬闭上双眸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对方此时的失血量。他的耳边是零零碎碎的尖叫声和打斗声，但是到了这个时候，祁扬却觉得内心无比的平静。
    好像回到了太久太久以前，那段还不需要拿起实验刀的日子。
    双眸倏地睁开，祁扬清秀白皙的面容上沾满了浓厚的血液，为他寡淡的脸庞添加了一丝异样的神采。他轻叹一声，唇边笑意更盛：“算了，我昨天晚上就说过了，从今天以后，我不会再恨你，人类也不会再恨你。你要补偿的一切都已经全部偿还完，从此以后……”
    声音猛地一滞。
    “嗞嗞扬……扬……嗞嗞嗞嗞……”
    祁扬忽然笑出声来，他深吸一口气，笑容里全是悲痛无奈的意思：“你也没有从此以后了。不过，这样对你也好。即使在这次的意外中活下来，你以后要承受的痛苦会更多。或许不是我来主持实验，但是……我想那个人一定不会像我这样残酷地对待你。”
    “咳咳……”
    又是一大口血液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颚流下，正正滴在了祁扬的唇边。他诧异地半张了口，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那血液却也正好顺着他的动作流进了食道，滑入胃部。
    每一滴血液的流入都是一场漫长的火烧，祁扬怔神了许久，才苦笑地轻叹一声，道：“s1，安心地去吧，我会……我会给你留个全尸。”话音刚落，祁扬便闭上了双眼，安静地等待着那诀别的最后一刻到来。
    在他知道了对方已经拥有奇异的变化成人的能力后，这只变异兽就要这样彻底的死去，甚至……是以这样拯救他的方式。
    就算是再冷血、再无情，祁扬内心深处那深藏的地方终究是受到了触动，也无法不感动。
    人类总说，以德报怨。
    s1杀死了他心腹的三名天才助手，而他也让s1尝遍了世界上他可以想象到的任何惩罚。实验的方式有很多，剥离组织的办法也有不少，但是他偏偏一直都是选了最残忍疼痛的那几种，而这些……都是因为私心。
    事到如今，这头变异兽已经再也不欠他的，而他……
    却欠了他一条命。
    时间在这一刻拉长，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地在祁扬的耳边滑过，滴答滴答地流淌出水滴一样的声音。但是他却知道，那不是水滴的声音，也不是时间的声音，而是这只变异兽的血液一点点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声声刺耳。
    也是……生命在流逝、靠近死亡的声音。
    活得太艰难，死亡却很容易。
    ……
    “啪砰——”
    伴随着轰隆隆的剧烈响声，祁扬忽然感觉眼前一亮。他下意识地睁眼看去，瞬间就被那直刺入眼球的亮光所扰，眯起了双眸。在那极细的视野中，原本压在他们身上的巨石被轻而易举地搬开，一只身形高大的灰黑色变异兽正睁着那一双凶残暴戾的兽瞳，狠狠地瞪着这边。
    敌袭！
    祁扬瞬间明白过来。
    这场突如其来的地震终于有了解释，一直没有人施救也有了答案。
    s1原本就强弩之末的身躯一下子失去了需要顶着的支点，顿时向一边倾倒过去。连祁扬自己也没意识到的，他动作轻柔地迅速扶住了对方的身体，轻轻放在了一边碎石铺遍的地上。
    趁着那头巨型变异兽还没发现这边的动静，祁扬四处寻找了一下武器，在发现了那一柄散乱在地上的银色高射炮后，他毫不迟疑地蹬地而起，向那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奔去。
    但是，他却远远低估了这头变异兽的实力。
    只是一个眨眼，硕大狰狞的大脚便踩在了祁扬的面前。他反射性地向后倒退几步，差点就要被对方踩成肉泥。
    祁扬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况，在确认方圆两百米内并没有援手后，他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并不是进化者，目前也根本拿不到武器。面对这样的情况，除非能够得到极有力的后援，否则注定是死路一条。
    这样想着，祁扬搜寻了一番，视线忽然触及到了那瘫软在地上的s1时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只见s1的后背全是被砸烂的模糊的血肉，整个身体都趴软在地面上，四肢无力。
    就是这一愣神的功夫，祁扬的余光里便见到那巨型变异兽伸了手向地上的s1而去。没有一点犹豫的，祁扬惊骇地便直冲着那变异兽而去，顺手拔出了斜插在地上的一柄长刀，抬手刀落。
    “铮——”
    洒亮乌黑的刀柄刚碰上那变异兽的身体便断成了两截，倒飞出去，反倒是巨型变异兽坚硬胜过钢铁的身体上只出现了一道轻轻的白色划痕。
    但是它也却因此停住了抓住s1的动作，低头看向只有自己脚指头高度的祁扬。
    “……………………人类………………死………………愚蠢…………”


　　☆、第七十一章

见过了一头会说话的变异兽后，祁扬对这头明显至少是s级变异体的大家伙便没有了太大的惊奇。他并未因为断刀而放弃行动，反而直接反握住那残破的刀柄，将那尖锐的刀尖刺入了一道深深的白痕中。
    “嗷嗷嗷………………人类……………………该死………………”
    本就被划破的皮肤在祁扬这全力的一击下彻底被攻破，那断刀直接刺入了这头巨型变异兽的脚背上，令他痛苦地嚎叫。他的另一只脚赶紧地踩下，祁扬动作敏捷的闪躲过去，向s1晕倒的方向跑去。
    但是，就在那距离五米的地方，祁扬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长满密毛的手将重伤的人形变异兽抓在掌心，只是轻轻地一捏，就没有了踪影，好像……被捏爆成泥渣！
    “不！！！！”
    双眸倏地睁大，祁扬的脑中瞬间浮现出一双透明清澈的眸子。从第一次见面时的乌黑锃亮，泛着浓浓的警惕、不信任，到后来那双干净漂亮的透白色双瞳，只有着恐惧与害怕。
    飞快地从建筑的废墟中拔出一柄残破的a-5格杀机，祁扬面色冰冷，抬手便是迅速到难以用肉眼捕捉的动作将格杀机组装好，勉强地发出了一枚炮弹。
    炮弹在空气中打着转直直地向那变异兽的胸口射去，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过迅速，那变异兽根本没办法躲避。它下意识地想抬起双手挡在胸前阻挡，抬臂的动作却在半空中愣了一瞬，然后快速地将右手别在了身后，颇有种惊慌失措的感觉。
    “砰——”
    格杀机的炮弹应声杀到，在巨型变异兽的胸口处炸开了一抹瑰丽的血花。它后仰了几步差点倒地，然后抬头看向祁扬，那硕大的兽瞳中倒映着男人冷血淡漠的神色。
    令人惊讶的是，作为一头拥有智慧的s级变异兽，它下意识地便作出了规避危险的行为——
    转身逃跑！
    这个人类并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是它却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如果继续缠斗下去，结果一定是自己身死，而且……可能会更加严重！
    地平面在颤抖，恍若有万头巨象齐齐赛跑。s级巨型变异兽的两条长约三十米的腿一开始还是在大地上奔跑着，到后来它干脆四肢齐上，手脚并用地逃离。但是即使是在这样慌张的逃跑过程中，它也一直小心地没让左掌掌心触碰过一下地面，好像里面有一件珍贵至极的易碎物品。
    那头巨型变异兽猛地投入江底，很久就消失在了平静的江面上，掀起阵阵巨大的涟漪。随着它落水后发出的一道刺耳至极的吼叫声后，所有正在江边与上百头变异兽们厮杀的进化者们纷纷惊奇地发现：这些敌人不约而同地飞快后退逃离。
    一切就如同来时一样的诡谲，这些突袭研究所的变异兽们逃跑得也非常迅速。除了江面上阵阵荡起的波纹，大地上四碎凌乱的巨石残渣，以及空气中那浓厚到令人呼吸困难的血腥味外，万物一如往昔。
    “我们……胜利了？！”
    第一个欢呼的声音响起后，紧接着的就是如海啸山崩般的齐鸣。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用呐喊来表达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那种激动的情绪将所有人都感染了，过了片刻，海洋一般欢呼的声音也从海滩堤坝方向传来。
    这阵欢呼声才响起了没多久，一个沙哑撕裂的声音便忽然响起：“来……来救人。”
    这声音在雷鸣似的欢呼声中极其微弱。
    “快来救人！！！”
    祁扬撕扯着嗓子大喊。这一声，让临近地区的进化者们纷纷反应过来。他们一转身，视线便对上了那一大片狼藉凄惨的废墟还有那个……孤身屹立在废墟之上的男人。
    他的右手执着一柄乌黑的a-5格杀机，将枪炮口对准地面撑住自己的身子。站得笔直挺拔，却掩盖不住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模样。
    “祁少校？……啊！救人啊！！！”
    无数的进化者在明白情况后，赶紧地投入到挖掘伤者的工作中来，他们其中不乏力量型的进化者，随手就将巨大的岩石扔到了一边，寻找被建筑砸伤、掩埋的伤员。
    祁扬在一个身穿白大衣的女助手的搀扶下缓慢地走到一边，直到走下那一片血腥遍染的废墟，他才将手中根本早已没有子弹的a-5格杀机扔在地上。
    “祁少校，这柄枪我们需不需要回收？”
    “不用了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过了好一会儿祁扬才喘过气来：“就算有子弹，它也不能用了，就放在这儿，算作……”
    声音戛然而止，祁扬慢慢回首，看着这座他工作了四个多月的地方。小楼已经被震塌，堆积成了高高的砖石残片。那一块最庞大的巨石被扔在离废墟十几米的地方，白色的墙体上有一滩刺目鲜红的血迹，深深印在了祁扬的眼底。
    “祁少校？”那助手讶异地问道。
    祁扬慢慢地闭上双眸，轻声地仿若是在自言自语地道：“这算作是，给你的祭奠。”
    话音刚落，祁扬便再也不愿开口。那女助手识相地没有再多问，她搀着祁扬到了医疗区接受治疗。
    在他们的身后，漫天遮蔽光芒的厚重云层渐渐散开。风也不再刮得如此猛烈，就好像是积蓄了一场没有成功爆发的暴风雨，这层乌云重重散去，让灿烂耀眼的阳光再次笼罩上大地。
    温暖的阳光刚穿过云层，并没有先前的火辣炎热。它抚过了海滩上被海水冲洗着的血色沙石，它照上了被黑暗隔绝的s市基地，将所有人的心照亮，将可怖阴冷的气息吹散。
    而当它照射上岩石上那滩鲜红惨然的血迹时，好像是生起了一把金色的光火，那血迹渐渐地减弱红色，慢慢成为了夺目绚烂的金色。而此时，所有人正在埋头寻找可能存在的伤者，节省一切时间救援，并没有发现这小小的异象。
    那片金光闪闪的血迹就这样慢慢消失，在晴日下——
    化为空气。
    ------------------
    事实上，在变异兽群突袭研究所开始之后，景夏和纪川呈便在第一时间决定了赶紧返回救援。而当这时候，那头s级变异康吉鳗才不再保留，真正显现出了它恐怖的实力。
    之前，这头聪明的变异兽故意掩藏实力将绝大多数的进化者都缠在了海滩堤坝的战场上，而到了现在已经计划成功的时候，它便毫无顾忌地用最大的力量来进行反击。
    前者，是在拖延时间。后者，则是更加暴力无计划地拖延时间。
    景夏数次想要脱身却根本无法，他只得下了杀心，与纪川呈一起决心用最短的时间赶紧解决掉这头费事的异兽。但是就在他们真的不顾一切地动手后，纪川呈拖着被撕裂出一条血口的左腿，惊诧地看见那头变异康吉鳗毫不恋战地转首就跑！
    如果再打下去，虽然进化者这一方的受伤定然惨重，但是绝对能够在十分钟内将这头同样是伤痕累累的变异康吉鳗击杀。但是一旦对方想要逃跑，那简直就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还是如今这种不要命了的逃离。
    看着那完全消失在了浩瀚海洋中的变异兽群，景夏皱着眉头愣神思索半晌。
    他上前搀扶住了纪川呈受伤的身体，低声道：“这情况很不正常，就好像……它们这次的袭击是有目的性的，目的达到了，它们也就可以撤退了。”
    纪川呈一手用a-7格杀机撑地，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景夏的身上。英挺的眉峰紧蹙，过了一会儿，他点头赞同道：“研究所有它们所需要的东西，而现在……我想它们是应该拿到了。”
    话音刚落，景夏瞬间明白过来：“难道是stab-1？！”
    这个答案，在祁扬那儿得到了否定。
    他眸色冰冷，神情淡漠地从内侧衣袋里拿出了那个比巴掌还小上一号的黑色遥控器。上面只有一个按钮，用醒目的红色涂亮，预兆着什么不详的信息。
    “stab-1一直在我身上，没有被拿走。”祁扬的额上包裹着一层厚厚的纱布，手臂用绷带掉在了脖子上，左颊上也贴着一块纱布，看上去倒是比景夏这种刚下了战场的还要严重许多。
    他说：“不过你们的猜测也是有道理的。来突袭研究所的那头s级变异兽应该是用某种方法探知到了我有stab-1，所以才会撤离，才会……让它的同伴也迅速撤离。”
    之前景夏已经将海滩堤坝的事情告诉了祁扬，清秀斯文的男人只是推测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两头s级变异兽，这几乎是我们现在能够对抗的极限了。而且这两头是s级别中最顶尖的存在，甚至隐隐有向ss级跨越的趋势，再加上你刚才说的，你在海滩上还看见了几头普通的s级变异兽。”
    顿了顿，祁扬叹气道：“如果真的和你说的一样，在这么多头高级变异兽在场的情况下，我可能真的会引爆stab-1。”他的语气中没有一点愧疚犹豫的意思，好像只是在说一件点燃烟花一样简单的事情。
    但是这一次，景夏却没有反驳。
    他沉默着低下了头，心里有一个悄悄的声音，也在无声地支持着祁扬的选择。
    stab-1是目前s市研究所研发出来的最强武器，可谓是王牌。由于核武器在末世中的失效，人类最强的兵器已经早就没了当年的恐怖效果。在经过半年多的研究后，祁扬通过对实验体c级变异兽s1的脑髓组织研究，发明了stab-1。
    这枚强力导弹被埋藏在s市基地曾经的核心商业街n路下，从街头一直埋到街尾，每隔五十米埋下一枚，一旦真的引爆可以触发联动反应，造成最强的爆炸效果。
    因为无法测试使用，经祁扬和齐教授的联合推断、激烈争辩，stab-1的作用范围包括了整个s市基地，甚至隐隐有辐射到周边地区的力量。所以，要么不用，要用……那必然是不死不绝的情境！
    景夏无奈道：“这两头顶尖s级变异兽，再加上近十头普通s级变异体和近百头a级变异体。一旦我们真的引爆了stab-1，那么……海洋变异兽的力量至少折损一半，用我们几十万人的性命给大陆上其他上亿人创造获胜的希望，这是值得的。”话语中没有一点埋怨的语气。
    “只可惜……它逃得太快。”
    景夏默不作声地点点头，不过多时，医疗区的医生开始来检查祁扬的身体情况，景夏便也趁机出了帐篷打算去看看纪川呈的情况。他刚走出帐篷门口，忽然不由自主地转身向房间里看去。
    只见那个俊秀清雅的男人此时正神情呆滞地望着前方，他的视线没有焦点，好像只是在做一件最简单的事——发呆——这又偏偏是他不可能会去做的浪费时间的蠢事。
    一直架在祁扬鼻梁上的红星眼镜好像在混乱中早已失踪，景夏也是第一次这样真切地看到那双总是充满着戏谑挑衅的眸子，露出一种近似于无助失落的情绪。
    这是……祁扬？
    心中忽然冒出这样一个诡异的问题，景夏思索了许久，倏地又转身大步离去。
    嗯，这是祁扬。

　　☆、第七十二章

在这次变异兽发狂似的突袭后，整个s市基地的伤亡人数比之前更多了不少。上次仅仅是一头a级变异兽就几乎让人类无法击杀，虽然在这段时间里人类水平有了极大的进步，但也远远不可能真的战胜这么多头s级变异体。
    因为战火点燃，s市原本秩序井然的街头到处都是破碎的砖石碎瓦。不停地有人将这些横档在道路上的碎物搬走挪开，但是那些被撞碎震塌了一半的楼房却再也没有了复原的可能性。
    除了一开始受袭的海滩堤坝外，s市基地和研究所两处，都是破损最严重的地方之一。由其是研究所，放置在建筑内的精密仪器大部分都被巨石砸坏，成为一片废墟。
    所以，在研究所旁的一大片空地上搭出了密密麻麻的简易帐篷。受伤的伤者们都被安置在这里进行保护医治，却也有更多人没有熬过那一开始的袭击，又或者是因为受伤过重而死亡。
    秦楚将耳边的耳挂揭开，蓝色的医疗口罩下露出紧抿的红唇。她伸手撩起落在额前的青丝绕到耳后，向后退了一步让出道路，看着护士们抬着又一个重伤死去的进化者离开帐篷，向东边的一片白色大布遮盖住的地方走去。
    那里……全是等待火化的尸体。
    在人数庞大的伤亡者基数下，就是秦楚也无法做到治疗每一个伤者。她这些天苍白瘦削的脸颊已经在暗示着异能的过度使用，以及日夜不休的后援治疗。
    “这是今天的……第28个。”
    目送着那断了一条胳膊的进化者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秦楚不自觉地张了口，喃喃自语。她的双手插在宽大的白大衣口袋里，清凉的风从她的背后吹来，让她的背影更显得萧瑟了一些。
    “秦医生，那边有一个刚刚从废墟里挖出来的人，左腿被巨石压迫血管已经坏死，您快去看看需要怎样处理！”
    一个女护士急急匆匆地跑过来，不过多时，秦楚转身便与她一起向远处的一个小帐篷跑去，根本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更不用提悲伤感慨。
    火辣辣的日头没有减弱一丝光热，继续照射着这片满目疮痍的大地。傍晚的时候就进行了第一次的火化，为了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防止传染病的滋生，这样的事情已经开始了四天。
    纪川呈亲手点燃了第一束火苗，接着便是漫天的大火将那数十人的身体啃噬燃烧，冲天的火光夹杂着刺鼻的气味消失在了世界上，只留下那灰白色的骨灰和少数骨头的残渣。一阵微凉的风后，骨灰随风而逝，天色渐黑。
    景夏和纪川呈走在安静无人的宿舍楼道中，已是深夜。
    两人都沉默不语地向前走着，只有那交叠的双手还互相传递着温度，进行无声的交流。不知过了多久，景夏还是忍不住轻叹了一声，道：“阿川，今天我看到秦姐又因为异能使用过度而晕倒了。这应该……是那天以后的第五次了吧。”
    除了顶尖的医术水平外，秦楚的治愈系异能是她最独家的本事。
    当一些重伤到几乎回天乏术的伤者送进医疗区时，她总是会用异能拖延时间、挽救生命。这种过度的异能消耗令她的身形日渐消瘦下去，人也清减得不行。
    纪川呈微微侧开头，不动声色地望着景夏。只见青年淡雅的眉头微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过了半晌，他点头道：“嗯。这几天的伤者人数已经越来越少，这种情况以后会好很多。”
    景夏低头，不吭一声。
    伤者越来越少的同时，死亡的人数也在逐渐上升。
    即使是有了他之前特意提醒了加固堤坝，s市基地却提前这么久遭受了比他上辈子的第三次兽潮还要沉重的打击。这种一失一得令他不由地有些审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没有他提醒了祁扬去检查黄浦江底的变异兽情况，或许就不会改变历史的进程，也不会引起这么大的一场灾难。一开始确实是拯救了不少人的生命，可是四天前的这一次，却让更多的人面临不幸。
    “你没有错。”似乎是察觉到了景夏心中踌躇不定的情绪，纪川呈漆黑深邃的目光紧紧凝视在他的身上，眸色柔和，唇边带了一丝无奈的笑意：“这一次的兽潮绝对是很不正常的。变异兽对stab-1的探知和防备，这些变异兽的真实力量表露，都是我们得到的珍贵的资料。”
    正好走到楼梯的拐角，明亮皎洁的月光透过半米高的窗户照射进来，将纪川呈俊美的面容打亮。高挺的鼻翼因月光而照射出一片小小的阴影，打在他的脸颊一侧，更显得五官立体了几分。
    纪川呈解释道：“如果没有你之前的提醒，我们不可能发现s1，也不可能研究出stab-1。有了这样可以直接威胁变异兽的存在，对于我们人类来说，是一座城市都无法换来的。”
    虽然明白对方这有在安慰自己的成分，景夏却也明白stab-1对于人类的意义。更不用说，祁扬和幸存下来的齐教授已经在着手研究stab系列的新型武器。
    两人步伐缓慢地走到了那扇安静的门前，纪川呈一边开门，一边低声道：“其实，你所改变的或许根本不只这些。今天，b市那边派人送来了消息，他们已经成功度过了第二次兽潮，并且获得了胜利。”
    景夏正推了门打算进屋，忽然听到这话，他诧异地停顿住了脚步，惊道：“b市那里胜利了？！”
    纪川呈揽着景夏精瘦瘦削的腰身进了屋，随手用脚后跟关上了房门。屋内并没开灯，但是却也不暗，有明亮皎洁的月色透过窗户照射进来，朦胧地勾画出房内的装饰。
    “嗯。”纪川呈低声肯定，继续道：“除了于楷、秦楚、祁扬和我，其他禁区的人都就近去了b市，并且带去了一些先进的仪器设备和武器。除了第一次的兽潮有些措手不及外，这一次他们已经做了十足的准备，大获全胜。”
    听了这话，这些天来景夏一直紧绷着的身子终于松懈下来。他轻轻地松了口气，后仰着靠在了微凉的墙壁上，后背与粗糙的墙纸之间只隔了一层薄薄的布料，让他背上的汗将墙壁打湿。
    “总算……也是有个好消息了。”微微点头，景夏道：“b市那里需要注意防备的就是太行山脉、燕山山脉那一带的变异兽，而s市要提防的却是整片海洋。海洋里的生物是陆地上的数倍，要对付它们，确实比对付陆地生物要难上很多。”
    “如果你没有作出改变，仍旧与上一世一样，那么除了我和秦楚外，整个禁区都会全军覆没。”狭小逼仄的玄关里，纪川呈漆黑的瞳孔显得十分明亮，他静静地看着景夏，唇边带笑：“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你也确实是救了祁扬一条命。”
    景夏闻言，微微一愣：“为什么不想承认？”
    纪川呈垂眸：“你对他还是很有好感？”
    “……”半晌后，景夏一拳打上了纪川呈结实宽广的胸膛：“你又在胡说些什么？？！！”

　　☆、第七十三章

景夏这几天来确实经常会是看看祁扬，倒不是因为过分的关心、特别的对待，也不是因为祁扬带伤工作而去慰问，真正的原因他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他总觉得，这些天来祁扬的情绪似乎有点不对。
    一开始，祁扬这个人就一直将全副心思投入到了研究工作里，但是现在，他却更加是忘记了一切东西，只知道不停地研究研究再研究，废寝忘食。
    今天景夏找了借口去看看祁扬的时候便听助理张本丹说了，祁扬到了傍晚才吃上第一口饭，而且仅仅吃了一半，就又投入了新一轮的实验中了。
    stab-2的试验品已经在秘密地制作中，祁扬好像遭受了一场大病，脸颊削下去，原本不算凸起的颧骨在极瘦的脸庞上却显得很高，他的唇色惨白，景夏甚至都以为下一秒这人就要倒下去见秦楚了。
    “我是觉得……有点不对。”
    “怎么了”望着景夏闪烁不定的目光，纪川呈英挺的眉峰一蹙，双眸微眯，问道：“我记得那头捕杀的s级变异体早在三天前就已经送去研究了，不过研究所里的很多机器都受到了损坏。你这几天一直都会去看看实验进度，现在stab-2的研究怎么样了？”
    景夏稍稍回忆，便直接大概复述了一下齐教授的话：“stab-2在理论上的作用范围是半个j省的辐射面积，这样庞大的能量光是凭借理论是不可以直接证明的，所以他们打算将东西秘密托运到x省无人区，进行实验。”顿了顿，景夏又补充道：“对了，他们已经在着手开发stab-2的试验品，估计能在半个月内完成。”
    stab系列在一开始就有了再深入研究的打算，而这一次通过对之前死亡的s1的残余细胞与那头被捕杀的s级变异体的细胞研究后，研究所方面终于是突破极限，成功划定了stab-2的设计版图和运作原理。
    “我记得……那头s级变异体好像是苏唯尚斩杀的吧。”忽然想到了什么，景夏欣喜愉悦的神色慢慢失落起来，他叹息一声，道：“以他的实力，即使有两队进化者辅助也应该不可能斩杀一头普通的s级变异体。但是……他却做到了。”
    “你为他感到惋惜？”纪川呈轻挑一眉，问道。
    只见景夏微微垂了眸子，望着地面上的瓷砖。长长的睫毛轻柔地扫着眼睛下那白皙的皮肤，恍若一把精致漂亮的小扇子，一下一下地勾着纪川呈的心脏。
    “我知道他的想法，他大概是想要借由‘斩杀s级变异体并光荣负伤’这件事情来改变其他进化者对他的态度，但是，他真是选错了。”景夏抬眸，清澈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无奈好笑的神色，道：“以前其他人对他顶多是怀疑不信任，但是经过这一次，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那就得再加上一条了——极度危险。”
    闻言，纪川呈薄唇微勾，以温和优雅的笑容示意景夏继续说下去。
    “能够将一头s级变异体斩杀，这种实力足以让其他人深深地忌惮他，并且疑心：他是从哪儿得到这么强大的力量？”景夏无可奈何地摊手，语气淡然：“上周的异能值检测中，他的异能值如今才达到200出头。又不是非常特殊的异能，就是异能值高如吴继清都没法斩杀s级变异体，他却做到了，你说……别人会怎么想？”
    “更加地防备和怀疑。”
    景夏点头：“嗯。其实如果他再理智一点，应该就不会做出这种愚蠢的选择了。但是之前听祁扬的人说了，在这一个多月被排挤、质疑的大环境下，苏唯尚的心态已经有了很不正常的改变。再加上先前被隔离的两个月时间，他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令我刮目相看了。”
    纪川呈抬眸，轻轻扫了景夏一眼，然后低笑道：“嗯，是比你厉害很多。”语气简单自然，带着一丝钦佩的意味，却深藏了浓浓的调侃。
    景夏当然顿时炸毛：“怎么！我从小就被这家伙害得名声差透了，你看我爸，要不是因为愧疚和苏唯尚他妈妈做的那些恶心的事，恐怕还真准备把他迎回景家呢。”
    说到这个，纪川呈黑曜石一般耀眼的眸子瞬间搭拢下来，黑色沉淀，蕴藏着不悦的情绪：“你五岁被绑架的时候，我很着急。我跟着父亲的人马找到你的时候，你明明已经高烧晕过去了，还咬了我一口。”
    “……咳，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纪川呈脸色渐沉：“我很生气。”
    景夏闻言一怔，愣愣地看着纪川呈这副模样。冷峻优雅的面容在此刻全部被黑暗侵蚀，本就不算太亮的月光无法照亮对方的神情，只能让他模糊地感觉到一种强烈的愤怒感从对方的身上蔓延过来，让他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景夏的声音有些发虚：“喂喂，你没必要吧，我不过就是咬了一口，你还真的记恨上了？！我错了还不行，大不了让你咬……”
    “我生气，因为当时我还太小，没有办法做太多的事情，没办法……救你。”
    “大不了让你咬回来就算……”声音戛然而止，景夏呆怔地看着纪川呈深沉的目光。
    那双泠然清冷的凤眸此时着半敛着，认真仔细地望着自己，仿若沉淀了浓郁悠远的感情。那种仿佛大海一样浩瀚的情感让景夏渐渐觉得自己的喉头有点发涩，良久，他才无奈地伸手轻轻捶上了纪川呈的肩膀，轻叹：“这都多久的事了，你还记得做什么。”
    “我不会忘记。”声音里带着一种决绝果断的意味，纪川呈慢慢地拉起景夏瘦长漂亮的右手，一厘米一厘米地细细望着，道：“就是这双手，当时被绑匪用小刀一不小心划上了一道口子。”
    一边说着，纪川呈的手指一边摩挲在了景夏右手手背上，那道明显比其他地方要淡上许多的白痕上。“就算是用了再好的药，这个痕迹也一直没有消失。你流了很多血，很绸腻，把那片肮脏的地板都染红了。”
    景夏感觉自己被男人指腹摩挲的地方渐渐发热，连他也没有察觉到的，在这狭窄的空间里，他声音微哑地道：“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可以找秦姐使用异能，把这道口子消去。”
    这话刚落地，纪川呈摩挲的动作却猛地停住。他抬首，眸色微冷：“不。我要留着这道口子让我永远地记住——没有能力，就什么也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重要的人陷入危险。”
    景夏喉间一滞，什么也说不出口。又或者说，看着这样神情严肃郑重的纪川呈，他也根本无话可说。
    良久，他才无奈地摇头道：“拜托，我又不是当年的孩子了，你是比我强大很多，但是我的实力也不弱，不需要你这样的保护。你看我之前不就亲手斩杀了一头a级变异体吗？”
    纪川呈沉默地望着景夏，就在后者以为他不会说话时，他才轻叹着开口：“嗯，我知道了。”并没有直接回答，他就这样带过了这个话题。正当景夏松了口气时，纪川呈却慢慢地扬起下颚，用一种“等待表扬”的表情道：“不过，我已经让苏唯尚也……”
    白光陡然闪烁起，正好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道炸裂般的雷声，纪川呈后面的话说得很轻，好像淹没在了嗓子里，让景夏在轰隆的闪电声中根本听不清楚。
    “你刚才说什么？”景夏微微凑近了距离，抬首看着纪川呈。
    他们的身子靠得极近，几乎是用紧贴的方式粘在了一起。夏日薄薄的一层单衣根本无法阻隔热量的传递，纪川呈俊美深沉的面容倏地有了一分崩坏，他勉强维持住了镇定的神情，却无法忽视胸膛上那……来自对方的两颗凸起的弧度。
    靠得太近，四周太安静，就容易让身体更加敏感，五感更加敏锐，也更容易……燥热。
    在景夏没有看到的地方，深邃幽黑的眸色更加暗沉了几分。纪川呈咳了咳，让沙哑包含情欲的声音显得不是那么低沉，道：“没什么。”
    景夏却一点异常都没发现，他诧异地“嗯”了一声，又问道：“你是不是对苏唯尚做什么事了？他虽然现在被很多人鄙夷怀疑，但是我们如果做出什么大动作，他照样很有可能会发现，并且怀疑这些事情都和我们有关。”
    又是一道白光冷冷的闪电从天空划过，苍穹虺虺，将青年精致昳丽的面容照亮。那双红唇一开一合的，吸引了纪川呈所有的注意力，偏偏青年的眸子亮得出奇，反射着耀眼夺目的雷点，更是璀璨绚烂至极。
    这张脸庞，没有苏唯尚那种柔弱到不忍心破坏的美丽，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张扬瑰丽。
    “虽然他也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但是让他知道我们的计划始终是不大好的，对以后的计划也有一些妨碍，所以我们唔……”
    不用言语，纪川呈干脆直接动手封住了对方喋喋不休的话语。他有力的双臂紧紧拥住了景夏瘦削的腰身，用一种要将对方嵌进身体里的力度，不愿放手，不愿离去。
    双唇间的厮磨是最考验人意志的动作，让景夏在下意识的短暂反抗后很快的弃械投降，配合着与之激烈拥吻着。逼仄狭小的空间，逐渐上升的体温，以及那唇瓣上用力到仿佛是在啃咬的动作，让景夏终于晕晕乎乎地半张开口，让对方趁势进入。
    唇舌间互相律动着津液，粗重的喘气声和压抑在嗓子里的呻吟，一条银丝顺着景夏半张的嘴角划落下来，在一道闪烁明亮的闪电下反射着淫靡的水光。
    水声泽泽，声韵动人。
    不过多时，青年刻意压低却根本难以自制的低吟与男人轻微的喘声一起在安静的玄关里响起，如同交响奏鸣，久久地不曾断熄，暧昧诱人至极，又带着低沉温柔的旋律。
    紧拥的身体，碰撞的声音，一切都淹没在了逐渐轰隆加剧的雷声中，连月色都被掩盖在了乌云之后，沉默地躲开踪影。
    夜未阑珊。

　　☆、第七十四章

苏唯尚望着眼前的这番景象，总是觉得……有点异样。
    医疗区的帐篷都是以白色为底色，而他如今便躺在这样一间硕大的帐篷中。两边的两张床上都正躺着因伤痛而哀号不止的进化者，在这次的战争中，他看似受伤较重，但是比较下来却也只能算是轻伤。
    苏唯尚神色复杂地望着一个护士捧着带血的纱布出了帐篷门，紧接着便是一个英俊帅气的男人掀开帘布走了进来。
    苏唯尚在第一时间勾起嫣红的唇瓣，露出一抹温柔善良的笑容。他眨巴着大大的猫眼，流露出一种可怜的意味，小声道：“继清，你的伤还好吗？”
    吴继清的左手正用绷带吊在脖子上，他的额头上也绑着一块厚厚的纱布，神色看上去倒是挺不错，面色红润。但是怎么看怎么都让人觉得他走路的姿势有点犹豫，直到拖过凳子坐在了苏唯尚的病床前时，他也下意识地隔开了半米的距离。
    这种距离不算大，苏唯尚便也没有发现。
    少年精巧漂亮的面容好像能用一只手遮住，清澈的浅色瞳仁里倒映着吴继清左右为难的神情，他笑道：“继清，你怎么不说话？”
    吴继清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勉强敷衍道：“我还好。小……小尚，你的伤怎么样了？”
    苏唯尚看着自己被吊在金属床架上的石膏腿，无奈地瘪嘴道：“今天医生来的时候说大概还要几天才可以下床，不过仍然是要撑着拐杖才可以走路。不过继清你放心，我的伤不重的，没什么大事，秦楚姐也说了呢。”最后的语气带了些俏皮的撒娇味道，但是显然没有得到苏唯尚想要的效果。
    只见吴继清俊挺的剑眉慢慢蹙起，他的眼中有一缕幽光闪过：就是你的伤不重，这才让人觉得最恐怖了。那可是……连我都没有办法击杀的s级变异体啊！
    苏唯尚看着吴继清不说话的样子，敏锐地察觉到气氛逐渐尴尬起来，他立即笑着扯开话题：“继清你是不知道，今天的那个医生动作好粗暴的。帮我检查身体的时候一不小心用美工刀划伤了我的手呢，也不知道他怎么会随身带刀的，真是奇怪。”
    说着，无辜可怜的少年故意举起了右手，只见在那白皙细腻的手背皮肤上横跨了一条七厘米长的血口子，已经上过药做了一些最基本的治疗，但是却不可避免的注定要留下一道疤痕。
    吴继清见状也是一愣：“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见这话题引起了对方的兴趣，苏唯尚立即委屈地抱怨道：“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个医生太年轻了吧。如果是秦楚姐的话，肯定不会犯这么简单的错误。”
    一边两个重伤到连翻个身都困难、只能躺着听那小白莲细声细语说话的进化者，在听到苏唯尚这话后，纷纷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感慨了对方的无可救药：别说你这个叛徒之前把我们的消息卖给了敌人，就算你是无辜的，人秦楚秦上尉哪儿有这么多的闲工夫亲自来照看你这个轻伤者啊？！
    不得不同情苏唯尚的是，三人成虎，谣言真是毁了一个人最大的利器。当祁扬刻意散播出去的消息经过了无数人的嘴后，一开始的怀疑与猜测全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渐渐转变成了——
    “苏唯尚啊，就是他在上次a级变异体来攻击的时候把堤坝打开了呢！”
    “你不知道？那个人可是把研究所里的东西都偷出来了呢！”
    “我偷偷告诉你你别告诉别人，我听小季说他上次亲眼看到那个苏唯尚和一头变异兽打得可欢乐了呢！”
    ……
    如果有人想问为什么没有人将苏唯尚直接送入基地总部接受惩罚，那还不简单么……他们根本都没办法抓住这个可恶的叛徒的证据！
    这家伙的心思可真是大大的坏呢！！！
    ……
    --------
    当景夏和纪川呈一起到了临时充作研究所的一栋小楼时，齐教授正难得的红了脸，大吼着与面容俊秀的男人较劲。虽然齐教授往日里也算不上的温柔慈祥没脾气，但是景夏还真是没见过对方发这么大的火。
    这两人相处的模式也很奇怪。
    一个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将手里一块乳白色的软质物体反复进行检测研究，另一个人口水都要说干了的满脸通红。
    一抬头看见景夏两人到了，齐教授如见救星地赶紧跑过来，道：“你们赶紧给我劝劝这个小怪物！他已经走入歧途，他根本就是疯了！”
    景夏吞了口口水，安抚着道：“齐教授，您慢点，别着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齐教授这才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原委道来。
    stab-2的试验品在前天已经透过秘密途径送往了x省，寻找一个无人区等待进行实验。没等这次的试验开始，祁扬居然又开始打算推翻之前的东西，重新建立一个stab-3的理论模型。
    问题就出在这个stab-3的理论模型上了。
    祁扬新提出的概念是建立在将变异兽的变异与进化者的进化放在同一方向上了，他开始最大限度地利用研究所现在拥有的变异兽的组织细胞，并且着手从突变的最开始研究，决心要先搞清楚这次末世的真正原因。
    『不搞清楚一切的源头，我们根本无法凭借现在的资源打造出一枚stab-3出来。』
    这是祁扬研究了stab-3一整夜后，丢下满桌子的设计图纸忽然冒出的一句话。从那以后，这家伙真是什么也不管了，先是拿着最简单的e级变异体的脊髓原液进行研究，到后来连s级变异体的都落入他的手中，成为一滩最简单的研究材料。
    如果说他能研究出什么重要的东西也就算了，偏偏他从头到尾只是去观察最基础的生命形态和组织构造，好像从一个博士生突然回到了小学生，放下了“11为什么=2”的难题，开始去计算“11=2”的计算题。
    返璞归真，只是一句艺术领域的话题，毕加索在二十岁之前注重于写实主义的钻研，但是到了后期反而开创了立体派的独特风格。但是，在科研界，几乎没有人信奉这样无稽的思想。
    而如今，这个被誉为禁区部队理智利刃的男人，突然就这么的……“傻”了。
    景夏听完了齐教授的诉苦后，总算是明白了祁扬现在这副端正于桌子前的姿态，到底是在干什么了。祁扬正认真地望着显微镜下的乳白色物质，一边动手在记录着什么。
    叹气了一声，景夏先将齐教授劝出实验室，然后才上前仔细看看祁扬的记录。
    “这些是什么？”
    景夏指着一张被揉皱的a4白纸上好像涂鸦一样的半圆图形，纪川呈垂眸用两根手指轻轻捏住，将那在桌子边缘即将坠落的东西拿起。
    祁扬抬眸轻轻地扫了那白纸一眼，在白色洒亮的灯光下，那黑色的图形仿佛透明的穿透纸张在背面显示出来。
    他一秒也没耽搁地回答：“一头c级变异弹涂鱼的背鳍细胞变异点。”话应刚落，他又立即低下头继续着那“伟大”的事业，连多余的眼神都不留给景夏和纪川呈一眼。
    见状，景夏转首与纪川呈对视，两人默契地点点头，然后景夏又拿起了一张白纸，问道：“这个呢？”
    “一头b级变异烛光鱼的头背部骨棱变异细胞简易图形。”
    “这个方方的东西呢？”
    “一只d级变异沙丁鱼的牙齿变异突出点。”
    “这个奇怪的鬼画符呢？”
    ……
    这场一问一答一直持续了半个多小时，站在桌边的青年好奇心极强地不停询问，坐在椅子上的俊秀男人干脆不再继续手里的工作，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回答。
    而纪川呈深沉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落在景夏认真得好像在刻苦学习的模样上，薄唇微勾，毫不掩饰眼睛里贪婪到想要将青年吞吃入腹的占有欲和满足自信的洋洋得意感——
    嗯，这么聪明好学，我的人。
    ……
    这一场奇怪的问答一直到景夏将垃圾桶里的一张被刻意揉成纸团的烂纸打开，惊讶地指着那一团混乱到极点的图形再次提问时，才拉下了一个帷幕。
    “这是什么东西？之前我还没见过这么乱的呢，也是变异兽的吗？”
    祁扬侃侃而谈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望着景夏手中的那团烂纸。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让景夏和纪川呈的目光渐渐凝重认真起来，良久，祁扬才慢慢地摘下鼻梁上的眼镜。
    他伸出左手揉捏着自己泛酸发胀的晴明穴，唇边勾起一抹无奈清淡的笑意，回答：
    “那是c级变异体、研究所实验对象s1的脑髓组织液的横切变异点图，变异程度最为复杂，也……最难勾画。”

　　☆、第七十五章

“那是c级变异体、研究所实验对象s1的脑髓组织液的横切变异点图，变异程度最为复杂，也……最难勾画。”
    位于地下一层的这间实验室里用两盏100w的白炽灯将房间打亮，大概是因为灯已经开了一段时间，房间里的温度不低，温温热热，影影绰绰。
    祁扬就这样看似随意地后仰靠着在椅背上，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置了乱七八糟的各种机器、图纸。他抬手重新戴上眼镜，俊秀的脸庞在灯光强烈的映耀下显得苍白得透明，眸色全被镜片挡住，无法看清神情。
    得到这个答案，景夏怔了一会儿，然后便想起了那头他见过一面的变异兽。
    沟壑纵横的可怖伤疤，流脓发烂的见骨血口，那头变异兽是他见过的最胆怯懦弱的一个，根本不像其他变异兽那般狂暴恣意，意外得令他印象深刻。
    “没想到……它作为一只c级变异体，居然会画出这么复杂的图。”景夏低头认真地看着那图纸上密集的黑线，道：“我记得它好像是被压死在了那场坍塌中吧。”
    祁扬微微眯了眸子，轻轻“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景夏看着对方这副模样，思索了半晌，无奈道：“其实祁扬，刚才齐教授对你的意见我并不是很赞同。我以前曾经听人说过，想要知道这场异变的由头。他没有成功，但我觉得你并不一定会失败。”
    这张桌子放在了房间的西南角紧挨着墙壁，那白色的墙壁上更是画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图形和公式，乱七八糟地混成一片。纪川呈便轻轻靠在了那“脏兮兮”的墙壁上，抬眸神情认真的景夏，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没有成功的人啊……
    悦耳轻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实验室里响起，景夏将手上的图纸轻轻放在了那张遍布狼藉的长桌上。似乎察觉了那道如芒在背的目光，景夏轻咳了一声：嗯，别看了，就是你。
    “不过，我倒是觉得你应该先好好保重一下身体。”景夏上下打量着祁扬瘦削的身子，建议道：“最近秦姐天天也在用异能来治疗伤者，既然你要研究进化者和变异兽，那你可以先放下现在手头上的研究，转而攻克异能试试。”
    祁扬沉默了半晌，忽然挺直了身子，面色复杂地问：“景夏，你觉得我应该先放下比较简单的变异兽组织细胞研究，转而去攻克人类的异能？你知道人类的细胞分化程度比这些变异兽要复杂多少吗？”
    第一次听到对方这样郑重认真地喊出“景夏”两个字，青年不由怔了怔，心中诡异地开始怀念起那句令他炸毛多次的“小夏子”来。但是他看着祁扬此刻严肃的神情，却只能思索了一番，回答：“虽然很复杂，但是就像齐教授刚才说的一样，你不应该固步自封地将自己锁在实验室里，或许你觉得你选择的研究方向是对的，但是其他路子也能给你一个灵感。”
    祁扬眉头微蹙：“这是揠苗助长，没有从最根本的理论来谈起，根本无法探究出……”
    “他说的不错。”低沉磁性的声音倏地响起，打断了祁扬的话。
    这是纪川呈到了这间实验室后第一次开口，清冷喑哑的声音直接压过了祁扬略显烦躁的解释。长而入鬓的英眉微微抬起，深邃的眸子在祁扬的身上扫过，最后停留在了神情惊诧的青年身上。
    眸底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纪川呈伸手将景夏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毫不掩饰自己的偏袒：“那只老鼠最近就很聪明，天天跟在秦楚的身边蹭着伤口的异能治愈。”顿了顿，纪川呈又补充道：“你每天就坐在这，还记得太阳是什么颜色么？”
    景夏闻言一愣，下意识地替祁扬回答道：“太阳的颜色？白色还是全光谱……”
    “纪少校这是激将法了？”祁扬慢慢地低笑出声，道：“那只变异老鼠啊，它每天跟着秦楚做什么？还真是挺有意思的。那我就出去看看吧。”
    说着，祁扬便立即行动起来。
    椅子向后推开摩擦地面发出“嘎吱”刺耳的声响，祁扬忽然好像焕发出无限的活力一般，走在最前头。景夏无语地看着这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男人，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那是叽叽，变异仓鼠，才不是老鼠。”
    跟在祁扬的身后，景夏走出了这厚重的实验室。一迎上外界刺眼灿烂的阳光，他便不由自主地低叹了一句：“总算是把这个神经病给弄出去了，看样子以后这家伙应该恢复正常了吧。”
    “不会。”醇厚低沉的声音在景夏的耳边响起，他转首看去，只见纪川呈眯了眸子似乎正在看着祁扬潇洒瘦削的背影，说：“我曾经看过他这个样子，是在那一天于楷把他绑了扔到禁区所有幸存的其他兄弟面前。”
    景夏诧异地看着纪川呈。
    这是他第一次听对方直接地开始讲述这件事，令景夏不由郑重起来。
    “当时刚经历了一场山林间的小型兽潮，部队里还剩下不到400个兄弟了，研究队伍里的人也只剩下祁扬和另外两个中尉。大部分人对待那个实验意外还是比较理性的，但是也有不少人认为全是祁扬的错。”
    景夏犹豫了一会儿，道：“我记得你说过，这只能算是一次错误，却没有罪过。”
    “嗯，没错。”纪川呈和景夏刻意放慢了步子跟在祁扬的身后，距离了大概有五米的距离，又故意压低声音，而作为一个进化抛弃者，祁扬根本不可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如果要说罪过，那我的父亲至少承担一半。但是，当时祁扬说了一句话，让我下定决心要把他带到s市基地。”
    景夏一愣：“是什么？”
    “他说……”凤眸微微眯起，似乎是在回忆那段过去的记忆，纪川呈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道：“他说：‘知道我这辈子唯一的遗憾是什么吗？那就是你们早来了一天，让我没有将最后的一步研究完！’。”
    脚下的步子忽然停顿住，景夏睁大双眸，怔怔地站在原地。纪川呈不由转过身来看着他，也定住了脚步。深邃幽远的目光好像是隔了一段极远的距离看过来，带着一种无声的肯定。
    “他是想……寻死？”
    纪川呈不置可否：“嗯。我知道，他想死了。所以我把他带到了s市基地，将他的错误交给齐教授他们一起来审判。不过我一直认为，像他和我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不想再活下去，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转机的。”
    纪川呈的语气很轻松，说出来的口吻也十分平淡，但是听在景夏的耳中却觉得有一股刺骨的寒气从他的脚底蔓延上来，直直地钻入心脏，让浑身的血液都冰冻住，无力传输。
    『像他和我这种人，一旦下定决心不想再活下去，是绝对不会有任何转机的。』
    微微垂了眸子看着石子嶙峋的地面，纪川呈俊美的面容让阳光都失色几分，他没有发现景夏的异常，继续说道：“但是这或许也是他的幸运，他在这里找到了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所以他便没有走上那条绝路。而今天，我好像又看到了他那个时候的神情。”
    “阿川……”微弱到难以察觉的声音忽然响起，景夏的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好像将血色全部稀释干净。他往常惊艳漂亮的桃花眼此刻微微颤抖着，迟疑了许久，他终于还是开口问道：“阿川，你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近午的阳光仿佛是一团炙热的火焰，将平坦的大地炙烤得泛着白烟。景夏的身后是一片废墟残渣，身姿挺拔的青年就这样笔直地站在这些疮痍破碎的巨石前，用一种从未有过的郑重目光凝视着眼前的男人。
    纪川呈的凤眸慢慢睁大，俊美深刻的面容稍稍裂开了一丝裂缝。那种淡漠冰冷的神情再也维持不住，却也只是崩坏了一瞬，便又立即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他用幽邃如大海一般的目光认真地望着景夏，道：“你想知道什么？”
    当要开口的时候，景夏才感觉到自己喉头的干涩。他半哑着声音，问道：“纪川呈，我在问你，你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
    每一个字都问的极慢，明明声音不高，却好像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询问。
    “现在，我活下去的意义是将那些人类的敌人全部清除干净，至少是让所有人类拥有一个和平的家园。不用再为时时刻刻可能来袭的变异兽们而胆战心惊，不用再为明天是否会有食物而忧心。这是我作为一个军人的责任，也是义务。”
    “那……在此以后呢？”
    让空气都即将凝固的寂静倏地笼罩下来，景夏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血液都快凝滞的触感。五感在此刻变得极其迟钝，让他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对面这个男人，敛下眸子刻意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在那一天，你来到我的房子，告诉我你重生的时候，我曾经和你说过这么一句话。”
    意外的答案让景夏稍稍愣了半晌，意识回醒不少。他望着眼前依旧是面无表情的男人，却感觉对方的神情格外悲戚，这种冷淡的神色，不是在隔阂推远，而是在保护自己。
    “华夏禁区部队a队队长，少校纪川呈，代号……x。”
    手指开始微微颤抖起来，景夏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单薄的唇慢慢地勾起一抹弧度，这个一直冷淡优雅的男人用一种难以形容的宠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伸手，温柔地抚着他的目光摩挲着那白皙的皮肤，好像是在安慰一个顽固地要吃糖的孩子：“x，就是夏。夏已经死了，那x绝对不会独存。”
    本就发热发胀的眼眶终于撑在不住那沉甸甸的液体，温热的泪水顺着景夏的眼角向下流淌。他到这个时候才意识到，在他与这个男人看似轻松地说出自己死亡的事情时，对方的心中到底承受了怎样沉重的打击。
    夏死了，x不会独存。
    这是一份永远的保证，用鲜血来做了一份生命的承诺。
    景夏一直以为，自己的死亡在整个人类的历史中只能算是毫不起眼的一点浪花。在那三次的兽潮大战中，死亡的人数每次都不下于百万，他的死亡顶多会引起少数人的唏嘘，却会在之后不断的敌人威胁中，被人遗忘。
    可是这个人说了，他不会独存。
    湿热的液体顺着弧线姣好的脸颊向下划落，慢慢地侵染上了纪川呈轻抚的手指。那手指上有几道伤痕，泪水就这样顺着倾趟过去，将伤疤打湿。
    心中渐渐有一股不可理喻的怒气涌上来，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景夏一边觉得浑身冰凉如入冰窖，一边又觉得心中冒火，将他浑身的水气蒸发，用泪水的方式流出体外。
    “谁允许你去死的？！是谁允许你去死的！”
    带着哭腔的声音在空旷的废墟中显得格外响亮，祁扬早已不知道走到哪儿去，纪川呈又早已在第一时间用一道水膜将自己和青年与外界隔开，无法让外界探知内部的情况。
    景夏却哭得更用力了一些，甚至再也不顾忌自己的形象，哭得好像他小时候每次在这个男人面前哭诉的时候一样，毫不讲理，却又让对方无可奈何。
    “我允许你去死了吗？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纪川呈，你是华夏最出色的人，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放弃自己的生命！！！你会成为最优秀的人，你会拥有最美好的生活，你会有光明的未来，你怎么可以跟着我去死呢！你那么厉害，你能领导我们获得了第二次兽潮的胜利，你甚至能一个人击杀……”
    “可是没有你，我的未来只能是一片黑暗！”
    陡然拔高的声音将青年哭喊的话语打断，让景夏接下来的话全都淹没在了嗓子里。他怔怔地感受着自己被对方用力地拥入怀中，那手臂十分强壮，将他的腰背勒得极疼，让他能从那失去理智的力度中感觉到——
    这个人一直掩藏很好的害怕。
    相隔着两层薄薄的衣料，景夏的胸膛与纪川呈的紧贴着。那种仿佛沸腾燃烧的剧烈心跳好像能够传递过来，感染了他的心脏，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汩汩发热，连泪水都蒸干消失。
    “我会努力地撑下去，将人类所有的威胁都铲除干净，用我的生命来执行我的责任，我的义务。可是……当这一切都结束了，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地要求我一个人独自活下去？”
    一贯镇静淡定的声音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了往日的平静。纪川呈的声音一直在颤抖着，正如他用了多大的力量来拥紧怀抱里的青年不让对方离去，他便用了多么沉重的声音在心中悲泣。
    从他第一次从对方的口中知道了那惨痛的消息时，他便知道……无论结局如何，这个人无论是被变异兽斩杀，还是被人陷害谋杀，他都不可能再活下去。
    那是一个隔绝了时空，隔绝了宇宙他都能预测到的决绝结局。
    当他将一切必须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他一定会这样果断坚决地去陪这个人。
    绝不可能犹豫！
    “你不忍心让我陪你去死，那你又怎么忍心……看我一个人孤伶伶地活在这个世界上，活在这个只有我一个人的世界里？”将脸颊深深地埋进了青年温暖的肩窝中，纪川呈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无助温柔的笑容。他沙哑着喉咙，道：“景夏。你活着，能够看到你，便是我过去二十年里最奢望的事情。”
    再多的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二十年悠悠漫长的时光从景夏的眼前一一划过，最后定格在另一个时空里，同样是这个人，在离开s市基地时曾经与自己说过的话。
    他还是这样一副永远面瘫的冷脸，用那种认真到好像要将自己深深烙印在心里的目光，紧紧地凝视着自己。那是在第三次兽潮来临前三天，那也是在他死亡的前三天，这个人对他说：
    『我很快就回来，你要注意安全。』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好像是——
    『能有什么事啊，哈哈。最近世道不要太安全，变异兽都多久没来攻击了，我都闲得长毛了。你就放心地去吧，我还等着你给我带n市基地的特产回来呢！』
    那他……又是怎样回答的呢？
    好像没有再说话，只是用力郑重地望着自己，那目光看得自己心里直发毛，但是就在下一秒，他便再也不留恋地转身便走，这一走……
    再见，便是阴阳相隔。
    眼泪已经无法再流淌下来，景夏忍不住地伸出双手，同样用力地抱住了这个男人。他一直知道，这个男人的身材很高大，仿佛是最有力的港湾能挡住一切的风雨。
    但是在这一刻，景夏轻轻地抚着纪川呈挺直的脊梁，却感觉这个人其实也……脆弱得十分单薄。
    话语在这个时候已经无法去表述那种波澜起伏的心情，灿烂刺眼的阳光穿过这厚厚的一层水膜后，便将那浑身的热量全部稀释干净，只留下温暖的日光，用最轻柔的手抚过两人紧紧拥抱的姿态。
    所幸，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所幸……能有挽回的机会。
    能够爱上这个人，是他的幸运。
    ------------
    景夏和纪川呈一起到了医疗区找到秦楚的时候，祁扬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当他看到这两个半路失踪的人出现在帐篷里时，一边玩弄着叽叽那肥硕的小脚丫子，一边好笑地问道：“我想知道，你们这是绕了地球一圈才找到这里……”
    祁扬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怔怔地望着景夏的脸庞。
    景夏的眼睛还有点微红，他刻意避开了祁扬的视线，却无法阻止对方极快地猜测了大概发生什么事。
    无奈地耸肩，祁扬抬眸戏谑地扫了这两人一眼，道：“纪少校，你是怎么把小夏子弄哭了的？我想想，如果不是知道你的身体数据，知道你不是个神枪手，我还真以为你在刚刚那短短三十分钟里做了什么……”
    “祁扬！你这个变态！这里还有女士在场，你要说黄段子就给我滚出去！”
    秦楚忍无可忍地终于爆发，她恶狠狠地瞪了那个悠闲地坐在一边的男人一眼，然后走到景夏和纪川呈面前，道：“他这家伙已经跟着我进了三个病区！刚才还有人误会我和他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这怎么可能！我就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上他这个疯子的好么！”
    景夏难得看见秦楚不那么霸道御姐的样子，心中那稍显沉重的情绪慢慢消失散去，他忍不住添油加醋地问道：“秦姐，他居然跟着你跑了三个病区了？这是真爱啊！”
    祁扬无语地在一旁插嘴道：“喂喂，不要在这里拉我下水，我还在场呢。”
    “谁和他真爱了啊？！老天，要不是他说什么少爷让他过来看我使用异能的，我还可能理他？”秦楚没顾忌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红唇紧抿，看着纪川呈道：“少爷你说，他这种蹩脚的谎话还以为我会信？你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让他来看……”
    纪川呈面无表情：“嗯，我提议的。”
    秦楚：“……”
    仿佛泄了气的皮球，秦楚再也不吭一声。她愤懑地转身到了一张病床前，动作粗暴地将手中的听诊器扔进金属托盘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抬起右手，我来看看恢复情况！”语气不悦，面色极黑。
    某无辜的进化者：“qaq”
    把玩揉捏着那肥嘟嘟的小爪子，祁扬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直接无视了明显生气发怒的秦楚，走过来道：“小夏子，你这只老鼠还挺有意思的，头上还有两个角。”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呸呸呸！！！你才老鼠，老子可是变异仓……
    “叽叽是仓鼠。”景夏摊了手，解释道。
    肉肉的小黑团子立即泪眼汪汪地转着小身子看向景夏，感动地想要扑过去，将眼泪鼻涕全部都擦在主人的身上。
    “叽叽叽！叽叽叽叽！”
    这才是我的华夏好主人，么么哒！
    景夏笑眯眯地又补充上一句：“就是长得有点像老鼠了。”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你这个魂淡！！我们势不两立！！！！！！！！！！！

