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王的择夫标准   作者:鬼半京   季闲穿成两百年才孵化的虫王,唯一的使命就是繁衍。   虫侍贴心地准备了侍寝海选,三千备用虫,每一只都长得剑走偏锋。   季闲真诚表示:我不行,真的。   虫侍:那就死。   季闲:???(这么冷酷的吗?)   为了苟命,季闲只能捏鼻子认了,千挑万选,终于让他发现一只一生都蜕变不了的“废虫”。   季闲当即拍板——就他了!   他是从尸坑里爬出的“脏东西”,他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在重伤濒死的那一天,走向了那座虫王居住的华丽行宫。   “我是您的人类。”   ——为了您,我愿摈弃我的种族、我的姓氏、我的生命,乃至我的存在。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的,陛下。   立意:做自己的主人 第1章 破壳   每到繁殖季,特雷比西亚就人满为患。   其中要以中央公园为最。   那里是王的后花园,里头关着一片蜜果树林。   屋顶一样大的肥皂泡挨挨挤挤,封锁着每一棵丰腴的果树。树枝上挂满了脑袋大的金色蜜果,它们已经成熟,表皮凝出了诱人的琥珀色糖壳。   这是王的食物,普通虫子连果香也不被允许嗅探。   然而肥皂泡层层叠叠,还是有蜜甜的香气溢散出来,勾得虫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地挤在围栏外垂涎。   连车流经过这里都变得徐徐不前。   “真香啊。”   一只步甲虫拖着的鲜花车斗里,一个干瘦如柴的男人发出沉醉的叹息,他过分细长的身体探出车斗,口鼻并用,滴管般汲了一口公园的香气。   “真香啊。”   细柴男满足得浑身发软,两根触角都耷拉了下来。   “您可小心。”   旁边冒出个滚圆的胖子,他系着肚兜式的片状衬衫,一双锅盖似的红亮鞘翅扣在背上,像是一颗红底黑斑的球。   圆胖子把细柴男拉回车斗,谄笑着搓手。   “您闻到了吧,蜜果的香气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绝对没有造假的可能!”   细柴男从衣兜里掏出个绿色的鼻烟壶,塞进鼻孔里用力吸了一口。浓烈的草腥气立刻冲散了蜜果的迷醉。   “阿嚏!”   细柴男揉揉鼻子,耷拉的触角慢吞吞支棱起来。   “确实,无法造假。可惜了。”   细柴男留恋地看了眼公园,啧啧叹息。   “今年王卵大概又不会破壳,那些脑袋里长石头的虫侍,又要把这些可爱的果子都销毁了。”   “谁说不是呢?明明一颗蜜果就能让一百只虫体会到无上的欢愉,可这些虫侍却根本不懂它的价值。”   “呵,你倒是懂。一颗两百万叶比,你也不怕撑死。”   圆胖子挤出一脸苦相。   “哎哟,这价可真没讹您。您也知道,要从虫侍的眼皮底下摘果子,这是把脑袋系在腰带上的活,我折了十七个手下进去才弄到了这么一批。原本我还打算囤积居奇,等着坐地起价,要不是您……”   细柴男打断他。   “行了。钱不是问题,但如果你没有声称的那么多货,我们‘自由派’可不是好惹的。”   “我知道我知道,您放心,都备好好的!”   ·   是夜。   一间废弃的厂房里。   细柴男带着一个男人姗姗来迟。   这个男人生得高大魁梧,穿着一件破烂的黑色罩衫,一头没有光泽的银发鸡窝似的顶在头上,把脸都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一截颌线分明的下巴,以及一片油亮的唇。   那油来自一张灌饼,馅料多得冒了出来,是男人正在进食的食物。   圆胖子飞快瞥了银发男人一眼,视线在银发男人另一只手提着的皮箱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他喜笑颜开地迎上了细柴男。   “您可算来了,您瞧,货都在这呢。”   他指着一口打开的木头箱子,箱子里挤满了膨胀出的肥皂泡,肥皂泡里头裹着一颗金色的浑圆果子。   正是蜜果。   厂房另一头还堆着近百口一模一样的木箱。   细柴男的触须不禁颤动起来,他偏头指了下银发男人的方向,说:“钱都带来了,先验货吧。”   “好好好。”   圆胖子忙不迭回答,招手叫来看守箱子的手下,让他们把厂房的门窗缝隙都封闭严实了。   确认无误后,圆胖子取了一只半米长的探针,扎进了箱子的肥皂泡里。   这是取样的东西,原是只能汲取出一滴果浆,但圆胖子的探针扎进去后,满箱子的肥皂泡就“噼里啪啦”全部破了。   霎时,浓郁的蜜香井喷涌出,飘飘欲仙的美妙滋味立马让细柴男软了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糟糕。   “你……”   细柴男迷离地看向圆胖子,也没想到对方动手如此迅速。   圆胖子嘻嘻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锯齿状触角,那上头附着一层薄膜。   “最新研发的附着型隔离液,就算吸入也有净化功能,可以撑够半小时——足够给你送终了。”   细柴男的舌头也软了,含含糊糊放着狠话。   “你知道得罪‘自由派’的下场吗?”   圆胖子唾了一口。   “呸!什么‘自由’,不过是一群数典忘祖的东西,生于王的统治,居然还妄图推翻王的地位,你们就该被虫侍活活咬死!”   细柴男嗤笑:“你这样的蜜果贼,居然也是那颗死卵的信徒?”   “这是两码事。”   圆胖子抽出木箱的探针,用锋利的针尖抵着细柴男的喉咙。   “我拥护王的统治,但我也反对虫侍的浪费。——好了,自由派先生,去地下亲吻你的母亲吧。”   “可我的母亲还活着呢。”细柴男忽然扬声,“泽尔格雷!”   圆胖子一惊,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他三魂丢了七魄。   只见他的身后,原本好好的五个手下,此时全部身首异处。淡绿色的血液泼了一地,一截还没吃完的灌饼泡在血水里,银发男人正弯腰捡起它,看动作竟是打算要继续吃。   只是细柴男的叫声让银发男人放弃了这个动作,他回头看了过来。   “不,不可能!”   圆胖子面无人色,触角疯狂地颤抖着,“他怎么会没被影响?他是,是虫侍?”   细柴男掏出绿色的鼻烟壶吸了一口,笑了起来。   “他啊,一只废虫罢了。就算你把蜂种女王的信息素塞进他嘴里,他也不会有半点反应。”   “废虫?不可能!”   圆胖子知道大限将至,歇斯底里起来,“废虫都是些软蛋,怎么可能这么……”   啪。   银发男人忽然出现在了圆胖子的跟前,粗糙的手掌按在了圆胖子的脸上,然后拔萝卜似的捏着圆胖子的头把他提了起来。   嗬——!   圆胖子被吊在半空,脖子几乎要被坠断。他连忙张开鞘翅,飞快扇动后翅,却也逃不开银发男人的钳制。   细柴男站了起来,形势逆转。   “是啊,废虫都是软蛋。但泽尔格雷是怪物。”   细柴男弯腰抓起木箱里的那颗蜜果,入手的质感却是软绵的硅胶。   “啧。”   他的手臂革化出一排锯齿,撕烂了外头的硅胶层,露出里头真正的蜜果——婴儿拳头大的一颗青果,是还未成熟就被摘下的次品。   细柴男撕下一块硅胶嗅了嗅,上头还有残留的蜜果香气,但是已经非常淡了。   “蜜果精油,虽然是下等品,但也就是说你手里确实是有些货的。——泽尔格雷,撕掉他的翅膀。”   “不,不!啊!!”   蛋黄色的血液从断翅根部迸溅出来,剧痛让圆胖子变回了虫子的原型——一只瓢虫。   砰。   银发男人丢开手里的瓢虫,随意在罩衫擦掉手上的血,然后转身往外走。   “你去哪儿?”   细柴男问。   银发男人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买吃的。”   啧。   细柴男咋舌,嘀咕了一句“饿死鬼”,然后笑嘻嘻地蹲在了哀嚎的圆胖子跟前。   …   门外,银发男人离开厂房,找到了之前买灌饼的摊子。   摊主对他印象深刻,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都吃完啦?”   银发男人没有回答,他把一张五十块的纸币放在摊子上,说:“来个一样的。”   摊主笑着应好,正想调侃两句,却骤然瞥到了纸币上的一抹蛋黄色湿痕。   是血。   同时他才注意到,男人的黑色罩衫上也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   摊主的笑顿时僵在脸上,背上的鞘翅因为紧张发出了“咔哒”的摩擦声。   他不敢问,飞快地做好了一个巨大的灌饼,里面的馅料比之前的那个还要多。   银发男人接过灌饼咬下一大口,咀嚼着转身走回了巷子。   身后传来凌乱的动静,是摊主在慌张收拾东西。   回到厂房门口,男人手里的灌饼已经只剩一半,厂房里头没了动静,大概是审问完了。   银发男人没有进去,他站在门外享受着热腾腾的晚餐。   好香。   男人咀嚼的动作忽然停住,他疑惑地把灌饼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   不是这个。   他放下灌饼,又仰头在空气中嗅了嗅。   一种陌生的甜蜜气息缠绕上来,难以形容,但在千分之一毫秒的时间,银发男人的饥饿感被激发到了最深的位置。   好香。   对比之下,灌饼鲜咸的热气变得劣质,嘴里柔软的食物变得粗糙刮喉。   居然有这样的味道。   哗啦。   厂房门被推开,细柴男走了出来,在门口的草地上蹭着鞋底粘稠的血浆。   “去把箱子提着,咱们去‘大泽乡’,货在那里。”   “……”   “泽尔格雷,跟你说话呢。”   银发男人回过头问他:“这是什么味道?”   “哈?”   “香气。很香。”   “你说蜜果?怎么,你一只废虫居然也能闻到这香味?”   “不是果子。”   “什么还能比蜜果……你去哪儿?”   银发男人没有回答,他要去找那香气——他有一种预感,这个香气的尽头,一定是比他吃过的所有食物都要美味的东西。   “泽尔格雷!!”   细柴男愤怒地吼了一声,银发男人并没有理会。   “妈的!”   细柴男从兜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圆形东西,上面有三个红色的按钮。细柴男按下了其中一个。   滋——。   五米开外,银发男人的脖子上突然窜出一道蓝色电流,他当即踉跄跪倒,发出可怕的沉重喘息。   “非得用鞭子才听话,你怎么就学不会乖呢?”   细柴男走过去,朝银发男人的腰上踹了一脚。   “去里边把箱子提上,别让我说第三遍。”   银发男人微侧头,露出了脖颈上系着的一个黑皮项圈,上头还有一丝未尽的电流在翻滚。   等到电流殆尽,男人才迟钝地站起来,沉默着走进了厂房。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V≦)   画风会有所不同。预计万字以内。   目标:依旧是收藏顺利入V!   敲锣打鼓求收藏、求评论、求小花花、求营养液!!   我会努力忽略收益和数据,把它全须全尾写好的!冲啊咸鱼京!OVO 第2章 破壳   真香。   像是刚出炉的蛋糕,又像是蜂蜜和油脂被高温焦化的味道。   好饿。   季闲被勾得饥肠辘辘,意识急切地从梦里潜浮上来。   他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晃荡的琥珀色,眼睛眨动的时候,有东西从眼睛里被挤了出去。   挤了出去?   “……”   一个大气泡飘到眼前,琥珀色的透明液体被迟缓地挤开。   季闲终于后知后觉:他被泡着。   操!   季闲惊得抽了一口气,飘着的大气泡立刻缩了半圈,随着他的吐息又重新膨胀——这是他赖以呼吸的东西。   然而季闲此时根本无暇思考,他马不停蹄地挣扎起来——伸出手臂的时候动作顿了一瞬,因为泡着他的袋子手感太过滑腻,摸上去像是一层没有温度的皮肤,极为恶心——万幸这东西并不牢实。   哗啦。   季闲像是一条鱼从破口处滑了出来,粘在脸上的气泡随之破裂,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裹挟着梦中闻到的甜香。   呼哧——,呼哧——。   季闲惊魂未定地喘了两口气。紧接着,他的眼前忽然冒出了几颗脑袋。   那是怎样诡异的模样啊!   祂们的皮肤青黑,脸上长着拳头大的黑色复眼,太阳穴生出了两只鳃状触角,额头上顶着长短不一的锹状额角。   浑然不似人。   “啊!”   季闲发出了一声惊恐的短促叫声,接着被祂们七手八脚地从地上拉扯起来。   季闲当然是要反抗的,可是这时候他才惊觉,他竟用不出一丝的气力,只能任祂们抬着走。   各种离奇的悲惨下场立刻充斥了季闲的大脑。   我死定了。他想。   噗。   季闲被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团柔软的被褥中,祂们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毛巾和梳子,有的为他擦拭身体,有的为他梳理头发。   祂们都是跪着的。   恭顺,臣服。   接着,又有“人”捧来了一个奶瓶——它足有季闲的两个脑袋大,里头灌满了蜂蜜状的液体——然后温柔但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季闲的嘴里。   奶嘴柔韧滑腻的口感让季闲作呕,同时他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画面:一只烘烤前被灌进香料的火鸡。   “唔!!”   季闲用舌头拼命反抗,但很快就有“人”固定了祂的脑袋,并轻轻抚摸他的头发,像是安抚一个不听话的婴孩。   挣扎间,奶嘴挤出了蜂蜜状的液体,甜蜜的滋味马上填满了口腔。   “……”   真香!   季闲无法形容这美味,但他确定,这是他有生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好吃到足以让他抛开所有的疑虑,脑袋里只剩下了两个字:进食。   季闲情不自禁地主动抱住了奶瓶,大快朵颐。   “嘶嘶。”   虫子们轻轻摩擦着鞘翅,发出低频的喜悦声音。   ——王喜欢他们的供奉。   很快,奶瓶里的液体只剩了个底,季闲的眼皮也耷拉了下去,舒适的暖意裹住了他的灵魂,他毫无预兆地睡了过去。   “呼。”   虫子们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们互相看看,然后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我去告知雷安大人。”   一只虫子站了起来,用无比欣慰和温柔的语气说道,“王卵终于破了。”   …   水晶宫的东角小楼住着它的管理者,雷安。   雷安是一只雄性鞘翅目,有着冠冕一般宽大的威严犄角。他向来不苟言笑,是虫侍的表率,也是水晶宫的“规则”化身。   叩叩。   “进来。”   “雷安大人。”   一个虫侍走了进来,恭敬地行了一个宫廷礼,喜悦地说道,“王卵破壳了。”   雷安抬头看过来,腮状触角拨弄了两下空气,什么都没有捕获到。   “为什么没有宣告信息素?”   宣告信息素是王临世的特征,火焰一般的气息,所有的虫族都将在它炙热的气息中跪下,迎接王的降世。   虫侍温顺地解释:“因为王还是只幼虫。”   雷安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幼虫。怎么会?”   “千真万确,雷安大人。王的蜕裂线还是稚嫩的粉色,他看到我们的时候也表现得恐慌,似乎并没有继承先代的意识传承。”   “……”   “雷安大人,请问现在是否要敲响虫钟,以宣告王的临世?”   雷安又沉默了几秒,问:“王现在如何?”   “吃了一罐蜜果汁,已经睡下了。”   “那就再等等。”   虫侍意外,但并没有反驳,“是。”   雷安把刚才翻看的一页纸放在桌前,对虫侍说道:“老瓢虫死了,是自由派干的。你带人去大泽乡,割掉几颗脑袋挂在钟楼前,让所有人都看看偷窃蜜果的下场,也当做是给王临世的庆贺。——要在王醒来之前做好,明白吗?”   虫侍领命:“明白。您要去看看王吗?”   雷安站了起来,“这是自然。王破壳的消息暂时别对外提起,中央公园那边要加强巡逻,王还是幼虫,需要更多的食物,这些蜜果一颗也不能浪费。”   “是。”   ·   大泽乡。   位于特雷比西亚的正下方,一座辉煌的地下城。   这里生活着许多不喜光的虫子,也滋生着许多不见光的买卖。   比如:走私蜜果。   每年都有成吨的蜜果被销毁,销毁途中流出几颗次品也在“情理之中”——虫侍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蜜果贼”们不再满足于“次品”。   今年就是传出了“新鲜果子”的消息,才勾得自由派从路远迢迢的西大陆赶来。   细柴男已经等了一个小时,约好的“供货商”却迟迟未到。   他不耐地看向茶座一角,问:“泽尔格雷,你确定把老瓢虫的暗号送到了?”   银发男人坐在地上,脖颈上的项圈还有蓝色电流在涌动,项圈周围的皮肤暗红一片,散发出了一些烧焦的气味。   “送到了。”   他的声音嘶哑,却并无痛苦的情绪。只是伸长了颈项,把头固执地朝一个方向延伸着。   像一朵朝阳的向日葵。   细柴男冷笑起来。   “还想逃呢?我告诉你,刚才那一下只是二档,如果我用三档,你的神经索就会被立刻咬断。到时候别说自由,就是命也没了。”   不,不是逃,是找。   银发男人翕合着鼻翼,贪婪地汲取被地下城过滤的一丝丝香气。   那到底是什么呢?   那么香,一定非常、非常美味。   细柴男看他没有反应,心里生出被无视的恼怒。他拿出那个圆形遥控,正要按下其中一个按钮,给银发男人继续吃点苦头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响动。   “啊!!!”   一声惨叫在不远处响起。   细柴男立刻警觉起来,他推开窗户朝下一望,顿时破口大骂。   “妈的,是虫侍!”   他一把甩掉身上的外套,身体迅速革化成虫类原形——是一只体长两米过半的竹节虫——然后他掀开屋顶窄小的通风口钻了进去。   “泽尔格雷!”   细柴男的声音从通风口里穿出来,“拖住他们,之后到驿站会合。两个小时后我会按下三档,你最好在那之前找到我。”   爬行的动静很快从天花板里消失。   “……”   银发男人从地上站起来,然后拉开窗户跳了下去。   砰!   “啊啊!”   楼下的人被吓得尖叫起来,几只怕事的衣鱼当即化出原形,用银灰色的鳞片把自己紧紧团住,飞快朝着街道下坡滚去。   “在那!”   有虫侍发现了银发男人。   银发男人没逃,还挑衅地掀翻了路边的一张摊子,吸引虫侍的注意力。   虫侍果然被他的嚣张激怒,他们拿着黑色的长戟冲了过来。   二十米、十八米……   银发男人估算着他们与自己的距离,以判断逃跑的时机——他当然不会傻到与虫侍正面对上。   十二、十。   就是现在。   银发男人脚下一错,他早已看准了方向和道路,在躲避追击这方面,他自信虫侍也抓不住他。   然而就是那千分之一秒的时候,他逃走的动作竟然迟疑了。   因为他闻到了那个香气。   来自于虫侍身上,但绝对不是属于他们的香气,它只是附着在他们迂腐的信息素上,被他们当做勋章一样招摇。   为什么会是虫侍?   锵!   一道锃亮的银光斜刺过来,砍断了银发男人的走神。   黑色的长戟拦住了男人的去路,虫侍革化出的两片大颚如钳子一样直冲他的面门!   作者有话说:   攻:真香。   季闲:我真能吃。 第3章 破壳   次日,清晨。   闷雷的虫钟鸣声传遍了特雷比西亚,数十只气球大的信蜂从水晶宫飞出,朝着不同的大陆方向风驰电掣。   季闲被钟声吵醒,迷迷糊糊以为自己上课迟到了。   他习惯性地坐起来往旁边抓衣服,摸了两把空,惺忪的大脑才算是开机。   ——哦,我早毕业了来着。   季闲揉了把脸,视线落在床前不远处的一尊“雕塑”上。   这雕的是什么玩意儿?   正想着,“雕塑”忽然动了。   雷安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向季闲请安。   “陛下,我叫雷安,是您的虫侍领主。”   “……”   说话了,它说话了,雕塑在说话!   季闲的汗毛炸起了一片。   雷安的触角摆动,捕捉到了幼小的王身上散发出的惊恐。   真是柔弱。   雷安怜爱地把声音放得更加温和。   “陛下,请不要害怕。由于您还是幼虫,没有继承先代的意识,所以才会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   “但请您知晓,您是所有虫子的王,您拥有至高的权力,您的一切需求都理应被满足,您无需害怕。”   季闲:“……”   虫子?王?幼虫?   忽然,季闲的脑袋里闪过睡着前的画面——他从一个容器里出来,然后被一群“外星人”照顾,还吃了一大奶瓶的糖水。   那些“外星人”跟雷安长得很像。   他们是虫子。   雷安一直观察着季闲的表情变化,适时开口。   “您有什么需求,或者是要求吗?”   季闲一时没有回答。   首先,他记得自己是一个星际矿工,在矿星已经工作了三年,然后他进了休眠舱,也可能是医疗舱,总之醒来就出现在了这里。   而在物资匮乏的矿星上,没有人会斥巨资打造这样一个华丽的房间,就为了给他一个恶作剧。   于是季闲判断眼前是“真实”的。   那么,是穿越?   如果是,那可真是太好了——只要离开矿星,去哪儿都好。   季闲些微兴奋起来。   “你刚才说虫子?”   他问雷安。   “是的。”   雷安贴心地为季闲提供了更为全面、详实的信息,“我们是虫族,人虫目。这里是特雷比西亚,虫族的王城,这颗星球的王都。”   “人虫目?”   这个名词让季闲感到莫名的不安,他问,“人类吗?”   雷安:“古人类。——我知道您有许多古人类的记忆,这也影响着您的认知,您或许认为自己是人类。这是正常的。   “在古人类还强盛的时候,为了自保和种族延续,幼虫进化出了完美的人形拟态,并阻绝虫族传承,共享人类记忆,以避免古人类的迫害。   “当您完成蜕变后,会得到虫族的记忆传承,您将理解这一切。在此之前,请您完全信任我,不要质疑自己身为虫王的存在。”   古人类?   季闲哑然片刻,问:“这颗星球是地球吗?”   雷安:“据我所知,古人类时期,它被叫做KX。”   KX,号矿星,季闲工作的地方。   操。   季闲急切地接着问:“这里还有人类吗?”   “没有,古人类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经灭绝。”   或许是季闲连续的几个问题都关于人类,雷安不得不严厉地提醒季闲。   “陛下,您不是人类,您的记忆是虚假的,请不要被它们裹挟,不要试图理顺它们的逻辑,因为这些用于欺骗古人类的记忆传承是混乱的,它来自许多不同的个体,如果您信任这些记忆,将会导致迷乱和痛苦,更严重的,您将无法顺利蜕变。”   “……”   我的记忆可不是“继承”来的,更不属于多个个体。   ——季闲当然不可能说出“真相”,雷安听上去对“古人类”没有任何的好感。   季闲不想引起雷安的怀疑,于是咽下了更多的疑惑。   还好。他报名星际矿工的那天,就已经与亲人好友道过永别。   季闲深吸了一口气,开始接受这个世界。   “好吧,雷安。有镜子吗?我想看看自己的样子。”   雷安欣慰地笑了一下。   “有的。不过在此之前,请允许我们侍奉您更衣。”   雷安站起来轻轻拍手,走进来了四个虫侍——是季闲昨天见过的那种“外星人”。   他们为季闲整理头发、脱去衣服、跪下穿鞋……这种封建阶级的尊卑侍奉让季闲很不习惯,但他并没有拒绝。   只是当虫子们触碰到他的皮肤的时候,那种微凉的、坚硬的革质皮肤还是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季闲不由多看了他们几眼。   他们都是人形,普遍高大,皮肤上有少许如同纹身的黑线。他们都保留了复眼、触角、翅膀这三样虫子的特征,有的还会露出更多,比如锯齿状的手臂,或者裂成几瓣的嘴巴。   除此以外,他们很像人类——无论是衣服鞋袜,还是房间的工业产品,以及他们表现出的社会文明。   人虫目。   季闲忽然理解了这个“种群”名称的定义。   换好衣服,季闲被带到了室内的一扇屏风后——这里是一个巨大的衣帽间。房间正中央就是一面两米宽、三米高的镜子。   镜子里映出一个高挑的青年。   那是二十来岁的季闲。   季闲的长相不差,五官轮廓柔和,头发也是细软的,总给人一种好欺负的印象——刚到矿星的时候,他确实也受到了不少“照顾”。   他的胳膊断过三次,腿骨骨折过,在劳作中留下了无数疤痕,皮肤还被摧残得干枯起皱。   ——季闲很久没看到这么“水灵”的自己了。   这是还在地球时的自己。   “重返青春”了属于。   季闲愉悦地挑了下眉尾,侧过身,在镜子里看到了他寻找的东西。   “这是什么?”   季闲按着自己后颈上的一道粉色“疤痕”,问雷安。   “这是蜕裂线,陛下。当您成熟蜕变时,它会变成黑色,失去柔韧,以便您可以轻松蜕壳。”   蜕壳。   季闲在心里咂摸了一下这个词,摸着自己的蜕裂线:粉色的,指头宽,微微凸起,从后颈一直延伸到尾椎。   果然自己也是虫子了。   季闲的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但并没有害怕和反感。   雷安欠身说道:“陛下。请您移步,虫钟鸣响,您该接受虫子们的跪拜了。”   季闲“嗯”了一声,跟着雷安走上了户外阳台。   ——多年后季闲也依旧能清晰回想起,此时第一次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心中的震撼。   特雷比西亚位于一片平原之上,林立的高楼大厦却有着森林的色彩,丰富的植被覆盖着城市的每个角落,盛开的鲜花点缀着每一条街道。   充满了强悍的生命力。   城市中央是王居住的水晶宫殿,无数的彩色玻璃构筑成墙壁,虬结的藤蔓支撑为钢筋,勇猛的虫侍捍卫着它的每一寸光辉。   它是这座城市的心脏与荣耀。   季闲站在这颗心脏的最高处,脚下,伴随虫钟低沉悠长的频率,特雷比西亚在在对他跪拜臣服。   “……”   季闲感觉到有一股热流在身体里奔涌,他的指尖轻微弹动了一下,仿佛触碰到了那被称之为“权力”的无形权杖。   “街道上的,都是虫子?”   季闲看着水晶宫前最近的一条街道,那里黑压压一片,静止不动。   雷安答道:“是的,陛下。虫钟是王的宣召,所有虫子都须跪拜以迎接您的临世。”   季闲盯着那片黑压压的色块,过了两秒又问:“他们要跪多久?”   “虫钟鸣下,钟鸣结束后就能恢复自主行动。”   咚——。   季闲循着钟声望去,在右侧看到了钟楼。   钟楼里挂着的钟平平无奇,倒是钟楼外挂着的几个“装饰物”引起了季闲的注意。   “那里挂着的是什么?”季闲问。   “是盗窃蜜果的虫子的脑袋。”雷安答道。   这是季闲不曾料到的答案。——细看去,那确实是几颗昆虫样子的头。   因为是昆虫,季闲并没有共情到恐惧或者不适,但这也终究不是什么愉快的画面。   “都取下来吧,怪恶心人的。”   “是。”   季闲又问:“盗窃蜜果是死刑吗?”   “蜜果是王的食物,所有觊觎蜜果的虫子都是对王的不敬。该死。”   雷安说着又欠身,致歉。   “陛下恕罪,还有两个蜜果贼从我们手里逃掉了,目前还在追捕。”   季闲不知道蜜果是什么,但仅仅是一个食物,倒不至于此。   “不用追了。之后把那蜜果看好就行。”   雷安不赞同地说道:“陛下,您刚破壳,又是幼虫,没有信息素能够震慑虫子,如果现在放过这些贼人,很容易损害您的威信。”   “雷安。”   季闲转头看向雷安,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他黑色的复眼上。   “我是虫王,是吗?”   “……”   雷安单膝跪下,随侍的虫子们紧跟着一起跪下。   “是的,陛下。谨遵您的意愿,我即刻下令让虫侍放弃追捕。”   “很好。”   季闲收回视线,往房间里走去,“我饿了。”   有两个虫侍立刻上前,为季闲引路前往餐厅。   直到季闲离开后,雷安才从地上站起来。   他旁边的一个虫侍跪着举高手臂虚扶着雷安,直到雷安站起来,虫侍才跟着站起来。   虫侍轻声道:“王虽然只是幼虫,但比历任先代都有‘王’的自觉。这次或许真的能够唤醒古生种。”   雷安看着季闲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可惜,王太善良了。”   虫侍赞同地点头,又问:“雷安大人,真的要放弃追捕吗?那只废虫把马绍尔的触角都砍断了一截。”   “那是他无能。”   雷安顿了一下,说,“放弃追捕。但之后再有这样的事,就不必让王知道了。这些无足轻重的事情,不应该让王来操心。”   “是,雷安大人。”   ·   与此同时,驿站。   豪华套间里。   银发男人赤着身体靠在墙角。他的腹部裹着简单的一层绷带,已经被琥珀色的血液浸透,甚至能看到狰狞的伤口;他的身上还布满了新鲜的鞭痕,层层叠叠,有的撕裂了绷带,横贯过他的伤口。   虫钟再晚响一分钟,他就真的会被活活打死。   但现在,在他两步开外,细柴男朝着王宫的方向跪拜在地,手里还捏着一条沾满琥珀色血液的鞭子。   动弹不得。   “呵。”   银发男人发出一声嘶哑的轻笑,“看来,废虫也对虫钟免疫。”   细柴男的牙齿失控地打颤,他竭力转动眼珠,去看墙角的银发男人。   “泽尔格雷,你,你想干什么?”   银发男人没有回答,他捂着腹部艰难地站了起来。   “四十五。还有四下,我得抓紧时间。”   说罢,他摇摇晃晃地朝细柴男走来。   豆大的汗珠从细柴男的额角滚下,他预感到了将会发生什么,恐惧让他想要逃走——可是该死的!虫钟的威慑之下,他根本无法动弹!   于是他开始求饶。   “泽尔格雷。你不是想要自由吗?跑吧,遥控器就在我的兜里,你尽管拿,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追捕你的。   “对了,我还有几张卡,里头有十几万叶比,都给你!”   银发男人停在细柴男的跟前,嘴角忽然扯开了一个愉悦的笑。   “四十六。”   他报着数,然后抬脚踩到了细柴男僵硬的后颈上。   “泽尔格雷!”   细柴男的声音都变了调,“你,你要干什么?如果我死了,自由派不会放过你的,你逃不掉的!”   银发男人充耳不闻,继续数着钟声:“四十七。”   细柴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抖了起来,他语无伦次地求饶。   然而没用。   “四十八。”   银发男人咧着嘴,在第四十九道钟声响起的前一秒,他忽然发力一脚踏下!   啪!   细柴男像是被折断的竹枝,身首分家。   砰!   又是一脚,细柴男还来不及革化成原形的脑袋,就像一颗脆弱的西瓜,被踩得四分五裂。   咚——。   “四十九。”   银发男人报了最后的数字。   可惜细柴男永远也听不到了。   虫钟鸣响结束,虫子们恢复了自主行动,窗外立刻响起激烈的交谈声,整个特雷比西亚都沸腾起来。   男人侧头看了眼窗外,他无心那些热闹,只是仔细地嗅了嗅。   血气太浓,或者是他太虚弱,那香气淡了,他找不准方位。   男人低头看了眼自己腹部的伤——由于刚才的剧烈动作,伤口又涌出了浅琥珀色的血液。   过量的失血让他感到有些晕眩。   得先处理一下。   ——男人这样想着,然后弯腰从细柴男身上摸出遥控器跟钱包,在细柴男柔软的膜翅上蹭干净了脚底的污渍后,转身离开了驿站。   作者有话说:   三更!我真棒!OVO   (虽然存稿箱已经掏空了)   ——   让我看看谁的收藏兜兜里还没有虫王的姓名。() 第4章 破壳   “是虫王!绝对是王卵破壳了!”   “屁,王卵破壳会有宣告信息素,信息素呢?”   “虫钟是王的宣召,如果王没破壳,虫侍绝对不会敲响虫钟!”   “而且还放飞了信蜂。那可是召集领主用的!”   “但是怎么没有宣告信息素?”   “……”   四十九下虫钟,成了特雷比西亚讨论的话题,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听到两个字:虫王。   “虫王。”   银发男人坐在一个小诊所的病床上,腹部的伤口刚刚被缝合。   “对啊!虫钟都响了,一定是王卵破壳了。”   诊所医生是个蚁种,身体上下的比例严重失调,活像是一只大肚长颈的花瓶。   他放下缝合用的针线,又拿起一把钳子,兴高采烈地挥舞着。   “两百多年了,王卵可算破了!这下西大陆那些家伙们该倒霉了,哈!”   银发男人没什么反应,虫王也好,西大陆也好,自由派也好,于他而言只是“活着的”或者“死了的”。   只有食物,才是唯一能勾动他感官和情绪的东西。   那个气味。   男人仰起头又嗅了嗅。   香气还在,弥散在整个特雷比西亚,但依旧辨不清方向。   那到底是什么呢?   “你这是虫奴项圈啊。”   蚁种医生用钳子拉开男人脖子上的项圈,在看到里头的编码后确认了。   男人从窗外收回视线,问:“能解吗?”   “解不了。你这个是被改造过的,尖齿咬在你的神经索上,强制拆解,它会立刻割断你的神经索。”   蚁种医生似乎早已见惯这种事,松开了钳子说,“这东西只有你的主人能开,或者你也可以去警局,他们也会解。不过在这之前,你最好把身上的血腥味洗洗,否则不用警察,巡逻队就会把你锁起来。”   银发男人看了眼自己——确实不像是良好市民。   他摸出一沓刚从银行提出的崭新叶比,放在病床上。   “借你浴室用用。”   蚁种医生瞅了眼那沓叶比,然后指了个方向,“里头,地方小,你躬着点,别撞坏了我的天花板。”   “……”   男人没吭声,朝着浴室去了。   …   与此同时,驿站客房里。   细柴男的尸体已经完全革化回了虫子的形态,沉闷的震动声从他的腰间不断传来。   那是他的通讯器,来自西大陆的联络。   通讯器响了又停,停了又响,持续了整整五分钟后,通讯器陷入了沉默,同时亮起了一个红色亮点不停闪烁。   那是一个定位器。   ·   “……除了人虫目,还有兽虫目、纯虫目跟废虫,后两者是低等族。”   “王卵沉寂两百多年,不少领主都有了不敬王的心思,部分虫族势力迁出了特雷比西亚。”   “西大陆是‘无王论’的重灾区,近年常常传出分割言论,且领主都极为狡猾、张狂。”   “信蜂发出宣召一周后,各个种群的领主会陆续前往特雷比西亚,朝贺陛下的临世,届时……”   咕噜噜。   响亮的声音打断了雷安的讲课。   “……”   季闲伸手盖住肚子,面不改色,“没事,你继续。”   雷安:“……陛下,您饿了。”   季闲:“不,我不饿。”   雷安:“……”   咕噜噜咕噜。   季闲:“……”   季闲放弃了,他一脸不可思议地强调事实:“我才吃过早饭。”   雷安:“那是一个小时前的事了。”   季闲激动地掰手指:“一颗我脑袋这么大的蜜果、一整条烤吐司、一块牛排和一条煎鱼,还有一盘子冒尖的果子。——这还只是早饭,才只过了一个小时,这正常吗?”   雷安平静地回答:“正常的。”   “……”   “幼虫阶段对食物的需求量巨大,虫王比普通虫子更甚,单是蜜果就需要一整个中央公园的供给。所以这点食物,只是给您开胃的零食。”   “……”   你家零食把吐司面包论条吃的?   咕噜噜噜。   “……”   季闲妥协,他靠在椅背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好吧,我确实饿了。给我拿点顶饿的东西来,一直吃也挺累的。”   “我们已经在加紧制作蜜果硬糖,明天就能做好。今天还请陛下忍耐。”   雷安说完,立刻有虫侍端来了一个大瓶子,放到了季闲跟前。   “这是鲜榨的蜜果果汁。比起其他自然食物,更能缓解您的饥饿。”   季闲盯着那个奶瓶——是的,奶瓶。跟昨天他破壳时候被塞进嘴里的那个一样。   季闲实力拒绝:“雷安,我虽然是幼虫,但不是婴儿,不需要奶瓶。”   雷安解释道:“这样方便您吮吸。”   “端碗喝更快。”   “……好的,陛下。”   雷安不再坚持,虫侍很快去而复返,端来了盛着蜜果汁的两个大汤盆。   季闲:“……”   你们怎么不干脆拿个脸盆装?   季闲木然地看了那汤盆两眼,然后端起来一饮而尽。   嗝。   舔掉嘴角的蜜汁,季闲看向雷安,“继续。”   ·   四天后。   西大陆,中心城。   比起特雷比西亚,这是一座更贴近人类文明的城市。   它最显著的特点,是生活在这里的虫族更乐于依赖于工具。他们会穿裹住翅膀的衣服,也喜欢往翅膀上做装饰,不愿意随意革化原形——因为在他们看来,这是“野蛮”“落后”的象征。   临近黄昏,霓虹稀稀落落地渐次亮起。   忽然,一只细长的蜂种自城市之外快速飞来。   它所过之处,冰冷的信息素如雪洒落,虫子们像是被捏住翅膀一样,惊恐地抬头望去。   “是信蜂!”   有人叫了出来,这个消息立刻在西大陆扩散开来。   …   中心城最奢靡的逍遥窟里,此时正聚集着一群虫子。   他们穿金戴银,加起来就是整个西大陆的命脉。   “虫钟都响了,一定是王卵破壳了。——啧,都两百多年了,那卵居然还没石化掉。”   “可是没有宣告信息素呢,虫王那边一定出问题了。”   “但终究是破壳了。雷安绝对会抓住这个机会来跟我们清算的。”   “怎么,你怕了?”   “你不怕?除了班达亚齐,咱们这屋里谁敢跟雷安对上?那可是虫侍领主。”   “哼……”   “说起来,班达亚齐,你就没听到点确切消息,你以前跟雷安不是好朋友来着?”   房间靠窗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男人,闻言抬头看过来。   男人有一头很长的黑发,他的体型比常人大了一圈,但是却没有复眼、没有触角、也没有翅膀,只是在脸上自眉心生出两道黑线,一左一右划过他的眼眶下方,像是把脸分成了三等分。   “很遗憾,现在雷安大人最想干掉的人应该就是我。上一次他跟我说话,还是警告我滚出特雷比西亚。”   不知道为什么,班达亚齐的语气很是愉悦。   “所以,虫王到底有没有破壳?”   “或许破壳就死了呢?不然怎么没有宣告信息素?”   班达亚齐忽然站起来,带着喜悦。   “还活着,信蜂来了。”   房间里忽然安静下来,隐约能感受到一阵冰冷的气息自远而近。   是信蜂的信息素。   立刻,房间里的人像是被用丝线扯着的木偶,一把从沙发里被提了起来,紧张又恭敬地笔直站着。   嗡——,砰。   一声清脆的音爆声后,一只足有人高的蜂种悬停在了窗前,祂漆黑的复眼直直对着班达亚齐的脸。   班达亚齐咧嘴笑了。   “嘶嘶,嗡……”   蜂种发出不同频率的低频震响,霜雪一样的信息素立刻霸道地侵占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砰,砰砰。   房间里的人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最后只剩班达亚齐一个人屹立在蜂种前。   “嘶嘶……”   震动的频率裹上了愤怒的色彩。——跪下!   班达亚齐没有理会,直到他朝着蜂种深吸了一口气,并从这冷冽的气息里分拣出了熟悉的信息素。   “是雷安亲笔书信啊。”   班达亚齐愉快地单膝跪下了,并高举双手,等待被信蜂带来的“宣召”。   信蜂收拢翅膀,纤细但无比坚硬的后肢勾住了阳台护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拜的虫子们。   确认虫子们都保持了应有的恭敬后,信蜂才用前肢拿出了一张四四方方的金色金属片。   祂把金属片放到班达亚齐高举的手掌上,然后振翅离去。   “呼……”   房间里跪着的虫子们立刻活了过来。   “妈的。”   有人开骂,“一只纯虫目的低等种,也配老子跪。”   “嗤,刚才祂在的时候你怎么不敢哔哔?”   “老子闻到那股信息素就软了,妈的!王身边圈养的都他妈是一群怪物!”   “……”   “班达亚齐,是王的宣召吗?”   班达亚齐正捧着那金属片深呼吸,闻言笑着回头答道:“是,王破壳了,宣召所有领主前去朝贺。”   “啧。这摆明了是鸿门宴,说是朝贺,实际是要我们把手里的生意跟领土都献上吧。”   “历来都是如此,只是王卵沉寂了两百多年,咱们才有机会‘自由’。”   “你也说了都两百多年了,规矩也该变了。”   “怎么变?你能反抗王?”   “说不定呢?——这个王可没有宣召信息素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   “……”   虫子们安静了两秒,有人问班达亚齐。   “班达亚齐,你打算怎么办?去吗?”   班达亚齐把玩着手里的金属片,用它轻轻刮着下巴。   片刻后,他看向其中一个虫子。   “巴哈罗,听说你的人在特雷比西亚失联了?”   房间里,一只长着彩色毛翅的蛾种抬起头,暴躁道:“不是失联,是被干掉了。——虫侍为了立威,把参与蜜果买卖的虫子都割了脑袋。操,之前次果流出,难道不是他们虫侍默许的?过河拆桥,一群狗东西!”   班达亚齐笑了:“但你的人不是被虫侍杀的吧。”   巴哈罗立马看过来,表情阴晴不定,“班达亚齐,你在自由派插了眼线?”   “这点事可用不着眼线——我是好心提醒:恶犬不听话,是会噬主的。更何况你养的那只废虫,还是一只怪物。”   巴哈罗紧了紧牙,最后唾了一口,问:“说吧,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班达亚齐笑了起来,“你看,既然大家都不想交出手里的蛋糕,而你刚好又有一只需要被处理的狗,那不如就让你的狗帮我们去探探虚实,成了是帮了大家,败了也不过是虫侍帮你宰了恶犬,很划算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月底了,要过期的营养液不要浪费呀!疯狂明示。   让我们共同努力,收藏顺V,顺利不卡壳地完结!冲鸭!   晚安!OVO 第5章 破壳   特雷比西亚变得更加热闹了。   奇奇怪怪的飞行器不断朝这里聚集,原本因人口流失而成了“古城区”的外城,这几天相继活了过来,门店一家接一家挂出了招牌。   张灯结彩,一派盛况。   季闲咬着蜜果硬糖,趴在卧室的栏杆上朝下看着王宫外的街道——当他集中注意力的时候,瞳孔就像是一个高性能的单反镜头,即使数百米开外街道上的行人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这真是脱离人类范畴了。   ——季闲想着,视线扫到最近的一条街道上,准确地往街道中段的茶水摊子一定,果然看到了一个银色的点。   那是一个银发男人,皮肤是非常均匀漂亮的浅黑色,过长的银发挡住了他的脸,看不清长相,但看得出来身材很不错。   男人的身上没有任何的昆虫特征,要么是拟态完美的人虫目,要么就是一只废虫。但季闲倒挺喜欢——迄今为止,他是季闲看到的唯一一个可以称之为“人类”的虫子。   不过季闲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在那连续杵了五天了。   望夫石一样,整天整天地朝王宫看。   到底在看什么?   季闲确实有些好奇。   “陛下。”   雷安带着虫侍过来,在季闲跟前单膝跪下。   “第一位领主已经到了,如果陛下愿意,现在就可以接见他。”   季闲回头,看到了虫侍手里捧着的衣服——衬衫长裤,是他要求的“人类服装”。   就为了这套衣服,雷安愁眉紧锁的同时又给他加上了一节虫族历史课。   季闲欣喜地上前翻看了一下,虽然衬衫上被锈了繁复的银色暗纹,还嵌了花朵一样的细碎蓝宝石,但总比背上开洞的衣服好。   “行,我换了衣服就见吧。”   …   第一个来朝贺的虫子就居住在特雷比西亚附近。   是一只蝇种。   他有着蓝绿色的皮肤和一双硕大的鲜红复眼,浑身毛发旺盛,偏偏头顶一片地中海。地中海中央隆起一个三角区的包,里头嵌着三个单眼,每个单眼下都生着一对浓黑的刚毛。   可能因为紧张的缘故,他长着绒毛的唇瓣不停地平展、贴合,平展、贴合,就像是一个被不停折叠的纸盘。   “这,这是我们种群传承至今的珍宝,一直期盼着王的临世,以奉上与陛下赏玩。”   他紧张地说完话,旁边有虫侍打开了他带来的贺礼。   那是一尊雕塑,骨雕,一米见方。   雕塑的主题是“生机”。主体是一只稚嫩却充满活力的蝇种幼虫,它努力向上延伸着身体,皮肤的褶痕里嵌着漂亮的宝石,光线折射下,像是披着莹莹水光。   雕工非凡,栩栩如生。   ……但也改变不了它是一条蛆的事实!   季闲:“……”   季闲轻轻闭了下眼,然后嘴角微微勾起。   “雷安,赐他一颗蜜果。”   雷安露出惊讶的表情,尽管他心里多不赞同,但还是立刻欠身回应。   “是,陛下。”   朝贺的虫子也惊喜万分,语无伦次地把头碰在地面上。   “感谢,感谢陛下的恩赐!这座雕像是由我们种群最负盛名的……”   季闲打断了他余下的话:“这颗蜜果不是因为你的贺礼。”   虫子愣住,抬头看向季闲。   季闲的目光落在虫子的脸上,但又像是落在了那些在暗处等着见风使舵的虫子们的脸上。   “这是对你作为第一个朝贺者的奖赏,也是为了你的……忠诚。”   忠诚之前那诡异的停顿,让这句夸赞变了味。   “……”   虫子的复眼无法作出“眼珠转动”这样的表情,但他的慌乱还是能从肢体上看出来。   “是,我的种群忠于陛下,这是毋庸置疑的!”   虫子干巴巴地笑着,双臂虚张声势地做着夸张的动作。   季闲没有答话,他静静地俯视着虫子,直到把对方看得汗出如浆,抖如筛糠。   这时季闲才轻笑一声,起身道:“下次雕点别的东西来。”   虫子浑身一颤,然后快速地把头抵在了地上。   “是,遵命,陛下。”   …   离开大殿,雷安问季闲,“陛下,您看出他的不敬了吗?”   季闲翻了个白眼:“谁会把自己孩子的雕塑当做给王的贺礼?又不是散财童子像。”   雷安不知道“散财童子像”是什么,但季闲的敏锐还是让他感到无比欣慰。   “您说的对,这是对王的大不敬。王卵沉寂太久,又没有释放宣告信息素,领主们都很不安分。您今天的恩威并施,想必会让他们发热的脑袋清醒不少。”   “哎!”   季闲忽然长叹一声,然后停住脚往旁边的廊柱上一靠,捂着心口不动了。   “陛下!”   雷安大惊,连忙抢了两步到季闲跟前查看,“您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季闲一脸的超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说:“我在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雷安:“……”   “还想洗一洗我的眼睛。”   “……”   季闲看向雷安,特别凶地命令道:“把那尊雕塑扔进仓库最底层,用木箱子封住,给我锁死!懂?”   雷安:“……遵命,陛下。”   ·   五天了。   五天前,银发男人的伤势好转,随之确定了香味的源头在王宫里。然而他在王宫外徘徊了五天,却一无所获。   没有遇见身上沾染那香气的虫侍,没有找到混进王宫的机会。   直到今天。   姗姗来迟的领主们终于开始进宫朝贺。算算时间,第一只该出来了。   片刻,王宫的大门徐徐打开,一只虫车自宫门里缓慢爬出。   “是蜜果!”   “……王的赏赐……”   “天呐,新鲜的蜜果……”   当虫车爬上街道,满街的虫子们都沸腾了——它敞开的车厢里放着一颗封装的蜜色果实。赫然是王独享的蜜果。   蜜果被严密封装,明明没有丝毫的香味泄出,却依旧勾得满街的虫子们垂涎欲滴,不顾安全地在虫车后尾随了一长串。   银发男人也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露出了笑容。   好香。   在蝇种领主浑浊的信息素里,浮动一丝被沾染上的甜香,是银发男人这几天一直魂牵梦萦的气息。   “果然是王。”   银发男人愉悦出声,手指轻轻舒张又握紧,按捺住了躁动的情绪。   ——好想吃。   “你也想闻蜜果香啊?”   茶水摊的小老头看到男人刚才嗅探的动作,误会了。   小老头颇有不屑地摇头。   “可惜,你是废虫,就算闻到了香,也无法感知其中信息素带来的刺激,那美妙滋味,啧啧啧。”   “美妙滋味。”   男人从虫车上收回视线,陈述着事实,“我的‘蜜果’会比它更美味。”   “你的蜜果?哈哈哈,在做什么梦呢!”   小老头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笑得触角鞭子一样在空中抽颤。   男人并不解释,他放下一张叶比在茶桌上,打算起身离开。   刚走出茶水摊,对街传来一声响亮的口哨。   银发男人看过去,顿时身体顿住了。   那是一只埋葬虫,一个瘦小的男人。   男人吊儿郎当,手里拿着一个扁平的遥控器,上下抛接。   那是“总控器”,自由派里“驯兽师”专用的东西,它有七档,足以把一只意志坚定的虫子折磨成听话的奴隶。   “……”   银发男人朝着埋葬虫走过去。   “好久不见,泽尔格雷。”   埋葬虫打量了一眼男人的衣服,笑了起来,“看来你不仅宰了那根‘竹竿’,还挺会‘物尽其用’的。”   银发男人问:“你来杀我?”   “你怕吗?”   “你试试。”   埋葬虫沉默地看着男人几秒,然后遗憾地摊手道:“我倒是想,可是巴哈罗先生的命令,并不是要我来杀你。”   男人意外。   埋葬虫说:“巴哈罗先生有一个更重要的计划,如果你办得好了,我会为你取下项圈。”   男人不信,但还是问道:“什么计划?”   埋葬虫把下巴往王宫的方向指了一下,说:“王宫里。”   男人一顿,然后慢慢勾起了嘴角:“好。”   作者有话说:   宝贝们!!!收藏一个吧!!!营养液给喝一口吧!!!来聊聊天吧!!!至少告诉我你们目前为止喜不喜欢这个故事,有没有一点点点点期待吧!!!OVO 第6章 破壳   一周后。   最后一批献礼队伍聚集在王宫跟前,等着虫侍的检查。   队伍里的虫子们交头接耳。   “听说了吗?王是幼虫。”   “早听说了,我就说呢,这次怎么没有宣告信息素。”   “是幼虫有什么奇怪的吗?王刚破壳,本来也该是幼虫啊。”   “学点生理历史吧你。破壳只是‘临世’的一种形式,王临世从来都是成虫。”   “啊,那为什么这次是幼虫?”   “不奇怪,毕竟这颗王卵沉寂了两百多年……”   “比起幼虫,王蜕壳后的目种才更值得讨论吧。”   “为什么?”   “王会偏爱自己的目种,这种偏爱除了赏赐,还可以让一只废虫蜕变,甚至让一个种群实现信息素等级跨越。”   “真的假的?”   “你别不信……”   交谈的虫群身后,埋葬虫穿了一身花里胡哨的礼服,那个扁长的遥控器就挂在他的手腕上。   他问旁边一只全身覆盖棕色几丁质外壳的纯虫目。   “你信吗,泽尔格雷?”   伪装后的银发男人丝毫看不出原样,身上飘散着伪装用的信息素。   “与我无关。”   男人冷淡地回答。   埋葬虫笑了两声,根本不信。   “真的?你就一点不想蜕变?一点不想知道信息素是什么滋味、革化原形是什么感觉?而且只有蜕变后的虫子才能繁衍后代,你已经成年了,总不会连这事儿都没想过吧?”   “我有食物就够了。”   “嘁。你这毛病看来是好不了了。”   很快,轮到他们的车队。   “我们是来自西大陆的蛾种家族,领主先生因为突发恶疾,怕沾染了虫王,所以让我们先行来朝贺献礼。”   埋葬虫一脸谄媚地对虫侍解释。   “西大陆”三个字就像是一个特殊标点,一边的虫侍领队朝这边走了过来。   这个虫侍很强壮,但是他的左边触角却断了一截——正是之前追捕银发男人,却反被其砍断触角的虫侍:马绍尔。   “西大陆的?”   马绍尔核对名帖,问埋葬虫,“你是什么身份?”   埋葬虫把身体佝偻得更低了一些。   “我是领主先生的管家。”   “哼。”   马绍尔冷笑一声,“一个领主的管家,——什么味道?”   马绍尔扇动鼻翼,视线落在伪装成纯虫目的银发男人身上。   埋葬虫见状上前解释道:“啊,他是护卫,一路护送朝贺的礼物……”   “蜣螂?”   马绍尔打断埋葬虫,脸上露出了嫌恶的表情,“一只低等污秽的纯虫目,一个蛾种领主的管家,你们也配到王的跟前献礼?”   埋葬虫干笑着,还想解释什么,马绍尔打断了他。   马绍尔指了个方向,对另一个虫侍说:“带他们去偏殿,检查礼物后并名帖献到王的跟前。至于这些虫子,就不必上前了,等他们那‘突发恶疾’的领主什么时候痊愈了,再来吧。”   埋葬虫“诶”了两声,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带走了。   …   王宫非常大,说是偏殿,也是一个广场的区域。   这里停放着许多车辆和虫车,以及一些同样没有资格在王宫乱晃的虫子们。周围虽然有虫侍把守,但并不如王宫门口那样严密。   虫车爬行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埋葬虫破口大骂。   “妈的,这些虫侍还是这个鬼样子,他们的复眼应该长在脑袋顶上,而不是脸上。”   说完,他走到虫车一边,从步甲的鞘翅上打开了一个口子——原来这只步甲是一只逼真的机械步甲——里头钻出了三只同种的蝼蛄。   “闷死我了。”   蝼蛄们一出来就抱怨开,同时快速地从机械步甲里摸出各种武器,浑身上下地装备起来。   “泽尔格雷,这是你的。”   埋葬虫拿出一把刀,扔给一边的银发男人。   男人身上的伪装脱了一半,像是一个从虫子躯壳里“蜕壳”出的人类。   他接住武器——是一把虫刀,刀刃隐藏在刀柄里,完全弹出后可以达到一米的长度。   因为里头收割了虫子的信息素腺体,有一定等级压制作用,所以被称为“虫刀”。   男人感知不到信息素,但是当他弹出刀刃时,看埋葬虫的表情,这把虫刀收割的腺体应该在他的等级之上。   “行了。”   埋葬虫不满地看着男人,“快收起来,一会把虫侍引过来了。”   男人收起了刀刃。   埋葬虫走到几人前头,说:“跟我来。”   他们来到了这个区域最靠里的一个角落,这里有一片围墙阻隔,也是虫侍把守最薄弱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埋葬虫打了个手势,那三只蝼蛄就涌上前,趴在高耸的围墙脚跟下开始扒土——这是他们的强项。   蝼蛄打前,埋葬虫在中间,男人断后。他们依次从地洞里爬到了围墙另一侧。   但是当男人快爬出去的时候,出现了一点小小的意外。   “衣服卡住了。”   男人动了两下身体,但没能成功。   “妈的!”   在男人之前刚爬出去的埋葬虫骂了一声,回头拉住男人的衣服扯了两把。   但是他刚一扯,男人的衣服就轻而易举被拉动了——就像是完全没有被卡住一样。   埋葬虫愣了一瞬,常年游走刀尖的本能让他侧了下身体——就是这一下,救了他的命。   啪嗒!   男人忽然弹出虫刀的刀刃,把埋葬虫的一条手臂从小臂中央齐齐砍断,手臂上套着的遥控器也跟着甩飞出去。   砰!   埋葬虫反应极快地朝着男人开了一枪,但男人已经缩回了地洞,根本看不清是否打中。   砰!砰!砰!   埋葬虫又朝着地洞里连开三枪——剧痛让他失去了理智,他一边开枪一边大骂。   “妈的!妈的!操!”   “虫侍来了!”   蝼蛄上前按住了埋葬虫,他足有脑袋大的扁平手臂轻而易举扛起了埋葬虫,“快走。”   说罢,几人快速跑开了。   在他们离开后,地洞里的男人也跟着爬了出来,他爬过的地方拖出了一道不容忽视的琥珀色血痕。   ——最后的三枪里,有一枪击中了他的腹部。   或许打到了哪个内脏。   男人想,但他只是用衣服在腹部用力捆紧,然后捡起了地上的遥控器,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   那里,是他的“蜜果”所在。   ·   “刺客?”   雷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并没有多意外,“西大陆的人?”   马绍尔愧疚地答道:“是。名帖递来的是哈巴罗,西大陆的蛾种,自由派的首领。”   “不是他。至少不止是他。现在人呢?”   “一拨钻进了后花园,一拨朝着大殿来了。我们马上就能抓住他们……”   “不。不用抓。”   马绍尔愣住,不解道:“不用抓?可是雷安大人,他们携带武器,极有可能是来刺杀王的!”   “我知道。但他们不会成功的。——王是幼虫,终究震慑力度不够,这次刺杀是个让王立威的好机会。”   “立威?雷安大人,难道你是打算要刺客接触到王?”   马绍尔不敢置信地问。   “对。就算没有信息素,但王终究是王,哪怕是一只幼虫,也具有虫子们想象不到的力量。——是时候让虫子们看清这一点了。”   马绍尔反对道:“这太危险了。如果王没有来得及,或者他还不会使用王的力量——他只是一只幼虫,甚至认为自己是人类——要是让刺客得逞……”   “怎么可能?”   雷安一脸理所当然,胸有成竹,“王就是王,即使没有传承记忆,他的本能也会教会他的。实践才是最好的老师。——朝贺快结束了,我会把王带往花园里,你记得把刺客引过来。”   马绍尔还想说什么,但雷安已经转身回了大殿。   …   季闲看着最后一个献礼的领主,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心里却已经欢呼起来——可算结束了!   这几天光是看这些礼物,他都觉得自己的眼睛要被晃瞎了。   更何况还要记住各个领主的领地、社会地位、手里权力……   季闲发誓,他高考都没这么刻苦过。   “陛下。”   献礼结束,司仪主持着领主们跪拜,雷安走到季闲旁边轻声说,“晚上才会开始宴会,您现在可以去花园里走走——这几天您实在辛苦了。”   “那可不。”   季闲绷着脸,小声跟雷安哔哔,“以后破壳日别给我整献礼这一套,这是恭贺我还是折磨我呢?”   雷安从善如流:“是,陛下,我记住了。”   等到领主们跪拜完毕,季闲起身离开了大殿。   走出大殿范围,季闲立刻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唔……累死了。雷安,晚上吃什么?”   雷安递上蜜果硬糖,答道:“您之前吩咐的海鲜,还有一些时令的蔬菜,以及您喜欢的面包。”   季闲把硬糖放进嘴里,甜蜜的滋味满足了他的味蕾和胃袋,疲惫感也似乎一扫而空。   “嗯。西大陆那边的领主,过来的都是一些小势力。自由派、虫电集团、洛夫日化……这些一个都没来。”   雷安冷冷道:“都是一群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蠢东西,等您蜕壳之日,第一个跪在您脚边的也会是他们。”   季闲扯了下嘴角,问:“我什么时候会蜕壳?”   雷安卡顿了一下。   “蜕壳与种群、身体发育、基因优劣都有关系,普通虫子往往在成年前就能完成蜕壳。但您是王,之前并没有王是幼虫的先例。不过,应该也不出左右。”   “也就是顺其自然的意思咯?”   雷安默认。   季闲叹了口气。   他停在一处花墙边,琢磨着这些日子收集到的信息。   虫族有着基因压制,甚至可以利用信息素等级差来杀死一只虫。   虫王的信息素是虫族的食物链顶端——但前提是他得有。   现在没有信息素,领主们就如此不敬,如果他再迟迟不蜕壳的话……   如果我是那些“叛逆”的领主,那么,我一定会抓紧这个时间采取行动。   ——季闲这么想着。   而他刚想完,旁边就忽然传出了一阵窸窣声。   砰!   忽然,一颗子弹从花墙里飞出,擦着季闲的肩膀飞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回应我的小可爱们!   果然这一本慢热和叙事方式的改变,没有插科打诨的吸引人呀。愁。   下周是煎熬的一周!但我不会断更的!晚安!OVO 第7章 破壳   爆裂的枪声让季闲愣了一秒,接着他的心跳加速,人类对枪械的恐惧本能地爬满了他的血管。   “雷安!”   季闲大叫一声,同时往后退了好几步。   雷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看着季闲从他前面退到了他的身后,也并没有上前护驾。   他平静地安慰季闲。   “陛下,您不必惊慌,只要您不愿意,他们是无法杀死王的。”   “哈?”   季闲以为自己听错了,指着那片花墙,“刚才的枪击你没看到吗?我难道还能刀枪不入?虫侍呢!?”   “虫侍已经控制了这一片区域,请王放心。”   “那开枪的人呢?抓住了吗?”   “没有,他们将会被陛下杀死。”   “什么?”   季闲完全听不明白雷安的逻辑,他命令雷安,“我要你们现在就把开枪的人抓住,懂吗?”   雷安耐心地解释:“请陛下冷静。我们已经控制住他们,并马上会把他们驱赶过来。您无需恐惧。”   “……”   我他妈都被人枪击了,还不能恐惧!?   季闲觉得雷安的脑袋坏了。   就在这时,花墙那边传来一阵嘈乱的声音,接着四个人从花墙中慌张地冲了出来。   一只埋葬虫、三只蝼蛄。   埋葬虫的手臂断了一条,蝼蛄们的手里拿着武器。   季闲跟虫子们打了个照面,两边都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雷安!”   季闲立刻叫道。   雷安转身,对着季闲单膝跪下。   “陛下,请您赐予这些不敬的虫子死亡。”   季闲一懵:“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陛下,您的卵壳沉寂了两百多年,破壳后又是幼虫,没有散发宣告信息素。这导致许多在这两百多年里有了权势的领主们,都产生了不臣之心。   “所以,我斗胆恳请陛下,以王的绝对力量,赐予这几只卑微的虫子‘最痛苦’的死亡,以儆效尤,彰显王威。”   扑通!   窜出来的几只虫子抖如筛糠,接二连三地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陛下,您绕了我们,您饶了我们!”   虫子们哀求起来——尽管他们的手里还拿着枪,但他们倒像是被枪指着的那个。   好像所有人都笃定他会“残忍”地杀害他们。   “……”   季闲完全看不懂了。   但是趁着这些虫子们“发疯”,季闲命令雷安:“雷安,把他们抓起来,赐死也好、绞死也好,总之先把人抓起来!”   雷安没动,他抬头看着季闲,重复着刚才的话。   “陛下,恳请您赐予他们死亡——以王的绝对力量。”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接连被违抗,季闲的恐惧化为恼怒,“刺客就在眼前,你们是虫侍,却要我亲自去杀他们?”   “是的,陛下。”   “……什么?”   “您是王,即使是一只幼虫,也有着普通虫子无法想象的力量。只要您愿意,您可以让任何一只虫子挖出自己的心脏,也可以让任何一只废虫完成蜕变。   “但也因为您是幼虫,所以还没有意识到这份力量的存在。   “原本我是该等您安心成长、蜕变,当您继承了历任先代的意识,自然会知晓一切,理解这份力量。   “但您也看到了,当下的形势对特雷比西亚很不利,您需要更快地成长。”   雷安瞥了一眼地上瘫软的虫子。   “母猫为了让幼崽学会捕猎,往往会抓来活物让幼猫戏耍。这几只卑微的‘老鼠’,就是我为您准备的道具。”   “道具。”   季闲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是的。我无法教导您使用这份力量,但是当您感觉到危险、愤怒、悲伤或者开心的时候,它会自己钻进您的掌心,任您驱使。   “为了让您不依赖虫侍的保护,我们只把他们驱赶到这里,并没有没收他们的武器。”   季闲沉默了两秒,他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平静,眼神却是冰冷的。   “你是说,要我以生命受到威胁的代价,激发自己的力量。而我施展力量的方式,就是杀死他们?”   雷安:“您可以这样理解。”   季闲忽然笑了一下,没有出声,只是扯了一下嘴角。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雷安看向季闲,恳切地低下了头。   “陛下,请您赐予这几只虫子应得的死亡。”   “……”   季闲盯着雷安,冷声道:“我说,我不愿意。我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个力量是什么东西,我做不到。”   穿越也好,变成虫子了也罢,但这就是“杀人”。   他做不到,在矿星的时候做不到,现在更做不到。   但雷安并不想得到这样的答案,他坚持重复着自己的要求。   “陛下,请您赐予他们死亡。”   “我说了我做不到!”   季闲指着地上颤抖的几只虫子,“他们是刺客,王宫有虫侍、特雷比西亚有律法,他们该得到的是虫侍的逮捕、法律的制裁,而不是我的杀戮!”   “藐视王的威严,胆敢弑君,死不足惜!”   “那就处刑他们!”   “只有您的赐死才有意义,您需要立威。”   “王不该靠杀戮来立威。”   “陛下。”   雷安的语气严厉了起来,“您又忘记了,您不是人类。您可以仁慈,但您必须先学会杀戮。”   雷安俯身跪拜:“陛下,请您赐予他们死亡。”   “……”   “我说了,我做不到。”   季闲说着,转身就走。   雷安看向他的背影,起身想要阻拦。   就在这时,瘫倒在地上的埋葬虫忽然捡起了枪。   埋葬虫的脸上露出一种癫狂的表情,他知道他会死的,无论虫王是否亲自杀他们,他一定会死的。   那么,至少不要悄无声息地死!   埋葬虫大吼一声,同时开了一枪。   砰!   那不过是千分之一毫秒的时间,但之后在季闲回忆起来,却像是过去了一个白昼那么漫长。   季闲听到了虫子的吼声,他下意识地回头,同时就听到了枪声响起,并且眼前飞扑出了一个黑色的身影。   季闲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   他的恐惧被激发到了极点,“拒绝”的情绪被具象成了一张大网,从他的身体弹出,将周遭的一切都排挤开去。   砰。   砰砰。   雷安也好、飞扑出来的黑影也好、远处开枪的虫子也好,统统被那张无形的网排挤撞飞在花墙之上。   等季闲回神,周围两米范围都被清空了。远处的虫子们哀嚎呻|吟,雷安也从花丛中重新站了起来。   “陛下,”   雷安走过来,一脸欣喜,“恭喜陛下,您掌握了王的力量。”   王的力量。   季闲怔愣着,过了一会,他忽然感觉到脸上有些疼。   他伸手一抹,浓烈的红色血液染红了指尖——原来他并没有来得及“挡开”那颗子弹,只是那虫子的枪法不准,所以没有打烂他的头,而是擦破了他的脸。   季闲看着自己的指尖,红色指尖轻微颤抖着。   差一点,就死了。   季闲用力深呼吸了一口气,转头看向雷安。然后他扬起手,“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雷安的脸上。   雷安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嘴角涌出一点极淡的蓝色透明血液。   季闲盯着他,冷声道:“置王的安危不顾,你又该当何罪?”   “陛下息怒。”   雷安单膝跪下,“我身为虫侍领主,有义务维护王的权威,如果这冒犯到了陛下,我接受陛下的任何惩罚。”   “呵。好大的义务。这就是你对我的教导?”   “王有绝对的力量……”   “如果我没用出来呢?我没有获得任何先代的传承,如果刚才那颗子弹再准一些呢?你来得及救我吗?”   “……”   “还是说,你根本没打算救我?”   “……”   短暂的沉默后,季闲自嘲一笑,他失望地看着雷安,说。   “雷安,你在消耗我对你的信任。”   雷安的触角轻轻动了一下,他似乎想要抬头,但是这个动作只起了个头就顿住了。   “陛下息怒。这些虫子是西大陆巴哈罗的人,请陛下指示。”   季闲没有说话,在他确认雷安不会对刚才的事情再有所回应后,他沉默地闭上了眼睛。   是我过于天真了。   季闲想,这从来都不是什么童话世界。   季闲睁开眼,看向花墙边堆着的虫子们。   虫子多了一只。   淡黑色的皮肤,银发,没有虫子的特征。   “是他。”   季闲一眼认出来,正是之前连续五天望着王宫,那只最像“人类”的虫子。   他刚才扑出来挡在他的跟前,是想替他挡下子弹吗?   季闲走到银发男人的跟前,才发现男人受了重伤,腹部的外套都被琥珀色的血浸透了。   过度失血让男人的嘴唇发白,散开的银色头发露出了一只眼睛,眼睛闭着,只留了一条缝。   他看上去快死了。   季闲皱眉,吩咐道:“来人,把他治好。”   “陛下。”雷安走过来禀报,“这只废虫是蜜果贼,没有施救的必要。”   雷安是在陈述事实,但季闲这时候却偏偏听不得他的违逆。   “闭嘴。”   季闲冷声道,“从现在起,他就是我的虫侍,听懂了吗?”   “……”   “是,陛下。”   季闲暂时不想看到雷安,说罢转身就走。   雷安目送季闲离开,视线掠过廊角的时候,看到一只前来贺礼的虫子在偷窥,被他发现后快速跑开了。   雷安没有在意,王使用力量的事被散播,也是他的目的。   “雷安大人。”   马绍尔走上前,愤恨地看了眼地上的银发男人,问,“难道真的要让这只废虫成为虫侍吗?王根本没有……”   “听王的命令。”   雷安打断马绍尔的话,他摸了下自己已经有些肿胀的脸颊,说,“我们的王确实有些任性。但他很适合当王。”   马绍尔听不懂,但也只能咽下愤懑:“是。”   作者有话说:   你们猜,攻扑出来是想替季闲挡子弹呢,还是想吃季闲呢?嘻嘻。   ————   这个文的数据虽然低迷,但我个人很喜欢这个故事,很喜欢这样构建一个比较完整的异世界,希望能给你们带来画面感。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流照君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许纭桁瓶;西鹅呀、张侜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破壳   季闲的心情很糟糕。没人在经历了刚才的事情后会感到愉快。   他挥退了所有的虫侍,独自一个人待在寝宫里。   他感到愤怒,被忤逆、被强迫,他理应愤怒。   可是愤怒之后,季闲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处境。   他破壳醒来已经有大半个月,他用这些时间去汲取关于这个世界的常识,并接受自己的新身份。   他在虫侍们的恭敬中逐渐迷失了自己。   他自诩为“王”,他对臣民们施以慈悲,他幻想着自己可以打造一个和平、人人向善、如童话一般美好的天府之国。   并且真的认为自己可以做到。   可是今天的事情却泼了他一盆冷水。   他是被虫侍们架上王座的“王”,一旦虫侍们离去,他就会从王座上摔得粉身碎骨。   这让季闲感到不安。   他像是穿着新衣的皇帝,忽然从橱窗的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   之前所有的幻想全部破灭,他强迫自己开始思考。   一个王应该是怎样的?   一个虫子们的王又应该是怎样的?   “您又忘记了,您不是人类。”   ——雷安这句话在他耳边反复反刍。   种群、信息素、等级、繁衍、进化、古人类……   脑海里的信息被季闲一一理顺,然后他不得不承认:雷安是对的。   他确实需要“王的力量”,不仅是为了向西大陆的虫子们威慑,更是为了自己的自由。   ——他不想今天的事情发生第二次。   叩叩。   寝宫的门被敲响,一只虫侍低着头走了进来。   “陛下。雷安大人跪在寝宫门口,您要召见他吗?”   季闲沉默了两秒,说道:“让他进来。”   “是。”   很快,雷安走了进来,然后在季闲跟前再次跪下了——是请罪的双膝跪地姿势。   雷安把自己的头抵在地板上,说:“请陛下恕罪。”   季闲看着他,问:“什么罪?”   雷安:“因为我的错误手段,让您感到了不愉快,请陛下恕罪。”   “错误手段。只是手段?”   “是的。逼迫王意识到自己的力量,我并不认为这是错误的。”   “……”   季闲:“起来吧。”   雷安抬起头,看了季闲一眼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季闲看着他,说:“雷安,你知道我继承的人类意识里,‘我’是一个什么人吗?”   雷安一如既往地想要纠正他:“陛下,无论是什么,那都是假的。”   “不,在我没有继承历任先代的意识之前,它就是真实的。我的姓名来自于它,我的认知也来自于它,它就是现在的我。”   “……”   “现在的‘我’,出生在一个饿不死也吃不好的家庭,自卑和贫苦贯穿了我的一生。最后为了三百万的医疗费,我把自己的命卖给了矿产公司,来到了KX上。   “但来矿星的没什么好人,我身上的骨头在一个月里被打断了三次,过着不是人过的日子。   “但我还是活下来了。”   “……”   “雷安,你知道这样的‘我’最讨厌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是胁迫。”   “……”   雷安无声地再次跪了下去。   这一次,季闲没有叫他起来。   雷安仰望着季闲,说:“陛下,虫侍是永远忠于王的。”   季闲站起身,垂着眼睑,那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我没有质疑你们的忠诚。我也认可你认为我应该尽快掌握‘王的力量’这个判断。   “我只是想告诉你,尽管我还未蜕变,但我不是‘幼虫’。所以收起你身为监护者的掌控欲,它令我非常不愉快。懂了吗?”   雷安恭顺地叩首。   “是,陛下。”   季闲又问:“那几只虫子呢?”   “已经收押,都还活着。”   “你打算怎么处置?”   “谨听陛下吩咐。”   季闲闻言,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他们是巴哈罗的人?巴哈罗没蠢到实名刺杀的份上吧。”   “是,我也这样认为。陛下,需要对他们刑讯吗?”   “左不过就那几个人,比起刑讯,他们的死会更有价值。”   “……陛下的意思,是要公开处刑吗?”   雷安的语气有些迟疑,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季闲最初看到虫子脑袋的时候的反应。   “对。就在今天的晚宴上,给来朝贺的猴子们都看看,鸡是怎么死的。”   “……是。”   “我的虫侍现在如何了?”   雷安对这个问题反应了半秒,才意识到季闲说的是谁。   “已经给他处理了伤口,在昏睡中……陛下。”   雷安还是没有忍住,劝道,“关于让这只废虫成为虫侍的事情,还请您再斟酌一二。”   季闲没有立刻驳回——之前下那样的令,也是因为他在气头上——但他也并不打算收回自己的话。   “斟酌什么?”   雷安:“对于虫子来说,王的偏爱是一种恩赐。即使您没有这样的意识,被您偏爱的虫子也会受到影响,美丽、力量、信息素等级……会在您的偏爱中发生着变化。”   “我知道。虫侍一族就是因此才成为‘上等’,你教过我。   “但这跟我偏爱一只废虫有什么冲突吗?是他身为废虫的身份让你不齿?让你觉得他玷污了虫侍一族的英名?”   “……”   雷安低下头,说,“他是自由派的人,还参与了这次刺杀,对陛下有不敬之心。您的恩赐与他,实在是养虎为患。”   季闲不置可否。   “但你会替我盯好他的,不是吗?”   雷安沉默,应下:“是,陛下。”   季闲敛了神情,“行了,你走吧。”   “是。”   “哦,等等。”   季闲叫住雷安,说:“你去偏殿领些创伤药,然后去领三十鞭。”   雷安顿了一下,然后恭顺答应:“是,陛下。”   雷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寝宫的房门再次被关闭。   …   房间里又只剩下季闲一个人的时候,他闭上眼睛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这些“权力”试探的游戏他会,但仅仅会这些游戏远远不够。   季闲睁开眼,看着自己的手掌。   “王的力量。”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依仗了。   季闲开始回忆之前使出那力量的时候的感觉、情绪,试图再将它召唤出来。   可是试了很多次,却依旧掌心空空。   “操!”   季闲气急地踹了桌子一脚。也只是一脚。   克制情绪这方面,他从小就?离做得很好。   季闲站在原地沉重地喘了几口气,然后他很快冷静下来,继续尝试召唤那力量。   一遍遍的,不厌其烦的。   而季闲没有发觉的是,随着他的尝试、随着他对这份力量的渴求,他后颈顺着脊柱往下的蜕裂线,原本稚嫩的粉色,悄无声息地加深成了桃粉色泽。   作者有话说:   别看这章少,但它真的熬。   因为很多东西,我怕写了就直白了,不写又晦涩了,删删改改三小时才最终定稿。(这方面的情节描写还得努力练习)   为王的路,也是季闲心理变化、自我觉醒的路。   虽然难写,但我还挺乐在其中的。嘿嘿!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考研必过瓶;悠詞隱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破壳   蜜色的水里,浮动着一团白色的物体。   柔软,不可名状,像是一颗心脏搏动着。噗通,噗通。挤压着鼓出了粘稠的蜜液,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是食物。   “他”本能地抓住了那团软白,撕开柔嫩薄软的外皮,里头的蜜液却成了一团棉絮。   忽然之间,一切变了味道。   “他”感到很不愉快,乃至于从梦里直接气醒了过来。   银发男人睁开眼,同时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是医院。   他的意识无比熟练地告诉他这个事实,以至于让他误以为自己像是平常一样,在任务中受伤后被随便扔进了一家医院。   但很快,一只虫侍走进了他的视线。   看上去是个医生。   “你很幸运。”   医生感慨地看着他,说,“有史以来,你是第一个‘虫侍’以外的目种被钦定为虫侍的。”   记忆回笼。   银发男人记起了自己昏迷前发生的事情,但在被“攻击”之后的事他并不记得。   他坐起来,问:“什么意思?”   “你居然忘记了?”   医生对他的遗忘感到非常地不满,“王钦定你为他的虫侍,你居然没有听到王的恩赐?”   王钦定的虫侍。   男人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知道虫侍的尊贵地位,但他从未奢望,因此也并未感到喜悦。   他只是在想,这个王的脑袋没问题吗?钦定一只废虫作为虫侍?   医生见他反应迟钝,咋舌一声,郁闷地嘀咕道:“脑袋也不灵活,也不知道是走了哪辈子的好运。”   医生把床头挂着的一套衣服取下来,丢在被褥上面,然后指着病床不远处的一扇门。   “那里是浴室,你去把自己好好洗干净,我会叫人来给你把头发和指甲也收拾一下,然后换上这身虫侍的制服——觐见王的时候,绝对不能是现在这种肮脏的样子。听懂了吗?”   男人看了那制服一眼,点头:“好。”   医生这才满意了一点,转身走了。   男人仰起头,在空气中嗅了嗅。   他闻不到那香气。   可能是因为病房里的消毒水味道太重,也可能是因为他又变成了重伤状态导致了感官的迟钝。   但已经没关系了。   他找到了自己的“蜜果”。   男人不禁回想起最后的记忆——他顺着香气一路追寻到了花园里,他看到了“蜜果”的身影。   他们距离只有五米不到。   真的好香啊。   他当时的神志完全被翻滚的食欲淹没。他毫不犹豫地扑了出去——然后被撞开了。   就像是一辆极速行使的卡车迎面而来,他没死也只是得益于自己身体素质强悍。   那就是“王”。   他没看到他的脸,只记得背影是清瘦的,头发很软。   他从未想象“蜜果”的模样,但当他看到那背影的时候,他立刻觉得“蜜果”就该是这个样子的。   看上去非常美味的样子。   “虫侍。”   男人抓起了那套制服,嘴角勾起了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   他一定会好好“侍奉”王。   …   一个小时后,银发男人改头换面。   他的头发被削成了极短的短发,露出了一直遮挡的眉眼;身上的罩衫换成了制服,强壮漂亮的身材一览无余。   “倒也不是那么不堪入目。”   医生对男人的新造型很满意,然后通知了虫侍来带他去觐见王。   来的是个陌生虫侍,医生就多嘴问了一句:“怎么是你过来?马绍尔呢?”   那虫侍的表情不太好,低声道:“雷安大人被王责罚,马绍尔去照顾他了。”   医生露出惊讶的神情,但很快收敛起来。   “那你带他去觐见吧,记得多盯着他,他的伤很重,如果看着要晕过去了,立刻带他离开王的视线,不要在王跟前失礼。。”   “我知道了。”   随后虫侍就带着男人离开了医院,去往王的寝宫。   这一路走来,男人受到了路上遇到的所有虫侍的冷眼。   好在男人已经习惯了,这点程度,比自由派“文雅”太多。   叩叩。   抵达寝宫,通传的虫侍敲响王的房门进去,然后很快又出来了。   “王有事,你等一会吧。”   接着虫侍指了门边的一个位置。   带男人来的虫侍立刻把他扯了过去,厉声道:“抬头挺胸,学着我的样子,视线不要乱晃。”   “……”   男人依言做了。   然后这一站就是三个小时。   ·   扑。   季闲往后仰躺在床上,浑身被汗水湿透了。   他还是没有用出“王的力量”,但感觉得到自己摸到了那力量的边。   很奇妙的感觉。   一些之前他记住的虫族“常识”,在此刻忽然就生出了许多新的理解和体会。   他能感觉出来,自己对“我是虫子”这个事实的认可度提高了。   是好事吧。   季闲吐出一口气,不再多想,然后从床上爬起来去洗了个澡。   “来人。”   洗完澡出来,季闲叫了一声。很快一个虫侍走了进来。   季闲在椅子上坐下,虫侍自觉地叫了另外两个虫侍进来,一个为季闲吹头发,两个为季闲擦拭水珠未干的脚背和小腿。   季闲轻轻闭着眼由他们服侍,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回陛下,刚过下午四点。”   距离犒劳朝贺的领主们的晚宴还有两个小时。   “给我拿些吃的来。”   “是,陛下。”   “那只废虫是不是过来了?”   “是的,陛下。他正候在门外。”   季闲没有叫他进来。   等到他打理好,食物也送到季闲用餐的阳台后,季闲才叫虫侍让那只废虫进来。   银发男人进来的时候,季闲刚在阳台的椅子上坐定。   “陛下,他来了。”   季闲回头,顿时被惊艳到了。   男人高大威武,黑皮银发,模样极为英俊。   但最吸引季闲的还是他的眼睛——男人的眼珠是淡银色,在阳光下光泽流转,像是盛了一汪银河。   只是这样温柔的颜色,却被刻在一双如刀的眉目下,渗出了一股子冰冷的煞气。   简直跟死神一样。   但偏偏,季闲就喜欢这样的。   完全戳中了性癖啊。   季闲忍住抽气的动作,眼神平淡地看着男人。   虫侍提醒男人:“跪下。”   男人没有反抗,顺从地对季闲单膝跪下。   那只虫侍向季闲禀报:“陛下,他的伤已经做好了处理,听凭您的安排。”   季闲张了张嘴,先是轻咳了一声,以确保自己发出的声音是正常的,然后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答道:“他们叫我泽尔格雷。”   “泽尔格雷?”   季闲立刻皱了眉——这个词在虫族的语言里,是狗的蔑称。   “‘他们’是谁?”季闲又问。   “我的驯兽师、把我捡回去的人。”   一边的虫侍斗胆插了句嘴,提醒季闲:“陛下,他是虫奴。”   虫奴。   季闲的视线落在了男人的脖颈上,那里还套着一个项圈。那是虫奴项圈,字面意思——在虫族里,奴隶并不是什么新鲜事。   虫侍上前单膝跪下,双手捧着一个遥控器递给季闲。   “陛下,这是他的项圈的总控器。”   作为从小接受“人人平等”教育长大的人,季闲对这东西本能的感到排斥。   但同样的,他也记得男人是自由派的人,还跟刺客一道混进了王宫里。   于是季闲用手指叩了两下桌面:“放着。”   “是。”   遥控器被放到了季闲的手边,季闲拿起来看了一眼——上面有七个按钮,没有任何的标识。但据季闲所知,这种东西是没有“解锁”功能的。   季闲放下遥控器,对男人说:“起来。”   男人站了起来。   季闲又问:“你是来刺杀我的,为什么在那只埋葬虫开枪的时候,要扑出来挡在我跟前?”   男人听不懂季闲在说什么,但是他诚实地回答:“因为您太香了。”   季闲:“……”   虫侍:“……”   “放肆!”   虫侍大怒,连嘴巴都革化出了两片大颚。另外两只虫侍拔出了佩剑,搭在男人的脖颈上。   “行了。”   季闲打住他们。   刚好这时,有虫侍来禀:“陛下,雷安大人求见。”   三十鞭下去,也只让雷安在他跟前消失了五六个小时。   季闲挥挥手,说:“带他先下去,让雷安进来。”   “是。”   虫侍粗暴地把男人拉起来,然后伸手想要推男人离开。然而男人的身体却硬如铁板,纹丝不动。   他看了那虫侍一眼,然后自己转身朝外走去。   季闲一直看着他,等看到男人转身后,季闲一口蜜果汁差点喷出来!   ——虫侍的制服,因为虫侍的鞘翅巨大如披风,所以他们的制服后背都是敞开的。   但男人是只废虫,背上除了一条深黑色的蜕裂线,没有生长出任何的翅膀。   所以这制服在男人身上,便是前面严丝合缝,脊背后门大开,甚至能看到腰肢与臀部连接的凹陷阴影。   季闲:“……”   这是他妈什么情趣制服!   作者有话说:   季闲:后边这个不是我的性癖,真的。   ————   好了,这章终于写到我之前为什么描述攻,用“银发男人”,不用“泽尔格雷”了。   如果喜欢,请收藏本文,并向同好推荐推荐,好不好?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莱斯塔因瓶;时结瓶;西鹅呀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破壳   银发男人与雷安错身而过。   季闲注意到,在男人经过雷安身后的马绍尔时,两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马绍尔的表情看上去像是要把男人就地咬死。   “陛下。”   雷安行礼的动作有些别扭。   季闲叫他起来:“如果身上的伤没好,就回去休息吧。”   雷安站稳后,答道:“多谢陛下关心,这只是一点小伤。晚上的宴会更重要。”   季闲轻笑一声,“所以你来是为了晚宴的事?”   “是的,我想跟陛下确认一下如何处置那些刺客。”   “你说。”   雷安:“陛下想要杀鸡儆猴,所以我想,可以取消原定的歌舞表演,改为对那几只虫子的现场行刑。”   “嗯。你看着办。还有什么事?”   “还有,我想请示陛下:您钦定的那只虫侍,是想要安排他在什么岗位?”   这个季闲还真没想过,“你有什么建议?”   “陛下如果想让他在跟前,可以安排他侍弄寝宫花园的草木。如果不想让他在跟前,可以让他去偏殿以外看不到的地方。”   季闲果断说道:“那就当园丁吧。”   雷安应下:“是,陛下。”   季闲看了他一眼——挨过鞭子的雷安似乎格外听话。   雷安注意到季闲的视线,问:“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季闲收回视线,却是看向了马绍尔,问:“我看你刚才好像认识他的样子?”   马绍尔单膝跪下回话:“回陛下。他就是我之前追捕过的蜜果贼,是自由派的打手。这只废虫很是凶悍、狡诈阴险,耍计砍断了我的触角后逃开了追捕。——陛下,我恳请您三思,这样的狂徒留在身边实在太危险了。”   凶悍。   季闲看了眼马绍尔短了一截的触角,再想起男人英俊凶煞的眉眼,嘴角轻轻勾起来。   ——他真的很喜欢这种类型。   季闲点了下手边的遥控器,说:“我有他项圈的遥控器,而且这里是王宫,到处都是虫侍。难道这样你们都保护不了我?”   马绍尔有些急地答道:“我们誓死守护陛下,只是那只废虫……”   雷安出声打断了他:“马绍尔,服从王的命令。”   马绍尔一僵,随后朝季闲低下了头颅:“陛下恕罪。”   “无妨。不过我希望你不会因为这点私人恩怨,而去故意刁难他。好吗?”   “……是,陛下。”   雷安微一欠身,“陛下,那我们先去准备晚宴了。”   “嗯。啊,对了,”季闲问雷安,“我身上有什么味道吗?”   这问题也让雷安懵了一下,接着误会了。   “陛下,在您蜕变后,您的信息素才会释放出来。现在是没有味道的。”   “……”   他记得,信息素的“味道”只在发情期才会扩散出来,平常只是抽象的等级压制。   好好的话题怎么忽然就带了颜色?   季闲跳过,挥挥手:“下去吧。”   “是,陛下。”   “对了,晚上的宴会让我的虫侍也参加。”   “……是,陛下。”   …   银发男人站在王的寝宫门外,然后雷安跟马绍尔出来了。   马绍尔的眼神更凶了,恨不能把男人扒皮抽骨。   但是男人知道,马绍尔什么也不敢做——因为他是王钦定的虫侍。   果然,雷安跟马绍尔走到男人跟前,马绍尔把牙磨了又磨,却什么也没做。   雷安出门后,不再强撑打直身体,伸出一只手让马绍尔扶着,说话的时候也有些虚浮。   他对男人说:“王让你做寝宫花园的园丁,花草养护会有人教你,今晚你先陪王参加晚宴,明天开始园丁的工作。——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个问题季闲也问过,当时男人的回答是“他们叫我泽尔格雷”。   但现在他只是冷淡地吐出这个名字:“泽尔格雷。”   马绍尔立刻嗤笑了一声。   雷安依旧平静:“泽尔格雷,刚才我说的都记下了吗?”   “嗯。”   男人应了一声,却反问道:“王为什么要我当虫侍?”   雷安:“我不知道。或许是王误会你的刺杀行为是为了救他,也或许是幼虫看到跟自己长相相似的‘东西’,会有亲近感。”   说完这句话,雷安径直立刻了。   马绍尔走之前,回头朝着男人比了一个动作——我会盯着你。   男人挑眉,回应了一个挑衅的恶劣笑容。   马绍尔:“……”   妈的!   很快,房门前又只剩下了银发男人和服侍的虫侍们。   