　　☆、第七十六章

等秦楚将这间帐篷里的三个伤者都检查妥当后，她并没有再去下一个地方，反而是皱着眉头看着景夏手中的那坨黑乎乎的小肥鼠，一脸嫌弃道：“小混蛋，你这只宠物已经跟了我整整六天了。”
    她话音刚落，叽叽似乎是要配合她的话似的，得瑟地向秦楚的方向凑过了几下，不停地“叽叽”叫着。那股子死皮赖脸的德性，活像是看到了奶酪的老鼠。
    景夏大概也觉得有些难堪，作为这小东西名义上的主人，这家伙却完全不给他面子，甚至还挡着秦楚和祁扬两外人的面“献丑”，真是太败坏他的名声了。
    理所当然地一巴掌把这小黑团子的脑袋按压在了掌心里，景夏笑着道：“秦姐，它大概是觉得跟着你挺有意思的。既然你都这么说了，要不我今天就把它带走？”
    秦楚闻言，噗哧笑出声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小家伙每次在我用异能愈合伤口的时候都凑过去看，倒是有几个女性进化者看到它不断尖叫来着。”
    景夏闻言一愣，不知怎得问道：“女性进化者？她们都是什么地方受伤的？”
    秦楚思考了会儿，随口回答：“有腿部、腰部、手臂附近和胸部……”话还没说完，连秦楚自己都沉默了。
    不过片刻，景夏狠狠地捏着那四条到处乱蹦的肉腿，恼怒地道：“你这只色胚！色老鼠！你居然每天就等着去偷看人家！”
    小黑团子不停地扭动着身体，别扭地解释：“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景夏冷哼一声：“听不懂听不懂！”说着，他还一边挠着这小东西软软的肚皮，让它在自己掌心打滚。
    这话说得很轻松，就连秦楚也被这种好笑的景象给逗乐了。只有祁扬，原本还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站在一边看热闹，忽然听到那句“听不懂”，他整个人陡然怔了一下，连唇边的笑容也无法再轻易地保持。
    秦楚轻笑出声：“它也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喜欢蹭蹭……我的异能？”
    笑意忽然收敛起来，祁扬垂眸看向了那只缩成一团的小东西，忽然上前一步，道：“这只变异仓鼠是什么级别的变异体？”
    景夏收住了手里的动作，他抬首，一下子便见到了祁扬严肃认真的神情。心中顿时咯噔一声，脑中千万种思绪飞闪而过，景夏回答道：“刚来研究所的时候测量过是d级，上一次测量的时候达到了c级。”
    在研究所捕捉的实验用变异体中，以d级和c级为最多，也最为常见。这个级别的变异兽实力不上不下，甚至在兽潮战争中也大多数属于炮灰一类的存在。
    景夏不自觉地将手掌向下翻了，按住了叽叽从自己的虎口间探出来的小脑袋。他的手心正好戳在那两根曾经被秦楚喻为“想要变成龙”的小角上，有些微微的痒痛感。
    青年精致的脸颊上却仍旧是云淡风轻，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轻笑道：“对了祁扬，之前让你来看看秦姐用异能治愈伤者，你看了有什么感触没？”
    他不动声色地开始转移话题，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只见祁扬干脆没有忽视了景夏的问题，反而是面色凝重地转过头看着秦楚，直接问道：“这只变异仓鼠已经跟着你六天了吗？它一般都是在做什么？”
    景夏浑身一颤，刚上前一步打算解释，便被纪川呈拦住，只见后者眯着眸子摇摇头，示意他此时不要开口。
    秦楚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异样，她坦白回答道：“每天跟在我后面和我检查一些病人的病情，并没有什么太奇怪的，就是在我使用异能的时候会趴在伤者的伤口附近……叽叽叫？”
    祁扬俊秀的双眸慢慢睁大，他倏地转过身来看向了景夏。后者下意识地将手掌间肉乎乎的小东西藏在了身后，干笑两声道：“叽叽就是喜欢乱玩，以前我训练自己的异能不停制造水球的时候，它就喜欢抓破了玩，这很正常。”
    话音刚落，一阵得瑟的“叽叽”声就响起，似乎在辩解自己才不贪玩。
    祁扬望着这样担忧的景夏，不知怎得，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俊秀苍白的眉眼慢慢弯起，道：“没想到小夏子说的还真不错，我确实不应该对着那些死的东西挖空心思研究。真没想到，或许在我身边就掩藏着这么大的一个宝藏啊。”
    听了这话，景夏明白再也不可能将这小东西藏匿在自己身后，只能收起了面上的神情，认真道：“祁扬，我知道叽叽确实有很多地方很特别，值得你去研究。但是，它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一只宠物了，它已经可以算是我的朋友。”
    半年的朝夕相处，这只胖嘟嘟的小黑团子能够盘旋在景夏头顶的位置，这便已经是他表达宠爱的最简单的方式。
    叽叽是他刚刚重生到这个世界没多久后第一次碰到的小家伙，它是景夏和王管家的回忆，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亲人。
    如果说只是一只普通的变异兽，景夏甚至可以看着祁扬将对方挫骨扬灰都不会说一个不字，因为他知道，对方这样做必然有他的理由。但是……
    这是叽叽。
    祁扬似乎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停顿了半晌，轻叹一声：“你是觉得我会伤害它？”
    景夏不置可否：“嗯。我不希望等我下次看到叽叽的时候……它成了下一只s1。”
    这句话对祁扬的打击性很明显超出了景夏的预料，他惊诧地看着对方的脸色瞬间煞白下来，瞳孔微颤，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景夏试探性地问道：“祁扬？”
    后者的神情倏地恢复正常，只有仍旧不佳的面色表达了他刚才短暂的异样。仿佛是看到了什么难以忘怀的梦魇，让他整个人都魔障了，无法走出。
    “我不会做……你想的那些事。”轻轻地叹息着，祁扬道：“实验方式是因对象而异。s1是自愈能力非常强悍，所以我采取了那种比较极端的方式。而你的这只变异兽，不提它只是一头c级变异体，而且以我这几个月的观察，它似乎也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我就是比较好奇，它为什么总是会粘着秦楚……又或者说，粘着秦楚的异能。”
    说到这个份上，景夏自然也明白对方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手。
    他思忖了半晌，最后还是问道：“你确定你不会伤害叽叽？”
    祁扬勾唇，无奈道：“伤害是不可避免的，我总要提取一些细胞、组织、体液等等。但是我发誓，你看到它的时候，绝对还是一只黑不溜秋的老鼠。另外，你也可以亲自来观看我的实验，我总觉得……可以从你的这头变异兽里找到一个突破的方式。”
    “叽叽？~！”
    于是，就在叽叽全然不知的时候，它已经被它的主人一分钱利息都不要的借给了……一个变态。
    捂着自己被割掉一半毛干干净净的小屁屁，揉着小爪子上被提取掉的一点表皮细胞，叽叽看着那个正微笑着向自己靠近的男人，哆嗦了小身板，抽抽噎噎地往后倒退、倒退，最后贴上了冰冷光滑的墙壁。
    下一秒，尖叫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让隔了一道玻璃观看的景夏捂住脸颊，无语地撇开脸去。
    “叽叽叽叽qaq！”
    抱住自己被针孔戳出一个小血洞的屁屁，叽叽内牛满面。
    雅蠛蝶……

　　☆、第七十七章

寻找x省适宜无人区引爆stab-2已经花费了半个月，更不用提之前将stab-2和专业人员送往x省所耗费的时间，当试验失败的消息穿回s市基地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两个月。
    之后便是全研究所人员集中起来改进stab-2的设计，再次试验、再次研究，等过了三个月后，才正式实现了stab-2的成功引爆，将那一片黄沙遍地的无人试验区夷为平地，狼烟四起。
    半年前的第二次兽潮袭击，一年前的末世异变，似乎已经离s市基地的人们极其遥远。
    一栋栋两三层的小楼在这半年中，一天天地建造起来。在住宅建筑的最外层，首先建设的是两道高而安全的围墙。在围墙的外围半米方位设置了夸张而谨慎的电网，每日都有电力供应，作为第一层防卫。
    围墙的最后有一道安全通道，足以让目前基地内的近百万人口在两个小时之内全部撤离。
    而在这些被建筑包围的一层层房屋网中间，是唯一四层楼的研究所。地下三层，地上四层，并不像其他建筑楼一样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这个地方的空间宽敞得可以养鲸鱼。
    而此时此刻，地下三层最里层的一间实验室里，景夏正站在厚实安全的钢化玻璃前，静静地看着对面房间里的一群人左动右动，攒集在一起进行实验。
    “今天怎么想的起来到这儿来？”祁扬举着一个玻璃杯走了过来，将另一杯水递给景夏。
    景夏接过杯子，低眸看了一眼那清澈透明的水，确认真的没有任何多余成分后才放下心来。一手摩挲着那光滑的玻璃外壁，景夏道：“叽叽前几天不是被你们给带过来了吗，我当然要来看看。不过……”说着，景夏转眸看了一眼那个被困在玻璃箱里的小黑团子，叹气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祁扬见状，顺着景夏的目光向实验室角落里的一张长桌看去。只见在那棕褐色的长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大到dna分子测量仪，小到最简单的手术钳，让桌子显得有些凌乱。
    而在那所有东西的中央，突兀地放置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箱子，在其中，一只肥嘟嘟的变异仓鼠正拱着小屁股向自己的玩具——一颗凹凸不平的松果进攻。
    祁扬勾唇轻笑：“只是随便从外面捡的东西，没想到你的那只老鼠居然还喜欢上了。”
    明明隔了极远的距离根本不可能听到，叽叽还是敏感地抬起小脑袋似乎打量了一下，似乎在寻找“谁在说我的坏话”似的，那屁股后面长长的尾巴和头上尖尖的“小龙角”十分喜感、可爱。
    景夏无语地叹气：“别说是松鼠了，除了老鼠，它恐怕什么都可以当了。比如，它曾经以为自己是只猫，然后追着一只变异大白鼠跑。”
    闻言，祁扬低低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向景夏讲解最近几天关于叽叽的实验情况：“三个月前就把你的这只变异仓鼠给放出去了，当时我记得它好像还是只c级变异体吧。”
    景夏认可地点头：“嗯，c级。”
    目光放远，祁扬的视线穿透一层薄薄的镜片和厚厚的钢化玻璃，直直地刺上了叽叽的身体，让那肉乎乎的胖身子活灵灵地一抖，连爪子里的松果都没抓住，吧唧掉回了玻璃地面上。
    祁扬眸色复杂地望了它许久，然后道：“短短三个月，它就进化成了a级变异体。这种变异速度是我见过最快的，比当初的那朵变异月季还要快。”
    变异兽的变异等级划分是以细胞变异程度来简易区分的，其中还包括了变异方向、进化程度等多个细小的划分方式，可以说每一种生物的变异等级都不可以同时并论。
    “变异老鼠我也捉过、研究过，但是你的这一只，真的是最特殊的。”祁扬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手中的玻璃杯，语气认真：“无论是从变异速度、还是变异后产生的变化，都可以说是绝无仅有的……怪异。”
    景夏低着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只见清亮的水因为手指间短暂轻微的晃动而引起了一道道细微的涟漪，碰触到杯壁的时候却又全部消散，化为虚无。
    “它……确实很特别。”
    “它的变异在一开始除了那种极快的速度外，并没有其他的表现。而在成为c级之后，速度并没有太多的变化，在攻击力方面也没有显著体现，如果不是……”顿了顿，祁扬继续说：“如果不是它头上的两个角慢慢变成了金色，恐怕我还不会去在意它在这短短三个月里面的变化。”
    景夏的视线一直聚集在不断荡漾起来的细小波纹上，因为地板是黑色的大理石砖，所以那玻璃杯的底部隐隐约约的反射出他沉默的神情——犹豫迟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景夏一开始就没有告诉祁扬，叽叽曾经吞吃过两颗绿色的石头。甚至，他也没有告诉纪川呈、以及任何人。
    有一种莫名的感觉一直在他的心头缠绕，如果这件事告诉了他们，那么叽叽恐怕不会像现在这样被简单的对待，甚至……会受到更为恐怖的研究。
    但是，当叽叽在一周前又拉着他跑到了s市基地外一个荒无人烟的破旧工厂内，当着景夏的面再将一颗指甲大小的绿色石头吞吃进肚后，不用景夏再为它隐瞒，这件事……再也藏不住了。
    叽叽头上的两只小角从那天以后就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那颜色越来越深，到三天前已经彻底变成了深金色，让人无法忽视。于是，它便再一次的进入了这间实验室。
    令景夏轻松的是，祁扬长时间的研究并没有让他从叽叽的身上研究出多余的东西。可以说除了细胞极大程度类似于大部分a级变异体的变异外，叽叽所有的一切外在能力都普通的甚至比不上一些强悍一点的d级变异体。
    有的时候景夏还甚至想过，叽叽没有外显的变异会不会是智慧的提升。但是……
    景夏转首认真地观望了许久那玻璃箱子，最终无语地掩面——
    就那只拿着松果当作王冠一样往头上戴、然后被戳得龇牙咧嘴的黑东西，绝对不可能有极高的智慧！！！
    “我也想过，它的变异方向会不会是智慧方面的。”祁扬抿了一口水，然后说道：“不过你也看到了，它实在是……”
    听了这话，景夏立即感觉到一种“宠物这么蠢主人简直就是丢死人”的羞耻感。从耳根开始升起一股子的热量，让他的耳朵渐渐发红，最后羞愧道：“你以后完全不用考虑这个方面了，他要是有极高的智慧……那我就该接管研究所了。”
    清秀狭长的眸子里隐藏了深深的笑意，祁扬只笑不语。
    实验室里的张本丹和其他助手们都在忙碌地准备着一头b级变异体的胰液提取实验，当他们满头大汗地转过身时，张本丹擦了擦头上的汗珠朝祁扬做了一个“一切ok”的手势。
    “嗯，我的实验该开始了。今天的实验主要是一只b级变异体的，你如果有兴趣可以在这看看。”将手中的玻璃杯轻轻搁置在了桌台上，他转身便准备进实验开始研究。
    踌躇地看着祁扬削瘦颀长的身影一步步地走向金属门，就在那道“卡擦”的开门声响起时，景夏终于忍不住地道：“祁扬，其实……”
    闻言，白皙俊秀的男人转过身来，诧异地看着景夏。
    深呼吸了一番，景夏的眼前慢慢浮现起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从那曾经看到过尸体遍地的残忍地狱，到后来人类众志成城要与变异兽潮决一死战的信心；从曾经那个沾满鲜血、差点被变异章鱼的腐蚀液体透穿身体的男人，到如今……在他来之前，用深邃信任的目光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的纪川呈。
    “祁扬，我之前看到苏唯尚鬼鬼祟祟地在基地外的一栋废墟里到处寻找什么，我好奇地跟了他很久，发现他在找一个绿色的小石头。我觉得，这块绿色的小石头可能和他的次元空间有关，也可能和他的那块绿玉有关。”
    到了最后，景夏仍旧是掩埋了一部分的真相，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在了苏唯尚的身上。
    祁扬微微一怔，既而莞尔：“嗯，我知道了。放心吧，这三四个月来，他已经快要到极限了。就算是再怎么能忍，只需要一个契机，我们就可以收网了。”
    话毕，祁扬轻轻点了点头便开门进了实验室。
    景夏神情复杂地看着祁扬走到了房间正中央的金属长桌旁，他的视线在那穿着白大衣的忙碌人群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深深地看向了一边眨巴着细眼睛盯着自己直看的变异仓鼠。
    “叽叽叽叽！！！”
    见到景夏看到了自己，小黑团子兴奋地拿肉屁屁顶着那颗刺刺的松果，好像在表演杂耍一般滑稽好笑。但是景夏看着这副有趣的景象，此刻却怎样也笑不出来。
    沉默了许久，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开了实验室。
    而他所没有看到的是，当他转过身的时候，祁扬一直低着的头慢慢抬起，神情平淡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久久没有移开。当景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实验室中时，祁扬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伸手将耳边挂着的耳挂摘去。
    “祁少校？”张本丹的左手正拿着电磁共振仪的接触柄，余光里瞧到祁扬的动作后，他诧异地问道：“您是有什么事情吗？我们这里的实验已经进行得差不多了，如果您有事，接下来可以让我们来解决。”
    祁扬垂眸看了那已经死去的b级变异体的尸身，点头道：“嗯我知道，继续。”
    将那头变异兽全身的器官全部移摘下来，再一个个仔细地放进了准备好的化学溶液里。当最后的动作完成后，助手们捧着透明的器皿一一离开实验室，张本丹也整理了东西先去下一个实验地点，等待祁扬。
    明亮刺眼的无影灯将整个手术用实验室照射得耀眼非常，祁扬静静地站了许久，才摘下手中沾了血迹的乳胶手套，转身走到了角落边的玻璃箱子前，停住。
    叽叽缩着小身子好奇地抬头与祁扬对视，不知过了多久，它疑惑地“叽叽”叫了一声，然后便歪了肉乎乎的小脑袋，眨巴眨巴细眼睛——
    这个人类在看什么啊……
    是鼠大爷长得越来越帅了吗？~！
    从喉咙里发出一道深深的叹息，祁扬伸手抚着那光滑冰冷的玻璃箱顶，喃喃自语道：“他是在怕我对你不利。”
    “连景夏都因为我当初对……对它的那些行为而产生了恐惧心理。你说……我是不是做得真的……”
    声音陡然停止。
    过了许久，一道微弱的叹气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响起。似乎是幻觉，又好像有人在无声的叹息。

　　☆、第七十八章

经过了这半年的磨合训练，整个s市基地的任务分工已经有了统一划归的分配。
    几乎占据人类总体的普通人承担起了一些简单基础的日常工作，近百万人的吃喝住行以及日常起居，是靠他们一力撑下。而另一方面，仅仅数千人的进化者们则主要在基地外进行每天的工作。
    根据每一个进化者的异能不同，总部将他们分为了不同的任务小组。有组织普通人类进行基地重建的，有率领人员往陆地方向拓展延伸的，还有最重要的——
    在s市临近水源的一系列长条区域提防变异兽的再次突袭。
    自四个多月前的事件后，变异兽的袭击从未停断过。有的时候是一头b级变异体率领了更低级的变异兽们“送死”，有的时候是几头实力强悍的a级变异体带领其他变异兽们与进化者们鏖战。
    它们在一次次的袭击中已经越来越有组织性，让人类的抵御也越来越艰难。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整整四个多月的时间内，人类再也没有遭受过一头s级变异体的袭击，又或者说——
    再也没有付出过那样惨痛的代价。
    目前这种种族之间的交战就好像一次次的小摩擦，不停地交合试探，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安宁。对于大部分身处在基地内部、不需要去基地外与变异兽们厮杀的普通人来说，他们甚至隐隐地感觉到了一丝安宁祥和的氛围。
    就好像……再也没有了外在的威胁。
    只有那越来越炎热的天气在无声的提醒着，危险从未真正结束，末世的存在永远不容忽视。
    炽热的太阳如同一个火球，高高稳稳地选在碧蓝的天空中。放眼万里，天空澄澈干净到没有一丝云絮，仿佛是被骄阳的火焰给惊怕到了，只有那日渐火热酷辣的温度在暗示着天气的异变。
    景夏刚从研究所地下实验室出来的时候，便因这光亮刺眼的阳光而眯了眼。
    在这样火辣炙热的天气中，他并没有像一些街道上一些行人们一样只穿了简单单薄的背心，一副恨不得将衣服全部脱光裸奔的模样。白色的衬衣和浅色长裤，在这种艳阳高照的天气下，也能稍微降解一些太阳的温度。
    进化者的身体素质比普通人高上太多，即使在这样的天气里，只要不剧烈运动，景夏也不会觉得太热。但是他还是选择了建筑阴影的地方行走着，多少能避开一些暑气。
    从去年冬天开始的天气反常现象持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年。
    那高悬于半空中的圆日好像比曾经的大上一圈，在寒冬便有了三十多度的温度，而到了如今的四五月，更是达到了可怖的四十度。所幸人们的身体普遍比末世前强悍许多，否则光是这个天气，便能造成大批量的中暑现象。
    当景夏全速赶到了第53区的分管总部时，纪川呈和于楷已经在屋檐下等待了许久。
    纪川呈的左腰间夹了一柄长长的黑色枪支，枪柄是用银色金属多加设计的复杂机构，而枪身则简单很多，仅仅是笔直修长的黑色枪管便能让人感受到一种森然的气息。
    他身姿笔挺地站在阴影下，看到景夏从远处赶来时，冷峻的面容柔和许多，轻颔首道：“研究所的情况如何了？”
    由于赶得实在太过匆忙，景夏白皙饱满的额上布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抬手抹去。脸颊因为急促的奔跑而带上一点潮红，他稍稍将气息放平，回答：“齐教授那里我先去看了，他正在带人一起研究stab-3，而祁扬那里在解剖一只b级变异体。叽叽目前很安全，没有任何异样。”
    于楷正好发现了一点刀刃上的把手问题，便先转身进了分管总部准备再调换一下武器，清凉阴蔽的屋檐下只剩了景夏和纪川呈两人对视相望，其他进化者们正在十几米远的空旷场地上进行任务前的热身。
    沉默了半晌，纪川呈忽然问道：“祁扬没有和齐教授一起研究stab-3？”
    忽然被问到这个问题，景夏怔了一会儿，然后便想起了自己之前向一个助手询问得到的答案。清秀俊逸的眉头微皱，景夏轻叹一声，回答道：“听人说，祁扬在stab-3的问题上和齐教授发生了分歧，现在他们正在以两种不同的方式来研究设计stab-3的模型。”
    眸中闪过一丝诧异的神色，纪川呈沉吟片刻，又问道：“齐教授……允许他去做那些事？”
    由于最近海洋变异兽们的活动日渐频繁起来，纪川呈所领带分配到的任务也越来越繁重，他并没有太多时间去研究所关心一下实验的进度，因此对这些事也并不了解。
    景夏点头：“嗯，我也觉得很奇怪。齐教授还拨了一个团队给他进行实验研究，估计……连齐教授自己也没有信心，能够确定stab-3的开发吧。”
    虽然年龄很轻，但是祁扬小怪物的名号并不是白喊的。
    从最先的a新型长刀系列，到之后的那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从起初的a系列格杀机，到之后的第一架stab系列重铵爆炸机。
    这些都是由祁扬一个人独立研发出来的，并成为了s市基地研究所出品的主要武器。可以说，年龄并不能算是实力，即使是用时间积累出来的智慧与经验也不能完全隔阂了一个天才的诞生。
    于楷就算是再怎么厌恶咒骂祁扬，也曾经在不经意间向景夏提到过。
    禁区部队a队的成员全部都是华夏顶尖的精英，来自各个方面、各个层次的年轻力量。其中，队长纪川呈可以说是华夏最年轻的少校，前途一片光明。而另一方面，仅仅比纪川呈晚一年授予少校军衔的祁扬也绝对是华夏不可多得的人才。
    他父母便是禁区部队的研究员。祁扬在禁区里出生，从小就耳濡目染了各种先进新颖的科学技术，甚至在十二岁的时候便参与到了高新导弹的研究中，成为其中一名预备役研究员。
    祁扬从没有离开过禁区，或者说，他没有离开过那片大山。
    因为他特殊的出生，他在一开始便被决定了要因为父母而深藏禁区中。而之后，他特殊可怕的天赋显现出来了，更是让华夏要拼尽资源将他留下。
    于楷曾经这样抱怨过：“那家伙变态的性格肯定是从小就培养出来的了，你是不知道啊，他五岁的时候就开始解剖兔子、青蛙之类的动物了啊！这哪儿是人做的事啊！”
    在听到于楷的这句评价后，景夏却感觉到了一丝沉默。
    五岁的时候，景夏曾经一度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悲惨的人。
    父亲出柜被发现，还生下了一个三岁大的私生子。情妇绑架自己令他差点命丧，甚至活活气死了自己的母亲。
    但是这些事，与祁扬的比起来……却让景夏感受到了另一个层面的毛骨悚然。
    一个才五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自主地去进行这些实验。那么，这样迫使他早熟地进入一些不该进入的领域研究的，注定是他的父母，或者……是其他的大人。
    因为天资聪颖，所以提早地被灌输了冰冷的实验数据与研究方式。这是一种资源丰富情况下的顶级培养，却也是在扼杀一个孩子最纯真的童年，让他的人生受到了永远无法弥补的创伤。
    一切的因都有果，造成祁扬如今“为了研究不择手段”的性格的，必然是那些没有想到如今结局的人。
    想到这，景夏深深地叹了口气，唇边勾起了一抹无奈的笑容，说：“阿川，我的理智让我不放心将叽叽放在祁扬那里，但是我的心里却让我有一点觉得……他并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纪川呈漆黑深邃的眸子紧紧凝视在景夏身上，微微颔首，并未开口。
    景夏抬眸看向了那片遥远的大海。
    他们所站的地势较高，是一片三十多米的小山坡，能够透过高耸的堤坝围墙看到远处那碧蓝浩瀚的大海。海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一层粼粼的波光，那种纯粹干净的蔚蓝与耀眼绚烂的金色一起，组成了一副安宁祥和的美好景象。
    景夏微笑道：“即使之前看过他对一些变异兽做过残忍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觉得，他不会对叽叽做出那些事。我认识他的时候，只觉得他是一个无耻疯狂的科学家，但是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觉得他已经变了。”
    听到这，纪川呈微微睁大了双眸，睫羽翕动：“你觉得他变了？”
    “嗯。”转过头看向神情惊诧的俊美男人，景夏勾唇浅笑：“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至少现在我知道，他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事，景夏低笑道：“你是不知道，我之前看他对叽叽做实验的时候老是看到他摸着自己的右手手腕，我曾经问过他，那里是不是有一个什么手表之类的东西，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不远处，队伍集合的口令已经开始吹响，纪川呈不动声色地抬眸扫视了一眼，问道：“怎么回答的？”
    景夏回忆了一番，然后笑着道：“他说，他曾经在那儿受过伤，虽然之后被秦楚用异能治愈好了连伤疤都没了，但是有的时候还是会想起当初那种痛。据说摸一摸能缓解痛楚，他就那么做了。”
    浪潮拍岸的声音在此刻显得十分突兀，景夏的声音也显得有些悠远，仿佛是从遥远的天边传过来一般，让人捉摸不透。
    “他的表情明明就是一种怀念与悲伤，却硬是要装出一副调侃戏弄的样子。就让我想起了当初的你，曾经被纪将军罚跪在别墅前一整天，太阳把你照得都快中暑了，你还不肯服气。”
    听到话题忽然扯到了自己的身上，纪川呈因为青年先前的话而发黑的脸色渐渐缓解，他挑起一眉，问道：“我不肯服气？”
    景夏理所当然道：“那是，我记得当时还是我替你求的情，纪将军才原谅你的了。诶……说到这个，你还欠我一份情啊！”
    纪川呈垂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我是为了谁被罚的？”
    景夏稍加回忆便全部记了起来，直截了当道：“你是因为私用军车深夜飙车去酒吧里找我，才会被……”
    声音戛然停止，景夏干笑了两声，脸色上升起一层淡淡的粉红色，他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对方的神情。
    轻轻的哼声从喉咙里响起，纪川呈抿了薄唇掩盖住了眸色里的戏谑，问道：“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吞了口口水，景夏举起双手：“阿川！我错了！”

　　☆、第七十九章

烈日炎炎，让空气温热慢吞，汩汩热气从被炙烤得火热的大地翻滚上来，从人们的脚底板一直残卷到光裸的小腿。精致漂亮的少年伸手抹去了额头上的汗水，感觉自己好像被放在蒸笼里蒸熟了一般，暑气难消。
    “继清……”喃喃如小猫的声音慢腾腾地响起，苏唯尚的额上布满了细汗，薄薄的汗衫也全黏在身上，“要不我们慢点吧，现在是下午两点多，实在是太热了。”
    走在前面的英俊男人听了这话，转过身来看向那气喘吁吁的少年。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嫌弃和厌恶，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得很快就消失在了皱眉的神色中，道：“小尚，每个队伍的任务都是一样的，如果我们不快点完成我们两个的任务，或许会拖了其他人的后腿。”
    苏唯尚和吴继清的分组是在第78区，每16人划分为一个大组，再往下细分为小组，根据每天任务的难易和数量再细分。小组的组长便是目前s市进化者范围内异能值最高的吴继清，冰系异能值高达577。而今天，他们的任务并不难就是分量不少，于是吴继清便分了8个小组分头完成任务。
    而此时此刻，便是他与苏唯尚一组。
    不愧于他异能最高的第一强者称号，吴继清的身体恢复速度非常快，在第二次的兽潮敌袭后的一周内，他便痊愈出院，重新投入到了基地重建工作上来。
    在这过去的三四个月里，吴继清心里下意识地想与苏唯尚扯开距离，但是优柔寡断、难以决绝的性格注定了，在这种没有大事发生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甩了自己心目中的这块“狗皮膏药”。
    这个时候的吴继清已经全然忘记了，自己曾经是用怎样宠溺的目光来看待眼前这个纯真善良的少年，曾经以为对方是怎样的天真可爱。他的脑中不断回放着这个人亲手将一头s级变异体的尸首捉回来的景象。
    仅仅是这种可怕的实力，便让吴继清感觉到了脚底冒起的寒气，让他无法不去忌惮。
    从小便善于察言观色的苏唯尚自然从吴继清这日渐冷淡的语气中感觉到了对方的异常，可是无论他怎样想去努力地改善关系，却始终没有办法得到实质性的进展。
    大大的猫眼眨动几下，苏唯尚长长的睫羽微微翕动，眼底暗光一闪，道：“继清，我不是这个意思。毕竟现在太热了，我这几天晚上也一直没有休息好，不如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十分钟，只要保存好体力，我会加快速度跟上大家的步伐的。”说着，他两臂缠上了吴继清，语气撒娇，轶丽清雅的面容让这个男人怎样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
    “好吧，那就十分钟。”
    在第78区的堤坝附近有许多破损的建筑废墟，他们两人随便找了一个被削去了半边房顶的地方便坐了下来。
    苏唯尚刚坐在了一块光滑的岩石上，便讨好地从自己的空间里拿了一块圆饼递给了吴继清：“继清，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我今天中午特意剩下来的。”
    由于每天的任务十分繁重，进化者的身体消耗也很大。但是s市近百万的人口都需要补给，在没有外来帮助的情况下，几乎是人人吃不饱。
    吴继清诧异地看着苏唯尚手中的那块小饼，心里琢磨了一下对方是怎么剩出来东西的，然后便摇头道：“我不饿，你要是饿了先吃吧。好好恢复体力，我先去前面看看情况。”
    话音刚落，吴继清便起身走出了这建筑，像西南方向走去打探情况。
    他突然起身的动作让苏唯尚刚刚摸上对方腰身的手忽然僵住，少年清澈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暗色，他慢慢咬住了嫣红的下唇，眼睁睁地看着男人俊朗的背影越来越远。
    “吴继清……”面色沉下，苏唯尚喃喃自语着。
    回应他的是一阵一阵呼啸而过的风声，刮过没有阳光直射的建筑阴影里，难得的有些凉爽，却让苏唯尚的心里一阵发凉。他饱满的下唇咬得越来越用力，到最后渗透出一丝淡淡的血迹。
    圆圆的薄饼在他用力发白的手指间一下子断裂碎开，被几道风刃绞碎，很快随风而逝。
    等吴继清回来的时候，苏唯尚已经站起了身子，笑着迎上去：“我感觉自己恢复的也差不多了，继清，我们就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先赶紧完成任务吧。”
    这分外热情的态度让吴继清原本想说的话全部都噎在了嗓子里，他点点头，向前走去。而他所没有发现的是，这个一贯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少年在这接近半年的冷落中，终于不再用那种依赖的姿态躲在他的身后。
    苏唯尚目光冰冷地看着吴继清的背影，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上辈子是纪川呈，这一次是你啊，吴继清。
    我给过你机会，这是你不知道珍惜我。
    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后悔……将我弃如敝履！
    -------------
    无论外界的忙碌再怎样喧嚣，研究所依旧是安静得好似没有人走动。地上四层基本都是对外交际用的武器仓、展示区和贸易区，而地下的三层才是真正用于机密实验的地方。
    这是叽叽进入研究所的第七天，也是祁扬与景夏约定的最后一天。
    从三天前，景夏便没有再来过这个地方，只是在临走之前说过到时间会俩将叽叽接走。
    而在这个灯光极亮的实验室内，一只肉乎乎的变异仓鼠懒洋洋地躺在玻璃舱里。玻璃箱子并没有盖上盖子，但是它却也没有一点逃跑的意思，抱着自己的那颗棕黑色的松果玩得不亦乐乎。
    祁扬就这样站在那长长的金属床前，眸子敛下，静静地看着那只小黑团子扭着屁屁乱动。不过多时，张本丹捧着一个黑黑的金属箱子跑了进来，额上全是奔跑的汗水。
    “祈……祁少校，东西到了！”
    祁扬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伸手将那个沉甸甸的箱子拿了过来。他一手拎着那箱子，一边低头看着变异仓鼠的反应。只见叽叽依旧是自己和松果玩得不亦乐乎，一点都没有赏他一个眼神的意思。
    镜片后的狭长双眸微眯，祁扬勾起唇角，将那黑箱子放在了玻璃舱的一旁。就在那东西刚刚接近了叽叽大约半米距离时，原本正扒拉着松果的小爪子陡然一停，叽叽猛地挺直着小身子，眨巴着小绿豆眼睛，四处张望着。
    “叽叽？！”
    它肉嘟嘟的小脑袋不停地转悠着，头上的两根金色小角在无影灯下泛着浅浅的金色。忽然好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它猛然停住乱转的视线，睁大了细眼睛看向那个与自己相邻的黑箱子。
    “叽叽叽叽！！！！”
    黑色的影子蹬地而起，直冲玻璃舱外而去。
    祁扬垂眸，抄起玻璃箱盖便将玻璃舱封闭住，动作迅速，如行云流水。
    “砰——”
    叽叽飞跳的动作使它的小脑袋撞在了玻璃片上，它可怜兮兮地捂着脑袋委屈地看向祁扬，后者则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它，神色平静。
    “想要这东西？”说着，祁扬使了个眼色给张本丹，后者立即开了保险箱的门，将其中那一颗小到不足小拇指甲大小的绿色石头拿了出来，递给他。
    这颗绿色的小石子体表反射着莹澈幽邃的绿光，仿若是有千尺的潭水在其中酝酿着，内心凝聚着极深的颜色，到了表层到显得浅了许多。当这颗玉石在箱子里出现时，实验室里定力较差的几个助手已经呼吸不稳，面色泛红起来。
    祁扬抬眸冷冷地给了那几人一个眼刀子，他们立即将那种蠢蠢欲动的欲望掩藏起来。紧接着，他将那玻璃小瓶子摇晃着放在了叽叽的面前，隔着两层玻璃，那绿色玉石闪烁着耀眼绚丽的光芒。
    “叽叽叽叽！！！”

　　☆、第八十章

火辣辣的日头仿佛是一顶巨大的火炉，炙烤着大地和天空。连碧蓝深邃的海水上都能感觉到一种隐约的水汽蒸发，从一滴滴的海洋中汲取到了天空成为云絮，形成一轮轮的循环。
    今天的天气实在热得让景夏都觉得有些难熬，所幸他是水系异能，在熟练掌控异能的基础上，能够用一个弧形水膜将自身包裹住，与外界炙热的空气形成间断，令这焦躁的温度也不那么折磨人。
    今天他们这一组的任务倒是轻松，所以只分配了三个人一起来寻查67区的堤坝缺口。这处堤坝的缺口是在第二次兽潮战争中被一只s级变异体用头顶巨角顶出来的，在30多米高的堤坝中间部位，出现了四五个半径五六米的裂口。
    这种缺口很难补全，但是一般并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事故，所以一直就这样闲置着没有管理，只是每天会分配任务让进化者时刻寻查，确保不会有一些小型变异兽弹跳力极强、或者拥有飞行能力，从其中飞跃过来。
    “那么我就带着你们一个个先到上面，先是景夏。”高壮的男子憨笑道。
    景夏闻言点头，搭在那男子的身上便被他几下用力弹跳上了其中一个较大的缺口。当确定景夏在那断裂处站稳了，那男子才接着向下跳去，去接另一个负责任务的进化者。
    断裂口的四处都是细碎的小石子，缺口整体为类圆形，细看凹凸不平。
    景夏伸手轻轻抚摸过这凹起断裂的岩层。
    当初建造堤坝的时候用的是硬度极大的花岗岩，而如今断裂后，触手也十分生痛，断石尖锐，刺得景夏的掌心泛出一个个小白点。
    67区的堤坝靠近长江入海口，站在这15米左右的高度，便可以看见远处一大片蔚蓝浩瀚的海洋。炎热灿烂的光线照耀在上面，泛着粼粼闪闪的金色波光，这番难得安详的美景让景夏不由眯了眸子，心境也舒缓许多。
    在这样的末世里，由其是在危险度极高的s市基地，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瑰丽壮阔的美丽。
    景夏不由想起他在驱车前往s市基地时，曾经与纪川呈一起看过的那片美丽绚烂的麦浪海洋。没有这般的广阔无垠，却也是一样的美得动人，金得璀璨。
    喉结微微颤抖着，景夏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愉悦怡然的笑容。他的视线放远，看向那遥远的地平线，扫视过那水天交际的地方，低笑道：“难怪阿川要让我出这个任务了，这样的景色，确实是难得的……”
    声音戛然而止。
    景夏瞪大了双眼望着海平线上一个黑色起伏的影子。在进化后，他的视力变得极好，虽然不及一些视觉进化者那般恐怖，却也是能够看清200米外的飞虫。
    而现在，他亲眼看着一道黑色庞大的影子从大约10公里外的地方匍匐而来。在它的四周，是大大小小无数扑腾飞溅着的白色水花，声势雄浑，浩浩荡荡，让人根本无法忽视！
    “是敌袭！！！”景夏立即转过身，焦急地对身后两个刚刚上了缺口的进化者道。
    那两人显然也是进化者队伍者中较为精英的一类，其中一人是腿部肌肉变异，弹跳性能显著提升。另一人倒也正巧，是一个视觉进化者，他的动态视力达到了每秒50帧，放眼可见1公里外的飞虫蚂蚁。
    听到景夏的声音，那人赶紧跑到他的身边，顺着景夏所指的方向看去。
    不同于一些人为了看清远处东西而故意眯起双眼，这进化者双眼瞪得滚圆，在瞳孔附近隐隐泛出了一层淡淡的青色。他看了许久，最终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后，惊恐十分道：“我认识那个领头的！它是四个月前带领变异兽来袭击的变异康吉鳗！s级变异体！”
    景夏惊怔在原地。
    此时此刻，这群突如其来的敌人距离s市基地——
    9公里。
    -----------
    研究所地下三层，实验室内。
    浑身是肉的小黑团子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大的屈辱！
    它以鼠大爷的松果发誓，要是不把眼前这个可恶的人类挠成大花脸，它叽叽就再也不……再也不抱着松果玩了！
    只见在那透明干净的玻璃舱外，祁扬正低着头看着那只变异仓鼠上窜下跳。它的速度极快，在人类的肉眼范围内几乎是一道黑色的影子，不停闪烁。它的方向也很明确，当祁扬将装着绿色小石子的玻璃瓶移到哪儿，它便跑到哪儿。
    祁扬指东，它绝不往西！
    这番景象看得张本丹在内的所有助手们都十分惊诧，不知是谁先嘟囔了一句“这也太诡异了吧”之后，张本丹代表其他助手问道：“祁少校……这只变异仓鼠原来还是有智慧的？”
    任谁看到现在这副模样也自然明白，这只变异仓鼠绝对不是他们过去所想的那般愚蠢贪玩。
    这颗绿色玉石是今天上午在13区被一个普通人发现的，当时便掀起了一阵暴动，让率先找到它的几个人大打出手，令一些人受到轻重不等的伤，之后这东西便被管理基地内秩序的进化者小队给没收了。
    虽然进化者对这颗小石子的抵御能力要强上不少，但也有人险些中了它的招。于是，当这颗石子落到祁扬手中的时候，它已经用那诡异的魔力让不少人拳头相向。
    祁扬看着这只明显不再“装傻”的变异仓鼠，伸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镜架，清秀斯文的脸上依旧平淡的没有表情。他说：“嗯，智慧是肯定有的，但是不及之前我们看到的那两只会说人话的s级变异体。”
    叽叽好像并没有听到祁扬的话，它此刻的心思全部都放在了那颗碧绿碧绿的小石子上。可是任凭它怎样挠，那钢化玻璃制成的箱壁都始终纹丝不动，让它无法出去。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似乎着急起来，它还是不停地到处窜动着。
    终于没了耐心，祁扬轻叹一声，然后将那装着绿石的小瓶子放回了保险箱中，确认好按下密码关了门后，才打开了玻璃窗的盖子。刚一打开，叽叽便片刻不等地窜飞出来，直向一旁的保险箱而去。
    但是任凭它怎样抓挠，这保险箱的材料明显不比刚才的钢化玻璃差。
    祁扬垂眸看着它这番模样，道：“张本丹，你准备一下，我们要对这颗石子进行最高层次的剖析。”
    张本丹闻言一愣，问道：“祁少校，这颗石子之前已经做过了分子扫描了，就连张思静也对它进行过探究，除了夸克的cmk矩阵元有些小异常外，没有其他异样。”
    祁扬却抬头，神色淡定地看着他，说：“光是这一颗石子当然不够。”说着，祁扬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和张本丹可以听到的声音小声问道：“今天派去监控苏唯尚的是哪一个？”
    一听这话，张本丹心里顿时闪过一道灵光。他回答：“今天是4号。”
    祁扬轻轻点头：“嗯，让4号……把苏唯尚的那块绿玉偷过来。不用快，注意安全、不让他发现，5号可以去协助他。”
    张本丹得令立即便出了实验室，只留下祁扬和一群穿着白大衣的助手站在实验室里。祁扬面色沉静镇定看不出情绪，但是微微蹙起的眉峰却暗示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心情。
    当即将摸到了一些东西的边缘时，就算是冷静如祁扬，也不能完全释怀。
    不过半晌，另一个实验室里的设备便准备妥当。一个女助手伸手探向了那个黑色的箱子打算拿走，刚伸出手，便被叽叽猛地打落。这只黑色的变异仓鼠炸毛成了一个刺球团，护短吝啬地站在保险箱的顶上，不肯挪动一步。
    那女助手一愣，有点无助地看向祁扬。
    后者慢慢敛下眸子，无情淡漠的视线轻轻落在了叽叽身上。祁扬的眼睛里好像没有温度，就像在看一个死物一样的看着那只炸毛的小黑团子，让叽叽浑身颤抖地打了个寒颤。
    “叽叽？！”
    祁扬挥挥手让助手们先去下一个实验室准备，只留了自己和叽叽大眼小眼地对视。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不许动不许动！鼠大爷我的东西！
    祁扬垂眸：“我确实是不会伤害你，但是……你真的要阻拦我吗？”语气平淡简单，似乎在陈述一件事实，就连声音都平缓得好像在闲聊。
    但是就是这样温煦的模样，却让小黑团子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整只鼠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就在它后退得快要掉下箱子的时候，倏地，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叽叽再也不肯退让地继续挡在了祁扬的跟前。
    “叽叽叽叽！”
    祁扬危险地眯了眸子，不再吭声。
    这种长时间的僵滞持续了许久，就在另一个实验室里的人想要来问问情况的时候，如同雷鸣炸响的巨响从地面上传来，让整个地下研究室都抖了三抖，有灰尘从天花板上落下。
    祁扬向后退了一步勉强稳住了身形，他刚惊诧地抬头看向天花板，便听到一道洪亮而具有穿透力的号角声从三层远的地面上透射传来。
    声音……悠远急促。


　　☆、第八十一章

这号角声仿佛是在幽静浩远的山谷里回响着，穿过九曲十八弯，透过层层叠叠的水泥混凝土，传入了地下三层，让实验室里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第一声，是兽潮来袭。
    第二声，是a级兽潮。
    第三声，是s级兽潮。
    第四声……
    祁扬在听到第三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行动。
    凌乱的实验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快速地按下保险箱的密码将那装着绿石的玻璃瓶一把塞入口袋里。同时，他刚准备将叽叽也放入白大衣口袋中，但还没动作，便见这小家伙毫不迟疑地一跃进了口袋，抱着他口袋里那光滑的玻璃瓶不肯撒手。
    稍稍惊诧了一会儿，祁扬便带着这小家伙抛下了一整个实验室的研究器材向房外跑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混乱，不少助手和研究员秩序井然地从安全通道出去，见到祁扬来了后，他们赶紧让开了一条通道。
    这个时候，必须得让更有价值的人先获得安全逃生的机会。
    祁扬也并没有过多谦让，他迅速地从安全楼梯向上走着。
    呆在地下只能是瓮中捉鳖，即使敌人可能根本无法攻击到位于基地核心的研究所，他们也必须先从这里出去。
    当祁扬穿过了长长的通道和走廊到了屋外的时候，他一抬头便见到了那被火光点燃的天空。遥远的东方全是狼烟四起的模样，火光映天，空气浑浊，从十数公里外传来的喊叫与嘶嚎声让所有刚从实验室里出来的研究员们都立即明白这是发生了什么。
    “祁少校，刚刚已经确定了研究所的人已经全部都逃到了安全地点。”一个满头大汗的军装男子急急匆匆地从拐角的地方跑过来，似乎是刚刚找到祁扬几人，他立即道：“齐教授请您赶紧找地方躲避，请您和其他人赶紧和我走吧！”
    祁扬四处打量了一下确定这空荡荡的建筑里应该是没有人后，才郑重地对那军人点点头：“嗯，我们走。”
    一行近十人快速地穿过走廊出了研究所的大门，向那紧急避难所而去。
    而在相隔了约十公里的海滩堤坝上，这种场景已经让所有的进化者都有了准备。
    过去四个多月时不时地敌袭在让基地造成人员伤亡的同时，也训练了他们应战的能力。在这些进化者中，受过系统训练的军人只占了极少的部分，但是在这样压力巨大的末世中，就是再怎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普通人，也注定了不会向末世前一样平庸碌碌。
    铿锵有力的刀剑砍声在血腥战场上不时响起，偶尔夹杂了枪炮的撞击，一击便能让一头a级变异体成为血雾。
    在进化者中，一般都是根据异能以及进化方向的不同来获取自己所需要的武器。而其中，能够熟练操作枪支的进化者只是少数，能够使用高新武器的人更是少数。
    因此，大部分的人都只是用了长刀，或者干脆徒手使用异能来与敌人相抗衡。
    有武器并不代表是一种实力的提升，对于不会使用的人来说更有可能是一种制约。
    作为在场战斗力顶尖的两人，景夏和吴继清一起从两个方向朝着变异康吉鳗进攻。
    “左防右攻，速战速决，三刀。”
    景夏飞快地说道，他与吴继清对视一眼，两人便立即行动起来。虽然他与吴继清的关系并未改善，但是此时一些必备的战术还是需要制定的。
    四个月的时间内，这头变异康吉鳗的体形明显已经超出了人们的预料。他浑身的皮肤比之前的钢筋铁骨更像是铜墙铁壁，景夏飞快地一刀只能在它的体表留下一道浅浅的白色划痕。
    他诧异地看着那翻卷报废的刀刃，身体灵活地躲过康吉鳗的长尾扫摆，干脆直接将手中的武器扔掉。
    景夏高喊：“吴继清，你也可以直接放弃兵器了！”
    吴继清闻言立即明白过来，他直接将手中的长刀扔在一旁。下一秒，刺骨寒冷的冰锥从大地四处窜出，深邃的幽蓝泛着森森寒气，将那康吉鳗的尾翼刺穿流血。
    “嗷嗷嗷……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
    说话再也不像四个月前那样的结结巴巴，变异康吉鳗流畅地咒骂着。过于庞大的身体让它的行动并没有受到一丝桎梏，反而敏捷地口吐霹雳砸向景夏和吴继清。
    景夏一道粗圆的水枪冲那康吉鳗而去，吴继清便立即翻手在接触的一刻让其凝结为冰。两人的配合中稍带了一些生疏，却也能够在这样的情境下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景夏的面色越来越凝重，他和吴继清的联手配合只能在这头变异康吉鳗的手下获得勉强平手的机会。这一切都在证明着，这头变异康吉鳗可能已经达到了ss级的水准！
    今天，纪川呈被分派去了另一个地方完成任务，大约需要半个多小时才能赶到。
    此地……除了他和吴继清根本不可能有人能够阻拦到这头凶残的猛……
    “苏唯尚！”
    景夏倏地惊呼出声。
    这举动使他的动作忽然停滞了一瞬。也是这突然的失神，便让他被一道凌厉冷然的雷电劈中，整个人向后方倒去。景夏的右边肩膀整个被洞穿，但是他却没有时间去疼痛犹豫。
    这个时候，还有苏唯尚可以组织住这头变异兽侵袭的脚步！
    景夏放眼四周去寻找那个精致漂亮的少年，但是伴随着一头头变异兽的上岸，如同小山堆似的巨兽身影完全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根本找不到那个刚刚还和吴继清一起出现的人。
    右手臂汩汩流血的血窟窿让景夏根本没有办法起身，他被变异康吉鳗的一击正好击中了左小腿和右臂，勉强着站起也只能是拖大部队的后退。此时他的身影被一块巨大的岩石挡住，是不知被哪头变异兽给咬断的堤坝，花岗岩断裂的碎口历历在目。
    “阿川就快到了……但是，现在恐怕只有苏唯尚有这种奇怪的力量能够阻挡住它的步伐。”说着，景夏便挣扎着起了身，自语道：“虽然他的人品不行，但是在这种关系到人类生存的问题上，他应该……”
    “嗖——”的一声将景夏接下来的话打断，他的右脸颊上应声出现了一条细微的血痕。
    景夏诧异地转首看去，他还没看清来人，便猛地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扑倒在地。后脑与岩石相撞让他的眼前一片金星直冒，当景夏清醒过来时，便见到那张灿若白莲的脸庞正直对着自己，冰冷无情。
    “景夏，总算被我找到这个机会了！”
    ------------
    紧急避难所在整个s市基地一共建立了五个，离研究所最近的那一个只有两公里的距离，在这群身体素质提高的研究员面前只需不到十分钟便可以到达。
    但是他们的行程却耽搁了足足二十分钟，都没有抵达目的地。
    一群瞳孔发红的禽鸟从天空来袭，黑压压的一片挡住了他们前进的步伐。
    陈中尉带来的几个进化者都是s市基地的好手，他们在护着这群没有异能的研究员的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清扫着来自天空的障碍。所幸并没有陆地猛兽夹击，他们的精力还算有余。
    密密麻麻的变异禽鸟群，太平鸟、沙鹏、大鸨等，至少有近百只，就这样围堵着这一小波人类。他们之中大多是穿着白大衣、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就算经常解剖变异兽，也很少见过这样震撼的场面。
    变异的飞禽明显比普通的多了一些血腥盲目的杀气，它们猩红的眼睛让人看着就没了胆气。
    但是处于人群正中央的清秀男人却只是双手插在口袋里，镇静淡定地看着这一幕，好像此刻被堵住去路的并不是他们一样。他的右口袋里是那只毛茸茸的变异仓鼠，指尖还能触碰到被这小黑团子紧紧抱住的玻璃瓶。
    祁扬面色平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并不畏惧死亡，甚至是……还有点期待。
    活着，有的时候比死亡还要辛苦太多。
    一只只变异飞禽被进化者们斩杀落地，就有更多的继续补上。自然也有人哀嚎着被咬断手臂，场面便一直僵滞着不得解开，似乎在等待一个契机，打破僵局。
    倏地，一道高亢低沉的鸣叫声穿透所有鸟类的鸣声传入在场人的耳中。祁扬诧异地抬首，便见那黑压压的鸟群忽然让出了一条通道，一只灰黑色的变异高山兀鹫动作极快地向他飞来。
    祁扬瞬间一怔。
    那变异兀鹫的速度极快，近视眨眼的功夫便窜到了他的眼前，他还没回过神来，便见着一道黑色的小影子从下而上地窜了出来，刷刷两道银光而过，便将那兀鹫尖锐残酷的脸上抓出六道血痕。
    “唳唳唳！”
    悲鸣的嘶叫声从那凸起的尖喙中传出，变异兀鹫凄惨飞去。
    祁扬惊讶地看着这只小黑团子牢牢地抓着自己怀里的玻璃瓶，得瑟地转过小身子向自己投来得意洋洋的目光，似乎在等待他的表扬。
    “叽叽叽叽~”
    但是没等祁扬反应过来，忽然便见那变异仓鼠浑身一僵，接着小身子抖得向筛糠一样地看向他的身后。
    心中顿时咯噔一声。
    祁扬缓慢地转过头看去，双眸渐渐睁大，惊悚震骇的神情再也掩饰不住。
    “s……”

　　☆、第八十二章

“s……”
    呼啸泠然的风刮面而过，将祁扬的话都淹没在了嗓子里。那风中夹杂着腥臭扑鼻的野兽味道，还有刺鼻的血腥味，让人呼吸不过来，喘不过气。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住了，惊怔着看着那个颀长笔挺的男人一步步地走进。
    他走得很慢，但是每一步却好像掷地有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心头。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衣，衣角层次不齐好像被撕扯过一般，简单到有种独特异样的美感。
    皮肤白得不似一个正常人，面容俊美深刻，眼梢却极其狭长，半长齐肩的黑发在风中被吹得有些凌乱，但是却遮掩不住一双深邃幽黑的瞳孔，清冷淡漠，好像将所有照射进去的光线都吞噬了，古井无波。
    他就这样一步步地走来。
    高大的身子在风中有些单薄，这种奇异的苍白面孔也让他看上去有点病弱。那是一种仿佛从修罗地狱中，历尽了鲜血河池、白骨森场的恐怖压抑感，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无法冷静下来，简单地将其认为成一个普通人。
    他的锁骨高高隆起，裸露在微冷的风中。
    阳光早已被层层叠叠的乌云遮盖住，没有了火辣辣的日头，暑气渐渐消散，而在这个人的周围更是仿佛冷到了寒极，如同黑洞，将所有的温度和光线都吸纳进去，无法逃脱。
    在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祁扬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即使被松垮垮的白大衣掩藏了身子的轻颤，但是那种震骇不信的神色却完全无法掩盖。
    那只被叽叽刮花了脸的变异兀鹫在高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没有任何预兆地飞冲下来，直向那黑衣男人而去。后者微微抬首，动作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的抬起了右臂，那只凶猛残暴的兀鹫就这样踩着两只灰白色的跗蹠，轻轻落在他的手肘上。
    动作极柔，带着点胆颤讨好的意味。
    陈中尉警惕地看着这副诡异的场景，他干涩了嗓子，过了片刻才出声道：“你……你是什么人？那只变异兽很危险，你最好快点将它甩开……”
    那人一点都没理会陈中尉的喊声，他修长漂亮的脖子微微一动，有着异样美感的脸庞便稍歪了看着这只变异兀鹫，倏地开口：“你好蠢。”
    声音低沉得好像是用世界上最完美的大提琴悠悠演绎出的一般，每一个音都掐在了最准确的点上，是经过精准计算才开了口的。
    那只变异兀鹫抖着羽翼，两只跗蹠微微颤抖，就算是无米外的陈中尉都莫名地感觉到：它在害怕。
    那男人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仿若是一个好问喜学的孩子，瞳孔里闪烁着好奇的光芒，问道：“你为什么会被弄成这样呢？”
    回答他的是更加沉默如死寂的风声。
    陈中尉感觉整个人都被浸泡在了冷水里一般，让他无法喘息。这种压抑到极致的感觉，他曾经在纪少校的身上感受过，但那也只是一种威严的压迫，却没有这种——
    仿佛只要说错了一个字，就会葬身万劫不复之地的恐惧。
    理所当然的，那人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答案。这只变异兀鹫似乎很想展翅逃脱，但是它此刻只能抖索着长长的羽翼，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就在陈中尉以为这种僵持将继续下去时，忽然便听那人语气天真单纯地道：“你既然这么蠢，那就去死一死好不好？”
    陈中尉倏地睁大双眼，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见那人动作奇快地伸手攀上了变异兀鹫的两边翅膀，轻轻一掰，一道金属碎裂的声音后，那两根血淋淋的翅膀便被折断扔在了地上。
    刚刚还狠辣凶厉的野兽……就这样奄奄一息地陷入垂死边缘。
    突变就是如此快速，让人无法适应。
    就算是看着对方一副人类的皮囊，但是，包括陈中尉在内的所有进化者都感觉到了极大的危机。不知是谁先惊恐地抬起刀向那男人砍去，接着便是无数人或是举枪、或是使用异能，向对方袭击。
    手臂被斩断，整个人被轰飞，枪支被解析得七零八落。
    五六个研究员都脸色煞白地站在唯一还未被击倒的陈中尉身后，他们牢牢地将s市基地人类最重要的宝藏给挡在后面。不是不想逃脱，而是……
    有一种即使逃跑也绝对无法生还的巨大恐怖。
    黑衣的俊美男人就这样迈着缓慢矫健的步伐轻轻地走近，他的四周好像有无数道无形的风刃，人类根本没有任何接近他的机会，就会被他轻而易举地斩落成碎片。
    陈中尉看着那横亘于地、重伤濒死的兄弟们，眼睛慢慢发红，布满了血丝。
    “啊啊啊啊！！！！”他视死如归地忽然高喊出声，然后猛地双手交叉、手心向外，粗壮明亮的闪电便从他的手心向外发射，火爆得在地面上烧焦成一道黑痕，直直地冲那男人而去。
    这一次，那些神奇隐形的风刃没有再出现，那道带着死亡气息的蓝色闪电就这样直接劈上了男人的身体，形成耀眼刺目的光球。
    这种成功，来得太突然。
    陈中尉松懈了身体，但是他心中的那口气还没有吐出来，便惊骇地见着那人挺拔清俊的身子依旧稳稳地屹立在原地，微微歪了头惊诧地看着他。
    “这个熟悉的味道……”说着，他闭上了眸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你用它伤害过我？”
    血色全部消退下去，陈中尉脸色煞白。他惊恐万分地看着两米外那毫发无损的男人，感觉……此时此刻，他连提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男人却没有给他反应的机会，他慢慢睁开双眼，深黑幽沉的瞳孔没有感情地望着陈中尉，肯定道：“嗯，你用它伤害过我。我还记得，好像……很痛。”
    他的话音刚落下，那团被他把弄得像玩具似的巨大雷团便从他的掌心飞窜出去，直直地冲向陈中尉的脸庞。而此时，陈中尉害怕地连闪躲都已然不知道了，甚至……他也根本无法闪避。
    就在此时，一声低低的叹息轻柔地响起：“s1。”
    那闪电在距离陈中尉的鼻梁只有一厘米的地方陡然停住，s1的右手还半举在空中，但是却稍稍侧开首，神色平静地开口：“这个声音……扬？”
    人群不自觉地分开，让出了一条通道，使被挡在人群最后的祁扬显露出来。
    他的唇边依旧挂着那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斯文俊秀的脸上撑了一副银丝眼镜，挡住了大半的眸色，让人看不真切。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看似闲庭漫步地走过来，一步一步地，在距离s1大约1米的地方停住。
    那笑容不知有几分是真心，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你终究还是没死。”
    眼前这张俊美到不似凡人的脸，这凌厉的眉眼，单薄泛白的唇，无一不让祁扬想起四个月前被这个人压在身下、保护着的场景。那时候……他的鼻梁上好像还横跨了一条极深的伤口，深及白骨。
    但是此时……
    祁扬苦笑。
    也是，以这只变异兽夸张到恐怖的自愈能力，只要不经常施以新的伤口，他早晚有一天会完全恢复。只是这时间，真是比他预计的快上太多。
    s1却眨着一双单纯漂亮的眼睛，呆呆地看着祁扬，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要帮他？”
    祁扬微怔，有些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下一刻，他便立即明白过来。
    “陈中尉当年在捕捉你的时候确实用雷击炮将你击伤，但是让你受到痛苦的是我，你不必去找其他人……”
    但是s1好像根本没有听到祁扬的话，只是垂着漆黑的眸子，继续问了一句：“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要帮扬？”
    身子陡然僵硬住，祁扬的心里瞬间明白过来。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向那个将脑袋埋在自己肩窝里的变异仓鼠，只见这只总是肉乎乎卖萌的小东西浑身抖得好像见到了极其可怕的东西，但是在s1的这句话后，又不得不转过头，惊恐地望着对方。
    “叽……叽叽……”
    s1恍然大悟，清冷的眉峰微蹙：“好蠢啊，你还不会说话。”
    祁扬倏地眯眸，动作迅速地就将这只小黑团子抓起、用最大的力道扔了出去，消失在了视野里。
    他可一点都没忘记，“好蠢”这个词，搭配的是……“死一死”。
    s1就这样直呆呆地看着祁扬动手，没有一点阻拦的意思。那无机质的黑眸静静地看着他，没有一点感情，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过了半晌，就在陈中尉和其他研究员都颤抖着身体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见s1微微敛下眸子，狭长漂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祁扬，道：“我不会杀它。”
    祁扬面色冰冷：“我知道。”
    这个回答显然出乎了s1的预料。他的瞳孔瞬间放大了一倍，然后又倏地紧缩：“你知道什么？”
    祁扬抬眸，唇角微勾：“你会杀我。”