男人没有跟虫侍们交谈的欲望,他转头看着紧闭的门扉,有些疑惑。   之前在病房的时候,他闻不到香气,他以为是自己虚弱了,或者是病房药水掩盖了。   但是刚才与王的接触,他发现不是他闻不到,是因为香气变了。   现在的香气,是一种更平和的气息,像是冬天路边燃烧着的一簇小火苗、酷暑暴晒的平野上的一处树荫。   这气味勾不起男人最深层的食欲,但却让他想要靠近。   可是刚才雷安说王还是幼虫,所以这不会是信息素——就算是,他一只废虫也没有闻得到的道理。   那这又是什么呢?   为什么一个人的气息,在引起他那样疯狂的追随欲望后,又这么快地平复下来。——他甚至一点都不为那甜香的消失而遗憾。   自男人记事以来,这是他第一次对另一个人有了好奇心。   ·   季闲吃完东西,又在房间里休息到了宴会开始前的最后一刻,才从房间里出来。   一出来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银发男人。   “……”   美色冲击。   看了大半个月虫子的季闲,实在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停留在男人身上。   男人对着季闲欠身行礼:“陛下。雷安说让我陪您去晚宴。”   季闲被他的声音拉回神,视线也从欣赏变成了“看”。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男人,说:“你该叫他雷安大人。你现在是虫侍,他是你的领主。”   尽管季闲对雷安有诸多不满,但是他身为虫王,虫侍就是他的代言人。——在维护王的绝对权威这一点上,他跟雷安的观点是一致的。   更何况,他也能看出男人在试探他的底线。   银发男人垂下眼眸:“是,陛下。”   “走吧。”   季闲在前头走着,男人跟在他的左侧后方半步的位置。   王宫很大,到宴会场地有一段距离。   季闲想跟男人聊聊,开口却叫不出“泽尔格雷”这个名字。   “你改个名字吧。”   季闲目视前方,只朝着男人的方向微微偏着头,“就算是虫奴,也该有个自己的名字。”   男人问季闲:“陛下不喜欢我的名字吗?”   季闲翻了个白眼:“你觉得那算是一个名字吗?”   男人沉默了。   季闲:“不着急,你慢慢想吧。什么时候想到了就自己改了。”   “是。”   顿了一下,男人忽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陛下,您很仁慈。”   季闲现在可不喜欢这个词了,他声音冷下来。   “没有力量的仁慈就是软弱。如果非得接受这种夸赞,我希望对方是跪在我的跟前歌颂我的仁慈,而不是站着。”   “……”   男人对这番话感到意外。   季闲:“你是自由派的人,对吧?”   男人答道:“我是自由派的虫奴。”   季闲笑了一下,“我没有追究你的意思,那只埋葬虫嘴里能问出比你这更多的东西。我就是有点好奇,你看上去好像很适应成为虫侍这件事,就不会焦虑不安?”   男人:“我是一只虫奴,从小就是诱饵、沙包、打手。再惨的下场也左不过是死亡,死前能享受王宫优渥的环境,这实在无法让我焦虑。”   “你倒想得开。”   “我没想过死,就只能想得开。”   季闲一怔,心里像是被人扯了一把,脚步不自觉停了下来。   一瞬间,无数的嘶吼混着雷雨在记忆中翻滚。   被父亲发现自己喜欢男人的时候、被矿星服刑的白皮佬踩断手臂的时候、被三个矿工按着差点被强|暴的时候……   好像从小到大,他周围的人都在不停朝他嘶吼。   “你怎么不去死!?”   他也曾一度差点让自己去死,可是在刀都按进皮肤里的时候,他停下了。   凭什么呢?   他想。   他凭什么要死呢?凭什么就该他死呢?   他偏不死。   你看,熬来熬去,他熬成了“虫王”。   而那些让他去死的人,现在连骨头都找不到了吧。   嗤。   季闲忽然笑了一声。   他转过身拍了下银发男人的手臂,说:“不错。我喜欢你这个想法。”   然后继续朝前走了。   “……”   男人并不明白季闲忽然在高兴些什么,这个王很奇怪,但他不讨厌。   作者有话说:   矿星的描述本来是放在第一章 的,第五次重写开头的时候删除了。之后有机会的话会放作番外。——矿星的日子肯定是惨的,但季闲做的,比你们想象的要好。   ————   另外写到这的时候,有感而发,随便唠两句。   天真、成熟,善良、残忍,这些看似对立的词,其实往往同时存在于同一个人的身上。——这个道理很多人都懂,但很多人却还是会认为,人一旦走够了年的格子,天真就默认被消失,成熟必须全面上线。好像成长这件事,仅仅是在岁(成年)那一年会发生的事一样。   ———— 第11章 破壳   这个晚宴原本是很隆重的,但是突然出了刺杀事件,宴会的气氛就变了。   季闲到的时候,整个厅堂里万籁俱寂,所有虫子的翅膀都收紧在背后,触角恨不能贴到头皮上,有的干脆用花瓣装饰在复眼上,掩耳盗铃地装瞎。   季闲在王座上坐定,雷安站在他的左手边,银发男人则跟其他虫侍一起站在王座的廊柱边。   “参见陛下!”   虫子们齐齐跪下行礼。   “都起来吧。”   季闲一手搭在王座的扶手上,食指轻轻敲着冰冷的雕花。   “今天有虫子刺杀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吧?”   虫子们窸窸窣窣一阵响,脖子缩得更短了。   过了片刻,有虫子壮着胆子回答。   “那些虫子简直该死!”   “陛下一定要杀了他们!”   “我对陛下是绝对忠诚的!”   其余的虫子像是被点醒了一样,接二连三地对季闲表忠心。   季闲由他们叽叽喳喳,等听得声音渐渐弱了,才再次开口。   他笑着,一脸知心哥哥的样子。   “其实我也能理解这些叛逆者的心情。你们看,王卵都沉寂了两百多年,这两百多年里,没有虫王压在头上,所有的好东西都可以自己独享——瞧瞧你们这些日子进献来的,比历任虫王收到的贺礼都要珍贵。”   扑通。   有只鼠妇吓出了原形,长卵形的身体蜷出了个圆钝的圈。   也有心虚的虫子慌忙想要解释:“陛下,我们……”   “闭嘴。”   季闲打断他——他还是笑着的,半点生气的样子也没有。   “我还没说完呢。”   “……”   虫子们坐立不安地沉默着。   季闲继续说。   “除了好东西,还有信息素等级压制下的权力。   “王卵沉寂了这么久,破壳出来的却是一只幼虫,连宣告信息素都发不出去,更遑论等级压制、摄取意识海的至高权?   “虽然我还没蜕壳,但是我也知道那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可以肆意掌控别人自由、喜怒、乃至生命……谁也不会想要放手这种权力吧?   “如果我是叛逆者,我也会选择在王蜕壳前做掉他。只要这时候杀了王,王或许又会沉寂两百年,你们此生的荣华富贵就算保住了。”   “……”   “——但是,当被做掉的那个人是我的时候,我就非常不开心了。”   季闲往后靠在椅背上,“雷安。”   雷安转身对季闲单膝跪下:“我在,陛下。”   “开始吧。让大家都看看,我不开心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是,陛下。”   雷安起身,举手挥了一下。   啪!   中央舞台上的灯光忽然亮起,几束炽白的聚光灯下,跪着四只体无完肤的虫子。   他们是多么凄惨啊。   触角和鞘翅都被连根扒断,单薄的膜翅上烧出了一个个密集的孔洞,裸露的复眼和脸被腐蚀在了一起。革化出的柔软腹部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刀口,流出的血液已经凝固成了一团。   季闲敲击扶手的食指忽然停住了。   “啊!”   不知道是哪个领主被吓得尖叫了一声。   厅堂里骚动起来。   啪!   一声鞭响,接着是虫侍警告的声音:“肃静!”   骚动的虫子们就像是被按下了静音键,瞬息安静了。   雷安面朝虫子们,黑色的复眼视线冰冷,同样冷冽的信息素扩散开去,等级压制之下,不少领主直接软了腿。   “在座的各位,只有少数来自西大陆。陛下仁慈,不予追究还在路上拖延朝贺的虫子。所以请这几位西大陆的领主,睁大眼睛好好看着,然后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带回西大陆。”   虫子们转头,视线聚集在零散的几个点上。   被注视的虫子们如坐针毡,虚弱地回了一个“是”字。   雷安又挥了下手,舞台上的暗处走出了几个虫侍。   雷安:“西大陆的自由派,巴哈罗手下。对王不敬,意图谋害,俱五刑!”   话落,雷安再次挥手,开始行刑。   季闲不知道“俱五刑”是什么意思,但是很快他就明白了——活体肢解。   比起人类,虫子们的生命力更加强悍。蜕壳后特殊的生理构造,肢体断裂、身体刺伤……都不会造成致死量的失血。   所以当虫侍把他们的头、三对胸足、胸部、腹部……砍成了十来块后,他们甚至还苟延残喘了片刻。   “……”   死寂。   华丽的厅堂里揉着粘腻的血腥气味,极近无色的血液淤开了一个不规则的圆,里头浸泡着零碎的虫子的躯体。   虫侍持着沾满血的刀,肃立在舞台上。   无声的威严自上而下,挤压着每一粒空气。   “陛下,行刑完毕。”   雷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对季闲单膝跪着回禀。   季闲回神,放在扶手上的手已经握成了拳头,指甲抵在掌心里,刺得生疼。   雷安抬头,注视着季闲:“陛下,我准备了对巴哈罗的檄文,请您下令我宣读。”   “……”   “陛下。”   “……”   季闲松开捏紧的拳头,喉结滑动,“读。”   “是,陛下。”   雷安开始宣读。   但是季闲耳边嗡嗡直响,什么都没有听到。   他的视线被钉住一样扎在舞台上:非人类的透明血液、完全属于昆虫的肢体。缩小一万倍,就是几只被孩童恶劣玩弄,扯掉腿和翅膀的虫子。   这样的“惨象”他路过都不会多瞧一眼,要是不小心踩到了还会觉得晦气,然后赶紧在路边的草丛里蹭干净鞋底。   他不该对这样的“东西”有同理心的。   “……陛下,陛下。”   季闲从嗡鸣的空白中回神,看向出声的雷安。   雷安又单膝跪在了他的跟前。   “陛下,檄文已经宣读完毕,可以宣布用餐了。”   对。   威慑完毕,赏赐美味的食物。   要从容,要有王的样子。   季闲垂下眼睑,转头看向王座之下的虫子们,然后笑了。   他笑得那么无懈可击,乃至于落在虫子们的眼里,这笑容充满了残忍。   “该看的已经看完了,吃饭吧。”   季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可是雷安亲自制定的菜单,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你们都不要浪费哦。”   虫子们颤颤巍巍跪了一片,不甚整齐地回答:“是。”   季闲轻笑一声,然后转身离开了晚宴的厅堂。   …   屋外的风是清冷的,夹带着花草的气息。   季闲迫不及待地深呼吸了几口气,把肺管里浑浊的血气统统吐了出去。   “陛下,您还好吗?”   雷安上前,轻声问道。   季闲没有说话,他迈着大步快速地朝前走,一直走到自己的寝宫里,他才在花园里停下来。   “雷安。”   季闲忽然转身,看着雷安问,“为什么要这么残忍?”   雷安平静地看着季闲,答道:“只有这样,才足以立威。恐惧是最好的项圈。——陛下,您明白这个道理的,不是吗?在您宣布要公开对他们处刑的时候,您其实也能想到他们的下场,不是吗?”   “我是要他们死,但不是这样死。”   “有区别吗?”   雷安的语气严肃起来。   “您之前说认同我关于‘您需要尽快掌握王的力量’的判断。但是‘王的力量’不止那至高的压制,还有心性。”   “……”   雷安对季闲跪下,以请罪的姿态。他身后的虫侍们也跟着跪下,银发男人顿了一秒,同样跪下了。   雷安:“我接下来的话会冒犯王的尊严,我先向您请罪。   “您太善良了。这个品质于平民是美德,但于王,只能成为您的点缀,而绝不能左右您的判断。否则,您将会被从王座上扯下来。”   “……你是要我做个冷血机器?”   “不,我是希望您正视虫族的等级。”   “我当然知道虫族等级。”   “是,但您并不理解。”   “……”   “人类生来就是相对平等的个体,排除不可控因素,只有智力性状的些微差异。因此人类在社会框架中会追求恢复平等的理念,例如正义、公平、自由……   “而虫子这样的生物,生来就有明确的等级划分,终身不可逾越。我们安心于此,我们的社会结构也因此更加稳定。”   季闲嗤笑一声:“安心?安于自己等级的虫子会来刺杀王?”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们有人类的基因。”   “……”   “人类是我们孵化的温床。伴随着生产的馈赠,人类关于平等的理念也融合到了我们的基因里。所以才会有西大陆那些学人类的虫子。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在于您。”   “我?”   “是的。陛下。   “当您的善良跨越了等级,您无视虫族等级的存在,那么虫族的社会结构将岌岌可危。”   “社会革新这种事总会发生的,大部分时候这并不是坏事。”   “不,您没明白。   “您所谓的社会革新,在人类那里是推翻一个政权,建立一个新的制度;但在虫子这里,是工蚁吃掉蚁后、螳螂吃掉幼虫。   “用人类的话来说,请您谨记——我们是‘动物’。   “虫族的等级不仅是您理解的‘阶级’,它更是我们的秩序。”   “……”   “我说完了。”   雷安朝着季闲俯下身体,“请陛下责罚。”   “……”   季闲深吸了一口气,说:“都下去吧,让我一个人想想。”   “是,陛下。”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虫王也成长了一点!OVO   ————   这一章原本构思的时候感觉很简单(情节上)。但实际写到的时候,关于虫子和人类对“等级”的看法和理解,思考清楚这个让我花费了不少时间。   果然文字一旦写起来,大纲就是用来推翻的。(说多了都是泪)   ————   然后今天看了榜单,哭笑不得。   这个文的第一个榜单(很可能又是V前的最后一个),居然是关联PC端(电脑网页)和端(手机网页)的榜单。连APP最凉的榜单位都没蹭到。   真是……糊到已经是哭不出来反而想笑的程度了。   ————   但不影响我对虫王的爱。(顺便喊一声:求收藏——呀!!!)   ————   五一有值班,玩不了,所以会抽空囤稿的。   晚安!OVO   ——之前APP端好像看不到上一章的谢票,于是再来一次——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柚子、苏小曲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柚子瓶;辞柯叶、澹台瓶;小团月子瓶;吧噗草香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孵化   午夜,寝宫的灯还亮着。   寝宫外轮班的虫侍换了两班,只有银发男人被一直留在墙边,不被允许去休息。   这是马绍尔的命令。理由是他必须尽快学会宫里的规矩,以及虫侍的工作。   虫侍在若虫期就会开始学习这些知识,所以这理由“正当”得很。   虫侍们乐见其成——作为王唯一的侍从、护卫一族,竟然被一只废虫“玷污”了,简直可气!   “怎么,困了?”   一个虫侍用手里的棍子杵了男人一下,力道并不温和,“别打盹,去巡逻了。”   银发男人微弓着的背缓慢打直,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队伍末尾。   虫侍们发出几声愉悦的轻笑,巡逻的队伍朝前走去。   “……”   好香。   男人的手捂着胃部,用力按住因为饥饿而疯狂蠕动的胃袋。   明明白天闻到王的气味已经改变,可是当王独自回了寝宫后,随着夜色的加深,原本消失的香气又渐渐溢散出来。   是晚上才会变香吗?   男人已经无法思考。   他一天没吃东西了,饥饿、疲惫、枪伤……叠加的痛苦让他体内的兽性被扯了出来。   他饿了。   他需要吃东西。   …   虫侍的队伍绕过寝宫的前花园,然后顺着围墙走过一道崎岖的景观溪流。   这一段路很难走,但是虫侍们走得飞快。   等他们走过景观区一回头,果然没了那只废虫的身影。   “嗤,果然跟不上。”   “看上去很强壮,但终究是一只废虫。”   “哼,既然都成了虫侍,那就要按虫侍的做法来。”   “希望他能在累死之前,学会成为一名合格的虫侍。”   “……”   他们等了两分钟,依旧不见银发男人的身影。   “他不会是在里头藏着睡去了吧?”   “妈的。”   有虫侍愤怒地骂了一声,抽出佩剑朝回头路走。   但就在他刚抬起脚的时候,王的寝宫里忽然发出“哗啦!”的一声爆响,寝宫的浮雕窗户被人从里面砸烂了!   “……警戒!”   ·   两分钟前。   巡逻的虫子们越走越快。   幼稚的小把戏。   ——男人冷漠地从虫侍们身上收回视线,努力跟上他们的节奏。   直到抵达了景观区。   这里的地面铺着鹅卵石,比平地要难走。里头的路蜿蜒窄小,花木茂盛,两步一回头就看不到来时的路。   虫侍们飞快走了进去,男人却毫不犹豫地脚下一错,以与之前艰难行走时截然不同的速度,迅猛地两步跑到墙边,攀住墙壁翻了过去。   ——比起外围,王宫里面的守卫实在薄弱。   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最多三分钟。   三分钟后,他会被虫侍残忍绞杀。   “哈。”   男人奔跑间发出了一声轻快的笑声。   这将是他一生中最畅快的三分钟!   男人不再压抑自己,心底嘶吼的饥饿与残忍一拥而上,挤压着他的神经索传递出从未有过的快感。   他的身体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   他像是一只壁虎,三下五除二地爬上了寝宫的阳台——幸运的,阳台的窗户竟然还是开着的。   房间里的王还没有睡,他穿着一件柔软的浴袍坐在床边,双肘撑着膝盖,一副沉思的模样。   氤氲在房间里的香气像是刚揭开锅盖扑出的蒸汽团,浓郁、热烈地欢迎着阳台上的食客。   银发男人的理智彻底消失,他银色的眼珠分裂出了网状的细纹,像是被隐藏在眼眶之中的一双复眼。   他毫不留情地朝着床边的王扑了过去!   季闲听到了声音,但是他从思绪中回神的时候,身体就被一把摁倒在了床上,粗粝强壮的手掌像是钳子一样锁着他的肩膀,男人灼热的气息贴上了他的脖颈。   刹那之间,曾经在矿坑之下被男人按倒、触碰、殴打的记忆汹涌而来,季闲的身体像是被打开了一个开关,他突然大骂一声。   “**大爷!”   季闲猛地一个头槌砸向男人贴近的脸,顿时血腥味就弥散开来。   接着季闲反手一把抓住男人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迫使他扬起了头,然后季闲凭着身体重量往床下一滚,逆转了男人压着他的无法起身的姿势。   男人的反应也很快,他抓住了意图逃离的季闲,扭住他的手臂,看动作是要折断。   季闲此时也看清了对方是谁,但那点子“人类同类”的心情此时荡然无存,他脑袋里只有一个信息——男人的腹部有枪伤。   砰!   季闲一脚踹在男人的腹部,巧合的是,连带胃部的区域一并踹着了。   男人当即痛苦地蜷缩了起来。   季闲趁机挣脱,但蜷缩的男人竟又抓住了他的脚。   “妈的!”   季闲发狠连踹,踹的都是头脸、咽喉的位置。   本就饥饿、痛苦的男人不得不分神去挡,季闲抓住机会扯掉自己的浴袍带子——感谢王宫的奢靡,他的浴袍带子两端缀着鸽子蛋大的宝石——猛地扔了出去。   哗啦!   漂亮的浮雕玻璃被瞬间砸碎,外面立刻响起了虫侍们的吼声。   男人也听到了这个声音。   没时间了!   男人不再去挡季闲踹他的脚,反而张开了嘴巴迎接季闲的踢踹。   季闲还穿着拖鞋,当鞋子被咬住的时候他都愣了。   ——这他妈是在干嘛?   但季闲没思考的时间,他直接甩掉了拖鞋,一脚踹到男人高挺的鼻梁上——大概是踹得太狠了,男人闷哼了一声,手上松了劲。   季闲连忙挣脱爬起来,然后抓起了被他随意放在床头的遥控器,胡乱按下了上面的一个按钮。   滋——!!   亮丽的蓝色电流从男人脖颈上的项圈迸出,男人的身体一下打直,被煎烤的鱼一样在地上弹动着身体。   三秒后,季闲松开了按钮,虫侍们从寝宫房门和阳台上冲进来,跑的跑,飞的飞。   锋利的冰刃密密麻麻地戳在了男人的身上。   安全了。   季闲的身体有些脱力的发软,但他依旧站在那里没有动。   “陛下。”   马绍尔单膝跪在季闲的跟前,后怕又愤怒,“我马上将这只废虫处死,请陛下恕罪!”   虫侍们一部分收起了刀,把男人从地上拖了起来。   “慢着。”   季闲喘了口气,谁也没看,问,“我的衣带呢?”   有虫侍立刻从阳台飞下去,捡了季闲扔出去的衣带双手奉上。   季闲拿过衣带,重新把敞开的浴袍系好。   这时候,雷安也过来了。   “陛下。”   雷安跪在季闲跟前,看上去倒比马绍尔冷静许多。   他看了眼季闲手臂上的红痕,说:“医生马上就到,请您先休息片刻。”   接着递上了一盒蜜果硬糖。   季闲确实饿了。   他拿过一颗硬糖塞进嘴里,然后越过雷安,看向银发男人。   男人被虫侍架着,样子实在凄惨,但眼神看上去清醒了不少。   “你想杀我?”   季闲问银发男人,“为什么?”   男人现在极度虚弱。   他知道自己就快要被杀死了,但是他没有后悔。   他笑了一声,说:“因为您太香了。”   这句话季闲今天听到了两次,都是从银发男人的嘴里。   季闲:“我是幼虫,没有信息素。”   男人也说:“我是废虫,闻不到信息素。”   “……”   “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您身上确实有一种非常香甜的味道,在您破壳的时候我就闻到了。它比我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要甜美,为此我同意了自由派的刺杀计划,就是为了混进王宫吃掉您。”   啪!   雷安忽然站起来,转身给了男人一个耳光。   “对王不敬,掌嘴。”   男人被打破了嘴角,但还是在笑。   季闲也不知道他在笑什么,他叫了一声:“雷安。”   雷安退到了一边。   刚好医生也过来了,要上前为季闲治疗,但被季闲挥手同样赶到了一边去。   季闲走到男人的跟前,问:“既然这么想吃我,为什么不等你的伤好了、对王宫熟悉了、取得虫侍的信任后再袭击我?那样的成功率会高很多吧。”   男人:“因为之前您忽然不香了,变成了一种很温和的味道——我喜欢那个味道。它让我想要靠近您,但不想吃掉您。   “可是今晚您又突然散发出了那种香气,我被饿了一天,实在是受不住这个诱惑。”   “陛下,您别听他的胡说八道,他就是为自己的刺杀找借口罢了!”   马绍尔说。   季闲沉默着。   过了片刻,季闲把遥控器丢给马绍尔,说:“赐他鞭刑,但不能把他废了。顺便把这些按钮的功能弄清楚。”   马绍尔接住遥控器,震惊道:“陛下,您不处死他?”   而且居然“不能废了他”?   季闲睨了马绍尔一眼,“你对我的命令有意见?”   马绍尔连忙跪下:“不,谨遵您的命令,陛下。”   季闲收回视线,说:“雷安留下,其他人走吧。”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了雷安和季闲两个人。   季闲问雷安:“这是你安排的吗?”   雷安反问:“陛下为什么会这么想?”   季闲:“‘工蚁吃掉蚁后’、‘螳螂吃掉幼虫’,我以为这是你给我安排的‘实践课’。”   雷安的表情复杂,然后朝着季闲跪下。   “陛下,请您信任我,虽然我渴盼您的蜕变,但我绝对不会拿您的生命作代价。”   季闲嗤了一声:“是吗?今天在花园里的事,不算是拿我的生命开玩笑?”   雷安恳切道:“陛下,请您相信,那颗子弹是我预料之外的。”   季闲:“所以真的不是你安排的?”   “确实不是。   雷安抬头,又说:“不过,虽然不是我安排的,可这件事也该让陛下明白我之前跟您说的话了。”   季闲无声扯了下嘴角。   “‘虫族的等级就是秩序’。我明白你的意思,刚才也切实感受到了。”   季闲看向雷安,说。   “雷安,今晚我想了很久,加上刚才的事情,我想我有答案了。”   雷安看着季闲,等着他的宣告。   季闲:“我会正视虫族的等级,但我依旧不认同你对那几个刺客的做法。”   雷安期盼的视线消失无踪,他无声叹了口气,并未反驳季闲。   “谨遵您的意愿。但是陛下,当您蜕变的时候,你就会完全理解我了。”   季闲笑了一声:“或许吧。但不是现在。——让医生进来吧。”   雷安:“是。”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第一次亲密接触》   季闲:“我是幼虫,没有信息素。”   男人:“我是废虫,闻不到信息素。”   咸鱼京:所以你们天生一对!(鼓掌)   ————   终于放假了!!这周加了好多次班,身心俱疲,但是我居然没断更!我真棒!   晚安!OVO 第13章 孵化   五天后,西大陆。   来自特雷比西亚的檄文传遍了大街小巷,前来问罪巴哈罗的虫侍只有五个,但是当他们踏进中心城,其可怕的信息素威慑就将城市笼罩上了一层阴霾。   这个以模仿人类文明为上,“无王”言论风靡的城市里,第一次体会到了来自基因等级的压迫。   虫子们人人自危。   “操,我连‘他们’的影子都没看到一角,但老子的腿现在都还在抖!”   “谁又不是呢?”   “虫侍都这个等级了,那虫王得是什么样?”   “‘意识至高’。虽然西大陆的教材里早剔除了这些常识,但你上网能查到。简而言之,虫王一旦蜕变,看你一眼,你的命就在他手里了。”   “……操。”   “说起来,巴哈罗被抓到了吗?”   “听说逃了。”   “中心城这么大,还有九重乡,道路网络也比特雷比西亚复杂。如果巴哈罗要躲,总有办法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他躲不掉。”   “我也是,毕竟虫侍那种怪物……”   “可是你们听说了吗——虫王是废虫这事。”   “还有这事?”   “那是,听说啊……”   …   中心城之下,有着一座锥形的地下城,名九重乡。   比起大泽乡的古朴,九重乡充斥着人类的科技感,它以“网络通路”为特色,第一次来的人非常容易迷路。   九重乡的第五层,一个被霓虹包裹的高端娱乐厅里,班达亚齐正与几位相熟的领主聚在一起。   “你们有老罗的消息吗?”有人问。   “没有,昨天我就联系不上他了,然后今天虫侍就来了。——我是真没想到,他居然去刺杀虫王?”   “老罗一向胆小,这次确实让人意外。”   “可他把虫侍引来了西大陆,妈的!我的生意还怎么做?”   “……”   有人看向一边单独坐着的男人,问:“班达亚齐,你对虫侍这事怎么看?咱们现在要怎么应对?补上朝贺?”   班达亚齐把玩着几副棋子,种类混杂,他却像是有一套自己的玩法,自得其乐。   “咱们不是都‘重病难行’吗?现在过去就是承认自己撒谎,就算王不追究,雷安也不会放过我们的。”   “啧。”   有虫子烦躁地站了起来。   “那现在怎么办?我可不想成为第二个老罗,”   “不怎么办,我们的贺礼已经送到了,刺杀王的是巴哈罗,我们只是‘刚刚痊愈’的病患而已。”   “这能行?”   “怎么不行?”   班达亚齐抓起了一把黑色的军棋棋子,“哗啦”撒在混乱的棋盘上,转头对领主们笑得很开心。   “王‘无能’,虫侍是不敢贸然跟西大陆撕破脸的。”   领主们面面相觑。   有人问:“王无能?什么意思?”   班达亚齐反问:“怎么,你们的人都没打听到刺杀事件的细节?”   “这还用打听?去朝贺回来的人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那几个刺客被活生生肢解,这种画面我连复述都不想。”   “我是说刺客之前袭击王的时候。”   “这个我知道,王用出了‘力量’,听说像是一个无形的摆锤,一下子所有人都被甩开出去了!”   “真的假的?”   “虫子能有这种力量吗?”   “……”   班达亚齐看着领主们热烈的讨论,眨眨眼,接着叹了口气。   ——忘记了,西大陆的教材早就没了‘虫王赋’,这群虫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王的力量”。   啪。啪。   班达亚齐站起来,拍了两下手掌,吸引领主们的注意力。   他的身体太过高大,一站起来,灯就在他的头上,活像一个头顶圣光的上帝。   “所谓‘王的力量’,是虫王与生俱来的,无论是幼虫还是成虫,这种力量不需要激发,它是客观存在的,甚至是发自本能的。   “所以,即使王不知道自己有这个力量,在他意识到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力量会自己跑出来,然后杀死敌人。”   “但你们猜怎么着?——他没杀死人,两次,一个都没死在他手里。为什么呢?”   领主们被问得一脸懵逼。   有人回:“王的力量使用不娴熟?”   班达亚齐遗憾地摇摇头。   “刚才我说了,这个力量是客观存在的,不需要王去‘学习’。   “所以,如果王使不出这份力量、或者这份力量没有完美地保护他,那么只有两个原因:要么,王天生‘残疾’;要么,是他不想用。”   “……”   “不可能吧……”   领主们交换意见。   “我没听说王是残疾的。”   “我也没听说。”   “有两次刺杀吗?除了巴哈罗还有谁?”   “对哦……”   领主们再次看向班达亚齐,“班达亚齐,你说的两次刺杀是怎么回事?第二次是谁?”   班达亚齐笑了一声,“算是巴哈罗吧。”   “啊?”   “虽然我不知道刺杀的原因,但是第二次刺杀王的,是巴哈罗养的那只废虫。据说他把王打伤了,王是用浴袍衣带砸烂了窗户玻璃求救,才得以保全。   “这一次,王甚至都没用他的‘力量’。这不是‘无能’,还能是什么?”   领主们沉默了。   片刻后有人狐疑问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   班达亚齐一笑,“我可是情报贩子,这种手段还是有的。——行了,虫侍马上要来九重乡,如果不想碰到他们,就赶紧走吧。”   “操。”   领主们立刻躁动起来,没人怀疑班达亚齐的话,连忙收拾东西鱼贯而出。   等到人都走光后,班达亚齐打开了这个娱乐厅的一扇隐藏密门,门后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里头只有一只虫子。   赫然是中心城今天所有人都在关心他去向的巴哈罗。   “班达亚齐!”   巴哈罗昨天被人迷晕,醒来就在这里了,他还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檄文和虫侍。   巴哈罗从地上爬起来,愤怒无比。   “是你绑架的我?我他妈早就知道,你果然是想吞掉我的地盘吧!”   班达亚齐嗤笑一声,“你那点东西,早就是我的了。”   巴哈罗一愣,以为班达亚齐在讥讽他,正要再次发作,班达亚齐却先一步开口。   “不过我倒是有些东西要给你。”   说完,班达亚齐打开手腕上的联络器,从上面投影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虚拟屏幕,上面显示的正是那篇檄文。   “来自特雷比西亚,雷安亲笔所书的檄文,还有五个虫侍,今天上午已经抵达了中心城,这会正往九重乡来呢。”   “……”   巴哈罗懵了。   他死死地盯着那篇投影到他跟前的檄文,短短几行字,落款印着虫王专属的印章,证明了它的真实性。   “怎么会?”   巴哈罗的气势徒然抽空,翅膀上的鳞片被他抖得飞扬散开。   班达亚齐有些嫌弃地扇了扇空气,然后关掉了虚拟屏幕。   “不可能的!我没有下过那样的命令,我只是让他们查探王的现状,我甚至还特意加码了贺礼!”   巴哈罗过于惶恐,乃至于不知不觉间,身体已经完全变回了原形——一只灰扑扑的夜蛾。   “是你。”   巴哈罗忽然醒悟过来,抬头看向班达亚齐,“是你对不对?你怂恿我去刺探王的虚实,是你动了手脚!”   “对,是我。”   班达亚齐直接承认了。   “……”   “你!”   巴哈罗怒极,朝着班达亚齐扑过来。   他张开巨大的翅膀,上面的假眼斑纹散发轻微灿光,抖动间仿若活物,有一定的致幻效果。   同时他举起六只胸足,狠狠撕裂了班达亚齐的皮肤!   苍白的皮肤被轻易剥落,却没有露出该有的组织粘液和血肉,它们更像是一层穿在班达亚齐身上的衣服,撕裂后,露出了里头一直委屈挤压着的虫子。   “……你。”   “啧,我的皮肤很贵的。”   班达亚齐无奈。但他全身的皮肤都在不可控制地崩裂,那张三等分的脸也从三个方向分离,缓慢露出了里头黑色和暗橙色交织的浅色绒毛。   同时,霜雪般彻骨的信息素不可遏制地溢散出来,巴哈罗扇动的翅膀一下瘫软,在绝对等级差的压制下,他像是一块破布耷拉摔在了地上。   无法动弹。   “你……怎么……可能……”   巴哈罗目眦欲裂,不敢置信地看着跟前站着的巨型虫子。   班达亚齐的皮肤只剩零星还粘在身上,他伸手抹去了头上沾着的三分之一张脸皮,露出了那颗特征醒目的蜂种透露。   “信蜂……”   巴哈罗的口器无法闭合,涎水顺着下唇须淌了一地。   “‘信蜂是低等种,怎么会有自我意识’——你想说的是这个吧。”   班达亚齐蹲在巴哈罗的跟前,黑色的前肢一下下划拉着巴哈罗的鳞翅。   “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因为我吃过王。”   班达亚齐像是回忆起了往事,笑了一声。   “雷安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把我驱逐出特雷比西亚。可是我还没吃够啊,那种美妙的滋味,怎么够呢?   “所以我得回去。   “本来我是打算借西大陆的战乱回去的,但没想到王破壳了,万幸只是一只幼虫,还来得及。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班达亚齐看向地上的夜蛾,他的前肢搭在了夜蛾的头胸连接处。   “本来我不想杀你的,至少不是现在。可是虫侍追得太紧,你也知道,只有死掉的虫子才会停止散发信息素。   “而且,携带一个脑袋去进献虫王,确实比带一具尸体要方便得多。”   巴哈罗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想要挪动身体,可是做不到。   班达亚齐笑了一声:“再见,巴哈罗先生。”   噗嗤!   坚硬的几丁质硬壳刺穿了夜蛾的软膜,夜蛾还带着惊恐的脑袋轱辘滚了半圈,停在了班达亚齐的脚边。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做了个小时的家务,敢信?我自己都懵了——因为把水管弄断了。   五一假第一天,疲惫。   五一假第二天,值班。   ()   晚安!QVQ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柯叶瓶;graycat瓶;Jacy头发乱了噢瓶;瓶;吼吼怪兽、茯廿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孵化   “没找到巴哈罗?”   季闲很意外,因为他以为“捉拿巴哈罗”对虫侍来说是手到擒来的事。   雷安跪下请罪:“请陛下恕罪。我已经加派人手前往西大陆了。”   “西大陆。”   季闲吐了口气,说,“跟我说说那吧。”   “是。   “最开始那里是一片荒漠平原。上一任王没落,王卵又迟迟未破壳,原本囿于王威被收押的一些恶徒就趁机反抗、逃跑,为了躲避追捕,他们深入荒漠之中藏了起来。渐渐的,这些虫子形成了聚落,那里成了一个游动的法外之地。   “但随着王卵沉寂的时间增长,古生种随之陨落,虫侍一族、信蜂这些王的近侍的繁衍逐渐单薄,等级威压也一代不如一代。   “最后,我们只能集中力量守护特雷比西亚,而那片法外之地则逐步扩张成为了如今的西大陆。”   “王没落后,你们的等级会降低?”   “是所有虫子的信息素和自我意识都会受到影响。如果王卵就此沉寂、甚至……,那虫族将退化为一群毫无理智的行尸走肉。”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西大陆还这么热衷于‘无王论’?”   “因为这群愚蠢的虫子早在一百多年前就不再传习‘虫王赋’,他们崇尚人类文明,早忘记了虫族的一切源自王的统治。   “不过这次信蜂和虫侍过去,他们的信息素威压或许能帮那些虫子回忆起他们理应记得的尊卑。”   “……”   “虫王赋”是一本书,不仅是歌颂虫王,也记录着虫族的“根源”。   季闲看过一些,但因为实在太枯燥,所以到现在也只看到了三分之一不到。   季闲:“他们崇尚人类文明,那他们的科技水平比特雷比西亚如何?”   这事实在无法撒谎,“科技方面确实要强过我们。但在生物机械方面远不及特雷比西亚。”   “武力值呢?”   “……如果古生种苏醒,无人可以战胜特雷比西亚。”   那就是打不过了。   季闲心里有了数。   雷安换了个话题:“还有一件事我想请示陛下。”   “你说。”   “陛下,那只废虫您打算作何处置?”   季闲倒没忘记这事,问:“你们对他的处罚结束了?”   雷安答非所问:“他应当被处死。”   季闲对雷安的“固执”见怪不怪,说:“我觉得他没有撒谎,他真的闻到了我身上有味道。”   雷安提醒道:“陛下,您还是幼虫。”   季闲:“可我也是虫王。虫王与任何虫子都不同——这是‘虫王赋’里说的。或许我真的有你们都闻不到的味道呢?”   雷安不这么觉得,但他猜到了季闲的目的。   “陛下,您想继续把他留在身边?”   季闲:“不行?”   “他刺杀过您,两次。”   “如果真想杀我,他那天有很多机会,且都比晚上的成功率高。”   “可终究是袭击了您,您就这样放过他了?”   “不是已经让你们处罚过了吗?都处罚六天了。”   “……”   雷安懂了,季闲已经打定主意了。   这几天他完全了解了眼前这只幼虫的“任性”,也知道自己的说教不仅没用,还会适得其反。   雷安只能放弃,最后问了一句:“您这样保他,是因为他长得最像人类吗?”   季闲笑了,坦然道:“对。虽然这样说很抱歉,但是现在的我真的无法达到‘虫子’的审美,我需要他在跟前来让我的眼睛休息一下。”   雷安:“……”   季闲一脸无辜——你自己要问的。   雷安:“……”   行吧。   雷安接受了自己在王的眼里是个“丑人”的事实,尽责地提醒道:“但请您谨记,您是虫王。”   季闲:“放心吧,在这一点上,我们是一致的。”   雷安并不全信,但也无法。   他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是的,陛下,他今天的惩罚已经结束了。”   季闲:“那就把他带过来。”   雷安:“是。”   …   一刻钟后,银发男人被带到了季闲刚让人整理出来的阳光房里。   男人很惨。   他的身上套着一件明显是刚换上的白色罩袍,只露出了手脚脑袋,皮肤上的鞭痕一层叠一层,结痂后又被撕开,几乎没一块好皮。   特别是他的脖子,项圈周围的皮肤是一片遭受电击后斑驳干枯的白色,鞭子又撕下了大片的脆弱碎皮,嫩红的血肉与琥珀色的血液凝成了一种悚然的凝胶感,光看着都让人觉得生疼。   只是从刑房过来的这一段路,男人身上崭新的罩袍就已经被血水打湿,浸出了淡淡的琥珀色。   ——季闲知道他会很惨,但亲眼看到还是觉得太惨了。   不过介于对方之前想要生吞自己的事实,季闲按住了自己多余的同情心。   “陛下,人带到了。”   马绍尔跪下行了个礼,又双手把项圈的遥控器奉上,“这些按钮的属性都标注在上面。”   季闲接过看了一眼,每个按钮下面都有两三个字:鞭笞、麻痹、窒息……最中间的一个按钮下面写着“死亡”。   死亡当然是不可能测出来的——实际上虫奴项圈的功能也不需要测,找个驯师看一下就知道了。   至于男人脖子上的痕迹,是虫侍们借题发挥罢。   季闲收起遥控器,又问马绍尔:“他每天的惩罚是什么?”   马绍尔:“按照陛下的命令,只施与他鞭刑。鞭三百。”   “多少?”   “三百。”   马绍尔还贴心地解释道,“因为陛下仁慈,我们并未让他落下任何残疾。”   “……”   季闲看了眼男人,自语道:“居然没被打死。”   每天鞭打三百下——季闲敢拿自己的脑袋发誓,马绍尔不仅不会手下留情,怕是每一下都要让人使出吃奶的力气,以报断触角之仇——连续六天的鞭打,这人居然还能站着、还能走过来、还能喘气。   奇迹。   马绍尔:“回陛下,他的身体恢复速度很快,甚至超过了虫侍和信蜂。”   “哦?”   季闲看向雷安,“这正常吗?”   雷安:“不正常。所以,请陛下三思继续留任他的事。”   季闲:“……”   季闲摆摆手,“你们先下去吧。”   雷安:“……是。”   雷安跟马绍尔离开了阳光房,但是并没有走远,隔着阳光房的透明玻璃,留意着里面的一举一动。   …   季闲把玩着遥控器,问男人:“现在我还香吗?”   男人抬起头。   四目相接的时候,季闲轻轻挑了下眉尾——男人的目光炯炯,一点也不像是经历了几天酷刑的人。   男人张开嘴,声音因为疼痛和干涸而喑哑粗噶,“香。”   他说,“您一直很香。”   季闲又问:“哪种香?”   “想要靠近您的,那种。”   季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笑,“也是,现在就算是想吃掉我的香,你也没这个牙口了吧。”   男人听出了季闲的讽刺,却并未因此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我没有说谎,也没有说谎的必要——袭击王是死罪,我没奢望过会被您放过。”   季闲:“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放过你吗?”   “不知道。”   “因为你是长得最像人类的虫子。”   “……”   男人大概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   废虫无法蜕变,但废虫多是保持了虫子的形态,比如若虫、肉虫。人形拟态是人虫目蜕变后才会拥有的形态,他的样子确实少见。   可是……男人很疑惑:“您喜欢人类的样子?”   季闲:“不行?”   “……”   倒不是不行,只是这审美也太古怪了。   ——当然,男人并没说出口。   季闲又说:“我打算让你继续做园丁的活,但有条件,想听吗?”   男人:“您说。”   季闲:“第一,你得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类;第二,即使我又变成了你想要吃掉的那种香气,你也必须忍耐,再有第二次袭击,我会毫不留情地处死你;第三,受到王的偏爱会有相应的馈赠,如果哪天你感觉自己要蜕变了,就自觉滚出我的视线范围。听明白了吗?”   这条件简直就是恩赐,以至于银发男人都为季闲担心了。   “您就不怕我再袭击您,而虫侍来不及救您吗?”   “想过。”   季闲往外看了眼雷安跟马绍尔,又收回视线,“这种你我都能想到的问题,他们也一定想到了。不然,咱们试试?”   季闲张开双手摊开在身前,掌心空空如也。   “现在他们距离我们二十多米,你距离我只有一米,我不碰遥控器,你完全有时间在他们抵达之前咬死我——这将是你唯一可能杀死我的机会。   “你有三秒的时间选择:咬死我,或者效忠于我。   “三,二……”   “……”   “一”字还没出口,银发男人便缓慢且艰难地朝着季闲单膝跪下了。   他仰着头,盯着季闲的脸,说:“陛下,我谨遵您的三条戒律。从今天起,我就是您的人类。”   季闲俯视着仰望他的男人,然后在男人的注视下,五指轻翻,那个刚才还不见踪影的遥控器神奇地出现在了季闲的掌心。   “死亡”的那个按钮,刚刚好抵在他的拇指之下。   季闲笑了:“恭喜你,选对了。”   作者有话说:   点文案了!(瞎开心)   我看了下大纲,我写了四页纸的大纲,现在已经是第二页的三分之一了。   虽然我知道这个文不长吧,但是……也太快了吧。(懵)   ————   明天终于可以睡饱了!然后应该能早点更新!(希望)   晚安!OVO 第15章 孵化   “起来吧。”   季闲去旁边洗了手,掏出一块蜜果硬糖丢进嘴里,问男人,“想好自己的名字了吗?”   银发男人愣了几秒,然后记起在他爬窗袭击之前,对方确实有说让他改名字的事情。   ——没想到他还记得。   “没有。”   男人从地上起来,伤口撕裂又涌出了一些鲜血,但他像是没有感觉。   季闲看着男人被鞭子撕破的脸——这张脸算是毁了,但是万幸,那双银色的眼睛还完好的。   季闲说:“那就叫北辰吧。”   “北辰?”   男人念着这两个字的音,在虫族的语言系统中,它跟“棍棒”的发音很像。   于是男人误会了,“您希望我成为您的打手吗?”   “嗯?”   季闲懵了一秒,接着明白过来,失笑。   “不是。这是人类的语言——在人类的文明里,它是星星的意思。你的眼睛很漂亮,配得上这两个字。”   这次轮到男人怔住。   他没想到自己能得到这样的名字。   季闲并不打算征求男人的意见,继续说:“至于姓氏,就跟我姓吧。从今天起,你就叫季北辰。”   “季北辰。”   男人,不,季北辰重复着自己的名字。不是“狗”“怪物”……,是“季北辰”。   季北辰伤痕累累的手指轻轻弹动了一下,然后他忽然屈膝,“砰”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这是虫侍的跪礼——他跪得实在过于利落、扎实,以至于琥珀色的血都砸透了布料,在干燥的白色地板上氤出了一星湿痕。   “谢陛下。”   季北辰朝着季闲弓下背和脖子,这次连头也低下了,只是他的视线没有落在跟前,而是钉在季闲的脚背上。   季闲听着声音都觉得疼,皱眉道:“我让马绍尔留你个全乎,不是让你自己作践的。起来吧。”   “是,陛下。”   季北辰再次站了起来,并说道,“我的身体很结实,这些伤三天就能好,请陛下放心。”   “三天?”   季闲见鬼似的看着他——仔细看,男人露出来的一些伤口,刚来的时候还是血淋淋的,现在血却都凝固了,可见他不是撒谎。   “你这已经不是结实的程度了吧。”   “……”   季闲:“也好,本来打算改天问你的,既然你这么扛造,那今天就顺便一起问了。跟我聊聊你知道的关于西大陆的事情。”   季北辰知道季闲想听的是什么,他在自由派这么多年,为自由派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那些虫子蔑视他,谈话也从不避讳他。   他知无不言。   季闲沉默地听着,一边跟之前雷安审问那几只刺客得到的信息做对比。   ——季北辰没骗他。甚至还多出了一些雷安没有问到的事情,和人。   比如。   “班达亚齐?”   季闲对这个人物最感兴趣,“一个情报贩子,不是领主,也没有组织,在西大陆的影响力就这么大?”   季北辰:“是,巴哈罗跟一些领主、有权势的虫子,遇到麻烦都会找他帮忙。他什么都能解决,什么都知道。”   “这么厉害?”   “我没见过他,但在自由派里确实常听到他的事迹。”   季闲沉吟两秒。   “那么,刺杀失败又被发了檄文追捕的巴哈罗,一定会去找这位万事通先生帮忙吧?”   “……”   季闲轻笑了一声,“行了。你回去休息吧。三天后再上岗。”   “是,陛下。”   季北辰离开阳光房,雷安跟马绍尔见状也同步朝着这边走来。   两边在半路会合,停住了。   马绍尔很沉不住气,简直恨不能把季北辰就地掐死。   他磨着牙问:“你跟王说什么了?”   季北辰看着马绍尔,在季闲跟前的恭顺一扫而空,他仰着头,露出一个桀骜挑衅的笑。   “季北辰。”   “什么?”   “我的名字。”   季北辰的双眼像是在发光,粗嘎的声音裹着辨不清的情绪。   “王赐予我他的姓氏,从今天起,我叫季北辰。”   马绍尔震惊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他的鞘翅“咔”的一声,因为愤怒而收紧摩擦。   他从喉咙里压出声来,“区区一只废虫,你也配!”   季北辰没有生气,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王说,我很相配。”   马绍尔:“你!”   “马绍尔。”   雷安警告出声,看了眼马绍尔,“别顺着自己的情绪做蠢事,因为鲁莽吃的苦头还不够吗?”   马绍尔那根断掉的触角动了一下,然后憋屈地停止了摩擦的鞘翅。   雷安看向季北辰,淡淡道:“恭喜。”   “谢谢。”椒???????樘   季北辰收下这并不真诚的贺喜,说,“陛下让我休息三天,三天后继续做寝宫花园的园丁。”   “嗯。”   雷安吩咐马绍尔,“给他找个医生,这三天好好休息,不要因为伤势在王跟前失礼。”   马绍尔不甘。   “可是雷安大人,他是废虫,还是刺客,您真的要让他待在王的身边吗?”   “雷安。”   季闲在阳光房里喊了一声。   雷安看过去,季闲冲他招了招手。   雷安欠了一身,然后又看向马绍尔,回答了他刚才的话。   “幼虫总是偏爱与自己相似的东西,王现在喜欢他的外貌,但等到王蜕变,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你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失了虫侍的体面,懂吗?”   马绍尔稍微冷静下来,“……是。”   “带他下去吧。”   雷安说完,大步朝阳光房走去。   马绍尔看向季北辰,恨恨道。   “你该感谢王的仁慈!”   季北辰笑了,抹去了挑衅和桀骜的攻击性,留下的只有愉悦。   “当然,我的陛下仁慈无比。”   马绍尔看不得他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撂下句“跟我来”,就健步如飞地率先走开了。   季北辰没有立刻跟上,他回头看了眼阳光房里,季闲又在摸硬糖吃,低着头,只看得到他柔软的头发。   脆弱、柔嫩的王。   季北辰收回视线,跟上了马绍尔。   …   季闲跟雷安说了刚才季北辰吐的消息。   “西大陆有个情报贩子,跟巴哈罗来往甚密。叫‘班达亚齐’,你顺着去查查,或许能找到巴哈罗。”   雷安愣了下。   季闲并没有错过他的这个反应,“怎么,你知道这个人?”   雷安欠身,低下了他的头和脸。   “回陛下,我确实知道一个也叫‘班达亚齐’的虫子。他是一个犯下‘盗窃’罪而被驱逐出特雷比西亚的罪人。”   “哦?”   季闲疑惑,“仅仅盗窃就要驱逐?我不记得特雷比西亚有这一条规定。”   雷安的身体弯得更低了。   “因为他是王的侍从。”   “虫侍?”   季闲讶异。   雷安没有说话。   季闲自然认为自己猜对了,且想通了——王宫的规矩比律法严苛,因为盗窃被驱逐也不是不会发生的事。   季闲:“不论是不是同一个人,都去查查看。”   雷安:“是。”   季闲又问:“季北辰的事情知道了吧?”   雷安直起身,“陛下赐名的事吗?刚才已经被他告知了。”   季闲扯了下嘴角,一点也不意外季北辰的“张扬”。   雷安:“陛下,我还是想要提醒您一句:季北辰野性难驯,请您千万不要对他放轻戒心。”   “我知道。”   季闲意味深长地说,“他是虫奴,成长凄惨,不信任任何人,甚至叛主。但这也意味着,他不忠于任何人,只忠于他自己。”   雷安更不明白了:“您既然知道他不会忠于您,又何必如此恩宠他?”   季闲看着雷安,说:“因为虫侍都太听你的话了。”   雷安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陛下!”   接着,雷安对季闲跪下,急切道,“虫侍忠于您!”   季闲:“我知道,我也说过我不怀疑你们的忠诚。但是雷安,‘忠于我’与‘听从你’并不矛盾。我提醒过你,收起你那自诩为监护者的掌控欲,但显然,你做得并不好。”   “……”   雷安哑口无言。   “我要的是会听从我的虫侍——哪怕他是一只随时准备咬我的毒蛇。”   季闲收回视线,朝外走去,“有了班达亚齐的消息,记得告诉我。”   吱。   房门打开又关上。   雷安依旧跪在那里,他的颌骨咬紧,垂在身侧的双手渐渐收成了拳。   “是,陛下。”   他轻声说道。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我姓季——王的姓氏;名北辰——星星的意思。王说我很配。   马绍尔:……我杀了你!!!   (写完后,回头莫名品出了妖妃略略略不得宠的妃子的既视感)   ————   我看了下收藏,感觉可以顺V诶!(呸呸呸!(千万别成了flag   然后今天拉通看了下评论,目前为止的评价来看,这本目的是练习剧情节奏的文,在节奏这方面确实有了点小进步。(不管,我说有就是有,单方面宣布了!开心!)   晚安!OVO 第16章 孵化   季北辰的事情很快传遍了王宫,“王亲自赐名”,单这一条就足以让这个话题的热度持续三天不断。   “凭什么?”有虫侍不忿,“那只废虫刺杀过王,居然还能得到这样的荣耀!”   “王现在是幼虫,还自认为是人类,会喜欢这种人类模样的废虫也是正常的。”   “可这也太过偏爱了!这种程度的偏爱带来的馈赠,会很快就超过虫侍的!”   “不会——最近有关王的传闻,你们听说了吗?”   “……”   虫侍们的声音压低了一些。   “是说王的力量这件事吗?其实我也有疑惑,‘虫王赋’里明明说的……”   “但王是幼虫。历任虫王也没有是幼虫的,或许‘虫王赋’错了呢?”   “哎,如果真的跟传闻说的一样,那……”   “够了。要是被雷安大人听到咱们讨论这些,免不了一顿鞭子。”   “……”   虫侍们立刻噤声,快速整列成队,肃穆地走出了八卦的花园角落。   待虫侍们走后,一只拳头大的小信蜂嗡嗡飞出,后肢提着一个拇指大的窃听器,卖力地飞回了王的寝宫阳台。   “干的不错。”   季闲用食指戳了下小信蜂圆乎乎毛绒绒的背,摘下祂提着的窃听器,然后丢给祂一颗蜜果硬糖。   “嗡,嗡嗡……”   小信蜂开心地震动着翅膀,两只前肢扒拉着硬糖,趴在桌上吃了起来。   季闲摘下戴着的耳麦,跟窃听器一并收起来,放回了桌上的一个箱子里——这是来自西大陆的进献贺礼,各种奇奇怪怪的仿人类科技产品。   只是这些东西长得跟季闲记忆中的差太远,他实在不知道哪一个可以用来上网。   ——说起来,特雷比西亚有网络吗?   倒也不是很重要。   季闲更在意那个关于他的“传闻”,听虫侍们的语气不像是正面的消息。   叩叩。   房门被敲响。   季闲收回思绪,把箱子合上,“进来。”   伺候他起居的虫侍进来通报,“陛下,雷安大人带季北辰过来了。”   季闲一喜,说:“让他们进来。”   虫侍退出去,雷安跟季北辰一起走了进来。   “陛下。”   两个人单膝跪下见了礼,然后站起来。   雷安说:“季北辰的伤已经痊愈,我已经带他在虫侍管理所正式登记,今天就开始到您的寝宫花园工作。”   “嗯。”   季闲应了一声,看向季北辰。   季北辰一直垂着头,恭敬地立着。   “干嘛低着头?你之前那血糊糊的样子我又不是……”   季闲的话说了一半,季北辰就听话地抬起头,直视着季闲,然后季闲把后半截话都咽了回去。   “……你整容了?”   季闲盯着季北辰完好无损的脸问道。   季北辰料到季闲会有这个反应,眼里带了点笑意。   “回陛下,没有。我只是天生结实,受了伤都会好得比较快。背上的伤就还没好全。”   说着,季北辰转过身,露出他的后背——淡黑色的强壮脊背上,分布着一些深浅不一的疤痕,有的结了痂,有的已经掉了痂,看着十分斑驳……且色|情。   容易激起某方面的施虐欲。   季闲:“……”   我是正人君子。   季闲收回视线,说:“你这恢复速度也太可怕了。对了,你是哪个种目?”   季北辰转回来,答道:“我不知道。我没有父母和种群,又一直没有蜕变,所以不知道我的种目。”   季闲看向雷安。   雷安欠身答道:“回陛下,他是人虫目,但具体的种并不清楚——像他这样的废虫实属罕见,就连成虫也少有这么完整的人形拟态。”   “这样啊。”   季闲没有深究,又问雷安,“最近有听到关于我的传闻吗?”   雷安的表情是不作假的疑惑。   “陛下听到了什么传闻吗?”   季闲看着他:“嗯,关于‘王的力量’。”   雷安的表情有了些微的变化,但他依旧是否认。   “我并没有听说过,之后我会去核查清楚。”   “那倒不必。”   季闲已经从他的表情得到了“不想告诉你”这个回答,他说,“你把‘虫王赋’给我拿来,我想再看看。”   “……”   雷安把身体弯得更低了一些,说。   “陛下,‘虫王赋’是历任虫王的记录,但历任虫王并没有幼虫的先例,里面的一些关于幼虫的‘定论’并非事实。”   “我知道,我只是看看。”   “……是,陛下。”   雷安离开了。   季闲的食指轻轻敲着桌面,他看向季北辰,表情冷淡,问:“那你呢?你听说过这些传闻吗?”   季北辰欠身答道:“回陛下,我这几天都在王宫病院,没有听到过什么。不过关于‘虫王赋’里‘王的力量’这方面,我倒是知道一些。”   “你知道?西大陆不是早就没有‘虫王赋’了吗?”   季北辰保持着欠身的姿势,单单抬头看向季闲,银色的眼睛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感。   “陛下,虫族之间吞噬新鲜尸体,有一定几率得到对方的记忆。这是虫族蜂巢意识的作用,在王卵未破壳的时期里,这个几率会提高许多。”   季闲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你是想告诉我,你吃过人?”   季北辰忽然单膝跪下了,说:“是的,陛下。在我被巴哈罗捡回去之前,尸体是我唯一的食物来源。”   “什么?”   “您知道尸坑吗?就在特雷比西亚城外三百里的地方,有一片沼泽地。沼泽周围都是密林,如果没有守卫的带领,一旦进去就出不来。   “特雷比西亚不允许焚烧尸体,所以病死的、老死的、意外死的、蓄意杀害的……这些尸体最终都会被扔进那片沼泽。   “有的时候,尸体还没死透。也有的时候,尸体是个孕妇。”   “……”   “我应该是在那里出生的,幼虫的进食本能十分可怕,我不知道我在吃什么,我只知道我必须吃东西。   “后来幸运的,或许不幸,我长大了。我学会捡新鲜的吃,也因此得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记忆传承。”   季北辰朝着季闲低下头颅。   “陛下,如果您对我的出身和经历感到恶心、厌恶,您可以现在就处死我。我毫无怨言。”   “……”   沉默。   季闲想过季北辰的身世不会“幸福”,但现在听到的东西还是让他感到愕然。   他几乎能想象得出那个画面,那个小时候的季北辰。   “确实让人不适。”   季闲伸手按压了一下眉心,说,“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你完全可以说你是在特雷比西亚看到的。”   在特雷比西亚,“虫王赋”是随处都可以买到的书籍。   季北辰抬起头,说:“因为我不想欺骗您。我无法做到誓死捍卫您,但是我能做到对您坦诚。”   季闲放下手,看向他。   “为什么?对我撒谎、欺骗我,用尽心机取信于我,然后再伺机而动,不是更方便你吃到我吗?”   季北辰迎着季闲的视线,诚挚无比。   “因为您为了起了这个名字。因为即使在我刺杀您、伤害您的时候,您也没有叫我‘泽尔格雷’。”   “……”   季闲哑然。   片刻,他问:“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季北辰说,“我生来遭人鄙夷、惧怕、驱使,他们当我是奴隶、怪物、狗、工具,他们蔑视我、羞辱我、践踏我,即使一个不相识的路人,也会因为我是废虫而鄙夷我。   “只有您,身为虫王,却视我为常人,还给了我姓名。所以,您值得我对您坦诚。”   “……”   季闲心里五味杂陈,最后轻笑一声,“你很聪明。”   无论是因为察觉到他跟雷安刚才对话里的暗涌,还是为了博取他的信任。   季闲都得承认,他被这番话打动了。   季北辰再次低下头,视线盯着季闲裤脚下露出的雪白脚踝。   “陛下,日子还长,您可以检验我的诚实。”   季闲不置可否,说:“起来吧。跟我说说你知道的‘王的力量’的事。”   “是,陛下。”   作者有话说:   我这算不算暗**啊…… 第17章 孵化   “王的存在是至高的,王的力量是绝对的,王的权威是神圣的。三者与王共存,绝无例外。   “‘虫王赋’第十五章 。”   季北辰说:“字句或许不一定正确,但是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季闲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听上去似乎没有不对。”   季北辰看了季闲一眼,没说话。   季闲挑眉,食指叩了下桌面:“说。”   季北辰欠身。“是,陛下。‘虫王赋’里的内容都很简洁,在虫子们之间口口相传的东西,或许更简单明了一些。”   季闲:“……”   这是在Diss他没听懂《虫王赋》?   季北辰:“所谓王的力量,就像虫子的翅膀一样。当虫子从高空坠落,翅膀就会自己打开,这是生的本能,不需要教育和学习,甚至不需要大脑的同意。   “如果翅膀打不开,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虫子早已经学会飞翔,自己不愿意打开翅膀;要么就是虫子的翅膀坏了。”   顿了一下,季北辰提醒季闲。   “您被第一次刺杀的那天,差点被子弹击中,看着不像是不愿意‘打开翅膀’的样子。而我袭击您的那次,您出脚的力道也不像是乐意肉搏而不用力量的样子。”   “……”   那你观察力很好哦。   季闲看出来了,季北辰是真的不怕他——就像他不把季北辰视为“废虫”一样,季北辰看到他的时候也不是先看到“虫王”的头衔。   ——也对,这人视他为“食物”来着。   “……”   季闲忽而笑了——这种被平视的“正常”态度让他感到轻松和熟悉。   就像真的是在和“人类”相处一样。   季闲:“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的‘翅膀’是坏的?”   季北辰:“在您听到的传闻里或许是这样说您的,但我不这样认为。因为王不会生病。”   季闲:“‘虫王赋’第一章 :‘虫王是虫族的根本,也是根源。虫王的形态决定了虫族的形态,虫王的意愿指名了虫族的方向。’   “你想说的是这个吧,王不会有天生的疾病或者残疾。”   季北辰:“是的。”   季闲:“那你对我现在这个情况有什么看法?”   季北辰答道:“在二十年前,王宫运出了大量被处死的虫侍尸体。我从他们那里‘得知’,王宫里发生了一起事故,事故的中心就在孕育王卵的暖房里。   “只是具体的事件经过,因为这些虫侍并不足够‘新鲜’,也或许并不是事件主角,所以我也不清楚。   “如果您想知道,可以问问雷安大人。当年他虽然还年幼,但已经开始跟着父辈辅助料理王宫事宜了。”   季闲的笑容敛了起来,他看着季北辰说:“你是想说,我现在的状况是因为当年的事故?”   季北辰:“我只是为您罗列我知道的所有信息。”   “……”   季闲朝后靠在椅背上,“行了,你下去吧。”   季北辰却没有走,他说:“陛下,您的袜子滑落了。”   “……?”   季闲往下看了眼——他有跷二郎腿的不良习惯,脚在桌腿附近晃动的时候,原本过踝的白袜不知道什么时候滑了下去。   头上忽然罩下一片阴影,季北辰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跟前。季闲一惊,快速捏住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遥控器。   季北辰像是没看到季闲的动作,他对着季闲单膝跪下。   “请容许我为您正衣。”   “……”   季闲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季北辰已经行动起来。   他伸出双手捧住了季闲翘着的脚,然后把它放到了自己跪着的大腿上。   白色的皮鞋踩在虫侍鸦青的制服上,色彩对比强烈突兀。   季闲自上而下俯视着季北辰,脚踩在男人的腿上,却生出一种把男人也踩在了脚下的摧毁快感。   “……”   季闲浅浅吸了一口气,转移注意力地把视线从整体缩小到局部,落在他自己的脚上。   他才发现他的脚在男人的大腿对比下过于“小巧”了,瓷白的皮肤被白色鞋袜包裹,深浅不同的白叠出一杆花枝般的纤弱。   特别是当男人粗粝、宽大的手掌连带皮鞋一起握住他的脚时,那像是打磨细腻的皮革般淡黑色的皮肤轻轻压在他的脚颈上,小心翼翼的姿态像是在捏着一片花瓣。   那恭顺谨慎的动作,却让季闲想要往下施力踩住男人的手。   “……”   打住。   季闲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把视线凝固在男人银色的短发上。   季北辰仔细地把季闲的白色袜子整理好,拇指不可避免地蹭过了季闲的小腿皮肤。   他感觉到手掌下的小腿轻微动了一下,像是不适应这种触碰。   在季闲看不到的角度,季北辰轻轻勾了下嘴角。   ——王的皮肤,还是这样柔嫩。   季北辰双手托着季闲的脚放回地面,然后对着季闲行了一礼。   “陛下,我先下去了。”   季闲:“嗯。”   季北辰退出寝宫,静默两秒,季闲忽然骂出了声。   “操。”   这人是天生的吗?   季闲松开捏着的遥控器,动了动被“整理”过的脚踝,季北辰的手指蹭过的皮肤依旧残留着一股过电的痒感。   一路痒到季闲的心里、肺里。   “……”   季闲心神不属地舔了舔嘴唇,然后转头看向楼下花园——季北辰很快出现在了那里,背对着他,与另一个老园丁在花丛里走走停停。   阳光落在季北辰露出的背上,俯视的角度,他傲人的肩宽和腰臀比就更加凸显。   “……”   季闲收回视线,喝了一口蜜果汁,自言自语道:“会上火的吧。”   “嗡。嗡嗡。”   桌上吃糖的小信蜂感知到季闲的情绪波动,关切地抬头看了过来。   “……”   季闲把祂的小脑袋又按回硬糖上去,“小孩子家家的,吃你的糖,少听些有的没的。”   “嗡……”   小信蜂也不知听没听懂,扇了扇翅膀就继续吃糖了。   ·   雷安离开寝宫后,立刻让人查明了传闻的事。   马绍尔很快回来回禀:“雷安大人,查清楚了。关于‘王无能’的传闻是从西大陆那边传来的,通过网络,先是在大泽乡中流传,然后不知怎的,一夜之间就传遍了整个特雷比西亚。   “只是在王城里,虫子们不敢公开讨论此事,所以我们并没有及时得到消息。至于那几只嚼舌的虫侍,我已经让他们去领了鞭刑。”   雷安紧了紧牙。   “我知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如果谁再敢在宫里说这些无稽之谈,一律驱逐出宫!”   马绍尔立刻应“是”。   雷安:“你先下去。”   “是。”   房门关上。   雷安站在桌前,双手紧握。   片刻后,他起身走到了一面墙壁跟前,按开了上面的一个暗门。   暗门之后,赫然是一个极具人类科技文明的“现代化”房间,里头有着西大陆最新的所有电子设备。   雷安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一个喜悦的声音从那头传来。   “雷安,我就知道你会想我的。”   雷安的声音冰冷无比。   “班达亚齐,你想要干什么?”   班达亚齐轻笑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呀?”   雷安:“在自由派的人里动手脚,让他们刺杀王。包庇巴哈罗逃避虫侍的追捕。现在又散播‘王无能’的谣言。——班达亚齐,如果你再敢把手伸到王宫里来,我一定不会饶了你!”   “真凶啊。”   班达亚齐叹了一口气,并不回应雷安的指控,反问道,“王是不是无能,难道你心里没有疑惑?身为虫王,居然用不出自己的力量?太可笑了!”   “……”   “雷安,你一直维系着特雷比西亚的荣耀,不惜默许蜜果买卖也要撑住王宫的脸面,但你能撑多久呢?   “现在的王如果是一只废虫,你渴盼的那个‘荣耀时代’永远也不会到来。”   雷安捏紧了电话听筒。   “王不可能是废虫,他只是需要学习。”   “别骗自己了。当他破壳是一只幼虫的时候,你就该知道二十年前我咬下的那一口,已经‘吃掉’他了。   “我能感觉得到:他不是一只完整的王。   “他永远也学不会那个力量,更无法带给你上一任王造就过的那种荣光。如果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验证。”   “……”   “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趁早让他蜕变,孕育王卵。只要你这一次护好了王卵,就可以很快迎来新的、完整的、强大的王。”   “……你疯了,班达亚齐。”   班达亚齐低声笑了起来,只说:“我等你的好消息。”   说罢,电话被挂断了。   雷安拿着听筒,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作者有话说:   “视为食物”的视角是“平视”“正常”的——有这个想法的季闲真的好正常呀。(阴阳怪气)   我一直觉得皮鞋+踩腿+跪这种姿势,妙啊~谁懂?(恨自己没有这个画力!)   明天是新的一天要打起精神!晚安!OVO 第18章 孵化   雷安带着《虫王赋》再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   “去这么久?”   季闲随口问了一句。   雷安:“回陛下,我查清了传闻的来由,也责罚了嚼舌的虫侍。还请陛下恕我管教不严之罪。”   季闲翻到了《虫王赋》的十五章,跟季北辰阐述的内容相差无几。   “传闻说我什么了?是我天生残疾,还是我不配为王?”   雷安如实回答:“谣传您‘无能’。——这个谣言来自西大陆,有人恶意引导,在特雷比西亚也引起了一些讨论。”   “又是西大陆。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呢。”   季闲合上《虫王赋》放到一边,问雷安:“那里有统一的武装力量或者政权吗?”   雷安:“没有。建立政权是挑衅王权,他们清楚这个界限。”   “呵。”   季闲轻笑一声,“拒绝朝贺、刺杀、搞出这些流言,这些就不是在挑衅王权了?”   “……王卵沉寂太久,西大陆又离经叛道,在亲身体会到王威之前,难免会有些妄想。”   季闲:“是,不怪他们,就像你说的,虫族是‘动物’。没有足够王威压迫到他们打不直膝盖,是我的失职,不算他们犯贱。”   雷安:“……”   季闲绕过桌子走到雷安的跟前,盯着他问:“但是雷安,我真的是健康的吗?”   “是的,陛下,您是健康的。”   雷安快速果断地回答,“当您完成蜕变,一切都会回归正轨。请陛下不要着急。”   季闲:“是吗?那么二十年前在王宫里发生了什么?”   雷安的身体骤然僵住,他有足足四五秒的时间没有说话。接着他很快回神,舔了下嘴唇,答道。   “二十年前的王宫里,发生了一起集体盗窃案——不知道这是不是陛下想要知道的?”   季闲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仔细说说。”   “是,陛下。”   雷安:“二十年前的春天,一些侍从为了金钱,盗取了王宫里的一些东西拿去卖。但是被我父亲及时发现,处决了他们。”   “你父亲?”   “是的,那时候我父亲是虫侍领主,统管着王宫的事物。”   “他人呢?”   “十年前去世了。”   季闲“哦”了一声,回归正题:“不过我记得你之前说,那个班达亚齐就是因为盗窃被驱逐,怎么其他虫侍盗窃又是被处决?”   雷安:“因为他们盗窃的东西并不一样。班达亚齐也是那次集体盗窃中的一员,只是他盗取的是普通财物,被追讨后就被驱逐了;那些被处决的虫子,盗窃的是孵化王卵的卵石。”   “卵石?盗取那东西有什么用?”   季闲纳闷。   卵石是一种会自发热的石头,与王卵共生的一种东西。季闲并不知道它除了恒温发热外有什么别的作用。   雷安:“对别的虫子来说没什么大用,但它是‘王’的专属,它意味着王权,这个意义比它的用途更加重要。   “觊觎王权,这些虫子被处决也应该毫无怨言。”   季闲:“……”   被处决掉的虫子可能不这么想。   季闲:“那我为什么沉寂了两百多年才破壳?王卵不是应该在上一任王陨落后的第二年就破壳的吗?”   雷安:“据我所知,是上一任王的意愿。”   “啊?”   “王主宰虫族的一切,包含了过去、现在和未来,包含了下一任王的出生。”   雷安指了指被合上的《虫王赋》。”   “第一章 。陛下一会可以查证。”   季闲:“……他不希望我出生?”   “是的。   “上一任王非常强大,是他建立了特雷比西亚,建造了水晶王宫,制定了王族律法……他创造了虫族最辉煌的时代。   “但同时,他也非常自我。在生命的最后阶段,他惧怕失去自己的荣耀,于是他拒绝生下虫卵,毁掉了滋养王卵的卵石,甚至下令焚烧了自己的身体撒入大海。   “但是王是不可消失的。他死去的第二年,碎裂的卵石里出现了一颗新的王卵。只是上一任王过于强大,所以您破壳的时间才会被延缓至今。”   季闲听懂了。   “所以,我破壳迟缓、生为幼虫,只是因为上一任王的‘意愿’,而不是中途发生了什么别的事,是吗?”   雷安:“……是的,陛下。”   季闲沉默了一会,转身走回了桌子后面。   “巴哈罗找到了吗?”   雷安:“我通知了在西大陆的虫侍,他们找到了班达亚齐,但是巴哈罗似乎并没有去找过班达亚齐,现在依旧不知道藏在哪儿。”   季闲看了雷安一眼。   “再等三天,三天后如果还找不到人,就把自由派的人都抓起来——这方面你应该比我懂怎么做,对吧?”   雷安欠身回答:“我会处理好的,陛下。”   季闲伸了个懒腰,宣布道:“还有件事:我打算在特雷比西亚城里走走。”   “我马上去安排。”   “我想要私下走走。”   “……”   雷安听懂了他的意思,“陛下是不想要虫侍跟随?”   “对。你们跟着太显眼了,我想随便看看就好。”   季闲说完就等着雷安的反驳。   果然雷安就反对了。   “陛下,这太危险了,巴哈罗还没有抓到……”   季闲打断他。   “一个巴哈罗成不了气候。而且我会带着季北辰,他连马绍尔的触角都能砍断,说明他的实力不比虫侍差。他是虫奴,在外面也不打眼。   “你给我们准备一些伪装用的东西,还有钱财什么的,懂吗?”   “……”   雷安心知是劝不了季闲的,于是也不作无用功了。   “是,陛下。”他问,“陛下打算什么时候出去,去什么地方?”   季闲:“就明天吧,出去随便逛逛。”   “我明白了。”   ·   第二天早上,雷安送来了给季闲伪装用的东西。   季闲艰难地戴上了大到夸张的复眼墨镜,当即就觉得自己瞎了一半。   但这已经是雷安能找到的最“平常”的伪装道具了。   等到装扮完,季闲看着镜子里背着柔软膜翅、插着两根须状触角,以及戴着复眼墨镜的自己。   ——很好,完全看不出是个人了。   季北辰没怎么装扮,只是把虫侍制服又换回成了宽大的罩袍。   “季北辰,过来。”   季闲笨拙地转身,朝旁边伸出手去。   季北辰走过来,看了眼季闲在空中乱抓的手,伸手搭在了那只手下。   “您还好吗?”   他问。   季闲一手扶着复眼眼镜,一边低头看了眼路,答道:“我很好。——扶着我走,别撒手。”   季北辰:“……好的。”   中央公园的偏门已经停好了雷安准备的虫车,驾车的是马绍尔。   马绍尔也经过了简单的伪装:巨大的带兜帽的袍子,以及混杂信息素掩盖剂——这让他闻上去像是一只普通的人虫目虫子。   季闲回头看了眼雷安。   雷安:“您总需要驾车的人。而且只派出一个虫侍跟随您,是我最大的底线了。”   季闲:“……”   行吧。   反正他也真的只是打算随便逛逛。   季闲是第一次坐虫车。   虫车有两种,在特雷比西亚比较盛行:一种是活的纯虫目的低等种,被其他虫子圈养的代步工具;另一种是用生物机械产物,往往用在长途奔袭或者飞行上。   季闲坐的是活的那种。   这是一只黑色的步甲,鞘翅上驮着一个巨大的车斗,四周装有纱帘,离地有近三米。   步甲爬行的时候,车斗有规律地起伏,像是坐在波浪上。   季闲伸手扶着自己的眼镜和触角,感觉两只手有些不够用了。   “陛下,需要我帮忙吗?”   季北辰在对面问。   季闲隔着复眼眼镜看他一眼,“在外面叫我名字就行了。——过来给我撑一下。”   季北辰于是坐到了季闲旁边,季闲正打算松开一只手,让季北辰给他按着触角免得掉了。结果下一秒就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双手牢牢固定住。   ——那双手太大了,季闲感觉自己的腰完全被扣住了。   季闲:“……”   季闲:“你干嘛?”   季北辰:“陛,主人,您说让我给您撑着。这样您会坐得更稳固,请放心。”   季闲:“……”   主人!?   季闲整个一瞳孔地震——感觉巨大的眼镜,他震惊的表情应该没有暴露。   但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纠正季北辰的叫法,也没有纠正季北辰扶着的地方不对。   只是过了一会,季闲不自在地动了一下,说:“掐太紧了,松点。”   季北辰:“是,主人。”   季闲:“……”   作者有话说:   季闲:天然撩?   (你们觉得呢?)   ————   不熬夜!赶紧睡!晚安!OVO 第19章 孵化   虫车绕过中央公园就是繁华的主街道,热浪一样的鼎沸人声立刻扑面而来:   “鞘翅镀膜,今天五折起!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哟喂——!”   “新鲜草汁蜜茶!”   “夏衣新品,西大陆新鲜编织料……”   季闲不由松开了按着触角的手,拉开虫车的纱帘朝下看。   街道上全是五颜六色、千奇百怪的虫子们,琳琅满目的店铺层层叠叠,虫车车道旁边是一条机械车道,锃亮瓦亮的小车在上头风驰电掣。   活像一个童话王国。   季闲随着虫车前行看了一会,然后迫不及待地对马绍尔说道:“前头路口放我们下去。”   马绍尔闻言惊讶:“陛,不,先生,您还要下去?”   这话可新鲜了。   季闲反问:“不然呢?坐车上晃一圈就回去?”   马绍尔头铁地表示:“对啊。”   季闲:“……”   季闲懒得跟他掰扯,“前头路口停车,懂?”   马绍尔:“……好的,先生。”   虫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季闲跟季北辰下了车,马绍尔也把虫车交给了泊车人,小跑到了季闲身后。   季闲倒也没赶他。   “马绍尔,这附近都有些什么有趣的地方?”季闲问。   马绍尔认真想了想,说:“没什么有趣的,都是一些寻常店铺。”   季闲:“……”   他算是知道雷安为什么派马绍尔来陪他了。   季北辰看了他们一眼,忽然指着前头一家小门面说道:“主人,前面有卖石槽饼的,要尝尝吗?”   季闲看过去,“是什么?好吃吗?”   季北辰:“不算什么上等美味。是一种用当季罗草叶和果子在石槽里碾制的传统点心,特雷比西亚的特产。”   “特产?那我试试。”   马绍尔连忙说道:“那东西粗糙得很,不适合先生吃。”   季闲头也没回,一边朝店铺走,一边随意伸手点了下马绍尔。   “闭嘴。”   马绍尔:“……”   哦。   马绍尔憋屈地闭了嘴,然后一偏头看到了季北辰正盯着他,挂着一脸胜利者的笑。   “……”   季北辰特别贴心地提醒道:“马绍尔先生不先去付账吗?”   马绍尔:“……”   妈的!   马绍尔瞪了季北辰一眼,然后跑到季闲前头付账,买了一盒石槽饼。然而季闲吃了一口就打住了——确实粗糙。里头糅杂着草叶和果皮,想要咬断都非常费劲。   季闲顺手把剩下的饼一并塞给了马绍尔拿着。   马绍尔接过盒子,开始哔哔:“先生,我没有骗您,街上的很多食物都不适合幼虫食用。您要是想吃东西,我带了一盒硬糖,或者我们可以回宫去吃。”   季闲:“……”   季闲又把饼盒从马绍尔手里拿出来,转身塞到季北辰手里。然后他对马绍尔说。   “要么闭嘴跟着付账,要么把钱包给我,然后你自己回去。选一个。”   马绍尔:“……”   他闭嘴了。   季闲乜了他一眼,转头想问季北辰这城里还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结果刚转过头,就正好看着季北辰把他刚才咬过一口的石槽饼囫囵塞进了嘴里。   季闲:“……你干嘛?”   季北辰把饼胡乱咀嚼两口吞下,然后一脸愧疚地答道:“抱歉,主人,我饿了。刚才看您不吃了,我就以为是您扔掉的,所以擅自吃了。请您责罚。”   说着就要跪。   “行了行了。”   季闲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等季北辰站起来了,又说,“你饿了就说,我又不克扣你粮食,没必要捡我吃剩的东西。——这盒你都可以吃。”   季北辰笑了一下,“好的,谢谢您,主人。”   然而这么说,却把余下完好的石槽饼都收起来了。   “诶,让让,让让,挪崽呢。”   忽然,饼铺旁边的一个巨大垂帘被人掀开,一片白花花的东西映入眼帘。   季闲一开始没认出那是什么,被季北辰护着朝旁边退开了好几步。等那东西全部被挪出来的时候,季闲算是看清了。   那是一只幼虫,以季闲浅薄的昆虫百科知识,大致能辨认出那是一只金龟子的幼虫。   足有一个成年人大小的金龟子幼虫。   “操!”   季闲当即口吐芬芳,扒拉开季北辰转身快速朝远处钻了好几米。   季北辰连忙跟上,扶着季闲问:“您怎么了?”   季闲这才打了个哆嗦,用力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我的心灵跟眼睛都受到了二次伤害。”   之前看到那尊蝇种幼虫的雕塑,他以为他已经成长了,然而并没有,活体幼虫的冲击不是雕塑能比拟的。   季北辰没听懂季闲的话,但大概理解了他的意思。   这可奇了。   “您害怕幼虫?”   季闲:“不行?”   季北辰:“……”   可你自己不也是幼虫?   ——季北辰咽下这句吐槽,看着季闲搓胳膊的样子,他的嘴角挂上了愉悦的笑。   倒也挺有意思的。   马绍尔见缝插针地劝季闲:“先生,这是一所育婴院在搬新场地,不少出口都会挪幼虫出来。——不如咱们就先回去吧。”   季闲:“我不。”   马绍尔:“……”   季北辰想了想,说:“主人,其实之前马绍尔先生说得对,街道上的食物和百货物品,确实都是适合成虫的东西。”   季闲挑眉:“你也劝我回去?”   季北辰:“不,我是想说,如果您想要得到更好的逛街体验,我们可以去大泽乡。”   季闲知道那,“那不是晚上才开吗?”   季北辰:“白天会开放第一层。第一层包含了育婴所、蜕变宾馆这些特殊机构。所以那里的食物大多适合幼虫食用,也有许多提供给幼虫的玩乐场地。”   季闲面无表情道:“还有很多幼虫。”   季北辰没忍住笑了一下,又快速收住了。   “育婴所的幼虫几乎都是沉眠状态,其他没有沉眠需求的种目幼虫一般都跟着父母家人,不会集中在大泽乡。——当然,在那里遇到幼虫的几率确实比上面要高。   “不过那里也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蚯蚓地铁。”   蚯蚓,诶咿……   季闲一脸拒绝,但拒绝过后,好奇心又逐渐冒出了个尖儿——蚯蚓地铁是个什么地铁?   季北辰弯腰看他:“主人,要去看看吗?”   季闲正犹豫着,就听马绍尔在旁边说道:“蚯蚓地铁是纯虫目的蚯蚓,就和步甲虫一样。先生,那就是黑色的拉长了的幼虫!”   季闲:“……”   我可谢谢你的热情科普啊。   季闲当然知道马绍尔是不想让他去,嘿,那他还就偏要去。   季闲看了马绍尔一眼,然后问季北辰:“从哪儿下去?”   季北辰笑了笑:“前边蓝色垂帘的那个入口,那里过去是休闲区。”   季闲于是率先走了。   马绍尔伸手拽了一把季北辰,压低声音磨着牙,“你撺掇陛下去大泽乡是想干嘛?”   季北辰轻笑一声。   “我是他的虫侍,我为满足他的意愿而服务。就这么简单。”   马绍尔不信:“你要是敢动心思,我一定绕不了你!”   季北辰的视线在马绍尔断掉的触角上扫了一眼,然后伸手握住马绍尔的手腕,把他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扯下来。   “从某个角度来说,我比你们任何一个人都对他‘忠诚’。”   “忠诚?你之前还说想要吃掉陛下。”   “对。正因为我想品尝那个味道,所以我绝对不允许其他虫子觊觎他。他是我的,明白吗?”   “你!——”   “主人也清楚这一点,他知道我对他并不忠诚却还愿意把我收在身边,你觉得是为什么?如果你们真的让他感到安心,他会这么做吗?”   “……”   马绍尔哑然——他从没思考过这个逻辑。   “好好想想吧,侍卫长大人。”   季北辰丢开马绍尔的手,然后快步跟上了季闲。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略略略。   马绍尔:……(拔刀)   季闲:幼虫好可怕幼虫好可怕幼虫好可怕……(鸡皮疙瘩)   ————   今天恢复一些了,继续保持,不熬夜!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辞柯叶、晨钟暮鼓、吃吃睡睡瓶;漆书壁经瓶;是晓白啊、神一样的帅哥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孵化   大泽乡第一层,又被称为特雷比西亚的“第二地面”。以其奢侈的层高和密布的荧光石打造的“白夜”穹顶著名。   同时,因为在支撑上的优势,这里的建筑造型奇异大胆,视觉冲击极强,也是到特雷比西亚来游玩的人的必经打卡点。   “这人也太多了。”   季闲下了扶梯,感觉自己压根插不进这片人海。   季北辰:“因为这下面都是步行区域,一些常年生活在这的虫子喜欢用原形生活,所以看上去会更拥挤混乱。”   说着,季北辰把一只手圈在季闲身后,虚抱住了季闲。   “主人,失礼了。”   话落,季闲就感觉自己被推着往前走,跟前的虫子们被季北辰另一只手势如破竹地挡开。   有的人被拨开后不满,回头抱怨几句。   季闲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说“不用这样”,就看到迎面过来一家三口的蛾种:爸爸抱着一个襁褓,襁褓里是一只七彩斑斓的胖乎幼虫。   还在活泼地扭。   “……”   救命。   季闲当即抓住季北辰挡人的手臂一推,往那一家三口过来的方向一横。不可谓不迅速。   那家人吓了一跳,蛾种爸爸瞪了季闲他们一眼,然后隔了两步从季北辰身后绕过去了。   就擦着过去的时候,季闲看到那幼虫的胴部翘了起来,几乎要贴着他的背——尽管他的背上还戴着伪装的鞘翅。   季闲:“……”   他此刻心想,他不玩了。   过了片刻,季北辰明显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主人,他们已经走过去了。幼虫过了一岁就会转化为若虫形态,然后开始每年蜕壳。所以您放心,这里不会有满地爬的。”   满地……我谢谢你啊。   季闲闭上眼,极力抹去刚才瞬间冒出来的画面感,但还是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了一层。   季北辰偏头看了下季闲,发现他闭着眼,于是等了两秒。   季闲还在那缓。   季北辰轻咳一声,提醒道:“主人,您可以松开我的手了。”   “……”   季闲睁开眼,往前一扫,才发现自己还抓着季北辰的手臂——他的手居然抓不满季北辰的一半小臂。   这家伙摸上去比看上去还要壮实。   季闲收回了手,状若无事地快速扫了周围的人群一眼。   重点在扫地面。   万幸,这里有不少乱跑的小孩子,但他们都已经是人形了,甚至比成虫更像人——他们的鞘翅还没完全硬化,复眼也不大,有的干脆就是一张人脸,但身后拖着一条毛绒绒的小尾巴——这是兽虫目。   呼……   季闲松了一口气,瞬间觉得虫子们的复眼其实也不是那么难看了——特别是兽虫目,完全是治愈系的长相啊。   季闲回头看了马绍尔一眼,有些遗憾——为什么虫侍不是兽虫目呢?   “?”   马绍尔不明所以,问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季闲收回视线,“没有,蚯蚓地铁在哪儿?”   马绍尔指了个方向:“穿过蘑菇广场就到了。”   季闲:“那走吧。”   三人走了十来分钟,抵达了蘑菇广场。   这是真·蘑菇的广场。   老远就看到一片大大小小的蘑菇伞盖,色彩艳丽无比,肥大的菌柄被掏空成了店面,最小的蘑菇也有桌子大。   季闲看着它们的质感坚韧、肥厚、边缘柔软,说硅胶也不像,玻璃水泥就更不像了。   季闲好奇:“这些蘑菇是什么做的?”   季北辰看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外:“您是觉得它们是假的?”   “不是吗?”   “它们是真的蘑菇。”   “……真的?”   季北辰:“是的。它们的孔洞不是挖的,是生长出来的。这是特雷比西亚的生物科技技术,经过专门的基因组序和培育,有着媲美钢筋水泥的牢固度,以及钢筋水泥无法企及的自我修复。   “您住的宫殿也是植物生长而成的。它是科技院最完美的作品。”   水晶宫?   季闲回想了一下水晶宫的规模,“你的意思是,整座水晶宫都是一棵……树?那些藤蔓柱子不是雕刻成那样,是自己长那样的?”   季北辰:“据我所知它是由七棵曼德拉藤树培育而成,包含地下室。不过在内部细节还是有建筑材料,不然就太粗糙了。”   “……”   季闲愣住了。   季北辰看他这个样子,就问:“雷安大人没跟您提起过这些吗?”   不等季闲答话,一直听着的马绍尔像是被踩了尾巴,反驳道:“先生没有继承先代的意识,光是了解虫族、知晓虫王的历史这些就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而且还需要留给先生习惯生活的时间。