　　☆、第八十三章

“你会杀我。”
    祁扬微微勾着唇角，面上带着一抹淡然镇定的笑容，仿佛自己说得并不是关系生命安全的话，而是一句简单到不行的问候。
    在他的身后，陈中尉和张本丹等人听到他的这句话，纷纷被吓得脸色煞白。
    陈中尉：“祁少校！您不会死的，我奉命来保护您的安全，我不会让您出事的。”
    不同于陈中尉的鲁莽直率，张本丹的头脑转得相当灵活，他仅仅从祁扬和s1的几句话中便大概地将事情推断了出来。当一切的本质真相都直白地摆在他的眼前时，张本丹不由地想起当日祁扬一脸严肃地说出那句“它会说话”时的正经郑重，又想起……
    当初自己亲眼看着眼前这个俊秀无害的男人，一刀一刀将那只曾经凶狠暴戾的野兽剥皮抽筋。
    他半张了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到了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化作一道深深的叹息：“祁少校，实验并不是你一个人做的，我们都应该留下来陪你。它能够有实力报仇，我们谁都逃不掉的。”
    喧嚣刺耳的风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搜刮着，卷起了地上细碎的沙石，让空气都显得浑浊不堪。两个高瘦挺拔的人相对而站，一人稍稍垂眸，神色淡漠，一人微微抬首，面色无惧。
    祁扬看着s1冷淡到极点的神情，心中稍稍缩紧。他又听到了张本丹类似于自暴自弃的话，却倏地笑开：“你们先走吧，不用理会我。他要杀的是我，不是你们。”
    张本丹的话表面上是在说s1不会放过在场的所有人，而实际上却是将自己一行人的安危与祁扬挂钩，暗示s1双拳难敌四手，他们任何人都不愿抛下祁扬一人逃开。
    张本丹听着祁扬这话，难免有些急了：“祁少校，您这样……”
    “这是军令。走吧，算是我给你最后的命令。”
    张本丹急得眼睛都红了半圈，他挣扎着想要再说些什么，刚上前一步，却忽然被一只健壮有力的手臂挡住了去路。只见陈中尉面色凝重地看着祁扬削瘦单薄的背影，久久不曾出声。
    张本丹急道：“陈中尉！”
    这名孔武有力的军人却好像没有听见他的话，依旧郑重地看着祁扬的背影。许久，他忽然双脚并拢、右手五指合拢贴于太阳穴上，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是！祁少校！”
    话毕，他再也不曾犹豫的转身，看着身后的那一群穿着白大衣的研究员们。这些或青涩或成熟的面孔此时都纷纷面色苍白，眼角发红，明白了他的意思。
    陈中尉的目光在他们所有人的身上打了个来回，然后看向了领头的张本丹，叹气道：“张助理，齐教授命令我带你们赶去最近的紧急避难所，请你们配合我的工作。”
    张本丹嘴唇翕动，最后转开了目光看着那个屹立在萧瑟风中的背影，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量，他的心中忽然一片死寂，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几个研究员搀扶着那些重伤的进化者们转身便离开，他们艰难地前进着。因为再也没有任何的阻拦，速度倒比之前快上了不少，很快便走了数百米，快要离开了s1的视线。
    俊美清贵的男人浑身散发着一股危险神秘的气息，他抬起了狭长的眸子，单纯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长长的道路和两边矮小的建筑，以及……那一队渐行渐远的人类。
    翩长的睫羽微微颤动了一下，s1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我不会杀他们？”
    唇边的笑意越来越盛，隐约得夹杂了一丝连祁扬都没发现的温柔。他认真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性情如孩子、实力却强大到恐怖的男人，道：“因为你先要杀我。”
    听到这话，s1困惑地歪了头，又问道：“杀扬和杀他们有什么冲突吗？”
    祁扬插在左手口袋里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把微型a-6格杀机，笑道：“你既然已经等了这么久看着他们离开，那就不会去杀他们。”
    s1疑惑的视线久久地定在祁扬身上没有动弹，那漆黑深邃的眸子里反射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让他幽黑的瞳孔看上去多了点可爱。但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祁扬瞬间毛骨悚然：“可是，我突然好想杀他们。”
    话音刚落，s1无机质的瞳孔猛地放大，眼眶中的白色几乎要被黑色全部侵占，这种诡异骇人的场景让祁扬下意识地迅速拔起手中的a-6格杀机，没有丝毫迟疑地对准目标、按下扳机。
    “刷刷——”
    “砰——”
    伴随着格杀机枪响的声音，两道硕大的空气巨刃从祁扬的身体两侧飞快地刮了过去，几乎可以凝聚成实体的巨刃以接近音速的方式猛然刮过，祁扬刚刚按下扳机还没确定是否击中目标，便同时转头看向身后。
    “啊啊啊啊！！！”
    声音透过三百多米的距离传递过来，直直的传入祁扬的耳中。那滔天的血色将他的视野染红，两个被砍成两半的人倒在地上，刚刚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能动作。
    额上的两根筋不停地抽搐着，祁扬勉强保持了镇定冷静的模样，转身看向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只见他的右肩上被格杀机的散弹射出了三道血窟窿，正向外流着汩汩的鲜血。
    那红而泛黑的血液越来越少，当s1伸手轻轻抹了一把血迹伸舌尝了一口时，那血窟窿已经彻底抿和，除了并未完全恢复的伤疤，看上去已经快要痊愈。
    s1眉头微蹙：“你又打我，扬。”
    祁扬面色铁青：“你杀了我的同胞，我们注定不是同一个种族的。”
    s1却没有回复他的话，他的视线静静地落在祁扬裸露的手腕上。因为举枪的动作，那遮挡了祁扬手腕的白色衣袖向下划落，露出了光滑白皙的手腕，骨骼突出，瘦得异常。
    s1的声音更加冷漠了几分：“你的伤呢，扬？”
    祁扬沉了眸子，没有理会他的问题：“s1，a-6格杀机每一次的发动可以发射出32枚散弹，每一发都足以让一头c级变异体身亡。就算是你，想要恢复行动力都至少需要2分钟，在这一分钟内，我可以做到很多让你再也不可能动弹一下的事情。”
    漆黑的瞳孔微微缩紧，s1声音低沉：“你在威胁我，扬。”
    祁扬唇边泛起一抹嘲讽的冷笑：“你和我不是同一个种族，我们没有任何交谈的必要。”
    怒气藏匿于那冷漠俊逸的面容下，如同深藏于海底的活火山，不是即将爆发，却是已经爆发而仍旧没有喷吐出海面。但是此时，祁扬却没有办法去顾忌对方是否已经生气，因为……他别无选择。
    对视了许久，s1忽然笑出声，问道：“扬，我问你，你的伤呢？”
    这是s1露面后的第一个笑容。
    和祁扬过去四个月里那无数次的幻想截然不同，s1的笑似乎是从地狱最底端攀爬上来的恶鬼，白皙俊美到异常的脸上，薄唇微勾，泛着恐怖的笑意。
    祁扬的身体忽然颤抖了一下，他下意识地问道：“什么？”
    “你的伤呢？”
    祁扬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a-6格杀机，喉咙干涩，有点说不出话来。
    s1的声音又响亮了几分：“我问你，你·的·伤·呢？”
    “你没有必要重复，倘若你再动一下，我便会立即按下啊啊啊啊……”
    祁扬脸上的血色这一次是彻底消失得干干净净，密密麻麻的汗水从他全身的毛孔中渗透出来，好像是要将全身上下的水分全部流逝掉。
    被尖锐锋利的风刃削砍过后，他的右手手腕上，只有一个光滑平整的穴口。惨白的骨头，切割得平整的肉面，鲜血如泉涌一般的喷涌出来，将地面染成鲜红色，形成血泊——
    他的右手正躺在那鲜血盈斥的血泊中，被红色打湿，骨节分明的手指似乎还隐约地颤抖了两下。
    祁扬整个右臂已经疼痛到使浑身抽搐的地步。
    十指连心便能让人感觉剧烈的痛楚，而这将手齐根斩断的痛苦，更是让他彻彻底底地连控制眼泪的办法都没有了，只能任凭水分从眼眶里流淌出来，打湿苍白失血的脸颊。
    s1看着这副场景，深黑的瞳孔里微微闪过一丝白光，但是很快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干净。他微微歪了头，道：“扬，你这样不好。你把我的右臂砍断的时候，我很配合你呢。”
    说着，他用手撑了下巴，似乎在冥思。回忆了半晌，s1倏地打了个响指：“对，我当时痛得直接晕死过去了呢。你忘了么，盐水穿过血肉浸透伤口的时候，你好像和我说——‘这是95%纯度的浓盐水，会令疼痛的感觉放大’。”
    声音陡然停止，s1无辜地眨了眨眼：“可是扬，我现在找不到浓盐水呢。你说……我再把你的左手砍断作为补偿，好不好？”
    话语的内容是商量的意思，但是s1的语气却是肯定，没有与祁扬商讨的意味。他微微弯腰将祁扬捂着右臂的左手紧紧捏住，男人白玉般的手指与祁扬抽搐颤抖的手腕相称，让冷汗传递过去。
    s1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无害的笑容：“你说好不好，扬？”

　　☆、第八十四章

“你说好不好，扬？”
    s1的声音依旧如刚才的一般醇厚优雅，仿佛他此刻应该是身穿了黑色燕尾服，体面高贵地站在世界最闪亮的舞台上正进行优美的演出似的。但是听在祁扬的耳中，却让他觉得那好似是来自炼狱中的魔鬼之音。
    他单纯吗？
    不，他从来不会单纯。
    祁扬缓慢地闭上双眼，唇边扬起一抹苦笑：“好。在我给你进行最后一场实验之前我已经说过了，我原谅你了，我和你之前再无瓜葛。你要恨我，我也能理解，你有能力报仇，这是你的本事，你的实力。s1，认真地来杀我吧。”
    腥臭难闻的风从海滩的方位刮了过来，将祁扬的声音吹得有些悠远。他没有s1那么强大的自愈能力，又或者说，他连一般进化者的自愈能力都比不上。即使身体素质比末世前强大了许多，但他在这样大量失血的情况下依旧是白了唇色，整个人在风中摇摇欲坠。
    s1并没有再说话。
    他就这样垂着黑眸，静静地看着祁扬。
    他再也没有伪装成刚才那单纯无害的模样，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变异兽，凶残狠厉的嗜血目光如同啐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刮过祁扬的每一寸皮肤。
    但是却没有让男人的眼睛睁开。
    过了半晌，s1单薄的唇微微勾起，冷笑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何必再故意做出现在这副模样。”他昳丽耀眼的面容上溅着一滴红色的血液，与白皙的肤色相衬，触目惊心：“扬，睁开眼睛，看着我。”
    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叹气，祁扬苦笑着睁开双眼。
    连他自己也没发现的，在他的目光里，流露出了一种绝望的神色：这个人明明是如同他所想的一般装疯卖傻，但是当他真的知道了对方是这般冷血无情的时候，心中那诡异的难过感，却一点点地从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冒了出来。
    s1……真的是恨。
    只有恨到了极点，才能让这样一个实力强大的生物都作出这种故意折磨的模样。
    他的空气刃，是在对自己进行身体的惩罚。
    但是那故意伪装天真的模样，更是让祁扬感觉了剜心的痛楚。
    那是怎样浓郁的恨，才能让这样的生物都故作欺骗。
    s1轻轻敛下眸子，狭长的眼梢向上抬起，漆黑的眼珠却向下看着祁扬，道：“你一共给了我618刀。”顿了顿，他忽然勾唇低笑：“我都忘了，还有那最后刺穿心脏的一刀，是619刀。”
    在莫大的悲哀心死后，祁扬却反常地笑了起来，调侃地问道：“需要我告诉你每一刀的具体位置吗？还有，哪一个是用什么样的角度砍下来的，哪一个是用浓硫酸腐蚀的，哪一个是啊啊啊啊……”
    右腰间的第三根肋骨上，两道深及白骨的伤口陡然出现。外套的白大衣和内衫都被割裂，森然肋骨显露出来，浓稠的血液顺着祁扬的腰腹向下流淌着，滴入那血泊中，掀起一道道涟漪。
    s1无奈怜惜地望着眼前的祁扬，语气心疼道：“扬，你为什么要故意惹我生气？”
    内脏里翻涌上来的血液顺着祁扬的嘴角向下流淌，他刚想要出言讽刺，便因那忽然涌起的血气而有一次呕吐出来，一大口鲜血猛然喷出。
    s1眉头微蹙，又很快恢复正常：“扬，以你的身体情况，应该无法承受我受过的那619刀。”他的语气十分无奈，又带着一点困扰：“大概只要二十刀，你就该死了。这可怎么办呢，扬？”
    似乎是在询问，这种调侃嘲讽的语气熟悉得让祁扬觉得入耳讽刺。
    这样的对峙，这样居高临下的态度，这样曾经冷漠无情地无视那只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黑色变异兽的人……难道，不是曾经的他？
    那时候好像心里是恨吧。
    恨这只恶心的变异兽将得力的三个助手咬死，恨它在自己的右腕永远地留下了一道疤痕，恨它这种永远不知道放弃、甚至对于人类蔑视仇恨的眼神。
    而这一切，他如今是真正感觉到了。
    被对方冷眼相看，仿佛在看待一件没有必要生存下去的垃圾。
    曾经的那每一刀、每一道伤口都在侵蚀着祁扬对s1的怨恨，同时隐隐地加剧了那种隐匿的病态快感。连祁扬都不敢承认，当看到对方因为自己而痛苦煎熬的时候，那种痛失三名门生的悲楚，渐渐消散许多。
    就算再怎么一遍遍地催眠自己，是这只变异兽造成了那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人间惨剧，但是祁扬的内心深处却隐隐地嘲笑着自己：明明是你太过自大，明明是你太过倨傲，才会造成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地步。
    难道……
    他最该痛恨的不是那个总是高傲自负的祁扬？
    透明冰凉的眼泪从眼角里划落，不是那种生理性的泪水，这种痛楚悲伤而流泪的感觉，已经是祁扬二十多年没有感受过的了。他好久没有尝过这样苦涩的眼泪，好久没有……真正地发现自己过去做的总是那样的盲目任性。
    而这一切，终于有一个受害者来找他报复了。
    惨白发青的唇角渐渐勾起，祁扬抬着血色弥漫的脸庞，淡笑着看向那只冷漠残酷的变异兽。他斯文秀气的瞳孔里反衬着那双漆黑无波的瞳孔，虽然是笑，但是却好像比哭还要难看。
    “s1，杀了我吧。我有无数种办法告诉你，如何在我的身上刮下619刀。”
    从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声，祁扬的面容上真正的再也没有了恐惧，他甚至是用一种期待渴望的神情看着s1。一种对鲜活生命的决绝舍弃，一种对漫长人生的疲倦悲态，在那张惨淡的脸上暴露无遗。
    “你……”
    s1惊骇地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
    这样脆弱悲伤，让他根本无法和记忆里那种冷血残酷的人类结合在一起。
    他紧握着祁扬左腕的手指微微颤抖着，下一秒，不知为何他忽然向后倒退了一步，松开桎梏住祁扬的手。黑色灼目的发丝从额上散落下来，遮挡住了饱满白皙的额头，他怔怔地看着这样的祁扬，神情……意外得有些不知所措。
    祁扬却温柔地笑了起来：“这一次是我输了，我任你处置。你喜欢什么样的方式，s1？喜欢血多一点的，还是更疼一点的？如果想要存活的时间更长一点，我也可以告诉你需要从哪儿下刀，用多大的力度，什么样的角度，什么样的……”
    “闭嘴！”
    “咳咳咳……”
    右臂陡然紧捏住了祁扬的脖子，s1漆黑的长眸圆睁。他十分用力地勒着祁扬脆弱的脖子，手指每一次用力，都会引起祁扬一阵的咳嗽，他惨白的脸色也渐渐带了点潮红。
    右腕的断处还在向外留着鲜血，肋骨那儿也汩汩流淌着泛黑的血迹。如果不是身体素质提升太多，恐怕此时的祁扬早就已经死亡。但是即使是这样，他现在距离死亡也一点都不远了。
    氧气被剥夺而导致脸色发黑发青，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却仍旧艰难勉强地扬唇轻笑，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男人：“咳咳……s……s1……”
    修长削瘦的手指微微一颤，s1不自觉地将手指稍松了一些。
    “当初……咳……为什么……你……”
    冷峻的眉峰一蹙，s1哑着嗓子问道：“什么为什么？”
    笑容更加苦涩了几分，祁扬艰难地从喉咙里扯出几个字：“为什么……咳……为什么当初要救我……”
    这句话仿佛是一个暂停键，让s1浑身一震，整个人都怔在了当场。他深邃的瞳孔里那浓黑的颜色越加深沉，但是他勒住祁扬脖子的手却渐渐松开了力度。
    祁扬却慢慢地闭上了双眼，有些无力地让他身体反射性的挣扎动作都逐渐停止。s1幽深的眸子里倒映着祁扬渐渐祥和的神情，惊恐害怕的表情忽然显现出来，那双漆黑的眸子在一刹那变成了透明澄澈的莹白色。
    “扬！”
    立即松开那只右手，s1惊惶无措地一把抱住祁扬向下划落的身体。他的动作极其轻柔，深邃漂亮的眸子里映出了一点点的水迹，仿佛是在害怕这个人就这样消失。
    “扬……你怎么了，谁对你这样？谁敢这样对你？”他轻轻地抱住祁扬削瘦到没有一点肉的腰身，声音颤抖地喊着。回答他的是祁扬微微惊讶的表情，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
    一把将这个人抱入自己的怀里。s1的力度大得出奇，好像要将对方烙印在身体里，又好像只要松手就会永远的失去这个人。他不停地喃喃自语着：“扬，扬……你不会死的，你不要死，你一定不会死的……”
    他便这样一直在祁扬的耳边说着，不停地说着，似乎只要不断地说，就可以真的挽救怀里这个人的生命。
    祁扬渐渐感觉眼皮很重，他的身体轻得似乎没有了力道，眼前一阵发黑，只要稍稍闭上眼，就可以深深地睡去，幸福地睡去。但是此刻，他的耳边却好像一直有一个嗡嗡的声音叫唤着，让他无法入眠。
    很吵。
    祁扬的眼皮渐渐搭拢下去，透过一道道的睫毛，他好像看到了好多人都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那对总是冷眼无情的父母，那个高大威武的纪将军，那些在他错误的实验中白白丧失了生命的人……
    好多人。
    好多人。
    都在等着他……
    一起走向最后的地方。
    嗯，该走了。
    应该……

　　☆、第八十五章

一股清亮甘甜如溪水的液体忽然顺着祁扬的食道向下滚去，在那液体接触到食管的一刹那，祁扬昏昏沉沉的意识陡然清醒过来。他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距离太近，近到好像能够感觉到鼻翼间温热的呼气。
    唇上滚烫火热的温度是来自这头变异兽的嘴唇，只懂得呆呆地度过那种甘甜的液体，双唇紧贴，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似乎是因为亲吻的温度太过灼人，又似乎是因为对这种场面的惊骇，祁扬瞬间冷静下来。
    他感觉到一种澎湃勃然的生命力正顺着他的血管，向身体四周流淌着。流淌过被砍断的右手，流淌过肋骨上两道森然的伤口，仿佛有一只温暖的手正轻轻抚摸着他全身的伤口，让他渐渐忘记了那种伤痛。
    好致命的气息，好香甜的味道。
    还想再多要一点……
    还想……
    祁扬猛地向前扑去，一把将黑发的男人扑倒在地。对方的身体虚弱得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仅仅是稍稍用了一点力，就让他将这个男人压倒在了身下。
    唇舌间温柔缠绵的律动，轻柔得仿若呻吟的啧啧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响起。被碎落的大石头挡住的地方，外界嘈杂的环境好像一点都不能打扰到这对忘情拥吻的人，银丝缠缠，暧昧不已。
    只是，任何一个亲眼目睹这副场景的人都会惊讶地发现，那被压在地面上的男人脸色越来越苍白，浑身本就白皙得不似凡人的皮肤，如今更是隐隐露出了一根根淡色的青筋。
    他原本还妄想挣扎的手臂渐渐失去了力道，无力地垂倒在了地面。
    而在他的身上，那个俊秀清雅的男人却好像一点没有发现身下人的异常，依旧紧拥着对方，用力地吮吸着对方唇舌间喥过来的甘液。
    那种清香甜腻的感觉，那种将浑身的细胞都释放的舒坦，让一向自控力极强的祁扬简直无法自拔。只要再多一点，不……还要更多，还有更多，还可以再……
    “嗯……扬……”
    透白清澈的眼睛渐渐无神，s1俊美矜贵的面容不知为何，在此时显得有些天真纯善。那微弱的声音在祁扬的耳边响起，仿若是敲响了一面巨鼓，让他瞬间就清醒过来。
    猛地撑着对方的胸膛起身。
    淫靡的口水银丝在两片嘴唇之间牵缠萦绕着，祁扬稍稍喘平了气，却依旧无法掩饰脸颊上的潮红。而此时，他却并没有心情去管顾自己的事情——
    s1，很虚弱。
    他隐隐约约地察觉到了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液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东西，但是此刻，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需要去……赶紧完成。
    忽然拔起左手口袋里隐藏着的一柄细刃，祁扬抬手举在s1的身体上方。
    s1轻轻地歪了头，那双透明澄澈的白色瞳仁里带着一点迷茫：“扬？”
    神色犹豫地挣扎了片刻，接着，祁扬便毫不迟疑地飞快按刀，准确直挺地向对方的胸膛插去。
    s1精致的眸子猛地睁大，一种从瞳孔四周病毒一样传染的黑色顿时将那干净的眸子染黑，下一秒，他一下子翻过身子，将祁扬按倒在了身下。
    “叮——”
    细刀被空气刃卷飞，扔到了十几米外的地面上。
    s1的脸色依旧十分苍白病态，但是他此刻却睁着一双漆黑深邃的眼，死死地盯着身下的男人，用不可置信的声音大喊：“你要杀了他，你要杀了他！他那样救你，你为什么还是要杀了他！！！”
    后背猛地被撞向地面，粗糙不平的地面上有许多细小的石子，咯得祁扬轻轻咳嗽几声。他看着压在自己身上那个面色惨白的男人，即使依旧是那副妖异俊美的容颜，他却觉得对方不再是刚才的那般恐怖了。
    唇角讽刺地弯起，祁扬低笑道：“你知道他的存在，他不知道你的……你是副人格？”
    s1的双眼惊悚地睁大，全然不敢相信对方是如何在这短短的几分钟内知道真相的。
    压下了心底那连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悲伤怜惜，祁扬冷笑道：“他很善良，但是……你很危险。s1……不，你不叫s1。刚才那种救了我的东西，应该对你很重要吧。你知道你现在有多虚弱吗？”
    s1薄唇紧抿，一个字都不肯说出口，但是毫无血色的面孔却无声地暴露着他此刻实力大减的事实。
    祁扬冷声道：“你活不下去了。只要你敢再在这个地方呆上半个小时，巡城搜索幸存者的进化者队伍会发现你的存在。附属品，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弱吗？”
    s1颤抖着手指，仍旧不说话。
    祁扬却无情地揭露事实：“我接触过太多的变异兽，从s级到e级，甚至是连等级都划分不上的。你现在孱弱的身体，或许可以将我杀死，但是……你的实力最多只有a级……不，或许只有b级变异体的程度。”
    冷漠凄凉的风声还是嗖嗖地刮着，祁扬坦然自若地望着身上僵硬住的男人，道：“呐，附属品，我想告诉你，我现在不想死了。”嘴角便仍旧是那么没有感情的笑，祁扬冰冷的目光无情地落在s1的身上。
    他被按压在地面上的手指微微缩紧，掩藏住了此刻心中的不安，用淡定沉着的神情对着面色惨白的s1。他说话的神情很自信，但是事实上，连他自己也没有这个确保万无一失的底气。
    祁扬知道，他刚才说的话只有一半的可信度。
    首先，对方肯定可以杀了他。即使虚弱、实力大减到b级变异体的程度，在这种极近的距离内、他没有武器的情况下，一点都不是这只凶残暴戾的变异兽的对手。
    第二，s1被进化者发现并杀死的可能性很小。
    s1那种变态的自愈能力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是祁扬却是十分清楚的。这一段路上的人已经被清理过了，进化者一般不会到这儿来。即使是陈中尉带着人到了紧急避难所找到齐教授、并汇报了这里的事，齐教授绝对不可能派人过来支援。
    不，有把握获胜地派出救援者，那是支援。而如今，在陈中尉以及张本丹等人对于s1的描述下，齐教授绝对不可能派人过来送死。
    换位思考一下，如果祁扬知道齐教授被这么一个实力强悍的变异兽劫持了十分钟以上的时间，他也断然不会派人救援。这种只有0.001%可能性成功、99.999%可能性全军覆没的事情，他们这些以数据说话的研究员绝对不会去做。
    更何况，现在进化者们最大的使命是包围避难所里人员的安全。
    天空被乌云遮蔽住，天色渐渐黯淡下来。s1低头看着被自己牢牢压在身下的男人，他微长的发丝从肩膀上飘坠下来，乌黑顺滑，挡住了祁扬的视线。而后者则毫不在意地微笑看着对方，笑意嘲讽冷漠。
    过了半晌，s1薄而发白的唇微微颤抖，面无表情道：“我是附属品？”
    他似乎是在提问，但是语气中却有着浓浓的自嘲。
    祁扬眸子微眯：“你不是？”
    听到对方这怀疑的话，s1却忽然笑了起来。低低的笑声被他压抑在了嗓子里，胸膛与气管的共振让祁扬感觉到了来自肌肤相触间的震动，但是祁扬却一直沉着脸，冷冷地望着对方失态的举动。
    s1笑了许久，他冷酷无情的黑眸却一直紧盯着祁扬，让后者没有办法做出反抗的动作。
    “你觉得我是附属品，扬？”
    s1的声音极其温柔，最后的尾音微微上转，好像是情人间最暧昧厮磨的低喃，再加上他故意压下身子紧贴住祁扬胸膛的动作，仿若是蛊惑人心的罂粟，带着深深的危险杀气。
    “不是……嗯？”祁扬却似乎没被触动，他抬眸扫了一眼，道：“那就叫你s1吧。s1，我不想死了。”
    他的声音说的很轻，夹杂在呼啸而过的风声里，几乎让人听不清。但是s1的神色却越来越冷，到最后仿佛是开了刃的利剑，只要撞上去便会粉身碎骨。
    “是谁给了你这个自信，让你觉得……可以任你选择？”
    祁扬毫无惧色：“我想活下去，我还有很多事情想做，所以……我不想死了。这不是你可以决定了，s1。在你杀了我之前，我可以有至少三种方案，让其他进化者知道你的所在位置，从而——将你击杀。”
    “你总是在威胁我，扬。”
    s1渐渐挺起了上神，垂着眸子用苍白俊逸的面容看着祁扬。光线本就阴暗，更加穿不透他额上散下的碎发，让那双耀黑的瞳孔更加深沉。
    他的脸上没有一点神情，好像一只冷血的动物，看着自己爪下的猎物。
    祁扬却也在笑，挑衅而又自负。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许久，就在祁扬的手指渐渐摸索到左边口袋里的那一枝冰冷尖锐的手术刀时，忽然只见s1薄薄的唇角微勾，双眸陡然睁大，下一秒，一道巨大成刀刃型的空气利刃便直直地向祁扬劈去。
    再也没有了一点犹豫，s1冷血得好像一点不像刚才那个还带了点感情的家伙。
    他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透明的纯白，但是仅仅在片刻又被无尽的黑暗全部压下，死死地盯着那长长的空气刃劈向这个男人带笑的脸。
    好想……
    把他的笑容全部咬碎。


　　☆、第八十六章

“铮——”
    空气刃刚刚逼近到祁扬脸颊的位置，忽然就被一道凌厉尖锐的水刃击开。那透明的水刃几乎要凝聚成冰，将那空气刃打到一边的同时，也化碎成了一地的冰渣。
    祁扬和s1纷纷诧异地转首看去，两人还没定睛，只见又是五六道几欲成冰的锥刀快速地向s1射来。速度快到几乎消失在肉眼范围里，划破空气刺来。
    s1倏地右臂撑地向右侧闪躲开去，就算他已经以最快的速度反应了，依旧被一道锋锐的锥刀划破手臂，渗透出一点点的血珠。
    祁扬半撑了身体向来人看去。
    只见来人正迈着长腿从碎石嶙峋的地方走来，一步一步缓慢而矫健地走来。他的视线胶着在s1的身上，即使后者已经受到一丝轻伤，他的警惕性一点都没有放开。
    冷峻淡漠的眸子垂下轻轻扫了祁扬一眼，视线在他右手臂的断裂处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s1，道：“你不是人类。”
    这是一个肯定句。
    s1危险地眯了眸子看着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道：“你是谁？”
    纪川呈俊挺的眉峰一蹙，右手间又有一道尖锐的锥刀形成。那锥刀隐隐呈现冰状，刺口锋锐尖利，在阳光下泛着森冷的寒光。
    没等他开口，一旁略显狼狈的祁扬倒是笑着出声：“s1，以他的身手可以在30秒内斩杀一头a级变异体。你想死吗？”
    这句话刚落地，那两个正对峙着的人齐齐转首看向祁扬。
    纪川呈是拧紧眉头，明显的表现出自己的不悦。而s1则是惊诧，他有些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突然提醒。但是下一刻，他也不曾多想的转身便走，他的动作很快，让纪川呈刚迈了步子想要去追，便直接放弃。
    冷着脸低头看着唇边挂笑的男人，纪川呈冷声道：“你在做什么？”
    祁扬艰难地左手单臂将自己撑了起来，神色淡定自若：“我？被变异兽拦截下来了，差点被杀吧。”说着，他走到了那片鲜血淋漓的血泊前，低头将自己的右手捡了起来，面色平静道：“啧啧，不知道秦楚还能接上不。”
    纪川呈的眉头紧蹙，他看着祁扬瘦削单薄的背影，神情复杂：“刚才那是变异兽？s1……是你曾经做过实验的那一头。他能变作人形的话，他是什么等级？”
    祁扬随意地将右手放入了自己的口袋里，上面的手指已经发黑发紫，半截都露在了口袋外。他的模样看上去极其恐怖——口袋里插着一只断手，但是他却轻笑着走到纪川呈面前，道：“以我的判断，至少是ss级的。再往上……我不知道了。”
    纪川呈淡漠俊美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一丝表情波动，他静静地低头看着那个兀自笑着的男人。不过多时，一只黑色的小团子忽然从远方撒开爪子奔跑过来，那方向正是纪川呈来时的方向。
    “叽叽叽叽！！！”
    祁扬见状微愣：“……原来，是它。”
    叽叽却直接窜上了纪川呈的肩膀，它额上的两只小角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灿烂的金黄色。变异仓鼠胆胆颤颤地往祁扬的身上嗅了嗅，然后又继续可怜兮兮地趴在纪川呈的肩膀上，只露出一双小细眼睛看着祁扬。
    祁扬眸子一垂：“你把东西吃掉了。”
    “叽叽叽叽！”
    叽叽立即挺起了肉肉的小胸脯似乎想要辩解，但是它胡乱地挥动了小爪子后发现好像没什么好说了，只能憨憨地将脸蛋埋在了纪川呈的肩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没有让它得逞，下一秒，祁扬便捏着它细细的长尾巴将它拽了起来。
    叽叽立即在空中胡乱扑腾：“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快放开你鼠大爷！！！
    祁扬轻轻地低眸扫了他一眼，看向纪川呈：“纪少校，这次的兽潮我预测至少是s级的，请你赶紧去海滩组织人员进行救援。”
    纪川呈垂眸看了一眼祁扬那断裂的右手臂，只见那伤口处已经不再流血，但是可怖的肉红色缺口还是让人看着心惊胆颤。“你的伤口需要立即去找秦楚。”
    祁扬却笑开：“我自然会去找她。不过你确定你还要再耽搁下去？我记得没错的话，今天小夏子好像是被安排在了第67区进行巡检任务吧，那儿算是一个容易突破的关口，很有可能会遭到……”
    祁扬的声音还没有完全落下，纪川呈便头也不回地立即转身走人。他飞快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街角，那速度快得好像迟一秒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令他迫不及待。
    祁扬半张的嘴唇慢慢阖上。
    他静默地看着这条空荡荡的街道，视线最后在地上那柄细细的刀刃上停住。他沉默地看了许久，最后默不作声地走上前将那柄“行凶失败”的凶器拿回手中，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总算……也能防个身啊。”
    他的声音仿佛是在叹息，渐渐被风声掩盖。
    接着，再也不迟疑地转身便走，萧条瑟索的身影在道路上四乱杂碎的石子映衬下显得格外凄凉，他便这样向前走着，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
    ---------
    海滩上种族之间的格杀从未停止过。
    嚎叫、悲鸣不停地响起，鲜血侵染了细细的沙石成为一大片一大片的黑色。天地阴沉黯淡，海风卷起浪潮拍打在岸边的礁石上，掀起白白的浪花。
    在苏唯尚的那道风刃落下来之前，景夏便迅速敏捷地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同时猛地滚地向右，躲开了那能将岩石割裂的袭击。已经和这个人对战过的景夏自然知道，他不能给对方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于是，没有一点停息的攻击立即迎面而上。
    景夏这一战打得很吃力，或者说他对抗那头变异康吉鳗都没这么艰辛过。一种神秘莫测的力量总是能让他的身体不自觉地作出一些奇怪反应，扰乱了他的攻击。
    苏唯尚明显已经对这种诡异的攻击方式十分熟悉。
    正如同景夏隐瞒了祁扬许多东西而没有告知一样，祁扬的实验室里，那个上了锁的抽屉里也安放着一些黑字的资料。上面详细地描述分析了苏唯尚在每一次敌袭中不断尝试攻击的手段，包括了他那种奇异的攻击方式。
    苏唯尚此时对于空间的掌控已经显然不比景夏前世的时候差，甚至可以说是隐隐高上一筹。在所有进化者都对他抱有敌意的情况下，苏唯尚各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全部失败，只能独自提升自己的实力。
    虽然风系异能的水平取决于先天而无法弥补差距，但是在空间的帮助下，苏唯尚已经在景夏的腰间、手臂上造成了许许多多的细口，让他疲于应对，甚至有时还被变异兽打扰得无法脱身。
    这片巨石造成的地理优势让内里的情况不容易被外界发现，而景夏抬头却能看见那头变异康吉鳗嘶嚎着向基地内部进发。他一时焦急起来——这说明了吴继清并没有成功阻止那头变异兽的前进，这说明了……
    “嗖——”
    一道锋利的风刃直冲着景夏的腰间而去，当他看到后下意识地转身时为时已晚，依旧在左腹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穴口。浅色的长衫瞬间被血色侵染，鲜血不停地汩汩冒出，景夏狼狈地向后倒退一步，再抬首便见到苏唯尚面色冰冷地向自己走来。
    “景夏，你知道我有多讨厌你吗？”
    景夏一手捂着腹间的伤口，一边寻找机会：“苏唯尚，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喜欢你？”言下之意是自己对苏唯尚也并无一丝的好感。
    苏唯尚闻言却慢慢地笑了出来：“可是我还是好恨你啊。凭什么你一出生就是大少爷，我就是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凭什么你被那些人看作是好友，我却在私底下被他们嘲笑？凭什么你这种没用的大少爷可以活得顺风顺水，我就只能活在黑暗之下？！”
    一番话噼里啪啦地倒了出来，景夏过了半晌才有点明白。他警惕地观察着苏唯尚的举动，然后冷笑道：“你的母亲给你了景家的血统，但是她做的那些事，真是让人太不耻。而且苏唯尚，景家这过去的二十年里从没有亏待过你。你的用度都比普通人好上太多，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程家三少也是私生子，但是他照样凭借自身的实力获得了程家承认，你呢？”
    苏唯尚精致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他怒道：“别提那个女人！她除了给我这么多年的痛苦，还给过我什么？！呵呵，景夏，你就不要挣扎了。虽然你让我这过去二十几年都活得像在地狱里，但是我还是仁慈的，给你一个痛快。”
    景夏的眼角倏地一抽，他下意识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在你二十岁的生日晚宴上，你曾经和我说过什么吗？”
    景夏一边敷衍着，一边寻找突破的机会：“那种小事，我自然不会记得。”
    苏唯尚听着他的回答，却忽然发狂似的大笑起来。本来漂亮昳丽的面容在这可怖的笑容下也显得有些森冷，他癫狂的笑声响了许久，才慢慢停住：“你说！当我什么时候踩上你的头，才有资格和你说话！”说着，他一边伸手指着自己的脑袋，疯笑着。
    “末世给了我这个机会，我可以直接告诉你，我会在末世里活得比你更好！没有了景家太子爷的身份，你根本什么都不是！”苏唯尚的面容有些狰狞，他继续道：“我结实吴继清，我广交各路朋友，如果没有那些该死的谣言，我早就可以让你一败涂地！但是现在，没有如果了……我要你死！我要你死得比我过去这二十年来更惨！”
    景夏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是他上辈子发生的事情，如今早已过去了近十年。他根本不可能记得当时一句小小的话，也不可能将这种羞辱苏唯尚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和他对苏唯尚的厌恶痛恨来说，真是不值得一提。
    但是……此时的他，却忽然明白上辈子被苏唯尚踩爆脑袋的时候，对方的脸上为什么会是那样愉悦激动的笑意。
    苏唯尚早已在等这一刻，太久了！
    或者……他一开始就是抱着这个打算，打算让自己死·无·全·尸！
    景夏眸子微凛，已经开始打算直接突破。他的手指间刚刚蓄起一道道透明的水鞭还没动作，忽然便诧异地看向了苏唯尚的身后，所有的动作都停住。
    苏唯尚恐怖骇然的笑声还没有停止，一道略显颤抖的男声便响起，明明周围都是野兽咆哮的声音，他的声音却直直地传入苏唯尚的耳中：
    “原来……这才是你吗？苏·唯·尚！”

　　☆、第八十七章

“原来……这才是你吗？苏·唯·尚！”
    苏唯尚惊骇地睁大双眼，转身看向那站在巨岩之上的人。
    吴继清的肩膀上全是一片血污，大概是与那头变异康吉鳗纠缠得十分艰辛，他整个人显得有一丝狼狈。他半弯着腰站在岩石之上，不可置信的目光焦灼在苏唯尚的身上，看得后者信者瞬间闪过一丝愧疚，然后又很快的消失。
    苏唯尚抬起头：“吴继清，你以为你是一个好人吗？你以为你真的像你自以为的那样宽容大度、善良仁慈吗？我告诉你，你连圣母都算不上！”愤怒记恨已经让苏唯尚眼睛通红，几乎快要疯狂：“你从来就不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从来都……”
    “我从来都不认识你，你说的对！我以为你真的天真善良，父辈的错误也都和你没有关系。但是……在这几个月里我才是真正认识了你！”吴继清从三四米高的岩石上一下跳跃，他踉跄了一下到了距离苏唯尚四五米的地方，继续道：“你刚才说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才来结识我，你根本就是带着目的来接近我的！”
    这句话对苏唯尚的打击并没有吴继清想象的那般重，又或者说……他忽然发疯似的大笑起来，浓烈的恨意如果能够化为刀刃，那吴继清早就已经被射得千疮百孔。
    “吴继清，你半年前还和我说，你要和我在一起，要保护我，不会再让我受伤难过。”苏唯尚的笑声里带了一丝悲音，但是在四周嘈杂的声音里却很难被人发现：“但是你后来怎么做的了呢？你因为那种没有源头的谣言就猜忌我，不信任我，甚至还提防我！你以为你做得很小心翼翼吗？你这个愚蠢的人，我就是想自欺欺人都没办法催眠自己呢！”
    风声中带着的浓烈血腥味和野兽的臭味让景夏微微眯了眸子，他上下仔细地观察了自身的处境，却发现苏唯尚并没有留出太多的破绽。以苏唯尚现在的武力值来说，景夏成功脱身的机会只有五成，所以他并未轻举妄动。
    吴继清听着苏唯尚的话脸色一白，他想了很久才驳斥道：“你胡说！如果那些谣言不是真的，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那天晚上你一个人去80区是干什么了？是什么事情让你到了天亮才回宿舍？还有！你又敢不敢回答我，你是如何斩杀了一头s级变异体的？！”
    苏唯尚精致昳丽的脸颊上一片苍白，在吴继清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落下时，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这个曾经亲密的男人，不吭一字。
    “你不敢回答了是不是？！你根本不可能告诉我，因为那些谣言不是谣言，它们都是真的！”
    吴继清的语气十分激动，声音高昂，听在景夏的耳中也觉得有些刺耳。他知道那些谣言都是祁扬派人散播出去的，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吴继清居然会看的这么重。
    这两个人在他上辈子的时候可是非常如胶似漆，现在这种崩离分裂的局面，真是景夏做梦也想不到的。
    苏唯尚漂亮绝伦的脸蛋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他冷冷地看着吴继清，道：“吴继清，我是有一些秘密没有告诉你，而且现在，我很庆幸我没有告诉你。你的人品，我根本不可以相信。”
    吴继清脸色一黑：“你……”
    “可是，我现在也可以告诉你一些不重要的事情。没错，你猜的很对，我一开始确实是在利用你。在b市圈子里除了你这个自以为是、狂妄自大的吴家太子爷，还有谁会来照顾我这个私生子？而且，生我的那个女人还是那么的不堪。”
    听到这，景夏以一种怪异的眼神上下打量起了苏唯尚。
    这些话他从没听苏唯尚说过。自从出了景夏被人买凶暗杀的事情后，景家就开始着重调查起来。当最后的苗头查到了苏唯尚身上后，一切便不了了之。
    家丑不可外扬。但是景家对于苏唯尚却开始进行了监控。而在监控报道上的的一些日常调查里都显示了，苏唯尚在朋友中的关系都很好，甚至有许多欣赏他和为他打抱不平的。
    苏唯尚冷漠地看着吴继清，道：“你只是从照顾我这件事上得到一种成就感，认为你在帮助弱小，你在维护正义。呵呵，吴继清，你真可笑。”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他继续说：“首先，我根本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弱小，其次……我从没认为自己正义过。”
    “你连我的真面目都没看清过，还想着要来照顾我？说什么爱我？”
    这一连串的话让吴继清明显颇受打击。他紧咬着牙齿，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景夏沉默地旁观着这两个人，更是不屑插入。
    “今天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所有的真相了，那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苏唯尚冷笑道：“我一开始想要依附的人根本不是你，而是纪川呈。”
    忽然听到纪川呈的名字，景夏惊诧地抬头看向苏唯尚。后者也正勾唇冷冷地朝他看来，笑容嘲讽狰狞。
    吴继清听到这个名字更是脸都气得青了：“够了，苏唯尚！你不要再说了！”
    苏唯尚却更加恶劣地笑着说：“怎么？你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你觉得不能从我身上得到那种大男人的保护欲和强大感了？没错，我知道你最讨厌的人就是纪川呈，但是我就是要告诉你，我一开始压根就没看上你，我第一个看上的人是纪川呈！”
    景夏听着这话，心里恼怒得气着气着忽然笑了。
    他身上被苏唯尚划开的血口子早已凝固结疤，他倒有些希望苏唯尚再继续说下去了。这场大戏还真是以一种出乎他意料的方式在进展下去，连他也看出来当吴继清出现后，苏唯尚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了。
    而现在，这对极品夫夫真是让他大饱眼福。
    苏唯尚继续刺激着吴继清：“我小时候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就喜欢上他了。他比你优秀太多，他又是纪家的独生子。你算什么？你除了有个吴家大少的身份外，你还有什么能和他比的？”
    吴继清铁青着脸色：“苏唯尚，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去比，你……”
    “对！你从来没想过，因为你知道比不过。我早就以各种手段向他示好，自从我有次看到他拒绝了你姐姐的求欢后，我就知道他是个同性恋了。”
    景夏忽然一怔。
    等等，这种神展开的剧情有些令他无法接受了！
    吴继清姐姐的……求欢？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苏唯尚继续说：“我也去勾引过他，我也去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想让他动心。但是，他都无动于衷。我本来以为他是性冷淡了，但是……”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苏唯尚摇了摇头，直接放过这个话题，改口道：“但是你呢？吴继清！我第一次勾引你的时候，你不就上勾了吗！”
    尴尬的神色从吴继清的眼底一闪而过，他恼怒地看着明显发疯了的苏唯尚，余光扫了一眼一旁的景夏，却发现景夏也神色莫名的上下打量着他，好像第一次真的看透他似的。
    景夏在心里冷笑：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绝配！
    吴继清结结巴巴地说：“苏……苏唯尚，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姐姐已经在我们离开b市的时候病死了，你简直是在胡说八道、满嘴谎话！”
    苏唯尚大大的猫眼里隐约的有水光映了出来，但是他看着这样的吴继清，却狠了心一把将眼泪都抹去。“好啊吴继清，我是在血口喷人，我是满嘴谎话。但你也从来不是个正人君子！你这个小人！”
    吴继清喉间一滞：“你……！”
    苏唯尚冷笑着说：“我和你之间早已没有任何可能性了，我一开始就该知道，你这种人根本不值得信任！是我瞎了眼，才会认为你虽然懦弱胆怯了点，但是还是个男人。”苏唯尚嘲笑似的话语让吴继清气得直咬牙，他又继续道：“不过现在，什么都不是问题了。吴继清，既然你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那你是不是该付出一些代价呢？”
    吴继清微怔：“你是什么意思？”一边说着，他一边提防地警惕起来。
    苏唯尚却不屑地笑道：“脸皮都撕破了，还装什么伪善？你也该死了，吴继清！”

　　☆、第八十八章

话音刚落下，吴继清便整个人猛地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前吸了过去。
    那股力量来的十分突然，让吴继清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被动地失去身体的控制力。与此同时，苏唯尚操起一柄巨大成形的风刃，右手呈刀向吴继清劈去。
    “铮——”
    景夏的水刀应声落地，碎落开来成为一地水迹。
    “景夏！”
    苏唯尚的怒吼声伴随着凶狠绝望的风刃一起向景夏劈来。景夏腰间的伤口还未完全痊愈，他闪躲开风刃的时候正好撕扯到了伤口，让他轻轻地闷哼一声。
    那边，忽然获得自由的吴继清已经有了防备，与苏唯尚剧烈的缠斗起来。
    景夏捂着再次崩裂流血的伤口，勉强地撑住了身形。
    如果要说对苏唯尚的攻击最了解的人，绝对不会是景夏，更不会是纪川呈，而是吴继清。
    即使有了上辈子和苏唯尚打交道的经验，在格斗方面景夏对苏唯尚的了解也远远不如吴继清。在没有那些谣言出现的时候，苏唯尚便一直与吴继清进行异能打斗。而后来谣言传开后，苏唯尚为了获得吴继清的信任更是经常邀请他进行对战。
    他们两人对于对方的路子都十分精通熟悉，而运用到了这个时候，也更显得意外的“默契”。除去半斤八两的格斗身手外，吴继清的冰系异能和异能水平都比苏唯尚高上不少，但是后者却拥有诡异的空间，可以说是完全将这个差距拉平甚至隐隐有超越的意思。
    因为血液的流逝，景夏惨白了脸。他看着十米外那两个刀剑相向的人，只见两者的身上都挂了彩，但是不可忽视的是，吴继清隐约落了下风。
    按照这种趋势再进行下去，先被击杀的绝对会是吴继清。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丛直刺的冰锥从地面上猛地窜出，让苏唯尚猝不及防地被刺穿脚踝，他踉跄了一步露出了一个破绽。吴继清见状立即持着一柄森冷泛蓝的冰剑向他刺去，眼看着就要刺中苏唯尚的胸膛！
    倏地！情势猛然逆转！
    苏唯尚狞笑着不知从哪儿猛地拔出一柄长刀，虽然刀刃已经破损，但是上面却有不少发黑的血迹。当吴继清看清的时候已经距离那刀刃不足半米距离，根本无法收势！
    “吴继清，你这个伪君子，我噗……”
    苏唯尚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口鲜血突然从口中喷出。他手中的长刀猛地一歪，刺中了吴继清的左侧小腹，却没有刺中原本的心脏位置。他缓慢地低下头，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凉的胸口。
    只见一柄透明的水质长刀正穿透他的胸口，露出了半截在外。那看上去脆弱的水刀此时已经凝聚成了冰刀，透明的质地上沾染着鲜红的血液，还在不断地从伤口中涌流出来，打湿他的前襟。
    景夏勉强站在地上，右手掌心还连接着那一道长细的冰线，末端勾连着刺穿苏唯尚的冰刀。
    吴继清重伤倒地，浑身抽搐得不断吐血，而苏唯尚挣扎着转身向前走了几步，脸色惨白地看着景夏。
    景夏的神色也并不好，在受伤的情况下还过度使用异能，这令他唇边也泛出了一丝鲜血。他神情漠然地看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苏唯尚，不悲不喜，寡然淡定。
    “咳咳……”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沫，苏唯尚道：“我……我没输……”
    景夏捂着腹间的伤口，平淡地看着苏唯尚：“你输了。”
    “不！”声音陡然拔高，苏唯尚面目狰狞：“我没输！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我要咳咳……”
    景夏早已将右手自然地垂下，而穿透苏唯尚胸口的冰刀却没有消失。那冰刀将苏唯尚的伤口堵得死死的，减慢了血液流逝的速度，但是在炽热阳光的照耀下，隐隐有融化的趋势。
    苏唯尚步伐缓慢：“凭什么……凭什么你就拥有这些东西！凭什么我要在第一次兽潮中就死去！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听着苏唯尚的话，景夏的双眸慢慢睁大。他突然感觉到大脑一片空白，浑身上下除了左腹间的伤口处还有种温热的余温，其他每一个角落都如同坠入冰窖，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声音，问道：“什么叫做……你在第一次兽潮中死去？”
    苏唯尚一步一步蹒跚地向景夏这边走来，他的步子很慢，几次差点跌倒，但是依旧没有放弃。精致漂亮的小脸上全是愤恨妒忌的光芒，让那种明媚清新的美丽少了几分，而多了一些难看的妒色。
    在他的身后，吴继清已经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你以为你是胜利的吗？你以为你就成功了吗？不可能！我告诉你，我再活这一世就是为了看着你是怎么死的！”
    话音刚落，景夏便猛地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拽着他的身体前行。那力量来得太突然，让他根本无法反应，受伤的身体也让他难以摆脱这样的力道。
    在前行的终点——
    是苏唯尚猛地展露在手中的破裂长刀。
    就像它出现的一样神秘莫测，它在刺中了吴继清后也瞬间消失，而如今……它又带着森然死亡的气息冰冷地指着景夏的胸口。
    景夏下意识地想要抵抗，但是一切发现得太过迅速，当他能够勉强控制身体的时候，距离那长刀已经不足一米距离。苏唯尚拼着最后的力气挥刀向前，而景夏却也勉强地布开一道水墙。
    “砰——”
    拉扯身体的力量猛然消失，景夏倏地坠落在地。
    只见苏唯尚的身体被猛地击落撞上了岩石，他闷哼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整个人趴卧在地上不断的抽搐着。他身上贯穿的冰刀因为这突然的撞击而全部破碎成了冰渣，散落在地面上。
    景夏一手用力捂住流血的伤口大口呼吸，一边抬头，视线陡然与那个焦急奔跑而来的男人对上。
    纪川呈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衣，不知是否因为太过焦急，他额上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他看也不看一眼地面上横躺着的吴继清和苏唯尚，直直地朝景夏跑来，双手颤抖地将他扶起，声音微颤：“伤口怎么样了？秦楚就在后方医疗区里，我立即带你去找她！”
    惊慌害怕的神色浮现在那张俊美的脸庞上，一点没有以往的优雅清贵，就好像在害怕只要自己落后一秒，就会失去珍贵的宝物。
    由于进化者较为强大的自愈能力，景夏腹间流血的速度已经开始减慢，但是他的脸色却无法控制地因为失血而显得有些苍白。他微微摇头：“我……还好，吴继清和苏唯尚可能快不行了。”
    纪川呈却看也没看身后浑身抽搐得快要停止呼吸的苏唯尚和吴继清一眼，他拧紧了眉头观察着景夏的伤势。当确定真的没有问题后，才慢慢地松了一口气，小声自语道：“幸好……”
    景夏微愣：“什么？”
    “没什么。”
    话音刚落，纪川呈便立即抬手，无需瞄准他便直接将挡住了这边视线的那块巨岩炸碎。当这块巨石被炸成碎渣时，周围的一些进化者都纷纷惊讶地看向这里。
    纪川呈一把将景夏打横抱起，然后高声道：“这里有两个伤员，需要立即带到医疗区。”
    无需他再多说，立即有两个五感型的进化者赶忙是上前背起了苏唯尚和吴继清，直冲着医疗区跑去。
    景夏的视线随着纪川呈的动作而向上抬升，没了这块巨型岩石的阻挡，他终于能够真切地看清外界的所有情境。只见海滩上到处都弥漫着深沉浓黑的血迹，腥臭的味道久久不散，残余着许多变异兽的尸体和……人类的尸身。
    不时有人在秩序井然地收拾着海滩上的尸体，显然这一场战役已经在景夏错过的时候结束，划上了一个并不完美的句号。
    景夏心中一震：“阿川，这是怎么回事？我半个小时前还看见那头变异康吉鳗朝着堤坝的方向过去了，现在……”说着，景夏四扫的视线突然集中在了破损了一半的高防堤坝上，声音慢慢停滞住。
    纪川呈俊挺深刻的面容上升起复杂的神色，很快又极好地掩盖下去。他轻轻地叹了一声，凤眸微敛：“那头变异康吉鳗已经撤退了，就在我赶到这里的十几分钟后。那些变异兽也跟着它一起撤回了海滩，所以现在正在收拾战场。”
    无需再从堤坝出口进出，纪川呈抱着景夏直接快速地从破损的地方进入基地内部。
    景夏惊讶地问道：“今天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怎么会这么简单地就撤退？！”
    纪川呈脸色十分深沉，过了许久，他才无奈地叹息道：“因为王已经重伤离开，它们更重要的是去保护它，而不是……与人类对抗。”
    景夏浑身一震，再也说不出话来。
    海风呼啸着从无边无际的汪洋中刮来，将海滩浓烈的野兽腥味和鲜血腥味都吹散。海浪一遍遍不知疲倦地卷过海滩上的沙石，却怎样也无法将那深黑的血迹洗掉。
    这场已经开始正式打响的战争，绝不会有后退的道路。

　　☆、第八十九章

从第一次s市动物园突然爆发的变异兽袭击事件“血腥日”后，人类与变异兽便已经处于了相互对立的立场上。更甚至可以说，人类在这些变异兽面前隐隐处于劣势。
    临海的地理位置让s市在末世前拥有极其便利的交通优势，四通八达的铁路、公路交通，让它在末世后也成为大多数幸存人类的首选目的地。但是，正是这种港口资源发达的优势，让它面临了数以千万计的海洋变异兽。
    变异兽们可以选择撤离，而人类只能选择一次又一次的加强防御。
    它们的堡垒是根本无法突破的汪洋大海，而人类却只能死守着城市。
    不能退让，因为一次的退让……只会减少自己本就稀少的领土，扩大敌人的占领范围。
    走在这片海风呼啸刮过的沙滩上，上百个进化者和医疗人员正在四处采集着死者的信息和变异兽尸体，他们沉默地记录下每一个死者的信息、再将尸体集中起来，做最后的销毁。
    于楷负责这一片的变异兽尸体整合，安排力量型进化者将它们腥臭庞大的身躯从堤坝破损的裂口处拖进基地内，送往研究所进行下一步的研究解剖。
    这次的医疗区不再是之前的一大片军绿色的帐篷，而是借用了靠近80区的一片矮小的房屋群。不时有穿着白大衣的人忙忙碌碌地穿进穿出，也有一些重伤不治的进化者被白布蒙上头顶，送了出来。
    景夏的身体隐隐还觉得有些虚弱，由其是腰腹间的位置根本使不上力了。但是他仍旧撑着身体走出了自己那一间六个人的病房，刚上了第二层楼，便碰到了从楼上下来的纪川呈。
    纪川呈见到景夏脸色苍白的模样，眉头微蹙，赶紧上前扶住了他，问道：“怎么出来了？你应该多休息。这一次的伤者比上次还要多，基地里只有秦楚有治愈系异能，她暂时不能来医治你。”
    景夏受的伤并不轻，从左腰第三根肋骨到后腰有一道深约一厘米的血口，连皮肉都翻卷了出来。但是这种伤相比于其他断了手脚、五脏破损的进化者外，已经确实是轻伤了。
    景夏微微摇头：“我感觉还好，医生也处理得不错了，我并不需要去浪费一个床位。”顿了顿，他又拉住了纪川呈，问道：“秦楚现在在做什么？我刚才看到有几个重伤的在被其他医生治疗着，她并不在。”
    纪川呈倏地沉默下来。
    深邃幽沉的目光静静地凝视在景夏的身上，让景夏焦灼急躁的心情慢慢舒缓起来。他刚才一路上看了不少重伤被推进来的进化者，还有……一些已经确认死亡的人员。这种冲击感无论是经历过多少次，也无法释怀。
    纪川呈叹气：“她在为祁扬接手。”
    景夏微愣，下意识地重复：“接手？！”
    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莫名复杂的神色，纪川呈低声道：“祁扬在去紧急避难所的时候被一头变异兽砍断了右手，秦楚已经为他接了有五六次了。”
    景夏闻言大惊，急忙道：“五六次？！这怎么可能！秦姐的异能你也是知道的，这种断了手的就算是在末世前、没有异能的情况下，只要能在一定时间内送诊都可以保证正常使用。秦姐连你上一次内脏都被腐蚀的情况下都能救活你，让你没有一点后遗症，怎么会连接一个手都这么难？！”
    楼梯上不时有人上下走动，景夏和纪川呈自然早就站在了夹层的角落里，不影响他人的进出。其他人对他们二人也没投去太多的注意力，毕竟现在所有未曾受伤的人都有各种任务需要去完成。
    纪川呈面色深沉：“秦楚没有失败，但是她接了五六次也没有成功。”
    景夏微怔：“没有失败……也没有成功？这是什么意思？”
    “祁扬捡回来的右手虽然已经开始细胞坏死，但是在秦楚的异能治愈下已经恢复了正常功能。但是她尝试着接回去的时候，却发现这只手与祁扬的身体产生了排斥反应。”说到这，纪川呈忽然停住了，他思索了半晌，解释道：“也就是说，所有的神经都应该全部接上能够正常使用了，但是……神经发出的讯息却不再被识别。”
    景夏也神情凝重：“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事？之前我的腿差点被砍断的时候也成功接回去了，其他进化者里也没有发生这种情况的，这到底是……”
    “秦楚刚才有特意为另一个断了腿的进化者进行治疗，结果很成功。但是，祁扬的右手确实在五六次的治疗中，全部都失败了。”
    景夏微微扬起头，望向纪川呈。
    楼梯的拐角墙壁上开了一扇硕大的窗户，乌云间有一丝灿烂金黄的阳光泄露下来，透过冰冷的玻璃照耀在景夏的面庞上，将他的发丝映成了一点微弱的金色。
    他迟疑了许久，最终小声道：“你的意思是……祁扬的右手废了？”
    纪川呈沉默着敛了眸子，深刻俊朗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用无声在认可了景夏的话。
    得到了答案后，景夏也只得接受事实，他神色凝重：“就算是我的右手废了，也没有这么严重。祁扬每天要进行很多实验、研究，如果他的右手废了，那对于基地和人类都绝对是一大损失。我明白为什么秦姐要放下其他人的治疗在专注于他了，这件事……”
    忙忙碌碌的人群似乎与这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距离，景夏慢慢噤了声，沉默地看向了那些从病房里推进推出的伤者们。
    受伤、死亡，这些明明在和平年代里看上去十分悲伤的事情，在这个时候——
    却显得稀松平常。
    -----------
    吴继清是在苏唯尚之前醒来的。
    他们被一起送进了医疗区，便被安排在了同一间病房里。
    既然受了伤，那就没有任何贵重之分。就算是被公认为s市基地第一强者的吴继清，也与其他受伤的进化者一样进了六人间的病房。不巧了，他的临床就是苏唯尚。
    他们的伤口还是比较严重的，所以便由一位类似于治愈异能的进化者医师为他和苏唯尚进行治愈。所以吴继清醒来时，距离他被送进病房的时间也不过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刚刚睁开了眼，吴继清还没为全身上下由其是腹间的伤口而感到疼痛时，一眼便见到了睡在对面的苏唯尚。
    被景夏一道冰剑刺穿胸口，又被随后赶来的纪川呈猛地甩击到了岩石上，苏唯尚要不是命大，恐怕早就在被送往治疗的路上死过去了。
    饶是这样，即使受了极重的伤，苏唯尚精致漂亮的脸颊在白色床单的映衬下也显得分外楚楚动人。淡粉的唇角，挺直的鼻梁，睫羽极长好像一把小扇子，看得吴继清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下一秒，他就被自己这种禽兽一样的思维给震骇到了。
    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觉得这个人很可爱？！
    赶紧将心底那龌龊的心思埋藏进去，吴继清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苏唯尚之前说过的那些话。
    “伪君子”、“小人”、“伪善”……
    这些话一旦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就很难再被他遗忘掉了。
    他下意识地便将这些话归结于苏唯尚穷途末路的反击：他吴继清是b市吴家的公子，一直被夸赞为彬彬有礼、乐于助人，就算是慈善事业，他末世前也是投资了不少的。
    伪善一词，根本是无稽之谈！
    “呵呵，看到你那副洋洋得意的表情，我就知道你又在想一些可笑的事情了。”沙哑孱弱的声音从隔壁床上响起，一下子打破了吴继清脑海里的想法。
    吴继清立即转头向对方看去。
    只见苏唯尚正勉强地撑起瘦弱的身子，嘲讽地看着他，冷笑道：“吴继清，我怎么一醒来就看到你这个恶心的家伙？景夏呢？纪川呈呢？让他们过来给我一个痛快。让我和你临床，还不如让我去死算了。”
    他的语气里极尽冷嘲热讽的精髓，让吴继清的脸色忽白忽红，尴尬地不吭一声。
    其余四个病床上的伤者醒了两个，连带着一个正在为伤者做检查的护士都装作不经意地用余光打量着吴继清和苏唯尚。他们前者是基地里名气很大的进化者，后者是这近半年来谣言集中的对象。
    被揭穿了真面目后，苏唯尚干脆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他撇撇嘴：“吴继清，你怎么不说话？你要是觉得羞耻了，就继续装你的正人君子，当我就是在血口喷人算了。”
    苏唯尚的声音并没有压低，反而有一种故意抬高声音的态度，让其他从病房门口路过的人也忍不住偷偷摸摸地朝里面看来。一旦发现了当事人居然是这两个基地名人后，更是不肯走了。
    不过多久，门口便围聚了许许多多的人。里一层、外一层，将房间围堵的水泄不通。
    苏唯尚一直在不停地说着，当说完了他们离开b市的事情后，他又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说道：“哦对了吴继清，你还记得你去年生日宴会的时候吗？我记得当时你家里人好像想让你和陆家的小姐联姻的吧。明明前一天还在和我说那些恶心的情话，第二天就能对着人家谈笑风生了？吴继清啊吴继清，你说说你是不是太假……”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第九十章