才半个月,哪可能什么都说到?”   季北辰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你说得对。”   “……”   马绍尔感觉自己像是一拳挥到了棉花上,怎么都感觉不得劲。   他看向季闲,眼神可怜巴巴,希望季闲能认同他刚才的话。   季闲听出了他俩的暗涛汹涌,挑了下眉。   “确实还没学到那去,不过这些课程是可以提前一些。”   马绍尔觉得这就是认可他的说法了,于是高兴地看了季北辰一眼,才答道:“我会告知雷安大人的。”   季北辰完全没有理会马绍尔刚才的挑衅——太幼稚了——他看了眼不远处。   “地铁口就在那边,旁边有一家奶茶店,很多幼虫都喜欢那里的蜜浆奶茶,主人要试试吗?”   “奶茶。”   季闲对这个熟悉的名词感到意外,一些在地球上的画面飘过眼前,他笑了一下,“那得尝尝。”   于是季北辰看向马绍尔:“马绍尔先生,一杯奶茶。”   马绍尔:“……”   马屁精。   马绍尔排了五分钟的队买到了奶茶,把奶茶递给季闲后,这次他决定不给季北辰拍马屁的机会。   马绍尔积极表示:“先生,我去买地铁票。”   季闲:“哦,好。”   马绍尔开心一笑,看了季北辰一眼,然后转身飞快跑向了售票口。   季北辰:“……”   嗤。   季闲喝了一口奶茶,诧异地发现这东西跟他记忆中的几乎一模一样——里头甚至还有珍珠。   “您喜欢这个?”   季北辰问。   季闲点点头:“嗯。”   他其实并不喜欢喝奶茶,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这个味道对他来说更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   “要再给您买一杯吗?”季北辰问。   季闲:“那倒不用,奶茶店又不会跑。先去地铁吧。”   “好。”   现在不到晚上,地铁只在这一层循环,搭乘的人并不多,周围一下就变得安静了。   等马绍尔买了票,他们周围也就只有十来个乘客一同等车。   季北辰注意到这些人似乎都是认识的——尽管他们装作完全不认识的样子,但一些下意识的举动还是能看出来。   “……”   奇怪。   季北辰看了眼旁边的马绍尔,心想,或许是雷安安排的其他“隐形护卫”,毕竟按照雷安的性子,他是不可能真的只让马绍尔一个陪着他们出来的。   呜——   一声汽笛自远而近。   季闲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伴随着一道明亮的灯柱照来,一截填满了隧道的庞大身躯随之而来。   它是黑色的,头部的尖端覆盖了一层不锈钢色的金属外壳,体节之间有金属连接,并在下面装有滑轮,以便随着蚯蚓的蠕动收缩而提高速度。   ——是的,它也是活的。   季闲看到它的肌肉在收缩。   “……”   突然不是很想坐了。   “这也是生物科技的一种。与蘑菇屋的原理类似,但其实它并没有意识,肠道并没有被培育出来。车厢里也是金属包裹的,不会有脏东西,请主人放心。”   季北辰贴心给季闲解释。   季闲:“……”   我是在在意脏吗?啊?   “你们走不走?”   检票员站在车门口,对季闲他们大声喊道。   季闲:“……”   我还真不想走。   季闲正想着要不要放弃,就见一只手递到了自己的跟前。   季闲抬头看去,对上季北辰含笑的银色眼睛。   他说:“您如果觉得不舒服,可以握着我的手。”   季闲:“……”   季闲一把抓住了季北辰的手腕,然后深吸一口气,说服自己:“来都来了……”   三人上了蚯蚓地铁。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不抓手吗?您别客气呀。   季闲:……   ————   对我来说,犬塑的精髓在于得寸进尺!管他是狼狗奶狗还是疯狗!都给我进!(疯了)   晚安!OVO 第21章 孵化   咔哒,咔哒。   因为蚯蚓环节蠕动的机动形式,附着在环节上的铁皮随着前进摩擦发出了规律的声音,成了蚯蚓地铁的标志。   季闲坐在椅子上,前头的车门边是蠕动的蚯蚓环肌,身后的窗户外是暗红褶皱的新鲜内壁,头顶和脚底是全透明的坚硬材质,蚯蚓的神经索与嵌入其中的机械零件暴露得一干二净。   置身其中,就能提取一份被蚯蚓吃掉的完美D乘车体验。   季闲:“……”   这都他妈谁做的设计?   季闲忍住跳动的神经,视线上移,落在横跨了车门的站点提示器上。   地铁的站点很多,但一半都是酒店、育婴所那样的机构,余下一些游乐场、幼虫用品市场……季闲也没兴趣。   看了一圈,唯独有点兴趣的就是“通货街”。   他问季北辰:“那个通货街是什么地方?”   季北辰:“一个号称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的地方,贯通了大泽乡,但是白天很多店铺都不开放向下的通口。您想去看看吗?”   “嗯。”   季闲应了一声,看了下站数,再看看上下左右收缩的蚯蚓环肌……季闲选择闭目养神。   “到了叫我。”   “好的。”   季北辰见季闲闭着眼,人却坐得笔直,连伪装的鞘翅都没挨着靠椅。大概也猜到什么原因,就又问了一句:“需要我为您支撑一下吗?”   “不用。”季闲说。   “那我帮您拿着奶茶?”   季闲确实没有继续吃东西的胃口了,就闭着眼把奶茶递过去,然后他听到季北辰又问:“您还喝吗?”   “……”   这意思是……   季闲睁开一只眼瞥了下季北辰。   季北辰笑着,说:“我有点渴了。”   “……”   还真是啊。   季闲收回视线,重新闭上眼,“不喝了。下次渴就早点说,不差那杯奶茶钱。”   “嗯,好。”   季北辰应了声。然后把季闲吸过的吸管含进嘴里,舌尖扫过吸管口,舔去残留的湿痕,再用犬齿轻轻咬住柔韧的吸管壁。   真香。   季北辰的唇角轻轻翘着,视线巡过季闲温顺垂下的睫毛,然后落在了同车厢的其他人身上。   他已经确定这些人是“跟踪”他们的,但现在仔细看,他们的外貌不像是伪装,应该确实不是虫侍。   ——也是,虫侍的话无论怎么伪装都太显眼了。比如马绍尔。   季北辰扫了马绍尔一眼,马绍尔也正盯着他。准确说是盯着季北辰喝着的奶茶,那双复眼里都要折射出火光来了。   季北辰能读懂那眼神——大概是在骂他不要脸。   虫侍对王的仰慕远超一般虫子,会嫉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倒比雷安更像一名虫侍。   ——季北辰在心里这样想着,然后咧嘴一笑,吸噜噜地快速喝完了奶茶。空杯子他也没扔,拿在手里,一直叼着吸管咬,直到地铁抵达通货街站。   “主人,到了。”   季北辰把已经咬变形的吸管并奶茶杯一起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叫醒季闲。   季闲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地铁上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下车。他们还没完全走出地铁口,就听到了上头传来的喧哗声浪。   通货街是一条狭长的街道,两边的建筑顶天立地、层层叠叠,空中栈桥高低错落相连,招牌的幡子一重一重垂着,搭建出一片极具魔幻空间感的天地。   “哇哦。”   季闲站在街口朝里看,感觉自己看到了一个魔法世界。   “您喜欢这吗?”   季北辰问。   “这里很别致。”   季闲说,顿了一下,他揉了揉胳膊,又说,“就是太挤了。”   通货街狭长,但是人流量却比蘑菇广场还大,几乎是摩肩接踵的地步。   如果是人类都还好,但拥挤的虫子却让季闲有些受罪——虫子们的皮肤看着像人,但实际都是革质的,摸着还好,一旦冲撞、挤压起来,季闲就感觉自己被人拎着鞭条不轻不重地拍打着。   不算疼,但也确实不好受。   季北辰见状,伸手护住了季闲——这一次他护得实实在在,宽大的手掌严丝合缝地兜住了季闲的肩头和一截上臂——并把季闲往他那边带了一点。   “主人,这样您会好受一些。”   季闲:“……”   不,并没有。   季闲感觉到肩头掌心的温度,同时手臂还被压在了男人结实的胸膛上——他甚至能感觉出男人胸肌的厚度。   真会上火的。   季闲动了下肩,说:“松开,没必要这样。”   季北辰听话地点头:“好的,主人。”   他把手松开了一点——真的是一点,就两厘米,顺带还把另一边的马绍尔挤开了两公分。   刚刚假借拥挤靠近了王的马绍尔:“……”   这只废虫绝对是故意的!   马绍尔觉得季北辰就是个奸侫小人,可劲儿讨要着王的偏爱,偏偏他们单纯的王还信了。   混蛋!   马绍尔在心里骂了一句。但是视线扫过季北辰虚扣在季闲肩上的手时,心里还是狠狠地羡慕了——他也渴望触碰王。   “虫奴!今天刚到的虫奴,开业九折!”   一声吆喝吸引了季闲的注意力。   季闲顺着看去,发现那是一个二楼的店面,店面外鸟笼似的挂着几个巨大的笼子,每个笼子里头都装着四五只虫子。   这些虫子的年纪都不大,有的完全是原形,有的则化出了人形,但比成虫保留了更多的昆虫特征。   “这些都是废虫。”   马绍尔这次先一步为季闲解说,“无法蜕变,身体孱弱,被父母种群抛弃的。”   季北辰补充道:“或者是被人特意培育出来的。”   季闲皱眉:“培育?”   季闲:“是的,主人。废虫的占比并不算多,而且天生羸弱,往往活不了几年就会夭折。但是废虫有着与古人类类似的柔软皮肤,漂亮的翅膀和小巧的复眼,不少的智力也不高。   “很多有特殊癖好的客人愿意出高价,定制一个属于自己的漂亮虫奴。   “除了废虫,还有许多正常的虫子也会被卖作虫奴。”   季闲看了那些笼子一眼,心情沉了下去。   “说起来,虫族的文明不算落后,奴隶制为什么还这样盛行?”   季北辰跟马绍尔都没说话,因为在他们看来,“奴隶”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它与文明的先进与否不存在任何的冲突。   季闲看懂了他们的表情,不由自嘲笑了一声,往前走去。   季北辰跟上,眉头却轻微皱着——季闲为什么不开心了?   他不懂。但是他想要懂他。   马绍尔也有些着急,他就直接多了。   “先生,您是不喜欢奴隶制吗?那您可以废除的。”   季闲点头:“嗯,我会的。但在这之前,我还得好好了解一下特雷比西亚。”   季北辰看着季闲,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低头对季闲说道:“主人,这里也有卖人类古董的店,您要去看看吗?”   季闲被转移了注意力,当即提起了兴趣:“人类古董?在哪儿?”   “您跟我来。”   季北辰带着季闲走到了通货街的末端,这里的人明显少了许多,铺子生意冷清到几个店主凑在一起给鞘翅上起了蜡油。   不用季北辰指,季闲一眼就看到了一个大招牌——人类古玩。   季闲直奔着走了过去。   一边上蜡油的几个店主看过来,其中一个懒洋洋出声道:“几位慢慢看,小店明码标价,一口价,不赊账。”   季闲回头看了一眼,是一只兽虫目,没有翅膀和复眼,尾巴像是狐狸的,蓬松一大根,在一群虫子里格外扎眼。   长得倒是憨厚。   季闲对他笑了一下,“行。”   走进店里,季闲只看了一眼,顿时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拉回到了数百年前的矿星之上。   店里陈列的全是矿星相关的东西:挖掘的矿铲、安全帽、对讲机、碎裂的基地舱门、记录板……   除了这些大物件,还有不少零零碎碎的“私人物品”。   比如:水杯、衣服、手表……甚至日记本。   那个日记本被用一个玻璃盒子装着,盒子上了锁,上面还贴着一张纸,写着:非买勿翻。   季闲没有丝毫犹豫,拿起那个盒子对马绍尔说:“付钱。”   马绍尔:“好的。先生还有其他需要的东西吗?”   “我再看看。”   季闲把店里都看了一圈,最后他又买下了一些他毫不相识的人的照片,一块怀表,基本包括小黄本在内的书和碟片,以及一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种子。   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店主大概也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典范,等马绍尔结账之后,他笑得尾巴都在身后晃。   他热情地招呼季闲。   “您看看还有什么中意的东西?我在西大陆、群岛那边都还有分店,还有专门的探索队,时不时能出一些好东西。如果您有特定的喜好,我给您留意着。”   季闲笑了下,指着日记本跟书和碟片,说:“这些东西,还有吗?”   店主一看,立刻点头:“有的有的,除了您手里的这种古董碟片,还有不少读取U盘,您都要?您要是都要,我送您一台专用的读取器——这些老古董现在的机器可读不出来。”   季闲倒忽略了这茬,说:“机器在这吗?”   “在。”   “那行,你手里有多少这样的东西,我都要。回头你找他结账送货。”   季闲指了下马绍尔。   “你把那机器拿出来,我今天就带走。”   店主连连点头:“行。不过您得先压点定金——这机器也不少钱呢。”   季闲失笑:“成。你跟他说去吧。”   说着,季闲就打开了那个玻璃盒子,拿出了里面的日记本翻看起来。   这一看,季闲愣住了。   作者有话说:   收藏顺利到啦!原来只要有榜单,这并不难达到。可惜了,V的时候又没有榜单。(蓝瘦香菇(好老的梗   我会努力攒字数的!   看来下一次可以把目标定高点了!晚安!OVO 第22章 孵化   “矿星十八年,或许是夏天,随便吧,今天依旧是糟糕的一天,又有几个人长出了翅膀。那些家伙的皮肤也变硬了,他们说自己是‘进化人’。——不,他们是怪物!”   “进化人要造反——这不值得惊讶,流放到这里来的人九成都是死刑犯,还有一成我这样穷途末路的可怜虫,是矿星公司给死刑犯们的消遣。他们迟早要造反的,我知道。我等着看热闹。”   “今天死了八个人,再硬的皮肤也抵不过子弹,这些死刑犯的脑子大概率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们一向自大,并不让我惊讶。   “只是我没想到,管理队居然也有不少‘进化人’,但他们不一样,他们穿着进化的外骨骼,而不是从身体里长出来。”   “矿星长出了一片草原,这很诡异,但我真的太开心了——五年了,我有五年没有见到这么漂亮的绿色了!”   “这些植物长得太快了,我觉得有些不妙。”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琥珀里为什么有一个人?还有……不,那是怪物!”   “这果然是一个该死的实验!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什么矿星矿工,都是逃避地球法律的人体实验!”   “他们打烂了它,它碎得到处都是,飞船被腐蚀了,我们回不去了,我们会死的……”   “我,我的肚子鼓起来了,我看到里头有东西在动……”   日记本只记录了一少半,接着是几页疯狂的涂抹,然后就全部都是空白。   但这些足以勾起季闲的一些被他遗忘的记忆。   这本日记的时间是在季闲昏睡后的第十五年,里头提到的“琥珀”,是季闲抵达矿星的第三年初,B班挖出的“大家伙”。   当时就传闻说里头包裹着一具外星人的尸体。   季闲没见过那个东西,但是随后几个月,医疗队研制出了一种生物义肢,能完美接驳人体神经,且比人类的手臂更加强悍方便。   在极短的时间里,它风靡矿星,甚至有人为此切掉自己健全的四肢,就为了装上它。   季闲记得自己同寝的人就是其中之一。   但他没有跟风,他觉得不对劲。   之后……管理队和医疗队一起找到了他,他们……打晕了他?   季闲僵住。   一段碎裂的记忆从意识深海浮上来——他是被管理队的麻醉针放晕倒的!   “主人。”   季北辰轻唤了几声。   季闲回神,看向他。   “您没事吧?”   季北辰的眼里没多少担心,更多的是疑惑和好奇。   季闲张了张嘴,哑了两秒才答道:“没事。”   店主抱着那台古董读卡机走出来,看了眼季闲手里的东西,笑着问:“您都看完啦?您对古人类的文字也有研究?”   “啊。”   季闲慢半拍地应了一声,接着看了眼手里的日记本,又笑了下,“嗯,有一点。”   店主露出遇到同好的兴奋表情,“真的吗?您会几种文字?我到现在也只懂两种,您手里这本我就看不懂,您能给我讲讲吗?——之后的东西我给您打八五折!”   “……”   季闲失笑,翻开日记本说,“这是俄语,是古人类第……”   季闲的声音忽然停住。他盯着手里的日记本,像是见了鬼。   店主见状,疑惑道:“怎么了?是古人类的什么?”   季闲没有回答,他翻看着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文字,文字的意义清晰地传递到了他的脑海。   “……我,看懂了俄语?”   店主懵了:“啊?什么意思?那您到底是看没看懂?”   “……”   季闲盯着这些俄国文字,脑海里忽然飘过了一些奇怪的画面。   ——大雪纷飞的冬季,只能依靠老旧壁炉取暖的贫困的家,冻得切不动的列巴,父母苍老的异域面庞。   亲切和怀念的感觉一拥而上,好像这些都是他的人生经历。   “不对。”   季闲伸手用指节抵着自己的额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不是我的……”   他不认识俄国人,他也根本没有学过俄语,他怎么能看得懂俄语呢?他怎么会怀念这些人呢?   “主人。”   季北辰伸手拿过季闲手里的日记本,按住了季闲的肩膀,“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季闲的面色苍白,额头渗出了冷汗——刚才的记忆碎片像是捅破了一个神秘的窗口,更多奇怪的画面一股脑冲向了季闲的大脑。   纽约脏乱的后巷、雨林奔逃的毒贩、沙漠跋涉的赤足、酒吧里滚烫的身体……   这些记忆携带的情感也蜂拥而至,狂热的、痛苦的、兴奋的……   “呃啊!”   季闲忽然跪倒下去,双手捂住了脑袋,痛苦呻|吟。   “主人!”   “先生!”   就是这时,异变突生!   砰!   古玩店的招牌被一枪打断,幡子哗啦落下,引起一片惊呼。接着十来个人扑了过来,个个手持枪械。   “刺客!”   马绍尔大喊一声,脱掉自己的兜帽朝着来人对冲过去,同时,属于虫侍的信息素愤怒扩散,周遭的虫子们顿时个个吓得瘫软倒地。   但唯独,冲过来的人毫无反应。   “妈的!”   马绍尔大骂一声,从腰间抽出了两柄虫刀,干脆利落地削断了其中一只虫子的手臂。   然而对方人数众多,一多半绕开马绍尔扑向了季闲。   “跑!”   马绍尔大吼一声。   季北辰一把抱起季闲,却来不及跑,已经被包围其中。   他粗略一扫,发现这些人赫然是跟踪他们的那十来个虫子。大半都是螳螂种。   “主人。失礼了。”   季北辰低头在季闲耳边说了一声,接着一脚踹开店门前堵着的两只虫子,然后抛沙袋一样把季闲扔进了店里。   哗啦啦!   季闲感觉自己砸倒了很多的东西,身体的疼痛加剧了大脑的痛苦,他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   季北辰堵在店门口,随手扯了店门前一柄古人类用的矿铲当武器。   螳螂们嗤笑一声,举枪扑就上来!   …   大脑过载是什么感觉?   季闲来形容,就是失去了所有的知觉,意识被剥离出来,眼前有数百个屏幕,快速滚动着不同的画面。每一个画面都被大脑刻录,充沛的情感潮汐一样汹涌不断。   除了人类的,更多是虫子的,不,是“进化人”的。   繁衍、生存,生存、繁衍……   这是虫族的根本。   直到抵达了一个临界点,季闲忽然就理解了一切。   …   再清醒过来,季闲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道。他抬头看去,店门口逆光站着一个人,是季北辰。   季北辰的罩袍已然破裂,赤着上身,几个血洞贯穿了他的身体,其中一个甚至有婴儿拳头大小。琥珀色的血液漫过黑色的皮肤,画出一道丝路般的金色图腾。   他跟前躺着一地的虫子,不知死活。   “季北辰!”   季闲从杂乱的“古董”里爬起来,跑到了季北辰的跟前。   季北辰还活着,他的双眼眼瞳中裂出了无数的蜂巢线,冷峻的脸上溅了几滴其他虫子的淡蓝色血液。   他看了季闲一眼,忽然轻声说:“好香。”   “!”   季闲当即心下一凌,转身就要跑开!   但是季北辰比他更快——就像身上那几个血洞并不是开在他身上的一样——他扑倒了季闲,铸铁一样的手掌用力擒住季闲的手腕,食指抵压在季闲的掌心,堪堪挡住了季闲即将按下遥控器的拇指。   “……”   季闲的冷汗顺着额角淌下。   “季北辰,你是清醒的吗?”   季北辰没有说话,他张开嘴,犬齿比平时伸长了一厘米,尖端如毒蛇一般朝内轻微弯曲着。   他朝着季闲弯下头来。   咔!   利齿空咬发出脆响,季北辰的额头被他自己用力抵在季闲头侧的地面上。   “我会吃了您的。”   季北辰在季闲耳边声音喑哑地说道。   季闲闻言却松了口气——他清醒的。   季北辰抬起头,他注视着季闲,然后重新张开嘴,用濡湿的舌尖舔去了季闲额角淌下的汗液。   “陛下,您真的太香甜了。”   季闲偏头躲开他的气息,被舔过的额角微凉。   “你这样很像个变态。”   季北辰轻笑出来,然后他松开了季闲。   “马绍尔发出了信号,支援马上就会到,您……”   季北辰的脸色突变,接着他猛地单臂撑起身体,一只手往胸前一挡。同时,一柄狭长的虫刀穿透他的身体,刺穿他的手掌,刀尖直刺向季闲的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季北辰低吼一声,手掌握拳,全然不顾自己的手是否会被废掉,拉扯着穿透掌心的刀刃弯向一边!   “走!”   季北辰嘶哑着吼道。   季闲满脸苍白,紧接着是一腔愤怒。   “放肆!”   他朝着季北辰伸出手,拥抱一般越过季北辰的肩,掌心对着季北辰身后的那只螳螂种。   季闲的双目泛出黄金的色泽,庞大的威压自身体涌出,裹挟着他的理智凌驾于苍生之上。   “你该死,贱种。”   话落,那螳螂种的身体像是充水的气球,被拍打着扭曲变形,所有脏器被无形的手捏成了浆,最后在一声痛苦的呜咽里化成了一团烂泥。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既然您都说我是变态了。(笑)   季闲:……   ————   突然发现,快到可以入V的字数了,但是一点存稿都没有呢。(痛苦面具)   因为咸鱼京实在依靠不了榜单提高曝光度,所以希望读者们如果喜欢这个文,可以推荐给同好。比心!   晚安!OVO 第23章 孵化   季闲推开季北辰站了起来,他走上街道中央,站在一片狼藉中,视野自天空俯视着这一切:   街道上散落着受伤或者死亡的刺客,他们都是一脸的恐惧;刚才那只袭击的螳螂种倒在店门口,成了一团皮包水;马绍尔晕倒在另一边,还活着;远处失去虫侍信息素威慑的虫子们在看热闹,有的甚至还抱着婴儿。   世界万物在季闲眼里都变成了点和线,一点一点,一条一条,他只要视线所及,就能掌控它们的走向和生与灭。   多么渺小、无聊、卑微、丑陋的东西们。   ——这种高高在上的厌恶膨胀了季闲的视野,他蔑视他们。   并摧毁他们。   “啊!啊啊啊!”   躺在地上的一只螳螂恐怖地叫喊起来,他的身体开始干瘪,像是被一块巨大的滚石从脚趾开始碾压成了纸皮。   “不,饶……啊啊!”   接二连三,螳螂们的身体出现了不同的变化,有的被压扁,有的被吹鼓了,有的像是被无形的水淹没,有的像是被看不见的火炙烤。   惨叫声此起彼伏,最后都归于沉寂。只剩下了一地形状各异的尸体。   “天,天哪……”   远处围观的虫子们终于感受到了恐惧,拥挤成一片朝着通货街的出口跑去。更远的不明所以的虫子们被这份恐惧感染,一时间整个通货街乱成一团。   “呜哇……”   有襁褓被挤掉,滚到了那一片狼藉的尸体之间。   那是一个蚕蛾的幼虫,还只能算只蚁蚕。   祂发皱的褐纸一样薄弱的皮肤,又细又长的身体,覆盖着的针一样的密集绒毛,以及黑亮的圆盾形的脑袋。   好恶心啊。   季闲的心里生出一股由衷的厌恶。这份恶感也化作了无形的手,拨弄着属于这只蚁蚕的那一个微渺的小点。   “哇——!”   蚁蚕发出响亮的哭声,祂的身体忽然膨胀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爆裂开。   “陛下!”   忽然,季北辰染满鲜血的手抓住了季闲的上臂,扯得季闲转了半边身体面对着他。   也打断了季闲的“杀戮”。   放肆!   恼怒的情绪是一瞬间爆发出来的,特别是在看到季北辰的那一眼,季闲的脑海里第一个涌现出的是两个字:废虫。   区区一只废虫。   砰!砰!   毫无预兆的,季北辰的双肩爆开两簇血花,雪白的骨头露了出来。   下一个鼓起来的就是季北辰的脑袋。   “季闲!”   季北辰忍着头颅的胀痛,疼得冷汗直下。但他没有松开手,而是用尽全力低吼了一声。   “季闲”这两个字像是一个魔咒,穿透了冷漠的蔑视,一巴掌打在浑浑噩噩的意识上。   黄金的色泽淡了下去,只剩一层深琥珀色附着在季闲的眼瞳上。他那目空一切的高傲表情也变了:眼睛睁大,震惊、恐惧、后悔的情绪浓郁地混合在了一起。   季北辰的头颅胀痛感消失。   呼。   他松了一口气,积蓄的力量散去,整个人缓缓滑跪在季闲的脚边,琥珀色的血液不断从他的腹部和肩膀涌出,染遍全身。   “我……”   季闲想要说些什么,但不知道能说什么。   他转头看着地上的尸体,每一具都死状可怖,每一具他都记得是怎样亲手“杀”的,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让他们死得“有趣”一些。   还有那只幼虫。   季闲依旧觉得祂的模样让他不适,也丝毫无法把祂跟人类的婴儿联系在一起。   但祂确实是个婴儿。   而他刚刚就因为“恶心”想要杀死一个婴儿。   最可怕的,是这一切都是季闲的“自愿”——他无比清楚这一事实。   季闲猛地深吸了一口气,空气还没被吸进肺管,胃液就突然汹涌倒灌。他急忙转身,脚下却被一具尸体绊到,他踉跄两步,视线对着一张被烧得皮肉焦黑的脸。   “呕!”   季闲当即弯腰吐了出来,他的胃袋绞成了一团,身体抖得像是在被鞭打,用力捏住了膝盖才支撑着没倒下去。   肮脏的胃容物与尸体混杂,恐怖与污秽令人不忍直视。   他又狼狈地走开两步,撑着古玩店的门框,呛咳着靠在了上面。   他的眼前全是死亡,是他的欲望横扫过的坟场。每一滴血、每一寸肉都在书写着他的残酷、冷漠和强大。   我怎么会是这样的?   ——季闲在心里问自己,不敢相信。   我不是这样的。   ——他的视线扫过这片坟场,寻找着证明自己善良、正直、文明的证据。   他找到了马绍尔,马绍尔的腹部中了一枪,陷入了昏迷;他找到了季北辰,季北辰跪坐在坟场里,身上开着几个血洞。   “季北辰。”   季闲脚步不稳地走到了季北辰的跟前,却不敢去看季北辰垂下的脸。   “季北辰?”   他又叫了一声。   男人轻轻抬起了头,银色的发被血和汗水沾在额角,狼狈和虚弱丝毫没有软化他的冷峻,反而渗出一丝丝阴郁的疯狂。   “陛下。”   他说,“恭喜您,拿到了属于您的力量。”   季闲的手指颤抖,他问季北辰:“你要死了吗?”   季北辰却扯了下嘴角,反问他:“您要救我吗?”   “怎么救?”   季闲没有丝毫的迟疑——好像求救的不是季北辰,而是他自己。   季北辰笑得像个疯子,他说:“让我吃一口吧,陛下。一口就好。”   “……”   季闲怔然两秒,然后朝季北辰伸出了手。   雪白的手腕递到了男人的嘴边,像是一块柔软的纤细凝脂。   季北辰虔诚地捧住了季闲的手腕,他仰着头,视线一直没有离开季闲的脸,他就这样注视着他,露出了自己过长的犬牙。   毒蛇一样的尖牙刺进季闲的手腕,疼痛给季闲带来了被惩罚的自虐快感以及救赎。   ——他甚至希望季北辰咬下他的一块肉,最好是撕扯着,给予他最大的痛苦。   但季北辰没有。   他用舌尖接住了季闲的手腕里涌出的鲜血,然后以唇封住了血洞,张开口腔承接着甘甜的血液。   咕咚。   他鼓着腮帮咽下满满一口温热的鲜血,然后用拇指按住了季闲的伤口。   他说只吃一口,当真就是一口。   “多谢陛下。”   季北辰抬起头。同时,他身上的血洞和露出的骨头在快速地痊愈,沉寂的蜕裂线变得滚烫、瘙痒,一绷直脊背,就有硬壳从脊柱上剥落,露出蜕裂线崭新如雪的色泽。   季北辰没有低头看,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变化。他震惊于王的馈赠,但更多是不可名状的喜悦和满足。   “您对我偏爱至此。”   季北辰直视着季闲,眼神灼热。   季闲哑然。   他没有刻意“偏爱”季北辰,他只是把他当做自我惩罚的“工具”罢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偏爱你。”   季闲混沌的思绪恢复清明,他陈述事实,然后抽回了手——手腕上的血洞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愈合,只留下了一片未干的血迹。   季北辰眼里的炙热不退,他只是笑着,然后从跪坐的姿势调整成单膝跪拜的侍从礼。   “陛下,您的手脏了,请容许我为您清理干净。”   季闲低头看了一眼染血的手腕,接着轻笑一声,看穿了季北辰。   “没吃够?”   季北辰也坦诚得很:“不要浪费。”   “……”   过于直白的坦诚让季闲哭笑不得,好像怎么回答都不对劲。   季北辰已经捧起了他的手腕。   季闲没反抗。   季北辰低下头,伸出舌,一寸寸舔干净了季闲的皮肤上残留的血迹。——他的表情实在过于享受,以至于让季闲忍不住问:“就这么好吃?”   季北辰舔干净最后一丝血渍,诚挚无比地赞美道:“陛下,您香甜无比。”   季闲:“……”   季北辰很轻地放下季闲的手,又说:“您无需自责。他们该死。”   季闲刚恢复的轻松神情快速消失,他沉默了几秒,才说:“嗯。但他们不该这样死。我不想成为雷安期盼的那种王。”   季北辰:“您本就不是那样的王,这种担心没有丝毫的必要。”   季闲自嘲一笑,看向季北辰:“哦?你又知道我了?”   季北辰:“如果您是雷安大人说的那种王,您刚才不会停下来——您应该藐视杀戮,您应该杀死那只幼虫,您应该在我提出吃您一口的要求时就扭断我的脖子。”   “……”   季闲看着他,问:“那你说,我是怎样的王?”   季北辰:“您是季闲,是赐予我姓名的王,您是我的陛下。”   他在“我的”和“陛下”之间有个微妙的停顿,但季闲并没有注意到。   因为这时远处传来一片喧哗——雷安率领着支援的虫侍,声势浩大地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季闲又成长了一点。   今天的季北辰终于吃到了他的“蜜果”。   今天的咸鱼京,终于到V线啦!!!   ————   但是。   因为要存稿,所以会隔日更一次或者两次。   下一个阶段目标:不受数据影响,按照自己的思路顺利完结!我可以的!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蜀中明瓶;晨钟暮鼓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孵化   虫侍们走过凌乱的通货街,像是一支黑色铁钎一插到底,所到之处,躲起来的虫子们连呼吸都隐匿了。   唰唰,唰唰。   虫侍们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行至跟前,隔着那个啼哭的蛾种幼虫,“啪”的一声,全部单膝跪拜在地。   雷安的声音不可遏制地透露着亢奋,他低着头颅,高声喊道:“恭喜陛下!”   “恭喜陛下!”   虫侍们威武的声音响彻街道。   “……”   “嗯。”季闲淡漠地应了一声,尾音里都渗透着“高高在上”,与刚才跟季北辰对话的迷惘判若两人。   “把这只幼虫还给祂的父母。”   “是,陛下。”   雷安应了一声,一只虫侍自他身后上前,抱起了地上的襁褓。   虫侍转身要去寻找幼虫的父母,刚直起身,不远处的一个店面里就探出了一颗脑袋,羽毛状的触角抖如风中柳絮。   脑袋颤颤巍巍地叫了一声:“大、大人,那是我的孩子!”   脑袋实在害怕极了,说完后就又缩回了一半,只露出了复眼后方的一颗单眼观察着铸铁一般的虫侍们。   季闲看过去,视线落在脑袋手里捏着的东西上,便说道:“过来。”   话音刚落,躲着的虫子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呼”的一把扯出,踉跄了几步才站稳,然后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腿带着自己走到了季闲跟前。   他的姿势实在怪异,像是被大风吹着前进,配着脸上的惊恐表情,处处透露着诡异。   但在雷安的眼里,这却是多么美妙的姿态啊!   看呐,每一个扭曲的脚步,都在歌颂王的至高无上!   季闲按了下眉心——这力量太敏感了,他微弱的“意愿”也会被捕捉、执行,而他需要有意识才能遏制——他撤下对这只蛾种的“命令”。   走到他跟前的虫子当即双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   季闲垂目看着他,没有安慰,更没有表露出随意控制了他人的歉意。   他问:“你手里的是什么?”   那虫子虽然惊恐万分,但还算是个聪明的。听到季闲的问话,他立刻双手把手里的东西奉上。   “是,电、电话。”   那是个方方正正的黑色方块,巴掌大,一半是屏幕,一半是按钮。屏幕还亮着,上面显示着一串号码。   很像矿星上专用的信号加强联络器。   季闲看向雷安,“特雷比西亚没有这些产品吗?”   雷安从无名的狂热中回神,扫了眼那虫子奉上的东西——他的视线在瞥到那串亮起的号码时凝滞了一瞬,脸上的表情剧变,又快速被他收敛。   “回陛下,特雷比西亚城里有依赖虫索的通讯系统。这些低等的东西在西大陆比较盛行。”   虫索也是一种生物科技,可以理解为不用电、不需要维护、不产生话费、且没有任何延迟的通讯工具。   这样一套通讯系统耗资巨大,除了王城,其他地方最多以公司或者聚落为单位拥有这种系统。   单从通讯角度来说,电话被称作“低级”也不算冤枉。   “嗯。”   季闲收回视线,说,“把这里收拾一下。”   “是,陛下。”   雷安挥了下手,虫侍把襁褓还给了地上腿软的虫子,并抬起他挪去了街边。接着虫侍们开始清理这片坟场——并不是“打扫”,而是收集刺客们的武器和其他证据。   雷安请示季闲:“陛下,车架在出口等着,您需要现在就回宫吗?”   “嗯。”   季闲应了一声,侧头垂眸看着依旧跪在他脚边的男人,说,“季北辰。到我身边来。”   雷安:“……”   他朝季北辰的方向看去。   “是,陛下。”   季北辰应了一声,抬头的一刹那,视线却是远低于季闲的脸,斜着向上直击雷安看过来的视线。   就像是一支早已蓄势待发的箭,今天终于磨利了它的刃,在猎物傲慢的注视下,猝不及防地离弦射来。   咔!   雷安的鞘翅因为忽然收紧而发出了一声撞击的轻响。   季北辰得逞地咧嘴一笑,然后收回视线站到了季闲的身旁。   “……”   雷安心如擂鼓,视线忍不住随着季北辰的身体晃动——时隔二十年,他再次体会到了惶惶不安。   从一只废虫身上。   怎么可能?   雷安在心里否定自己,重新挺起了胸膛,抬起一条手臂:“陛下回程。”   啪。   护卫的两队虫侍应声分列两边,让开一条干净宽敞的通路。   季闲信步而去,季北辰伴其左右。   雷安落了他们一步,也因此终于看到了季北辰脊背上崭新的蜕裂线。   原来如此。   雷安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得益于王的宠爱,重新开始了“成长”而已,就敢狂妄至此。   呵。   雷安收回视线,转头看了眼街边的角落——被抬到街边的蛾种抱着襁褓,低头把电话附在耳边,轻声说着什么。   “……”   雷安收回视线,对旁边的一只虫侍做了个手势,那虫侍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队伍,留在街道上。   …   西大陆。   班达亚齐一个人坐在窗边。他的跟前是一盘棋子驳杂的乱棋,旁边的茶几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罐子里泡着巴哈罗的头,罐子旁边是一部开着免提的电话。   电话里细密地说着什么,但班达亚齐始终沉默。   “多了一个。”   他三等分的脸皮裂缝里渗出一些汗液,那双压在眼眶中的单眼像是游离的粒子疯狂乱窜。   在那个他只能从咬破的创口偷窥的世界里,多了一个“王”。   不,是醒来了另一个“王”。   ——怪不得王会是幼虫,原来不止是因为他咬过的那一口。   “哈哈。”   班达亚齐挤出了两声尖笑,手指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太有趣了!原来这才是王的真理,居然这么简单?”   “……班达亚齐!”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提高的音调。   班达亚齐回神,伸手拿起了电话。   “我再跟你确认一遍,王喂血的,是那只废虫?”   电话里传来压得很低的声音。   “对,我不可能看错。那只废虫咬了王的手腕,喝了一口血。之后他的蜕裂线立刻就脱了痂壳,变成了雪白色!——原来传说是真的,王的馈赠竟然真的那么神奇!”   “那不是馈赠。是‘抢夺’。”   班达亚齐愉悦地说道,“就像幼虫会无意识地抢夺食物,饥饿的时候甚至会吃掉同胞的兄弟姐妹——对啊,这理应是虫王的规则啊!”   “哈?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电话那头没明白,但也不关心,“总之该看的我都给你看到了,尾款记得给我打——啊!你们做什么……”   电话里忽然一片吵闹声,接着是幼虫尖锐刺耳的啼哭,然后在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刀刺声里,一切又归于平静。   啪!   最后一声脆响,电话也随之断掉。   班达亚齐看着断线的屏幕,顿了两秒,遗憾道:“尾款我会烧给你的。”   然后他把电话随手丢到了一边,哼着歌站起身,抓起棋盘“哗啦”一下倒掉了上面所有的棋子,并把棋盘翻了个面重新放好。   接着他又从一边摞起的棋盒里,挑挑拣拣拿出了几个棋子。   啪。啪。啪。   两个一模一样的“王”被放在了对面相邻的两个棋格里,它们的身后站着一个“相”。   “还有,还有……”   班达亚齐站起来,抱起茶几上的玻璃罐,“哐”的放在棋盘这头,然后在玻璃罐盖子上放了一个“车”。   吱——,玻璃罐被班达亚齐推到了两个“王”的跟前,他把下巴搁在玻璃罐的“车”上,自上而下俯视着玻璃罐脚下的三颗棋子,笑得很是开心。   “我来了,雷安。”   作者有话说:   预计周日V,届时三章!(如果能写更多的话,我会一起发出来的(别抱太大希望   谢谢大家的一路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   然后,我居然又有了榜单!虽然是分类推荐的最后一个类别,但是这次至少带封面了!(对,我就是这么容易满足(x   还看到了不少读者的鼓励和认可,谢谢大家!   ————   最后碎碎念一下:那种原木色和白色搭配的带抽屉的电脑屏增高架,公分左右长,用“好吃点”的杏仁酥饼盒子(中间分隔开的那种),个,刚好能填充满,作为分隔收纳。   (这种严丝合缝的巧合,太治愈我了)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树枝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毛花、超能吃、奶油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VQ瓶;黑夜就做白日梦、辞柯叶瓶;树枝瓶;云安冰雪瓶;灼妍瓶;吾不知、我爱桔子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孵化   哗啦。   兑着花瓣的温水被充满浴缸,季闲靠在水中,两只手臂摊开由虫侍们擦洗,双目轻阖。   片刻,有虫侍来禀:“陛下,季北辰求见。”   季闲睁开眼,说:“让他进来。”   “是。”   季北辰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虫侍制服——不知道是不是季闲的错觉,他感觉现在的季北辰比之前的还要“英俊”许多。原本藏着掖着的那些锋芒,都光明正大地露了出来。   “陛下。”   季北辰单膝跪下行礼。   季闲没叫他起来,“找我有事?”   季北辰:“我来服侍陛下。”   “你该服侍的是我的花园。”   “我觉得陛下现在需要我。”   “……”   季闲笑了一下,没有反驳。   他重新闭上眼,抬了下右手食指,这边擦洗的虫侍便退了下去,季北辰起身接过虫侍手里柔软的海绵,接替了他刚才的工作。   季闲没有说话,季北辰也没有。   他仔细地为季闲擦拭并不脏污的身体,视线却越过水面,一寸一寸描摹着季闲的身体。   “在看什么?”   季闲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睁开了眼睛,盯着季北辰。   季北辰坦诚道:“在看您的身体。”   “好看吗?”   “……”季北辰沉默了一瞬,答非所问:“跟我的身体很像。”   “废话。”季闲翻了个白眼。   季北辰又说:“但我没有这个。”   他盯着季闲的腹下安静蛰伏的东西。   季闲随着他的视线瞟了一眼,接着立马醒神了:“你,没有这个?”   相比于季闲的惊讶,季北辰就显得平静得多。   “我是废虫。废虫和幼虫没有完整的虫型,也就没有繁衍的资格。而且对于拟态来说,这种器官很多余。——不过陛下是王,是特殊的。”   “……”   怎么这话听着像是我长这东西还是个“缺陷”了?   季闲欲言又止。   他看着季北辰极为对他胃口的俊脸,再脑补了一下对方没有操作工具的身体画面。   ……他感觉自己失去了一些世俗的欲望。   季闲安慰季北辰,也安慰他自己:“没关系,你的蜕裂线已经重新生长了,蜕变是迟早的事。”   季北辰沉默,看着并不为此而雀跃。   季闲奇怪:“怎么?你不希望自己蜕变?”   季北辰:“我希望,没有哪只废虫不会盼望这样的奇迹。”   “那你在不高兴什么?”   “我没有不高兴。……陛下,如果我蜕变了,您会把我调去哪儿?”   “那得看你是什么种的。蝶蛾甲虫这些还行,如果是蝇蚊这些,那你就领笔钱自己出宫去吧。”   季闲说完还叹了口气——可惜了季北辰这张俊脸,很快他就永远也看不到了。   “对了。”   季闲翻了个身,趴在浴缸边上,枕着手臂让虫侍擦背,“你的项圈去取了吧,反正我也用不上它了。等你哪天离开了这里,在外面想取掉就难了。”   季北辰却拒绝了:“在蜕变之前,请让我留下它吧。”   季闲奇怪,“留着干嘛?”   “标记。”   “啊?……嘶!”   季闲忽然吃疼抽了一口气,蜕裂线被擦疼了。   房间里服侍的虫侍们立刻齐刷刷跪了一地,额头“砰”地撞在地板上,诚惶诚恐地请罪。   “陛下恕罪!”   季闲并没有生气,但是这些虫侍们却抖个不停,好像浴缸里的季闲是一只饥肠辘辘的恶鬼,下一秒就会把他们撕碎。   这种畏惧是多少人渴望得到的?季闲不知道,他也不渴望。他只觉得心里堵了一团索然无味的棉絮,闷得人难受。   “下去吧。”他说。   “是。”   虫侍们死里逃生般松了口气,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并快速地离开了。   咔。   房门被合上,浴室里只剩下季北辰跟季闲两个。   无比安静。   季北辰撩起一捧温水浇在季闲的蜕裂线上,刚好落在刚才被擦疼的地方。   季闲立刻扭了下肩膀躲开一些,皱眉道:“痒。”   “抱歉,陛下。”   季北辰没多少诚意地道了歉,然后换了吸饱水的海绵,避开蜕裂线擦洗季闲的背。   “蜕裂线在快速生长的时候非常敏感,您以后最好不要穿那种紧绷的人类衣服,会疼的。”   季闲没应声。   季北辰又说:“您的蜕裂线变成了金色,非常漂亮。”   “……”   季闲转头看着季北辰,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季北辰:“我是在说事实,但也是在安慰您。——虫侍们知晓的是雷安大人讲述的那种王,他们惧怕的也是那样的王,并不是因为您。”   季闲不置可否,反问:“你不怕我?”   “我敬爱您。”   “不想吃我了?”   “想,但我不会再想要杀死您。”   “不杀我但想吃我,怎么着,想搞可持续发展呢?”   季北辰:“……”   季北辰起身,绕了两步走到季闲的正前方,单膝跪下,郑重地说道:“陛下,我是在向您宣誓我的忠诚。”   季闲意外,但并没有立刻相信。   “忠诚?就在昨天,就在这个寝宫里,你说你只能做到对我坦诚。才一天时间,你就能忠诚了?”   季北辰:“我对您坦诚,因为您是平等看我、尊重我。我对您忠诚,因为您没有杀我。”   季闲的眼神微闪,装傻道:“什么意思?”   季北辰:“在通货街,您一醒来就拿到了力量,但在我扑倒您,快咬上您的时候,您没有使用王权杀死我。”   他果然发觉了。   季闲心里叹了一口气,懒得再装,说:“那是因为我知道我能杀了你。”   季北辰:“对,但您没有杀死我。”   “……”   季闲嗤笑:“之前因为我给你起了名字,这次因为我兴致来了放你一命。你的忠诚就这么轻而易举?”   季北辰:“您觉得轻而易举,是因为您拥有仁慈的品质。所以您并不认为这份仁慈有多珍贵。   “就像富豪随手给予乞丐的一块金币,对富豪来说它跟一块不想吃了的面包没什么区别,但对乞丐来说,这可能就是人生轨迹改变的契机。   “而您给予我的,远比金币更珍贵。”   季闲沉默。   他相信季北辰这番话,但忠诚另论。   季北辰像是听到了季闲的心声。他又说:“我只是告知您这件事,并不是在向您索取信任。”   说罢,他起身走回了浴缸旁边,拿起打湿的海绵继续为季闲擦拭,并换了个话题。   “您买的那些古董我也清点好了,待会给您拿过来吗?”   季闲这会可没这个心情,“……先放你那儿吧。”   “是。那我能看吗?——您让我学习怎样变得更像人类,我希望在蜕变前能完成您的意愿。”   “你看得懂吗?”   “我会想办法。”   “随你。”   季北辰的声音带了笑,“谢陛下。”   季闲没吭声了。   他趴在浴缸上,心情复杂,但不得不承认,季北辰的这一番“告白”确实令他的心里感觉到了安慰。   或许有一天我真的会信任他。   ——季闲这样想。   哗啦啦。   水声温柔地在浴室里回荡,季闲慢慢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摸了。——季闲立刻清醒了过来。   哗啦!   浴缸里的水被搅得翻了一股浪。   季闲瞪大了眼睛看着季北辰。   季北辰的手里拿着海绵,脸上被溅了几滴水,一脸迷茫地看着季闲,然后问道:“陛下是做梦了吗?”   季闲看了眼他手里的海绵,随即明白自己误会了。   “咳。没有。差不多洗好了,给我拿衣服来吧。”   “是,陛下。”   季北辰放下海绵,转身去取了准备好的衣服。   季北辰一走,季闲就偷偷在水下抓了抓自己的屁股。   “……”   是不是真的憋太久了的缘故?   ·   虫侍们给季闲准备还是一套“人类衣服”,穿上后季闲就发现季北辰的话是对的——衣料蹭在蜕裂线上感觉很痒。   季闲虽然不喜欢开背装,但更不是自虐狂。   他脱掉了上衣,前脚刚叫人重新去拿衣服,后脚雷安就带着衣服过来了。显然他早料到季闲会需要衣服。   “陛下。”   雷安行了礼,把衣服奉上,“您进入了蜕变期,我想您会需要这些衣服。”   季北辰上前一步接过衣服,捧到了季闲的跟前。   雷安看了季北辰一眼,没说什么。   季闲拿起那衣服看了两眼——还行,背没开太大。   虫侍立起屏风为季闲换衣服。   季闲隔着屏风问雷安:“那伙人什么来历?”   雷安:“都是西大陆来的,从收缴的武器来源看,应该是巴哈罗的手下。”   “又是巴哈罗。还没抓到他?”   “陛下恕罪。”   “行了。”季闲没有怪罪他,“西大陆那么大,又没虫侍驻守,行动困难是正常的。对了,那个班达亚齐呢?”   “多谢陛下宽恕。那个班达亚齐确实是当年被驱逐的偷窃者,我们已经联系上了他,他答应帮忙寻找巴哈罗,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嗯。”   季闲应了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换上的依旧是一身白,后领到腰际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缝隙之间用极细的黄金细链牵连着,折射的金色光斑落在季闲雪白的皮肤上、雪白的衣料上。   季北辰看着季闲的背,只觉得它好看极了。   季闲走到椅子上坐下,问雷安:“马绍尔的情况如何?”   雷安随着季闲转换方向,恭敬答道:“腹部受了一枪,还在昏迷,不过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   “挨了‘一’枪?”   季闲咬着那个“一”字,表情似笑非笑,“真幸运,季北辰可是身上被开了好几个洞,换别的虫子早死在那儿了,而马绍尔居然没被补枪——看来他昏得很及时。”   雷安:“……”   雷安单膝跪下,“是我们保护陛下不力。请陛下恕罪。”   “不算你的错,本来也是我不让人跟上——这次你很听话。我很满意。”   雷安没有接下这句夸奖,把头埋得更深了。   “陛下恕罪。”   季闲沉默地看着雷安的头顶,一股庞大的威压盘旋在雷安的颅顶上,像是一只怪物,正思量着要从哪个角度把触须扎进雷安的脑浆。   但最后它也没有行动。   季闲收回视线,按了下眉心,说:“今天我在大泽乡看到了蚯蚓地铁,还有蘑菇广场。听说那些都是生物科技,咱们这座水晶宫是代表作。”   “是的,陛下。”   雷安起身从另一个虫侍手里拿过一块准备好的板子——那竟然是一个雷安最为“不屑”的电子产品。   他把那板子递给季闲,说:“这里面的都是特雷比西亚如今的科技、武器、军事等情况,陛下如果有看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季闲接过板子,并没有打开。   “只有特雷比西亚的?”   “暂时是的。不过很快就不止了。”   雷安再次跪下,眼神狂热地看着季闲,“陛下,请您发出对西大陆的征召令吧!”   作者有话说:   碎碎念:   季北辰的忠诚,不止是因为“没被杀死”,或者说甚至都不是因为这个。真正的原因是他“叫醒”了季闲。   其实咱们客观想想,当时的情况下,季北辰完全可以不用阻止季闲,一是这时候的季闲是个无差别大杀器,二是他的出身注定了他的道德标准没那么高。   那他为什么阻止呢?——因为他想保护那个“仁慈”的季闲。他阻止不是为了救下幼虫,是为了季闲。   更深一点的原因,是他心里把“仁慈的季闲”对等成了他所有善面的具象化想象。他无意识想要保护这份“真善美”,或者说是“乌托邦”。   而季闲也回馈给了季北辰“清醒”——清醒后季闲的反应,更加坚固了季北辰对季闲的“仁慈”的定位。   ·   那能说季北辰其实是忠于自己(的善)吗?   不能。   因为独立的季北辰甚至都做不到发觉这份善,是季闲的出现让他看到了“新世界”。他的忠诚是出于保护和爱。   ————   以上谨代表咸鱼京的个人解读,如果你有不同解读,并不意味着谁对谁错——这就是讲故事和看故事的趣味所在。   分享讨论,无需辩论。   因为包容,所以万象。   比心!OVO 第26章 孵化   征召令,简而言之就是宣战。   季闲料到在自己拿到力量之后雷安会有所反应,但没料到他居然会直接请求发征召令。   季闲:“之前你不是说没有古生种的话,特雷比西亚打不过西大陆吗?”   雷安:“那是在您还只是幼虫的前提下。如今您已经进入了蜕变期,很快就会蜕变为成虫。”   “如果我蜕变延迟呢?”   “您不必担心,您已经掌握了力量,蜕变只是一个仪式和些微的记忆传承的弥补。现在只要您愿意,您可以握住这颗星球上任意生命的命运。”   季闲听懂了。   “你是想要我去西大陆大开杀戒。”   雷安:“是施以威慑。西大陆的虫子愚昧无知、心中不臣、目中无王,狂妄自称‘新特雷比西亚’,甚至还在您破壳后四处散布您无能的谣言,简直罪不可赦!   “如今您拿到了王的力量,是时候让他们见识到真正的王威,以唤醒他们基因里被哄睡的臣服本能。”   季闲看着雷安,问:“那我要杀多少才够呢?”   雷安递上了一份名单。   “陛下,这些是我们搜集的信息。这上面的都在西大陆有一定的地位,以他们的性命彰显王威,能最大程度地发挥震慑效果。”   季闲看完了那份名单:武器制造商、派别话事人、种群领主……甚至还有一些名声响亮的明星、文人、学者。   季闲:“他们都是反叛者吗?”   雷安:“西大陆的虫子没有一个不是反叛者。”   “……”   季闲把那份名单丢到一边,说:“我不打算这么做。”   雷安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料到季闲会拒绝的惊讶表情——接着他反应过来:季闲又开始“任性”了。   雷安耐着性子为季闲分析利弊:“陛下。西大陆如今蠢蠢欲动,巴哈罗就是最好的例子。如果您不当机立断施以威慑,他们只会越来越放肆。”   季闲:“你不是说我很快就会蜕变吗?等到蜕变的时候自然会释放宣告信息素,一样会有威慑,并且会威慑到每一只虫子身上。”   “陛下!”   雷安有些急了,“过多的仁慈会湮灭您的力量。如果您一直隐忍不发,刀握在手里会生锈、最终会变成谁也不会惧怕的装饰品!”   季闲:“被惧怕。这就是你对‘王’的定义?”   雷安:“这是王理应具备的品质。王至高无上,所有的虫子都应该跪拜王的降临,以王的意愿为尊,不可忤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   “你的自古以来说的是上一任王吧。”   “……”   季闲:“在拿回力量前,我看到了许多不属于我的记忆,很多古人类的,也有一些先代们的。   “王至高无上,是的;拥有绝对的力量,是的;以王的意愿为尊、不可忤逆,不是的。   “碾压性的权力会膨胀欲望,有的王奢靡享乐、有的王醉心自己的爱好、有的王残暴嗜杀……上一任王则痴迷于权力游戏。   “他确实是最成功的——就像是之前跟我讲授的虫王历史课里说的一样,他缔造了特雷比西亚、大力发展了生物科技、建立了完整的司法系统、创造了虫侍一族。   “但他也独断专行、刚愎自用、暴戾不仁,甚至因为不想放权,遏制了王卵沉寂两百多年。”   雷安听他提起王卵沉寂的事情,以为季闲是因为这个心生怨怼。   于是他放软了语气。   “是,陛下,上一任王确实有不足之处,但您也说了,他是最成功的王——事实证明了他的做法是最适合虫族的。”   “发展科技、建立司法体系这些他确实做得很好。但是‘王不可违逆’‘王的一切意愿都要被满足’这些,只是他的个人喜好罢了。”   雷安并不赞同:“陛下,王的威严不容挑衅,这是……”   “这是上一任王的欲念。”   季闲打断他,“王的威严不建立在恐怖之下,而建立在敬仰之上。民众要敬畏王,而不惧怕王。”   雷安不理解,“如果不惧怕王,又怎么能敬畏?王与生俱来的绝对力量,不就是为了站在所有虫子之上吗?虫族等级向来如此,陛下莫不是又混淆了人类与虫族的区别?”   “是你混淆了基因等级和社会等级的区别。”   “……”   “虫王是基因和社会地位的双重至高,基因赋予我的绝对力量是为了保障种群延续,但种群赋予我的王冠不是为了享乐、压迫和奴役。   “这份力量、这个位置,应该用于保护它的子民、维护种群的秩序、繁衍生息、创造更好的生活。——只有做到了这些,才能被称作‘王’。   “而作为王,应该畏惧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滥用它。”   “……”   房间里陷入一片死寂。   这番言论对于虫侍们来说实在是“叛经离道”,但是它又是那样得让人心血澎湃。   有两个之前伺候季闲洗浴的虫侍悄悄抬起头,望向了坐着的季闲。   “您惧怕自己的力量。”   过了几秒,雷安又开口说道。   季闲:“这种一个无意的念头就能杀死别人的力量,我不该惧怕吗?”   雷安的双手收紧成了拳,他压着嗓子,像是在努力压着自己即将喷发的情绪。   “身为王,您居然在惧怕自己的力量!?如今西大陆虎视眈眈,您却连自己的力量都不敢肆意使用。”   “你说的肆意使用叫‘滥杀无辜’!”   季闲指着那份名单,“这上面的名字确实都有极大的影响力,但他们都有罪吗?都该死吗?”   “为了彰显王威,他们死而光荣。”   “他们的命在你眼里就剩这点价值?”   “王是虫族的至高存在,虫族的一切都该为您服务,您理应掌握这所有的一切!”   “是吗?”   季闲直视着雷安的眼,问他,“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   雷安一僵。   季闲:“反驳我,教育我。按照你的那套等级理论,你现在该死一百次了。”   雷安还未喷发的情绪瞬间冰封,他定在原地,似乎才被季闲点醒了这个他未发觉的逻辑悖论。   “雷安,你忠于的到底是王,还是王权?你无法容忍的是西大陆蔑视了王的威严,还是蔑视了你虫侍的地位?”   雷安大骇:“陛下!”   季闲伸手做了个“停”的手势,制止了雷安的辩解。   “下去好好想想吧。”   “……”   雷安僵硬地弯腰叩拜,“是,陛下。”   …   雷安走后,季闲长长叹了口气。   旁边伺候他起居的虫侍见状,吸了一口气,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然后小声开口请示道:“陛下,您看上去很疲惫,需要我为您按摩吗?”   季闲看了他一眼,认出是之前擦疼了自己蜕裂线,吓到面无人色的那个。   怎么突然胆子又大了?   季闲心里嘀咕了一句,说:“不用,给我拿点吃的来。你们也都下去吧。”   “是,陛下。”   虫侍们挨个离开了,季北辰上前一步,伸手捧住了季闲的头,给他按摩。   “嘶。”   季闲躲开,转头瞪季北辰,“谋杀啊你?”   季北辰也愣了愣,看了眼自己的手,说:“我已经用很轻力道了。”   “……”   季闲看了眼他粗大的手掌,Diss了一句“怪力男。”   季北辰:“……”   季北辰放下手,说:“您刚才说的那些,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特雷比西亚,乃至西大陆的。”   “我知道。”   季闲没了形状地撑在桌子上,打开雷安拿过来的电子板看起来。但只看了一分钟不到,季闲又把它关掉扔到了一边。   季北辰:“您不开心吗?”   季闲往后一靠,脑袋搁在椅背上,仰头反方向看着季北辰。   “其实刚才说的那些大道理,我并不知道该怎么实施,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成为那样的王。也不知道要怎么收服西大陆,甚至我还抱有侥幸,等我蜕变发出宣告信息素,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季北辰:“您对自己太苛刻了,也太妄自菲薄了。您是王,有无数的虫子渴望为您效力,您只需要坚持您的信念和理想,把好这个前进的方向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   “还有一点,请您不要害怕犯错,更不要轻易自责。”   “……”   季闲起身转了半圈,面朝着季北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你真的一直是虫奴?没接受过教育?”   季北辰笑了下,“您忘了,我‘继承’了不止一个种群的传承,其中甚至有虫侍。”   季闲:“……”   啊。对。   他还真希望自己能忘记季北辰是如何“继承”的。   季闲:“那你知道哪些可用的人吗?”   季北辰指了下雷安拿过来的那份名单,“这些人几乎都可用,不过西大陆的虫子不比特雷比西亚,他们狡猾得很,我建议陛下等到蜕变后再与他们交谈。”   季闲觑眼瞧他,“你这话里的意思是我现在太嫩了?”   季北辰一语双关:“您还是幼虫。”   季闲:“……”   ·   雷安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来的了,他再回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站在自己的阁楼里。   从阁楼的窗户望去,直对着王的寝宫。   窗户旁边立着一个直达屋顶的展示柜,柜子里放着两百多年前虫侍一族诞生以来,每一任领主的领主戒指,以及许多的领主画像和照片。   最中间的,是一本由历任虫侍领主编纂修改的手记。里面记录着与虫王有关的一切,以及虫族的等级和秩序。   [你忠于的到底是王,还是王权?]   [你无法容忍的是西大陆蔑视了王的威严,还是蔑视了你虫侍的地位?]   [这种一个无意的念头就能杀死别人的力量,我不该惧怕吗?]   雷安站在那本手记跟前,凝视着它金色的封面,耳边却全是季闲刚才的诘问。   “我们错了吗?”   雷安轻声问道,没有人回答。   “或者是王错了?”   依旧是满室的沉默。   雷安垂着的双手渐渐握成了拳,他的颌骨收紧,脸颊绷出了颌骨的锋利形状。   ——或许在这一刻,他的心里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作者有话说:   雷安其实也算不上反派。   季北辰先生得寸进尺的熟练度越发自然无痕了。 第27章 孵化   季闲吃过饭就睡下了,季北辰守了他半个小时,然后起身离开了寝宫。   他先去修建了花园,然后去了王宫里的医院。   医院是一幢带院子的小楼,平常这里很清闲,上一次季北辰住进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住院。   倒是马绍尔,今年是第二次进来了。   季北辰推开马绍尔的病房门,看到马绍尔已经醒了,赤着上身坐在病床上,腰腹缠了一圈绷带。   听到动静,马绍尔抬头看过来,见是季北辰,立刻就眼里进了钉子似的把头转到了一边。   季北辰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走到床边把手里的篮子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自顾自坐下了。   马绍尔快速瞥了一眼——篮子里垫着被修剪下的多余枝叶,上面是一束娇艳的花朵。   倒还懂得礼貌。   ——马绍尔心想。   “这不是给你的,是要给陛下的房间里换的。”   季北辰忽然说道。   马绍尔:“……”   季北辰:“听医生说,这一枪打穿了你的腹部,好在没有伤及任何脏器,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没事了。”   马绍尔看着他,带刺地反问:“怎么,我没被打死,你很遗憾?”   季北辰:“有一点吧。”   马绍尔:“……”   “不过更多的是好奇——就挨了一枪,你就这么晕死过去了。是不是太没用了点啊,侍卫长大人?”   “……”   马绍尔咬牙切齿,但事实如此,他也只能苍白辩解道,“这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也是。”   季北辰非常友善地跳过了这个话题,又说,“但我还有个好奇的地方,你能帮我想想吗?”   马绍尔狐疑地看着季北辰,不接话。   季北辰也不需要他的同意,自顾自说了起来。   “那些人冲过来的时候,你就脱掉了罩袍,虫侍的身份再清楚不过。   “如果我是刺客,趁着一枪把你打晕了之后,一定会补枪——最好是打烂你的脑袋,以确保你死透了,不会再爬起来用信息素干扰刺杀行动。   “但是他们居然没有这么做。   “明知道虫侍有多棘手,明知道刺杀王无论成功与否都是死,但这些亡命之徒却放过了你。——侍卫长大人,你帮我想想,这合理吗?”   马绍尔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在怀疑我是刺客一伙的。”   “难道不该怀疑吗?”   季北辰直起身,用食指隔着制服点在自己的腹部,“我这有三处枪伤,这里被一支大口径的来了一下,穿了鸡蛋大的一个洞。背上、手臂和身上挨了十来刀高等级的虫刀砍伤……他们的武器配备如此丰富,说明他们准备充分——这样有计划的刺杀里,却放过了一只昏倒在眼前的虫侍。   “马绍尔大人,你告诉我,这合理吗?”   马绍尔紧了紧牙关,说,“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放过我,但我拿我的性命发誓,我从未背叛王!更不可能伤害王,这是虫侍一族的本能和使命。”   季北辰没说话,他沉默地看着马绍尔。   马绍尔梗直了脖子回视着他,复眼都要被怒火烧红了。   五六秒后,季北辰收回了视线:“好吧。那么你作为侍卫长,不如咱们来分析分析?”   “……”   季北辰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陛下出行的决定是临时做的,知晓的范围有限。   “第二,出行的时间随机,我特意留意了,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跟踪的人。   “第三,去大泽乡也是临时决定的,并不存在一开始就被人知道目的地的可能。”   季北辰收回这三根手指,盯着马绍尔。   “而我在地铁站的时候注意到了这些跟踪的人,他们比我们先进入地铁站。”   “那你为什么……”   “因为我以为那是雷安大人派来暗中保护陛下的人——他向来把陛下当不知事的幼虫保护,陛下第一次只身外出,派十几个暗中保护的人不应该才是他的正常举动吗?”   “……”   马绍尔哑然。   季北辰:“刺客准备充分,说明他们早就知道陛下会出来;他们提前抵达地铁站,说明他们实时知道我们的动态行踪;他们刺杀陛下,第一枪瞄准的却是店面二楼的招牌幡子……不奇怪吗?”   马绍尔:“……”   “马绍尔大人,你来帮我分析一下。幕后的策划者是谁,才有可能知晓陛下的出行时间、掌握陛下的动态行踪、放弃第一枪瞄准的机会、还偏偏放过了一个昏迷的虫侍?”   季北辰句句紧逼,意有所指。   “不可能!”   马绍尔愤怒道,“你想说虫侍里有内奸?这绝对不可能!”   季北辰:“……”   嗤。   季北辰叹笑了一声,看着马绍尔说,“现在我信你不是跟刺客一伙的了。”   马绍尔:“……”   虽然被消除了嫌疑,但为什么他有种被季北辰鄙视的感觉?   “内奸的事,等你出院后自己去查吧。”   季北辰结束了这个话题,说,“我来是想顺便告诉你,陛下今天与雷安大人进行了一场辩论。”   马绍尔一愣:“辩论?”   “是的,关于‘应该怎样做虫王’。陛下说,王应该畏惧自己的力量,而不是滥用它,你觉得如何?”   马绍尔的触角都立了起来,断掉的那半截像是一根筷子直挺挺杵在头上,足以显示他的惊讶。   “王真的这么说?”   季北辰点头:“对。”   马绍尔头上的触角缓缓又回落下来,朝后搭出一个流线的弧度。   “如果王这样认为,那就这样去做,有什么如何不如何的?”   “可西大陆如今虎视眈眈,王却不敢滥用自己的力量,这难道不是在示弱?”   “闭嘴!”   马绍尔忽然怒声斥道,“王的意愿也是你能非议的?别以为王宠爱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   季北辰忽然笑了起来,“你说得对。那我也不在这碍你的眼了,好好休息吧,侍卫长大人。”   季北辰起身,提着篮子朝外走。刚好有一个虫侍急匆匆进来,季北辰认得他,是马绍尔的手下。   季北辰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来是干嘛的。他问:“听说中午雷安大人跟陛下的争论了吗?”   那虫侍认得季北辰——现在王宫里没有人不认得他——显得很是紧张,但还是点头,“听说了。”   季北辰:“那好,仔仔细细跟马绍尔大人说一遍,他可好奇了。”   马绍尔:“……”   虫侍:“……”   ·   季北辰回到寝宫,季闲还在睡,大概是蜕裂线压得不舒服,季闲侧躺着,嘴巴被挤得嘟了起来,微微张开,露出里头更艳红的肉。   像颗熟透了的红樱桃。   季北辰想。   他盯着季闲的唇看了一会,然后安静地去换好了房间里的鲜花,又退了出去。   这次他回了自己的房间,翻出了在通货街上买来的那些东西。   季北辰记得当时季闲是看了一本日记,然后就开始不舒服。   季北辰找出了那本日记,翻开看了看。   “……”   完全看不懂。   季北辰:“……”   他明明记得自己也“继承”了一些人类相关的东西。   好像是一种方方正正的文字……   季北辰在这堆“古董”里面翻找着,还真让他给找到了。   那是一堆碟片,有的是一沓,有的是零散的。   那一沓碟片上头画着食物、山水,那种方方正正的文字写着“节气美食系列纪录片”;零散的碟片上则多是人像,上面的文字也各不相同。   应该是电影之类的东西。   [你得学习,让自己变得更像人类。]   季北辰回想着季闲的话,然后视线跳过那沓美食纪录片,在那些有人像的碟片上搜寻着。   忽然,他看到了一张碟片的封面上,那个清秀男人的眼睛很像季闲。   季北辰没有犹豫地挑出了它——上头的文字他看不懂,但不重要。   他找出古玩店老板送的读碟机器,把碟片放了进去。   碟片的内容异常枯燥,画面里头只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就是碟片封面的那个清秀男人。   他们尴尬地对话着,场景也简陋得像是贫民屋。   然后过了一会,他们开始脱衣服。   “……”   “?”   季北辰愣了两秒,画面里的清秀男人已经被脱|光了,另一个年长的男人趴在他的腿间,舔着……   啊。   季北辰明白过来——这是人类的繁衍行为。   真奇怪。   季北辰不仅内心没有丝毫的波澜,甚至还在Diss古人类的繁衍方式。   但他也没有关掉,而是耐着性子看画面里的“科普”,并在心里对比着虫族的行为。   真奇怪。   ——季北辰第二次感叹,因为人类似乎是在用这种行为取乐。   繁衍对虫子来说并不是一个太愉快的过程,特别是对雌虫。因此为了保证自己的基因得到繁衍,不少种群的雄虫现在还保留着强壮的抱握器附肢,以便在繁衍的时候挟持住痛苦挣扎的雌虫。   但人类却在以此取乐。   季北辰稍作思考,释然——也是,毕竟古人类太柔软了,这种行为或许确实不会痛苦。   之后的画面是大量的局部特写,季北辰看了两分钟就失去了兴趣,然后开始快进。   ……咔。   他突然按下了暂停键,画面定格。   画面里,清秀男人被年长男人抓着头发,迫使扬起了头。他涕泪横流,双唇大张,任由年长男人的舌头在他的口腔里面搅|弄。   清秀男人的脸被挡住了大半,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占据了一半的画面。   太像了。   这个角度,像极了季闲没睡醒时的眼睛。   季北辰松开手指,退回画面,重放;再退回,再重放……   渐渐的,他眼睛里看到的不再是画面里的男人,而是被温水淹没的雪白身体、饱满的臀;是睡着时挤开的嘴唇,里头翻出的艳红的肉;是有着金色蜕裂线的脊背,细腻如脂,以及他一只手就能扣住半边的腰。   “……”   季北辰最后一次暂停了画面,这次定格在了清秀男人被封住的嘴唇上。   虫子的口器用于进食,比起亲吻,互相摩擦翅膀更加私密。   季北辰也从未想过要与谁亲吻。   但是季闲不一样。   他的眼泪、他的唾液、他柔软的口腔和洁白的牙齿……   咕咚。   季北辰想,他可以全部吞下。   呼。   季北辰感觉到自己的蜕裂线在发烫,身体也在发烫。   这是蜕变期的常态。   如果蜕变,让我拥有完美的人形拟态吧。   季北辰在心里“希望”着,同时大脑也在快速转动着。   要怎么做,才能得到王的亲吻呢?   与此同时,在季北辰还未觉察到的那个神秘空间里,他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希望”被温柔捕捉,并被忠诚地执行着。   作者有话说:   是的,我承认,我看过。(x   ——   晚安!OVO 第28章 孵化   清晨,季闲早早起床,吃完早饭去花园里散了步,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季北辰。   “陛下。”   季北辰的眼里散着血丝,看上去更凶了。   季闲问:“你没睡好?”   季北辰:“嗯,在学做人。”   季闲:“……”   季闲懵了两秒,接着明白了,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在看买回来的那些东西?看懂了?”   季北辰:“里面有碟片,大概能看懂。”   “哦?都看了些什么?”   “人类的繁衍行为。”   人类的繁……   操。   季闲一脸古怪地看着季北辰——矿星上没有女人,久而久之就冒出了个“矿星必Gay定律”。而管理队为了稳定,矿星是不会出现任何女人相关的东西,被允许流传的也只有Gay片。   “……”   季闲默了默,还是忍不住好奇问:“看完什么感想?”   季北辰如实答道:“很奇怪。跟虫子的完全不一样。”   季闲好奇:“怎么不一样?”   雷安并没教过他这些,而他拿到力量时得到的记忆里也没这些东西。   但季闲一直以为,既然是“人虫目”,那应该跟人差不多——虫子原形Play就不在季闲的思考范围内了。   季北辰:“虫子是以繁衍为目的而进行这种行为,但人类却是为了取乐。虫子很少用进食的口器来亲吻,但人类却非常乐意。还有形状上……”   “够了。”   季闲打断季北辰,哭笑不得,“你确实学得很认真。——看了多少?”   季北辰没有正面回答,因为实际上他昨晚只看了那一张,之后全在琢磨怎样获得季闲的亲吻许可。   “还剩不少,陛下,能让我先看完再还给您吗?”   季闲倒不着急,说:“行。对了,你早饭吃了吗?一会跟我出去一趟。”   “您要去哪儿?”   “到处走走,我对特雷比西亚了解太少了。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好的。那雷安大人那边……”   季闲耸耸肩:“他今天没空,马绍尔又住院了,雷安刚把他送进去。”   季北辰没听明白:“又?”   季闲笑了起来,跟季北辰分享八卦。   “听说今天一大早马绍尔就从医院里跑出来,去找雷安吵了一架。吵没吵赢我不知道,但是他的枪伤又吵崩裂了,这不,刚被送回去缝针。”   季北辰露出惊讶的表情,“他居然跟雷安大人吵架了?为了什么?”   “因为昨天雷安跟我的辩论赛——显然马绍尔是我方战友。”   季闲看着有些得意。   季北辰看着季闲那小表情,跟着笑了——明明这本该就是他理所应当享有的追随,但这人却一点自觉也没有。   “嗯。”   季北辰配合着季闲的得意,忽然提醒道:“陛下,您的唇上有一点酱料没擦干净。”   “啊?”   季闲一愣,伸手抹了两把,没见着手上有脏东西,于是又问季北辰,“擦掉了吗?”   季北辰伸出手指,指着自己下唇靠里的位置,“这里。”   那是个靠近牙齿的位置。   果然,季闲没有再用手,而是伸出舌头舔了两下嘴唇,又抿了抿,直把浆果一样的唇弄得水润丰盈。   “好了吗?”   季闲又问。   季北辰的目光舔过季闲湿润的唇,不着痕迹地收回,点头:“嗯,好了。”   季闲:“那走吧。先去逛逛这的蚁丘酒店,听说最老的一座蚁丘插穿了整个特雷比西亚。”   季北辰:“好的,陛下。”   ·   季闲这次逛了大半天,没有再遇到刺杀,还买回来了不少东西。   其中就有给马绍尔的慰问品。   但是季闲困极了——或许是拿回了力量还没适应,这两天他很嗜睡——于是让季北辰代他去慰问马绍尔。   季北辰欣然领命。   “我又来了,马绍尔大人。”   季北辰提着慰问品走进病房,把东西放到了马绍尔的病床上,“这次这个是给你的。”   马绍尔“哼”了一声,并不是很稀罕的样子。   季北辰:“陛下亲自给你挑的。”   马绍尔:“!”   马绍尔垂死病中惊坐起,一下从半躺变成坐直,一边龇牙咧嘴地捂着腹部,一边轻手轻脚地把床上的篮子抱在怀里看了看。   里头是不少补品,还有一朵奖励幼虫用的那种幼儿园小红花。小红花的下头带着一个果子卡片,上面是季闲写的字:早日康复。   马绍尔拿出那朵小红花,咧嘴笑了。   季北辰看他这模样,冷不丁地出声道:“陛下也给我买了。写的是早日蜕变。”   马绍尔:“……”   问你了吗?啊?   谁他妈想知道你有没有小红花啊?   马绍尔的好心情打了个对折,他把小红花放回去,转头问季北辰:“你来干嘛?”   季北辰:“奉陛下的命来慰问你,顺便我个人好奇,来了解一下你跟雷安大人吵架的细节。”   提起这事,马绍尔的表情就冷了下来。   季北辰:“听说是你去找的雷安大人,也就是说是你去找茬的?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马绍尔硬邦邦地说道:“昨天你不是特意让人‘仔仔细细’告诉我王与雷安大人辩论的细节吗?我认为雷安大人对王不敬,所以去找了他。”   “就这?”   “不然呢?”   季北辰盯着马绍尔,说:“我还以为,你是去质问他为什么要安排人刺杀王呢。”   “!”   马绍尔的鞘翅收紧了,发出“咔吱”的摩擦声。   他压低声音警告季北辰:“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这对一个虫侍来说——特别是对虫侍领主来说,是最侮辱和严重的指责。”   “可做的人并不觉得这是污蔑了虫侍的使命和荣誉。   “他会觉得,他成功地激发出了王的力量,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他命令过刺客不许伤害王,这个做法是保险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虫族的未来,他没有错。   “我说的对吗?”   “……”   马绍尔咬紧了牙齿,耳边却回荡着雷安冷漠的声音。   [我是在帮助王,如果不这样做,他永远也不会正视自己的身份。]   [他是幼虫,他只有人类的意识,还过于仁慈,这样的王无法震慑虫子们,只会招致灾祸。]   [……]   [我不后悔这样做。你可以将这些告知王,我会承担我应得的罪责。]   马绍尔吸了一口气,说:“你没有说对。雷安大人……他比任何一只虫子都敬重王,我们所有的虫侍都是他**出来的,自他接掌领主之位后,王卵得到了沉寂两百多年以来最细致的照顾,没有任何一只虫侍敢轻慢王卵。他不可能伤害王。”   季北辰知道马绍尔这一批虫侍是跟在雷安身边长大的,他大概能理解马绍尔的心情。   但也仅止于此。   “无论他在你心里是怎样的角色,事实是无法被改变的。   “虫侍站在王座边上太久,两百多年没有王的空白期,让虫侍领主们生出了一种错觉——王座才是‘王’。   “雷安大人到底怎么想的,他的出发点到底是不是善意,你心里有数。”   季北辰站起来,伸手点了点马绍尔怀里的篮子提手。   “陛下亲自挑了半小时的补品,别浪费了。”   “……”   马绍尔目送季北辰离开房间,他低头看着篮子里的小红花,把头缓慢地低下,抵在了篮子的提手上。   ·   季闲在晚饭前睡醒了,看上去倒是比睡之前还要疲惫。   季北辰正打算叫他起床,见状就问了一句:“陛下没睡好?”   季闲坐在床边打哈欠,季北辰蹲下为他穿鞋。   “做了个梦,梦里一直被人盯着,就像一只狼一样,我总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被吃掉。”   季北辰为季闲穿鞋的动作顿了一下,眉头轻蹙——季闲这样的形容,让他心里生出了一些领地被侵犯的刺感。   季闲忽然踢了下脚,季北辰回神,抬头对上了季闲的视线。   季闲瞪着他,问:“是不是你在我睡着的时候站床边盯我了?这宫里就你敢把我当食物。”   季北辰:“……”   季北辰为季闲提上鞋后跟,说,“我会记得试试看的。”   季闲:“……”   季北辰:“我开玩笑的。”   “……”   “但确实有件事想请示陛下。”   “什么事?”   季北辰仰望着季闲,问:“我能亲吻您吗?”   季闲:“……哈?”   季北辰:“人类用这种方式表达亲近和爱意,我敬爱您,所以我想亲吻您。我想了一天,还是觉得直接请求您的许可更快捷一些。”   季闲:“……”   季闲觉得脑壳疼。   “接吻这种事是在情侣之间发生的,就像虫子之间展开翅膀给对方抚摸翅根的皮肤一样。”   “我懂。陛下,虽然我是废虫,但我早就成年了。——我不觉得我的敬爱比那些情侣之间的感情单薄。   “我无比确定:我想要亲吻您,想要品尝您的唾液,想要抚摸……”   “停!”   季闲耳根发烫,且大有热度往脸上烧的趋势,“闭嘴,懂?你那不是想‘接吻’,你是单纯想吃我。”   季北辰承认道:“也有这部分原因,因为您实在太香甜了——您同意吗?”   “……?离”   我同意你个鬼啊。   季闲两只脚空蹬了几下,气急败坏,“滚滚滚,今天不想再看到你了。”   季北辰看了眼外面已经黑下来的天色,说道:“好的,陛下,明天见。”   季闲:“……”   季北辰走了。季闲坐在床边还没有动——脸上火辣辣的。   “妈的。”   季闲伸手捂着脸,心跳如鼓——就冲季北辰那张脸,他差点就当个昏君了。   还好我自制力强。   季闲如此安慰着,但思绪还是忍不住上了高速。   只是高速上还没开始奔驰,脚下就是一个急刹车——季闲忽然记起来,季北辰现在没有“操作工具”。   季闲:“……”   还是吃饭吧。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直球选手。   季闲:昏君预备役。   ————   今天没了,睡觉,晚安!OVO 第29章 孵化   季闲接连一周,每天都在往宫外跑,每次去的都是不同的地方,套了不同的人设。   有时候是不谙世事的富二代,有时候是贫苦家庭的打工仔,还有一次他甚至伪装成了废虫——不过刚装了一个小时不到,就被季北辰强制套上了伪装用的鞘翅。   不说有多全面,但这一周下来,季闲总算是为自己构建出了一个“眼见为实”的特雷比西亚。   它没有雷安告知他的那么“繁荣”,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古老”,更没有他以为的那么“残酷”。   它就像是一个被开发成了旅游景点的、有着厚重历史的老城,充满了烟火味道和市井八卦。   季闲喜欢这种鲜活,以至于现在夜宵都要溜来大泽乡。   今天也不例外。   “听说王进入蜕变期了,也不知道会是什么种——我希望不要是蚤蝇,那些驼背的猥琐家伙,现在还信奉‘用红火蚁当基地生的孩子更健康’的封建言论!”   大泽乡三层的烧烤店里,红火蚁老板转动着手臂长的一条烤鱼,一边完成每日Diss蚤蝇任务。   季闲用一周的时间成了这的常客——无他,好吃。   老板自称是“百年老店”,祖祖辈辈都生活在王城,见证过两百多年前的繁荣,也见证了这两百多年间的衰落。   季闲每次来都爱跟他瞎聊,意图得到一个更真实的特雷比西亚。   今天的老板一如既往地健谈。   季闲拿了一串季北辰给他剃好壳的虾,接下老板的话。   “那你希望王蜕变成什么?红火蚁吗?”   “也不是不可以。”   老板眉飞色舞地摇了摇他的丝状触角,“不过历任王的形态都不是既定虫种,这次的肯定也一样。而且比起王的样子,我更好奇王蜕变后会选中哪个种群来繁衍后代。”   “……”   手里的烧烤忽然就不香了。   季闲:“或许王不想这么早结婚生子。”   老板哈哈一乐,“只有结了婚的虫子才会后悔,没结婚的虫子的脑袋里只有繁衍两个字,且永远不会听信已婚虫子的话。——所以王一定也是这样的。”   季闲:“……”   我不是。   至少不是跟虫子。   “再说了,就算不孕育王卵,只是被王宠幸也好啊!我的曾曾……”   季闲打断他:“你的曾曾曾祖母亲眼见过,上一任王宠幸过一只犀金龟,然后那只犀金龟就成为了现在的虫侍一族。——这故事你已经说了三遍了。”   “……”   红火蚁老板悻悻咽下没出口的故事,说,“我说的都是真的。如果不是王的偏爱,犀金龟种群的等级还不如我们蚁种呢。可你瞧瞧人家现在……啧啧啧。”   季闲没说话。   因为这确实是真的——在“宠幸”的细节上有些出入,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王的偏爱”带来的馈赠,远比季闲预料的还要强大。   老板取下烤鱼剁成几节,然后把中段递给了季北辰。   季北辰接过盘子,把中段放到桌子中央的烤网上,在截面刷了油继续烤制。   季北辰忙活着,没人给季闲剥虾,季闲就干脆不吃了,晃着光杆竹签跟老板聊天。   “可据我所知,虫侍一族也是特例,以往跟王繁衍王卵的虫子,他们的种群并没有得到质的飞越,只有个体发生了变化。”   “那谁又说得准呢?以往的王还都不是幼虫呢。”   “……”   “再说了,就算只是个体,也有的是虫子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挤。”   “……”   “对了。”   老板趴在餐台上,两只丝状触角快活地在头上摇摆。   “你们是给王宫供菜的,一定知道的比我多吧——王对虫子种群有什么偏好?”   季闲面无表情道:“王喜欢长得像人的。”   对面,烤鱼的季北辰抬头看了季闲一眼。   红火蚁老板不信,“人有什么好看的?两只眼睛跟单眼瞎子似的小,跟畸形一样。——啊,我不是这个意思。”   老板瞥到季北辰——这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像人的“幼虫”——连忙挽尊。   “对不住啊,我就是随口一说,没针对你的意思。你放心,你蜕变了一定比现在好看多了,绝对有一双超大的复眼!真的!”   季闲:“……”   收回你的祝福。   季北辰对老板笑了一下。   “没关系,我喜欢我现在的样子。”   “?”   老板打量了季北辰的脸一眼,欲言又止。   行吧。   他想,他得尊重别人的审美,无论它有多么得猎奇。   不过经此一打岔,老板也没再继续“王妃”这个话题。   他长叹了一声说道:“不过我是真的期盼王早日蜕变,结婚什么的另说,至少王蜕变了,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季闲:“怎么说?”   红火蚁老板伸手指了下墙面,那里挂着许许多多的相框,相框里都是这家店的画面,时间跨度很长。   “你瞧瞧我们家以前的店面规模,那客流量。再看看现在。   “最近十年西大陆的风头越来越强,不少年轻的虫子都愿意往那边跑,生意也就都跟着往那边跑。听说他们还弄了个‘九重乡’,比咱们的大泽乡还要深两层。   “你们这些有家底的体会不深,像我们这些土生土长的特雷比西亚原住民,又是小本买卖的,谁不怀念两百多年前的日子?”   季闲看了眼那面墙。   这些日子他也注意到了,特雷比西亚的店铺都非常喜欢用照片墙装饰,而每一家的照片墙上,都是两百多年前的盛况。   那时候,虫王初建特雷比西亚,最前沿的科技、最顶尖的人才、最优质的食物、最奢靡的珠宝……统统都流入了这座王城。   它就是“王”的象征,是繁荣的代名词。   但是随着上一任王的沉寂,特雷比西亚的繁荣也一去不返。   季闲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但也仅止于此。   “一个城市不可能一直保持繁荣。你要是想赚钱,也可以试试去西大陆。”   老板摇头:“算了吧,西大陆又是自由派、又是无王论,甚至都删除了‘虫王赋’。谁知道那边的虫子到底是在想什么。   “再说了,反正现在王已经破壳了,除非王不要这个王城,否则将来的日子一定比现在强。   “比起赚钱,我更想要太平。”   季闲听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你是觉得西大陆会造反?”   “之前不至于,但现在不确定了。”   “哦?”   老板指了指头上,“听说上周王去了通货街,在那宰了十几个刺客。王杀人的时候根本都不用动,看你一眼你就死了!那得多厉害啊!——这样的王的力量,谁敢招惹?”   “那你在不确定什么?”   老板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   “因为我今天听说了一件事,咱们这个幼虫的王啊,现在满脑袋都是人类的观念,他居然害怕使用自己的力量。——当然,他说那些‘保护子民’的话,我当然赞同。可是一个王怎么能害怕自己的力量呢?这样的王又要怎么保护子民?”   季闲一愣。   老板看上去是真的非常担心,他沉重地叹了口气。   “我们的王太幼小了,太软弱了,这要是让西大陆的那些家伙逮着机会,指不定要闹出什么乱子。   “我们生在王城,最容易被殃及池鱼——上周通货街的那个古玩店老板,就被刺客误伤,店也被砸了,现在已经关门回老家去了。   “所以啊,王一天不蜕变,就总让人觉得不安。”   季闲:“……”   ·   离开大泽乡,回到王宫已经是深夜了。   季闲一路都沉默着。   寝宫里,季北辰伺候季闲洗漱、换衣。   把季闲送到了床边才问:“陛下,您还在想烧烤店老板的话?”   季闲坐到床上,“嗯”了一声。   “我现在大概能理解雷安了,他的想法或许确实偏激了些,但也并非全无道理的。   “他继承了虫侍领主们一代代的记忆,‘看着’自己侍奉的王城从繁盛到衰落,再到今天被西大陆虎视眈眈,然后好不容易守着的王卵,破壳出来的却是只幼虫。   “着急也正常。”   