“你他妈的给我闭嘴！！！”
    当苏唯尚将私事公开爆料到了一年前后，吴继清终于忍不住爆出粗口。
    苏唯尚却是笑：“哦？吴大少这是恼羞成怒了？我苏唯尚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你们那些旁观的也都看好了，你们猜的不错，我是个私生子，我母亲做了小三，绑架了人家的儿子害得人家老婆心脏病发而死，还去偷过商业机密。”
    这句话一落地，周围立即一片哗然。不时有人开始对苏唯尚和吴继清指指点点，小声地交谈着。
    苏唯尚却好像一点都不嫌事多，反而继续说着：“我也从来都不是个好人。既然你们早就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那我也不怕你们知道。是，我苏唯尚这辈子最大的错事就是摊上了这么一个妈！”
    当苏唯尚语气激动地说到这时，周围议论的声音反而小了许多。
    这些围观者自然也都知道之前这几个月来基地里关于苏唯尚的谣言，甚至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还觉得这可能不是谣言，而是事实。但是这毕竟是在背后议论的事，忽然被当事人直接掀开了，反而会让人觉得有些尴尬。
    苏唯尚的母亲可能确实不是个好人，但是这与苏唯尚本人并没有直接关系。而他们也根本没有证据去指证关于苏唯尚的那些谣言，所以很多人都顿时觉得有些没脸站在这，再看人家小夫夫两吵架了。
    “苏唯尚，说话就这么只说一半，你脸真大啊。”
    御姐磁性的声音忽然从人群后响起，所有人纷纷惊诧地向后看去，当看清来人时，赶忙地让出了一条道路，让对方走进病房。
    为了方便医治伤者，秦楚微黄的大波浪卷发随意地扎在了脑后，但是却有几束仍旧是落在了额前，然后又被她不耐烦地夹到而后。
    秦楚的状态明显很疲惫，眼下也有一圈青色，发白的唇色就是用了鲜艳的大红色口红也无法完全遮掩住。一看到她这种状态，医疗区的工作人员立即知道她这是异能使用过度了。
    踩着一双亮红色的恨天高，秦楚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看着那个咬紧下唇不说话的少年，唇边泛起一丝冷笑：“苏唯尚，你怎么不说说你从小的心机就有多深？把人推进河里还能装作无辜，故意摔碎古董也会嫁祸。你十岁以前的其他事我就不用说了，怎么也就算作是小打小闹，也就让别人觉得你很可怜，小混蛋很不学无术罢了。”
    听着秦楚的话，围观人群中几个逻辑比较清晰的人立即恍然大悟。
    秦楚上挑的眸子里夹杂着一丝厌恶，冷冷地扫过苏唯尚握紧成拳的手，继续说：“你怎么不说说，你十六岁的时候是用了什么手段让罗家的二公子为你出了人手去围截小混蛋的？罗家可是被你害惨了，那个不学无术的罗二少更是因为这件事而被赶出家门。”
    在苏唯尚说话的时候，吴继清一直嘴拙得无法反驳。而当他见到秦楚后，便感觉见到了救星，让他暂时从这个被苏唯尚亲手设下的泥潭中拔出身来。但是听到这，连吴继清都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在场的其他围观者不知道，但是吴继清当然是知道罗家的，那是b市一个二流帮派的老大。
    所谓灯下黑，首都b市中反而也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帮派存在。这些黑暗里的力量是永远不可能被完全消灭的，上面的人也无所谓这些鸡毛蒜皮的小帮派发展，反正在它们壮大前压下去也就行了。
    罗家在吴继清还没成年的时候就已经被上面的人给清理掉了，当时吴继清还觉得奇怪，罗家并没有涉足上面严令禁止的走私和毒品，怎么就这么不动声色地被赶出b市了？
    听到秦楚的话，他终于是明白过来。
    景夏在十七岁的时候曾经被十几个不长眼的小混混堵在了巷子里，说是混混，却还有人用上了枪支，差点让景家大少爷就这么被干掉。
    如果真的是按照秦楚的说法，吴继清就是再怎么糊涂也能够理清头尾了。应该是苏唯尚搭上了罗家二少这条线，让对方去帮自己教训一个人。名字肯定是苏唯尚胡诌的，因为就算是给罗二少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景家的太子爷。
    难怪吴继清当初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觉得奇怪，这些小混混是怎么正好找到了景夏落单的时候的。这一和苏唯尚联系起来，也就有了缘由。
    “苏唯尚啊苏唯尚，你光挑着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说得个底朝天，怎么不见你把你那些龌龊恶心的事拿出来谈谈？”
    秦楚神情冰冷地看着苏唯尚，后者早已在她一个字一个字吐出的时候脸色煞白。即使是再如何心机深沉、为人老练，苏唯尚也始终是一个刚过二十的少年。
    之前在众人面前将自己的一部分老底揭开已经让他十分难堪，而秦楚这些真正的爆料，更是让那些原本揠旗息鼓的旁观者同仇敌忾起来。
    “没想到苏唯尚这人还是这样的啊，真是不可小觑啊！”
    “还说呢，居然连买凶都想好了，太凶残了！”
    ……
    苏唯尚的脸色忽青忽白，到最后已经死咬着下唇说不出话来。饱满的唇瓣被他咬得发白，因为太过用力，渐渐的渗透出一道细细的血丝来，看上去十分凄惨而惹人怜爱。
    但是此时此刻，却再也没有人去心疼他了。
    秦楚更是连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帮病房里的另外两个还在昏迷的伤者检查了一下身体，然后便冷笑着瞥了苏唯尚一眼，径直地出了房门，极其霸气地留下一句：“苏唯尚，我在研究所等着你。”
    苏唯尚脑中一片空白。他早就被那些指点批评讽刺的声音给弄得心神不宁，忽然听到秦楚的话，他疑惑惊讶地抬头向她看去，却只能看到一道挺拔高挑的背影。
    秦楚压根没打算给他解释。
    但是不过三分钟，那些猛地从人群中穿越而来的研究所工作人员一下子让苏唯尚感到不妙起来。
    “你们干什么！你们想干什么！”
    因为受伤而全身无法动弹的苏唯尚惊慌失措地大喊着，但是在场根本没有人去理会他的话。偶尔有几个旁观者疑惑地发问，便有穿着白大衣的研究人员这样解释道：“他之前和变异兽搏斗的时候身上出了点意外，我们要带他去进行一些隔离治疗。”
    “哦！我认识你，你是研究所的张助理！”
    张本丹听着人群中响起的声音，轻笑着点点头，然后指挥着人员将吵闹不停的苏唯尚移到担架车上，再推出门外。当一切都完成时，他才转过身看向一脸茫然的吴继清，勾起一抹笑容：“吴先生，我们可能要带苏先生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内请您不要试图去联系他，我们会……”
    “哦……哦。我知道了。”吴继清连听都没听完张本丹的话，便迷糊地点点头算是知道了。
    张本丹垂着眸子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一点感情都没有，好像在看待一只等待宰割的变异兽。但他掩藏得极好，仅仅是一瞬便恢复了刚才那副学者的模样，将心中对此人的鄙夷全部掩盖下去。
    这人，还真是骨子里的冷血无情。
    -----------
    苏唯尚被带走的事情自然不会是张本丹闲着没事要给基地肃清风气，而是在这次兽潮开始前祁扬便打算将苏唯尚拐进研究所里，再进行一次深层次的研究。
    之前还没想好理由，但是这次的兽潮却正好让张本丹有了光明正大的借口将苏唯尚“接”进研究所，进行隔离和实验研究。
    绿石的特殊已经在叽叽和苏唯尚的身上都显示出来了，那这便可以证明这样东西或许与空间有关，或许与变异兽的进化有关。总之无论如何，祁扬是不可能放过这项神秘的研究了。
    医疗区，二楼。
    在景夏一再的要求下，纪川呈还是无可奈何的带着他去探望了一下祁扬。当景夏真正亲眼看到对方时，才明白了纪川呈那句“不怎么好”是什么意思。
    在上一次数头s级变异体突袭的时候，祁扬也受过伤。但是当时秦楚很快就将他治愈好了，而没有让景夏见过他这样虚弱的样子。
    祁扬静静地躺在病床中间，脸色苍白，浑身瘦得像没有了肉似的，让景夏隔着窗户看着就觉得心里一抽：“他的右手还是没有用？”景夏指着祁扬已经完好无缺的右手，问道。
    纪川呈转首看向了祁扬放在被子外面的右臂。
    那手腕上皮肤光滑细腻，带着病态的苍白，但是却没有一点伤痕和缺口，完整得好像没有受过一点伤害。但是纪川呈却郑重地点了点头，道：“嗯，秦楚把手接回去以后，应该还是没有用的。否则，不会对他还进行隔离。”
    景夏皱紧了眉头，问道：“我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为什么没有用？都是同样的身体，就算出现了异变的排斥反应，也不可能完全没有效用。”顿了顿，景夏又疑惑地问道：“对了，他怎么在昏迷？即使右手断了也不至于这样吧。”
    纪川呈闻言微愣。
    他救了祁扬之后并没有送他回医疗区，甚至连对方是怎样离开的都不知道。但是按照秦楚的说法，祁扬是拼着毅力走到医疗区后才昏倒的，并且至今没醒。
    思索了半晌，纪川呈回答：“他的右边肋间也受过伤，应该是内脏受创了，所以暂时昏迷……”声音戛然而止，纪川呈猛地睁大双眼，惊讶地半张着嘴，不吭一声。
    景夏疑惑问道：“怎么了，阿川？”
    纪川呈惊道：“秦楚说他浑身的伤口只有断了的右手，但是我当时分明看到他的右肋间有三道伤口，虽然当时已经快要结疤了，但是我绝不可能看错！”
    景夏怔在原地。

　　☆、第九十一章

数十个穿着白大衣的人面色凝重地从病房内出出进进，当齐教授也叹着气走出了病房门的时候，屋内只剩下了秦楚、纪川呈和景夏三人，以及那个依旧躺着病床上昏迷不醒的祁扬。
    一场酝酿了半天却没有降下的暴风雨后，微弱而不灿烂的阳光从窗口倾泻进屋内，让房间显得不是非常昏暗。但是隐隐约约却没有了之前那种炽热火辣的意味，好像将火力都熄灭了，短时间难以再提升起。
    秦楚额前又飘落了一束微卷的发丝，但是她此刻却没有心情去讲其绕回耳后。她的双手在祁扬的右肋间捂住了许久，当面色发白、额上开始冒虚汗后，她才收回手，身子冷不丁地往后倒退了一步。
    景夏刚欲上前搀扶住她，便见秦楚很快右脚退后踩地，稳住了身形。她的手指还有点微微颤抖，道：“我真的……完全不能感知出来他现在右肋间曾经有过伤口。”
    纪川呈闻言眉头微蹙，过了半晌，才问道：“他的腰间我确定曾经有过三道伤口，很深并且很长，就算是我也不可能这么快的时间内完全愈合。”
    虽然如今的s市基地都公认了吴继清以高达589的异能值成为第一高手的客观事实，但是事实上，景夏和秦楚、祁扬都知道，纪川呈光是火系异能便有477的异能值，更不用提他远超了吴继清的水系异能。
    而如今，连基地内的第一进化者都不敢保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严重的三道伤口愈合到无法被人发现，更不用说是身为进化抛弃者的祁扬了。
    景夏漂亮的桃花眼紧紧盯在祁扬的身上，他的视线扫过那微微隆起的锁骨和凸起的肋骨，最后在那光滑细腻的右肋间停下。思索了片刻，他问：“祁扬……会不会是进化了？阿川在进化前曾经被一群变异兽袭击过，在进化后那些伤口都很快消失了。”
    顿了顿，景夏发现纪川呈和秦楚都惊讶地看向他，于是又解释道：“事实上这种进化愈合伤口的情况虽然少见，但也确实是有的。而且阿川也并没有将身上的其他陈年旧伤愈合，只不过是将新伤给治愈了。我觉得这种情况，和祁扬现在的很像。”
    秦楚轻轻点头：“我也不排除这个可能。”
    进化这方面并不是秦楚的专项，于是她便派人找到了张思静。
    张思静的异能在研究所这半年多的“压榨剥削”下早已不是当初那般平凡，甚至就是对于一些重要的专业高新知识，她也绝对有自信能在该专业做一位专家。
    进化者的身体素质各方面都有显著的提升，包括记忆力、智慧等难以捉摸的领域，也超出了普通人。再加上祁扬残酷到恐怖的高强度学习压力，当张思静走进病房的时候，景夏都稍稍震惊了一会儿。
    这个女孩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单纯的模样，鼻梁上不知何时撑起了一架眼镜，虽然遮挡住了清秀的眸子，但是却更添加了一分成熟高端的学者气质，让她看上去出众许多。
    张思静闭着双眼开始检测祁扬身体里的变化。
    那团白色温暖的光团从她的手掌心中亮起，温柔地附在祁扬裸露的右肋上。她的表情很随和，神态也很淡定，但是当过了五分钟后，她却略显惊诧地皱起了眉头，然后手底下的光团又耀眼了几分——
    这是开始了第二轮的扫查。
    十分钟后，张思静才将双手从祁扬的腰间移开。她擦拭着额上的细汗，清丽雅致的脸上也带着一种微弱的苍白。
    对于早就将异能提升到极高水平的张思静来说，这样艰难的人体扫描是她几个月没有见过的了。
    “刚刚费了点工夫，第一遍扫描有点出乎我的意料，所以我又进行了第二轮的扫描。”张思静道：“祁少校的右肋表皮细胞、肌肉细胞、神经细胞等都没有任何异常，但是……他的右手细胞很奇怪。”
    纪川呈眸底闪过一道暗光：“怎么了？”
    张思静微弱的喘平呼吸，胸膛上下轻轻浮动着：“他右手的那些细胞虽然也在活跃，但是明显与全身其他细胞不是一个等级的。这涉及到了血液和神经的联通情况，以及组成细胞分子的演说理论。如果要我简单的来形容一下，那就是——你们将一只低等动物的爪子，装在了人类的身上。”
    这话一落地，景夏惊诧地感觉脑中一抽，有点不明白张思静的意思了。
    而纪川呈则是抬眸简单地给秦楚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心领神会地运用其异能开始检测祁扬的右手与其他地方的差异。当一切的动作全部完成后，秦楚摇了摇头：“没有用，少爷。以我的异能检测不出任何异常。”说着，她转首看向张思静，肯定地点点头：“术业有专攻。”
    可是这个时候景夏却不能理解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只手不是祁扬的？但是就算不是祁扬的，这至少也是只人类的手啊，为什么会检测出这种奇怪的结果？”说完景夏自己倒是一愣，然后飞快地想到一个答案：“难道祁扬进化的时候忘记连带手一起进化了？！”
    这话不用秦楚来回答，张思静倒是考虑周全地给出了答案：“祁少校应该没有发生进化。”顿了顿，她又补充道：“你们或许无法探知，但是我能感觉到进化者和普通人在分子水平上有一些细微的不同。而现在，祁少校的身体至少在夸克水平上是与正常人无异的。”
    纪川呈却直接抓住了问题的重点：“那为什么你说他的右手与其他部位不同？”
    既然身体在夸克水平上没有异常，那为什么在更为广泛的细胞水平上却又了极大的差异？
    张思静被问得一愣。就算是如今再怎样智慧博学，半年前的张思静也依旧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普通大学生。纪川呈的问题就像是她曾经被导师留下的课后作业一样，让她苦思冥想，过了许久才试探着回答道：“大概是因为……在我探查不到的更小领域有了其他的变化？”
    这句话张思静说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更小领域有异变，稍大的范围却很正常，但是放大到一定程度又产生不同。
    这根本就是神的领域，让人无法理解。
    但是纪川呈却没有去再询问张思静，又或者说他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东西，薄唇微抿，不再吭声。
    张思静也勉强地松了一口气。
    问题不得其解，而当事人却依旧昏昏沉睡，不知何时从会醒来。景夏和纪川呈四人还是先离开了祁扬的病房，留给伤者一个休息的空间。
    张思静还需要去参与处理研究所的内部问题，而秦楚也有许许多多的伤者病人需要去料理。当景夏终于和纪川呈二人单独地朝着临时宿舍区走去时，天色已暗，层叠渲染的晚霞在西方的天空晕成了一大片瑰丽的色彩，整个s市基地完全不见白天里那种森然恐怖的氛围。
    景夏沉默地低头望着遍布沙石的地面。
    深黑色的血迹好像已经永远地烙印了进去，再也无法彻底清洗干净。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阿川……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回答他的是无边的沉默。
    间杂着基地里到处还能听到的哭喊声与喧闹声，让他心中那种无端的惊慌更加深了一些：他感觉到了纪川呈一定知道了什么事，并且……不想让他知道。
    “阿川，我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应该已经明白为什么祁扬会发生这些变化了吧？”等了许久依旧没有等到回答，景夏心中更是一沉，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阿川，我必须得知道……”
    “嗯，我知道。”

　　☆、第九十二章

随着夕阳西陲，光线越加黯淡了几分。蒙亮的天空本就显得十分昏暗，景夏和纪川呈一起走在人流稀少的楼梯间，身影时亮时暗，更多的时候则根本已经融入到了黑暗中，影子再也无法区分出来。
    “祁扬的伤应该是一头变异兽造成的，”纪川呈的声音稍稍停顿了一下，但是很快便又道：“是王。”
    景夏脚下的步子顿时一滞，惊诧地看向身边高大挺拔的男人，问道：“……王？！”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微微颔首，他眯了眯眸子，俊美的脸庞被楼梯相隔间的阴影遮住，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那是一头人型变异兽，肤色极白。”
    景夏并没有再有所惊骇，他早已跟上了纪川呈的步伐。
    当后者说出那个“王”字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准备去接受一只穷凶极恶的可怖变异兽形象。
    手下都凶悍的如同白天里那头ss级变异康吉鳗一般可怕，在景夏的潜意识里就认为了，王肯定是一头身长过百米、长相狰狞的猛兽，甚至可能还有着奇特的隐形变异，能够深入基地而不被人发觉。
    但是……居然是人形！
    不过这也符合了为什么基地内部没有其他人看到那头伤了祁扬的变异兽存在的事实，但是景夏忽然想到：“既然他是王，那它为什么要放祁扬走？祁扬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它应该能很轻松地解决他。就算是你及时到场，我觉得你也不一定能够从他手中讨到便宜。”
    虽然没有将全部的实力都展现出来过，但是景夏隐约地能察觉到对方目前的水平应该不比那头变异康吉鳗差多少。
    这个时间点，正是景夏上辈子经历了第三次兽潮大战的时间。
    那头变异康吉鳗也正如景夏上辈子所记忆的那样，在今天充分完美地发挥表现出了它ss级变异体无与伦比的实力。去年这个时候纪川呈被派遣到n市基地支援，今年却因为研究所拨出精力为n市提供人才和战斗力，而没有发生景夏上辈子n市连环被袭击的惨状。
    纪川呈没有走，那么就算是这头变异康吉鳗带领手下再来重复一次第三次兽潮，景夏也敢保证人类绝对不会溃败得那般惨重。
    景夏抬步迈下了最后一节台阶。
    乌云不知何时又开始笼罩上了辽阔的天空，月光隐约黯淡地从云层的缝隙中穿透进来。
    整个s市基地最强的雷系异能便是陈中尉，而今天他因为任务也受了一点伤，所以无法提供太多的雷电来激发齐教授的回旋交流电路。所以整片医疗区是一大片的黑暗，只有少数几间重症病房有着一点光明，如同黑夜中希望的星火，将人类的曙光点燃。
    “我到场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时按照祁扬当时的伤，我并不认为他能活下来。”纪川呈的声音刻意压低，以防吵到四周病房内人员的休息：“但是他当时精神很好，反而是那头人形变异兽，似乎实力低于a级。”
    景夏疑惑道：“口吐人言的变异康吉鳗和变异巨兽已经是ss级变异体了，怎么能够转变人类形态的变异兽之王反而是a级以下？”忽然又意识到对方话语中的问题，景夏惊呼：“阿川，以你的实力能够轻松地当场格杀它，但是……你居然让它跑了？”
    纪川呈神色晦暗不明：“是祁扬故意放走它的。”
    景夏微微怔了半晌，嘴唇翕动，但最后还是没有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他轻轻地叹了一声气，直接掠过这件事，而切中了问题的中心：“这件事……其他人知道吗？”
    故意放走一头s级变异兽，已经可以构成对人类的背叛。
    故意放走一头至少是ss级的变异兽，那么……这样的行为就算是祁扬做的，也恐怕无法得到齐教授等其他人的谅解。
    却见纪川呈摇首：“没有了。”
    不知怎的，景夏忽然松了一口。
    连他自己都感觉奇怪了。明明祁扬故意放走康吉鳗口中的那位王，可是景夏却因为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而感觉到了放松。不过他思索了片刻，便也明白过来：他大概是真心将祁扬这个家伙当作朋友了吧。
    这个变态的家伙虽然没有什么好心眼，但是本质上却也不坏。比起那两位正人君子背后真小人的吴继清和苏唯尚，景夏还真是感慨：对比才能产生美，这样看来祁扬这人还算是个大善人了——
    至少表里如一。
    而当景夏第二天从清醒过来的祁扬口中得知苏唯尚被研究所代为治疗、隔离后，他更是觉得祁扬这人真是难得的明真理，十足十的大好人。
    “我觉得，就算齐教授他们知道了，祁扬也是能够处理的。”景夏抬头看向了那被乌云遮蔽了一半的弯月，叹气道：“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醒了。而且……当他醒来恐怕就会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废了吧。这对于他来说，是一次打击。”
    纪川呈微微垂下眸子，不着声色地望着青年微仰的脸颊。
    虽然月色并不明亮皎洁，但是景夏饱满的唇在夜色里却泛着一层淡淡的水色。他的上唇似乎不知在什么时候被擦破了，留下了一道微微裂开的细口，看得纪川呈眉头越皱越紧，却又因为这残缺的美而感觉到了一种来自身体深处的悸动。
    当他发现自己抬手抚摸上了景夏上唇上的伤口时，两个人都齐齐愣住了。景夏原本无奈的神情倏地变为迷茫，似乎不大明白对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但是纪川呈越加深邃幽黑的眸色却让他忍不住的吞了口口水，身体先帮他想起了那种久违了一个多月的触感。
    因为任务太忙、工作太重，他们每次回到寝室时，即使只有两个人，却也是根本无法做其他的事。要么一人半夜冒着雨露赶回，一人已睡；要么两人疲惫地打了声招呼，然后相拥入眠。
    没有人先提过那连牵手都变得极少的亲密行为，但是都默契地没有感觉到一丝隔阂。
    就像这过去二十几年来的一样：只要是景夏的一个眼神，纪川呈便是无可奈何地背上黑锅；只要是纪川呈冷眼的一瞥，景夏就赶紧端正姿势不敢乱动。
    但是此时此刻，景夏却隐约地感觉到了身体在微微发热。
    从对方摩挲他唇瓣的指腹开始，那种最温柔细腻的触感，让他慢慢地放下全身的戒备，无奈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主动伸手抓住了纪川呈抬起愣在半空中的手。
    双手互相触碰到的时候，景夏为对方那炙热到火一般的掌心温度而愣了一下。
    “你的手怎么这么热？”
    上辈子的时候因为纪川呈的异能是火，所以景夏在夏天的时候最讨厌去靠近对方，反而有意无意地靠近吴继清。即使到了后来他与吴继清彻底割袍断义、分道扬镳，他也不会自讨苦吃去抱着这个觉醒了的冷火山玩。
    但是这辈子，纪川呈拥有了水系异能。
    这似乎是一种中和协调，让他的体温变得可控，不再像之前那样温吞隐藏的炙热。
    纪川呈轻轻敛下眸子，用翩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暗涌的神情：“今天与那头变异康吉鳗对斗的时候有点使用异能过度，不是什么大事。”
    在景夏不在的时候，纪川呈并没有使用过水系异能。之前是没必要，现在则是为了留下一个杀手锏。
    变异兽是有智慧的，如果让他们得到这个情报，人类不可谓说不是少了一个王牌。
    景夏也没多想，点点头道：“嗯，幸好今天气温有点降下来了，你这样还好。异能使用过度也没什么，只要你没受伤就行。阿川……”
    景夏倏地抬头看向纪川呈，刚准备说些什么，视线一与他的对上，瞬间便咽在了嗓子里。他怔怔地望着这样的纪川呈，微微仰起了头，看着对方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阿川？”
    回答他的是一个炙热拥紧的怀抱。
    纪川呈用力地将他嵌进胸膛里，有力的双臂紧紧箍住青年略显削瘦的腰身，在他的耳边低语：“小夏，今天我听说你被那头变异康吉鳗袭击失踪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景夏微怔，良久，他明白了纪川呈的意思。
    他抬起手轻轻地反拥住了对方，唇边勾起一抹无奈的笑，用一种安抚性的动作来拍着男人的背部，低声道：“虽然这头变异康吉鳗是难对付了一点，但是我还不至于被它击毙。你忘了吗，现在的我能够独力斩杀一头s级变异体，就算是ss级变异体，也能顺利逃脱。”
    纪川呈却微微摇头。
    景夏感觉到对方的动作倏地一愣，解释道：“今天是因为只有我和吴继清两个人能抽出时间和有这个能力来阻止变异康吉鳗登陆进基地内部，如果不是这样，那我绝对能够轻松逃脱，你不用担心的。”
    沉默了半晌，在一院子清香的青草味道中，纪川呈的叹息仿若迷迭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我是在害怕，你又重蹈了上辈子那样的覆辙。”
    景夏猛然睁大双眼，手臂一僵。
    自从所有的真相都被纪川呈揭露后，景夏就一字不差地将自己上辈子的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了对方。他也自然说过，自己是在第三次兽潮大战中被苏唯尚暗算而死的。
    而现在这个时间段，正是上辈子第三次兽潮大战开始的那段日子。
    景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对方这些天来每天晚上即使是早回宿舍，也会刻意为他留一盏灯，当确定他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口后，才安心地拥着自己入眠。
    也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段时间里苏唯尚所安排的任务区域总是与他隔得很远，十天半个月都见不上一面。
    也终于明白了——这个人一直在担心。那种害怕历史重演、害怕再次造成阴阳相隔的心情，这个人一刻都没有停止过。
    喉间顿时感觉涩涩的，景夏半张了嘴，过了许久，才缓缓地将自己的脑袋搁在了这个男人宽广温暖的肩窝中。他轻轻地勾起了唇角，无奈的笑意掩藏在了极深的夜色里，让人无法察觉。
    “阿川，你最近很忙吗？”
    略显突兀的问题让纪川呈迟疑了半晌，最终回答：“嗯。3区靠近k市，最近基地3区边缘从k市的县城里迁徙来了不少变异兽。没有高级变异兽，但是数量很多，处理起来有点麻烦。”
    话说到最后，纪川呈又不嫌烦地补充了一句：“我能轻松应付。”
    景夏抬眸看天，迷迷糊糊地想到：好像这个男人很少说这么多话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好像从他坦白了自己上辈子的事情后，他就这样了吧。是因为不想再以冷漠的外表来掩藏自己了，还是……
    大概还是因为这个人本来就不像他曾经以为过的那样淡漠冷静吧。
    景夏最后在心里作出了决断。
    “那你没有晚上还等那么晚，等我回来，不累吗？”
    纪川呈却直接松开了抱住景夏的双臂，让后者也不明所以地抬头看他。只见纪川呈俊挺优雅的面容上露出一抹不悦的神情，他微微皱着眉峰，反问道：“那你不累吗？”
    景夏噗哧笑出来。
    不止是对方总是会等待自己，其实他何尝也不是？
    只要不是累得倒头就睡的程度，他总是会打足了精神、勉强自己一直等下去，即使瞌睡再深、倦意再足，他一般也会等到对方回到宿舍，他猛地倒进床中。
    微显清凉的夏夜里，晚风徐徐吹拂着，将s市基地那弥漫了一日的血腥臭味冲刷干净。景夏和纪川呈难得地牵了手，步伐缓慢地向临时搭建起来的防卫人员宿舍走去。
    “诶对了，叽叽没事吧？！我今天本来应该去研究所接它的，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景夏忽然转过头，焦急地问道。
    不待他反应过来，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忽然便从纪川呈的上衣口袋里窜了出来。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居然现在才想起我鼠大爷！哼，看你还记得鼠大爷的份上，饶你一命！
    纪川呈听到这唧唧歪歪的声音，脸色却猛地一沉。他忽然抬手就将那浑身肉嘟嘟的小东西给掐了起来，举高与视线平齐：“你今晚睡哪儿？”他的视线冰冷而没有一丝温度，声音低沉得好像从地狱里传出来一样，只要对方说错一个字，就会格·杀·勿·论。
    叽叽却不明所以地眨巴了一下自己的小绿豆眼，叫道：“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当然是睡在房间里辣，愚蠢的人类！
    纪川呈却好像什么都听懂了似的，轻轻点头：“嗯，你想看门。”
    “叽叽叽叽！！！！”
    景夏见状也无奈地笑道：“阿川，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欺负叽叽了？”
    小黑团子赶紧点头赞同自己主人的意见：“叽叽！叽叽！”没错没错！
    纪川呈俊美清贵的面容上迅速地闪过一丝暗色，他沉默地看了景夏许久，然后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微微弯起了右手中指，用指腹暧昧挑逗地刮过了景夏带着细汗的手心。
    那种如同羽毛拂过的触感顿时让景夏浑身一怔，下意识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脸颊上立即升起两朵红晕，景夏尴尬地抬起手捂住了嘴角微勾的弧度。他不自觉地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边大步走着，一边正色对叽叽道：“叽叽，阿川说的没错。今天白天变异兽刚刚来袭过，我们谁都不知道晚上会不会再发生什么意外。你去看门，我们放心。”
    这种压根就是骗小孩的话，景夏连说着都觉得害羞！
    但是胖胖的变异仓鼠却眨巴着小眼睛、歪着小脑袋，似乎考虑许久后，叽叽地舞动起尾巴：“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没问题，交给鼠大爷我吧xd！
    景夏：“……”
    首先不说前线一直有人站岗提防敌人再袭，其次就算今天人类阵营伤亡惨重了，变异兽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啊！
    真是人傻……咳，鼠傻太天真了啊。
    月上中天，乌云弥散。
    一只肥肥的变异仓鼠撑着脑袋守在门口前站岗，房间里是刻意压低了的喘息和呻吟，空气也变得十分暧昧淫靡，弥漫着一股幽邃的味道，暖入人心。
    正是这种害怕被别人发现的感觉，让屋内的气氛更加热烈了几分，景夏低低地在嗓子里响起的声音让身上男人的眸色越加暗沉。他感受着青年死死缠住自己的身体，只能用更加猛烈的撞击来表达出那种难以言喻的深爱。
    抵死缠绵。
    当禁欲太久之后，爆发起来更是骇人。
    那种床伴吱呀的声音响了大半个夜晚都没有停息，如果不是进化者的身体素质提升太多，景夏毫不怀疑自己会被这个男人干死在床上。
    而当他拥着对方结实的后背，轻轻抚着那一条条细小的疤痕时，脸颊绯红，呼吸微喘，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你这个家伙，又弄在里面了。”
    纪川呈却抬起头，用认真郑重地神情看着自己怀抱里的青年。在情欲过后，青年白皙的脸颊染上了欲望的潮红，这番模样看得他又冲动起来，却也明白对方实在是无法接受再一次的鏖战。
    他勉强忍住了身体的欲望，很负责任地道：“我来清洗。”
    “……”景夏一脚将这个无耻的男人踢下床：“你给老子滚！！！”
    “……”
    ----------
    有人是在郎情郎意地夫夫双双把家还了，有的人则是头疼欲裂地终于清醒过来。
    一贯自制力极好的祁扬，在这种浑身都被卡车碾压成碎片的疼痛中，也忍不住地轻吟出声，难受地捂着脑袋支起了身子。
    意识完全清醒过来后，他便准备伸出右手按下床头的呼叫警示开关、找人来向自己解释一下目前的情况。但是，当他刚刚将手臂伸直即将触碰到那个红色的按钮时，却猛然全身僵硬——
    他的中指一直蜷缩着不动，没有伸直。
    无边无际的黑暗里，祁扬病态惨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他沉默了许久，就这样一直将手放在与呼叫按钮相距几厘米的地方。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尝试了多少次去命令自己的身体，但是就是这样宛如雕像一样凝固的模样维持了近十分钟后，他才猛地瘫软了身子，又躺回床上。
    祁扬将右手举起来，借着终于穿破乌云的月色，细细地打量着自己很少注意的东西。
    有的事物，越是常见，越是从来不放在心上。
    这是祁扬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这样认真仔细地打量自己的右手，似乎比他记忆里的更加削瘦一点。每一根手指凸起的指节都好像只有一层皮包着一般，清楚地勾勒出骨头的形状。
    骨质肯定不错，骨形也很漂亮。
    祁扬勾唇，得出一个结论。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了许久。房间里寂静得能够听到窗外树叶唦唦作响的声音，树影斑驳得倒映在墙壁上，形如鬼魅。
    祁扬的下巴十分削瘦，因为肉都消减下去了，他略尖的下颚便露了出来，微微扬起，用一种嘲讽的姿态来看着自己这只用了二十多年的手，也是他最惯用的手。
    “嗯，你做得真不错。”沙哑得如同鼓风机一样的声音忽然响起，“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s1？”
    回应他的只能是死寂一般的黑暗。
    “其实，它对于我来说根本就没有你重要。”低低的笑声从祁扬的喉咙里震动响起，没有再架着那双故作斯文、掩盖本质的红星眼镜，祁扬清秀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眼前又看见了当初的那一只胆颤害怕的黑色变异兽：“s1，你救了我一命，我还你一条命。那么从此以后……我们又不相欠了啊。”
    好像是在自言自语，等过了许久，祁扬才慢慢低下头，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不，你还欠我一只手，我还欠你……很多很多。”

　　☆、第九十三章

深邃沉寂的大海在这样漆黑的夜色里，显得格外迷人。
    明明在大陆的头顶上有层叠厚重的云层将天空遮蔽住，但是就在这一小片区域内，却有无数的繁星透过薄薄的云絮撒下星光，倒映在冰凉流淌的海面上，如同一颗颗细小的晶石，美丽动人。
    离开大陆框架数十公里以后，便出了东海的区域。
    太平洋作为地球上最大的一片水域，蕴含着数不清的物种生命。一群队列整齐的荧光鱼从遥远的海平线上跳跃过来，在微亮的浅水里闪烁着深蓝色的瑰丽光芒。
    这些没有变异的低级物种有着其他智慧物种消失殆尽的最原始本能，当它们游到接近了这片安静海域的时候，不知是哪一条先停了下来，紧接着便是一大片的紧急刹车，这荧光鱼群停顿了一秒，然后赶紧地转身向后逃离！
    不过片刻，一道庞大的黑影从安静的海水中猛地浮现出来，愤怒地大喊：“该死的虎鲸！一定是你把它们给吓跑的！你那该死的味道，快离我远一点！！！”
    变异康吉鳗恼怒的声音在海面上传得很远，不过片刻便有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海面上抬了起来。变异到根本看不出原型的虎鲸盯着康吉鳗看了许久，然后才冷道：“是你太性急了，才造成了水流的一点波动。”
    “闭嘴！s1受伤了，我要抓点东西给他吃！”
    “你抓了四个小时也没抓到！”
    “闭嘴！”
    ……
    这样的吵闹声在平静到诡异的海域里传出很远，其他未曾变异的海洋生物更是不敢靠近，让变异康吉鳗是气道：“就是你这头老东西，等s1醒过来我肯定要告诉他，你把他的食物都抢走了！”
    “你除了会告状还会什么！小东西！”
    “你长得这么丑，我同情你，不和你说话。”
    “那你还能和谁说话，丑东西！”
    “你……！”
    康吉鳗一时哑口无言。
    变异虎鲸没有说错，在他们所知道的变异兽里，无论是海洋还是陆地上的，只有他们两只和s1能够说话。其实根本不用算上陆地和天空上的那群家伙，他们三个会说话的都是海洋生物，而那些低级变异的根本没资格和他们谈话。
    而康吉鳗所不知道的是，事实上在他们所鄙视的陆地上，还有一只至今还没学会说话的智慧变异兽，大概……已经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早已“背叛”了变异兽阵营。
    变异康吉鳗扭开它滑滑的鱼嘴，来个眼不见心不烦。他低下硕大如三层别墅的透露，瞪着一双大眼看了变异虎鲸背上的s1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老虎，你说s1什么时候能醒？”
    被称为“老虎”的变异虎鲸冷冷扫它一眼：“老虎是陆地上的一种林地生物，你别把我和它混为一谈，小康。”
    被称为“小康”的变异康吉鳗立即炸毛：“你才小康！别以为我不知道，小康是那些愚蠢的小虫子的一种词汇。”
    老虎不屑地哼了一声，不等它回答，只见虎鲸那光滑硕大的背上，s1慢慢地撑了上半身清醒过来。他刚醒来便揉着自己的脑袋，渐渐恢复意识后，s1浑身的气场立即冰冷下来。
    s1的唇边勾起一抹嗜血的笑容，苍白的脸色在明亮皎洁的月色下显得格外触目惊心。他伸舌舔了舔干涩发皱的上唇，小声自言自语道：“扬，你干得真不错啊。”
    莫名的，便与数十公里外的那个刚刚醒过来的病人异口同声了。
    s1刚抬起头，一下便见到了康吉鳗那直径近有一米的圆瞳。
    冷冷如同刀子一样的目光在康吉鳗的身上扫过，s1唇边的笑意瞬间淹没在了残酷冷血的哼声中，道：“给我滚开。”
    变异康吉鳗别扭地眨了眨·大·眼睛，然后老老实实地游到一旁，小心翼翼地看着明显还没完全恢复的s1，谄媚道：“王……王，刚刚老虎它把一对鱼群给吓走了。我知道你最喜欢吃新鲜的鱼肉了，你看都怪他！”
    变异虎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不理小人得志的康吉鳗。
    s1则根本没有理会它的话。
    他冰冷的视线从康吉鳗的头顶向下划落，绕过鳃孔、胸鳍、背鳍……最后落在了几乎被烧了一半、如今还有点发黑的尾鳍。眸子里的黑色越加浓郁，s1慢慢放大了瞳孔，忽然问道：“谁把你伤成这样？”
    变异康吉鳗一愣，接着喜出望外：“王！就是那群小虫子！该死的，它们这些低等变异的生物居然敢来打伤我！哼，陆地那么一大片的范围，它们别想抢走！”
    康吉鳗还在忿忿不平地说着，一点都没注意到s1默不作声地侧着头看了它许久。当它终于发现了那种冷酷无情的视线后，一下子噤了声，不敢再说话。
    “你很吵。”
    康吉鳗立即猛地咬紧颔齿，但是裂到眼部的口却让他根本无法闭上嘴。
    s1没有表情道：“再吵把你给煮了。”
    “qaq！”
    当确定了最重要的对象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实力后，明显比康吉鳗沉稳许多的变异虎鲸发现已经过去了九天。太阳从遥远的地平线上开始向下坠落，静坐了整整九天的s1忽然站起身子，笔直地站在了虎鲸宽敞辽阔的背上。
    “我们走。”
    康吉鳗浑身打了个激灵，赶紧凑过去：“走？走到哪儿，王？”
    s1的视线却慢慢地移到了它丑陋难看的脸上，那目光异样的柔和温煦，这是康吉鳗从来没享受过的最佳待遇。它忍不住得瑟地翻卷起长尾来，将海面拍打出了数十米高的水花。
    那水花眼看就要溅到s1的身上，虎鲸赶紧转了个方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飞溅如海啸一样的浪花。“小康，你安份点！”
    变异康吉鳗的智慧还没高到明白虎鲸话里的提点意思：“老虎你是在嫉妒我！王居然温柔地看着我诶，你看到没有！他还夸我了，你听到了吗！”
    康吉鳗的话还没消失在空气里，虎鲸倏地感觉到背上一凉。它赶紧道：“你住口！你眼瞎还耳聋，王根本一句话都没有说，你给我……”
    “嗯，他没说错。”s1仿佛从地狱深处蔓延上来的目光带着南极的寒气，平静地落在了康吉鳗的身上，倏地勾起唇角：“我说过，你很吵。所以……”
    “刷刷——”
    两道巨大的空气刃从擦着变异虎鲸的头颅飞过，用超越音速的速度直接将变异康吉鳗两条异变出来的胡须斩断，“噗通”一声坠落在了海水里。血液一下子喷射出来，康吉鳗疼得嗷嗷直叫。
    “啊啊啊啊好疼啊！！！”
    s1却冷笑着扫了它一眼：“这是变异过程的失败品，早就该扔掉了。”
    康吉鳗痛得眼泪都快下来了，但是当他运用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让那伤口慢慢止住流血后，康吉鳗又胆战心惊地凑到了虎鲸的身边，对着俊美苍白的s1小声说：“王……王！我以后不敢再说话了。”
    s1抬眸，轻轻扫了他一眼。
    康吉鳗立即又咬住了颔齿，但还是忍不住问道：“我……我们到底是要去哪儿啊？这好像是那群小虫子的方向。该死的，王你不知道，它们在这五天前居然在海里放了好多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我派了一头c级的小家伙过去，它居然直接就被轰成了血沫沫！！！”
    康吉鳗的语气里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但是这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概是心情不错，又大概是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s1并没有再次出手把它的嘴给砍了。
    他安静地听了康吉鳗说了一大堆最后又回到“我们到底去哪儿”这个话题后，漫不经心地斜了它一眼，然后挺直了腰脊，漆黑深邃的眸子遥遥地看向了那片看不见边际的海洋。
    明明只是一片海上升起的水雾，但是s1却好像在凝视着什么。
    过了许久，他才低沉地说了一句话。
    康吉鳗一愣，猛地止住了喋喋不休的声音，又问了一遍。等真的听清那个答案后，它激动地又开始似乎拍水起来，最后在s1冷血的目光里讪讪停住了动作。
    s1的话是——
    开始，全面战争。
    ----------------
    三天的时间，足够大部分的进化者在基地优秀的医疗团队的治疗下，顺利出院。
    祁扬出去的更早一点，按照他的说法就是，他除了那只废了的右手，全身其他部位好得比景夏都优秀许多，根本不需要再浪费时间。
    景夏虽然感到气愤，但是也不得不承认，祁扬的身体素质确实是好了很多。
    比如说原本近视的他视力一下子恢复正常了，又比如说他身上曾经有过的几道伤口，居然全部消失不见了。就连祁扬的皮肤在出院前也慢慢地白皙光滑到了让景夏都大感不可思议的地步，这根本就是换了张皮！
    要不是确定这个笑含讽刺的男人绝对不是被人调包的，景夏毫不怀疑，这家伙是个妖孽了！
    以前是个变态神经病，如今直接不是人了！
    为了保证祁扬的安全，景夏被安排了贴身保护他的任务，使得景夏不得不跟着祁扬一起出了院门进研究所，进了研究所进实验室，进了实验室……开始解剖。
    九天以来，景夏已经从一开始的呕吐，进化到最后的麻木。他习以为常地看着祁扬带领着手下的助手们熟练地将一头a级变异体的肝脏从腹腔里剥离出来，不过多久就将这头变异兽给掏了个空。
    祁扬轻轻放下了左手中的管钳，然后开始吩咐接下来的任务。
    第一天刚开始的时候，祁扬并没有办法稳定地使用左手，他的手指虽然颤抖得幅度很小，但是在一些精密的实验里根本无法亲自动手。可是到了下午，景夏不知道为什么就神奇地发现：这家伙成了左撇子了！
    真是神乎其神。
    实验有条不紊的开始进行。
    解剖变异兽、开发新型武器，以及下达命令在海底进行第一层的防御警报设置。
    景夏跟在祁扬的身后参加了基地和研究所高层人员的紧急会议，人类联盟已经认清了自己过去这大半年来处于被动劣势的事实，开始用尽一切方法来挽回颓势。
    第一步，就是反攻为主。
    在临近港口十公里的地方设下了一道又一道的防线，虽然用最大火力集中起来也就只能轰炸一头a级变异体，而且还只能是实力较弱的，但是这道机制的另外一个作用不言而喻——
    阻挡变异兽潮中那些属于绝大部分的低级变异体。
    即使只能将第一波敌人中c级以下的五成变异兽拦下，但那对于基地里的普通人来说，也是创造了极大的逃生机会。
    紧接着的，便是新型雷达系统的发明。
    这是齐教授在放弃stab-3的研究后，开始进行的一项实验项目。由于末世里大部分电磁波的消失，末世前的雷达系统早已失去了它的作用，成为一团废铁。
    齐教授可以发明回旋电力系统，让基地通电变成可能，但是却无法改变电磁波无法传播的事实。或许能够创造出来，但是无法在空气中传播，至少是在气体这种媒介中，然后电磁波的传递变成了不可能的事。
    但是在齐教授和卢教授的合力研究下，他们却创造出了一种新型的交流通讯系统。通过海洋的水体波动可以测量出十公里范围内的敌袭，然后再将消息传送出去，这无疑是末世后人类通信史上的极大进步，大大加强了人类的防御能力。
    祁扬对此则是嗤之以鼻。
    他这样嘲讽地对景夏说：“如果防御能有用，那么我一开始就会着力研究一堵连sss级变异体也无法穿透的墙壁，直接将所有人类都圈养进去，那就已经成功。”
    景夏出了会议室的门后，还觉得有些晕乎。这些人说的话他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组装在了一起就成了天书文字，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景夏转首看向了祁扬，他刚准备说些什么，视线便忽然触及到对方白皙的皮肤上。祁扬原先只能算是清秀，虽然骨子里是个黑透了的变态，但是他那种斯文的学者气质还是能唬一唬人的。
    但是现在，景夏却觉得这张只能算是清秀的五官却让人觉得有种耐看的感觉。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有种诡异的魔力，仿佛是一头最危险的变异兽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又恐怖……又刺激。
    “看什么？”
    这话如同警钟猛地在景夏的耳边敲响，他赶紧移开视线，欲盖弥彰道：“没……没看什么。对了，你最近通过对这么多实验素材的研究，有想出一些关于stab-3的灵感吗？”
    这种拙劣的转移话题的手段，听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张本丹耳中都觉得粗陋到极点，更不用说是祁扬了。
    只见这个俊秀的男人慢慢地勾起唇角，抬手扶正了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没有了镜片，只剩下细细的镜框装模作样。
    调侃的目光在景夏的身上停留了许久，当祁扬一抬头看到了迎面正走来的男人时，忽然不怀好意地一把搂住了景夏的腰身，故意暧昧地凑了过去，低声在他的耳边道：“小夏子，纪少校有没有和你说过，你的耳朵后面有一颗红印？嗯，好像还挺大的，哪只蚊子咬的？”
    他说的声音极轻，就算是此时五感进化到了纪川呈这种程度，也根本无法听清祁扬在说些什么。
    纪川呈冰冷的视线慢慢垂下，最后凝固在了祁扬那只刺眼的左手上。他冷着一张俊脸看了祁扬许久，直看得后者无奈地松开手，然后才道：“你左手也不想要了？”
    祁扬的身体忽然一僵。
    他的脸色瞬间煞白下去，然后又很快恢复了正常，似乎是刚刚回忆起了不好的记忆。无可奈何地摇摇头，祁扬叹气道：“你们小夫夫的事情怎么又牵扯到我身上了？我还真是躺着也中枪。”
    纪川呈深沉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许久，看得祁扬也只能悻悻地带着张本丹先行一步，在实验室里等待景夏。
    等碍事的人一走，纪川呈便立即转移了视线，用一种包含温柔的目光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青年，薄唇微勾：“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今天怎么样了？”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对方的回音，纪川呈困惑地微皱了眉头，他刚启唇准备说些什么，视线一与青年的眸子对上，就喉间一滞，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景夏漂亮的桃花眼此时亮得出奇，这样直白坦率的眼神看得纪川呈下身一紧，忍不住地吞了口口水。他隐约感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对，但是却怎么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纪川呈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怎么……了？”
    景夏却猛地冷笑：“你昨天晚上当是在咬什么呢？”
    纪川呈不明所以：“？”
    景夏毫不留情地抬脚就踹：“把你乱咬东西的习惯给我改了，今天罚你和叽叽一起看大门！”
    纪川呈：“……”
    所谓恶人自有恶人磨，祁扬即使不用转过身，大概也能明白在他走了以后，这两个人之间会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情。虽然无法亲眼看到纪少校吃亏了，但是这种暗爽的感觉却让祁扬感到身心舒坦许多，一连几天挤压在心底的隐隐的沉闷也一扫而空。
    “祁少校……您很高兴？”张本丹盯着祁扬看了一会儿，然后忍不住问道。
    祁扬倒是有些惊讶：“有吗？”
    对其他人乖张跋扈、对祁扬老实得像只吉娃娃的张助理认真地点点头，开始阐述自己刚才暗自观察了五分钟后发现的事情：“您刚才已经笑了一路了。我记得，你自从这次出院后还一直都没笑过。”
    祁扬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他唇角的弧度慢慢的搭下，等到了最后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淡定神色后，不知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倏地又勾起嘴角，调侃戏谑的笑容瞬间又出现在了此时这张清秀俊逸的脸上。
    “我什么时候不笑了？好了别废话，a-10的试运行今天一定要完成。”
    张本丹立即噤了声，不再说话。
    两个穿着白大衣的人一起穿过了长长的楼梯开始向底下实验室走去，旋转的楼梯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让跟在祁扬身后的张本丹不由自主地将视线凝聚在了眼前这个瘦削单薄的男人身上。
    这个人个子挺高，但是由于太瘦，反而看上去没有那般高大。
    张本丹的视线最后落在了祁扬极瘦的肩膀上：因为责任担得太重，所以才会这么孱弱吗？
    刚想到这个，张本丹立即为自己心里的诡异想法给吓了一跳。整个s市基地要说谁孱弱，就算是大名鼎鼎的冰山纪少校，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变态好吗！
    刚刚挥散了心里不切实际的想法，张本丹又开始迟疑起来。他忽然想起来刚才看到这个人故意装出来的那种笑容：在模仿曾经的自己，但是因为笑容的背后太过苦涩，模仿起来实在是不像到了极点。
    犹豫了许久，张本丹最后还是开口：“祁……祁少校，您刚才笑得很假额……”话一说出口，张本丹就立即闭上了嘴。
    居然当着变态的面说他笑得假，他张本丹难道还真成了张笨蛋？！
    但是出乎张本丹预料的，祁扬在听了他这句话后却慢慢地停住了脚步。也没有转身，就是沉默地站在了地下二层与地下三层的楼梯中间，双手插在口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张本丹忽然听到一个微弱的好像是自己幻觉的声音响起：“很假……么？”
    他疑惑地“嗯”了一声，有点没大听清楚祁扬刚才的话。
    只见祁扬缓慢地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他。那神情十分坦然淡定，但是却隐隐地让张本丹感觉到了一种无声的悲凉，好像这人正独自承受着什么极重的负担。
    张本丹顿感喉间一涩，扯了嘴唇道：“祁少校，您……”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顿时沿着地面开始向陆地内部蔓延过去，祁扬和张本丹赶紧扶住了楼梯稳住身形。他们还没站稳，便听到三声悠扬的号角声在整个基地内响起。
    祁扬倏地睁大双眸——
    s级兽潮！

　　☆、第九十四章

由于之前的强势袭击，s市基地早已在海岸线附近设下了一道严密的防护圈。
    这种由祁扬专门设计、纪川呈亲自执行的轻型海雷，一直深深地埋在了距离港口十公里的地方。所以当这一群来势汹汹的变异兽成群结队地扫荡而来的时候，当它们刚跨越过那用红外线扫射的区域，便引发了海底的雷炮，将第一波队伍中的绝大多数d级和e级变异体炸成血块。
    那轰隆隆的巨响即使在与港口相距最远的1区，也能听得十分清楚。从海底辐射出来的动静如同地震，在大地土壤之中传播开去，让所有人都晃了几下，一些临时搭建的板房都坍塌成废墟。
    齐教授的新型探测装置刚刚摆上了堤坝海防没几天，就派上了用场，将变异兽的等级测量了一个大概。
    三声响亮的号角声过后，纪川呈便立即从赶来的于楷口中得知了这次敌人的数量和等级——
    领头的是曾经在s市出现并造成大混乱的巨型变异兽，经齐教授的探测仪扫描过后，它的等级至少在s级以上，很有可能是ss级。
    它所带领的手下也不少：四五头s级的变异体，数十只a级变异体，以及数不清的b级和以下等级的低级变异体。除了那些被炸成血雾的d级、e级变异体在团队中少的可怜，其他受伤的c级变异体更是发了疯似的向海岸边赶来。
    普通人早已在上一次的敌袭过后便被安排居住到了距离海岸线较远的1到10区，而如今有了十公里距离的提前准备，除了早就有巡守任务的进化者外，基地其他五分之四的进化者也正在向前方赶去，剩余五分之一分派保护普通人。
    于楷说得速度很快，他汇报完毕之后纪川呈便深深地拧紧了眉头。
    就算是景夏，都觉得这一次变异兽的袭击来得太过于突然了。
    即使基地里一直有派人对堤坝海防进行严密监控、防御，但是在他们所有人的心中都是这样想的：上一次的战争无论对人类还是变异兽，结局都可以用惨重二字来形容。
    进化者队伍里不少精英或是失去生命、或是重伤暂时没有战斗力，而变异兽群里也损失了几头s级变异体和许多a级变异体，更不用说那些充作小兵的b级变异体。
    这样的结局下，双方虽然要加强提防，但是本该形成一种默契——休战恢复实力。
    “变异兽里有具有智慧的变异体，它们不应该会选择这样的道路。”景夏面色凝重得快要滴出水来，思考了许久才说道：“而且由一头ss级变异兽带队，这样的阵容不比上一次康吉鳗来袭要简单。”
    三个人带着一些进化者在飞速地向堤岸的方位奔去，于楷在前头跑得很快，而纪川呈和景夏则稍稍落后。听了景夏的话，纪川呈也颔首道：“嗯。那头巨型变异兽应该就是上次让研究所崩塌的那头，它们来的很突兀，来意不善。”
    研究所和s市基地本部的崩塌损坏一直是不少进化者和研究员心中的痛。
    研究所的核心研究员王教授就在那次的坍塌中丧失了生命，让人类损失了一个医疗方面的高级人才。
    景夏凌厉的视线忽然抬起，正好对上了一个隐隐约约的黑影。他们距离堤坝只剩下不到一公里的距离，而那头变异兽大概还有四五公里的距离，却是因为体积太过庞大，而导致透过高高的堤坝也能看到对方的身形。
    它的脑袋上有一块昏暗的白色痕迹，利齿狰狞尖锐，看上去十分可怖。之前研究所就对这头变异兽进行了一些分析，却最终没得出对方的物种。有很多变异兽由于变异的方向太过诡异，而与末世前的物种体形天差地别，仅凭借外形是无法分清的。
    这是景夏第一次见到这头变异兽。
    他堪堪绕过堤坝在海滩上停住了脚步，视线便猛然在那头变异兽背鳍上的一块隐秘的白色斑痕上顿住。那白斑早已有种灰暗的意味，和其他黑色的体肤相比色差并不大，很难用肉眼察觉。
    景夏双眸微微睁大，惊呼：“这是一头……虎鲸？！”
    于楷已经带领了一队人马上了高达60米的海堤上端，纪川呈则与景夏独自二人站在堤坝中间修筑的小房间中，一起望着那飞速向这边挺近的巨型变异兽。
    纪川呈闻言微怔了半晌，然后立即点头：“是一头ss级变异虎鲸。”
    大概是这头虎鲸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又或者是它有意不想太快到达，四五公里的距离按照它目前的速度，至少还需要一两分钟才可以抵达。而此时，于楷已经率着基地里最擅长机械枪炮的进化者们在堤坝上设置了整整一排的a-4格杀机——
    长达1000米的防卫火网！
    a-4格杀机的杀伤力并不强悍，但是它却可以射出散弹，对于c级变异体如果命中死穴，是绝对致命的。这一公里的防卫线等于是先将d级以下的变异兽进行再一轮的筛选，减少变异兽的数量。
    而在堤坝下，成千名进化者已经蓄势待发。
    他们的领头者便是许久不见的吴继清。
    这个一直外形英俊的男人此时此刻下巴上布满了青色的胡须，他的眼神再也没有以往的意气风发，反而显得十分颓废，似乎承受了不少心理上的折磨。
    即使现在基地里几乎所有人都对吴继清采取一种无视排斥的态度，就算本部高层和研究所方面也开始对他多加提防，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表面上，吴继清依旧是s市进化者中的最强战斗力。
    而景夏也乐得让他在这个时候吸引敌人的大部分火力。
    吴继清脸色十分阴沉，以往还算是乐观开朗的他此刻有点暴戾阴狠，他目光阴冷地望着那头狰狞的变异虎鲸越游越近，猛地抬手，与身边的另外一个冰系进化者开始一起合作使用异能。
    眨眼间，肉眼可见的白色雾气从他们手掌前端半米的位置向大海飘散过去。
    海水中的盐分含量不低，与淡水不同，往往要使海水结冰都需要低于零度的温度，而要使这么一大片的海水结冰，几乎让吴继清和那名进化者的脸色苍白，异能使用非常多。
    变异虎鲸迫于近岸500米区域的海水全部凝固成冰，而不得不停下了它的步伐。它抬起那只变异出来的粗壮右腿，用力地踩在了冰层之上，瞬间便从它的脚掌心为中点，冰面向外浮现出了蜘蛛网一般的裂痕。
    变异虎鲸粗着声音大喊：“人类！”
    景夏面无表情地看着它冷静淡定的模样，道：“它不如那头康吉鳗暴躁，似乎性格很冷静，需要好好观察。”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他称呼人类而不是小虫子，看来他对人类的恶意没有康吉鳗那么深。”
    纪川呈微微颔首。
    两人的位置对于人类来说十分明显，但是对于那些不了解人类建筑的变异兽来说，却非常隐蔽。至少他瞪着那双黑漆漆的兽瞳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了许久，也没有找到那个把康吉鳗差点烤熟的人类——纪川呈——的身影。
    “人类！我以我王的身份与你们对话，郑重通知你们，我们变异兽种群对你们这些低级生物的处理决定。”
    它的声音十分洪亮，不知是否用了什么特殊的办法刻意为之，在s市基地的每个角落都可以清楚地听到。
    临时充作紧急避难所的地下商城里，齐教授和一群穿着白大衣的研究员忽然诧异地相视一眼，然后齐齐抬头看向了东方的天空。
    人来人往的医疗区中，秦楚则在为一个伤者进行治疗，她手中的白光温润地照耀在那可怖的血口上，听了虎鲸的话，她表面上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却暗自竖起了耳朵。
    而在研究所地下二层和三层的楼梯中间，张本丹简直欲哭无泪地想要干脆自绝算了！
    “祁少校，你怎么又不走了？！我们呆在这虽然暂时没有什么危险，但是谁也不知道敌人会不会攻进来。我们应该去找齐教授他们，到紧急避难所去，而不该……”
    “嘘……”祁扬用左手中指抵在了薄唇上，警惕性地抬起眸子看向那乌黑的天花板，似乎视线能够透过那些水泥混凝土看见那头巍峨高大的变异兽：“这是一头拥有智慧的变异兽，应该是这次进攻的主力军，听听它要说什么。”
    “你……！”张本丹憋得脸都红了。
    不同于变异虎鲸的恣意狂妄，它身后的那些变异兽，即使是s级的也只敢抵着厚重的冰层而不前进，似乎在等待命令。
    “放弃抵抗，成为奴隶！我的王允许你们这座城市，有50w的人口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第九十五章