季北辰:“雷安大人知道您这么想,一定会感动到流泪。”   “……”   季闲乜他一眼,“少在这阴阳怪气。”   季北辰笑了笑,没说话。   季闲:“我理解他,但不代表我认同他。而且就算他听到刚才那番话,绝对会趁热打铁,说服我落入他的那一套等级价值观,而不是先感动。”   季闲往后撑在床上,蹬掉拖鞋朝季北辰晃了晃脚。   季北辰熟练地单膝跪下,托起季闲刚洗过还温热的脚,为他按摩——现在他已经能非常好地控制力道了。   季闲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又问。   “说起来,雷安这一周都没有出现在我跟前,你知道他在干嘛吗?”   季北辰:“我碰见过他两次,不过没有说上话。听说他大多数时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   “马绍尔昨天出院去找过他,很快就出来了,之后接手了一些王宫的管理事务。   “您要现在召见他吗?”   “明天再说吧。”   季闲朝后躺在床上,没有说话了。   季北辰也不再说话,仔细地为季闲按摩着脚——真小,真软。   季北辰的手指揉搓过后,季闲的皮肤会泛出一片粉色,像是被他的手指催熟的柔软果皮;他按住季闲的脚心时,这些圆润的脚趾就会笨拙地勾动,活像一颗颗向他的舌头招手的粉糯丸子。   过了一会,季闲抽回脚,往床上一滚,钻进了被子里。   “行了,你去休息吧。”   季北辰看了眼空下来的手,然后收紧手掌握住了残留掌心的余温。   他站起来欠身道:“是,陛下。”   作者有话说:   因为思考几番后,还是觉得这样才能更好地衔接剧情。所以推翻重写了,然后又搞到过了睡觉时间。(我恨!)   晚安!OVO   ——   求收藏评论花花营养液!!!(夜半营业) 第30章 孵化   季闲在睡梦里感觉有些冷,迷迷糊糊醒过来,看到床前站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黑影,当即被吓得一个激灵。   嗡。   那是一只亚成年的细长信蜂。祂站在阳台的窗户前,两只前肢提着一个盖着布像是鸟笼子的东西。看到季闲醒了,祂震动了一下翅膀,发出一声乖巧的嗡鸣。   “……”   季闲咽下到嘴边的脏话,缓了两秒后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事?”   信蜂是纯虫目。纯虫目因为没有拟态、不会说话、愚笨、信息素等级垫底,常被用作廉价劳动力,也被称为低等种。但因为上一任王的偏爱,信蜂的信息素等级实现了质的拔升,也成了“低等种”的一个例外。   信蜂只受王和虫侍领主的驱使——季闲没叫祂,那就是雷安让祂来的。   “嗡……”   信蜂震动翅膀低空飞到床边,把手里的“鸟笼子”举了一下。   ——给您的。   季闲挑眉。   雷安这是来送礼认错了?   “打开看看。”   季闲说。   信蜂伸出一只中胸足撩开了盖着的布,露出里头的玻璃罐子,以及玻璃罐子里的人头。   ——正是泡着巴哈罗脑袋的那一个。   巴哈罗已经被泡了半个来月,本就狰狞的虫形脑袋被泡发了,两只复眼失去光泽,口器没了一半,模样实在惊悚。   “操!”   季闲毫无防备,脱口大骂,同时排斥的情绪震裂了加厚的玻璃罐。   咔。   玻璃罐上出现了几道蛛网裂纹,里头透明的液体逐渐渗出来,眼看就要滴落到床前的地毯上。   季闲的头皮都炸开了,连忙指着窗外,对信蜂“命令”。   “拿出去!”   下一秒,连信蜂带玻璃罐子一并倒飞出了阳台。   季闲见状便意识到自己又用了力量,连忙撤回。   过了两秒,信蜂提着漏水的玻璃罐,摇摇晃晃从楼下飞了起来——看上去是还没来得及摔到地上。   季闲松了口气,隔着老远对那只信蜂说。   “就在那,别进来。”   “嗡。”   信蜂不明所以,但非常听话地扇着翅膀悬停在了空中。   “陛下。”   伺候季闲起居的虫侍听到动静,推门而入。   季闲抵着额头,说:“去把雷安给我叫来。”   “是。”   “等等。”   季闲指着窗外的信蜂,对虫侍说:“让祂落到院子里去,把祂手里的那个东西收拾好。”   虫侍转头看了一眼,在看清信蜂提着的东西后,虫侍露出诧异的表情,然后连忙回头应是。   …   与此同时。   寝宫直望的东角小楼里,雷安正站在桌前,看着红木桌面上出现的一张卡片。   他的房间向来不允许虫侍随便出入,且他昨晚就在这里休息,也并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但是早上起来,这张卡片就在这里了。   雷安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而这个预感在他打开卡片后成为了现实。   [我送了你一份礼物,作为你的退位慰问。]   卡片里没有落款,只有一片压得平平整整的树叶书签——那是蜜果树的嫩叶。   咔嚓。   雷安的脸色冷得吓人,他的手指碾过卡片,连带那片树叶书签被捏得粉碎。   叩叩。   房门被敲响。   雷安深吸了一口气,把卡片放进了桌面的小抽屉里,背对着门说道:“进来。”   一名虫侍走了进来,在房间中央站定,欠身道:“雷安大人,王传召您过去。”   雷安一愣,转过身来,“王传召我?”   他的语气惊讶,但也很喜悦。   一周前的那场“辩论”于他和王来说都不愉快,他以为自己已经被王厌弃了。   “王找我有什么事?”   这个虫侍并不是近身服侍季闲的那个,闻言也是摇头:“不清楚,但听着比较急。”   雷安顿了下,说:“我马上就去。”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几分钟后便出现在了季闲的寝宫里。   季闲就坐在花园里,嘴里咬着蜜果硬糖,一脸心情糟糕的表情。   雷安见到季闲这个表情,原本喜悦的心情顿时凉了半截。   “陛下。”   雷安跪下行礼。   “起来。”   季闲没跟他寒暄,问,“你把那玩意儿送我房里干嘛?闷了一周就给我闷出这招?闹脾气?”   “……”   雷安被季闲怼得一脸迷茫,“我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啧。   季闲指着不远处——被一丛矮灌木隔开的石桥上——杵在那的信蜂,以及信蜂跟前的一个临时清空出来的鱼缸。   “那不是你让祂给我拿来的?”   雷安看了那信蜂一眼,以及祂脚边的鱼缸。   鱼缸是透明的,可以清晰看到里头的东西——一颗虫子的脑袋。   巴哈罗。   雷安的身体骤然绷紧,双耳嗡鸣,卡片上的那行字又浮现在了跟前。   [我送了你一份礼物。]   ——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颗脑袋是谁的?”季闲又问。   雷安收回视线,他低着头,尽量藏着自己僵硬的脸皮。   “回陛下,是巴哈罗。”   季闲一愣,下意识又回头看了眼那鱼缸——接着又飞快转回了脑袋。   “巴哈罗?这是怎么回事?”   雷安已然想好了说辞。   “之前我们联系上了班达亚齐,他帮忙找到了巴哈罗的踪迹,只是巴哈罗负隅顽抗,最终被虫侍当场处死。   “这颗脑袋是从西大陆那边送过来的,我让信蜂收起来,日后给您回命。只是可能信蜂理解错了,直接送到了您的跟前。请陛下恕罪。”   “……”   纯虫目犯这种错倒不意外。   季闲揉了揉额角,说:“就算跟我回命也用不着把这玩意儿提我跟前来。以后别整这出了。”   雷安把头弯得更低了,“是,我记住了。”   说罢,雷安对旁边一个虫侍挥了下手,那虫侍便小跑着朝信蜂那边过去,很快带走了信蜂跟鱼缸。   季闲看了眼雷安,又问:“闹了一周的脾气,说说吧,这一周都想了些什么?”   雷安沉默了两秒,答道:“我对陛下逾矩了。”   “还有呢?”   “陛下的意愿不可违逆,我遵从您的一切命令。”   “……”   季闲无声叹了口气。   这确实是一个很雷安的答案:虫王至上,王权至上。   虽然这并不是季闲想要从他嘴里听到的,但也算是暂时解决了他们之间的“理念分歧”。   慢慢来吧。   季闲想。   “我看过了你给我拿来的那些资料,这一周也逛了下特雷比西亚,虫索通讯确实方便,但范围还是太局限了。在民生方面,没必要对西大陆的类人科技讳莫如深,比如网络的接入、公共交通的普及等等,都可以引进推开。”   雷安顺从地应下:“是,陛下。”   “另外,我没去过西大陆,但从不少那边来的商贩那里了解,虽然‘虫王赋’是被一些帮派、组织删除了,但也并不是没有流传。这么多年过去,西大陆也并不都是潜逃的罪犯。所以征召令的事情之后再说。”   “是,陛下。”   “还有。我想要先了解一下特雷比西亚的律法,你把这方面的东西给我整理一下——奴隶制度、废虫买卖这些条例放在前头。”   “是,陛下。”   “……”   季闲看了低头的雷安一眼,忽然说,“把你的翅膀染成红色。”   雷安顿了一下,但接着又很快应声:“是,陛下。”   季闲:“我开玩笑的。”   雷安:“……”   季闲给气笑了,他问雷安:“你这是在消极抵抗吗?”   雷安抬头看向季闲,“陛下,我没有抵抗您。我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怕又惹怒了您。”   季闲哼了一声。   “这话的意思就是你依旧坚持自己的理念,——别跪,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也能够理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坚持。但这并不代表我会认同你。   “当然,我也不奢望你立刻就能扭转自己的三观,从而认同我。”   雷安:“……”   季闲:“这样吧。你一直说我蜕变了、接受了历任虫王的传承后,就自然会成为你理解的那种‘王’。那么咱们就等我蜕变的时候看看。   “如果我真成了那样,自然无话可说;但如果我依旧坚持我现在的想法。那么雷安,那时候你就必须要开始接受我的理念——不止是服从,而是要努力去认同我。行吗?”   雷安欠身,“是,陛下。”   季闲挥了下手,“行了,下去吧。别再闹别扭了,马绍尔还是个伤号呢,也不怕把他的伤再累崩了。——你是虫侍领主,这一点不会改变。”   雷安闻言,胸腔像是被塞进了一炉暖光,这次他的身体欠得更深了。   “是,陛下。”   …   雷安离开了王的寝宫,刚走出花园门口,却见大门旁边站着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季北辰。   季北辰礼数周到地欠身打招呼:“雷安大人。”   雷安并没有回应,就要大步走开。   “雷安大人。”   季北辰忽然出声叫住了他,“今天这个礼物,真的是你送给陛下的吗?”   雷安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你什么意思?”   季北辰:“我只是觉得能出这样的纰漏,不像是雷安大人的做事风格。”   “……”   “当然,信蜂是低等种,出错也不是没可能。”   雷安收回视线,“如果你真的很闲,我可以给你累加别的工作。”   “那就不麻烦雷安大人了。毕竟除了园丁,我还得保护陛下的安危,免得什么时候又冒出一些刺客,把王吓到了。你说是吧?”   “……”   雷安盯着季北辰,他明白季北辰这话里的意思——在马绍尔来质问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事是藏不住的。   “你如果想要用这件事要挟我,那就大错特错了。我不后悔这样做,也不怕王知晓。”   季北辰:“你误会了。陛下仁慈,也很看重你,所以我并不打算让他知道这件事,以免他为了你不开心。   “但我也知道,你永远不可能改变自己的观念,永远不可能真心认同陛下、辅佐陛下。   “所以我是在跟你宣布:为了避免再发生这些让陛下不愉快的事情,我会努力把你从现在的位置上拉下来的。”   雷安的眼神骤然冰冷下来,“拉下我?就凭你?”   季北辰指了指自己的后颈——那里有着褪去了死沉的痂壳、迸发新生的蜕裂线。   “陛下偏爱我至此。”   雷安:“……”   季北辰咧嘴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去。   雷安看着季北辰的背影,视线落在季北辰黑色脊背上那道刺眼的白色蜕裂线,双拳逐渐紧握。   [作为你的退位慰问。]   卡片上后半截字鬼魅一样浮进了他的脑海,不停复制,直到刻入其中。   不可能。   雷安咬紧了牙,按下脑海里纷杂的声音。   不过是一只废虫恃宠生骄的狂妄罢了。王信任我,看重我,王说我“是虫侍领主,这一点不会改变”——王不会舍弃我。   对,王认可我。   雷安深吸了一口气,快速整理了心情,昂首转身离去。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陛下爱我至此。   雷安:你把“偏”字吐出来。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世渊明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ender°、、澹台、我想透了瓶;S瓶;世渊明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孵化   季闲注视着季北辰走到跟前,问他:“跟雷安说什么了?”   季北辰行了个礼。   “陛下看到了?我只是觉得他不该出今天这样的纰漏,然后他就生气了。”   季闲才不信这话,但也没追根究底,不轻不重地乜了季北辰一眼。   “你绝对说了其他的。按雷安那等级分明的古板个性,你一个花匠敢指责他,没罚你都是看在我的面上。”   “是。”   季北辰从善如流地认错,然后蹬鼻子上脸,“所以我想跟陛下申请可以随意进出王宫的权限——雷安大人一定不会给我批的。”   季闲:“你要干嘛?”   季北辰:“我想准备一下,给您验收我学习人类的成果。”   学习成果。   季闲:“……”   他忽然记起季北辰都看过些什么。   季北辰看了季闲一眼,明白了。   他解释道:“不是人类的繁衍行为,您误会了。”   季闲轻咳一声,不承认,“什么误会了,我都没想。——你打算怎么让我验收?”   “暂时还不能告诉您,但我想您会满意的。”   他笃定的语气让季闲有些好奇了,“那什么时候验收?”   季北辰:“五天后。”   五天后?   季闲:“那天不是新生日吗?”   新生日原本是为那些在繁衍季诞生的幼虫们庆贺的节日,但后来渐渐就发展成了一个狂欢日。   之前雷安就让马绍尔转达过,希望五天后的新生日,他能够对虫子们施予恩赐。   “是的。”季北辰并不多做解释,问,“所以您允许吗?”   “允许。不过那天雷安应该也有安排……等回头我再问问他具体的情况。免得你们的计划有冲突。”   “不如我去问吧。”   季闲看过来,“呵”了一声,“你去了,然后又跟雷安得瑟我允许你随意出入王宫的事,接着雷安又来跟我念王宫规矩。”   季北辰:“怎么会呢?”   “……”   季闲翻了个大白眼,“我信你?”   季北辰无辜得很。   “我确实没有去得意的必要。就像我的蜕裂线,您对我的偏爱无法隐瞒,无需我刻意炫耀。而且,随意出入王宫的权限,雷安大人迟早会知道。我如果现在不去跟他报备,而是由您告知他,那他反而会认为您太偏爱我而更生气的。”   “……”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跟个昏君在听爱妾如何平衡后宫似的。   季闲欲言又止,最后一摆手:“行行行,你去。但你说话温柔点,懂吗?”   “是。”   季北辰欠身答应,然后又问,“陛下,您对雷安大人这么体贴,是因为他是虫侍领主吗?”   “这跟是不是领主没关系。”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他是雷安大人?”   “……”   这对话真的……   季闲按下自己乱窜的脑洞,说:“我也不清楚为什么。或许是雏鸟效应,也或许是我太寂寞了吧。”   “寂寞?”   这个词与雷安的名字联在一起,让季北辰有些不开心。   季闲看向他,笑了一下,“嗯。寂寞。就跟我钦定你为虫侍一样,因为我寂寞。”   “……”   季北辰银色的眼眸闪动,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午后玻璃花房里的阳光。   [因为你是长得最像人类的虫子。]   [如果哪天你感觉自己要蜕变了,就自觉滚出我的视线范围。]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   季北辰收回视线,问季闲,“陛下今天也要出去吗?”   季闲摇头:“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现在要学的东西又多了不少,除了雷安之前拿来的那个板子里的东西,还有我要他整理的律法相关……”   季闲忽然不说话了。   季北辰等了几秒,看着被点穴了一样的季闲,就叫了一句:“陛下?”   季闲长长地吐了口气,他双目放空,用一种呻|吟般的语气说:“我以为毕业论文就是我最后的坎了,没想到有一天我会自己给自己布置课业。我这是图什么啊?”   季北辰:“……”   旁边有虫侍立刻小心又关心地说道:“陛下,如果您不想看就不看了吧,这些东西雷安大人最清楚了,您什么都可以吩咐雷安大人和我们去做。”   季闲没说话,又叹了一口气。   季北辰看了那虫侍一眼,无声扯了下嘴角——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王。   接着季北辰说:“因为您不愿意成为用来保障‘王’的延续的工具,也不愿意漠视虫子的性命和尊严。您要为虫族带来新的规则,重新定义‘王’的意义,所以您在为此努力着。”   季闲看向季北辰。   季北辰:“这不是一条容易的路,您比谁都清楚这一点,但您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上去。   “您感到寂寞,不止是因为您还困于人类的自我认知,也因为您要走的这条路,许许多多的虫子都不理解,您缺少与您并肩的同伴。   “但您不会放弃的,不是吗?”   季闲依旧没有说话,但是却笑了一下。   季北辰也笑了,并看了之前搭话的虫侍一眼。   虫侍:“……”   季北辰收回视线,又说:“陛下,我现在就去跟雷安大人报备,一会就出宫去了。”   季闲点点头:“嗯。什么时候回来?”   季北辰:“今天要晚点,大概在傍晚前。”   “哦。回来的时候给我打包点烧烤。”   “好的,陛下。”   …   另一边,雷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立刻拨通了班达亚齐的电话。   然而电话打了三遍,却没有人接听。   雷安又联系了派往西大陆的虫侍,但这些虫侍之前根本没有接触到班达亚齐,更遑论提供班达亚齐的行踪了。   砰!   雷安一拳砸在桌上,那张放在电话旁边的卡片被他砸破了个口子。   叮铃铃玲——   电话忽然响起。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来自特雷比西亚。   雷安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接起电话,电话那头果然传来了班达亚齐的声音。   “抱歉,这边的信号真的太差了,我不得不换上虫索系统的号码才能正常通话。”   班达亚齐显示表达了歉意,然后开门见山地问,“收到我送给你的礼物了吗?”   “班达亚齐!”   雷安一字一句地嚼着这个名字,属于虫侍领主的信息素沉重地外泄出来,阁楼外洒扫的虫侍都忍不住一个激灵,惊恐地提着扫帚跑远了些——也不知道是谁惹雷安大人生气了。   “哎,你还是这么容易就生气了。”   班达亚齐一点都不怕雷安的怒火,甚至还因为拿捏到了雷安的情绪而感到愉快。   “听说虫王又遭到了一次刺杀,来自巴哈罗——所以我才把他的脑袋给你送过来,就算你不感激我,也不至于发这么大的火吧。”   雷安一点跟他寒暄的心思都没有。   “我警告过你,如果你敢踏进特雷比西亚,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记得,我也相信你会那么做。所以我并没有进城——你查号码就知道,我现在在城外的海湖这边呢。”   “……”   “放轻松,雷安,你知道的,我对你没有恶意。只是我最近发现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雷安依旧沉默。   班达亚齐揭晓答案:“利维坦的‘种子’,在王城以外被发现了。”   “什么!?”   雷安大惊。   利维坦是古生种的名字,古生种是王的“坐骑”,最初的时候,它是王的“行宫”。只是上一任王陨落后,古生种也跟着沉寂了,这一任王破壳,古生种并没有任何复苏的迹象。   “古生种只会在王的周围被孕育出来,这个‘周围’可不该远到作为尸坑的森林里吧。”   雷安狐疑:“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果信息素出现,我第一个会察觉到。”   “不会有信息素,因为我发现‘种子’的时候它还没有萌发,我立刻就把它封闭、保护起来了,就算是古生种孵化的信息素,也不会外溢出去。”   “……”   “我会把位置发给你,你可以自己去验证。只是那颗‘种子’看上去不太健康,我觉得它不一定能成功孵化。”   雷安沉默片刻,忽然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片森林?”   “……”   班达亚齐哑然一瞬,无奈道,“我以为你会先问为什么古生种的‘种子’会出现在那里。”   “回答我!”   “好吧。其实我是看着新生日快到了,传统来说,那天是一个宽恕的日子。所以我就想着带着礼物,前来请求王的恩典,为我当年的行为恕罪。——你信吗?”   “你觉得我信吗?”   雷安冷笑一声,“别说王不会宽恕你,就是会,我也不会放过你!”   班达亚齐不以为忤,反问道:“你这么紧张、生气,是因为我咬了王卵的那一口而恨我?还是因为你怕王知道,是你的疏忽才让我咬下那一口的呢?”   雷安的声音冷硬:“你想告诉王?”   “当然不。如果我想让他知道,我根本不用过来,这个消息就会像巴哈罗的脑袋一样安静飞到王的床边的。”   “……”   “我说了,我想要得到王的恩赐。我想要回到以前的日子,我想要跟你重新成为挚友——以一个平等种的身份,而不是一只低等种宠物的身份。”   雷安像是没听到班达亚齐的话,“我不会让你接近王的。”   “哎。”   班达亚齐的声音忽而转冷,没有笑意和故作亲昵的热情,他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骇人。   他说:“雷安,你待在那座水晶象牙塔里太久了,你当真以为我惧怕你吗?”   啪。   电话切断,留下了短促的盲音不停回响。   雷安僵立在原地,额头渗出了一层虚汗——他感觉得到,那原本一直稳稳握在他手里的“规则”之线,不知从哪一截起彻底断裂了。   作者有话说:   虫侍:行行行,就你最了解王,行了吧。   ————   夹子虽然进到了,但总体才本今天V,数据极为惨淡。(虽然说不去看,但还是会被数据影响,让我丧几分钟就好。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臾清个;我想透了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塞浮瓶;臾清瓶;扭曲的钟离厨瓶;any、甜食大魔王瓶;两颗星、七七喵、蜀中明瓶;月照泉瓶;孽、小小小小飞、楠楠瓶;inkstone瓶;月白瓶;gdcbhrwdchgfv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孵化   城郊,海湖区。   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季北辰看了眼时间,便收拾东西赶着最后一班船运往城里赶。   船上的人却不少,都是来赶制新生日庆祝用场地的劳工,疲累了一天,这会个挨个的坐在地上,触角都软趴趴地耷拉着,毫无警觉地打着盹。   季北辰迈过满地的虫子,走到靠近驾驶舱的位置坐下,垂目琢磨着接下来几天的计划是否能顺利实施。   忽然,他鼻子捕捉到了一股熟悉的,属于虫侍的味道——不是信息素,而是虫侍清洁时专用的一种熏香。   嗯?   季北辰抬起眼皮,循着气味朝驾驶舱里看。   驾驶舱里只有一只虫子,是只蚊种,也是船主。   他的上半身是人类拟态,下半截却革化出了麻白的虫腹:突出的尾须断了一截,收紧的膜翅皱成了一团。   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叩叩。   季北辰敲了下船舱。   “诶唷!”   老板惊弓之鸟似的蹦了一下,猛地回头看到季北辰——视线刚好与他的项圈平齐——表情一下就凶狠起来。   “有病啊你!”   老板破口大骂,“谁他妈把虫奴带到上头来的?货仓的路不知道啊!?”   季北辰有一段时间没被人以“虫奴”的身份对待过了,竟还有点新鲜。   他不气反笑,在船主愤怒的注视下抽出了罩袍下的虫刀,切西瓜似的砍进了木舵里——就贴着船主的手指。   “……”   船主当即软了腿,吓得发不出声,筛糠似的抓着舵。   季北辰笑了一下,才问:“虫侍来找过你了?”   船主哆哆嗦嗦地抖了几秒,摇头回答:“没,没啊。”   他看着不像是说谎,但季北辰更相信自己的鼻子。   那就只可能是虫侍伪装过。   于是季北辰换了个问法:“今天遇见过什么不一样的、不太正常的人吗?”   船主想说你不就是?   但不敢开口。   “是,是有几个。他们来我家的租房那边找人,也不打招呼,把门都给我踹坏了,我说让他们赔,但……”   船主回忆起白天的情形,打了个激灵,说,“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种,我就没遇到过那么高等级的虫子——我还没走近呢就跪了下去,摔进了坑里,把我尾须都摔断……”   季北辰打断他:“找谁?你的租客?”   “嗯。”   “找到了?”   “没,啊,找到了。不是,我的意思是找到了一个。但这个好像不是他们要找的那个,因为他们很生气。之后这个租客又跟他们说了一些什么,他们就一起走了。”   “去哪儿了?”   “墓山沼泽。”   墓山沼泽就在尸坑边上——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亲人一扔了之,久而久之那片沼泽和森林就发展出了丧葬区。   但是虫侍去那儿做什么呢?   又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反而要伪装了来找人?   季北辰又问:“租房的是什么人?”   船主说了一个季北辰没听过的名字。   “他们是西大陆来的商人。——每年新生日都有很多西大陆的商人过来,哪知道今年让我碰上这倒霉……”   季北辰再次打断他:“长什么样子?”   船主回忆了一下,说:“一个是只蝶种,另一个大概是只废虫。”   “废虫?”   “嗯,跟你一样,没有翅膀、复眼和触角,但是非常高大,脸上有几条线,这样、这样三条。——那虫子怪得很,他虽然说话和和气气,也总是笑嘻嘻的,但我就是觉得瘆得慌。”   季北辰在记忆中检索了一遍,并没有找到符合这样描述的人。   “你,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船主看了眼嵌在木舵里的虫刀,伏低做小地说,“其实刚才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太累了,今天又倒霉,就嘴上犯贱。你要是气不过,我免你船票,以后都免!”   季北辰看了他一眼,抽出虫刀收回到罩袍里,什么也没说,转回到边上继续闭目养神。   …   回到城里,天已经完全黑了。   季北辰赶着去大泽乡打包了烧烤,顺便在烧烤店借了洗手间,简单清理了一下身上的脏污。然后在王宫的门口,碰见了同样刚回来的雷安。   雷安带着一队人,身上裹着冰冷的水汽,脸色也是冰冷的。   看到季北辰,雷安的脸色更冷了。   “你怎么在这?”   季北辰礼数周到地一欠身,“雷安大人。我也刚回来。”   雷安:“我是问你为什么擅自出宫?”   “哦,这个啊。”   季北辰笑了一下,从兜里摸出一个圆牌,“陛下特许我随意出入王宫的权限。我今天走之前特意托人替我向你转达报备这个事,但不巧,你好像不在。”   “……”   雷安的视线在那个圆牌上扫过,眼神恨不能把牌子刮烂。   季北辰收好圆牌,问雷安:“说起来,雷安大人今天去墓山沼泽做什么了?”   雷安的眼神一利:“你跟踪我?”   “怎么会?”   季北辰看了眼雷安他们的脚,说,“这种沼泽泥太臭了,我想当没有闻到都不行。——雷安大人是去祭拜谁吗?”   “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雷安一把推开季北辰,大步走进了宫门。   季北辰看着他们走过,轻笑一声后跟了上去。   ·   季北辰到寝宫求见的时候,季闲正在泡澡,让他进来了。   “我就说闻到味了。”   季闲在浴缸里翻了个身,对季北辰伸出湿淋淋的手,“都打包了些什么?”   季北辰走到浴缸边单膝跪下,把纸盒打开:“都是您平常爱吃的,不过想着时间晚了,我没让他放太重口的料。”   “嗯。”   季闲抽出一串烤虾——虾壳已经扒掉了——两口吃了干净,“好吃。”   季北辰见他这样,不由问:“陛下没吃晚饭?”   “吃了,又饿了。哎,本来幼虫食量就大,一动脑子就更大了。”   季闲整个趴在浴缸边上,伸手在季北辰跟前扒拉着纸袋,一边问季北辰,“你今天去哪儿了?”   季北辰的视线爬过季闲被温水浸得越发雪白的皮肤,和淡金色的漂亮蜕裂线,最后落在飘满花瓣的水面上——并不能看到水下的模样。   他收回视线,答道:“去了海湖区。多的就不能跟您说了。”   季闲“哼”了一声,嘀咕道:“神神秘秘的。”   季北辰笑而不语,提议道:“陛下,我给您按摩吧。”   季闲没有拒绝——季北辰在短短时间里练就了一门好手艺,且热衷于此,季闲也乐得享受。   季北辰把烧烤纸袋交给另一个虫侍替季闲捧着,自己则站起来脱掉了罩袍,立刻浑身上下只留下一条宽松的长裤。   “……”   季闲一口烧烤差点噎着,问:“你干嘛?”   季北辰赤着上身,淡黑色的皮肤裹在结实壮硕的肌肉上,像是一尊完美的雕塑。   “我的罩袍太脏了,怕弄脏陛下的洗澡水。”   有理有据。   季闲:“……”   季北辰走到一边洗干净了双手,然后回到了浴缸边,两条强壮的手臂伸入水中,撞开了水面飘散的花瓣,轻而易举擒住了季闲的腰。   男人粗糙的手掌贴在腰部敏感的皮肤上,拇指不轻不重地压在蜕裂线两侧,顺着脊柱往上滑。   季闲的腰抽动了一下。   季北辰立刻停下来,问:“陛下,我手重了吗?”   “……”   不是。   是我心黄了。   “没事。你继续。”   季闲决定把注意力放到烧烤上,尽量不去想“季北辰打着赤膊给我按摩”这个画面感。   季北辰并不知道季闲在想什么。他专注地看着季闲的背——尽管他看过了不止一次,也摸过了不止一次,但每次看到,他还是觉得它实在太美了。   腰肢、肩胛、后颈,皮肤、温度、触感。   他仔细地揉按着季闲的每一寸肌肉和皮肤,这让他有一种在“烹饪”美食的满足感。   “陛下,雷安大人求见。”   有虫侍忽然进来禀报。   季北辰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他听到季闲懒洋洋说:“让他进来。”   虫侍:“是。”   雷安很快走进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之前季北辰“提醒”的缘故,他身上有着很重的熏香味道,完全闻不到一丝沼泽泥的臭气。   他在浴缸跟前跪下行礼:“陛下。”   “起来吧。”   季闲拿着烤签晃了一下,接着纳闷道:“怎么这么香?”   雷安:“……”   季北辰无声扯了下嘴角。   不过季闲也没真想知道,他又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雷安抬起头,露出喜悦的表情:“是有一件好事报告陛下:古生种萌发了。”   季闲一愣。   季北辰也停下了动作。   “古生种?利维坦?”   季闲想起今天刚看过的史料记载。   古生种,又被称为利维坦。是一种像蛇又像鲸的庞大生物。它与王伴生,没有自己的意识,只听从王的命令。它是王的坐骑,也是最坚固的一动堡垒——据说它有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能力,可以随王的心意出现在任何一个地方。   雷安:“是的,就在墓山沼泽的森林里。我今天已经带人去确认过了,虽然还只是一个芽点,但确实萌发了‘种子’。   “我已经安排人手在附近守备,想必等到陛下蜕变时,古生种也会复苏。”   季闲不觉得雷安会在这事儿上说谎,但他还是有些疑惑:“可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不是说王会感觉到的吗?”   雷安:“因为它还没萌发信息素就已经被我们隔离,所以您才没有察觉。”   季闲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   雷安又说:“陛下如果愿意,可以明天去看看。”   季闲一想,应下了:“行。”   作者有话说:   关于热衷按摩这件事:   季闲:他的爱好吧。   季北辰:烹饪爱好。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唐无予、红秀丽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当归瓶;清芯寡御瓶;Hiappy、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苌楚、花落有笙、拉嘟不拉嘟瓶;月白瓶;cpa一定过瓶;猫和王白石瓶;冲鸭!!!、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孵化   墓山沼泽在城外三百里。   这是季闲第一次出城。   正是初夏,这个时节的虫子们大都乐意革化出原形,随着队伍行进,时不时就会从路边的草丛、树丛里惊飞出两三只,给季闲一个惊喜。   ——季闲并不想知道他们躲在草丛里干什么。   倒是季北辰往外看了好几次。   季闲欲言又止,最终也没问季北辰在看什么。   车队进入森林后换乘了步甲,摇摇晃晃大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了被虫侍圈护起来的目的地。   季闲遥望见一片遮起来的白,以为是虫侍遮盖种子的保护罩子。结果走到了跟前才发现,保护罩是一层透明的肥皂泡,那倒扣的白就是种子,或者说,一部分的种子。   “……”   这个体积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季闲跟雷安确认了下,“就是这个?”   雷安:“是的,陛下。祂大半都埋在土里,只露出了这一个芽点。”   季闲:“……”   《芽点》。   虽然季闲肯定没以为种子是蔬果种子那样的大小,但总归也大不过一个人头,至少不能大过一个成人体积。   可现在看来,如果以圆形推算,这种子从土里刨出来至少有一个篮球场的大小。   季闲抬手:“把隔离罩撤了。”   “是,陛下。”   肥皂泡逐渐变淡、消失,原本阻绝在里面的一种微妙的气息也终于被季闲捕捉到——很奇异,他能感受到这种子的情绪和存在。   季闲走到种子跟前,伸手戳了下祂灰白色的皮:硬的,但没完全硬。像颗外壳还没彻底钙化的鸡蛋。   种子对他的触碰给予了一段微弱的回应。   哼哼唧唧的,像是不舒服。   季闲疑惑,试着问了一句:“怎么了?”   种子居然还真听懂了。   祂给予了季闲另一段情绪的回应,季闲琢磨了一会也不是很确定祂的具体意思,但自己看就是了。   季闲收回手,指了个方向,对雷安说:“从那里贴着种子往下挖。看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雷安立即叫虫侍去挖,又问季闲:“陛下是发现了什么?”   季闲摇头:“不知道,看看吧。”   雷安应下。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安,像滴落在纸巾上的墨水,不可控地晕开。   耳边浮现班达亚齐的话:   [只是那颗种子看上去不太健康,我觉得它不一定能成功孵化。]   不太健康。   雷安暗自捏紧了手指——班达亚齐,你做了什么?   很快,虫侍们有了动静。   “啊!”   有虫侍发出了一声惨叫。   同时,种子也忽然动了起来,祂的表皮鼓胀蠕动,转动着圆滚滚的身体,把被挖开的部分又朝土里埋了一截。   惨叫的虫侍被同伴从挖出的坑洞里拖出来——他的双腿制服已经被腐蚀掉,即使及时革化了皮肤,小腿和双脚还是被烧伤了大片。   他们拖着他到一边紧急处理。   季闲大步赶了过去。   雷安跟季北辰紧随其后。   坑挖了两米多深,坑底的泥土是潮湿的,被一汪淡金色的粘液搅成了糊状,由于种子刚才的转动,这些糊糊被挤上来了一些,烧得边缘的青草冒出了一缕缕蓝白的烟。   种子还在往土里埋。   季闲伸手按在种子上,命令道:“别动。”   “……”种子不动了。   季闲又说:“挪出来。”   “……”   种子慢吞吞地、每一寸表皮都在传递着不情愿地蠕动了起来。用了一分钟,把刚才埋进去的部分都挪了出来。   随着祂的转动,一截糊满了黑泥的种皮从土里“拔”了出来,有淡金色的粘液不停从那些黑泥里渗出——但依旧能够看出,它的种皮上凹陷了一个坑。   “那是什么?”季闲问。   没人回答。   季北辰上前一步,抽出佩刀剥掉了被粘液糊在一起的泥,露出了下面的真容——那是一个缺口。   缺口有簸箕大,至少五十公分深,边缘整齐,显然是被利器切割下来的;过厚的表皮之下是琥珀一样的凝胶体,粘液也是从这里面渗出来的。   季北辰也没想到,转头看向季闲。   “陛下,祂被人切割过。”   “什么……”   嗡——   雷安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忽然开始耳鸣,季闲、季北辰和虫侍们的声音逐渐被抽离到很远的地方,又从很远的地方,涌来了那些属于过去的声音。   他从种子的伤口上看到了另外一个伤口。   一个二十年前的伤口。   那时候他还是一只若虫。   也是这个时节。   他遍寻不到自己饲养的信蜂玩伴,一路找到了水晶宫顶层的大门前。然后他推开那扇花型大门,看到自己的玩伴趴在王卵上,祂钳子一样的嚼吸式口器撕裂了王卵,露出里头如蜜的琥珀色。   而本该是低等种的玩伴,转头看向他,竟然“说话”了。   祂不熟练地发出了第一声呼唤:“雷、安。”   那时候他害怕极了,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他还记得玩伴想要与他分享“美味”而叼到他跟前的“蜜液”。   那是非常腥的一种味道,他至今难忘。   之后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跑出去的,他只知道自己驱逐了已经变化的玩伴,以免祂被自己的父亲处死。他还准备好了撒谎的说辞,企图蒙骗过自己的父亲。   但是当他回到王宫,看到的却是一地的虫侍尸体。   他们都是当天值守的虫侍。   他的父亲把几个还在襁褓中的幼虫丢到他的跟前——那是那些虫侍们的遗孤。   然后给了他一个耳光,打得他口鼻流血。   [知道你跟这些幼虫哪不一样吗?——你是虫侍领主的孩子,虫侍领主的继承人绝对不能存在任何污点。所以你犯了错,你可以活,但必须要有人死。]   [你错在没有认清自己的身份,竟然妄图和一只低等种做朋友。]   [这些幼虫由你来养大,让他们的存在好好警醒你自己,什么是地位和等级。]   [……记住你的身份。]   他记住了,并用了二十年来修正这一切,可是时间转了一个圈,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原点。   班达亚齐。   雷安的双拳逐渐紧握,恐惧、慌张、愤怒……一系列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大脑。   他想,他必须找到他,他必须杀了他,他必须纠正二十年前的错误。   “……雷安,雷安!”   季闲的声音叫醒了雷安的神志。   雷安猛地回神,接着朝季闲单膝跪下:“陛下恕罪!”   季闲的语气却不是愤怒的,反而还关心问他:“你怎么了?不至于吓成这样吧——放心,种子没事,就是个小伤口。”   “……”   雷安把身体伏得更低了,“是。陛下,我一定尽快抓到犯人!”   季闲:“起来吧。你们发现种子的时候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   雷安低着头,答道。   “没有。只是在发现种子后听说周围有形迹可疑的人出没,所以派人去查探了一番。不过我们找去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季闲:“是些什么人?”   雷安:“西大陆的商人。”   季闲:“商人。不会把种子弄去卖了把?”   雷安:“我会尽快查清的。”   “嗯。查到了立刻跟我汇报。”   季闲说着,转身又叫了几个虫侍,“给种子的伤口清理一下,小心别再被烧伤了。”   “是。”   虫侍们去清理,季闲也跟过去,他弯着腰朝种子的伤口里看,好奇里边是个什么东西。   然而遗憾的是,里头是望不尽的凝胶,什么都看不到。   季北辰的视线始终落在季闲的身上,但脚下却没动。他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雷安说话。   “雷安大人,找可疑的人有必要伪装吗?”   雷安的身体一僵,转头看过来。   季北辰却只是扯了下嘴角,然后朝季闲那边走了过去。   虫侍们已经清理完了,但许多泥土嵌得太深,一戳种子就会挤出更多的粘液,实在没法弄。   季闲让他们退下,然后把手放在种子满是泥污的表皮上。   片刻后,种子停止了渗出黏液,露出的琥珀色凝胶外面也渐渐结了一层灰白的薄膜。   “行了。只要别再埋起来,很快就会愈合的。”   季闲收回手,对种子说道。   种子蠢蠢欲埋的种皮顿时停住,乖乖晾着伤口。   季闲无声笑了一下,然后把手递到了一边的季北辰跟前。   季北辰托起季闲的手,从虫侍手里拿过打湿的帕子,仔细擦拭着季闲手指上的泥污。   ·   与此同时,海湖区的一处地下货仓。   无色的血液喷溅得到处都是,破碎的衣料和革质皮肤被撕碎了扔在一边。   货仓中间停放一个巨大的玻璃缸,里头盛着一团不规则的琥珀色凝胶物体,看上去像是果冻一样。   而在货仓角落,一只足有两米多高的信蜂靠着墙角坐着,祂的腹部有一道巨大的撕裂伤,中胸足边有一团柔软不成型的内脏,内脏中混杂着一些破碎的琥珀色凝胶。   看着就像是吃下凝胶之后,又硬生生从肚子里挖出来了一样。   “主、主人?”   货仓门口探进一颗脑袋,战战兢兢地叫了一声。   过了片刻,角落的信蜂动了一下脑袋,吐出了长长的一口气。   “啊,差点以为要死掉了。”   班达亚齐的声音嘶哑,听上去虚弱无比。   门口的脑袋松了口气,却还是不敢进来。   “今天王驾去了墓山沼泽,种子的伤口被发现了。现在虫侍已经开始大面积搜查了。”   “呵。”   班达亚齐笑了起来,却一点都不担心,反而问道,“雷安看到种子伤口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啊,这……我们没敢靠太近,没看到。”   班达亚齐也不生气,他仰着头自顾自地笑:“一定很精彩。一定。”   作者有话说:   这章幸好昨天没发,今天值班的时候又顺了一遍思路,改了三遍后才醒悟:   这章在种子那里的主体视角应该用雷安的,我写成季闲的了。   怪不得之前怎么改都觉得不对。然后改完了,一天就过去了。难受。_(:з」∠)_   我再写写,如果过点还没再发,今天就干不出多的了。   ——   无奖竞猜:季闲为什么不直接复原种子的伤口呢?   ————   先晚安!OVO   (我发现营养液里有一个老板!!!!+的老板!!!之前还有个的老板!   (被承包的快乐~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月白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月白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色纱麻瓶;Gate瓶;白瓶;s、沐柳染蘅、秋逝星辰、恰似娇阳、月白瓶;嘻嘻、白瓶;律己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蜕变   这几天特雷比西亚人心惶惶,好像走哪儿都能看到虫侍。   