“放弃抵抗，成为奴隶，我的王允许你们这座城市，有50w的人口可以继续生存下去。”
    虎鲸的声音里好像夹杂了一点尖锐的气音，听起来似乎是那种用指甲摩擦玻璃的尖锐感。但是在场的进化者却都纷纷忽视了对方声音的刺耳，反而为它那更加刺耳的内容而激动暴怒起来。
    “该死的！你以为你们变异兽是什么？”
    “我们人类永远不会成为你们的奴隶，你们都做梦去吧！”
    “老子用雷把你劈了！！！”
    ……
    嘈杂的声音在海滩上混乱地响起，这似乎早已在变异虎鲸的预料中。它连一点犹豫也没有的，直接开口道：“既然尔等想要战争，那我王还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们——”
    “这场战争由你们挑起，由我们决定完结！”
    “咋嚏！！！”
    诡异得好像是金属铁链碰撞门栏的声音从这头变异虎鲸的颔骨里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令景夏也有点摸不着头脑，但是下一秒，无数躁动起来的变异兽却让景夏瞬间明白了那个声音的含义——
    进攻！
    光滑难行的冰层只能稍微拖延住变异兽前进的速度，但是它们依旧很快便纷纷爬上了冰面，向着海滩处奔来。
    于楷见状面色一冷：“开炮！”
    “轰——”
    “轰——”
    a-4刺耳轰鸣的爆炸声一直是它在所有格杀机中最明显的标志，这些机械方面的好手们用最精准的瞄头将一头头c级以下的变异体击杀，血红色顿时侵染上了光滑的冰面。
    “太好了！让你们再叫下去！”一个激动的进化者高兴地欢呼。
    但是没让他兴奋多久，只见那领头的变异虎鲸冷冷地抬头扫视了一拳躲在堤坝防护栏之后的进化者们，他长长的鲸尾一甩，愤怒地嚎叫起来。
    a-4的炮弹袭击在它的身上连一点白痕都没办法产生，可见它的体皮是坚韧到了怎样变态的地步。而此时，它却用身体挡住了周围数百米之内的炮弹攻击。
    这种行为让于楷很是警备。
    果然不出他所料，下一秒，那头变异虎鲸忽然张开了狰狞庞大的嘴巴，无数细细的水箭从它的上下颔骨之间喷射出来，速度极快，快得让于楷惊骇得立即下令：“防御！防御！”
    但是这水箭的速度实在是快得出乎于楷所料，而且准头也十分骇人。堤坝上的进化者们只是机械方面的好手，他们的异能各有不同，其中以视力五感型的进化者为主。
    这样突如其来的远距离攻击让他们勉强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抵御，但是仍然有十几人被直接射落下堤坝，命中要害！
    “人类！我不是康吉鳗那头蠢货，我不会给你们这个时间去玩耍戏弄！”
    景夏听着变异虎鲸的话，心中有点发冷，他是明白对方这次的进攻真的是要全面开战了。但是他看着虎鲸那熟悉的攻击方式，心中却又有了点安慰，忍不住转首看向身边的纪川呈：“阿川，变异康吉鳗的变异方向以雷电为主，而这头虎鲸……似乎是水。”
    景夏的眼前还倒映着那十几人坠落的身影，这让他的心头还有一点余悸不能平复。但是看着纪川呈淡定沉着的神情，他却好像吃了一颗定心丸，渐渐冷静下来。
    纪川呈点头：“这头变异虎鲸，交给我们。”
    当纪川呈和景夏突然从海滩的另一侧迂回过来的时候，变异虎鲸已经在与吴继清等几位进化者纠缠一起。
    吴继清的冰系异能勉强也能算作是水系异能的一种，但是祁扬曾经评价过，这种异能直接将他进化的空间缩小了，虽然在前期能显得异能十分强悍、战斗力非常高，但是当所有人的异能都有了进步后，他的优势就会缩小。
    如果是水系异能，那么从一开始的控制周遭的水流，到后来凭空变出江河海啸，都是很有可能的。而且，祁扬还提到了这样一种可能：水系异能，可以转变为冰系异能。
    因为分化程度较低，所以便有更多提升的空间。
    景夏右脚蹭地稳住了身形，抬首看向了这一头庞大巨型的变异兽。他和纪川呈站在这头变异兽的身后迂回而来，但是却好像是有一种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让虎鲸拍飞了一个进化者后，便立即转过头看向他们。
    硕大滚圆的眼睛里，倒映着两个人类看似渺小的身影。
    三者沉默相对，不知过了多久，景夏猛地握紧了手指转身与纪川呈对视了一眼，然后……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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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疗区送进来的伤者开始源源不断的增加，但是在经历过这么多次的战争后，所有人早已熟练掌控了自己的职责，用最快的速度拯救伤员。
    秦楚正用异能将一名胸口裂开的进化者从死境拯救回来，她抬手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还没缓过神来，刚抬头便见到的一个跑得急急慌慌的小伙子。
    那小伙子很年轻，脸上都是乌黑的沙石，他急忙地奔跑过来，后背上背着一个疲软的身体，被挡住身形的伤者的两条胳膊软软地从小伙子的脖子两边垂了下来。
    秦楚立即明白这是有一个重伤者了，她赶紧指挥对方将人平躺放在临时病床上。
    “这边由我来负责，你如果有伤的话可以先找其他医生看看……于楷！”秦楚话刚说到一半，便惊骇地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个脸上全是血污的男人。
    那小伙子着急得眼睛都红了：“秦……秦医生，于哥刚才为了帮我抵挡两只a级变异体的夹击被伤到了肺部和心脏，求求您赶紧救救他吧！”
    这根本不用他说，秦楚早已开始用全身的异能来迅速救治于楷。
    她感受着男人胸膛下那跳动的幅度越来越慢、越来越难以察觉，秦楚额上的汗水不停地冒了出来，连眼眶都红了一圈：“没事的，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而在相隔了几公里的紧急避难所内，作为研究所高层的齐教授和卢教授几人已经开始对虎鲸刚才的话进行一些讨论、商量。
    齐教授原本乌黑的头发在这短短大半年里就白了一小半，他面色凝重地说：“变异兽可以拥有智慧已经是我们之前就知道的事情了，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了解到：他们拥有了成熟的等级制度。”
    卢教授却对此不置可否：“王者制度这在社会制度里实在太原始简陋了，就算变异得再过迅速，它们的智商肯定也比人类差上很多，这毋庸置疑。”
    齐教授摇头：“老卢，你说的这是在和平时代。我问你，在现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末世里，你觉得什么样的制度才是最合适的？”
    不待卢教授回答，一旁的一个小助手强抢嘴道：“实力为尊！谁牛我们就跟着谁呗！”
    卢教授听了这话也只得哑口无言，他无奈地摊摊手，表示赞同。
    齐教授轻轻地叹了一声气，浑浊苍老的眼睛看向远方那片遥远的东方，道：“它们是真准备开战了，可是……其他基地也有各自的敌人无力分身，我们能够获得的援兵真是十分稀少了。”
    卢教授却好像忽然想起什么：“老齐，我能感觉到那个所谓的‘王’可能是变异兽种群里比较高级的一头，甚至可能是……最强大的一头。现在异变日开始了不过一年，无论是变异兽还是人类都没有进化到太高水平，它们为什么要在现在这种时候进行全面攻击？”顿了顿，卢教授又沉重地道：“而且，还是针对我们s市基地。”
    这句话问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愣。
    虽然s市基地确实是整块亚欧大陆至关重要的一个关卡，但是这并不代表了这些变异兽一定要从这里突破上岸，甚至一定是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
    到底是什么，吸引了它们？！
    “stab-3！”
    不知是谁忽然惊呼出了声，在这安静的紧急避难所里让所有的研究员和进化者、普通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大部分人都处于一种懵懂迷糊的状态，但是研究所的研究员们都明白过来。齐教授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四处张望着寻找了一番，一边喊道：“祁扬那个小怪物呢！那小怪物又去哪儿了！！！”
    回答他的是空荡荡避难所里仿若回音一般的声响，在场所有穿着白大衣的研究员们面面相觑，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齐……齐教授，祁少校他好像又……不见了。”
    齐教授老脸顿时黑了一半，他感觉他这一年来自从接了小怪物进研究所后，头发都掉了一大把了！
    早知道就该将小怪物这家伙给枪毙了！
    研究所，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
    张本丹哭丧着脸，欲哭无泪：“祁少校，我就求求您老了！现在这种时候您就算不肯去避难所与齐教授他们汇合，至少也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啊！”
    祁扬双手插在口袋里，悠哉清闲地向前走着，一边走一边说：“研究所就不能藏了？”
    张本丹义正言辞地否决：“这儿哪儿是个躲藏的地方啊！没有进化者保护，也没有抗十级地震的建筑，您在这根本就是拿生命冒险啊！”
    祁扬却根本没有理他，而是兀自地拿起了实验室角落里放置的一柄银色长枪，珍惜爱怜的目光在那高贵优雅的枪管上注视了许久，然后才慢慢挪开。
    “这个是……高转力强电核磁炮？！”
    这柄优雅矜贵如贵妇一般的枪支仿佛是听到了张本丹的话，在耀眼的白色灯光下闪烁出一道漂亮的光亮。祁扬掂量了一下它的分量，然后转首看向张本丹，随手将一旁的另一柄黑色枪炮朝他扔了过去。
    张本丹堪堪将那枪炮抱在怀中，差点踉跄了一步向后摔倒。
    祁扬勾起唇角：“想要出去，不带个东西防身怎么行？”


　　☆、第九十六章

变异虎鲸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劲敌。
    虽然和变异康吉鳗不同，它从未在口头上表达过对人类的轻蔑，但是在它的内心深处也一直认为，这群身形矮小的虫子们，根本只需要随便一脚就能踩扁。
    但是现在，它却陷入了一种困境。
    按照纪川呈和景夏现在的实力，事实上即使是两人合作也只能与一头顶级ss变异兽打成平手，而无法达到现在这样超脱的效果。正因为对手是掌握水系变异的虎鲸，他们才能如此顺利地占据上风。
    “嗷嗷嗷………………”
    虎鲸不断地哀嚎着。它的尾巴上倏地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有半米深、三四米长，翻出了中间白花花的血肉，不停向外喷溅出鲜红的血液。
    那血液一直喷射了有一分多钟，才慢慢停住。
    纪川呈从衣摆处撕下了一道白色的衣料，粗暴简单地将左手手臂上的伤口缠住。霎时间，鲜红刺眼的颜色从白色布料上映透出来，看得隔了一头虎鲸的景夏面色陡然沉了下去。
    “人类！你们这些狡猾的东西！”
    景夏完全不理会它暴怒的喊叫声，继续开始与纪川呈携手对抗这头巨型变异兽。
    不得不承认，如果变异兽也能够在等级划分外多出一项异能的划分，即使变异出特殊能力的变异兽并不多，但是这头ss级变异虎鲸的水系异能至少在纪川呈之上。
    但是此时此刻，它却如同一头见了红色的蛮牛，再也没有了刚才冷静高傲的模样。
    对于变异兽来说，天生强大的体魄是它们与生俱来的优势，极快的变异速度也让它们可以与上千年来地球的霸主人类相抗衡，但是就算是对异能的进化再过迅速，它们也仍旧欠缺了掌握的技巧。只能是一个握着枪支的幼童，根本斗不过拿着刀剑的成人。
    纪川呈的水系异能并不如虎鲸，但是他却一直能够顺畅地约束对方水能的使用。这种只能靠身体蛮战的感觉已经是虎鲸十分陌生的了，早已成为ss级变异体的它根本无需做这种a级变异体以下的野蛮战争。
    上一次距离它无法使用异能、只能靠身体蛮斗，好像已经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情了。这种浑身有力而无法使出的感觉，就算是一贯冷静的虎鲸也难得的暴躁起来。
    对抗一头无法使出特殊手段的ss级变异兽是什么体会？
    景夏还真是感觉到了。
    虎鲸的身体十分强悍，表皮也坚硬无比，但是此时的它在景夏眼中却只能算是一头顶级的a级变异体。如果不是硬实力太过彪悍，恐怕景夏早就将其斩落手下。
    “嗷嗷嗷！你们用的什么卑鄙的手段！”
    景夏自然不会去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在争斗过程中还总是话痨嘴贱的一方，一直都是反派不是吗？他们的结果通常都是：不话唠不会死。
    “砰——”
    a-8格杀机的硝烟味从纪川呈手中的黑色炮管中弥散开来，虎鲸被景夏纠缠住了无法动弹，而他便对准了敌人的致命点。但是不知是不是临死前爆发出来的力量，让那头虎鲸猛地转了个身，仅仅是本就被砍裂出一道口子的尾巴被彻底炸飞。
    纪川呈失望地皱起了眉。
    但是虎鲸却惊慌得再也无法硬撑下去，“咋嚏咋嚏！！！！”
    它突然奇怪地再次大叫起来，让纪川呈猛地停下了动作，诧异地看向虎鲸。等过了片刻，纪川呈瞬间明白过来，然后看向景夏：“援兵！”
    景夏用力点头，两人更加无法浪费时间。
    无数道足以造成一头a级变异体死亡的伤口开始在变异虎鲸的身上浮现，大部分都只是划出一条白痕，只有少部分造成了血肉淋漓的模样，更是让虎鲸惊骇不已。
    它似乎感觉到了，那种只有曾经在s1身上感觉过的死亡的气息！
    “咋嚏！！！”
    它更加凄厉地叫了起来。
    景夏却再也不给它喘气的机会。两人的身形好像成为了虚影，每一道都直直地刺向虎鲸的致命处。而在隔了大约八公里的蔚蓝海洋中，一只丑陋巨大的变异兽也正率领着数十只变异兽迅速前进。
    当康吉鳗听到了老伙伴那几乎绝望的喊声后，它二话不说便立即赶了过来。
    它可知道，老虎这家伙当然不是它这样厚脸皮的兽。不到了最后挺不住的时候，它绝对不会出声求援。
    只是康吉鳗有点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能够让老虎都濒死危险了呢？人类中居然还有那么强大的存在？！不会吧，它之前两次可都没有遇到啊。
    不过，能够让王都受那么严重的伤，看样子这群小虫子确实是不能轻视。
    康吉鳗甩着一条长长的尾巴“愉快”地飞游向了s市基地，准备带着自己手下的小弟们去英雄救虎。但是当它真的看清那片熟悉的海滩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后，康吉鳗立即地刹了个车，身后的小弟们撞了它一身。
    “康吉鳗！”景夏稳稳地站在了变异兽巨大难看的黑色头颅上，第一次用这样俯视的角度傲慢地看向这只总是耀武扬威的变异康吉鳗。
    他抬起右脚，用力地踩了踩脚下的战利品，即使四周仍然有不少变异兽在与人类进化者们对抗着，战争好像还在白热化阶段，但是这头作为大将的变异虎鲸，明显已经濒死昏迷。
    康吉鳗眨着硕大的兽瞳，裂开的巨嘴微微张着，好像有点不明白现在到底是怎样个情况。
    纪川呈早已为了隐藏实力而先行离开，站在了暗处沉着冷静地旁观分析战局。而景夏便笔直地轶丽在虎鲸瘫倒的大身躯上，冷笑地看着傻乎乎的康吉鳗，不屑道：“你们开战的时候给了我们两条道路可以选择，我们人类也是遵循人道的，我此时也给你们两个选择。”
    康吉鳗咆哮道：“你这只小虫子！！！别妄想……”
    “那你是想选择第二条了？”景夏故意拉长了声音，借着那位特殊进化者的传播，他的声音冷酷无情地直直钻入康吉鳗耳中：“这头虎鲸看样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啊，那就让它死吧。”
    话音刚落，景夏便执起了手中那冰泛着冷光的长刀，毫不留情地直接往变异虎鲸的天灵盖戳去。
    “等一下！！！”
    康吉鳗惊骇的声音猛然响起，景夏却一点都没在意地继续向下挥刀，直到将虎鲸的头顶刺出一道小小的血口后，他才慢慢地抬头看向康吉鳗难看的裂口嘴脸。
    康吉鳗顿时怒火冲天：“人类，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景夏却没理会它，而是依旧将那浅浅的刀尖插在虎鲸的表皮上，撑着刀柄道：“看样子是要接受第一条选择了？”看着康吉鳗哑口无言的样子，景夏的神色越来越冷，到最后已经冷酷得让这头变异兽都感觉浑身发凉：“带着你的虾兵蟹将们，给我滚出去！”
    康吉鳗倒是松了口气，问道：“就这么简单？那你先把老虎……它交给我。”
    景夏却好笑地看它：“我为什么要给你这头变异虎鲸？它是我的战利品，人类的战利品，是我们人类的俘虏！”
    即使景夏脚下数百个的进化者仍旧在与变异兽们纠缠而分不开身，但是听到景夏这话，他们却忍不住地在心中暗自点头，一种沉默的荣耀感浮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包括了——
    站在暗处观察的纪川呈和躲在虎鲸身后掩住身形的祁扬！
    康吉鳗气得牙直咬：“人类！你这是在得寸进尺！把老虎放了，你才有和我谈判的权利！”
    景夏毫不理会它，径自说道：“放了也行。第一，一年内你们不可以再主动进攻我们。即使有排遣突袭，最高等级的变异兽也只能在a级以下。第二，你们负责将全球各地区的其他变异兽都撤去，威胁恐吓还是命令强求，随便你们怎么做到。”
    听到第一条的时候康吉鳗已经脸色发青，听到第二条的时候它已经不可置信地大喊：“让它们全部都撤离？这根本就不可能！”
    景夏挑起一眉，反问：“那是选择第一条了？”说着，他手掌心下的刀柄又往下按了几分，让浑身乏力的变异虎鲸整只颤抖了一下。
    康吉鳗立即答应下来：“好的没问题！这一条我们答应！”
    景夏闻言却是略微诧异了一下，他不着声色地低头与站在沙滩上的祁扬对视一眼，得到了对方的肯定后，他才又抬头看向远处的康吉鳗，道：“那你还不让这些恶心的变异兽都赶紧停下？！”
    康吉鳗立即大喊了几声，接着，海滩上的变异兽们开始有秩序地撤退。
    祁扬却沉默地望着顶上景夏削瘦单薄的身影，眉头微微蹙紧：能够号令全球其他地区的全部变异兽，这才是真的你吗？
    ……s1。
    康吉鳗怒道：“我已经答应你的全部要求了！你怎么还不放了老虎！”它的声音暴怒异常，震得海水都掀起了五米高的小海啸，声波震及到了景夏身上，他用力握住了手中的刀柄，才勉强稳住身形。
    没有人知道，他的手心早已在一开始见到这头变异康吉鳗的时候，就已经冒了多少汗。
    谈判、交涉。
    而且是面对这样一头凶残的野兽，而且是人类实际上是处于劣势的情况下。
    这让景夏面临极大的压力，要不是有祁扬在身后出谋划策，他险些以为自己没有能力代表全人类说出这些话，得到这些允诺！
    他心中悬着的大石渐渐放下，手中浅浅插在变异虎鲸头颅刀尖也可以抽出。既然对方已经答应了条件，那他也可以放了这头变异虎鲸了，毕竟祁扬已经暗地里提取了足够的基因数据，时间也拖延得差不多了。
    异变，就在这一刻发生！
    “我有允许你，作出这些决定吗？”
    

　　☆、第九十七章

“我有允许你，作出这些决定吗？”
    低沉危险的声音忽然从遥远的地方响起，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阴冷戾气，让景夏忍不住地绷直了身子，拔刀的动作也一下子停住。
    而那头变异康吉鳗的反应明显比景夏要严重得多。
    它整个庞大丑陋的身体都彻底的僵直住，硕大的裂口牙齿上下轻微颤抖着，虽然幅度很小，但是放大到了每一个手臂长的利齿上时，便十分明显。
    下一秒，景夏便见到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从一群群的变异兽中间慢步走近。
    他走得很慢，看似闲庭漫步。
    但是速度却很快，不一会儿就从四分开的变异兽群中走到了康吉鳗身边。
    这样庞大的黑色变异兽与人类体形的对比，看上去异样得有些可笑，但是景夏却没有一点笑闹的心思，反而是猛然拔出了手中的刀柄，警惕提防地看向了那个明显不正常的男人。
    “是王……吗？”景夏小声呢喃着。
    s1抬起漆黑幽邃的眼睛，狠厉的目光如同冰刀从康吉鳗的头顶一直刮过，看得后者一个字都不敢吭声。这样警告似的动作结束后，s1才慢慢地转过头，眯着双眸看向景夏：“刚才的条件，不可能。”
    景夏眉头一蹙，还没决定如何开口，便听身后的祁扬小声提醒：“告诉他，如果要再继续这次的袭击下去，人类愿意和他鱼死网破。”
    景夏虽然不大明白祁扬这样做的意图，但是他还是重复了一遍。
    s1闻言却慢慢的抿紧了薄唇，冰冷刺骨的视线直盯盯地在景夏的身上打量过去。
    过了许久，他道：“景夏，你没有资格和我说话。”
    这句话一落地，景夏便猛地怔住了。他惊骇地破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声音倏地停住，景夏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现在有点跟着对方的节奏在走了。
    s1却缓缓地勾起唇角，并没有直接回答景夏的问题：“第一个条件换成一个月，第二个条件换成100平方公里的地域，由你们选择。”
    景夏的额上渐渐有细汗冒出，听到祁扬的声音后，他稍稍感到镇定许多，然后道：“不行。九个月，整个亚欧大陆。”
    s1不悦地说：“两个月，500平方公里。”
    景夏摇头：“六个月，2000平方公里。”
    s1停顿了许久，他的视线微微垂下看向了那头已经濒死的变异虎鲸，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他才再抬首看向表面上淡定沉着的景夏，道：“最后一次机会，三个月，1000平方公里。”
    景夏迫不及待道：“好！”
    景夏这话说得太快，让其他在场的进化者都感觉到了一丝诧异，更不用提亲自谈判的s1。他幽黑的瞳孔里闪烁着一点点透白的光芒，焦距渐渐缩小，然后又猛地明白过来：“你一开始就在戏弄于我！”
    暴怒的声音让浪潮掀起了接近二十米的海啸，但是当潮水翻卷到s1的身后时，堪堪在距离半米的地方猛然停住，好像有一睹无形的空气墙将它们全部阻挡于外。
    景夏不屑地冷哼一声，没有与对方纠缠的意思。
    而躲藏在变异虎鲸身体后的祁扬却慢慢勾起唇角，露出一抹调侃嘲讽的笑容，低声道：“就算是智慧再高，你也只是一头刚刚获得思想一年的变异兽啊，s1。”
    这句话s1自然没有听见，当明白了景夏所使出的小诡计后，他愤怒地甩袖离开，将所有的后续事务都交给了变异康吉鳗来完成。这头智商不高的变异兽看着王那完全黑下去的表情，胆战心惊地将快要死掉的虎鲸给接回海洋。
    它康吉鳗有点不明白，刚才这些人类……有戏弄王吗？
    目送着这群黑压压的变异兽群终于消失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时，景夏才突然松了口气，感觉整个身子都快软了。
    进化之后，除了身体素质的进步外，人类的战斗本能也得到了不可思议的提升。每个人提升的程度不同，景夏便是其中属于比较迟钝的那种，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深刻地记得刚才面对那头变异兽之王时，那种随时都可能死亡的感觉。
    明明相隔了接近一公里的距离，但是那种直面死神的感觉，让景夏回想起了上辈子最后在全身上下每一个细胞中都叫嚣的绝望感。冰冷，无情，残酷，可怕。
    这些感觉都在无声地提醒着景夏，这个王，到底是有多么恐怖！
    这次的变异兽袭击倒是没给整个s市基地造成多大的损失，景夏迈步从海滩中间向基地内部走去，刚走到高高的堤坝下时，他一个抬头便见到了纪川呈。
    清俊挺拔的男人身姿笔挺地站在那高耸的堤坝下，周围有不少受伤的进化者正被人搀扶着进入基地内部，而他在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却显得十分明显，好像有一种无形的气质将他与其他众人隔离开。
    华夏永不弯曲的脊梁。
    景夏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这个词。
    他脚下的步子微微顿了半晌，然后走过去，道：“三个月的休息期，那头变异兽……我们真的不好对付。”
    纪川呈包容温暖的目光从景夏的头顶一直扫过了脚底，当确认了眼前这个青年确实没受伤后，他不悦的视线最终在景夏右臂上一道细微的擦伤处停留，道：“你受伤了。”
    景夏闻言微愣，下意识地说：“我没受伤……”他顺着纪川呈的视线向自己的右臂看去，当看见那条早已抿和的细伤口，顿时无语：“这也算么……”
    却见纪川呈认真凝重地点了点头：“嗯，算。”
    “……”
    两人一起向基地内部走去，中途还帮助了一些受伤的进化者指路。温暖而不炙热的阳光穿破大气照耀在这一片平坦的土地上，身后是海滩上一日复一日永不停息的浪潮，眼前是忙碌个不停的医疗区。
    景夏看着这样比以往几次略显温和的场景，忍不住喃喃自语：“三个月啊……”
    纪川呈富含深意的目光落在了青年的身上，静静地凝视了许久后，才道：“三个月，足够我们做很多事了。”
    景夏困惑地问道：“你已经有打算了？”
    纪川呈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微微抬起头，看向了末世后一碧如洗的天空。没有了废料废弃的排放，这样蔚蓝澄澈的天空是末世前从来不可能看到的。云絮翻卷细晕，阳光缱绻绵长，让纪川呈冷峻的面容也柔和了几分。
    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叹息，纪川呈道：“我能做的便是将进化者的整体实力提高，再提升所有战斗力量之间的合作能力。三个月的时间，足够让我们的战力提升一倍。”
    景夏轻轻点头：“我相信你的实力。”
    纪川呈继续道：“虽然原因不明，但是很明显，对方的首领是将主要目标对准了我们。即使其他的基地也有一些必须面对的恐怖敌人让他们无法派出多少支援，但是这三个月里我们必须得到他们的支援。”
    景夏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他们会派人的。”顿了顿，他又心中有些疑惑，问道：“但是就算是提升了一倍，可我们都知道，变异兽的实力提升比我们快得多。虽然它们并不会进行什么策略，但是这对我们也是一种威胁。”
    纪川呈脚下的步子猛然停住，这突然的行为让景夏也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他。青年姣好的桃花眼中全是疑惑不解的意思，他正准备提问，便听纪川呈又开了口。
    “祁扬一开始就让你争取三个月的安全时间？”
    一说到这个，景夏得意地挺起胸脯：“他说的是两个月，不过我可凭借自己而争取到了三个月。”
    纪川呈的眼中飞快的划过一抹笑意，薄唇轻启：“看来他只需要两个月时间就可以做出一些改变了。”
    听了这话，景夏疑惑地看着纪川呈，却见后者又神色自若地抬步走进了医疗区，他也只得跟着进去。当穿过了两间小楼后，景夏倏地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他有办法了？！”
    纪川呈不置可否。
    景夏思索了半晌都没明白，他刚拉住了纪川呈的右手打算提问，便见到陈中尉急匆匆地从走廊的尽头快步走了过来，还没走近，便急急地道：“纪……纪少校！于……于上尉他……”
    纪川呈双眸倏地睁大，手指微微一颤：“于楷他……怎么了？”
    陈中尉好不容易喘平了气，脸上急得都完全涨红，道：“于上尉现在还没度过危险期，秦上尉正在为他用异能治疗！”
    景夏瞬间也清楚了事态的严重性。
    他赶紧跟在纪川呈的身后飞快地向最后一栋建筑走去，当他们赶到病房的时候，秦楚正擦拭着额上的汗水，诧异地向他们看来，疑惑地问道：“少爷？怎么了？”
    虽然与于楷认识的时间并不久，景夏却明显没有身边这两个军人来得如此镇定。
    他快速地走到床前，一边道：“秦姐，于楷到底怎么样……？”景夏突然停住了声音，他又仔细地看了那病床上面容坚毅的男人许久，惊呼出声：“诶？！！！这是谁？！”
    秦楚双手优雅地插在白大衣中，她轻轻地扫了气喘吁吁的陈中尉一眼，立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哦，于楷啊？他在隔壁床休息了，没什么大碍，命硬得很。”
    景夏赶紧再跑到隔壁的床边，一眼便看到了沉沉睡去的于楷，面色红润，偶尔还皱皱眉、砸吧砸吧嘴，似乎睡得十分舒坦。
    心中的大石落了地后，景夏才缓了口气，转首问道：“秦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陈中尉说于楷还在危险期啊。”
    秦楚鲜艳漂亮的红唇微微勾起，挑起一眉，看向了满脸猪肝色的陈中尉，解释道：“小陈一直在我医治于楷的时候在我耳边乱哼哼，太吵了，我就告诉他……嗯？原话是什么来着？”
    一点都不敢抬头去看纪川呈和秦楚的脸色，陈中尉的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由自主地替秦楚说道：“你再不去找到纪少校，恐怕他就看不到于上尉的最后一面了。”
    景夏：“……”

　　☆、第九十八章

三个月的时间，快速的话可以修成一栋摩天大楼，如果更愿意，甚至是连一片社区都可以建成。而这段时间对于景夏来说，却感觉是度日如年，一直在地狱中狠狠地操练折磨着。
    纪川呈一开始便说要在这三个月之内提升进化者之间的合作默契，而对此，景夏早已做好了准备。
    整个s市基地中，除了于楷和秦楚等军人外，那些出身普通的进化者从来没有受过正规的训练。末世前所谓的学生军训表面上来说算是军训，但是按照秦楚的话来说，那些根本连禁区部队一天训练的十分之一强度都没有。
    在系统化训练开始前，景夏还在心中暗暗自喜。
    上辈子他可见识过了纪川呈磨练人的手段，着实让他吃了不少苦头，甚至在第二天差点就恨不得揍着这个男人的脸、拉着他的领口，大喊一声：绝交绝交！我们绝交！
    但是事实上，在这样地狱般的训练过后，景夏的实力确实提升了不少。可是，景夏是万万没想到，这辈子纪川呈居然还能做得更狠！！！
    高强度的体能训练，一刻不能停歇的反应训练，对战训练、合作训练、策略训练……等等等等，这些让原本不将训练当回事的景夏，也脱了半层皮下来。
    要不是最近的天气渐渐不再那般炎热了，景夏毫不怀疑第一天绝对有一半以上的进化者会中暑晕倒！
    而在每天这样痛苦折磨似的训练后，唯一能让景夏得到安慰的就是——
    纪川呈：“小夏，我……”
    景夏：“嗯，我累了，晚安。”
    纪川呈：“……”
    纪川呈：“小夏，先洗……”
    景夏：“晚安。”
    纪川呈：“……”
    纪川呈：“……”
    景夏：“晚安。”
    这种“好不容易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回到宿舍就恨不得倒在地上睡着”的身体状态，在持续了一个月后，景夏终于也算是缓了过来。
    事实上，在整个进化者的大队伍里，他这样的状态已经算是非常上等了。君不见，多少身体素质差一等的进化者连训练都没坚持下来，就直接在场地上昏过去了！
    但是就算是这样，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说过一个抱怨的字。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三个月代表的不是休闲安平，而是——
    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旦放松警惕，就会在时间的酝酿中生成更加恐怖的结局。
    东边的地平线端已经开始泛起了一点鱼肚白，辽阔的天空上还散布着稀稀落落的星星，尖细的月牙高悬于空，还未完全被阳光减淡。就是这样微显刺冷的清晨，生物钟也让景夏早早清醒过来，动作飞快地就开始穿起衣服来。
    他刚刚扒拉住被子上的外套，刚刚才穿了一个袖子，视线就忽然聚集到了身边那个在慢条斯理地穿衣服的男人身上。精致的双眸倏地睁大，景夏惊呼：“阿川！你怎么还没起？！以往这个时候你难道不该早就站在操练场上，阎王一样地去训斥……额……”
    纪川呈：“……”
    将略紧身的黑色外套穿上，纪川呈微微叹了一声气，然后无奈地道：“昨天晚上不是说好了，今天要去研究所吗？训练的事情今天由于楷和陈中尉主要负责，我们两个今天不用去。”
    “……”沉默了半晌，景夏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睡觉睡觉！！！”
    刚刚还准备早起的青年下一秒倒头就睡，这速度快得让纪川呈都没有反应过来，他好不容易无可奈何地勾起唇角打算喊青年再起时，便听到了低低的呼吸声平稳地响起，让他伸在半空中的手也一下子僵住。
    “……”
    右手最终还是无奈地在景夏劲瘦的背上轻轻抚着，纪川呈思索了半晌，决定——
    睡觉！
    等到景夏终于醒来与纪川呈一起赶往研究所的时候，已经接近九点。这个时间对于末世前的人们来说并不算太晚，但是景夏的心中却隐隐有了点愧疚感——
    要知道，他们这过去一个多月来可都是不到五点就起身了。
    早晨的阳光温和柔煦，没有刺眼的灼热。景夏和纪川呈加快了脚步走在道路上，转了个弯很快便看见了研究所的大门。
    道路上并没有太多的人，因为普通人早已在过去的几个月中陆续地撤离到了1到10区新建起的房屋内。而进化者中的大多数都需要跟在纪川呈的身后进行魔鬼训练，自然是没有人有时间在街上乱逛。
    但是等到了研究所的时候，还是有不少进化者在外守着。
    他们见到景夏和纪川呈后都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继续执行自己的看守任务。
    景夏找到祁扬的时候，对方正拿着一根细小锋利的尖刀，一点点地逼近浑身颤抖个不停、泪眼汪汪的小黑团子。那刀尖在无影灯下闪烁着刺目的光芒，让景夏心中一颤，下意识喊道：“祁扬，你想做什么！”
    祁扬却没有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扰，他径自地在叽叽圆滚滚的小爪子上轻轻戳了一下、得到一滴夹杂着肉粒的血液后，才将东西交给了一旁的助理，起身看向景夏。
    他的视线在景夏微显小麦色的皮肤上停留了许久，忽然笑开：“小夏子，你的皮肤还真是……太健康了啊。”
    景夏忍不住黑了脸。
    在这样成日的暴晒中，就算是他这样不易变黑的人，肤色都有点微微的变黑。这样的肤色其实与正常的华夏人相比还是偏白的，但是现在突然站在浑身白皙到异常的祁扬身边，却让他莫名的有点……“自惭形秽”。
    纪川呈深沉的目光在祁扬带笑的面容上凝滞了许久，最后停留在他颈项上那明显已经暴露出条条青筋的皮肤上。他的眉峰微微蹙起，冷声道：“你太白了。”
    景夏立即应声：“就是！是你太白了！”
    祁扬却不以为意地用赤裸裸的打量目光左右扫了景夏和纪川呈好几眼，最后轻轻颔首，小声道：“夫夫合心，其利断金？”说是小声，却完全能够传进实验室里每一个人的耳中。
    景夏的耳根微微发烫：“……”
    纪川呈俊美清贵的面容上却没有一点波动，好像完全没有听到祁扬故意调侃的声音。他的视线在祁扬身后忙碌的助手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凝眉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白？”
    听了纪川呈的话，景夏这才注意到祁扬明显不正常的肤色。
    以前祁扬的肤色便偏白，大概是由于长久不见天日的原因，祁扬在这段时间内也变得更加苍白了一点。景夏以往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是这一次阔别了一个多月的再见，却让他惊骇住了。
    祁扬真是，白得有点异常！
    不是那种白种人的白皙，也不是那种病人似的苍白，就是那种……诡异奇怪的白。白得让人觉得有些恐怖，白得能让皮肤下的血管都微微的凸显出来。这样白的人，景夏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
    不对。
    景夏倏地想起来，那头变异兽曾经就是这样病态恐怖的白！
    这样的念头只在景夏的脑海里闪了一瞬就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根本没将那头变异兽与祁扬之间建立起什么联系。这个时候，正好听到了叽叽忽然拔高起来的“叽叽”声，将景夏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他立即快步走到了那个长方体玻璃器皿前，无可奈何地看着这只肉乎乎的小东西不停用没有指甲的小爪子在玻璃壁上划拉着，发出“次啦次啦”的声音。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现在才看我！不爱你了魂淡债见！！！
    景夏点点头：“嗯，最近又胖了一点，看来日子过得不错啊。”
    “叽叽叽叽！！！”
    你滚！！！！
    祁扬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着看着那一人一兽互动的场面，忽然便听到一个低沉无奈的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响起：“祁扬……你的身体怎么了？”
    身子陡然的僵硬住，又在极快的时间内瞬间恢复正常。祁扬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语气调侃：“怎么？右手吗？嗯，还是没用，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纪少校这么关心我，不怕小夏子吃味？”声音故意放大，祁扬的余光瞅见了脸色渐渐发黑的景夏。
    “祁扬，你给我滚蛋！！！”景夏炸毛。
    祁扬无可奈何的摊摊手。
    纪川呈却沉默地看着他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嘴唇翕动，最后却仍旧是什么都没有说。
    除了祁扬外，研究所里其他的人都主要在专攻开发大型群攻性武器。而祁扬则带领了整个研究所里最精英的一班人马，开发研究目前人类可以达到的最强武器——stab-3。
    之前在高层会议上的时候，s市基地的开创进化者曾经提议过，如果到三个月后人类阵营无法抵御敌人，那他们只能使用stab-2。宁愿同归于尽，也要将这些恐怖的顶级变异兽给消灭。
    但是这个提议，却遭到了纪川呈和祁扬的一致反对。
    且不论对方是否会派出所有的力量来与s市基地对抗，就是景夏都隐隐地有一种担忧：stab-2……真的能将那头恐怖的变异兽之王宰杀掉吗？
    那种与对方对视时难以抵御的战栗感，即使是回想起来，都能让景夏的心中猛地一颤，有种无声的压力向他攻击压迫而来。
    没有十足的把握，人类绝对不能冒这个风险。
    左手中拿着一份厚厚的基因分析表，右手无力地插在口袋里，祁扬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许久，然后抬首看向景夏和纪川呈，道：“今天要让你们来，是因为我对stab-3已经有一些想法，并且……有五成的可能性将其作用范围缩小到直径十米内。”

　　☆、第九十九章

这句话一落地，景夏便惊骇地瞪大了双眼。
    实验室里的助手们早已收拾着东西先出门，留给景夏三人一个安静的说话空间。霎时间，整个实验室里只剩下了景夏、纪川呈和祁扬三人，再加上……一只“叽叽”乱蹦达的变异仓鼠。
    叽叽乱叫的声音有规律地如同背景音乐，一下一下地打破着房间内的寂静。不等景夏开口，纪川呈便神情认真凝重地看着祁扬，问道：“作用范围反而缩小了，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景夏，这件事……和你有关。”祁扬将手中的资料放在了桌上，并没有直接回答纪川呈的问题，反而是转身看向了景夏。他一个字都没有吭声，但是眼神中的严肃郑重却让景夏感觉到喉间一滞，一种凉意从心脏向身体四周弥散开来。
    他的余光里忽然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影子，好像玩闹一样的上窜下跳着。见到景夏的视线慢慢地看向了自己，小黑团子乐呵呵地转过了身子，用臭臭的小屁股对准景夏，故意地扭了两下。
    这种往常看起来十分搞笑的动作，却让景夏一点都没有心情笑出来。
    他动作缓慢地转过头来，嘴角僵硬地抽搐着，那声音从嘴里冒出来的时候，是连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沙哑：“你是想说……叽叽吗？”
    “叽叽叽叽！！！！”配合地乱叫起来，叽叽乐颠颠地打起滚来。
    这样对峙的处境让实验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冷，空气都快要凝固起来，让一直乱跳的叽叽也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纪川呈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然后向后退了一步，留出空间给这两个需要交流的人。
    鼻梁上的红星眼镜早已只剩下一副单薄的镜架，祁扬轻轻点头，面无表情：“确实是需要它，而且事实上……它是必不可少的。如果要建立我设计了一般的stab-3并实用，目前我只能保证两成的可能性，它……不会死亡。”
    景夏的左手猛然握紧成拳，手指越掐越紧，好像都快要穿透皮肤、刺出血来。沉默了许久，就在祁扬打算再说一遍的时候，景夏猛地舒了一口气，叹气道：“好，我同意了。但是，叽叽是有智慧的，我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空间让我和它交流一下。”
    这样的情况已经是祁扬能设想到的最好的结局，于是他便答应下来，率先出了门。纪川呈最后转身看向青年瘦削的背影，他俊逸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轻声开口：“它对于你来说不止是一只宠物，如果你实在不愿意，或者它不愿意，我会负责。”
    言下之意是，他会尊重景夏的一切决定。
    但是景夏却知道，在这样的承诺背后，却背负着无数的鲜血生命。这种承诺景夏根本承担不起，甚至他都有想过，在人类与叽叽的天平上，就算他再怎样自私，也会选择——
    人类。
    “这一个多月，祁扬有没有亏待过你？”景夏的声音有一点沙哑，他微微弯了腰，平视着叽叽绿豆一样的小眼睛。他的唇边勉强勾起一抹苍白的笑容，道：“你应该听得懂我的话，你也应该……”
    声音戛然而止，景夏的嗓子已经完全哽咽了，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开口说出：你为我们牺牲自己好不好这样的话！
    叽叽是一头变异兽，就算它再怎样喜欢卖萌、再怎样蠢蠢的，也始终不能磨灭它确实是一只变异兽的事实！
    让它站在人类阵营来攻击变异兽，景夏没办法找出一个措辞来劝说。更何况是可能要用它的生命来作出牺牲，这让景夏更是无法开口！
    牺牲的行为，就算是人类，都可能会因为各种私心、贪生怕死而不愿去做。
    这样的举动可能会遭来亿万人的骂声，但是除非强行动用武力，否则也根本做不出什么改变。
    如果……
    “叽叽叽叽！！！”一阵乱叫的声音打断了景夏的思索。
    他低头看向这只肉肉的小黑团子，神情微怔。只见对方正不停地点着小脑袋，似乎是在肯定自己的话。
    沉默了许久，景夏颤抖着声音说道：“叽叽，你和我在一起多就了？”声音里带了一丝回忆留念的味道，景夏好像看到了曾经第一次遇到这只小东西的时光：“你那个时候速度就很快了，到了现在……好像更快了吧。当时，王爷爷也在，但是现在他……”
    “他已经离开我了啊。”
    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景夏轻轻摇头，将眼角的泪水掩藏在笑容下。
    “叽叽！”叽叽的声音好像是在安慰，让景夏喉间越加的梗塞。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到了这个时候，景夏最终还是要作出决定：“我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你听得懂我的话，你要是同意，就点头，要是不同意，就摇头。”
    叽叽不再叫唤了，反而用力地点起头来。
    “还有一个多月，它们变异兽的王……我忘了，也是你的王，就要率领它的手下来攻击我们了。我们连一头变异康吉鳗都无法对抗，要不是那头变异虎鲸正好被我和阿川克制住，恐怕一个多月前的那次战争，我们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结局。”
    叽叽认真的听着，小眼睛里闪烁着灿烂的光芒。
    景夏说：“而现在，对于它们要发起的全面战争，说实话，就算祁扬不说，我也知道我们目前的胜算是不大的。但是，他刚才和我说，他对一个杀手锏有了成功的把握，可是这个杀手锏里……有你。”
    小绿豆眼睛倏地睁大，叽叽似乎也明白了景夏话语中的深意。
    “你是一头变异兽，你本来就不该是我们的阵营。而且祁扬说要你的生命，这更是我无法决定的。你如果不愿意，我理解并且很赞同。但是……对不起，叽叽，我……”
    声音彻底的哽咽起来，眼眶中打转的泪水猛然划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浅浅的水印。景夏的鼻间十分酸涩，这样的感觉让他根本无法再说出话来，却又不得不去逼迫自己继续开口。
    叽叽不停地点着头，好像也在鼓励景夏继续说，但是它的小脑袋却蔫蔫地搭拢下来，眼中的光芒也略显黯淡，不像刚才的灿烂活泼。
    “你如果要跑，我很理解并支持。但是叽叽……”景夏终于下定决心，握紧了拳头看着这只伴随了自己一年多的变异兽，狠下心道：“但是叽叽，祁扬绝对会用一切方法去关住你。而我……也会支持他，并用尽一切手段困住你。”
    叽叽彻底没了动作，只是呆呆地仰着小脑袋，看着面前微笑着哭泣的景夏。
    “你的生命，和整个人类相比，我没有办法去选择你。这是我对你的抱歉，这是我的错误和无助。你放心叽叽，在这一切结束后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叽叽眨巴了眼睛，一滴小小的泪水从它的眼角划落，不知是害怕伤心，还是……为眼前这个脆弱到连说话都颤抖的青年而难受。
    “我必须强迫自己来硬逼你付出生命，这是我的自私，也是我一个人需要承担的罪责。叽叽，我最后再和你说一次……对不起。”
    话毕，景夏干脆什么都不管地转身就走。但是实验室里忽然响起的“叽叽”声却一下子将他的脚步拉住，让他抉择了许久，最终还是鼓励自己转过身，看向这只变异兽。
    “你是有话想对我说吗？”景夏嘶哑的声音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叽叽不停地点头。
    景夏苦笑着扬起唇角：“好，我知道你恨我，你想骂我，我对不起你，这些罪责……我都认。”
    叽叽不停地摇头，似乎十分焦急地摆弄着小爪子，急得上窜下跳。
    景夏见状却微微愣住，连眼眶中的泪水也渐渐干涸。他迟疑了许久，最终还是说出那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答案：“你想说……你不恨我？！”
    总算是听到这句话，叽叽使劲地点头。
    但是知道这个答案后，景夏的心中却更加如同钝刀绞磨，让他无法承受：“你居然不恨我……你为什么不恨我？我亲手将你送上了绝境，你为什么还是不恨我？你应该痛恨我，并且要……”
    叽叽不断地摇头，同时开是手舞足蹈地在玻璃箱子里跳动起来。它四爪并用地在空气中挥舞，好像是想要表达什么事情，但是那浑身是肉的身体让景夏根本看不清它的动作，乃至于无法揣测到是什么意思。
    “你是想说什么？”
    叽叽不断地跳动着，让景夏疑惑不解地皱起眉头。最终他还是无可奈何地找到了祁扬，决定让智商“稍微”高一点的人来理解叽叽这种“无字天书”。
    但是出乎景夏意料的，祁扬也是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在叽叽的手脚比划中，他淡定镇静地看着景夏，回答道：“嗯，看不懂。”
    景夏：“……”
    最终景夏还是先和纪川呈一起无可奈何地离开了研究所，他依依不舍地望着那个不断乱蹦达的黑色小身影。当狭窄逼仄的门缝终于彻底的并拢时，景夏才彻底地转过头。
    他缓缓摊开了握紧的手掌，望着那掐出五道血印的手掌，苦笑着勾唇。
    还真是……不可能舍得啊。
    纪川呈沉默地拧紧了眉头，望着那被青年自己掐得血肉模糊的手掌心，最终还是轻轻地叹了一声，拉起景夏的手腕就往秦楚的办公室走去。
    或许是因为对青年过度的关注和在意，就连一向冷静细心的纪川呈都没有发现，刚才在实验室里，祁扬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诧和亮光。当确认了实验室外已经没有任何人了后，祁扬才锁上门，然后一步步地走到叽叽面前，低头看它。
    “叽叽？”
    祁扬面色凝重：“你说……s1怎么了？”
    “叽叽叽叽！！！！”
    安宁平静的实验室里，男人削瘦的身影和小黑团子相映成辉，不时有低沉的男声响起，中间夹杂了几道“叽叽”声，打破着实验室中的寂静。
    外界的阳光依旧是如同往常一般的灿烂，但是在人类和变异兽都无法注意到的地方，那空气中散播的热量却在渐渐减弱，渐渐削淡。半年前是异常炎热、酷暑一般的隆冬，而如今——
    却是凉爽宜人甚至隐隐越加寒冷的盛夏。

　　☆、第一百章

在那一次之后，景夏又去看了叽叽三次。
    每一次这小东西都努力地表现出一副得瑟自恋的小模样，叽叽叽叽得叫个不停，想要让景夏感觉到它仍旧活蹦乱跳的状态。但是就算是再怎样假装，景夏也根本无法忽视叽叽明显已经瘦下去的小身子。
    肉在一点点的消减掉。
    曾经觉得咪咪大的小绿豆眼，因为脸颊不再那般圆鼓鼓的，从而看上去大了许多。景夏每次总是会与叽叽说上几分钟的话，但是更多了，却没有时间去再说。
    因为它要参与实验。
    不是那种曾经s1经受过的残酷冷辣的无情实验，这种手段温和的汲取血液和细胞的方法已经比景夏想象中的好上太多，但是每当他隔着玻璃窗看到叽叽浑身一抽的模样，心中仍旧会猛烈地揪起，难以自拔。
    它是在为自己而牺牲。
    景夏的手指深深地掐进掌心，却什么办法也无法去做。
    当距离那最后的日子只剩下最后三天的时候，来自华夏各地甚至是附近国家的进化者都赶到了s市基地，但这也仅仅只是东亚和东南亚地区的进化者力量的小分量集合。
    这场突如其来的末世，面对这些深深威胁人类生存的变异兽们，末世前对立的国家早已没有精力去进行内斗。但是美洲大陆和欧洲大陆、非洲大陆等地区仍旧是没有到s市基地，进行支援。
    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被阻隔了。
    美洲大陆与华夏隔了一片浩瀚的太平洋，欧洲和非洲大陆等都距离太远，而澳洲大陆更是早已与人类方面失去了联系——
    这片在末世前被成为原始大地的土地，四周被太平洋包围着。它的陆地上有凶悍的野兽，它的海洋里有世界上最剧毒的生物，在这样的情况下，仅仅数千万的人口，让人类根本不敢去想象此时它的结局。
    就算是想要派遣人员进行救助，也根本无法突破这种大自然天然的屏障。
    来自邻近地区的所有支援者全部汇集在了一起，便组成了一支人数接近万人的大军。看上去这种仅仅万人的队伍与末世前那些上百万的军队差距实在太大，但是这支队伍却全部都是进化者。
    而且还是能力卓越的进化者。
    不说能以一敌百，但是至少各个能够空手格杀一头b级变异体，是不在话下的。队伍的个体差异水平还是不小的，但综合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刀锋雄师。
    倒数第三天的晚上，景夏最后去看了一眼叽叽。剩下的三天已经没有再进行任何的训练，为了给可能上的最后一战养精蓄锐。
    景夏到了实验室后没多久，祁扬便一边摘下了手上的乳胶手套，一边向景夏走来。他的动作有点别扭，左手顺利的将手套摘下扔在一旁的垃圾桶里，但是之后却只能用牙齿将左手上的手套摘掉。
    祁扬的动作看上去很流畅优美，带着一点野性，但是看在景夏的眼中却觉得有点刺目——
    他的右手，还是废了。
    “我不能保证能否及时将实验完成。”祁扬的脸色有点疲惫，他的眼下也泛着一点青黑，由于过白的皮肤，这种青黑色显得特别明显，“但是我已经能向你保证了。景夏，等一切结束后，你会见到一只完整的……叽叽。”
    这是祁扬第一次说出叽叽的名字，他单薄的唇边勾起一抹坦然的笑容，让景夏心中一动，双眸也渐渐睁大：“真的……能保住叽叽吗？”
    “嗯。”祁扬点了点头，“一个月前我与你说的时候便有两成的可能性，当时只是为了让你做好失败的心理准备才没有告诉你。而在现在stab-3的研究已经接近了尾声，有些事，我也敢承诺了。”
    景夏陡然感觉浑身一轻。
    他转开头看向了那个所在玻璃箱子角落里，似乎累得昏死过去的变异仓鼠。他的眼眶中渐渐有泪水云集，鼻间酸涩，但是却没有流下泪来。
    因为差点失去，所以才能更加感激获得。
    祁扬也顺着景夏的目光向那只瘦瘦的变异仓鼠看去，鼻梁上的镜框正好有些歪了，他被抬起左手将它扶正。正是这个动作，让他的左袖向下划落，露出了一截小臂。
    只见在那肤色苍白、削瘦如柴的小臂上，横亘着几条长约五厘米的伤疤。都是直接划了静脉的，疤痕歪歪扭扭，看上去如同蜈蚣一样丑陋。在这几条明显的伤口旁边，还有一些浅一些的白色印记，如果秦楚能够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惊呼：“这恐怖的自愈能力！”
    没错，这些白色印记的形状也很明显是用了锋利的小刀划出来的，似乎是可以为了取血，每一刀都划得极深，让人光是看着便能感受到刀刃划破皮肤时的剧痛。
    祁扬垂眸，轻描淡写地垂下手，用宽大的衣袖遮挡住了这满手臂狰狞的伤口。
    而景夏却早已走上前看着昏睡中的叽叽，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背后的情况。
    为了迎接三天后敌人的单方面宣战，他们每一个人都作出了极大的牺牲。
    全面战争，全面战争。
    不仅仅是s市基地，还有b市基地、n市基地，乃至于华夏以外的棒国、岛国、东南亚、米国、腐国等等。但是这些地区还是排遣了自己一部分的精英力量来协助s市基地，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敌人的主要攻击对象便是s市。
    这个在末世前便是全球最大的货运港口，而到了如今，它也凝聚着人类希望的曙光，无畏无惧地面对那个凶恶而来的可怕敌人。
    最后一天的夜晚，景夏坐在床前，抬头仰望着星空。
    漆黑的夜幕中其实并没有一颗星星，但是俊秀漂亮的青年却始终坚持着昂着头，就这样看着那片辽阔无际的天空。连月色都显得十分昏暗，仿佛被无尽汹涌的黑暗遮挡住了，只能勉强散发出一点光热。
    形状姣好的桃花眼里闪烁着一点微弱的光亮，景夏站着看了很久，一直没有吭声。
    “齐教授和卢教授已经联手研发出了远程控制电磁炮。耗费的能量十分巨大，但是只要彻底瞄准，至少保证能够在明天能够远程击杀一头s级变异体。”
    纪川呈低沉磁性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内响起，景夏慢慢地转过首看去，只见对方正敛着深邃幽黑的眸子，安静地凝视自己。那目光是一如过去二十多年来一样的包容深情，让他忐忑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伸手接过了纪川呈递过来的热茶，天气微凉，景夏便抱着茶杯暖手。
    “仅仅只有一头s级变异体，这还不够。”景夏的视线放远，望向了这一片被黑暗侵蚀的大地：“三个月的时间，我不敢想象那些变异兽到底变异到了什么地步。这一次，也不知道我们能否联手再压制住那头变异虎鲸。”
    景夏的神色落寞消沉，即使他再怎样安慰催眠自己，对于明天的战争他也知道，人类只有不到三成的把握。
    “一年多前，你开着车跑到我家门前，不停地敲门。”
    忽然听到这话，景夏诧异地抬头向纪川呈看去，有些不明白对方现在说这件事是什么意图。
    纪川呈继续道：“我家的书房或许现在已经被夷为平地了吧。但是在那里，你曾经和我说过，人类是有希望战胜变异兽的。你经历过的第二次兽潮大战，人类便获得了胜利。”声音忽然停顿住，纪川呈低头，认真地看着景夏：“现在……你不相信我了？”
    景夏顿时语塞。
    他还记得，当时他刚刚重生，一股脑地只想快点找到纪川呈。因为这个人，是人类唯一一次获胜的领导者，因为他，人类才有了第一次的胜利。
    唇角渐渐勾起，景夏忽然之间感觉那些困扰了自己许久的悲意和胆颤，消失得无影无踪。
    “嗯，我相信你。”
    他们已经有了比上辈子优越太多的条件。
    研究所没有在第一次变异兽的突袭中受损，齐教授、卢教授这些人都还幸存。还有祁扬，这个他上辈子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如今已经给s市基地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给人类创造了不小的胜率。
    还有叽叽，还有于楷，还有无数数不清的从世界各地赶来支援的进化者。
    还有……纪川呈。
    他们早已不是上辈子那个条件简陋、没有科学纲领、只懂得盲目回击的人，即使敌人比以前强大太多，他们也已经获得了更加卓越的力量。
    现在言败，还为时过早。
    景夏再次转了头看向那一片深邃寂静的天空。
    而他也没有发现，纪川呈依旧没有移开视线，一直用温柔深爱的目光紧紧凝望着眉目俊秀的青年。
    手指渐渐缩紧，纪川呈握着水温渐冷的杯壁，好像回到了一年多前的那个傍晚。
    这个青年气势汹汹地找到自己，就在那个书房里，他的背后是自己多年前题下的字，他的目光里全是信任和肯定，他就这样看着自己。
    只需要青年的一个眼神，纪川呈便已愿意相信了一切，付出了所有。
    因为他相信自己，所以他便要耗尽一切去不辜负他的信任。
    包括……即将到来的明天。
    天空中沉甸甸的厚重云层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仿佛在暗示着即将到来的黑暗。
    于楷坐在床头，擦拭着自己心爱的锋刀；秦楚靠着窗栏，遥望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无数的进化者都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却直瞪瞪地睁大，死死看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无法入眠。
    而在研究所地下三层的实验室里，祁扬和一堆助手却始终没有休息。
    在张本丹不忍的目光中，祁扬抬起右臂，左手执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苍白的右手手腕处割开一道长长的伤疤。鲜红色的血液瞬间喷射出来，却被早有准备的助手全部接住，一点没有浪费的保存到了器皿中。
    那伤口愈合得极快，只流了不到三四分钟的血液后，便彻底抿和，连一点血丝都不再渗透出来，但是祁扬的脸色却已经更加惨白。
    他没有片刻的犹豫，抬手便又是一道伤口。
    割裂、收集。
    这样的行为一直重复了五次，才彻底结束，玻璃器皿中绸腻的血液也终于收集圆满。
    祁扬的身子稍稍向后一晕，但是他很快便后退一步稳住了身形。
    信任郑重的目光从身边的张本丹开始，一直扫过了在场的每一个助手，祁扬轻轻点头，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的实验，材料已经全部收集完毕，如果再失败……我们或许再也没有机会再去研究stab-3。”
    所有人都沉默着没有吭声，祁扬慢慢扬唇，露出一抹调侃的笑容：“那就开始吧，蠢蛋们。”

　　☆、第一百零一章

东方的天空刚刚泛起一点灰蒙蒙的晕白，浩瀚无际的太平洋上便翻滚起了无数黑色巨大的身影。它们的动作极快，冲破海浪、撞碎暗礁，白色的水花翻卷在它们的四周，为它们的前行充作鼓舞。
    当这些面目狰狞的变异兽齐齐聚集到了东海港湾时，接近万人的进化者队伍早已集合许久，等着它们的到来。
    这一次，变异兽的大军里显然最低等级都是c级。那些埋伏在港湾十公里外的雷炮响彻天际，却几乎没有造成一头变异兽的死亡，只是让少数一部分受了些伤。
    这种情况也是齐教授一开始便料到的。
    这位刚过五十的老人，鬓角已然完全花白。这一次，他没有再躲在后方的紧急避难所里，反而坦然无畏地站在了堤坝上的监控台里，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成群结队的变异兽，源源不断地从天边聚集过来，将碧蓝的海水充斥得一片乌黑。
    三个月的魔鬼训练，让整支队伍变得井然有序。
    看到这种铺天盖地的敌人攻势，没有人感到恐惧害怕，也没有人感到彷徨无措，他们此刻仿佛化身为了最冷血铮然的士兵，眼中只有敌人，只有进攻。
    一旦后退，便是死亡！
    景夏站在第二梯队的前排，他看着变异兽军中领头的那只庞大ss级变异兽停在了距离岸边一公里的地方，然后便转首与纪川呈对视一眼。当获得了对方的认可后，景夏再转身与身边那个五感型进化者点点头，开始由对方来复述自己的话。
    “变异虎鲸，三个月的时间已到。人类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主动投降撤退，我们可以既往不咎。”
    回应他的是变异虎鲸冷血暴戾的阴笑：“人类！这三个月的苟活时间，还没有让你们这些愚蠢的低级生物意识到自己岌岌可危的处境吗？！真是悲哀！”
    它的话音刚落，变异兽队伍里便响起一阵阵震天的咆哮声，似乎在为大将的言论而欢呼。但是进化者队伍里却没有一个人为变异虎鲸的这番话而动容，他们这支铁血雄师依旧冷冷地平视前方，等待号令。
    变异虎鲸见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顿时也不再多说：“人类，我的王已经给你们三个月多活的时间。从今天开始，你们的结局只剩下一个，再也没有当作奴隶的机会！只有死亡，才是你们最后的结局！”
    景夏冷眼看着那头巨型猛兽：“是吗？你的狂妄自大，在上一次便让你吃了亏。好像现在，你已经遗忘了？”
    话音刚落，景夏抬起左手，瞬间，一枚远程控制电磁炮从高高的堤岸上喷射而出！
    “嗖——”
    “轰——”
    “人类！！！”变异虎鲸咆哮着！
    它身边不过一公里的地方，一头实力普通的s级变异体被电磁炮轰成了血渣。
    “你们会付出代价的！”
    “咋嚏！！！”
    “嗷嗷嗷！！！”
    “轰——”
    无数头疯狂的变异兽开始向岸上进攻，它们在变异虎鲸的带领下好像失去了思维的能力，眼前全被仇恨覆盖住，只知道不断的进攻、进攻、进攻！
    景夏见状也是握紧了手中的长刀，他转首去纪川呈对视一眼，然后将整支进化者队伍分成了四个队伍，向着海滩的四个方位开始反击。
    刀剑碰撞的声音，野兽咆哮的声音，血液开始从变异兽和进化者的身体上流出，很快将暗色的沙石染成了鲜红的颜色。一具具失去温度的尸体倒在了冰冷的海滩上，其中以变异兽的居多，但是也不乏彻底死过去的进化者的身体。
    堤坝上的枪炮团还在不停地瞄准、射击。
    一旦有s级变异体或者是ss级变异虎鲸想要远程对枪炮团进行反击，其他高实力精英进化者便会立即拉住它们的动作，保证枪炮团的安全——
    即使只能灭杀一些低于a级的变异兽，但是枪炮团的存在从某些方面来说，却是保证了一击必杀的可能性。
    景夏抬起手中翩长锋利的刀刃，便直直地向一头a级变异体砍去。这头变异寄居蟹的外壳非常坚硬，景夏手中的长刀直接卡在了它的外壳中，无法拔出。
    干脆弃刀不用。
    景夏抬手，掌心里瞬间出现一柄长长的水剑，它看似柔软可弯，但是当寄居蟹的钳子袭击着向景夏而来的时候，却一下子被那柔软的水剑看成两半！
    快速地解决了这一头a级变异体，景夏抓紧速度向着海滩正中央的变异虎鲸赶去。它登陆的地方离景夏的地点有些远，甚至不知是否是故意的，离纪川呈则是更远。
    景夏迅速地斩杀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阻碍，但是却又被一头s级变异体拖住了脚步。他在缠斗的过程中勉强分出注意力向那边看去，正好见到吴继清的冰炮被虎鲸一尾扫开，接着便是漫天的水枪，直接将吴继清的左腿沿着大腿根部切断！
    “啊啊啊！！！！”
    那种痛苦嚎叫的声音，让景夏都觉得心中一颤，他立即加快速度砍杀这头s级变异体。
    到最后，还是纪川呈先赶到了那头变异虎鲸的身旁。他凝着眉头指挥人将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吴继清给背走，然后才面无表情地抬首与这头变异虎鲸对视。
    虎鲸那硕大的兽瞳也一样地盯着纪川呈看，它没有在意那些在自己身上不停砍打的进化者，反而浪费时间与纪川呈对视了许久，终于开口：“人类，上一次就是你和他，将我擒拿住的。”
    景夏刚刚赶到，便忽然听到了虎鲸的话。
    “因为你们，我受到了王的惩罚。”
    虎鲸的右眼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从眼睑一直划到了下颔，到现在还能看到白花花的骨肉，似乎永远不会愈合。
    景夏闻言凝了面色，心中却暗自想到：以变异兽变态的自愈能力，这头变异虎鲸的伤口居然一直没有好……这证明了，那头王的实力真是高到变态的程度。
    纪川呈不动声色地抬头看着虎鲸的伤口，冷不丁地开口问道：“那头变异康吉鳗在哪儿？还有……s1在哪儿？”
    景夏闻言顿时一愣。他诧异地转身向纪川呈看去，完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到祁扬那头早已死去的实验体变异兽。
    但是变异虎鲸惊恐的声音却立即告诉了他答案：“你怎么知道王的名字！”
    景夏惊骇地怔在原地。
    他终于是明白了，那些过去从来没有理解、也没有去细想的事情。
    为什么祁扬要放走这个王，为什么这个王又要放走祁扬。
    因为它就是s1，那头曾经所在黑箱角落里瑟瑟发抖、浑身发聩腐烂的变异兽！
    纪川呈却沉了眸色：“它们在哪儿？为什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出现了？”
    虎鲸却立即冷静下来，他冷笑着看着纪川呈，道：“你没有资格知道这些。不用再废话了，接下来我要让你们知道，我真正的实力！”
    似乎是为了防止纪川呈再猜测下去，虎鲸二话不说便是一片凝固成冰的箭雨铺天盖地地劈下。景夏立即快速地布开一道水墙，当箭雨结束后，水墙也应声碎落。
    景夏转身与纪川呈对视了一眼，接着——
    便是训练了三个多月的默契合作。
    他们曾经对今天的战役有过四种猜测。
    第一种，可能是最危险的情况。那头王和虎鲸、康吉鳗以及它们所不知道的其他ss级甚至以上的变异兽一起来袭击，这种情况几乎就是死局，人类只能不断挣扎。
    第二种，那头王并不出现，这种情况他们还有一线生机。
    第三种，甚至只有虎鲸和康吉鳗一起作为主攻力量，这样他们的胜利机会已经拉大到了五成可能！
    最后的第四种情况，便是如今这种，也是最……危险的。
    只有变异虎鲸一头兽来进行主攻，而康吉鳗、其他高级变异兽，乃至是那头王，都根本不出面。敌在暗，我在明，这犯了兵家大忌，而人类却没有一点可以转圜的机会。
    只能死扛，借机行事。
    这一次纪川呈和景夏的联手，并没有让这头变异虎鲸的能力被限制太多。或许是因为异能在本身基础上的巨大差距，又或许是这头变异虎鲸早已在过去三个月中有了很大的进步，景夏偶尔能牵制住它的步伐，更多时候却只能靠自身实力。
    纪川呈的实力比景夏高上许多，大部分时候由他来主要牵制住虎鲸的行动力，让景夏有机会借此攻击偷袭。
    这种游击似的战役进行了许久，虎鲸身子庞大，景夏要攻击它简直易如反掌，但是却无法真的切中要害、一击毙命。而另一边，相对于变异兽硕大的身躯，人类娇小的身材却让虎鲸无可奈何，只能忙的团团转。
    “咋嚏！！”
    虎鲸一个愤怒的咆哮猛然响起，同时，它的长尾倏地甩向景夏，猝不及防之下景夏只得赶紧布下水网保护自己，却仍旧被甩出了十几米远，胸口也震得一阵发疼。
    纪川呈深沉俊美的面容上露出一抹阴郁的怒气，他一下子将钳制着虎鲸大半身动作的水网撤去，下一秒，脚尖点着对方那坚硬如铁石的身体，动作轻快地上了虎鲸的头颅，一边奔跑着一边快速地组装着手中的格杀机。
    耀眼的白光从纪川呈手中的a-9枪炮管中亮起。
    “轰——”

　　☆、第一百零二章

海滩上一阵又一阵震天发聋的怒吼咆哮声，距离战场不过三公里距离的临时医疗区随着战争的开始，也渐渐忙碌起来。医护人员抬着一个又一个的担架进进出出，不时也有盖着白布的担架被面无表情的护士抬出来。
    牺牲的进化者渐渐增多，但是死亡的变异兽数量更是惊人！
    整个s市基地从中部向东的区域，除了那鲜血淋漓的海域战场和忙碌的医疗区外，几乎看不见其他人。无关人员早就被撤离到了安全区域隔离保护，除了像齐教授这种已经决心要与基地共生死的研究员外，只有祁扬一个人带着手下的小组仍旧不愿撤离。
    但是他们并没有前往前线，反而依旧呆在地下三层的实验室，一刻不敢松懈地进行研究。
    “pr-h值偏高了！”张本丹看着一个复杂的仪表，高声喊道。
    一个年轻的女助手立即点头，用三四种不同浓度的液体开始配置溶液，不过片刻就将其全部倒入了防护玻璃隔离着的东西里面。
    三层防弹玻璃内，是一颗看上去只有拳头大的类金属球状物体。
    它的表面像是一层半融化的液体，似乎还在不断地流动。那种反射出冰冷光泽的金属感，再加上不知为何刺猬一样是不是凸起的尖锐物，这颗球体仍旧不断的刺动着，仿佛十分不稳定。
    祁扬戴着一副无菌口罩，他认真地观察了那球体许久，忽然抬头与张本丹对视了一眼。两人对视的时间极短，但是却有一种无声的交涉在快速地进行，到最后，是张本丹先败下阵来。
    张本丹说：“stab-3的炮弹已经进行到最后阶段了，a小组你们那儿的枪管提升改造进行的怎么样了？”
    实验室里一共有两张实验桌，另一边领队的精英研究员闻言立即抬头，汇报道：“以stab-2发射器进行改造的3系列目前已经从理论上获得成功，张思静正在进行最后的扫描，目前电脑扫描结果十分稳定，可以投入使用。”
    张本丹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沉默地抬头，看向对面那个穿着白大衣的男人。
    祁扬已经慢慢地将手上的乳胶手套摘下，他此刻正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垂着狭长俊秀的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那颗刺猬一样的球。stab-3的炮弹已经超越了普通生化武器的范畴，就这种活跃的生命表现力来说，它已经拥有了最基本的细胞反射能力，能够规避风险。
    张本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祁少校，我们应该开始最后一个步骤了。”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祁扬的回答，就是张本丹打算开口再问一遍的时候，突然听到祁扬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低的笑声，然后道：“最后的催生液由我来注射，你们先出去吧。它的理论范围在直径十米以内，就算实验失败，只要离开地下，你们有八成可能性保命。”
    “祁少校！”
    “祁教授！”
    “祁少校！”
    ……
    其他助手和研究员们都纷纷摘下了口罩，焦急地喊了出声。但是祁扬却默不作声地抬起头，用深沉复杂的视线一一扫过他们的脸庞，让他们全部都噤了声。
    祁扬这种郑重严肃的神情，是他们这些每天相见的助手都极少见到的。就像是将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都深深地雕刻在了心上，好像下一刻就会永远见不到似的。
    张本丹哽咽了嗓子，低声喊道：“祁少校……”
    祁扬轻轻摇头：“你们都出去吧，不相信我的研究的人，现在还可以留下。”
    这种话对于祁扬这种高傲自负的人来说，不啻于一道肃穆的逐客令。所有的助手都犹豫了片刻，最后不知是谁先转身离开，然后便是一群人转身从电子门中走出，顺手带走了昏昏欲睡的变异仓鼠。
    当实验室里只剩下祁扬和张本丹两个人的时候，祁扬冷漠地抬眸，道：“你怎么不走？”
    张本丹看着这样的情形，却忍不住地笑了起来：“祁少校，我以前等了您那么多次求着您赶紧撤离，您都不愿意走。怎么，这次是想要赶我走了？”
    祁扬闻言反笑：“张笨蛋，你什么时候嘴巴这么利索了？”
    在认识了这个变态诡异的男人后，张本丹就已经对对方给自己取得这个“爱称”没有丝毫脾气了，或者说是干脆习惯了。他摊了摊手，笑道：“少校，您的右手不方便，我来帮助你注射吧。”
    祁扬挑起一眉：“要是失败了？”
    张本丹反问：“您就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
    “……”
    祁扬第一次在除了纪川呈以外的人手中，完败！
    张本丹当然根本没有在口头上逞威风的意思，他看着祁扬古怪的神情，唇边泛起一抹苦笑：“祁少校，以前我跟在齐教授手底下的时候，就曾经听说过您的名字。不，应该这么说，整个华夏军区研究院是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您的。”
    祁扬抬了眸子，不做声色地看着张本丹。
    “您的名声很响亮，您的贡献也很多，可以说我是听着您的研究成果长大的。一开始被齐教授安排做您的助理，我真的非常高兴。您是我心中一直最尊敬、崇仰的人。”
    祁扬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但是眼神却十分认真地看着张本丹。
    张本丹继续说道：“齐教授一开始将我派往您的身边，便是希望我能带您熟悉我们s市研究所的事情。这项任务我完成得并不好，但是我却能保证，就是在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抛下您独自一人离开。”
    祁扬闻言皱紧了眉头，他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就被张本丹打断：“少校，我来注射吧。”
    张本丹的声音十分诚恳，尾音一直在颤抖，似乎带了点恳求的意味。这个在祁扬心中一直都单纯得有点犯傻的助理，在这一刻表现得像无数他曾经看过的禁区军人一样。
    明明知道实验的结果是没有定论的，但是那些受了伤的军人依旧挺直着他们的脊梁，笔挺地躺在了那张冰冷的金属长床上，放心信任地将自己的生命交给他去进行实验。
    祁扬的喉间感到了一丝酸涩。
    那结果……又是什么呢？
    在他的手下，出现了一具又一具冰冷的尸体。就算他多次上交终结异能实验的材料，也被高层反驳下去。他只能硬着头皮不停地进行实验，然后一次次地失败，一次次的崩溃。
    如果不是从小培养出的坚毅心性，他的精神世界恐怕早已崩离成碎片，无法拼全。
    祁扬沉默了许久，当张本丹焦急地想再次为自己争取的时候，祁扬却忽然叹息了一声，道：“张本丹，既然你一定要坚持，那……我相信你也有这个能力，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做好。”
    张本丹猛然一怔，过了片刻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中顿时一阵发热，然后拼命地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试管中配置好扔在汩汩冒泡的液体注入了粗粗的大针管中后，便在祁扬沉默的视线中，一步一步地走近了那个刺戳个不停的金属球旁。
    针管中的液体是深沉幽静的暗红色，还有一点鱼眼大小的气泡在一点点地翻滚着。这液体里沉浸着六头s级变异体的脊髓基液，ss级变异虎鲸的基因提取液，以及s级变异仓鼠的细胞活性液，还有其中占据最多的——
    祁扬的血液。
    张本丹感觉自己手中这根小小的针管似乎有千万斤重，他勉强控制自己拿稳后，便看着那个生命一样正在呼吸的金属球，迟迟没有下手。
    “开始吧。”祁扬叹气的声音在安静的实验室里显得分外悠远。
    这声音给了张本丹莫大的鼓励，他猛地点点头，然后屏住呼吸，用力地将针管中的液体注射进了玻璃舱的一个小管中，看着那深色的液体顺着透明的管道直直流入stab-3的内部，渐渐……融为一体。
    白光，陡然亮起！
    ----------
    景夏和纪川呈这里的战局已经进入白热化的阶段。
    海滩上的空气已经被野兽的腥臭和血液的铁锈味给占据，中间偶尔夹杂了一点海风的咸湿，却又在一头头变异兽和一个个进化者的倒下中，被无边无际的血液给充盈填满。
    虎鲸的身上已经出现了不少的伤痕，它的体力消耗十分巨大，乃至于到了后期连异能的使用也寥寥无几。毕竟是被纪川呈和景夏的异能给限制住了许多，变异虎鲸目前的状态并不好，甚至有些落了下风。
    但是纪川呈和景夏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敌人明明知道变异虎鲸能够被自己这里两个进化者给限制实力，为什么还要专门派它作为大将攻击？这种举动，就算是吴继清这种没有头脑的人，也照样不会去做。
    事实上，就在景夏举起冰剑快要刺入虎鲸的长尾时，忽然便听到了一个惊恐骇然的声音在海滩上响起：“那……那是什么！！！”
    这个声音让景夏一时出了神，手中的动作一顿，让变异虎鲸顺势逃脱。
    不过多时，大大小小的惊呼声从海滩的四处一齐响起。
    “那……那些都是变异兽吗！”
    “这这这么多变异兽，怎么可能对付的了！！！”
    “那是那头康吉鳗！我认识它！”
    ……
    景夏立即回首看去，赫然只见，那头丑陋狰狞的变异康吉鳗正乘风破浪地向海滩的方位疾驰而来，恐怖地大笑着：“哈哈哈哈，你们这些小虫子！受死吧！”

　　☆、第一百零三章

原本人类已经隐隐占了上风的局势瞬间倾倒。
    大厦倾颓，没有给人一点反应的时间，当那头变异康吉鳗率领着近万头c级以上的变异体乘风破浪而来时，海滩上的进化者们大多数便已开始信心动摇。
    黑压压的一片，仅仅是让人看着便会心生胆颤，更不用说当它们彻底登岸时，那份浩浩荡荡、土地震荡的气势，还未开战便让许多人感觉到了双方实力的巨大差距。
    景夏和纪川呈对视一眼，两人立即明白了对方此次的意图。
    而占据着有力观察地点的齐教授等人更是气得直冒火。
    齐教授花白的眉毛高高挑起，两颊涨红，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急的：“来个欲扬先抑，让我们艰难看到取胜的希望，然后又彻底无情的打翻。这些变异兽是真的成精了，是真的成妖精了！”
    卢教授在旁听到齐教授的气话，虽然他本身年级岁数大了许多没那么容易动怒，但是此时也是两眼冒火：“就这么笃定它们会赢，拿我们当猴耍？！”
    齐教授听了这话反而渐渐冷静下来了。
    他瞪着精神抖擞的眼看着海滩上的情形许久，忽然冒出了一句话：“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
    卢教授愣了一会儿，却没有反对。
    没错，最差的结局，他们所有人在三个月前就已经料想过了。
    无非就是动用上stab-2，与这群变异兽敌军彻底同归于尽。但是在这样激烈极端的手段下，祁扬和纪川呈当时便是投了反对票的，因为他们所预料到的坏情况正坦然展开在了齐教授面前——
    那头变异兽王者没来！
    一头ss级变异康吉鳗，一头ss级变异虎鲸，再加上数十头s级变异体和数不清的其他高级变异体——这些远远都比不上那头变异兽王者。
    祁扬将变异虎鲸的基因带回去研究后发现，和那头变异康吉鳗一样，这些变异速度极快、方向特殊的超级变异兽们，都有着一些特殊的地方：基因顺序紊乱。
    它们的染色体条数便与寻常同类物种不同，基因的选择性表现也象征了多种生物的特征。那头变异康吉鳗还算中等，让人能一眼看出来是头康吉鳗，但那头变异虎鲸便让人觉得真是浑然不像了。
    更不用提s1。
    s1的物种种类，祁扬至今也没有搞明白。
    由于之前将s1囚禁了数月时间，这头变异兽王者的基因数据、血液分析等反而是研究所拥有的高级变异兽里最多的。但是这些东西一旦离开了那头变异兽的身体，就变成了一堆废渣，什么结果都无法得到。
    就好像有一种神秘莫测的东西仅仅存在于那头变异兽的身上——至今还未被人察觉——是它之所以拥有超常变异的根本原因。
    人类的战线撤退到了逼近堤坝的位置。
    由最精英的a组到g组队伍，每两对排成防御网，一则是掩护后面的人撤离，二者是拖延时间，让堤坝上的枪炮组能够多击毙几头变异兽。
    但是景夏和纪川呈却没有跟着撤退。
    最外面一条防线是a组和b组的进化者，前者是纪川呈可以算是纪川呈的亲卫队，目前由于楷率领。而后者则是聚集了外援进化者中的最顶尖力量，其中一名土系进化者的实力甚至能与纪川呈斗得不相上下。
    “拖着尾巴！”于楷高声喊道。
    景夏和a组其中三人正好分布在变异虎鲸的尾部，他们没有一点停歇地便齐齐上了这头变异兽滑腻的身体，异能全开，用各种手段将虎鲸的尾巴狠狠扎入土地中。
    “咋嚏！！！”
    尖锐如冰箭雨的水系突击从愤怒的虎鲸口中喷射而出，直直射向了纪川呈和于楷的面前。他们二人却毫无惧色，于楷甚至是激动难抑地哈哈大笑一声，然后与纪川呈分派两路躲开。
    跟纪川呈斗久了以后，一向在变异兽集团中以冷静著称的变异虎鲸早已成了一头火爆的霸王龙。当它看清楚自己所喷射的地方时，康吉鳗已经恼怒地转身大喝：“你这头臭老虎！老子来救你你还敢打我！”
    虎鲸见状立即冷静下来，明白自己这是中了计。
    按照它原本的速度，就算是纪川呈和于楷两人逃开它也能立即转身再射击，但是偏偏它的尾巴被景夏几人钉住了几十秒！就是这几十秒，让它没有转弯的余地，居然将康吉鳗本就焦黑的尾巴又给戳了好几个孔出来。
    变异虎鲸深知这些人类的计谋，无非就是让它们内讧，反目成仇。
    “小康，你冷静点！我们两个先拖住这些人类的精英，让他们没办法去救援！”
    康吉鳗从鼻子里喷出两团白气，虽然它的尾巴上还是一阵刺痛，但是此刻它也没有反对虎鲸的计划。
    景夏闻言却觉得有些好笑了：这两头变异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在人类阵营中间，用人类的话来说自己的战略真的没问题吗？难道还真的是这么自信？！
    这点倒是景夏误会变异虎鲸了。
    它确实是很想说出一种非人类的语言与康吉鳗谋划，但是事实上，这头变异康吉鳗的脑子蠢到只会说人类语言和它们自家康吉鳗家族的泡泡话好吗！前者还是在虎鲸的喝令下逼不得已学会的，要不是有s1的冷血手段，恐怕康吉鳗至今还只会说一两个“臭虫”“人类”之类的词语。
    a组是s市基地的精英进化者，此时被变异虎鲸给纠缠住了。
    b组是s市基地以外的精英们，此时也被变异康吉鳗给缠住了无法脱身。
    这种僵滞的局面反而是人类所不想看到的。
    这两头变异兽确实是重要的敌人，但是这些能够以一敌百的精英进化者的用途可远远不止将它们拖住这么简单。每当他们之中有人想抽空逃出、去支援其他被变异兽追赶的人类时，康吉鳗或者虎鲸都会立即动用起强大的实力，将他们拦住。
    场面的僵滞一时间竟然没有破解的法子。
    除了在战场上仍旧厮磨砍杀的两头ss级变异兽和两组人类精英，其他变异兽则已经驱赶了人类逼近堤坝500米的地方。战局从一开始的势均力敌到现在人类的防守、变异兽的强攻，快得让人无法反应。
    齐教授看着一个b组的精英被康吉鳗一道霹雳给电得失去右腿，又看着那边的变异兽大军已经将其他进化者压迫到了距离堤坝100米的方位，顿时再也无法忍耐。
    “陈中尉，将stab-1的设备搬运过来。”顿了顿，齐教授抬起的右手在空中又停顿了许久，然后叹气道：“还有stab-2，也搬运过来吧。”
    一个白大衣的助理闻言一愣，凑过去小声问道：“教授，不等祁少校了？”
    齐教授却是深深地叹了一声气，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我太了解那个小怪物了。他要是能做好，那一定早就来了，不会等到现在。而且，如今就算是他真的将stab-3研发到他说的那个爆炸范围，那他也更不会去用。”
    助理疑惑地问：“为什么？”
    齐教授抬首，远望着那些浴血奋战的进化者们：“一枚stab-3的炮弹，在那样的爆炸范围内只能屠杀一头变异兽。他研究stab-3从来不是仅仅为了这一场战争，而是——人类。”
    小助理懵懂茫然地摸着头，卢教授却自然明白老朋友的意思：“小怪物之前曾经说过，stab-3最艰难的就是炮弹。既要有超越stab-2的攻击力，又要减弱作用范围到直径十米的程度，这个时候枪炮并不是最重要的了，反而是子弹。”
    齐教授点头继续道：“他要杀的不是那头ss级变异康吉鳗，也不是那头ss级变异虎鲸。或许只能使用一次的stab-3，唯一有资格让人类动用起它，甚至是在没有试用可能的情况下直接使用的，只有那头……”
    “变异兽之王。”
    小助理将齐教授的话接了下去，顿时也蔫了气，垂头不再吭声。
    跟在齐教授身后的这些不愿被安排撤离到紧急避难所的研究员们，此时也垂头丧气地看着海滩上被鲜血染红的景象，心中哽咽难受。
    如果说，他们这些年轻人心中最为钦佩的对象是谁？
    那并不是研究所的实质掌控者、严厉肃穆的齐教授，也不是可当老师、慈善亲近的卢教授，反而是那个阴阳怪气、变态神经、毒舌狠辣的……祁少校。
    所谓天才年少。
    这些研究员们在末世前哪个不是一等一的天才，什么十二岁的博士生毕业、十岁的国际科学奖、二十岁的行星命名者，这样的顶尖天才一直被华夏官方保护得很好，却也真是有傲人的天份。
    但是当他们真正接触到华夏军部顶尖的绝世天才后……
    那是真的偃旗息鼓了。
    学术方面比不过，研究方面比不过，就连长相……咳，这个一开始还是相差无几甚至还隐隐胜过一筹的，谁知道不知道那个变态搞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把自己整个整成了一小白脸！
    这些事在强度压力巨大的研究所也算是一种笑料，但是即使表面上知道祁少校是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变态，但是他们这些年轻的研究员心里还是有一点期盼的——
    这个人或许能在最后一刻研发出stab-3，然后扭转乾坤！
    就像他曾经在第一次兽潮战争中做的一样，一柄漂亮华丽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就让整个战局扭转！
    可是……他们这次好像真的是想多了。
    “诶？！那是谁？！”一个惊呼声忽然响起，是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的声音。
    其他年轻一代的精英们已经没有力气去管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stab-2被使用上来，他们与这些超级变异兽们同归于尽。
    但是当一个眼眶通红的研究员一个不小心地抬头，看见了那个站立在高高的堤坝顶端的几人后，惊骇地大喊一声“祁少校？！”后，所有人都骇然地趴到了窗户边，认真地看向那个芝麻点大的人影。
    认出祁扬的研究员是研究所里少数的几个进化者之一，他是视觉进化，进化的水平不高，但是在这种时候却完全的派上用场了。
    赫然只见，高高屹立在60多米的海滩堤坝上、白衣随风猎猎鼓起的，可不正是祁扬……和他身边的张本丹么？

　　☆、第一百零四章

齐教授之前曾经下过肯定的判断，以他对祁扬的了解，祁扬此次是有99%的可能性不会来了。但是他这句话如果传到祁扬的耳中，一定会得到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然后反问道：“连我自己都不敢说了解自己，齐教授真是想太多了。”
    时间得回溯到一个小时前。
    当张本丹将最后的东西完全注入进了stab-3中以后，那道刺眼夺目的白光将整个实验室照射得如同白昼，让张本丹信誓旦旦地认为：实验是成功了！
    但是接下来，当白光彻底散去后，那平方普通得连一点金属光泽都无法观测到的小圆球却让张本丹兴奋的表情彻底僵硬在了脸上。他一时性急，不顾危险地直接打开了玻璃舱伸手摸向那颗炮弹，却一点都没有得到之前尖锐的反击。
    张本丹整个人都垮了下来，他的眼角渐有水花映出：“少……少校，我们看样子是失败了。”
    在他们失败的近百次实验里，失败的结果各有不同。有的是发生了爆炸，所幸爆炸的程度没有他们预定的那样强大，没有造成太大损失；有的是瘫软成了一地金属水，完全检测不出成分性质。
    但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一个灰不溜秋、体积缩小的没用圆球的失败结果，却是他们这辈子很有可能的最后一次尝试的机会了。
    这样的打击让张本丹根本承受不起。
    “少校……”张本丹悲恸不已地哭喊着，但是当他抬头看向祁扬的时候，却发现祁扬的眼中散射着激动的光芒，他颤抖着手指慢慢地伸进玻璃舱里，却在快要接触到那颗小子弹的时候，猛地停下。
    张本丹困惑不已地问道：“少校？您这是……”
    祁扬终于好像下定了决心，他用左手猛然捏住了那颗仅有他手掌一半大小的子弹。他刚想要将stab-3从舱里拿出，整个手腕却猛地一抖，过了许久才慢慢地拿了出来。
    到了此时，就算是祁扬以往是再怎样的冷静淡定，也忍不住地红了眼眶，声音也渐渐沙哑起来：“我们大概是……成功了。”
    所以，这便是他们心急火燎地感到了海滩战场上之前发生的情况。
    齐教授认为祁扬要专心对付的是那头变异兽之王，也就是s1，所以他根本没想到祁扬会在这种时候冒然带着stab-3出现，而不是养精蓄锐。但是祁扬自己却知道，要想让s1现身，除了它自主自愿外，还有一条途径。
    不过半个小时，除了a组和b组的精英被变异兽大军困在了战场中央无法脱身外，其他的进化者已经全部撤退到了堤坝附近，开始进行防御战略。
    陈中尉被祁扬叫到了堤坝上的时候，猛地缩紧手掌，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是满手心的汗水。他跟了祁扬很久了，一开始是心不甘情不愿，后来则是彻底被这个人给吓住了。
    祁扬在实验中的那种杀……兽不变色的模样，就算是他这种铁血的军人，也被他的那些手段给震慑得不行。
    而如今，当他再次到了祁扬身边的时候，下意识地就是一个标准地军姿，双腿合拢、右手合并贴近太阳穴：“报告祁少校，中尉陈让到！请少校指令！”
    祁扬的右手插在口袋里，左手上却拿着一柄长而精致的枪炮。那银色的枪管在大海、天空的反射下丝毫不逊色于海水碧蓝深邃的颜色，冷冽熟悉的金属光泽让陈中尉一愣，立即明白这东西到底是从哪儿弄过来的了。
    祁扬默不作声地看了陈中尉许久，看得这个老实的汉子浑身不自在的时候，倏地开口：“你怕死吗？”
    陈中尉一愣，下意识地就说：“不怕！但是怕死得不值得！”
    祁扬难得地勾起了一抹温和的笑容，苍白斯文的面容顿时柔和了许多。他举了举手中那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的枪管，问道：“你还记得，我上一次拿着这东西和你一起，是什么时候了？”
    陈中尉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少校，是在8个月前！您带领我和手下的人一起从80区向前检测，您用这柄枪捕获了两头a级变异体！”
    祁扬轻轻点头，却又补充道：“嗯。但是我做得没你好，你在当时直接活捉了之前在战场上与我们叫嚣的、那头恶心丑陋的变异兽……s1。”
    这一次在战场上，自从纪川呈喊出了s1的名字后，那头变异虎鲸惊骇承认的模样便映入了陈中尉的眼中。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毫不知情s1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但是陈中尉却是明白的。
    他终于理解了，当他第一次见到那头人形变异兽的时候，对方为什么要说“你用它曾经伤过我”这样的话。
    因为，当初他与祁扬一起去扫清江底的时候，祁扬嫌弃那头小小的黑色变异兽实力太过低下、而没有亲自用高转力强电核磁炮进行攻击，反而是他，仅仅用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雷击炮，便让这头变异兽晕死过去，从而被研究所的人带进实验室。
    如果再给陈中尉一个机会，他当初绝对不会选用雷击炮，反而会用尽一切的机会去将这头尚未成长起来的变异兽扼杀在摇篮中。
    但是他也隐约明白，就祁扬那样恐怖的实验手段都没有将这头变异兽给弄死，想必以自己的水平也是无法杀掉对方的。
    陈中尉深呼吸喘平了气，认真地点头：“是，我活捉了s1。”
    祁扬转首看向了那片辽阔浩瀚的大海，冷不丁地说道：“它恨我。”
    陈中尉喉间一滞，没有回答。
    没让他等多久，祁扬又转过头，用平和淡定的目光看着陈中尉，叙述一样肯定的语气：“它也厌恶你。”
    不是恨，但是却也是在厌恶。
    陈中尉镇静地点头：“我知道。少校是想要利用我来引对方出来吗？”
    祁扬却轻轻地摇头：“你只是一个幌子，我来引它出来。”
    陈中尉却是一愣：“少校，您怎么知道它会在这附近呢？一个小时前n市基地的进化者貌似过来通信，他们那儿也已经受到了变异兽的突袭，情况十分危急。在我们s市基地，它们已经派了两头ss级变异体过来，想必s1根本没有必要……”
    “它会来。”祁扬冰冷淡然的目光穿透了陈中尉的身体，仿佛在与谁对视。他慢慢勾起唇角，仿若轻叹地低声道：“因为它要看着我死。”
    陈中尉顿时哑口无言。
    祁扬让陈中尉去做的事情十分简单，就是站在堤坝的高处，用雷击炮对着地面上的那些c级变异体进行横扫。事实上，雷击炮这个攻击手段是陈中尉所有攻击手段中最为基础的一种，在如今他的异能值早已接近500的情况下，他已经很久没有再用出过这一招。
    但是，有了更强的异能实力作为支持，陈中尉用心的一击雷击炮总是能够使一头c级变异体直接被击毙倒地，更有甚者一箭双雕，将两头c级变异兽炸崩。
    而祁扬则是面无表情地站在陈中尉的身边，他放眼扫过了堤坝下那些暴怒狂躁的变异兽。
    陈中尉的攻击从某种程度上对于这些大多数都是高级变异兽的大军来说，根本就是小打小闹。但是再怎么玩闹，也禁不住他杀死的变异兽太多。
    成群结队的c级变异兽在那小小的一计雷击炮中化为齑粉，终于使得一些b级变异体愤怒起来。
    祁扬见状只是皱紧了眉头，然后下令张本丹在一旁用a-6格杀机将那些三级的b级变异体清除掉。只有当少数的a级变异体开始进行远程攻击时，祁扬才重重地叹气一声，抬起手中的枪炮，单手开枪。
    “砰——”
    一头a级变异体应声倒地而亡。
    接下来，他便没有再沉默应对。一发又一发的子弹从高转力强电核磁炮中喷射出来，几乎每一击都是一头a级变异体的倒下。但是，这个甚至可以用来重伤s级变异体的武器，祁扬却只是一直单纯地用它来狙杀a级变异体。
    这种诡异的行为看在张本丹眼中有些莫名。
    但是陈中尉的心却慢慢地沉了下去，他渐渐有点明白了祁扬的计划，也知道了……他为什么问自己怕不怕死。
    他陈让，十九岁便自愿从军。
    在部队里跌爬滚打的三年后，特招进了s市特种部队，被派去了边境四年，等他再回来的时候便已经是中尉军衔。这样的军衔与他的功劳明显是不等称的，于是在今年的大测评中他晋升为上尉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
    但是就如同纪川呈恐怕永远都只会是少校一样，陈让也明白，他恐怕此生只能将自己的军旅生涯终止在中尉的位子上。
    异变日之后，华夏的体系制度已经几乎溃散。只有进化者，才有资格建立起新的政权体系。
    当然，这一切也必须得发生在末世结束以后。
    想到这，想到这所有的一切还没有结束，陈中尉脸色严肃地继续射击出雷击炮。当视野可见范围内的最后一头c级变异体倒地后，陈中尉心中一颤，下一刻，是毫不犹豫地跑下堤坝，进入防卫军中进行攻击！
    张本丹看见陈中尉忽然不顾危险地进了敌人包围圈里，顿时一惊，赶紧转首看向祁扬，急道：“祁少校，陈中尉他怎么突然违抗您的军令，自己就跑下去……”
    张本丹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见祁扬沉默地挺直了背梁，用一种悲壮肃穆的眼神目送着陈让一步步地进入了那些凶残可怖的变异兽包围圈里，渐渐被那些变异兽给围堵住，再也不见身影。
    他问，你怕不怕死？
    他回答，我只怕死得不值得。
    祁扬的喉咙里渐渐泛起一阵酸涩，他握紧了左手中的冰冷枪炮，仿佛是将声音压抑在了嗓子里，低声喊道：“s1，你应该要出来了！”

　　☆、第一百零五章

遥远的天际飘来一层厚厚的乌云，将本就昏暗的光线遮蔽得更加黯淡。整个海滩上只能听见厮杀、嚎叫的声音，血液的味道已经彻底将海风的咸腥味遮掩过去。
    景夏动作迅速地将一个被虎鲸抽飞的进化者的身体拉住，他随着那人后飞的动作而向后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另一边，其他a组的进化者正在与那变异虎鲸厮杀，纪川呈的位置正好离景夏很近，便赶紧过来。
    “怎么样？”
    景夏用力摇头：“只是擦伤。”
    纪川呈飞快地颔首，然后丢下一句“你先注意恢复一下体力”，接着便举起长长的a-9格杀机，手指快速地组装着发射设备，“嗖”的一发枪炮射击出去。
    这一击要顾虑的很多，比如在虎鲸四周那些攻击、拖延着的进化者，所以位置并不是非常刁钻，以至于那虎鲸猛然地一个闪身，便闪躲过了那恐怖的一发炮弹。
    最后一发子弹用挂钩后，纪川呈没有一点迟疑地便扔了手中沉重的枪炮，但是并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再逼近、攻击，只见那黑色庞大的变异兽忽然停住了所有的动作，转过巨大的头颅看向了身后浩瀚蔚蓝的海洋。
    另一边，变异康吉鳗的雷电炮击也停下了。
    只有那些b级以下的低级变异体还在埋头向前地攻击着，直到虎鲸的一声怒吼，才让它们彻底冷静下来，一起有序地组织起来向着海岸线倒退。
    战局在短短五分钟之内又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
    除了那些横陈于地的尸体、满眼刺目的鲜血，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同，但事实上已经发生了再也难以挽回的悲剧。
    无数进化者双眼通红地狠狠盯着那些流涎恶心的变异兽，他们一点都不敢往地面上看，只怕就是一眼，都能让自己的精神彻底崩溃，不顾一切地去攻击攻击再攻击。
    景夏微微喘着粗气，他用研究所出品的简易药品将手臂上的血口简单包扎了一下，然后便站在了纪川呈的身边，抬头与那些硕大魁梧的变异兽们的对峙。
    在那些变异兽的中间，变异康吉鳗和变异虎鲸各自站在两边，让出了一条通道。只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衣的男人一步步地走近，穿过变异兽组成的山海，镇定冷静地走近。
    苍白邪佞的俊美面孔，微长及肩的黑发，虽然身子看上去十分单薄，但是那种隐藏在衣服下的危险感让景夏紧紧握住了手中冰冷的长剑，心中不由自主地胆颤起来。
    右手手背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温热，景夏顺着那个覆住自己的手向上看去，只见纪川呈正轻轻摇着头。他的心瞬间平静下来，但是身后的那些近乎疯狂的进化者们却纷纷死死地盯着忽然出现的s1，仇恨而又……惊悚。
    纪川呈抬起右脚用力地跺地，地面平静无变，好像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就在景夏疑惑不解的时候，他忽然见到在那群变异兽的身上，高达二十多米的海啸猛然卷起，没有一丝征兆地就要倾颓。
    “好……好厉害！”
    “我们人类也是很强大的！”
    听着这样的声音，景夏心中更觉得十分自信。但是下一刻，他膨胀起来的自信心便被更加惊人的事实给打击得粉碎——
    海啸陡然停住了！
    没有减弱，没有击碎，就是单纯的停住了。
    仿佛有一堵无形的空气之墙将那海啸阻隔在所有变异兽的身后，想要靠近一分一毫都绝无可能。
    景夏陡然明白过来，他转首看向纪川呈，两人对视一眼，景夏先迈出一步，道：“你变异的方向，难道是空气？”
    s1幽黑得几乎是无机质的瞳孔死死地在景夏的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便抬头，也不理睬他的直接望向了站在堤坝顶端的年轻男人。
    堤坝高达60余米，若是以普通进化者的角度只能看见枪炮小组、张本丹和……祁扬的身形。但是在s1的眼中，他却能够轻易地看到那个男人白到看见青色血管的皮肤，没有情绪的双眸，和……凌乱得有点异样美感的黑发。
    s1的瞳孔微微一缩，紧接着，他便忽然收回视线，仿佛是在逃避什么似的，对景夏道：“人类，今天你们已经注定必败。”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声音也像是平乏单调的机械音，没有一点起伏。
    景夏刚才顺着s1的视线发现了祁扬的身影，他自然明白对方现在出现在这里，到底代表了什么含义。
    原本心中那种忐忑不安的情绪彻底被抚平，他的相信自己，相信祁扬，相信……纪川呈。
    景夏道：“s1，那我也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幽黑无光的瞳孔里陡然泛出了一点透白光亮，但又在瞬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干净，s1漂亮到近乎妖异的眸子微微眯起，用极度危险的语气问道：“是……扬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话音刚落，数道尖锐的破风声陡然响起，无形的空气刃直直冲景夏而来。他冷静淡定地布下了三重厚厚的冰墙，只见那三层水蓝色的冰墙齐齐破裂，也将所有的空气刃全部打碎。
    但是没等景夏再说话，纪川呈便上前一步拦在了景夏的身前。他冷峻优雅的脸孔上受了一点伤，但是右颊上那道已经结疤的伤口却让他看上去更具有凌厉肃杀的气场。
    他沉默地与s1对视了许久，两者皆未开口，但是却不约而同地一片火海和一片四乱的空气狂刃奋而向前。结局便是，风归于平静，火也完全熄灭。
    “咋嚏！！！”
    变异虎鲸咆哮的怒喊仿佛是战争开始的号角，两方力量再次尖锐对阵，狂风席卷，血肉横飞。天色完全陷入一片昏暗之中，只有铮铮的刀剑触碰上硬皮的声音、惨死时最后一声的悲鸣，成为了此时的主旋律。
    景夏感觉此时的局面比之前要轻松许多。
    明明那头变异兽之王突然到来，人类应该陷入困境似的，但是他们此时却无形地多了一重不明所以的优势——
    所有的低级变异兽都胆战心惊地不敢出现在那头王者的十米以内，其他高级变异兽则是耗尽了所有的手段来拖延住他们进化者的动作，不允许他们打扰这头人形变异兽一步一步优雅地前进。
    正如同景夏这边，那头变异虎鲸明明已经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它此刻却爆发出了更为强大、远超完美时期的力量，将景夏和纪川呈都纠缠下来，用一道道的伤口让他们无法脱出身来去阻止s1前进的步伐。
    “该死！那头变异兽到底是想干嘛！”景夏勉强将暴怒狂躁的虎鲸的攻击挡下。
    纪川呈刚刚落地便极快地想要脱身，但是虎鲸却又是一道大大的水网拦住了纪川呈的去路，逼迫他不得不回头。
    站在高处，齐教授一行人看得更加真切。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惊骇地看着s1穿越过两方对战的恐怖战场，如同在花园中漫步一样悠闲简单，然后再一步一步地走到了那堵高高的堤坝前五十余米的地方，猛然停住脚步。
    所有的研究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空气在s1的脚下诡异的聚集，一道无形的阶梯出现在了它的脚下。它抬起左脚，慢慢地踩上，然后便是缓慢而极近高贵典雅的慢行，仿佛是一位优雅的钢琴家正在迈向属于自己的舞台，享受着周遭疯狂的鼓掌。
    只是s1的掌声，是变异兽嘶嚎的垂死挣扎。
    但是它却好像一点都没有听见这些同类临死前的悲鸣，反而缓缓地走上阶梯，最后准确地在俊秀斯文的男人面前停下。
    萧瑟凄冷的海风中，祁扬正微微勾着单薄的唇，似笑非笑地看着这头再次出现在自己眼前的变异兽。他穿得很单薄，单层的白大衣根本无法起到保温的效果，不知是否也因为如此，他的唇色十分苍白，好像就连皮肤异样的惨白也有了理由。
    此时此刻，他的左手里正举着那一柄长长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也不对准眼前的敌人，只是随意地握在手中。唇边那抹没心没肺的微笑在s1的眼中刺目得扎眼，让他狠厉的眉目危险地眯起。
    “扬，你要死了。”
    祁扬轻轻地点了点头，笑道：“你也是。”
    “我？”s1突然之间好像变成了一个小孩子，他疑惑地炸了眨眼，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杀了你。”

　　☆、第一百零六章

祁扬此时的声音远远比s1印象中的要柔和太多，在冷风的吹拂中他的声音显得更加的缥缈，好像只要一个松手就会随风而去，再也抓不住。
    天真和单纯只在s1俊美邪异的脸上出现了一个瞬间，然后便倏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用近乎纯黑而不透光亮的瞳孔死死地盯着祁扬看了许久，最后忽然开口：“那我先让你杀我，好不好？”
    这句话完全出乎了祁扬的预料。
    他的左手手指在s1看不见的地方微微一颤，然后反问道：“为什么？”
    s1漆黑的瞳孔里泛起点点猫眼石一样的白色，他理所当然地回答：“扬你的右手废了，和我相比你本来就是死。”
    他的声音陡然停住，这种单纯天真的解释似乎也让s1感觉到了一丝厌恶，眼中的黑色疯狂地肆虐过那些点点星星的纯白，让s1漂亮好看到诡异的面容瞬间狰狞起来，怒道：“我想杀了你，扬。”
    话音刚落，s1便抬起右手，动作停格在了祁扬身前半米的位置。
    只见祁扬猛地举起了左手中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用黑乎乎的枪口阴森森地对准了s1。
    s1微微怔了一瞬，然后不屑地勾了唇角，问道：“扬，你拿出这个小玩具做什么？它连给下面那两头蠢货挠痒的资格都没有，这不好玩，扬。”
    祁扬却没有理会s1的蔑视，他面上的笑意消失得一干二净，“s1，你知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是什么事吗？”
    s1低眸，没有说话。
    祁扬却慢慢地勾起了唇角，用一种怅惘的语气说：“当初，我因为嫌弃你太过弱小而让陈中尉直接用雷击炮把你炸晕。你说，如果我当初就用这柄可以重伤s级变异体的枪对着才c级……不，甚至是d级的你进行扫射，会是什么样的情况呢？”
    话音刚落，祁扬便瞬间按下了发射器。
    白色耀眼的光芒一下子从枪炮的出口处喷射出来，与此同时，s1的耐心也终于全部耗尽。他眼底那点单纯天真的白色完全被无尽凶厉的黑暗也压制住，手中是一道压缩到极致的空气炮，对着祁扬本就单薄削瘦的身子轰去。
    似乎是故意没有对准致命处，祁扬的整个左肩被炸出了一个血窟窿。这剧烈的动静让他左手上的银白色枪炮也直接从60多米的堤坝上向下坠落，只有那在枪口处还在酝酿着的白光仿佛在暗示着：一个失败的攻击。
    s1慢慢地歪了头，额前的黑色碎发顺着他的动作遮挡住了一半的眼眸。他眨了眼，还是回答了祁扬的问题：“你问我会是什么情况啊……可是扬，你当时没有这么做，现在再用这种玩具，实在是太晚了啊。”
    大量的失血让祁扬的脸色更加苍白了许多，他整个人被那空气炮震慑得向后倒退了一步。但是s1并没有一点让他后退的意思，长而削瘦的左臂一下子握紧了祁扬脆弱的脖子，将他带到跟前。
    当两者距离只有不足半米的时候，s1手指间的动作慢慢缩紧，问道：“扬，你要死了。”
    即使左肩上的伤口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抿和着，但是空气从肺部逐渐的耗尽却也让祁扬感觉到了一种身体的无力感，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他的身体因为s1的动作而离开了高高的堤坝，就这样高悬在半空中，只要对方的一个松手，就是死亡的坠落。
    事实上，s1也干脆这么做了。
    他的左手猛然一松，但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祁扬忽然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身体。那双瘦削苍白的手臂向上紧紧攀附着s1的腰身，勒得很紧，让他觉得有些难以动弹，眉头也烦闷地一皱。
    因为祁扬的动作，他宽大的袖口向下划落，露出了右臂上那一道道狰狞可怖的伤口来。s1的目光陡然瞥到了这些深藏在衣料下的伤口，他漆黑的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暗光，然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你唔……”
    混乱昏暗的海滩上，刀剑劈砍的声音充斥着整片空间。一开始还有人想要观察那头人形变异兽到底想要做些什么，但是等到了后来，源源不断的变异兽大军让他们根本没有精力去做其他任何事，只能一味地杀敌。
    祁扬的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变异兽劲瘦的腰身，他抱得很紧，却紧不过唇齿间紧贴的无缝无隙。唇舌间的紧贴，温热气息的喷洒，到最后已经成为了嗜血咬肉的撕咬，鲜血顺着祁扬的唇角向下滑落。
    s1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透白的颜色只是一瞬间，又迅速被黑暗压抑下去。他一把推开眼前俊秀白皙的男人，薄唇被鲜血染红，更衬出了一种恶魔般的美感。
    刚刚那种暧昧的氛围，在s1神色莫名地望了祁扬许久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不会救你。”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s1用手指一下下地掰着俊秀斯文的男人抱住自己的手臂，反问道：“你为什么会以为我会想要救你呢，扬？”
    他得到的是祁扬意味深长的微笑，抱着一种必死的决心：“那s1，你为什么觉得我是为了自救才会……抱住你，顺便转移你的注意力，挡住你的视线的呢？”
    身子陡然一僵，s1停止了掰开祁扬的动作。他微微侧开头向下看去，终于看见了被男人用身体挡住的地方。只见在那布满血污的大地上，一个穿着白大衣的青年人正高举着那柄刚刚被扔下去的枪炮，用散着耀眼白光的枪口直直地对着自己。
    那白光聚集得越来越多，多到让s1一直冰冷流淌的血液都渐渐沸腾起来。
    那是一种久违了的恐惧的滋味。
    “s1，我们一起吧。”祁扬低叹着，声音显得有些悠远。
    “不！！！”
    s1瞬间便想到了逃脱，但是没让他有机会反应过来，那聚集在枪口的冷然白光便已完全爆发出来，形成一道冲天的白色光柱，冰冷无情地吞噬了……祁扬和s1的身体。
    “轰隆隆——”
    震天动地的声响将海滩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吸引了过去。
    这一刻，仿佛天地已经完全化为了一片无尽的黑暗，只有那冲天的白光用光明将大地万物照亮，也照亮了景夏茫然无措的面庞，沾染了一些血迹和污黑。
    那道白光最后湮灭在了茫茫浩瀚的大海中，随着能量一点点的耗尽，那种压抑了地球上所有生物的威能也逐渐烟消云散，只留下了被能量余波扫到的堤坝中央陡然出现了一道大大的豁口，印证了刚才发生的恐怖袭击。
    张本丹整个人都瘫软在了软软的沙石上。
    他手中的那柄高转力强电核磁炮已经完全报废，枪口处焦黑一片，还蒸发着点点白烟。不应该充作为载体的东西却因为要减轻敌人的戒备，而勉强做了一个不合格的载体，它的结局只有毁灭。
    而此时张本丹整个人都感觉失了灵魂，他呆呆地瘫坐在沙滩上，仰头看着那一片空荡荡的空气，干裂的嘴唇轻微地动了动。
    所有变异兽和进化者的动作都停下了。
    他们全部都被刚才那种恐怖诡异的能量波动给震撼到了，身体是不自觉地颤抖，即使到了现在，心中那种被无情碾压的强大威胁也没让他们能够缓过神来。
    “少校……”
    沙哑的声音从张本丹的嗓子里响起。
    海风呼啸着从大洋的彼岸吹拂过来，海滩上没有一点动静，就连微弱的呼吸声和喘气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片刻，只听得一道撕心裂肺的痛哭声震撼天地的响起——
    “祁少校！！！”
    逝者已逝，还有很多人，等待着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
    群龙无首，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是颠覆性的打击。而失去了拥有绝对实力、碾压一切反抗声音的王者，对于那些大多数本就没有智慧的变异兽来说，更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混乱。
    变异康吉鳗和变异虎鲸两者带领着那些拥有基础智慧的s级变异兽，勉强地将s市基地战场上已经癫狂起来的变异兽压制了下来。但是其他区域的变异兽却根本无法受它们控制了，甚至开始暴动起来。
    n市基地是距离s市基地最近的一个大型人类聚集地，他们深知唇亡齿寒的道理，因此在一开始便排遣了整个基地约三分之二的精英力量赶到了s市基地进行支援。
    而这个近乎于自杀的举动，使得他们在全面战争爆发后受到的惨重打击甚至要超越了敌人力量更强大的s市基地。
    但是，就在整个n市基地的进化者残余了不足五百人时，就在他们已经绝望到想要玉石俱焚时，那场震慑了整个华夏的爆炸波动也传入了他们的耳中。
    大地在颤抖，余波顺着土壤以s市基地为圆心，向着地球各地蔓延。
    所有的进化者还没有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变异兽突然开始的暴动便将他们所有的思绪全部打乱。那十几头拥有智慧的s级变异体愤怒地咆哮着，a级变异体还好一些，但是b级以下的变异体却彻底地疯狂起来。
    没有受伤的只想着趋利避害地赶紧逃跑，受了伤的更是不愿意再在这里呆下一分钟。
    这是一种生物与生俱来的本能。
    即使只剩下几百个进化者，但是他们照样可以击杀近千头变异兽。
    没有一头变异兽愿意考验着微弱的可能性，它们再也没有了压迫在脑袋上的那柄巨刃，它们终于再次自由了！
    这份自由或许暂时让它们没有力气与人类为敌，因为更多的混战正在不远的未来等待着它们；或许未来会再出现一个用强大武力绝对压迫的变异兽，但是那并不是现在。
    空气中再也没有了那个熟悉的恐怖味道，地球上再也没有了那份能够直接压迫一切的强大武力。
    就算是隔了半个地球的米国，所有正在进攻的变异兽们也纷纷停下了动作。它们不需要亲眼去见证，它们甚至无须去确认，它们只知道，那份悬在头顶的、生理反应一样的死亡威胁，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所有的b级以下变异体开始了欢呼。
    但是一部分a级变异体和所有的s级以上变异体却陷入了沉默的死寂。
    它们都知道：法西斯一样的强势压迫才是如今末世中变异兽所需要的。
    人类都拥有智慧，即使没有绝对强大的实力，但是他们懂得联合、懂得合作、懂得创造、懂得创新，只要拥有这些，他们就永远能够成为压在变异兽身上的种族。
    变异兽需要的是不可回头的攻击，是快速有效地将人类打击得无法翻身。
    这是那些低级变异兽永远不会明白的。

　　☆、第一百零七章

半年后。
    森冷凄寒的海风从广阔无垠的大海上刮了过来，每一个风头都如同啐了毒的刀子，只要席卷上人体便能刮下一层血淋淋的皮肉。
    天空是白的，一种发冷的白。或许是因为过于寒冷的天气，整个海边的空气都凝滞在了一起。靠近海滩的三公里海域已经完全结了冰，最里层的几百米甚至结成了厚厚的冰块，没有一点水流流动。
    但是这一天，此时此刻，却有数十头庞大的黑色变异兽一个接一个的上了岸，由最前面两个格外巨大的变异兽带领着，踩在那好像快要碎裂的冰面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海滩前100米的地方，停下。
    这种呼啸而过的冷风，就算是异能值达到1000多的进化者也会感觉到一点寒冷。
    半年的时光，半年前那些浴血奋战的岁月，将青年本就笔挺的脊梁打凿成了一柄锋利的宝剑，即使有剑鞘在外遮挡着，也无法彻底遮盖住那种凌厉的气势。
    他的身后是近百名进化者，各个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危险精悍的气息，提防戒备地看着那些上了岸的变异兽。最前一队二十人的手中，都端着一柄长长的a-10格杀机，这样的武装设备就算是一头s级变异体，也有可能造成致命伤。
    变异虎鲸丑陋狰狞的脸上还横亘着那条长长的伤疤，血肉翻滚出来没有办法愈合，只是却不再流脓流血了，但是仍旧没有凭借自身强大的恢复能力治愈。
    虎鲸低着头，看向了渺小的人类。
    景夏慢慢地抬首，不卑不亢地望着那头比自己大了数百倍的巨兽，眼中没有一丝恐惧，镇静坦然。
    两者就如此对视了许久，终于还是虎鲸先开口道：“人类，b区已经彻底被冰块冻结。你们之前的条件我们答应，合作开始吧。”
    景夏毫无畏惧地望着那头可怖的凶兽，义正言辞：“对不起，那是半个月前的协议了。从今天开始，我们的协定要进行调整。你们要将十天前在胶东半岛肆虐的那群低级变异兽抓住，并且保证华夏沿海区域……”
    “不要得寸进尺，人类！”变异康吉鳗怒吼的声音卷起了震得空气发抖：“它们带领的手下实力不比我们弱多少，你们有那些东西，它们根本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
    景夏面色渐冷：“我们要求的是零伤亡。”
    “你！”康吉鳗愤怒地甩起长尾，它一拍冰层，便是如同玻璃碎裂开的冰面裂缝向四周蔓延开去。
    变异虎鲸上前一步拦在了康吉鳗身前，阻止了它暴怒下不理智的行为。
    “好，我们答应你们的条件。那我们的条件呢？”
    景夏转首与另一个进化者说了几句，然后转首看向虎鲸，大声道：“10天内，你们处理好胶东半岛的事情，我们承诺将东海临地一公里范围内的冰层融化。”
    “好！”
    浩浩荡荡的变异兽队伍转身从光滑寒冷的冰层上移开，那一头头高大的巨兽彻底进了海洋时，变异康吉鳗才终于忍不住地怒吼道：“老虎！它们那些背叛者的实力并不弱，我们要是和它们彻底开炮，对我们是十分不利的！”
    在半年与人类、与背叛的变异兽的斗智斗勇中，变异康吉鳗早已不像曾经那样的单纯幼稚。虽然它不再莽撞，但是却也算不上多聪明，这让它吃了不少亏。
    变异虎鲸猛地停下了前进的步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气冲冲的变异康吉鳗。在它们的身后，浩浩荡荡的高级变异兽大军赶紧刹车停住，大气不敢出一声地乖乖停着脚步。
    虎鲸怒道：“一百海里的生物已经全部死绝，人类有方法应对这种恐怖的天气，你去给我变一个出来？！！”
    这话说得极有道理，让变异康吉鳗虽然有着一肚子的怒火，但是也没办法反驳。
    它当然知道，这个鬼天气从七八个月前开始逐渐变冷以后，就在五个月前，彻底的来了一次全球大降温。一开始它们还觉得是个好事，那些岸上的人类可都遭了殃。
    它们海洋生物原本就对温度调节非常适应，而且海洋温度也一直比陆地温度高，所以它们大多数在起初都抱着看笑话的心思来应对这个问题。直到——
    海洋也开始成片成片的大结冰。
    这种变态恐怖的冰冷天气像是永远不知道停歇了，温度不停地下降下降再下降，让许多自信满满地窝在海洋里的变异兽们吃了一个大闷亏。
    人类早已凭借技术革新改善了自己的生存环境条件，但是变异兽们却首先失去了作为食物的未变异动物。
    到了这个时候，想再把持着自己不愿与人类合作的信条已经极其可笑了。连生存都成了难题，谁还会去在意这些外在的种族间的矛盾？
    因此，为了生存，变异兽内部分裂成了两个组织。
    第一个是由康吉鳗和虎鲸，两头最为强大的ss级变异体的高级变异兽领导的，对人类态度持以合作态度的变异兽团体。
    第二个便是以一些强大的s级变异兽为领导的，势必要将人类铲除、并霸占对方资源从而获得生存机会的变异兽团体。
    虎鲸庞大威武的身躯领着一群黑压压的兽群在向着海洋中心前进，就算再怎样庞大雄伟，它们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中央，也只是一些深陷于蔚蓝之中的小黑点，渺小到可笑。
    它们很强大，但是强大不过大自然。
    人类或许没有他们强大，但是它们却也不得不承认，在这场应对自然的战争中，是人类胜利了。
    他们很好地适应了世界、适应了地球，他们利用自己的智慧获得了生存的机会，从而也将它们这些变异兽——
    逼进绝路！
    “老虎……”
    微弱无奈的声音响起，变异虎鲸转开了黑黑的头颅向一边看去。只见一向张扬跋扈的变异康吉鳗此刻落寞悲痛地低垂着那颗愚笨的头，一点没有刚才意气风发的模样。
    变异虎鲸微微一愣：“嗯？”
    康吉鳗深深地叹了声气，继续道：“没有了王，我们真的什么也做不了了吗？”
    这个问题令虎鲸沉默了许久，它最终还是回答：“如果王还在，我相信它也会作出这样的选择。我们拥有无上的武力，人类拥有绝对的智慧。他们的异能已经渐渐的快要与我们平齐，最强大的人类已经可以将我击败。而且……他们还有武器。”
    康吉鳗急道：“但是那是对你！那个人类只能击败你，他是借助了异能的优势，说不定和我相斗他只会是平手！”语气越来越急促，它似乎在负隅顽抗：“他绝对不会是王的对手，没有人类是王的对手！你知道的，王的恐怖，它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把你……”
    康吉鳗的声音陡然停住。
    它看着变异虎鲸深沉悲伤的神情，慢慢地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它又低下了头，缓慢地向前游动着，小声地喃喃自语道：“也对，王最终也是……输给了人类。”
    广阔无边的天空仿佛一只巨大的白碗倒扣下来，因为过度寒冷，空气中只剩下那种惨白的颜色，让人看不出来一些温暖的色调。
    大约又深入了半个多小时，大约彻底走出了人类可能探测到的区域，变异兽群的速度才渐渐放慢。康吉鳗一路沉默不语地兀自向前，这种诡异奇怪的模样，和它往常截然不同。
    “我觉得……王还活着。”
    微弱到只有康吉鳗一头变异兽可以听到的声音忽然在它的耳边响起，它惊骇地转首看去，一下子便看到了虎鲸镇定认真的目光。透过那双浑浊的兽瞳，右眼上的伤口刺眼难看。
    康吉鳗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老虎，你在说什么？如果王还活着，以它的力量，它不可能不回来寻找我们，也不可能就这样放任我们被人类欺压！”
    “我们和人类不是那种关系，是合作。”虎鲸无奈地叹了声气，第无数次地解释自己的计划。见康吉鳗并没有认同的迹象，它也不勉强，继续解释道：“王会死，我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我一直认为它会回来的，总有一天。而且，你看我的伤口，到如今都不可以彻底恢复。这就是王的力量，因为它没有死亡，才可以继续保持，不是吗？”
    话说到最后，连变异虎鲸都觉得有些勉强。它的语气带了点怀疑的口吻，最后甚至希望得到聆听者的认同，即使它自己也知道，这个不合格的聆听者脑子里根本就是一团浆糊。
    “或许……是这样吧。”
    浩浩荡荡的队伍最终还是转了个弯，向着胶东半岛的方向而去。
    背影凄凉，身形孤独，在浩瀚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渺小。
    它们似乎在等待那个能够引领它们的王者再次出现，又似乎……在无声地为自己未来的命运呐喊。不愿意屈服，不愿意再次失去自由，作为一支拥有了智慧的种族，它们索取着最基本的权益。
    而如今，却只能奢求再平凡的生存。
    只愿这场该死的变态气候，走得更早一些！
    ---------
    景夏随着进化者的大队伍转身离开海滩的时候，他走在最后一个。当确认了那群变异兽真的是全部离开后，他才最后离开。
    还没走到防御加固的堤坝前，他远远地又看见了那个人。
    和曾经无数次看到的一样，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军装，身姿挺拔清俊地屹立着，用一种静默的姿态在等待着他的回家。
    景夏忍不住加快了速度走上去，然后猛地一把抱紧对方：“阿川，你什么时候从b市基地回来的？！”
    这种久别重逢的喜悦让景夏根本不在乎周围还没走光的人群，再加上刚刚与变异兽谈成的协定，他高兴地抱住了纪川呈冰凉的身体，就差在脸上写出“我很高兴”四个大字了。
    纪川呈也伸出双臂，轻轻地拥住了青年劲瘦的腰身。
    他低眸认真地凝视了景夏许久，当确认了青年确实是连一个头发丝都没有掉后，才满意地点点头，回答：“刚刚回来就听说你被齐教授派来谈判了，自从你接受任命进行谈判后，这已经是第五次了吧？”
    景夏点点头：“嗯。不过好消息就是，这一次我们成功了。”
    纪川呈挑起一眉。
    两人相谐着一起穿过了厚厚的堤坝大门，走进了s市基地，景夏说：“这一次，因为海洋b区也已经完全结冰，它们终于按捺不住了。至于我们的要求也有一些变化，是……”
    纪川呈仔细地听景夏一句句的说完，两人的脚步放慢，已经落下了大队伍一大截的距离，却也没有人想着要去追赶。
    “这一次……我想，我们至少有一年的和平期了。”景夏做了总结。
    纪川呈轻轻颔首，忽然不动声色地抓住了景夏的左手。他微热的掌心一下子触碰到那略冷的温度，让景夏稍稍一怔，脚下的步子也猛地停住。
    他转过头，疑惑不解地看向这个忽然奇怪起来的男人。
    只见在背景那一片高耸入云霄的堤坝前，这个俊美沉默的男人一袭黑衣，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自己。这双眸子是他熟悉了二十几年的冷冽高挑，这副面容也是他深知了多年的深刻优雅，但是此时此刻，这样突然在忙碌紧张的气氛中猛然静下心来看，又觉得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陌生得是那些岁月的雕刻，熟悉的是对方眼底从来没变过的深情。
    景夏慢慢感觉地喉咙间有点哽咽起来。
    他开始想起了自己最初的记忆。
    好像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人就是用这样的目光一直看着自己的吧？
    因为从来没有想过太多，所以从来也没有注意到。但是当一旦回忆起来，景夏这才发现，自己这二十多年或是浑浑噩噩、或是喜悦激进的时光里，每一分每一秒，都掺杂着这个人包容深邃的眼神。
    这个一直在悄无人迹的地方慢慢发芽的感情，酝酿到了如今，让景夏不知怎的有点庆幸：
    没有错过，也没有拒绝。
    唇角慢慢地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景夏笑着问道：“怎么突然不走了？”
    纪川呈却答非所问：“我再也不想走了。”
    景夏疑惑：“什么？”
    冷峻的眉眼慢慢柔和开来，纪川呈薄唇微勾，最终深叹了一声，道：“我也累了，我也不想再走了。再离开一次，我只怕已经没有了那个勇气。”
    没有勇气去承担那未知的明天，没有勇气去承诺是否会真的生还的结果。
    景夏微微一滞，终是无奈地笑道：“好，你不走了。”
    这个回答似乎令纪川呈很满意，他修长的手指顺着景夏指节的弧度插入进去，最终十指相扣，紧贴着连一点缝隙都无法找到。两人一起慢悠悠地向前走着，不知走了多久，纪川呈忽然看似无意地开口问道：“你说我为了今天，努力了有多久？”
    景夏微怔，下意识地回答：“变异兽能够与我们妥协，大概还是从三个月前研究所发明了融冰武器开始的吧。变异兽没有办法去解决的事情，我们能够解决了，这就是我们最大的筹码。你的努力，也没有白费。”
    他反射性地百年以为对方是在询问，能够得到如今这样人类与变异兽“和平共处”的局面，到底是努力了多久。
    但是纪川呈却无奈地勾唇轻笑，摇摇头：“我努力了整整二十一年……不，到今天已经是二十二年了吧。”说着，他转过身，低首看着困惑不解的景夏。
    在青年疑惑的目光中，这块千年冰山满脸全是无奈宠溺的神情，他伸了左手轻轻地覆上了景夏的胸膛。隔着几层衣料，他似乎依旧能感觉到那种心脏蓬勃跳动的温度。
    一下一下，扑通扑通。
    “为了让这里出现一个叫做纪川呈的人，为了将这里厚实得让我看不见希望的冰墙凿碎，我花了……整整二十二年。总算没有在白发苍苍的时候，我还能看见这个我等了二十二年的人，终于明白我一直想要说的那句话。”
    景夏怔怔地呆立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害怕失去，你害怕被别人抛弃，所以你干脆从来都不去接受他人的好意，干脆用厚厚的墙壁将自己围堵起来。你以为堵住的是别人，其实一直……堵住的只有你自己。”
    “阿川……”
    “好了，没有以后了，小夏。”
    依旧是这种低沉磁性的声音，低压在景夏的心头。
    纪川呈的声音就如同他的人一样，带着无形的威压，让人不敢与之辩驳。正是这种看似隔阂的模样，让所有人都将他看做了一个冷冰冰的绝缘物，而不敢与之过多来往。
    但是，外表的冷漠，什么时候又算作是内心真正的温柔呢？
    景夏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其实拥有着世界上最柔软的内心，一直用世界上最宽广的胸怀无私地原谅、包容着自己。
    这份名为爱的东西，来得从来不迟，却是他自己领悟得太晚。
    终究是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景夏唇边的笑意更加浓烈了几分。他仰起头，借着天边那纯白到冷冽的颜色，露出一抹平和温暖的笑容，轻声问道：“那你觉得……你凿透了吗？”
    纪川呈闻言，轻挑一眉：“嗯？”
    “我觉得没有。”说着，景夏转身便走，佯怒着不给对方一个辩解的机会。
    但是早已深知对方傲娇别扭性子的纪川呈又怎么会给他这个机会？
    直接一把拉住手臂、将人带入怀里，纪川呈难得好心情地含笑看着景夏，反问道：“怎么没有了？”
    “出去了就知道说什么再也不想走了，你就没想过……带我一起走吗？”
    这话说得让纪川呈猛地被噎了一下，就是想要反驳，却发现根本无话可说。他只得低声问道：“那你想要如何？”
    “你得慢慢凿，每一个时间都在凿，每一个地点都在凿，别想偷懒。”
    纪川呈揶揄低笑：“那晚上也算？”
    “纪·川·呈！！！”
    景夏身手敏捷，抬脚便踹向了纪川呈的腰腹。
    明朗苍白的穹顶下，两个人干脆拼打在一起，一人不管不顾地驶出浑身的异能势必要置对方于死地，而另一人却好像无可奈何地配合着躲避，处处留情，甚至还得小心着别伤了对方。
    论异能的浪费，便是如此，就再也不过了。
    天际蔚蓝，海面平静。
    地球逐渐被冰层封印，而有些人心中的冰却早已被有些人慢慢凿透。
    世界美好得令人爱慕，就算是现下再无法逃避的苦难，总有一天也会化为灰烬，塑造出最温柔光明的璀璨未来。
    冰层，终将凿尽。
    -【正文完】-

　　☆、第108章 二十年的吻（上）

这座坐落于b市郊区的高级会馆今天披上了黑色的衣衫。
    两条黑色的长幔从气派壮阔的门栏上从中心固定到了两边，形成半落的弧形。而在长幔中间那个硕大的“奠”字，则更突现出一种肃冷凄寒的意味，让每一个入内的人都感到了心灵上的沉静。
    这一天，多少辆寻常人往日难以见到的豪车纷纷开到了会馆的门口，一个又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礼服的男士女士们神情肃静的下车，相谐着走进了这座灵堂，在那已经快要将庞大礼堂堆满的花圈堆里，再添上一个。
    又是一辆黑色的宾利上送下了两位沉默肃静的男女，接下来便是一辆黑色大气的凯迪拉克，由负责开门的门童开了门，下来了两位略显年轻的夫妇和一个可爱漂亮的小男孩。
    俊秀帅气的男人将手中的请柬递给了一边等候的管家，然后便先离开自己的妻儿去签到、表达悲痛之意。临走时他千叮咛万嘱咐妻子，千万别让这个混世小魔王乱折腾。
    柔美温煦的女子轻轻地应了下来，接着便拉着这个漂亮精致的男孩一起向大礼堂走去。
    男孩长了一双桃花眼，眼梢狭长，看上去略显妖娆，但是那眉宇间的男孩子气却让他显得看上去不会像一个女孩子。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终于还是忍不住地问道：“妈妈，这里到底是哪里啊……都是黑色的，不好看。”
    那温婉贵妇的女人闻言不由轻笑出声，两人也没走到会馆正堂，她便低头笑着回答自己儿子的问题：“妈妈带小夏来看一个故友，虽然她已经睡着了，但是她还是很漂亮。小夏一定要记住，进去后千万不能说话，否则……今天晚上的巧克力就没有了。”
    一下子被拿捏住软肋，景夏赶紧地闭上了嘴，做了一个拉上拉链的动作。
    这滑稽可爱的表情让女人唇边的笑意更灿烂了几分，但是当她转开视线再看向这个即将进去的礼堂的中间棺木上悬挂着的黑白照片时，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深深地叹了口气，女人淡雅秀丽的眉眼间全是悲戚的神色。
    能够请的动b市景家三口来祭奠的女人，自然不会是一个简单的人。若不是景老爷子今早心脏病小发作，否则今天就连景家家主也肯定会到场。
    不是因为其他任何的原因，而是因为——去世的这个人。
    这个人，景母其实认识。说是认识，也只能算作是在小时候说过几句话，但没有太多的交流。
    b市很大，但是圈子里的人却永远只有那么多，只有那么几家。这个去世的女人出生于政治世家王家，身为独女，从小便是掌上明珠般的存在，最后还嫁给了拥有赫赫战功的虎门纪家。
    这种看上去光鲜亮丽、无可挑剔的人生，景母却知道，她这位不熟悉的王姐姐，过得一直不幸福。
    纪家的威名在外，丈夫如今更是华夏最年轻的中将。名声、权利同样代表了义务和责任，纪将军很少回家，每年只有那么几个月呆在b市，大多数时间还无法与家人团聚。
    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孤独的。
    所以这个出生优渥、看上去简直是公主般存在的女人，仅仅还未到35岁便去世了。先天性的哮喘在如今的科技下虽然没有根治的方法，但也很少会有死亡案例，可是，王姐姐还是去了。
    只留下一个冷肃严厉的年轻丈夫和一个……懵懂可爱的儿子。
    想到这，景母倏地冷静下来，她弯下腰对儿子说道：“小夏，今天你可能会见到一个小哥哥。嗯……小哥哥今天心情可能会非常不好，但是等今天晚上晚宴的时候，你要是碰上了，可千万不能欺负人家，知道吗？”
    纪家的独子今年9岁，而小景夏今年才4岁，怎么看也是前者欺负后者才对。但是景母那一脸认真严肃的模样，却直接印证了自家这个小魔王调皮捣蛋的个性。
    “小夏一定会好好照顾小哥哥的！”顿了会儿，景夏又好奇地眨眼：“妈妈，小哥哥长得好看吗？”
    景母怒打其头：“你这个小色胚！”
    怀揣着对小哥哥的好奇，景夏懵懂无知的参加了一个下午的祭奠仪式，却没有在会馆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小哥哥。景夏伤心失落地跟着父母参加了晚上的晚宴，当看到那几个长桌的蛋糕点心，什么“小哥哥”、“小姐姐”早已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打了一个大大的饱嗝，景夏看到父母好像正在与一些叔叔阿姨交谈着什么。整个会馆里的同龄人并不多，景夏努力睁大了眼睛去看，忽然便看到一个黑头发的女孩子风一样地跑出了会场。
    “诶！等等我！”
    景夏的声音被淹没在了会馆里低笑交流的声音中，更没有人会发现一个小小的男孩穿过人海的险阻，一个人跑出了会馆，进入了花园里漆黑幽静的夜幕中。
    “诶……刚才的小姐姐怎么不见了？”
    景夏独自在花园里找了好一会儿，一直没有发现刚才见到的那个小女孩的身影。
    皎洁清凉的月色温柔地洒进了这一片花园，虽然无法看清周围那些花朵的颜色，但是弥漫在空气里馥郁浓厚的花香却仿佛一团巨大的棉花糖，让景夏感觉脑袋晕乎乎的。
    “哼，居然没找到，真是……”话还没说完，景夏却忽然耳尖地听到了一个低低的哭声。那哭泣的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微弱到让景夏之前一直都没察觉到，直到现在才听到。
    他赶紧绕着花园跑了一圈，才终于在一片蔷薇墙的后面，见到了那个哭泣的人。
    她就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喷泉前，白色的皮肤与黑色的石面相衬映，显得格外白皙。她双手随意地放在腿上，目光呆滞悲伤地望着那片被月光照亮的地面，也不说话，就是哭，一直在哭。
    眼泪顺着她小巧漂亮的脸颊划落，就算再怎么压抑住了哭声，她现在也只是一个孩子，永远无法真的做到完全不发出声音。也正因为如此，她被一个小魔王、小色胚发现了。
    景夏忍不住地吞了口口水，上前一步问道：“你是精灵吗？”
    黑色漂亮的小礼服、精致昳丽到难辨雌雄的面容，除了只齐到肩膀、与景夏审美中的黑长直不大对应的头发外，这个小女孩简直就是景夏梦寐以求的女神啊！
    这样的女神，突然出现在了寂静安宁的花园里，沐浴在光亮温和的月色中，这不是精灵还是什么！
    那小女孩根本不理会景夏的话，只是自顾自地哭着。但是景夏却一点都不气馁，他哼哧哼哧地爬上了喷泉前的大理石平台，一点都没发现自己旁边这个“精灵”到底是有多高，才能轻而易举地坐在平台上。
    “精灵你好，我叫小夏。你长得真的好漂亮啊！我能……咳咳，我能亲一口吗？”
    这种没皮没脸的调戏方式让小女孩的哭声陡然停止，她眨着狭长精致的凤眸，不明所以地转过头看向这个臭不要脸爬到自己身边的男孩，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便唇上一热！
    初吻瞬间被夺走！
    “哇塞，精灵你的嘴唇好软啊！就是有一点眼泪，咸咸的。精灵你为什么要哭呢？不要哭了，让我再亲一口，你就开开心心的好不好？”
    小女孩再也不可能给对方这个明摆着调戏的机会了。
    她的眼泪渐渐停住，神色冰冷地上下打量了眼前的小男孩一番。那眼神好像是历经了沙场似的凌厉，完全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孩童的身上。过了半晌，她回答：“我不叫精灵，我叫纪……你叫我小呈吧。”
    景夏兴高采烈：“小橙？！真是一个可爱的名字诶，为了这个可爱的名字，我们再亲一个吧，小橙！”
    “……”
    纪川呈毫不留情地一巴掌将这个再次凑上来的小男孩扇到一边。她……哦不，是他。他纪川呈这辈子虽然才活了9年，但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要不是知道对方肯定是父亲请来的客人，他早就将这个流氓揍到生活不能自理了。
    但是这个小流氓的脸皮厚度却隐隐超出了纪川呈的想象。
    “小橙啊，你为什么要哭？你长得这么可爱，是谁敢欺负你了？我去揍他！”
    纪川呈面无表情。
    “小橙，你不要不理我呀。我好喜欢你的，你以后嫁给我当新娘子好不好？我们家超有钱的，绝对让你一辈子都花不完！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只要你嫁给我，嘿嘿。”
    纪川呈额头上的一根筋开始直跳。
    “小橙……你就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哭嘛！你老这样不理我，我很受伤的，你就说……”
    “我妈妈死了。”

　　☆、第109章 二十年的吻（下）

“我妈妈死了。”
    对方忽然开始搭理自己了，这反而让景夏有点不习惯起来。他过了一会儿反应过来，才说：“对不起小橙，我不知道你的妈妈……”
    “没关系。”纪川呈微微垂下了眸子，神色平静地看着地面上那个已经被自己快要看穿的地砖。他狭长漂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失落悲戚的光芒，他以为自己掩藏的很好，却还是被一旁的景夏警觉地发现。
    一边伸手覆上了女神的手背，景夏吃着豆腐说道：“小橙，你知道吗？去年我的祖母也去世了呢。”说着，景夏扬起巴掌大的小脸蛋看向那沉寂的黑夜，道：“祖母最疼爱我了，每天都会偷偷塞给我一块巧克力当作甜点，这个妈妈到现在也不知道呢。”
    纪川呈有点不明白对方想要说什么，但是自小良好的修养却让他没有打断男孩的话。
    月光下，男孩本就好看的脸蛋显得有点透明，纪川呈的心里稍稍一动，便没有将自己的手从男孩的手下抽开。
    “小橙，你刚才哭得那么伤心，你妈妈一定也对你很好吧？”
    纪川呈想了会儿，然后轻轻点头：“嗯。”
    “那你更不能伤心了啊！”油嘴滑舌、装傻卖乖的“优点”继续绽放出它的光彩：“你妈妈如果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一定也会很难过的呢。”
    纪川呈却悲伤地低下头，小声道：“可是她再也看不到了。”
    “谁说的！”景夏脑子一转，每天在幼儿园里与隔壁班花的胡扯便脱口而出：“你妈妈去世后就会变成一颗星星挂在天上，永远看着你的。”
    纪川呈微微一愣，单纯幼稚地问道：“真的……吗？”
    景夏理所当然地点头：“那肯定啊，我前几天就看见奶奶的星星对我闪了两下呢。你快看，那颗星星是不是特别亮？那就是我奶奶！”
    纪川呈顺着景夏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个格外明亮的星星对着他眨了两下。他瞬间一滞，还没被身边这个男孩“污染”过的简单思维一下子就接受了对方的弥天大谎。
    景夏见对方呆呆的模样，自然知道已经上勾。
    他乐颠颠地摸着女神滑滑的小手，道：“小橙啊，你不要伤心，你还有我！只要有我景夏在，整个幼儿园都不敢欺负你！诶对了，你是哪个幼儿园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
    听到这话，纪川呈的思绪才慢慢回复。他疑惑不解地看着男孩，下意识地回答：“我不是幼儿园……”
    “啊！你居然没有上过幼儿园？！”语气里一副嫌弃的模样。
    “……”
    和这个没脸没皮的小流氓扯蛋过程中，纪川呈几乎一直是倾听的对象。他听着这个误以为自己没上过幼儿园的小流氓将自己在班级里耀武扬威的事情夸大地和自己吹嘘了一番，时间便慢慢地流逝。
    当忽然听到了景父、景母熟悉的呼喊声后，景夏惊道一句“坏了，居然忘了这事”，然后便赶紧屁颠颠地跳下大理石平台，准备奔赴母亲的怀抱里，去吃今天晚上那块巧克力。
    “哦对了！”刚走了一半，景夏忽然回过头，一眼便看到了月光下呆滞昳丽的小女神。
    他小跑着过去，抬起小脸蛋又是臭不要脸地香了一口，趁着女神还没反应过来，赶紧屁溜一下就跑远了，三下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而这个时候，纪川呈才怔怔地明白刚才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呆愣愣地抬起手摸了摸嘴唇，好像还能感觉到刚才那个男孩留下的温度，炙热而温暖，让他的心一下子生动鲜活起来。
    “小夏……景夏？”
    不过片刻，一个张扬漂亮的女生绕过了花丛，无可奈何地站在了纪川呈的面前，道：“少爷，你怎么跑到这儿了？将军已经派人找了你好一会儿了，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即使才12岁，秦楚却早已成熟起来。女孩发育的极早，她更是其中的翘楚，个头愣是比纪川呈高了近一个头。此时，她半蹲下身子，看着这个坐在大理石平台上发愣的男孩。
    过了好一会儿，纪川呈才低喃道：“秦楚……”
    秦楚早就发现了纪川呈脸颊上还没有被擦干净的泪痕，她深深地叹了一声气，然后搀着男孩的手一起向花园外走去，一边说道：“少爷，我知道你很伤心，今天晚上将军还是不能回来，但是你不要害怕，我还在……”
    “我知道的，秦楚，我不会伤心。”
    秦楚微微诧异地看着身边的男孩，有点不相信这样坚强的话是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的。
    有了丈夫参军后的惨痛教训，纪夫人一直将自己这个独生儿子保护得非常好。从小不允许他接触一点关于纪家军队里的东西，完全当作了温室里的花朵来照料，这也养成了纪川呈目前简单天真的性格。
    纪川呈慢慢地仰起此刻还没俊朗起来的漂亮脸蛋，笑着说道：“妈妈在天上看着我，她不会希望我难过的。”
    秦楚：“……”
    她有点不明白，自家少爷的脑袋……是被那头驴给踢了？
    而当秦楚以后明白了那头驴到底是谁的时候，已经是几年后的事情了。
    没有了纪夫人的阻拦，纪将军毫不留情地用最大的操练力度来训练自己的独生儿子。似乎是为了弥补之前九年的空缺，他操练的强度几次让纪川呈受伤昏迷，差点留下隐患。
    但是这样魔鬼似的训练却慢慢地塑造出了华夏史上最年轻的少校，塑造出了一个坚毅果敢、雷厉风行的纪少校，率领着手下的禁区a队，在整个边境可以说是风声鹤唳。
    多少年以后，纪川呈俊美冷肃的面容上已经看不出一点点小时候雌雄莫辨的踪影，当每个人提起“纪川呈”这三个字的时候，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独立斩杀了一头ss级变异雄狮，拥有江河倒流的强大异能，更重要的是那无与伦比的指挥能力，让人类一次次地在与变异兽的战争中取胜。
    有的人，似乎天生下来便是王者。他们拥有绝对的人格魅力、强大的领袖气魄，当他们开口的时候，你从来不会犹豫，只会从内心里的服从与信任，并且跟着他们度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在景母去世前，混世小魔王景夏调戏过那么多小女孩，就算是再怎么喜欢、想要娶回家的女神小橙，他也仅仅是念叨了一天被母亲骂了几句后，就收敛起来，干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
    而等一年后他在自己母亲葬礼上哭得昏天黑地时，看着那个如同天神一般从门口走过来、递给自己一方干净小巧的手帕的俊秀男孩，他只是打了个哭嗝，带着哭腔地说了一句：“谢谢……你是谁？”
    纪川呈的脸色顿时黑下。
    接着便是二十多年没有任何理由的宠溺。
    他是纪川呈，他就可以放任这个青年叛逆、疯狂。只要在华夏，只要他没有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景夏想要什么，他纪川呈就可以给他什么。
    而在那次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将青年从酒吧里揪出来、眼睁睁地看着景夏差点染上毒瘾后，在那个沉寂孤单的夜晚，纪川呈沉默地坐在黑暗里，望着床上那个睡得香甜的青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的心情十分沉重，但是表面上依旧是那样的冷静沉着，好像就算是天塌下来他都可以轻易顶住。
    这些年，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如果他十六岁的时候没有被父亲安排到禁区，如果他依旧呆在b市守护着眼前的青年，那么……他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变得这么叛逆？
    如果……
    “嗯……阿川，我错了……不要打脸，千万不要打脸……”
    青年嘟囔似的梦话让纪川呈一下子从自我谴责的心态中拔出，他愣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地勾起唇角，发出低低的笑声，叹息道：“唉，是我欠了你的吗？景夏。”
    话音刚落，纪川呈便动作轻柔的起了身，他迈了一步走到床前，沉默地看着眼前昏睡中的青年许久，最后还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黑暗中，俊秀漂亮的凤眸闪烁着灼人的光芒。
    片刻过后，纪川呈慢慢地低下头，温柔细腻地吻上了那片唇瓣。
    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是将自己沉淀了十几年的感情全部都释放了出来，细细地轻吻着青年的眼梢、鼻梁、下颚、锁骨，当他感觉自己快要停不下来的时候，猛地一个激灵，他看着眼前被自己脱得快要光溜溜的青年，浑身僵硬起来。
    赶紧将衣服全部为对方穿上，因为酒喝的太多，虽然纪川呈的动作并不温柔，但是景夏却也只是嘟囔了一声却没有醒来。
    当这一切全部做完后，纪川呈逃也似的跑到了浴室里，开启冷水便向自己的身上冲击着。寒冷的温度让他的意识慢慢清醒恢复，身下的火热也逐渐平息。
    狠狠的一拳十足力气地砸向瓷砖墙壁，纪川呈的指节顿时有鲜血流出。
    他低沉压抑的声音在小小的浴室里回荡着：“纪川呈，你是个禽兽……”
    多年前那两个玩笑似的吻，换来了整整二十年不离不弃的守护。
    论商业价值的利益回收，景夏远远超出了景父太多，乃至是世界上最伟大的金融大师。
第110章 破裂（上）

    尸横遍野。

    已然凝固发黑的血迹从海滩边上一直蔓延到了基地内部，将原本细白的沙石染成了刺眼的鲜红。所有的血液从一具具僵硬的尸体下流淌出来，最后汇聚在了一起，形成一片可怖狰狞的血河。

    不时有穿着白大衣的医护人员用最快速将战场上的伤亡者抬走，他们行色匆匆，因为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群恐怖的变异兽会再次来袭！

    而在这片长约八公里的狭长海滩上，只有一处聚集了十几个人。他们中大多数都是受了点轻伤或者根本没有受伤的进化者，以及夹杂在中间的两个穿着白大衣的医生。

    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先忍不住开口喊道：“秦……秦上尉，他已经死了，您这样做也没有任何办法的。”只是在浪费你的异能而已。

    最后的话那医生没有说的出口，毕竟实在是残忍又现实。

    而身处于众人包围中间的秦楚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无孔不入的海风从人群的缝隙中穿越过来，将她微卷的发丝吹乱，本就是随手扎在脑后的，不知为何，现在更加凌乱了几分。她明媚美丽的脸庞上沾染了一点血迹和污黑，眼睛里全是血丝，隐隐有水迹渗出，却又顽强地不肯从眼眶里落下。

    她身上的白大衣已经被尘土染脏，但是一向爱美的秦楚此刻却完全没有在意衣服的脏乱，而是直接跪在了地上，双手紧紧地覆在那个被踩踏得惨不忍睹的头颅上，用温暖的异能一直治愈。

    白光忽亮忽暗，当终于渐渐隐没的时候，秦楚猛地一咬牙，那白光又耀眼了几分。

    她的唇边顿时有一道血丝流下，面色苍白，身形颤抖，无不在传达着“异能透支”的信息。而这一幕却已经在众人的眼前上演了足足十几次，秦楚一直不肯放弃地坚持着，一次又一次地清醒过来、再使用异能。

    苏唯尚精致昳丽的脸蛋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嫉恨，但是此时此刻却没有人观察他，也更不会注意到他嘴角微勾的笑容里，那一闪而过的兴奋。

    “秦楚姐，你还是歇一歇吧。基地里还有很多伤者在等着你去治疗，你不能再在这里浪费了啊！”苏唯尚怯怯地出声提醒。

    他的话说得滴水不漏，看似是在关心安慰，但实际上却暗示了别人：秦楚此刻的作为是将其他更多伤者的生命至于不顾。

    果不其然，这话一落地，其他几个来劝告的进化者和医生也忍不住纷纷劝解起来，就连吴继清也硬着头皮看向秦楚，劝她早点放弃治疗这个……死人，赶紧回医疗区主持大局。

    秦楚抬起那双疲惫的美眸，没有表情的扫了苏唯尚一眼，但也只是寻常的一眼过后，她便继续看向了一边的其他人。视线在在场所有人的身上轮过一周，秦楚终于还是咬紧了牙齿，悲戚痛楚的声音从牙缝里吐出：“再让我……尝试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

    那声音渐渐的飘散在了呼啸的海风中，连带着终于从眼眶中忍不住落下的热泪，一起吹散。

    景夏……景夏，救不了你，我该怎么去见少爷？我该怎么对得住你的那一句“秦姐”？我又如何将你现在此刻惨不忍睹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心里，用一辈去铭记和悼念……

    “秦上尉！”

    “秦上尉您没事吧？！”

    “赶紧将秦上尉抬回去，让人来……为景夏收尸吧。”

    ……

    人群因为秦楚忽然的倒下而彻底慌乱起来，各个手忙脚乱地将这一人一……尸抬回了医疗区。

    海风在他们的背后吹拂而过，是那几十亿年没有一丝变化的咸涩凉爽，将海滩上那弥漫的血腥气味吹散。战争遍地疮痍，可地球却从未改变。

    纪川呈刚在n市基地站定脚跟，不过半小时，变异兽群突袭s市基地的消息便传来。

    他在听到那个消息的一刹那便认定了对方“调虎离山”的计谋，但是却又无计可施。他自己带了s市基地的数十个精英进化者来到n市基地，解对方被变异兽大军围困杀戮了两天的燃眉之急。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就是这样持续了足足两天的战争，竟仍然是对方的一次调虎离山。

    s市基地里大部分的精英进化者都被他带来了，而他如今却还没有办法抽空赶紧回去支援，只能先将n市基地的事情解决了，才可以脱身。

    指挥着支部队将敌人最后一支小分队给剿灭干净，纪川呈已经一天一夜没有闭眼了。就算是他，此刻也不由地揉捏了一下阳穴，感到脑里一阵阵的发晕。

    下一刻，他缓慢地睁开双眼，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后一仰。

    “纪少校！”

    “纪少校，您没事吧！”

    身体的下意识动作让纪川呈稳住了身形，他一手撑住了桌，一边摇手解释自己没事。当所有人都离开了指挥所出外进行分配工作时，纪川呈终于忍不住身一歪，整个人都靠在了冰冷坚硬的桌沿旁。

    纪川呈慢慢地抬起右手，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指。

    只见那手指瘦削修长，在手指的关节处有几道浅浅的白色伤痕，指节凸起，有刺目的阳光从对面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将皮肤照得透亮。

    纪川呈缓慢地缩紧手指，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手背上那一道最长的伤痕，久久没有移开。

    那是在他十九岁的时候被伤到的。

    当时景夏十四岁，他好不容易回了趟b市，便去了景家拜访。

    景夏当时叛逆，景老爷又早已去世根本没有人管得住他，他居然敢拿着刀与苏唯尚比划。但是再怎么愤怒生气，毕竟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而且景夏也根本没有这个胆动手。

    刀下手的对象从来不是苏唯尚，景夏又年轻气盛，被对方几句话就气得想要动手。于是，只能恼怒地向自己划过去，颇有一种不管不顾的气势。

    纪川呈当场握住了景夏的手腕，那刀便毫不留情地从他的右手手背划过。温热的血液顿时从深可见骨的手背上流淌下来，将纪川呈白色衬衫的袖口打湿。

    再深的伤口纪川呈都见过，但是当时他却从未感觉过那种痛楚。

    那是一种从心底泛滥到全身的痛苦，他看着眼前这个被欺负得惨的少年，心疼地一把将对方抱入了怀中。

    他不过是走了年，是什么人，居然敢这样欺负他？

    接下来便是年仅十岁的苏唯尚被迫搬出去住，他为景夏做了一次主，看上去是获得了胜利，但是从那以后，每当纪川呈看到苏唯尚那隐藏在可怜目光后啐了毒的眼神后，都感到一阵阵的忧心。

    他将这个心爱的少年保护的好，以至于根本无法与苏唯尚那样隐藏在背后的阴狠毒辣相提并论。

    一个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一个是他弃如敝履的人。

    是个人，就会有偏重。苏唯尚从来没招惹过他，但是为了景夏，纪川呈就是厌恶苏唯尚。

    不许要任何特别的理由，就因为他是苏唯尚。

    纪川呈俊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他的神色很难看，不仅仅因为几天没有合眼、指挥作战为伤神的虚弱，更是因为那从心底深处慢慢弥漫上来的空乏感。

    整个心脏好像被人彻底掏空了，他用手背上的伤口紧紧贴在了左胸膛上，却一点都没减缓那种巨大的空虚感。

    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消失了。

    再也……找不回来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感觉？

    纪川呈的内心深处隐约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涌现出来，但是他却下意识地将那种可能性屏蔽，逼迫自己不去相信这种迷信似的不详。

    n市基地的事情告一段落后，纪川呈片刻也没有停歇的便带着几个信任的人一起往s市基地赶回。一上，他早就疲乏的身从来没想过休息，只是不停地赶、赶。

    每靠近那个地方一公里，他的心口便会更加泛疼一分。

    而当到了s市基地的时候，他心脏处的巨大空虚感早已被抽搐似的疼痛给掩盖过去。每一次的跳动都感觉是上帝怜悯的惋惜，在给他一分一秒的时间走进这片狼藉的土地，走过那些怔然行礼的众人，走进了……沉重压抑的医疗区。

    当看到秦楚的那一刹那，纪川呈面无表情地看着秦楚猛然落泪。

    这个陪着他一起长大的姐姐一样的人物，即使总是唯他马是瞻，看上去两人一直属于依从关系，但是纪川呈却知道，秦楚始终是禁区的人，她也拥有着那个部队的顽强和坚韧。

    而如今，他们两个是禁区留在世界上最后的人了。

    可是他此时却看到，豆大的眼泪不停地从秦楚的眼眶中流淌出来，将她本就憔悴苍白的脸庞打湿。睫毛微微颤抖，浑身都颤抖得向他走来。

    纪川呈下意识地想要转身向后，逃离出这个沉默的病房。但是他的身体却没有做出动作，反而是笔挺地依旧站立在那里，神情镇定沉着地看着秦楚泪流满面的向自己走来，微微垂眸，低声问道：“景夏呢？”

    这个声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样从喉咙里发出来的。

    秦楚明艳的面庞上全是斑驳的泪痕，她的眼泪早就已经干涸，但是当看到这个强大俊美的男人，她依旧是忍不住的泪落下来，用颤抖嘶哑的声音低低地说道：

    “少爷，小混蛋……不在了。”



第111章 破裂（中）

    “少爷，小混蛋……不在了。”

    天以后，整个s市基地的秩序已经从天前的忙乱焦急中转醒过来。

    稳固边远地区、提防敌人再次来袭的部队井然有序，伤亡者的焚烧、悼念仪式也简单的处理完毕，医疗区忙碌到无法抽出空闲的状态终于有所改善，秦楚却早已在那间简陋的屋前站了一整天。

    终于将手里的事全部处理结束，她也终于有时间来看一看……

    这个已经封闭了整整天的房间。

    秦楚曾经想过无数遍，当自己将那个残忍而又现实的真相告诉纪川呈的时候，会得到怎样的反应。悲愤痛苦，伤心绝望，乃至于失常，她都曾经考虑到过。

    这二十多年来的陪伴，就算是一个榆木脑袋、不懂人情的蠢女人，也早就能发现纪川呈对景夏的那种从未遮掩过的袒护。更何况，她是秦楚。

    但是，这一切下来，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

    纪川呈仅仅是沉默了几分钟，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看似随意地问她……尸体停放的地方，接着便转身离去。

    秦楚看着纪川呈高挑清瘦的背影，她的眼前好像又浮现起了这个男人刚才通红的眼眶、紧紧掐入掌心的手指，以及那瞬间惨白的薄唇。

    掩藏得再好，二十多年来的陪伴也让秦楚能够在第一时间发现对方的异常。

    秦楚感觉自己的天空好像变暗了，它隐隐想要倾塌崩溃，但是却死撑着最后一道支柱。她看着纪川呈远去的背影，步伐稳健、不快不慢，就是这样走着，但是他的背影却没有了以前那样的强大挺立。

    是什么时候……少爷的背弯了呢？

    秦楚不知道，也从来不想去知道。

    她只知道，少爷已经将自己反锁在这个房间里天夜了。整整天夜，没有一滴水、一粒米，甚至没有一点点的光线渗透进去。

    他就将自己与那个人的身体锁在一块。

    狠狠咬住了后槽牙，秦楚终于下定决心：就是打晕他，也必须得把他给弄出来！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刚刚迈出去了第一步，那间紧闭了天夜的房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了。她赶紧上前一步：“少爷，您……”

    声音戛然而止。

    秦楚怔然呆立地望着那个从黑暗中慢慢走出的男人，她感觉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正有一把微弱的火苗在轻轻摇曳着，一下一下地触动着她破碎疮痍的心脏，让她所有的话都淹没在对方没有表情的姿态中，感受到那种无声无息的悲痛。

    “嗯，走吧。”

    纪川呈下台阶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身稍微踉跄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多日没有进食，或许是因为之前从n市基地赶回的过劳神，又或许是因为整个精神已经彻底被掏空、成为了一具用微弱信念坚持着的行尸走肉，他缓了一会儿才稳住身形。

    秦楚仰着头，看着那个男人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走到自己身边。

    俊美优雅的面容，凌厉深邃的眉眼，下颔上多了一些不可隐藏的青黑色，这个人好像一点都不疲惫，依旧精神满满地如同一把利剑，出鞘锋利。

    秦楚嘴唇翕动，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明明已经累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硬撑着？

    “少爷，我知道您现在心情很难受，你从夫人去世后就再也没有哭过了。但是，眼泪也是一种宣泄心情的方式，如果这样能让你舒坦一点、让你不再心痛，那你没必要硬撑着不去……”

    “我心痛吗？”

    这奇怪的问题让秦楚讶然噤声。

    她惊诧地看着纪川呈慢慢转，沉默地看向她。幽静漆黑的瞳孔里好像再也照不进任何光线，就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让她的心里猛然一沉，便听道纪川呈低叹一声，继续说道：“我怎么会心痛呢……”

    因为心已经死了，所以再也不会痛了。

    秦楚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这个答案，但是她却怎样也无法再开口说出一个字。

    她眼睁睁地看着纪川呈用缓慢到迟钝的速抬起右手，阳光照射在那手背上泛白的疤痕上，显得格外刺眼。纪川呈停顿了很久很久，当时间流逝到连呼吸都感觉静止的时候，他才用尽全身力气地叹息一声，然后握紧了右手。

    霎时间，一把没有由头的火焰在他的身后燃烧起来。

    这个勉强用来停放亡者身躯的房早已破碎不堪，当火舌卷起之后，很快便烧成了一片灰烬。秦楚见状惊呼：“少爷，您就这样烧了的话，就找不到他的骨灰和残余的骨头了！”

    秦楚转看向纪川呈，却发现对方一直背对着那熊熊大火燃起的地方，抬起头，神色淡漠冷静地望着面前那片温暖的夕阳。

    大地之上再多的战争烧杀都完全无法影响到自然瑰丽壮阔的美丽，紫红色的晚霞席卷了大半边的天空，用最繁复多样的渐变色将原本浅蓝的天际染成妍丽的多彩七色。

    那样明亮的光线映照在纪川呈冷峻的面容上，将那多日来的疲惫掩盖过去，隐约地还柔和了尖锐的棱角，让他整个人仿佛都要融入进这片壮丽的晚霞，消息不见。

    秦楚的心中感到一阵害怕，忽然之间，她好像看到一滴眼泪从男人沉默的眼中流淌下来，但是当她再眨了下眼用力地去看时，却发现一切都与往常没有任何异样。

    那滴晶莹脆弱的泪水好像就是她的错觉，仅仅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秦楚一直认为，她这辈是永远也无法看见这个男人的眼泪的。

    他是纪川呈，自从夫人去世后就再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

    纪将军训导的话语就算是秦楚，也依旧感觉时常在耳边响起：纪家的男人流血不流泪！

    但是秦楚万万没想到，她这辈，居然能在纪川呈九岁以后再一次见他……悲痛的泪流满面。

    那是在第五次兽潮来袭后，纪川呈冷血理智的指挥与参战让他们活捉了人类战场上的第一头ss级变异兽。那头曾经猖狂到不可一世的变异康吉鳗此时被砍断了几根筋络，只能勉强地在地面上挣扎不停。

    它愤怒地咆哮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小虫！王会让你们全部都灭亡的！”

    s市基地的最强者是吴继清，此刻纪川呈正站在大部队的后方总部进行指挥，而他便被任命了代表人类进行交涉。

    “你的王从来没有现身来救你，这就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你只是它的一颗棋罢了，兽性难改，你们终究只是低级的种族。”

    “住嘴！”

    秦楚隐约地感觉吴继清说的话有点奇怪，但她还没开口，便见一旁的苏唯尚上前一步，道：“康吉鳗，你们如果认输，我们人类可以保证与变异兽划分领域，和平共处。”

    秦楚终于再也忍不住：“苏唯尚！我们根本就没有这个打算，以现在的局势也根本做不到这么理想的境界……”

    “人类，你在蒙骗吾吗？”

    秦楚斥责的话语还没说完，她便听到一个低沉磁性的男声从天空之中响起。那声音直直地穿过她的耳膜，传入她的心口，当她转看过去的时候，便见到一个苍白到诡异的男人正一步一步地凌空走过来。

    他的步伐是那样的优雅沉着，好像只是在参加一场盛大的晚宴。

    “王……”秦楚下意识地喃喃自语道。

    那个一身黑衣的男人轻轻地扫了整个战场上的人类一眼，然后他的视线下移、盯住了苏唯尚。苏唯尚的神情有点奇怪，他脸色煞白，但是眼睛却亮得出奇，好像十分兴奋的样。

    秦楚心里感觉到一阵恶心，她不明白苏唯尚此时的表情是什么意思，但是她就有种怪异的反胃感，让她觉得苏唯尚对这个王的态好像有点不对劲。

    那个王就这样什么话也不说的低眸看了苏唯尚许久，瑟瑟的风声在海滩上席卷而过，就当秦楚硬着头皮想要替哑巴了的吴继清开口时，便听那个王忽然冷笑了一声，对着苏唯尚讥讽道：“人类，你有什么资格与吾说话？自私狠毒的你，残杀了自己的同胞，还妄图来欺蒙吾？”

    秦楚闻言，如同当头一棒。

    她不大明白那个王的意思，但是她看着苏唯尚脸色苍白到浑身颤抖的模样，心中陡然有一点灵光闪过，消失得却是那样的快，让她根本无法逮住。

    此时，吴继清却忽然开口：“变异兽，你的同类现在在我们的手下，如果你想保住它的性命……”

    “让它去死。”王冷血无情地扫了那头变异康吉鳗一眼，没有一点迟疑地道。

    吴继清：“你！”

    变异康吉鳗也只是浑身震颤了一瞬，然后便老老实实地低下了自己庞大的头颅，一句话都不敢说。

    它一直都知道，王从来都是冷酷而没有感情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王产生触动，它就像一头冷冰冰的机器，拥有着人类的外表，但是浑身的血液却是冰冷的，好像死亡的机器液。

    但是下一刻，一个冷漠的声音却打断了康吉鳗的思：“你既然来到了这里，那说明你是想要谈判的。”随着那声音的响起，进化者人群渐渐让开了一个通道，让那个冷峻强大的男人一步步地走到这剑拔弩张的地方。

    纪川呈仰起了他冰冷的面庞，目光似乎隐隐地扫了一眼一旁紧张的苏唯尚，然后看向那个邪俊残暴的黑衣变异兽，问道：“所以，是什么让你做出这个决定？”

                  第112章 破裂3
    那头变异兽一直站立在天空之中，它低下头与纪川呈对视着。许久，它忽然慢慢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个让人感到惊悚的危险笑容，然后缓缓地走下天空，在距离纪川呈大约五米的地方停下。

    “人类，你很不错。”

    纪川呈却没有因这句夸赞的话语而有一丝动容，他冷冷地看着变异兽狠厉的眉眼，又重复了一遍：“到底，是什么让你下定决心与人类进行交涉？”

    秦楚有点摸不着头脑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彻底让她的世界观重组。

    原来大概从第二次兽潮来袭的时候，这头变异兽之王便察觉到了整个地球的异常。气候由之前的炎热而渐渐变冷，温以缓慢到难以察觉的速开始降低，因为速实在慢，而至今也只能算是偏冷的地步，所以人类和绝大多数的变异兽一直没有察觉。

    但是这头变异兽之王却感觉到了。

    如果任由事态这样发展下去，海水绝对会结冰，而变异兽的生存也会成为一大难题。

    它开始想起了海岸上的人类。

    一开始变异兽攻击人类只是自发性行为，处于一种种族对冲而无可避免的绝对性冲突。但是从第次兽潮、那头变异康吉鳗散布宣言开始，一切就都已经是这头变异兽王者的计划了。

    它要人类成为它们的附属。

    人类的武力很弱，但是人类的智慧却是变异兽无法比肩的。

    就算是那个王者，它都没有把握能够进化出超越人类的智慧，更不用说是人类种群在危机时刻的巅峰创造力。

    所以，它便选择了这样暴力的方式。如果不是发现与人类的战争一次比一次艰难，这头狠辣毒厉的变异兽恐怕还是不会选择合作的方式，而是坚持着要让人类成为它的附庸。

    接下来便是谈判。

    从此以后，平洋、北冰洋，大洋洲和南美洲都归属于变异兽种族，而其余区域都仍旧属于人类的活动范围。

    在变异兽强大的武力压迫下，人类迫不得已地签署了这样的“割地”协议。但是当作为华夏代表的纪川呈在全球其他代表之后、最后一个签署下这份协议后，所有的人类却纷纷松了口气。

    其中，华夏的代表们更是长叹一声，所有人都感觉到肩上的担轻了。

    当北美洲的米国代表知晓了这件事后，曾经狂妄地拒绝签署协议。但是当那头变异兽王者眼也不眨地将他身后的两个精英进化者砍成血沫后，那位代表却惊悚地发现：这头变异兽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动作！

    这样强大的实力，人类现在还没有任何武器可以与之并肩！

    能够合作，已经是目前实力低下的人类所能争取到的最大程。

    这场不明原因的全球变异已然将人类的霸主地位彻底动摇，种族之间再也不会有一个无形的王冠悬挂在人类的头顶，新兴突变出来的变异兽们必然会与人类争得一席之地。

    这个时间，谁也不知道会持续多久。

    除非……那头王先死去。

    当所有的一切彻底结束，那两头ss级的变异康吉鳗和变异虎鲸也纷纷缓慢地下了海，转看向唯一一个留在岸上的变异兽。它们自然不是担心王者的安全，而是在诧异，为什么王还停留着没有离开。

    只见纪川呈伸出了左臂，默默地挡在了黑衣男人前进的道上。

    那头王蔑视的目光从纪川呈的手臂一直扫到了他冷峻的面庞上，当看到对方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它才从鼻里发出一声冷哼，问道：“你想问什么？”

    “那个人类，杀的是谁？”

    没有特指，但是在场的所有s市基地的进化者却都明白了纪川呈的意思。

    所有人的视线纷纷聚集在了苏唯尚惨白的小脸上，只见他整个人都躲在了吴继清的身后，圆圆的猫眼无辜地眨巴了两下，似乎不大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头变异兽之王却慢慢地勾起了唇角，嘲讽似的回眸看了苏唯尚一眼，然后转看向纪川呈，反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他……杀的是谁！”

    话音说到最后，已经难以抑制情绪的过激动。纪川呈的眼眶通红，咬牙切齿的声音就连秦楚都感觉到了一丝陌生。

    这样的纪川呈，和在场所有s市基地的进化者看到的完全不同。没有了以往的冷静淡定，没有了指挥作战时的决绝果断，只有那种隐而不动却即将爆发的愤怒，以及一丝……唯有秦楚才能感觉到的快要崩溃的理智。

    秦楚察觉不妙，开口道：“少爷，这里还有其他国家的代表，您要不……”

    “是·谁！”

    一字一顿将话语说出口，纪川呈一点都没有因为说话的对象是这头凶猛的变异兽就有一点改变。

    反观那头变异兽王者，虽然脸上危险的笑意彻底隐去，但是就算是此刻也没有一点想要动手的意味。他沉默地看了纪川呈许久，两人个头几乎相当，这样冷静的对视仿若掀起了一阵刀光剑雨，让周遭的人感觉到一些凌厉的杀气侵来。

    到最后，还是那头王者忽然冷笑着开口：“一个水系异能的，弱得很，凭借了一点空间上的小手段就能捏死。”

    话音落下，那个王看也不看纪川呈一眼，径直地向前走去。

    他无机质的瞳孔中没有一点光线的反射，身上的戾气让所有的进化者都惊骇地为它让开一条道，让它回归了变异兽浩浩荡荡的黑色大军中，潇洒的远去。

    所有人自然也没有听到，当那个被称为王的人形变异兽笔直地站在变异虎鲸的头顶时，一个微弱的声音忽然响起，没有了往常的狂妄蔑视，那声音渐渐削弱在空气里，连虎鲸都没有听清——

    “这就是人类的爱情？真是可笑。”

    发寒的天气让空气都变得苍白起来，所有其他国家地区的代表们纷纷离开，他们不由自主地选择了离开这条道，因为……这个忽然沉默起来的黑发男人此时真是可怕了。

    俊美深邃的面容依旧和以往的一样古井无波，纪川呈漆黑的眸看似随意地盯着前方。他好看的脸庞上没有一点表情，但是只要站在他的身边，就能感受到那种从骨里散发出的寒意。

    更不用说，那个仿佛被猎豹紧盯着的猎物——苏唯尚。

    苏唯尚的身略显娇小，就这样半躲在吴继清的身后，无辜地眨着那双天真无邪的圆眸，怎样看都是一个纯真善良的少年。但是此时此刻，秦楚却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少年到底无辜在哪里了！

    四周的人纷纷走开，几个s市基地的进化者在思考了半晌后，最终也只能离开这里。他们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并不是很了解，但是他们却也明白，这几个人是有事情要做一个了断。

    森森的寒风从四面八方吹袭过来，将纪川呈黑色的外衫吹得鼓起。

    当这一切都平静结束后，这个曾经在所有人心中都无比高大的男人，此刻看上去却显得异样的单薄脆弱。他没有表情地看着苏唯尚，过了许久，忽然开口问道：“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沙哑，似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开的了口。这声音听在秦楚的耳中，让她的心用力的揪起：就算是她，此时也能感受到少爷心中那种悲痛绝望的伤心。

    苏唯尚的手指不自觉地抓紧了吴继清的衣袖，但是他却仍旧委屈地瘪了嘴，小声地说道：“纪……纪大哥，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误会了。我完全听不懂刚才那个变异兽的话，它到底在说些什么？”

    纪川呈根本没有心情与苏唯尚磨嘴皮：“你为什么……杀·了·他！！！”愤怒疼痛的语气令他的声音听上去令人害怕，苏唯尚也猛地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这个少年的心机与狠辣，根本是无法与眼前这个铁骨铮铮的华夏少校相比的。

    纪川呈见了多的血液和死亡，也经历过多的绝境与悲痛，这样深沉饱满的内心永远不是一个生长于和平地区，只知道斗心眼、使绊的苏唯尚可以比拟的。

    也正是因为如此，纪川呈对于苏唯尚的手段一直只是隔离和无视。

    这种人，他永远没办法做成什么大事。那一次年少时期的绑架已经令纪川呈惊讶了一次，但是他却相信，在那一次刻骨铭心的警告后，这个人是不可能再做出什么事了。

    但是，纪川呈却忘记了。

    现在，已经不是当初。

    末世，让苏唯尚的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只能借刀杀人的景家私生，他已经亲自砍杀了许许多多的变异兽。他的心开始膨胀，他的胆量已经成形。

    杀一头变异兽和杀一个人？

    对于一个没有道德底线的人来说，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第113章 破裂4

    面对纪川呈暴怒的指责逼问，吴继清却是第一个站出来的：“那个……纪川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阿景的死是一个意外，他是被一头s级变异兽偷袭才死亡的。这件事秦楚也应该查证过了吧？刚才那头变异兽是在挑拨离间，这种事情你怎么能相信敌人的一面之词呢？”

    秦楚的脸色早已苍白，听了吴继清的话，她惊讶地看向对方，大声地反问道：“吴继清！我只能保证景夏确实和一头s级变异兽打斗过，并且对方也给他造成了一些重伤，但是我却完全不能保证他可怕……致命的那一击，到底是不是变异兽导致的！”

    景夏的致命伤是直接粉碎了头骨的。

    好像是有东西从他头颅两边挤压过去，直接脑浆迸溅、头骨粉碎，再也没有回天之力。

    这样的致命伤，秦楚一看到便能感觉到那种绝望强大的痛楚！

    这得是怎样的疼痛，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头颅被挤压，感受着耳膜破裂轰鸣、脑髓全部溅出的疼痛！

    吴继清忽然被秦楚一个反驳，便感觉脸上一热，有点尴尬。他刚打了个退堂鼓，忽然便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人轻轻地拉了一下。他转首看去，只见苏唯尚正眨巴着一双透彻漂亮的猫眼，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

    那种依赖感和求情状，让吴继清的大男子主义瞬间爆发。他义不容辞地侧走一步，完完全全地挡在了苏唯尚的身前，指责性地质问秦楚道：“秦楚，你这是在怀疑小尚吗？虽然以前阿景对小尚做了很多过分的事情，但是小尚一直都很包容他，从来没有责怪过他。你居然会认为是小尚杀害了阿景？你真是太不可理喻了！”

    “你！”秦楚气得连呼吸都喘不过来了！

    吴继清见状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阿景已经走了半年了，我们活着的人怎么还可以内讧呢？我们应该好好的将未来的道路安排好，让他在地下也能够安息。”

    秦楚好像是第一次认识了吴继清这个人。

    吴继清是吴家的太子爷，虽然不是吴家独生子，但是却也只有一个嫡亲姐姐。吴家在b市政坛颇有一席之地，但是吴家手底下从来都算不上干净，这点秦楚也是知道的。

    她一直与吴继清算不上多熟悉，但是圈子总归是不大，她也算是看着吴继清长大的。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正义坦率的英俊男人，原来一直是这样一个——

    没有原则的真小人！

    鲜艳的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秦楚冷冷道：“吴继清，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和你一起长大的到底是谁？是谁在你被你姐姐欺负的时候站在你这边帮助你？是谁不顾少爷的反对执意与你交好还相信你是个好人？又是谁，在他去世之后还要被你这样正义凛然地拿出来当作活靶子利用？”

    没有一丝停顿的说了一大段话，秦楚看着吴继清略微有些发白的面容，手指微微缩紧，终于又问出了那深藏在心底的最后一个问题：“吴继清，我只想问你，一个是你相识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一个是你才认识没几年的人，你为什么……没有选择他？”

    吴继清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片刻后，他才不停地重复着那一句“我相信小尚”，但是他的语气却略显薄弱，好像连他自己都有些迷茫起来。

    秦楚却根本没有心情去看这个无耻的男人。

    她转首看向苏唯尚，当发现对方隐藏在眼底的厌恶的眼神后，秦楚忽然觉得一切都可笑起来。她问道：“苏唯尚，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苏唯尚仍旧是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秦楚姐，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呀。”

    秦楚闻言，心中更是恼怒：“够了，苏唯尚！你从小到大就喜欢在所有人面前装作一副可怜的模样，博取别人的同情。你现在还是想要再装下去吗？你的心思怎么能够这么歹毒，你就这样杀害了他，你真的每天晚上都不会觉得良心不安吗？”

    苏唯尚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仍旧是无辜地望着秦楚。

    秦楚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她根本没办法拿这个少年做任何文章！

    那头变异兽的话，就算是她和少爷相信了，其他人也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她需要的是一个证据，如果没有证据，他们便不能拿苏唯尚做任何事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继续逍遥法外，用一张白莲花似的假脸扮可怜，只能……

    “嗖——”

    熊熊燃烧的火焰猛地在秦楚的眼前燃烧绽放，那速度之快，直接冲着苏唯尚而去，就算是半挡在他身前的s市第一强者吴继清都没有办法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地让开一步，将身后的苏唯尚暴露在烈火面前！

    却见苏唯尚精致漂亮的脸蛋上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悚，然后紧接着，便是火焰眨眼间的彻底消失。消失的就像它出现时的诡异莫测，它消失得太过迅速，迅速得仿佛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秦楚微怔，然后赶紧转首看向纪川呈：“少爷，你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出手，又为什么突然收手。这两个问题秦楚没有问出口，她看着纪川呈发红的眸子惊骇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轶丽淡雅的少年。

    “你……拥有什么样的异能？！”

    秦楚疑惑地问道：“少爷？”

    纪川呈却仿佛彻底明白了什么，他用一种憎恶仇恨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苏唯尚，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是我收回火焰的，是你……用了什么方法，把它变消失的？”

    苏唯尚咬着下唇，不吭一声。

    吴继清也惊惑不已地看着自己身后的少年，反射性地往旁边走了两步，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动作的不对劲，他又尴尬地走了回去，挡在苏唯尚的身前：“纪川呈，你不会误会了，小尚的风系异能在最近几个月有一些长进，他……”

    “苏唯尚！”

    剧烈燃烧的火焰以他们四人为圆心，卷起了一个巨大的火圈。吴继清惊讶地看着四周，还没等他再开口，一道巨大的火龙忽然便袭击上了他的面颊。

    他赶紧化出无数道冰墙挡住了那炙热的火焰，但是当冰层融化后，纪川呈猛然出现的身影却让他迅速地陷入了战局中。苏唯尚惊骇地打算出手帮忙，但是一旁的秦楚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吴继清的冰系异能目前的异能值逼近1000，就异能值的角度而言，他可以说是全球当之无愧的最强者。但是，异能的强悍从来都不是真正实力的绝对力量。

    纪川呈的火系异能只有800出头的异能值，但是他此刻完全爆发、再也不隐藏的力量，却让吴继清感觉到了一丝绝望死亡的味道！

    多年来的生死训练，这就注定了实力在一开始就存在着决定性的差距！

    吴继清狼狈地使用异能进行躲避，但是到最后还是被纪川呈利用一道火圈包围住了他的四周，让他不敢轻易动弹。另一边，秦楚方面的战局却显得诡异很多。

    秦楚的异能是治愈系方向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的战斗实力便低下。在巧用异能的情况下，再加上秦楚自身的体术、战力，完全可以与异能实力并不强大的苏唯尚战个旗鼓相当。

    但是，此时秦楚却隐隐落入了下风。

    每当她有机会将其打败的时候，总会有一种诡异的力量让她的攻击偏移一些距离，让苏唯尚安全逃脱、再次反击。这样几次下去，反而让秦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再这样继续下去，她绝对会落败！

    正在她心情焦躁的时候，一波热浪却猛然向她袭来，将苏唯尚的攻击化解。

    接下来，便是两人联手之下、终于刺中了苏唯尚的左腹，让他没有力气地捂着自己的腰腹，警惕嫉恨地看着秦楚和纪川呈。秦楚也受了一点伤，她用异能处理后，便没有什么大事了。

    苏唯尚愤恨的目光让他清秀漂亮的脸蛋显得有些狰狞，他艰难狼狈地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那眼神恍若啐了毒的刀尖，让秦楚都感觉到一丝森冷的寒意。

    寒风呼啸而过，擦着地面上细碎的石子，卷起了一阵阵的沙尘。少年娇小身躯的背后是s市基地高大雄伟的地标性建筑，白色的罗马式拱柱将四层的楼房支撑起来，是整个外滩在第一次敌袭后唯一残余健全的建筑。

    在这栋瑰丽雄伟的建筑旁，则是一道道的废墟。

    在这里，第一次兽潮中，变异兽们从黄浦江中突袭，令整个s市基地的研究人员几乎全部死尽。

    在这里，时隔了几乎接近两年，人类与变异兽签订下了种族之间的和平协定。

    而如今，苏唯尚的身影在这些庞大雄浑的建筑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渺小卑微。他的左腹间还在不停地出血，但是眼睛却极其有神地盯着纪川呈和秦楚，那目光中满是仇恨和嫉妒。

    “呵呵，你们就只会仗势欺人吗？”

第114章 破裂（完）

    大概是怒极反笑，秦楚反问道：“二比二，算是仗势欺人？更何况，吴继清不也站在你的旁边吗？”

    “你！”吴继清此时也颇显狼狈，但是他也明白现在的局势对自己并不有利。而且事实上，在他的心里也隐隐地有些怀疑起苏唯尚来。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因为步子极小，几乎没有人发觉，但是这样一来，苏唯尚却彻底暴|露在了秦楚的视线里。

    纪川呈俊美深刻的面容上依旧是如同往昔般的淡漠沉静，但是他的视线却如同一道火线，紧紧地缠绕着苏唯尚，让他面色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沉默的男人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声气，神情中夹杂了一丝悲戚的意味：“苏唯尚，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了他？”

    声音中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悲痛愤怒，有的只是一种了然无果的绝望，似乎只是在问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而得到答案，此时也已经不再那么重要。

    苏唯尚认真地盯着纪川呈看了许久，忽然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纪川呈，你是在求我吗？”他的笑声十分癫狂，已经快要濒临情绪的边缘。

    秦楚见状，恼道：“苏唯尚，你这是承认了？！你居然能做出这种……”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执着于这件事。这件事对你没有任何的好处，一旦暴|露出来更是万劫不复，但是……为什么？”纪川呈清冷低沉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秦楚惊诧地转首看去，却见他的眼眶里全是通红的血丝，慢慢启唇：“我求你，苏唯尚。”

    听到纪川呈这几乎是恳求的话语，苏唯尚的情绪却慢慢平复下来。

    他冷冷地看着这个脆弱到已经不再强大的男人，那眼中流转的感情已经复杂到难以让人看清。过了许久，他忽然笑着开口：“就是这样，就是因为你们都是这样，我才恨不得……”声音陡然拔高：“恨不得他赶紧去死！！！”

    说到最后已经有点破音，苏唯尚却继续疯狂地喊道：“凭什么！凭什么！我们都是景家的人，凭什么我连姓景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就因为他景夏有一个好妈吗？我有资格选择自己的妈妈吗？我难道就想有那样一个龌龊无耻、盗取商业机密、绑架勒索的小三妈妈吗！这些都不是我选择的，凭什么我和他景夏就是不同，凭什么……”

    “苏·唯·尚！”纪川呈的声音里已经再也没有了往常的淡定从容，他大声地驳斥道：“从来没有人亏待过你，供你吃穿、供你长大，就连景伯父都在内心里更加偏向于懂得讨好装乖的你，就连吴继清都因为你而亏待了小夏，你到底在不满意什么！世界不是绕着你转的，你已经拥有了很多东西，什么都填平不了你贪婪的内心，你……”

    哽咽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崩溃悲痛到极点的话语已经仿佛耗尽了他所有的心力，一直坚持着硬撑下去的男人，此刻终于是为那根本微不足道的原因而痛心到了极点。

    就因为这样渺小无谓的缘由，他永远失去了那个放在心尖上的人。

    就因为这样苍白无力的原因，就因为这个他想了千百种都没有想到的原因，这个人居然敢做出那样违逆道德人伦的事情！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就是这样的原因！

    为什么……

    这原因渺小到让他觉得害怕，让他觉得愧疚，让他觉得……

    原来一切都是他的错。

    他将那个人保护的太好了。仅仅一次的绑架，就让他为那个人塑造了一堵高高的围墙，将他与那些危险的东西隔离开来，却忘记了想要保护，最根本的是让需要保护的东西自身强大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炙热的液体从纪川呈的眸子里向下划落，顺着坚毅的下颔线条落入地面，打出一个深深的坑迹。恨意与愧疚此刻充满了他千疮百孔的心脏，到这个时候，他却忽然慢慢地勾唇轻笑起来。

    纪川呈很少笑，因为背负的东西太多，导致已经忘了愉悦这个本能。

    而如今，他却用一种平淡解脱的笑容看着惊骇发抖的苏唯尚，就这样看了许久，然后忽然开口：“苏唯尚，我很少生气。”

    秦楚浑身的汗毛都竖立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向一旁退让了一步。因为相处的时间够多，让她有足够的机会去了解这个男人，了解他……此刻的怒火该是怎样的滔天雄浑。

    苏唯尚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纪川呈也根本就没打算得到他的回答，面颊上的泪痕也已经渐渐干涸。他漆黑深邃的眸子此刻仿佛一汪深深的死水，没有一点感情，没有一点触动，就用一种看待死人一样的目光看了苏唯尚许久，道：“现在，我很生气，我很生气，我真的……非常生气。”

    这个男人生气的后果会是什么？

    秦楚恐怕这辈子都不想去回忆。

    血色弥漫的外滩口，铁锈味将空气中所有的咸涩全部掩盖。苏唯尚最后惊恐害怕的眼神，那不断求饶的卑微姿态，都永远的铭记在秦楚心中，此生再难忘记。

    而当那血腥残暴的一幕结束后，就算是秦楚，也不由自主地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怔然地望着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他的身上有好几道伤口，最深的已经可以看见骨头，还有不少的血液向下流淌泛滥。

    而在另一边，除了早已没了呼吸的苏唯尚外，只剩下吴继清瘫软在地上，濒死将绝。

    秦楚嘴唇微微翕动，当她想要开口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早已在浑身颤抖。面对这样陌生的修罗之王，她也开始害怕起来，但是那二十多年的陪伴却让她渐渐平复下来，用微颤的声音急道：“少爷……我来给您治疗一下，您的伤势很重，需要……”

    “秦楚。”

    僵硬如同机械的声音，打断了秦楚的话。她抬头看去，只见纪川呈微微抬头看向依旧蔚蓝澄澈的天空，缓缓地问道：“我这些年……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秦楚勉强地笑着道：“您没有做错任何事，您只是为了他好，并不是……”

    “不该让他与那些腌臜的东西隔离开，不该盲目的相信自己的实力，更不该……更不该用自以为是的方式，做一些自以为是的事情，最终……却根本什么都没有做到。”

    秦楚哑口无言。

    那一天，纪川呈笔挺高大的身影就站在江边的码头上，一个字也没有说，就是那样站着。他沾染了血迹的身影全部隐没在了夕阳温暖的怀抱中，当最后一缕光线彻底消失，天空渐渐暗沉下来后，他忽然低下了头，望着那浩浩荡荡的江面，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s市基地的人早已将躺在地上的两个人带下去安置，秦楚多次想要开口治疗，却每次都无法将话说出口。

    空气渐渐泛冷，没有阳光的夜晚，更是凄寒到萧瑟无措。

    就在秦楚茫然踌躇的时候，一道低沉沙哑的男声忽然打破了这沉寂的气氛：“秦楚，我很累了。”语气落寞萧瑟，带着一种让秦楚害怕的厌世无力。

    秦楚的心中隐隐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浮现，但是她却主观地将那种感觉压抑下去，干笑着道：“少爷，我们还是先回去吧。今天刚刚签下协定，我们还需要将一些事务安排妥当……”

    “秦楚，我真的很累了。”

    秦楚噤了声，不再说话。她的双眼中渐渐有温热的泪水开始云集，泪水一直在睫毛上打着转。夜风中，她单薄的身子也不由地颤抖起来，她开始害怕，她开始低声喊道：“少爷，我们走吧！再不快点回去，基地里的人会担心的！”

    “秦楚，我们认识多久了？”

    “二十三年零九个月。”

    “那我和他呢……”

    秦楚沉默。

    “是整整二十年零15天了啊。”

    听着那声音中的解脱与畅快，秦楚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少爷，求您下来吧！我们该走了，再不走其他人会着急的！只是十年的和平条约，我们人类和变异兽还有很多年的仗要打下去，您要是不在……您要是不在……”

    呜咽的哭声已经让秦楚再也无法继续说话。

    纪川呈却一直没有回头。

    他拖着疲累受伤的身躯，如同一颗挺拔的青松，屹立在港口的巨石上。最后一点湛蓝的光明已经被夜色逼近到了地平线边缘，他好像已经一点都听不见秦楚的话，只是忽然伸了手，仿佛要触摸那快要消失的光明。

    “少爷！！！”

    “砰——”

    巨大的落水声让秦楚悲痛欲绝的声音再也不压制的释放出来，她一点都没迟疑地赶紧跑上前，猛地跳跃入水中。

    她找了很久很久。

    整个s市基地都找了很久很久。

    那一夜，黄浦江的江水实在太过湍急，似乎是泛滥起了一个人满心无助的悲痛绝望，祝福他随着那个早已逝去的人，一起奔赴向再也没有了困扰的地方。

    那里，有景夏。

    只要有景夏，纪川呈就不会孤独。

    他还欠他一句话，一句深藏在心里二十年的话。

    那是一句一直没有胆量开口的“我爱你”，在岁月的发酵下已经再也不像曾经一样的单纯简单。它沾染了无数的鲜血，沾染了无尽的泪水，沾染了两个人鲜活炙热的生命，永远的消失在这个辽阔无垠的世界。

    死亡，从来不是结局。

    而是一种——

    等待已久、终于面临的解脱。

    ---------

    十年后，当地球上的所有人类都提防警惕起这些变异兽的再次来袭时，沉闷和平的世界却让他们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以为是那群变异兽已经再也没有了开战的意思。

    而他们永远不知道的是，十年前，那个一身黑衣、肤色苍白的王者曾经站在变异虎鲸庞大的头颅上，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那一具在从远方的海水上漂浮过来的尸体，沉默了许久。

    自那以后，它便选择了一座极小的孤岛，永远地坐在那中间最高的一颗椰子树旁。

    它悬浮在空气中，身下却好像有一个无形的王座，让它能够靠在遒劲粗壮的树干上，一直盯着遥远蔚蓝的海平线，一直地发呆。

    变异虎鲸和变异康吉鳗守候了整整一年后，终于还是决定离开，只是每个月再来看一次它们的王者。在它们的心中，王大概只是找到了一种比较有趣的游戏，想要度过这无聊荒芜的十年。

    但是，它们却没有想到过。

    短短两年后，就在这头智慧超群的变异兽之王坐在了那棵树旁短短三年之后。

    在那一个悄然无声的夜晚，这个狠厉危险的王忽然慢慢地勾起了唇角，苍白俊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猛然解脱的笑容。它缓缓抬头，看着那片辽阔到根本看不到边缘的璀璨夜空，低喃着笑道：“人类的爱情吗……真是，好孤独啊。”

    次日，这个永恒的王者永远地闭上了它的眼睛。

    人类是孤独的，纪川呈选择了死亡。

    变异兽更是孤独的，独一无二的王选择了死亡。

    海水仍旧是千百年来的浩瀚无垠，时而狂风大浪，时而平静无波。它在这个地球上流淌了几十亿年，见证了土地的迁徙、生命的进化，而如今，它也见证了——

    一份因为孤独而选择的死亡。

    一份因为绝望而选择的死亡。

第115章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1

    俊秀斯文的男人蹲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神色平静地看着眼前昏死的男人。

    说是昏死，其实下一刻他或许就真的要死了。

    只见那躺在地上的男人整个左半边身子都呈现以烧伤后的黑灼痕迹，最为凄惨的莫过于四肢，全身的骨头都被巨大的冲击波给震碎。因为表皮十分强硬，但是肋骨也硬是断了四五根，有一根还倒插在了内脏里，引起致命的内出血。

    但这些都只是祁扬的猜测。

    当他醒过来的时候，s1就已经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了。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或许已经有三天，或许刚刚一天，时间能够让旁边这头变异兽早就已经将全身的重伤恢复到了一定程度，只留下现在这种在他看来根本还是必死的伤口。

    但是就算是s1现在这副模样，祁扬也绝对相信，只要是随便再来一击必死的攻击，这头变异兽的寿命恐怕也该走完了。

    它的自愈能力强悍到令人咋舌，它控制空气的异能让人类几乎没有获胜的希望，但是就算是如此，它也只是头变异兽，它始终不是——

    神。

    祁扬已经蹲在这块岩石上，看这头变异兽用极其缓慢的速度恢复伤痕足足十天了。

    饿了就去捉点东西吃，渴了就到岛上雨水聚集的地方喝点水。其实以祁扬现在的身体素质，他就是喝点海水，也根本不会对身体造成任何损害。

    他早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恐怕在很久以前就被眼前这头快要死掉的变异兽给改变了。大概是什么时候呢……

    祁扬眯着狭长的双眸思索了半晌，最终得到答案：“那个吻么……”

    他的声音渐渐淹没在冰冷刺骨的海风中，没有一个人回答，显得无比的寂寥孤独。但是祁扬却慢慢地笑了起来，他垂着好看的眸子，眼神无情地看着地上那头濒死的变异兽，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将我的身体改造到这个程度，看来你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啊……s1。”

    回答他的自然只有呼啸咸涩的海风。

    事实上，从s1带领着变异兽第一次现身在祁扬面前后，他便知道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极快的自愈恢复能力，肤色和身体素质逼近那头变异兽的变化，除了没有变异出异能，他的身体早就与普通人类相差的十万八千里。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恐怕我早就已经死了吧。”

    话说到最后，已经彻底淹没在了祁扬的喉咙里，他沉默的目光紧紧锁在了s1昏死的面庞上，久久没有移开。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站起身来，抬步向后走去，开始饮水。

    那动作果断决绝，移开视线的速度也极其得快，似乎是在害怕……只要再看一秒，他就会忍不住逼迫自己直接将眼前这头变异兽处决。

    这里说是一座小岛，其实根本就是一个凸起于海平面上的小丘。

    整个岛屿的大小只有不足一百平方米，岛上有几颗高高的椰子树和一个聚集了雨水的小小洼塘，除此以外，别无他物，就连一个活物都别想看见。

    祁扬喝了水后便很快又坐了回去，他又重复着自己醒来后、每天都在重复的动作——

    盯着这头变异兽看，一个人自言自语。

    有的时候他也在想，或许下一秒，这头变异兽就该死了吧？

    但是对方那顽强到不可思议的恐怖自愈能力却让他心中的话一次次的没有说出口，只是看着那浑身破碎的骨头逐渐凝固成型，看着扭曲变形的四肢缓慢地恢复原样，看着胸膛上破出的大洞愈合抿进，看着那被stab-3轰炸得面目全非的脸庞，又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

    s1不是祁扬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型生物。

    自从进了s市基地研究所、成为空降的核心研究员后，有很多没有进化的普通人都想要抱住他这个未来的钻石王老五。

    末世前最为妖异美艳的绝世影后，甚至是那种芙蓉出水般的名伶闺秀，他都见过几个。但是这些人在他的眼中永远只是一具装了人皮的骨架罢了，从来没有任何美丑之分。

    但是他渐渐地觉得，其实s1长得真不错。

    沉睡中的他，没有那种逼近死亡的危险气息，也没有那种修罗地狱般的狠厉决绝，就是这样单纯的闭着双眸、安静地睡着，五官漂亮好看得仿佛是一个睡美人，肤色剔透白皙，等待着王子深情的一吻，将他从噩梦中唤醒。

    祁扬觉得，他这是因为看过了这头变异兽之前那种被轰炸后面目腐烂丑陋的样子，才会觉得对方现在这个模样是好看了。

    “这么安静……要是你永远不会醒来，好像也不错。”

    祁扬的声音仿佛是浓浓的叹息，夹杂着一种无奈与怅然，似乎是在珍惜这样难得清闲的时光：可以悠闲地坐在这块巨大冰冷的岩石上，可以无所事事地发呆说话，可以不将全身的细胞全部紧绷起来，可以……

    看着这头变异兽，安静沉睡的模样。

    就好像从来没有任何的纷争，也从来没有任何的争斗。

    外界没有任何需要他去操心的东西，没有任何做不完的实验，没有任何数不清的敌人，没有任何种族的对立，没有任何地球的变化。

    这座孤岛，与世隔绝。

    只有多少年来一直不断拍打上岸的海浪发出剧烈的响动，连一只海鸟都看不见，连那些虫子都深藏在地下，让人不易察觉。除了海风的吹拂引起树叶的沙沙作响外，祁扬只能无聊地每天看着s1，一点点的复原。

    他看着那张漂亮俊美的仿佛是大自然用最精细地工笔刀雕琢的面孔，慢慢地出神。将那全身令人难以直视的强大气场忽略掉，此时此刻，看了整整十天后，祁扬终于得到一个结论——

    “他真的长得……太过于完美了。”

    黄金分割比例的五官，增一分则艳，弱一分则淡。

    s1这张脸真的仿佛是用最完美的公尺测量过一般，当那新生的白皙皮肤缓缓地将下颔上最后一道伤口补全后，祁扬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凸起的喉结也上下滚动了一番。

    这头变异兽以往的气势太过强盛，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狠厉的死亡气息，当这一切都消失后，才能让人注意到他过于完美的五官。不能说是祁扬见过最好看的，但是，绝对是最合理的。

    就算是西方艺术中最具人体美感的大卫，也没有这样的精雕细琢。

    “你真的是……生物进化的最终结果么？”

    微弱的声音湮灭在了凄冷的海风和高耸的海浪中，祁扬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越来越暗，他的眉头慢慢蹙紧，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在他苍白削瘦的脸颊上显现出来。

    而如今，他有的是时间。

    没有热度的太阳缓慢地从西方的海平线上划落，在最远处的天际交汇处渲染了一条美丽绚烂的紫蓝色长条形云絮。祁扬面无表情地抬首看着那道长长的线条，他的心情一点点地沉下，眸子里却仍旧有一点光亮还在挣扎着。

    他大概记得，当初stab-3发射成功的时候，张本丹并没有射准。

    采用了高转力强电核磁炮为发射器的stab-3，将爆炸范围限定的更加缩小，让炮弹的能量转化为纯能量光柱。那能量柱从他和s1的身旁擦过，s1迅速地布下了一道厚实的防御层，那是一道仅仅以肉眼都能看见深黑色的防御层。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被剧烈的爆炸给撞飞，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昏死在这座孤岛上。

    s1的实力已经太出乎他的预料，如果再这样下去……

    谁也不敢保证，当他醒过来的时候，世界会发生怎样恐怖的变化。

    瞳孔里那最后一点挣扎的光亮彻底消失湮灭，祁扬低下头，冰冷残酷的眼神平静地凝视在那依旧昏迷的人型变异兽身上。

    他用一种连他自己也不理解的、近乎贪婪的目光一点点的扫描过眼前这个人的身体，每一寸的皮肤，每一下的呼吸，从那不再光亮略显干枯的黑发，到那小腿上腐烂而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到最后，他的视线集中在了对方浅浅跳动的胸口上。

    祁扬缓缓地蹲下身子，伸出了右手，轻轻按在s1的左胸上。

    那里，正有一颗蓬勃健康的心脏用力地跳动着，它运调着全身细胞进行治愈恢复，就算目前表面看上去这头变异兽恢复得再好，事实上，它整个身体一直都处在一种危险的边缘。

    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它就会从悬崖的最高处坠落下去，永世不得超生。

    祁扬的手掌平放在那颗心脏的上方，隔着薄薄的衣料和一层单薄的肌肉，那颗心脏活跃地跳动着，彰显着生命的力量。

    祁扬俯下身子，将右耳贴近那颗心脏。

    “扑通——”

    “扑通——”

    那种还生存着的信息，让他的眼眶渐渐湿热起来，当他抬起身子的时候这才发现，一颗晶莹冰凉的泪珠从他的眼中滚落下来，“啪嗒”一声，晕染在了s1苍白失血的薄唇上。

    手指猛地缩紧。

    当智慧卓越到了一定程度，情商也早已不会低下到难以察觉自己感情的程度。

    祁扬望着眼前这头变异兽，就算是他一直刻意地催眠自己想要忽略那种深藏在心里的感情，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你是特殊的，s1。”

    当这头变异兽用那种近乎单纯的神情、莽撞顽拗地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拦住了那块致命的巨石之后；当这头变异兽用尽生命的力量亲吻住了他失去温度的身体，让他重新获得新生。

    他就已经深刻地明白了。

    他和这头变异兽只有一个结局——

    一起死。

    一起生。

    猛地抓住地面上一块巨大的石头，棱角尖锐，祁扬用力地从高空向下砸落，目标对准了s1的心脏。他的动作没有一点的迟疑，锋利的石头尖端用力地一砸！

第116章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2

    鲜红的血液从s1胸口的大洞中倏地溅出，点点血花沾染在了祁扬惨白的脸庞上，如同一朵朵细小好看的鲜花，绽放着瑰丽迷人的美丽。

    祁扬的手指颤抖着，他拿着那大石头有些拿不稳了。

    多到让人难以计量的鲜血从s1的口中喷出，还有更多的血液不停地从他的嘴角向下流淌。但是那个突然发出的声音，却是让祁扬最不敢去面对的事实。

    他猛然抬头，视线便落入了一双漆黑冰冷的眸子里，接着便是——

    翻天覆地的旋转。

    “砰——”

    沾染了血迹的石块被甩落、撞击到了一旁的岩石上，发出碰撞的声响。

    身上的白大衣早已破碎不堪，上面沾染了灰尘和血液，而此时，更是因为上下姿势的问题被俊秀斯文的男人压在身下，与沙土相贴。一些黑色破碎的衣料垂落下来，与白色的大衣相衬，有种异样对比的美感。

    祁扬怔怔地望着这个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啪嗒啪嗒——”，一滴滴的血液从对方的口中滴淌到祁扬的脸上，顺着面部曲线的弧度向下划落，滑倒了嘴角处，祁扬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

    甜的。

    s1的目光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愤怒。

    他深邃幽黑的瞳孔里似乎本该永远反射不出任何的光亮，而如今，那里面却倒映着祁扬略显茫然的面庞。他的嘴角还有鲜血向下流淌，慢慢的，却也逐渐消失，连胸口被砸出的大洞都开始以缓慢愈合。

    “为什么？”

    沙哑得仿佛是在砂纸上摩擦的声音忽然响起。

    祁扬愣着：“什么？”

    “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来杀我？”

    祁扬沉默，没有回答。

    “从我有意识以来，已经有五天了。你一直都在一边看着、说话，起过杀念、却一直没有动手。今天晚上，是什么让你有这个念头了？”

    森寒的冷风从平静的海面上吹拂过来，将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吹散。

    祁扬不发一言。

    s1紧紧压住祁扬的双手更加缩紧，他的牙齿紧咬着，又有鲜血开始从嘴角流淌下来。

    “我原本以为，今天可能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如果我再不动手，可能永远都杀不了你了。”祁扬低叹的声音在浓郁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悠远。“但是我错了。如果……早知道五天前你就有意识了，那我绝对不会等待这么久。”

    绝望受伤的神色在那双漆黑的瞳孔中一闪而过，s1静静地凝视着祁扬，对方却仿佛一点都不想与他对视，而是将视线移开。所以祁扬也并未看到，就算是鲜血也不能阻碍到完美的、那副仿佛大自然作品的脸庞上，正显露出一种悲伤落寞的神情。

    生死已经全消，而如今，那双眼睛里已经慢慢快要被无尽的孤独吞噬。

    “唔嗯……”

    没有一点征兆的，s1猛地倾身上前，用力地吻住了祁扬干涩的薄唇。

    汩汩的鲜血还从他的口中流淌出来，唇舌间用力地厮磨纠缠，仿佛是要将所有的生命和精神全部都奉献出去。s1近乎于粗暴的吻让祁扬乍一开始无所适从，但是紧接着，他便慢慢地放松下来。

    当双手上的桎梏一下子松开后，祁扬紧拥着对方的腰身，开始全心贯注地回应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

    s1带着甘甜鲜血味道的舌尖闯过祁扬的齿关，那灵活的舌肆虐疯狂地舔咬过他口腔内的每一寸肌肤，在那粗砺的上颚上用力地舔舐而过，当两者相互着吸吮汲取口腔中的每一滴液体时，仿佛灵魂颤栗的感觉让双方都难以自拔。

    祁扬猛地一个用力，将对方压在了身下。

    分开时，暧昧牵引的银丝不愿舍离地依旧纠缠着。厚重的喘气声和空气中散发着的淫|靡气息，让再理智的人都无法冷静下来，也让祁扬目光朦胧地看着这个压在自己身下的男人。

    两人的注视，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却好像有一辈子那样漫长。

    不知是谁先开始动作，也不知是谁先开始起了这样孤注一掷的念头。

    既然要一起死，那便先——

    一起生。

    那无数句的“我要杀了你”，每一个字下都隐含着一句“我不想杀你”。

    种族的对立与不可避免的战争，在这个孤单寂寞的小岛上，终究是成了最不需要多想的琐事。

    累赘的衣料全部脱光，被人嫌弃地扔在了那一块孤伶伶的岩石上。s1的身体是上天所精心规划的完美，但是此时，它的左胸口却还有着一块丑陋巨大的伤口。

    当祁扬将对方那破烂的黑衣一把撕开后，这块伤口便落入眼中。他的心猛地一颤，理智便有些回到脑中。但是根本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机会，s1便用力地将他按倒在粗糙的沙石地面上。

    只需要轻轻一拉，破损的衣料便被撕扯开。

    一个用尽全力、抵死缠绵的亲吻，就能够让此时的祁扬忘记刚才所想到的一切。

    至此，本章完整版参看作者有话说。

    爱恨相抵，就在这样冰冷刺骨的夜色中，耳畔边是扑打堤岸、不知停歇的潮水，而这座孤岛上是令人面红心跳的低吟。当月光温柔地照上这座小岛上时，俊秀斯文的男人已经沉沉睡去，但那头邪俊完美的变异兽却没有入眠。

    他静静地望着这个昏睡过去的男人许久，目光一寸寸地看过他的每一个地方。如果说，祁扬在动手杀s1之前是用了深爱来凝视这个即将被自己杀死的男人，那么……

    s1此时就是在用一种逼近于蚀骨绝望的爱意来凝望着这个睡过去的男人。

    他用了所有的精力将这个男人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发丝、每一次呼吸，甚至是每一个细胞都清晰地印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好像只要闭上眼，就会永远失去他。

    不知过了多久，s1的喉咙里发出一道深深的叹息。

    他低首，微长的黑发将他面上的神情全部遮掩干净。

    也没有再去抽弄着什么，s1俯下身子，温柔地将祁扬拥入怀中。

    危险狠厉是他的外装，冷酷绝情是他的武器。

    但是，当这一切都无法去阻止那种发自心底的感情逸散出来，当那一次次的追杀都让他没有在一切濒临到绝境的时候将这个男人消灭，这就已经注定了——

    他爱上了这个男人。

    曾经，他以为自己渴望着这个男人被自己消灭。

    曾经，他以为自己渴望着这个男人尝试过自己身上每一道伤口的痛楚。

    但是，当他强大的自愈能力让这些曾经的619道伤口全部愈合后，他才渐渐发现——

    原来，我最记得的，居然是你眼底无尽的孤单和寂寞。

    我们很孤独，我们很寂寞。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我又在期待些什么？

    你曾经说过，我是一个附属品。

    那么……

    你真正希望的，还是那个根本就是虚拟出来的他吗？

    那么，扬……

    吾以王者之名，成君所愿，愿君——

    一世安好。

    “噗咳……”

第117章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3

    灿烂炫目的阳光从东方的海平线上升起，当祁扬慢慢苏醒过来的时候，他仿佛被抽干了浑身的力量，连抬臂的力量都没有。并没有酸痛到被碾压过的感觉，大概是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他神清气爽。

    祁扬稍稍等待了一会儿，便起了身。

    当他起身的时候才发现，那头变异兽居然还没有从他的身体里出去。当他踉跄着站起来的时候，浑浊的白色液体便从他的身后划落，在赤|裸的腿上滚下，淹没在白色的沙石中。

    祁扬将扔在岩石上的衣服拿起穿上，虽然这东西早已破碎不堪，但是总算是聊胜于无。

    他抬步走到了还在睡觉的s1面前，有些烦闷地看着这头变异兽餍足舒坦的模样，心中更是烦躁不已。

    既然已经做出了最错的一步，他自然也没有任何反悔的意思。

    他祁扬的字典里可以有失败，但是绝对不可能有后悔。

    祁扬一脚踹上了s1的肩膀，看着这头变异兽慢慢苏醒的模样，他烦闷地眉头蹙起，开口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也不想看着你死。现在我们两对打只有两个结果，你死我活，我们同归于尽。这样吧，和好吧，你代表变异兽签订下和平契约，从此以后不可以再主动掀起战争。我可以保证，在划分的区域内，人类和变异兽井水不犯河水，你也可以……”

    “扬？！”

    “你也可以做你想做的……”祁扬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近乎于纯白色的瞳孔，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一种连他自己都不大理解的强烈失落感汩汩翻涌起来，又在瞬间湮灭。他愣了半晌，试探性地问道：“s1？”

    s1立即蹦起了身，高兴地上前一把抱住了祁扬削瘦的身子。他用俊美完美的面容表达出小孩子讨好一样的笑容，将脑袋放在了祁扬的肩膀上，喃喃道：“扬，我好想你。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受了那么严重的伤。对了！你的伤怎么样了？！”

    说着，s1便赶紧松开祁扬，认真地仔细检查着祁扬的身体。

    他纯洁天真的视线从祁扬大腿上干涸的液体上一扫而过，这目光干净到让祁扬心里感觉到一阵阵的发寒，连太阳温暖的光线都显得苍白无力。

    “你全好了啊，扬！”s1高兴地咧开嘴角，道：“我就知道，用那个东西你肯定能好的！”

    祁扬喉咙干涩，他颤抖着身体用沙哑的声音发问：“什么……东西？”

    s1理所当然地说：“生命原液啊。不过上次扬你要的太多了点，我现在感觉头有点痛呢。不过还好，扬你放心，这只要过段时间就会好了，不会很久的！我感觉只需要一两年，就能完全恢复了！”

    祁扬的身子微弱地颤抖着，他抬眸，认真地望着s1那透白漂亮的瞳孔，过了许久，才艰难地划开唇角，问道：“s1……你喜欢我吗？”

    s1有点不明白这个问题，他歪了头，困惑地反问道：“s1不是最喜欢扬了吗？扬可好了，总是给s1好吃的，还教s1说话，教s1知识，帮助s1……”

    轰隆隆的声音在祁扬的脑子里炸响。

    他的世界好像瞬间崩塌了。

    他用一种全然陌生的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单纯天真到可怕的男人，他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看着s1慢慢不再说话，看着他瘪了嘴开始伤心，开始边哭边说：“扬……不喜欢s1了吗？”

    这句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祁扬打入地狱。

    “你是谁！你到底是谁！”祁扬的理智全面崩溃，歇斯底里地大喊：“不，你根本不是主人格！你也不可能是副人格！你到底……你到底是谁？！你不是s1，我不认识你这样的s1！你说的人我根本不认识，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呜呜……扬……”

    仿佛被祁扬可怕的模样给吓到了，s1的眼泪开始划落。那张之前还被祁扬赞美为上帝最完美的工艺品的脸上，全是泪痕。他就这样赤|裸着身体，开始进行哭泣。

    哭泣，好像是他表达感情的一个方式。

    他想要哭了，于是他就哭了。

    他不会因为羞耻感而希望有衣服蔽体，他也不会因为深沉的心机智慧而将所有的心思都埋藏在心里。

    因为他想哭，所以他就哭了。

    但是这种情景祁扬根本无法接受！

    就在前一个晚上，他与这个身体的主人进行了世界上最激烈亲密的性|事；就在几分钟前，他下定决心不再用死亡来逃避自己深藏的感情，要让两人一起坦然面对世界上最可怕的抉择。

    而如今……

    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只剩下他孤伶伶的一个人，看着一个全然陌生的s1，手足无措。

    “让他出来。”冷静到极点的声音从祁扬的喉咙里发出，他低着头，冰冷地看着眼前抽泣的男人。“我不想再多说一个字的废话，如果你现在不出来，那你就别再出来了。一个神经病和一个傻子，谁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s1懵懂不解地看着祁扬，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祁扬心中快要爆发的烦躁被他费尽心思地压抑住，他的手指紧紧掐进了肉里，继续压低声音嘶喊道：“s1，你给我出来。你要是再不出来，我不保证会对你的身体做出什么事情。我给你三秒钟的时间，立即出来给我解释一下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应他的是s1迷茫的眼神：“扬？”

    祁扬的喉咙越来越哽咽，那如同空气一样无所不在的烦躁感已经让他快要崩溃：“s1，你快点给我出来！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想用这种方法逃避我吗？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你感觉到这么难堪，你出来杀了我啊！”

    看着祁扬疯狂的样子，s1有点害怕了，他小心翼翼地拉住了祁扬的衣袖，低声道：“扬，你怎么了……”

    “s1！你不是一直要杀了我吗！我在这里啊，你来啊，你快点来啊。我这次不还手，我这次不再暗算你，我这次……我这次真的想死了，好不好……”

    整个人都绝望崩溃地蹲了下来，祁扬将自己埋进了膝盖里，任由眼泪一点点地从眼眶里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个个深深的小沙坑。

    他将这种狼狈到极致的模样全部隐藏起来，只有一点点抽动的肩膀和微弱的喘息声在暗示着s1，他已经伤心痛苦到什么程度了。

    这不是主人格。

    这甚至不是s1！

    这个他曾经以为是主人格的s1，根本就是一个虚幻出来的假象。

    这个s1，用最单纯美好的幻想将他憧憬为一个连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人物。他所喜欢的祁扬，根本不是他。而他所喜欢的s1，也从来不是他！

    到底谁才是s1，到底当初那个想要保护他、为他撑住了一片巨石的是谁！

    到底谁是那个用生命原液去救他的人，到底谁是那个与他抵死缠绵、让他失去理智到恨不得死在对方怀里的人！！！

    正午的阳光不再炙热，那种温煦的热度照耀在这个小小的孤岛上，显得异样的冰凉苍白。在细细的沙滩上，一个瘦削的男人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眼泪啪嗒啪嗒的滴落在地。

    从一开始压抑的低泣，到最后再也控制不住的号啕大哭。

    s1看着这样奇怪的祁扬，困惑不解地歪着头。他纯白透明的眼睛里只有那种干脆到几乎没有杂质的颜色，这种几乎纯粹的颜色，原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正如同一个美好虚构的幻象。

    而这一切，祁扬早该发现的。

第118章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4

    俊秀漂亮的男人沉默熟练地将鲜鱼剔骨、烤熟，他面无表情地将一条大烤鱼递给了一旁等待已久、口水直流的俊美男人，而自己则拿了略小的那一条，一声不吭地吃着。

    “扬，我好喜欢你烤的鱼，真的好好吃！”

    祁扬低头咀嚼着一块鱼肉，没有回答。

    s1却毫不在意，他继续乐颠颠地啃着鱼肉，一边说道：“我从来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真的特别好吃，真的！”

    祁扬将剩下来的鱼骨头整理了放在一旁，然后才转首看向s1，问道：“你以前吃过什么？”他的语气十分冷淡，但是却暗藏了一种微弱的期待。

    s1思索了一会儿，回答：“扬你给我吃的那些东西，还有……还有……”s1认真仔细地想了很久，连汗都要冒出来了，他才可怜兮兮地说道：“扬，之后的东西我好像都忘了。它们肯定不好吃，所以我才不记得的！”

    祁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原来，连吃食都没想过编纂过吗？

    一个月31天的时间，足够祁扬将stab-2研究开发成功。而如今，这短短31天的时间，也自然足够他将这个虚拟的人格研究清楚。

    但是，每当他研究出了一点成果后，那种更加深沉的绝望和无助却让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无解的死局。这是一个比哥德巴赫猜想还要艰难的事情，他隐约觉得……

    或许究其他这一生，都无法让真相全部明了。

    除非……这个男人他自愿清醒。

    是的，在这场人格的对战中，祁扬早就已经发现，真正的主宰者是那个危险可怕的男人。

    他用一种诡异到无法想象的方式构造出了一个完美的梦境，而在这个梦境下，催生出了眼前这个幼稚简单的人格。

    而在这场人格控制身体的局面中，祁扬可以肯定，s1才是真正的主人。

    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立即出现。

    正如同之前这个人格在研究所崩塌时候救了他一样，因为s1想要救他，所以便出现了。又如同之前用生命原液救了他一样，s1想让他死，但是又想让他活，在这种两难的情境下，便出现了这个人格。

    但是，在这场看似简单实则无解的研究中，祁扬一直有一个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为什么，要塑造出这个人格？

    ---------

    四个月后。

    外表的伤口疤痕是极其容易恢复的，但是内脏的重伤和异能精神的恢复，却让s1足足休息了四个月才大概恢复了完全。

    在这四个月里，第一个月，s1便能大概正常的行动了。但是整座孤岛就这么大，四面都是蔚蓝无际的海洋，他就是想要到其他地方也绝对不可能做到，而他也确实总是喜欢跟在祁扬身后。

    祁扬坐在那块高而孤独的巨岩上，他站在一边。

    祁扬借着椰子树大大的树叶躲雨，他站在一边。

    祁扬放眼眺望远方那瑰丽的落日，他站在一边。

    ……

    他就像是一个只知道跟在妈妈身后的孩子，单纯简单地跟在祁扬的身后，穿着那一件破烂不堪的黑色衣衫。面容俊美，肤色极白，该是一副邪佞危险的长相，却因为过于透白的瞳孔而显得幼稚很多。

    这样重复的时间里，某个晚上，祁扬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你的身体什么时候完全恢复？”

    这样可以看作是小孩子的s1，是最好提问问题的，但也是最难提问的。简单的是只要祁扬开问了，他什么都会回答。困难的是……他不知道的实在太多——

    明明缺少了一大段的记忆，可他却觉得没有任何异样。明明受了那么重的伤，却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认真地想了半晌，s1翩长的睫羽微微垂落，在白皙的脸颊上落下一道浅浅的阴影。良久，他回答：“已经好了很多呢，大概只需要一两个月了吧。扬，怎么了？”

    祁扬闻言轻轻颔首，然后转过头去，神色平静地看向那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

    只见徐徐的海风从这片湛蓝色的海洋上拂过，卷起了一阵阵的涟漪波纹，当浪水撞击到小岛边上的岩石时，便翻卷成了雪白的浪花，冲刷过一片大而平整的沙滩。

    沙滩的中间略有几小块颜色较深的部分，就是经过了几个月的海水冲刷，也没有完全将那血液的颜色给冲洗干净，不知是否因为那血液的主人非比寻常的缘故。

    祁扬面无表情地看了那片深色的沙石半晌，忽然开口：“等你好了，我们走吧。”

    s1微微一愣：“走？”

    “嗯，离开这里，回到我们该去的地方。”

    俊挺狭长的眉头用力地蹙紧，s1完美无缺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神情，这种复杂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一个单纯简单的孩子该有的，但也只是片刻，它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不想走。”

    忽然听到这话，祁扬惊诧地转首看去。

    只见这个孩子突然瘪了嘴，一副委屈难过的模样，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祁扬。那双晶莹纯白的瞳孔仿若是世界上最漂亮的猫眼石，虽然很美，却看得祁扬心中猛地一抽。

    好像有一只巨大的手用力地攥紧了他的心脏，一下一下的，将炙热的血液挤压出来，爆破流血，再也没有回醒的余地。

    祁扬艰难地扯开嘴唇，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问道：“为什么？”

    “我就是不想走！”

    任性，是每个简单的人所都具备的特点。

    他很简单，所以他很任性，因为他根本不会考虑到其他任何东西，只会觉得：我不喜欢。

    祁扬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而又熟悉的s1。

    他第一次见到这头变异兽的时候……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眼睛里全是顽固不肯屈服的戾气，用自己的行动阐述了那不可臣服的强势，连他看着都感觉到了一丝胆颤，感觉到了久违的恐惧。

    那之后呢？

    他用尽手段将这头变异兽折磨得不敢再对自己放肆，但是却又经常忍不住想要放弃这种变态到残忍的研究方式。祁扬记得，他曾经想要伸手去摸一摸这个被自己施虐到连伤口都无法愈合的变异兽，当时……s1是什么反应呢？

    好像是更害怕的往角落里躲去了。

    所以说，你现在是又躲走了吗？

    用一个你觉得解脱的方式，将我束缚在这里，承受地狱一样可怖的伤痛打击，独留我一个人……孤独地活下去？

    如果这是报复，那你成功了。

    s1。

    “扬，我们为什么要走呢？你是想要什么东西吗？我可以帮你去抢过来！”

    祁扬狭长清秀的眼睛里已经如同死水般的平静，他就这样看着s1，看得后者吞了口口水，赶紧又说道：“扬，这个地方多好啊，只有你和我，再也不会有人和我抢你了！如果你嫌这里小，我们可以再去找一个大点的地方，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去抢了一座城市，你想要怎么……”

    s1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身子因为那双冰凉削瘦的手而停住，浑身的毛孔好像全部都张开，让s1怔怔地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野兽的直觉却让他感觉到眼前这个人——

    似乎很伤心。

    这是那场阔别了五个月的伤心。

    在那一天完全没有形象的号啕大哭后，祁扬便又恢复了以往冷静沉着的模样。就算不在研究所，就算没有那些高新的研究设备，他依旧是祁扬，那个最冷血淡定的男人。

    但是五个月后，s1又敏锐地感觉到了那种异样。

    祁扬的皮肤很滑，是那种和他一样的细腻，就好像毛孔全部收敛起来，连牛奶温柔的触感都比拟不过。而现在，他冰冷的手指更摸着s1的脸颊。

    他在用那只无法动作的右手，轻轻地摸着s1的脸颊。

    手腕能够抬起，但是在手腕以上却再也无法进行任何动作，只能随着那触碰的行为而改变着动作。

    但是就是这样的触感，却让s1浑身僵硬到无法行动。

    他完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从他的内心深处蔓延出来，让祁扬冰冷的体温传递到他的心脏时，变得炎烈炙热，变得让他无法忍耐，却又不得不去忍耐。

    “你喜欢我吗，s1？”

    低哑微弱的声音从祁扬的喉咙里发出，隐约地夹杂了一点低笑的意思，但是却完全无法掩藏那种浓烈的悲意。至少，s1是感觉到了。

    s1比祁扬高上小半个头，而如今，祁扬便是微微仰起了头，抬眸看着他。

    s1真是一点都不明白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扬一直在笑，眼睛里却有泪水溢出。

    他不明白，为什么扬的脸色这么差，却仍旧撑着坚强的木有。

    他不明白……

    扬到底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大概会是想要这样的吧——

    “我当然最喜欢扬了！”

第119章 没有人是一座孤岛（完）

    这个和五个月前一模一样的答案没有再像上一次一样，让祁扬情绪崩溃得失去理智，他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看在s1的心里却觉得一阵阵的发寒，他半张了嘴正准备说些什么，忽然便被一个湿热的吻堵去了所有的话。

    月光顺着薄薄的云层渗透下来，明亮皎洁的颜色照应在乌黑一片的海水上，想要泛起光明，却只能被那无边无际的海洋给遮掩，吞噬进黑暗。

    这个吻如同羽毛一样轻盈，让s1睁着眼、看着祁扬闭上了双眸，颤抖着吻上了他。

    一丝咸咸的味道顺着他们交触的唇瓣流入，s1浑身怔住，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动作。他的心很痛，痛到连大脑里生命原液的损耗疼痛都觉得是一种幸福。

    那种痛，因为那滴冰凉的泪水而起，从他心脏最深的地方四散出去，让全身的细胞都抽搐似的疼痛，发疯似的疼痛，让他痛得无法自拔，让他痛得连呼吸都觉得是种煎熬。

    当s1回过神时，祁扬已经放开了他。

    当s1回过神时，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眼泪顺着眼眶向下流淌。

    祁扬却低着头，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喜欢我，那我想要回去，你可以帮我吗？”

    s1干扯了嘴唇，却发现自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没有得到任何回音，祁扬却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还能动作的左手深深地掐紧。他闭上双眼，认命似的笑道：“你抛弃了我，却让我一个人永远地活下去。你把我丢在了这里，却让我看着一个根本不是你的你，永远地活下去。”

    夜风萧瑟地呼啸，祁扬的声音也显得格外悠远。

    “变异兽是无情的，我曾经以为你至少还懂得仇恨，但是现在看来……你也只能是懂得仇恨了。”单薄的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流淌下来，将祁扬苍白失血的唇瓣打湿：“s1，你这样的报复，真是……太成功了。”

    s1忽然觉得眼前这人的情绪似乎不正常得可怕，他忍不住伸手想要去拉对方：“扬，你不要这样，除了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祁扬在对方要触碰到自己衣袖的一刹那，用力地将s1的手甩开。他抬起削瘦俊秀的脸庞，瞪大双眼说道：“既然你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你就让我们回到一开始的起点吧！你为什么还不允许我离开，你为什么还自大地将我锁在这里！”

    s1被祁扬的动作惊吓到，有些不知所措：“扬……”

    “s1！你真的够了！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在你的心里我祁扬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操够了，你操爽了，然后就可以随手的丢掉，再用一张纯白到干净的脸庞说上一句‘我喜欢你’？”

    s1紧紧地咬住下唇，他有点害怕祁扬现在的样子，他灵敏的直觉让他隐隐觉得——

    他想寻死。

    “我喜欢的到底是谁？我认识的那个s1到底是谁？谁才是真正的s1？我想杀了谁？谁又想杀了我？”

    “扬，你不要生气，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

    “我想操死你！”

    s1一愣：“好……好。”

    他的回答没有得到一点的效果，祁扬却反而是再也止不住喉咙里的哭声，那种颤抖卑微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出，眼泪更是肆意地在脸颊上流淌。

    他大笑着哭着：“五个月了，五个月了！我曾经花了四个月去研究你，没有成功。而这一次，我花了五个月，还是你赢了！我输得什么都没有了，我再也找不到任何把你掰回来的希望了！”

    他虽然在笑，但是那眼泪却仍旧在流淌着。

    白大衣褴褛破烂，破碎不堪地穿在身上，露出了祁扬削瘦苍白的皮肤和骨骼。他一直在哭，却也一直在笑，用一种仇恨绝望的目光盯着s1，仿佛要将眼前这头变异兽吃到身子里去。

    s1看着祁扬这副凄惨的模样，感觉整个身体都被抽空了。他想安慰这个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告诉他，你要走那就走吧，但是却连话都说不出。

    浑身的血液好像要沸腾了，这一刻，好像真正惨痛的不是祁扬，而是s1。

    他猛地弯下了身子，口中却忽然喷出了大口的鲜血。

    “你怎么了！”

    刚才的争吵好像只是一场幻觉，祁扬惊骇地睁大双眼，看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s1的口中流淌出来。他的血好像永远流不尽了，将本就深色的沙石更染得乌黑。

    s1浑身抽搐，情况似乎比五个月前被祁扬狠狠砸下那一击后，更加严重。

    紧急的情况，让祁扬瞬间冷静下来。他立即问道：“你的伤势怎么会突然加重？是我刚才说了什么了吗？如果你觉得困扰，那……”声音倏地停住，祁扬愣了半晌，慢慢地勾起唇角：“你就这样死了也好，我会去陪你的。只要死了，就再也没有任何责任和义务了啊……”

    “扬……”

    一只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抚摸上了祁扬的脸颊，鲜血刺目的颜色和皮肤近乎透明的白皙形成鲜明的对比，让祁扬慢慢闭上了嘴，不再说话。

    他抬起头，视线却猛然落入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那双瞳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戾气，但是此时此刻，不知为何，祁扬却好像看到了这双无机质的眸子里露出一种温柔缱绻的神色。这目光太过宽容，让他顿时感到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s……”

    “扬……咳咳……”

    刚说了一句话，更多的鲜血便从s1的口中喷了出来。祁扬还保持着科学者的冷静，但是却无法掩藏住他帮s1擦拭血液时那颤抖不停的手指。

    “扬……”

    “你闭嘴，不要说话了！”

    “扬，我不喜欢你。”

    “你再这样下去就要死了，还说……”祁扬忽然闭上了嘴，他这时才恍然明白就在刚才，这头变异兽到底说了什么。低着头沉默了许久，祁扬倏地抬头，神色平静地看着s1：“你真恶心。”

    “我爱你。”

    祁扬却冷笑：“你还真是恶心。”

    s1的脸色因为过度的失血而更加苍白了许多，本就过于白皙，如今更是让人能清晰地看到皮肤下那一根根细小的青色血管，仿佛整个人都要被抽干了。

    “扬……”

    祁扬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然后忽然拿起了地面上一块尖锐的石头，毫不顾忌、动作迅速地在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划下深深的一下。

    “扬！！！”

    祁扬抬首，冰冷的目光无情地扫过s1惊慌失措的面容，冷哼一声道：“你的命这么大，就算是这种样子估计你一时半刻也死不了。不过也好，总归我是看不见你死的样子了，肯定更加恶心。”

    不知从哪儿变出了力气，s1回光返照似的一把按住了祁扬的右腕，但是却止不住那汩汩流淌的血液。他紧张的神色并没有维持多久，忽然又松了口气：“嗯，以你的自愈能力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果不其然，当他松开手时，祁扬的右腕几乎已经不再流血。

    但是！

    下一秒，祁扬再次抬起石头，狠狠地朝那快要结疤的伤口处划去！

    “扬！！！”

    因为那剧烈的疼痛和过多的失血，祁扬的身子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抬头，笑道：“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无法拦阻我。放心吧，我肯定比你死得早，你这么恨我，鞭尸还是虐尸都随便你了。”

    事已至此，s1反而不再焦急。他拧紧了眉头，用漆黑的瞳孔盯着祁扬：“你为什么……要这样？”

    祁扬却笑着反问：“你抛弃了我，你还问我什么？”

    “我没有抛弃你，是你根本不需要我。”话说到最后，s1的声音渐渐湮灭在祁扬越加泛冷的神色里。

    五个月的时间，他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祁扬需要的是谁，他也早已明白，但是迟迟没有出现，却是因为……

    “我在复原。”s1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唇边流淌的血液也已经完全止住，但是内脏的伤口却还在隐隐出血：“你给我的那一击让我伤得太重，我在那个晚上强行将伤口愈合了一段时间，但是那确实还是致命的，而且……更加严重了。”

    右腕上的伤口不再流血，祁扬却怔怔地看着s1，没有再去自残。

    “大概还需要半年，我才能以现在这个形态正常出现。但是，我等不及了。”

    他等不及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祁扬想要走上那条没有退路的道路，他根本不可能再等了！

    如果是其他任何人，他相信以另一个人格的手段肯定能够阻止。但是……

    他是祁扬。

    这个世界上，只要祁扬想要去做的事情，几乎没有做不成功的。

    就算是他s1，照样被他抓去研究，一点反抗的办法都没有。

    所以，他不能看着祁扬下定这个决心，他一定要出来，而出来就意味着伤势地再一次加重，于是他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不堪。

    凄冷的黑夜，越加冰冷的温度，两个受伤的人一起站在这孤伶伶的小岛上。夜晚的温度顺着祁扬的袖口钻透进去，让那右手手腕可怖的血迹慢慢凝固，最终形成了暗红色的血疤。

    相比于祁扬的情况，s1的状况明显糟糕太多。

    他用手抹去了从口中缓缓流出的血液，虽然失血量已经减少，但仍旧没有办法阻止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么多的血，可想而知这个人身体内部的情况现在是有多糟糕。

    强行想要出来，导致他将滋润细胞、自愈恢复的生命原液强硬地抽取出一大部分，让本就干涸的生命更加稀少。而如今，他却好像一点都感觉不到身体里越加空乏的生命力，只是固执而顽拗地盯着眼前面无表情的男人。

    许久，祁扬怔怔地叹了一声，忽然开口问道：“他是怎么回事？”

    流血的情况已经彻底停止，以s1的智慧，自然明白祁扬的问题。他低声回答：“一开始只是个想要欺骗自己才塑造出来的虚拟人格，但是……当他塑造出来之后，就已经不再是虚拟的了。”

    s1的声音在广阔的空间里传得很远，两人之间的气氛尴尬了许久，忽然s1问道：“你喜欢……他？”

    “喜欢。”

    祁扬直白的回答让s1的手指紧紧掐入掌心。

    他危险地眯了眼，语气狠厉：“那我杀了他。”

    “他难道不是你么？”

    这个答案让s1哑口无言。

    又是一阵更加压抑的沉闷氛围，空气都好像要凝固起来。

    “我们不回去了吧。”

    祁扬突如其来的话让s1整个人都怔在原地，过了许久，他才反问道：“你不想回去了？”

    “现在，大局已经定下来了啊。人类可以有很多个祁扬，但是变异兽里只有一个s1。如果我们都不回去，原本由你们位处上风的局势就会转变，人类和变异兽，将会势均力敌。”

    s1认真地看了祁扬很久，当确认眼前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后，他轻轻地松了口气，开口道：“你不用担心。寒冰时代即将来临，我们已经没有任何一方可以避免过去，100年内，战争不会开始。”

    其实，祁扬早就从越来越寒冷的天气中明白了气候的不寻常。而如今，当他从s1口中得到这个消息后，更是令他坦然明悟。

    这个答案，令他很喜欢。

    “100年后的事情，我们再也管不到了。到时候，我死了，你也……”声音戛然而止，祁扬呆愣地抬头看向这头变异兽，忽然讷讷地低喃：“你或许，还没死吧。”

    s1微微蹙眉：“我会死。你死了以后，我肯定会死。”他的语气十分肯定，就好像已经预见了自己的死亡。

    祁扬仔细地望着对方这副严肃穆然的模样，良久，他忽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带着历尽艰苦终于见到的解脱，和无尽折磨后将一切都抛弃遗忘的坦然。

    “好，你会死。”

    他为什么会死？

    因为他们一起生，一起死。

    就如同在那个没有祁扬的世界里，s1干坐了三年，最终选择了死亡。

    杀死他的从来不是生命的残酷，而是……

    漫无止境的孤独。

    因为孤独，两个寂寞的人依偎着取暖。

    没有人可以代替祁扬，也没有人可以代替s1。

    只有祁扬用绝大强大的实力在s1弱小的时候征服了它，也只有s1用复杂奇怪的研究将祁扬深深地拉住。

    强大和残忍。

    用以征服强大者。

    当世界再也没有了任何可以留恋的东西，强大者的末路只有两种——

    让世界与我同归于尽。

    让我自己一个人灰飞烟灭。
　 ╔梅勒°冰凌══W╦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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