烧烤店老板对此怨声载道。   “以前一年到头也见不到他们往外跑几次,这几天倒好,通宵达旦地在外头晃悠,还让不让人做生意了!至少把信息素收一收吧。”   季北辰刚从海湖区回来,明天就是新生日了,他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因此今天的心情格外好,难得接下了老板的抱怨。   “不发出信息素,又怎么彰显他们虫侍的身份呢?”   烧烤店老板听他接话,立刻就凑了过来,问:“说起来,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我听说是在找人,但也没见发通告。找的什么人啊?”   季北辰张口就来:“找给虫侍领主戴了绿帽的小老婆。”   “啊?”   老板一愣,狐疑道,“你诓我的吧?”   季北辰:“真的。——烧烤好了吗?”   “好了。给你抹个零头,五十叶比。——不能吧?找个小老婆弄这动静?”   季北辰放下一张纸币,“你自己去拦个虫侍问问就知道了。”   “……我找死才去拦呢。”   季北辰笑了一声,拿起烧烤走了。   今天他回宫的时间比前些天早,季闲还在书房里,桌面上摆满了各类纸张和书籍。   “陛下。”   季北辰行了礼,季闲看他来了,立刻露出一个笑来。   “快起来!”   这么说着,招手的方向却是冲着季北辰手里的烧烤纸袋。   “……”   季北辰起身走过去,把烧烤放在季闲跟前。他扫了眼季闲凌乱的桌面,看着那些奋笔疾书的笔记,不由替季闲累得慌。   “您该注意劳逸结合。”   季闲咬着脆骨,闻言“哟”了一声,笑道:“进步挺大,会用中文说成语了。——今天回来这么早,是外面都准备完了?”   “嗯。”   季北辰走到一边,倒了一杯蜜果汁,“我看过雷安大人为您排的行程,并没有需要您近距离露脸的地方。”   季闲接过季北辰递来的蜜果汁,靠在椅背上盯着他看,“听你这意思,是不打算要我出席雷安准备的行程?”   “都是枯燥且没多大的意义的行程,您不会喜欢的。”   “那你准备的我就一定会喜欢?”   “我希望您能喜欢。”   狡猾的家伙。   季闲笑了一下,也没说拒绝。   季北辰:“而且雷安大人这几天一直在搜查犯人,亲力亲为,明天也该让他休息一下了。”   季闲这些天也看在眼里,点点头:“嗯,也是。”   …   于是第二天一早,雷安带着今天特意为季闲准备的新礼服,推开王的寝宫大门时,就看到里头被褥平整、空空如也。   床前的尾凳桌上放着一个枕头,像是刻意要引人注意。   雷安走过去看,拿开枕头后发现下面压着一张信笺,信笺上是季闲的笔迹:   雷安,今天你也好好休息吧,我出去逛逛。   “……”   雷安深吸了一口气,嘴唇动了两下,像是咽下了什么不雅的脏话,然后磨着牙吐出一个名字。   “季、北、辰。”   除了这只废虫煽动王“出逃”,不做他想。   ·   “雷安一定很生气。”   季闲坐在出城的大巴车上,回头看了眼只看得到个尖的王宫。   “他会猜到是我鼓动您的,请不要担心,回去后我会向他请罪的。”   季北辰打开上车前买的早餐,递给季闲。   季闲接过来咬了一口,“请罪?你怕不是去气死他的。”   季北辰:“怎么会?”   信你个鬼。   季闲白了他一眼,“今天海湖区是有活动,但我记得是给幼虫们洗浴的习俗——你如果是让我看那个画面,我会把你摁进水里的,我发誓。”   季北辰笑了起来:“请放心,我特意把活动区域重新进行了划分,今天您不会看到那些画面的。”   “哼。……别笑了。”   “是,主人。”   …   海湖是一个湖泊的名字,因大而得名。它周围散布着一些喜水的群落,平常都是做些水产、轮渡之类的生意,全年最热闹的时候,除了新年就是今天了。   大巴车还没进站,季闲就看到了远处的一片花花绿绿——都是虫子身上的罩衣,看上去大同小异,倒像是统一的衣服。   “怎么都穿这么花?”   季闲问。   季北辰:“每年海湖区就指着这一天赚点钱,这是他们搞的‘主题服装’,今年的主题是五彩。”   “五彩?”   “嗯,人类的习俗里有一个节日叫端阳节,会佩戴五彩来辟邪祛病,寓意康健。虫子们本就喜欢鲜艳,所以乐意把五彩穿在身上。”   “端阳节。”   季闲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季北辰问,“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嗯。”   季北辰坦然承认,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条早就准备好的五彩绳,对季闲示意了一下。   季闲没有拒绝,对季北辰伸出了左手。   季北辰一边仔细为季闲戴绳子,一边说道:“那些碟片里有讲人类文明的,我看完后,发现端阳节的时间与新生日的时间很接近,也都有祛病强身的寓意,所以就趁机做了些准备。   “虽然做不到完全一样,但希望您能享受今天的节日。”   季闲收回戴好绳子的手看了看,绳圈比他的手腕大了一圈,编织不算多精细,但非常紧实,下头坠了一颗圆润的玉珠子,样式简单质朴,很耐看。   这其实还是季闲第一次戴五彩绳。   季闲晃了晃绳子下的玉珠子,笑了起来,对季北辰说:“我会的。——你还准备了些什么?龙舟?粽子?”   大巴车进了站,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了车。   季北辰:“您看了就知道了。”   海湖很大,上头被用浮漂和浮桥分割了四五个区域,每个区域上都有不少的虫子在玩。   季北辰带季闲去的是最边上的一个区域,这里连接着入湖的河流,形状比其他区域复杂一些。   河流两岸已经围聚了不少虫子,手里擒着细长的草叶,草叶颜色不同,还写着数字;河面上浮着五六只水黾和划蝽,每一只的背上都用彩漆写着不同的数字——与草叶上的数字相对应。   不过季闲注意到,除了显眼的数字,这些水黾和划蝽的身上都画满了油彩,虽然很抽象,但还是能认出画的是龙形。   季闲看向季北辰:“赛龙舟?”   季北辰一笑,“水跑赛是新生日的固定节目,我只是跟主办的水螳螂老板商量了下,加了点涂装——看来涂装得还算成功。”   季闲莞尔,“确实挺像。咱们也买几注吧。”   季北辰:“好。”   季闲跟季北辰分别买了不同的号,输了。   季闲不信邪,又去买了两轮,又输了。直到第五轮,终于,季北辰赢了两百叶比。   季闲:“……”   远离黄赌毒,幸福你我他。   季闲恶狠狠地扔掉了手里的草叶,转身走了。   季北辰无声扯了下嘴角,跟上季闲,拿出赢来的叶比说:“主人,新生日有限供甜品,要去试试吗?”   季闲去了。   甜品店也是浮在水上的,店面由十几艘船连接起来,零零散散地排成了一个花型。   餐是季北辰点的,上来的东西让季闲有些意外,又是情理之中。   是一个巴掌大的长条形东西,外头用草叶裹了,看上去像个大的枕头粽。   但是草叶只是盖在上面,并没有系绳子。   季闲用叉子拨开了草叶,看到里头是一团米饭,混着椰浆和水果。   倒还真是“甜”品。   季闲失笑,指着盘子里的东西问季北辰:“粽子?”   季北辰知道他不是讨厌,就跟着笑,“嗯。其实我本来打算按碟片里的做法,给您还原一个人类的端阳节。但这里终究不是人类的世界,再怎样像也做不到一模一样。   “与其东施效颦,不如趁机让您体验一下新生日的节日气氛。——您这些日子看了许多关于虫族历史、律法等等的资料,我想,您也是愿意了解这些的。”   季闲默然。   确实,他怀念人类的世界,但他也知道自己的亲人早已经不在人世,余下的东西并不值得他留恋。   即使季北辰完全还原了端阳节,他会感动,但也仅此而已——他并没有雷安以为的那样强烈地思念着人类世界。   ——也不知道季北辰是不是看出了这点。   不重要。   至少这一刻季闲有一种被人理解、并非孤身一人的愉悦。   他看着季北辰的脸,叫他名字:“季北辰。”   “嗯?”   “谢谢你。”   “……我的荣幸。”   …   季北辰跟季闲在海湖区玩了一天,除了幼虫洗浴的区域,其他地方季闲都玩了一遍,也跟来游玩的虫子们聊了不少。   临近傍晚,要准备回去了,季闲打算买点“特产”带回去给雷安消消气。   毕竟他不打算让季北辰挨罚。——雷安绝对会因为他的维护而更生气的。   这时候买特产和礼物的人不少,也有一些“漏网之虫”的家长们抱着幼虫过来。   季闲老远看到了,立马缩到了店铺外的巷子口,远离人群,让季北辰去买给雷安的礼物。   季北辰无奈,只能应下,在一个能看到季闲的店里随意挑了几件东西。但是他一回头,却见季闲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那人生得异常高大,几乎把巷子都填满了;他没有昆虫的特征,长着一张人脸,脸皮上自眉心生出三条线,把他的脸分成了三等分。   [……另一个大概是只废虫。]   [……非常高大,脸上有几条线,这样、这样三条。]   船老板的描述从季北辰的脑海里浮上来,他当即抽出了虫刀——同时,季闲也发觉了身后的动静,转过身去,那出现在他身后的人却忽然对他跪了下去。   季闲吓了一跳。   季北辰已经握着虫刀赶到了季闲跟前。   刚好听到那人的自我介绍。   “陛下,我叫班达亚齐,我来向您请求恩典。”   作者有话说:   本文虽糊,但评论的字数比以往的多!(开心   看到不少猜测、解读、讨论,虽然大多与我计划的南辕北辙,但这样百花齐放的理解很有意思!   ————   我今天理了下情节,然后发现后面两页大纲全、脱、了!(瞳孔地震   不过故事发展到一定程度,走向和逻辑往往会不受作者掌控,这倒是常态,随写随修正嘛,没事的……(开始自我安慰ing   ————   晚安!OVO   —— 第35章 蜕变   班达亚齐。   季闲看着跟前跪着的男人,脑袋里的名字终于有了一个具体的样子——虽然跟他想象的差很远。   “你就是班达亚齐。”   季闲打量着对方,一边说道,“之前是你帮虫侍找到了巴哈罗。”   班达亚齐低着头,恭敬得很。   “是的,陛下。我——”   季闲打断他,“在外面别这么叫我。”   班达亚齐立刻改口:“好的,先生。在找巴哈罗这件事上,我确实帮了一点小忙,虽然不足以完全抹消我过去犯下的过错,但我想,多多少少也算是有所弥补吧?”   季闲记得雷安说过班达亚齐犯下的罪,他记得是……   “你犯下的过错是盗窃?”   盗窃。   班达亚齐埋着的脸上扯出了一个无声的笑,语气却依旧是诚恳的。   “是的,先生。二十年前的我还是若虫,年幼无知,经不住诱惑,盗取了王宫里一件贵重物品,换取了改变我生命轨迹的‘财富’,也因此被好友驱赶出了王城,勒令我不许再踏进王城一步,否则就要处死我。”   季闲疑惑:“被你的好友驱逐?你的好友是谁?”   班达亚齐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是雷安,先生。”   “……”   “???”   季闲懵了两秒,连季北辰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紧接着,季北辰的眉头又锁起一个很浅的弧度。   季闲确认道:“雷安?现在的虫侍领主那个雷安?”   “是的,先生。”   “……”   班达亚齐:“当年我和雷安都还小,虽然还没到说莫逆之交的年纪,但也是彼此幼时唯一的朋友。   “我们喜欢玩捉迷藏。一次玩耍的时候,我误入了一个装着最贵重物品的房间里,被迷了眼,犯了错。雷安也因为我受到了牵连,挨了重重的罚。   “之后他就驱逐了我。——他到现在都恨透了我,所以我只好出此下策,在这里等待着您。”   季闲回神,把班达亚齐重新打量了一次。   “你看上去不像是虫侍。”   班达亚齐抬起头,那张被三条黑线分割的脸上露出一个窘迫的笑。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当年被抓住的时候挨了几刀,实在丑陋,所以遮盖了一下,怕吓着别人。”   季闲不疑有他。   “这么说来,你刚才想求的恩典是免除你犯下的盗窃罪?”   班达亚齐连忙重新伏下身,答道:“我自知罪孽深重,但希望先生念在我当年还年幼无知的份上,给予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让我在有生之年可以重新踏进故土。   “为了表达我改正的诚意,我将自己所有的财富都清点了出来,并赎回了当年盗窃的贵重物品,并且,我还将我如今掌握的情报网也尽数献上。”   季闲对他全部的财富没什么兴趣,但最后这句却着实让他惊讶了。   “据我所知,你的情报网之庞大,可是连西大陆的领主们都要求着你办事的。——你舍得?”   班达亚齐:“那都是王卵破壳之前的旧事了。王卵一旦破壳,所有虫族都为王所用,这是无需讨论的事情。”   季闲:“……”   这言论倒确实像雷安的朋友。   季闲又问:“情报网要怎样给我?”   班达亚齐:“我有统一的信牌可以号令。只是我带来的赎罪的家当实在太多,不方便携带,我全部堆放在了城外的货仓里,信牌与情报网的资料也在那里,还得劳烦先生派人来取。——或者,先生可以允许我亲自护送进城?”   季闲挑眉:“你倒是会打算盘。”   班达亚齐没有回话,把头埋得更低了。   “我会派人来取的。”   季闲留下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季北辰跟在季闲身后,侧头看了眼巷子里——班达亚齐还跪在那里,保持着跪伏的姿势,一直到季北辰看不到巷子里,班达亚齐的姿势也没变过。   季北辰收回视线,问:“主人,你要赦免他?”   季闲摇摇头:“我不信他。”   一个把西大陆都提线在掌心的情报贩子,这么痛快地交出情报网,就为了踏进特雷比西亚?   三岁小孩都不信。   季闲:“你明天去他说的地方看看情况。暂时先别告诉雷安这件事。”   季北辰:“是。”   …   巷子里,班达亚齐还跪在原地。   他大得异于常人的身体几乎堵满了整个巷子,引得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真吓人。”   班达亚齐的脑袋抵在地上支撑着身体,双手不住颤抖——他的掌心皮肤被刺破了,无色的血液打湿了伪装的皮肤,也打湿了他手里捏着的一把枪。   他想弑王。   他当然想要这么做,他也以为自己可以成功。   然而,当他充满杀意的念头传到指尖,当王转过身来,那双黑色的眼睛盯着他的那一个瞬间。   他的身体僵硬了、膝盖软了。   王没有“命令”他,是他曾经吞吃下的那一部分王卵,在破壳的王跟前无条件地选择了臣服。   我无法杀死王。   ——在那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但同时他也因为喜悦而颤栗——这是多么可怕又美丽的力量啊!   他想要得到它。   只要见识过它的人一定都会想要得到它。   有错吗?   “得想其他的办法了。”   班达亚齐的眼珠在眼眶里乱转,嘴角神经质地扯出了一个巨大的笑容。   如果杀不了王,那么“第二个王”呢?   他的身体里没有“第二个王”的一部分,对方应该是掌控不了他的。   “试试就知道了。”   班达亚齐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   季闲今天玩得尽兴,回到城里的时候刚好是饭点,就意犹未尽地拉着季北辰去了大泽乡的烧烤店。   红火蚁老板好久没看到季闲了,热情地打了招呼。   “你说巧不巧,刚好我今天开了两坛自酿的雄黄酒,正找不到人喝呢,你们要来一点吗?”   “雄黄酒。”   季闲下意识问季北辰,“也是你安排的?”   季北辰摇头:“我有在碟片里看到过喝雄黄酒的习俗,但我没有找到配方。老板说的这个酒应该是这的一种特产。”   老板已经拿出了两个大碗给他们倒上了。   “那必须是特产,我们家祖传的秘方。不是我吹,多嘴硬的虫子喝上这么一碗都得倒。”   “……”   季闲心想,那可不,虫子喝雄黄酒,没喝死都算好的。   但这酒闻上去是真香。   虽然季闲不是酒鬼,但也喝酒,既然遇到了,试试也无妨。   季闲伸手要去端,但被季北辰拦下了。   “主人,您还是幼虫,不适宜喝酒。”   “已经在蜕变了,快了快了。”   季闲挡开季北辰的手,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接着就两眼发光,“好喝!”   老板得意洋洋:“是吧!”   季北辰:“……”   他有种预感。   果然,烧烤还没吃完,季闲就已经两眼迷离,扭着肩膀非得脱掉伪装用的鞘翅。   季北辰赶紧带他走了。   回到王宫的短短一段路上,季闲已经脱掉了所有的伪装,并开始Diss虫子们的长相。   “既然叫人虫目,又不是虫人目,为什么要长成虫样啊?”   闻讯赶来帮忙的起居虫侍们:“……”   季闲根本站不稳,但一点不妨碍他嘴上哔哔。   “其实当初报名的时候我就知道,鬼知道矿星上是在挖矿还是在搞什么实验啊?但被选上的矿工都是不要命的,谁在乎这个呢?我也不在乎。还好我也不记得。可能我也被寄生过。”   季北辰把季闲给雷安买的礼物交给虫侍,然后弯腰抱起了季闲,往寝宫走去。   季闲被晃了一下,有些难受地扒着季北辰的肩膀,过了几秒缓了过来,注意力又落在了季北辰的脸上。   季闲忽然笑了两声,伸手摸着季北辰的下巴:“你很帅。”   季北辰:“……谢陛下夸奖。”   季闲像是清醒了一些,又像是没怎么清醒。他靠在季北辰的肩上,也不知道在给谁说。   “你如果是人就好了,是人我肯定会追你的。反正现在我是王,喜欢男人也没关系!”   季北辰:“……”   虫侍们:“……”   好像知道了王择偶的偏好。   季北辰加快了脚步,台阶一步跨三阶,很快到了寝宫里。   “你们都下去吧。”   季北辰对其他虫侍说。   虫侍们面面相觑——季北辰在王宫的身份是一名花匠,他自然是无权命令其他虫侍的,但同时虫侍们也都知道王对他的偏爱。   “……”   短暂的沉默后,虫侍们退出了寝宫大门,但是房门并没有被关严实,虫侍们也都守在大门外面。   季北辰无所谓。   他把季闲放到床上,单膝跪下为他脱鞋。   鞋子刚脱掉一只,季闲那过分白皙的脚就踩到了季北辰的肩上。   季北辰抬头看过来,对上了季闲因为醉酒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   ——湿漉漉的,让季北辰回忆起了那张碟片里的清秀男人的眼睛。   “季北辰,你说过你忠于我。”   季闲忽然开口。   季北辰没有收回视线,他凝视着季闲湿漉漉的眼睛,答道:“是的,陛下。我忠于您。”   季闲看着他,眼皮疲惫的耷拉了一半,但蒙着水光后的眼神却又像是清明的。   “我想要相信你。可你要吃我,你的忠诚或许是为了换取食物。”   季北辰伸手握住季闲的脚踝,感觉掌心的纤细骨头脆弱极了。   就像现在剥开层层外壳的季闲。   “您这样理解或许也没错。因为我现在依旧觉得您十分香甜。   “待在您的身边,我的犬牙无时无刻不在瘙痒,我的肚腹无时无刻不在饥饿,我的喉咙无时无刻不在干涸。   “您无法想象您对于我的诱惑,只是回忆着那天将犬牙刺进您的身体里的触感,您血液的味道,您皮肤的弹性……我做梦都在描绘着吞吃掉您的画面。”   季闲皱眉,“你真变态。但你吃不了我。”   “是的。我吃不了您。但我并不是因此才‘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忠诚。”   “那是为什么?”   “因为您是季闲,我想要保留完整的您。”   “嗯?”   “您的仁慈、您的美德、您的强大、您的奋发……这一切组成的您才是最美味的,最诱人的。我无法允许自己破坏这样的您,那是暴殄天物。所以我会拼死忍住,直到您死去。   “陛下,请准许我在您死后,吃掉您。”   “……”   季闲被酒精延迟的大脑艰难消化着季北辰的话,半晌才皱了下眉,重复之前的评价:“你真变态。”   但紧接着季闲又说:“好啊。我准了。……或许我也是个变态吧。”   不,您太仁慈了。   季北辰听到自己的心脏因为这个回答而用力鼓出了大团的血液,冲得他四肢百骸的瘙痒和饥饿都纠缠在了一起,然后生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渴望。   他压抑着,为季闲脱掉了另一只鞋,然后起身撑住了床沿,像是一只狩猎的狼俯身看着季闲——这是他从未有过的逾矩姿势,但却让他感到无比的充实和满足。   季闲没动,他坦然地躺在男人落下的阴影之中,没有没呵斥他的无礼,反放纵的用视线描摹男人的脸。   季北辰说:“陛下,您出了很多汗。”   季闲:“嗯。”   季北辰:“能奖赏给我吗?”   季闲没明白,但他薄弱的理智在季北辰英俊的面容前不堪一击,且他刚刚才决定了相信他。   于是季闲未作思考就应了一声:“嗯。”   季北辰勾起了嘴角,“谢陛下慷慨。”   他说着,便朝着季闲低下头来,鼻尖侧过季闲的唇,汲取着季闲香甜的呼吸,然后嘴唇落在季闲汗湿的锁骨,伸出舌,卷走了皮肤上细密的汗水。   作者有话说:   让我想想,下一章怎么写才不会被锁……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颠三倒四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买女孩的小火柴i瓶;青锋瓶;瓶;瑜瓶;deicide瓶;晨钟暮鼓瓶;冬夏、haimi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蜕变   在青春期,以及那些他还没有被撕扯到阳光下的日子里,季闲无数次幻想过这样的情景,幻想过被触碰的感觉。   但他从不敢去暴露自己。   [你居然喜欢男人!]   [你这个怪物!你怎么这么犯贱!]   [我没你这样的儿子!]   [你怎么不去死?要是没有你,什么都不会发生了!]   我没有错。   他想,同性恋不是病,喜欢男人不是错,我会感到愉悦也不是错。   封锁的痛苦记忆与身体的诚实反应冲撞在一起。季闲下意识为自己的反应感到羞耻,他试图遮掩自己的窘况,但他又感到不甘心。   ——我只是“人”,我只是一个正常的人。我想要享有自己应有的正常的权力,这有错吗?我没有错!   季闲不允许自己叫停。   他像是要赎回少年时被辱骂、被压制、被隐蔽、被唾弃抹上黑漆的时光,他像是要拉起蹲在记忆里怕被别人发现的那个少年。   你是王,你无需隐藏,更无需屈服。   季北辰闻到了另一种芬芳,他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眼里迸出了被饥饿淹没的光,他像一只强壮凶狠且随时准备攻击的饿犬。   他用垂涎的声音请求王的允许。   “陛下。请您奖赏我。”   季闲没有吭声,他踩在季北辰的身上,给予默许。   “谢陛下。”   季闲的手指用力按着自己的头颅,他的心中涌起一种复仇般的快感。   [我没有错,这不是病!]   [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我没有,我连男朋友都没有交过!]   [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季闲被湮没在汹涌的快意浪涛之下,混沌的思绪走过时空,久远的回忆重新沉寂。   疲惫和空虚席卷而来。   你看,我没有错。   他想。我现在有勇气证明一切,但你已经死了。   我永远也得不到你的忏悔。   在陷入沉睡之前,季闲仿佛闻到了一股甜香。   这是一种比蜜果还要香甜的味道,他的胃袋被勾得挤压、蠕动,饥饿的感觉瞬间扑倒了一切感官。   那是什么?   季闲努力从混沌的神志中想要挤出一丝清明,但是失败了。   他很快被酒精带进了梦里。   ·   次日。   季北辰抵达海湖区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点过了。经过昨天一天的狂欢,海湖周围及湖面全都狼藉一片,虫子们都顾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有的开始收拾摊位,有的还等着这几天零散的客人上门来。   货仓区就在海湖区靠近森林的那一边,是一大片蝼蛄挖掘出的地洞,洞口上了锁,有专人出租钥匙。   可是季北辰走了一圈下来,不仅没有找到租钥匙的人,还发现这里在最近时间发生过打斗,很激烈的打斗。   洞口都塌了几个,地上的泥土被翻出了许多的坑,厚重的铁门上还有虫刀的砍痕,以及枪击留下的弹孔。   不过王城以外本来就没多少律法约束,种群、群落之间的打斗常有,倒也不新鲜。   只是,昨天班达亚齐并没有说具体的位置,他该去哪个货仓呢?   忽然,季北辰停下脚步,朝旁边的一个洞口后面看去。   那里慢了两秒支棱出了一对锤状触角,接着露出了一个脑袋。   “你是来找主人的虫侍吗?”   这是一只蝶种,结合季北辰之前听到的描述,应该是班达亚齐的同伴。   季北辰问:“班达亚齐呢?”   蝶种从洞口后面走出来。   他竟然是一只等级颇高且非常少见的阴阳蝶,双翅无论是形态、鳞片颜色、透明度都完全不一样。   这样一只蝶种,竟然管班达亚齐叫“主人”。   “主人已经在等着您了,请跟我来。”   蝶种在前头带路。   季北辰跟了上去,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蝶种哆嗦了一下,说:“好像,好像是有人斗殴,我不太清楚。”   显然没说实话。   季北辰也没追问。   他们一路走到货仓区最边缘的一个洞口前,这里倒没有之前那些洞口凄惨,洞口的铁门虚掩着,推开发出“吱呀呀”的刺耳声音。   洞口里面是一片漆黑,入口甬道有十米左右。   蝶种从兜里摸出一把手电,打开走在前头。   走过甬道,湿冷的空气扑面而来,里面夹带着没有散尽的血腥气。   货仓里很昏暗,靠墙堆着不少的箱子,顶上嵌着廉价的萤石,只有最中央的一颗还算明亮,能照亮周围三米内的空间。   这块明亮的萤石下方单独放着一个正方形的盒子,被一个一米高的架子撑着,像是博物馆里的展品一样。   蝶种在这个箱子前头停下了,然后对季北辰欠身说道。   “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就要转身离开。   季北辰的眉头微动,接着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蝶种的翅脉,粗粝如树根五指一下就扎破了布满鳞片的翅膜。   “啊!”   蝶种发出一声吃痛的惊叫。   同时,黑暗中忽然响起了枪声。   砰!砰砰!   季北辰反应极快地躲开子弹,抡起蝶种当沙袋一样砸向了枪声响起的角落,同时他从罩衫里抽出了两把枪,双臂张开对着黑暗中的不同角落连开数枪,精准命中了黑暗中藏着的虫子。   骚乱平息。   血腥味道充满了整个货仓,黑暗的角落里传来蝶种痛苦的呻|吟。   季北辰正想补枪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两声拍掌声。   “真厉害。”   班达亚齐从一个角落里走出来,站在季北辰的对面,轻轻拍了两下手,像是在给季北辰鼓掌。   “不愧是自由派的‘恶犬’,老竹节死在你手里也算死得其所了。”   季北辰看着他,视线扫过班达亚齐跛着的脚,然后抬手看似非常随意的对着蝶种的位置补了一枪。   砰!   呻|吟戛然而止。   季北辰冷声问:“这就是你的赎罪礼?”   班达亚齐:“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   “玩笑。”   季北辰再次抬起手,枪口对准班达亚齐的眉心。   砰!   子弹擦着班达亚齐的耳朵飞过,撞破了他耳朵上的皮肤。   季北辰:“开个玩笑。”   “……”   班达亚齐的身上渗出薄薄一层冷汗——就在刚才,他忽然从季北辰的身上,闻到了一种让他惧怕的气息。   这家伙,又吃了王吗?   果然只有在那个“空间”里的存在,才可以互相争夺、成长。   班达亚齐按下心中惊惧,叹了口气。   “好吧。其实我们刚刚被虫侍们追杀了一天一夜,我手下的虫子闻到虫侍熏香就神经敏感,对你开枪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说着,班达亚齐抬起自己的右腿给季北辰看——他的右腿小腿骨折叠出了一个极不自然的角度。   “说实话,我一直不明白雷安为什么那么恨我。——‘盗窃’也算不上是多么难以饶恕的罪恶,是吧?况且我也没有跨进特雷比西亚啊。”   季北辰的枪口没有挪开。   他说:“或许是因为你犯下的不止是盗窃。”   班达亚齐的动作一顿,接着笑了起来:“哦?那会是什么呢?”   “我暂时还不知道。但是你在西大陆这么多年,没人知道你的真实目种,没有暴露过自己的信息素,像是一只废虫一样‘白手起家’,却掌握了西大陆的情报网。   “如果只是一个‘不允许回到特雷比西亚’的禁令,你有必要这么伪装自己?如果只是想要回到特雷比西亚,你早就回来了。”   “我自己偷偷回,跟光明正大地回,是两码事。”   “我不认为你有这么高的道德标准。”   班达亚齐笑了起来,发出“嗤嗤”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愉快。   “你真的很聪明啊,怪不得明明在自由派宰了那么多人,巴哈罗还是舍不得废了你。不愧是万能的‘恶犬’。   “不过。你就没有疑惑过吗?   “明明自己是一只废虫,可以平安活到成年已经是奇迹了,身体却比大部分的成虫都要强悍,脑袋也聪明,除开虫型和信息素,你完全是一个高等种的素质。——真的有这样的废虫吗?   “你就没想过,自己或许不是废虫吗?”   “我已经不是废虫了。”   季北辰懒得与他讨论这种事,冷冷注视着他,“那么,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了吗?”   班达亚齐凝视着季北辰,耸耸肩。   “好吧。那么看在我为王追找到了这个的份上,可以饶恕我刚才对你的无礼吗?”   班达亚齐指着被放在货仓正中央的那个箱子。   季北辰没有说话。   班达亚齐识相地一瘸一拐走过去,把箱子打开了。   首先冒出来的一些透明的肥皂泡——这是用来封锁信息素的,但已经快消耗殆尽——肥皂泡下面是一团透明的琥珀色凝胶。   正是从种子身上被切割下来的部分。   季北辰问:“是你偷的种子?”   “当然不是。”   班达亚齐立刻否认,“是我们发现了种子。我原本是想用这个消息来换取雷安的宽恕的,但是没想到他接到消息的第一反应不是去找种子,而是来抓我,还好我当时跑得快,不然就被他逮到了。   “所以这个东西我不可能交给雷安,他一定会认定是我偷的。”   季北辰收回视线:“就凭这个,你觉得我会放弃杀了你?”   班达亚齐沉默了两秒,看向季北辰。   “其实你刚才说对了,我犯下的不止是盗窃罪。但是你有想过吗,为什么雷安要替我隐瞒呢?”   季北辰神色不动,但这也确实是他心里的疑惑。   班达亚齐:“如果你现在杀了我,最感到开心和安心的应该就是雷安了吧。而你和王,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班达亚齐把一把钥匙放到箱子上,一边一瘸一拐地倒退着往洞口走去,一边对季北辰说。   “对了,刚才跟你说的话,好好想想吧。虫族等级森严、从无例外,泽尔格雷,你生来就不是废虫。有人夺走了你本该享有的一切。”   季北辰凝视着他,最终也没有开枪。   等班达亚齐消失后,季北辰看了眼那把钥匙——钥匙下还压着一张名片。   作者有话说:   我努力肝,肝不出来的话,明天这章评论发小红包。(插旗)   ———— 。之前看到有读者问“空间”。其实之前有描述过。它就是“王的领域”的抽象转具象的一个描述。班达亚齐只能通过自己咬的“口”作为媒介窥见那个舞台,而能踏上舞台的,是真正的王。 。多线并进的疑惑:这个文我尝试在立群像,剧情也注定双线并行,并不是唯一主线的甜爽类型,所以看上去会有些“烧脑”(其实并没有)。   ————   先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易帜瓶;RMgI瓶;一心只想睡觉瓶;冲鸭!!!、ambition瓶;百、星星、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蜕变【修】   季北辰回到王宫的时候,发觉门口驻守的虫侍变多了,气氛也很紧张。   他的虫车被拦在宫门前,虫侍要搜车。   季北辰不记得有着规矩,且见他们表情严肃,就问了一句:“出什么事了?”   哪知拦车的虫侍却一脸骄横,从鼻孔里嗤出了一声冷哼,说:“问这么多干嘛?让你下来就下来!”   “……”   季北辰的嘴角勾了起来,“我要是不呢?”   那虫侍立刻抽出了腰间的佩刀,笔直地指着季北辰说:“一个花匠竟然敢违抗侍卫的命令,按照王宫规矩,鞭十!”   周围有两个虫侍立刻围了上来,另外几个虫侍面面相觑——谁不知道季北辰有多受王的宠爱,谁愿意得罪季北辰呢?   季北辰把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似笑非笑地盯着指着他的那个虫侍。   “你试试。”   那虫侍被激得上了头,鞘翅张开,折叠的膜翅舒展开来,拖着他的身体拔地而起,直冲季北辰而去!   “住手!”   一声呵斥从远处传来,是马绍尔。   围着的虫侍们像是鸡崽见到了老鹰,立马落的落地,收的收刀,快速列队散开了。   季北辰也慢腾腾从步甲上下来,对走到跟前的马绍尔漫不经心的一欠身:“侍卫长大人。”   马绍尔盯着季北辰说:“王宫现在是戒严状态,他们搜你车是正常的程序。”   季北辰知道马绍尔肯定误以为是他先挑事,他也不解释,摊手划了半圈:“请。——小心点,这都是给陛下的礼物。”   “……”   那几个带着怨气的虫侍闻言一僵,接着放轻了手脚。   马绍尔看了这满满一车的箱子,狐疑道:“你哪儿来的钱?”   他这些天暂管王宫内务,并没有接到有人支款的请示。   “我有我的办法。”   季北辰并没细说这个话题,又问,“王宫为什么戒严?是陛下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   马绍尔的脸色不怎么好地答道,“是雷安大人受伤了。他被西大陆的人暗算,现在还在医院里,治疗前让我戒严,守好王宫。”   季北辰想起班达亚齐说虫侍追杀他们的事,但他有些意外雷安居然受了伤。   “是枪伤?”季北辰问。   “不是,腹部被虫子的附肢刺穿了,现在还在医院里。”   季北辰一愣,露出了不掩饰的惊讶表情:“被附肢刺穿?”   马绍尔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咬牙道:“王卵沉寂太久,虫侍更新迭代,等级压制没有两百年前那么绝对,有些高等级的虫子也能和虫侍抗衡。”   季北辰:“包含虫侍领主?”   马绍尔:“……”   季北辰倒不是在奚落他,他是很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   就算班达亚齐是虫侍,但雷安是虫侍领主。同种里的等级压制比对种群外的虫子更强,没道理班达亚齐能刺伤雷安。   当然,也或许是西大陆的那些武器助力。   “啊。”   一只爬到虫车上的虫侍忽然发出一声惊呼,然后僵直了身体从虫车上直挺挺摔了下来。其他的虫侍也都手脚并用地从虫车上飞下来,逃也似的跑到几米开外。   马绍尔的触角和鞘翅绷紧,身体一颤——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名状的信息素威压,尽管气息非常非常淡薄,却依旧令他想要退避三舍。   “你弄了什么回来?”   马绍尔问季北辰,身体和意识都不愿意上前亲自去看。   季北辰虽然不知道他们打开了什么,但也能猜到。   “可能是种子吧。”   季北辰走过去,果然是那个装着种子凝胶的箱子被打开了。   里头的肥皂泡又变淡了一些。   季北辰踩住步甲屈起的后肢身体腾空一翻,“啪”的一下重新盖好箱子。然后干脆扛着箱子一起跳了下来。   他回到马绍尔跟前。马绍尔紧跟着退后了一步。   季北辰:“……”   季北辰看了眼箱子——严丝合缝。   “我关好了。”   言下之意,这你还怕?   马绍尔再深入理解一下,就是“你这么废?”   “……”   妈的!等你蜕变了以后试试!   马绍尔在心里骂过一句,然后用力忍住了自己想要继续后退的脚——不能输!   “你说的种子,就是古生种失窃的那部分?”   虽然他昨天留守王宫,但墓山沼泽那里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嗯。”   季北辰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昨天那些虫子摸到种子都没事,你还怕它的信息素?”   “……”   等你蜕变了……我一定把今天的话全部还给你。   马绍尔保持着侍卫长的冷静,说。   “古生种是王的伴生,王在跟前的时候,祂温顺无比。一旦王不在跟前,祂的信息素会无差别释放、攻击,我们会惧怕是自然反应。——你既然已经是虫侍了,多少该学习一些虫王相关的东西。”   季北辰忽而蹙眉:“王不在跟前,任何虫子都靠近不了祂吗?”   马绍尔:“理论上是,但如果是雷安大人这样的等级,虽然还是会难受,但也能与祂接触。”   季北辰的眉头锁得更深了,“那祂是怎么被盗走的?种子自己可以翻动,固定祂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且祂被伤害的时候一定会给予信息素的反击,这么一小块就让你们这么难受,那要怎样的虫子才有能耐盗走祂的种肉?”   马绍尔思考过这个问题,说:“西大陆有很多机械,这些东西是不会被信息素干扰的。”   “……”   季北辰不这样认为。   他的脑海里闪过班达亚齐的形象——过于高大的身材、古怪的长相、毫无信息素。还重伤了身为虫侍领主的雷安。   种子失窃也一定与他有关,甚至就是他干的。   可如果这些都成立,班达亚齐的等级就绝对不止是一只普通虫侍。   他到底是什么?   “这箱子的隔离液快失效了,先把种子送到王的跟前重新隔离了。”   马绍尔说着,转身先一步走了。   季北辰两步就抢了上去,跟马绍尔并齐。   马绍尔跟箱子的距离比刚才还近了。   “……”   马绍尔怀疑他是故意的。   马绍尔咬紧了牙,暗自较劲没有挪开。   他开始聊天转移注意力:“你都给王买了些什么?”   “什么都有。”   “……”   马绍尔:“种子是在哪儿找到的?”   季北辰:“这是要给陛下回的话。”   马绍尔:“……”   我他妈是脑子被信息素踢了才会跟你聊天!   ·   季闲今天起得很晚,宿醉后的头疼让他坐在床上对贪杯这事深刻反省了五分钟。接着记忆回笼,他又被昨夜的记忆震惊了五分钟。   我真是个人渣。   回想完毕,季闲开始反省,他昨晚根本就是利用季北辰的“食欲”诱骗季北辰提供“服务”,可耻!卑鄙!猥琐!   你怎么能这样呢季闲?要是季北辰以后明白这事是什么意思,那他得多受伤害?   季闲懊恼无比,然后就有虫侍来报,说雷安受伤、王宫戒严的消息。   “雷安被重伤?”   季闲整个惊讶住了,虽然并没见过雷安打架,但他知道“虫侍领主”不仅仅是一个称谓,更是实力的象征。   虫侍回答:“是的,陛下。医生已经处理了伤口,不过因为药物的缘故,雷安大人正在昏睡。如今王宫的事务一切由马绍尔大人主持。”   季闲皱眉,连忙起身换了衣服,对虫侍说:“叫马绍尔去议事厅等我。”   “是,陛下。”   季闲换好衣服,简单喝了一罐蜜果汁,就朝议事厅去了。   还没走进去,季闲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这味道立刻勾起了季闲混沌的记忆——在昨晚,他昏睡过去之前也闻到过这个香味。   与记忆一起复苏的还有季闲的肠胃。   咕噜噜。   季闲的肚子发出挤压的声响。   好饿。   季闲揉了一下肚子,但并没有把它与这股香气联系起来,只是又在心里感叹了一遍幼虫的食量。   季闲让身边的虫侍再去取些食物来,一边跨进了议事厅。   季北辰跟马绍尔站在上位之下的厅堂里,闻声转过来。   “陛下。”   两人一起单膝下跪行礼。   马绍尔松了口气,一路上压着他的信息素终于在王跟前顺服了。   季闲进门的脚顿了下——他没想到季北辰也在。   但这点不自在很快被他遮掩过去,他若无其事地越过他们走到了上位坐下。   “起来吧。”   季闲先问了马绍尔说:“雷安遇袭是怎么回事?”   马绍尔:“随雷安大人一起行动的虫侍禀报,说是得到了之前追查的人的线索,就去追捕。途中他们分散行动,等再找到雷安大人的时候,就发现雷安大人已经受伤了。   “雷安大人治疗前让我戒严王宫,说袭击的虫子是西大陆的。”   季闲:“还有其他线索吗?”   马绍尔:“还在查。”   “查到消息,或者雷安醒了,都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陛下。”   季闲几不可察地顿了半秒,然后看向季北辰:“你来是有什么事?”   季北辰弯腰把箱子打开,露出里面的琥珀色凝胶。   “陛下,我拿到了种子。”   季闲瞪大了眼睛,难掩诧异:“这么快?在哪儿找到的?”   季北辰答:“货仓。”   季闲立刻就明白了。   他思索了一下这其中的关系,变轻逐渐变化。   季闲一挥手,说:“你们下去。”   服侍的虫侍们挨个退了下去,马绍尔跪在原地。   季北辰看了他一眼。   马绍尔:“……”   懂了。   马绍尔不甘心的瞥了眼季北辰,然后欠身行礼后也退了出去。   季闲指着离他比较远的一把椅子,说:“坐吧,详细说说。”   季北辰看了眼那椅子,却没坐。   “陛下,我站着就好。”   季闲:“……”   季北辰已经讲述起了自己去货仓的经过。   听到他被伏击的描述后,季闲的眉头皱紧了一些,视线快速扫过季北辰的身上,没有看到伤口后才放了心。   季北辰讲述完,又说了对雷安受伤、盗取种子的虫子的猜测。   “陛下,这个班达亚齐很奇怪,无论是他的目种还是等级都是个谜团,二十年前的盗窃案也一定还有内幕,我认为应该尽早除掉他。”   “……”   季闲没说话,他交叠着长腿,叩着扶手,静静地思索着。   季北辰等了片刻,见季闲想得专注,于是放轻了脚步走上前。   “陛下,您信任雷安吗?”   他问。   季闲抬头,身体一僵——原本在厅中央的季北辰此时站在他的跟前,两人之间只隔着两级台阶,他白色的皮鞋尖正对着季北辰的下腹。   季闲:“……”   季闲放下交叠的双腿,坐正了。   “你是在怀疑雷安?”   季北辰:“是的,关于班达亚齐,他一定有所隐瞒。”   季闲点头:“这件事我早就意识到了,但我认为他是忠诚的。”   季北辰:“自以为是的忠诚就是最彻底的背叛。”   季闲笑了一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而且既然班达亚齐都把问题递到了我跟前,我自然不会视而不见。   “你随便找个理由,去找一些年老的虫侍过来,我想问他们一些往事。”   “是,陛下。”   “……”   季北辰没走。   季闲又开始不自在起来,他问:“你还有事?”   季北辰看着季闲,表情疑惑。   “我感觉您在避开我。”   季闲:“……”   你没感觉错。   季闲打算不认账,说:“没有的事,我……”   “是因为昨晚的事吗?”   “……”   季闲头疼。   算了,做错了要勇敢认错才是好虫王。   季闲叹了口气,打直了背看着季北辰说,“是的。关于昨晚的事情,我感到抱歉。我明知道你是因为‘食欲’才会对我那么……”   “陛下。”   季北辰打断季闲。   他弯腰伸手,按住了季闲的右腿膝盖。   炽热、宽大的手掌把季闲的膝头整个包裹住了,有一种不可抵抗的压迫感。   接着季北辰单膝跪在了季闲的跟前,另一只手同样撑住了季闲的左腿膝盖,然后双手微微用力,轻而易举把季闲的双腿推开了一些。   季闲的身体一僵,下腹收紧——他瞬间就回忆起昨晚这双手是怎么推开他的双腿的。   “……”   操。   “我确实对您有食欲,但我也知道您的‘可食用’部分都包含了怎样的意义。   “我舔您的汗水,这是不可理喻、变态的行为;如果可以舔舐您的唾液,这在人类的含义里是亲吻,是恋人、伴侣这样亲密的关系中可以做的事;我吞咽您的精业,这在人类的含义里是繁衍行为的一种。   “我知道我昨晚的行为和我现在的动作在人类文明里代表着什么意思,我也非常乐于这么做。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现在还没有蜕变,我大概会在昨晚完成人类的整套繁衍行为——我学习得很好。”   “……”   你倒是学点正经东西!   季北辰直白的话让季闲的耳朵开始升温。   “我对陛下有除了食欲以外的欲望——请您相信这一点。   “就像螳螂种,他们对伴侣也兼并着食欲和性|欲。只是我跟您保证,就算得到您的繁衍许可,我也不会在那之后吃了您。”   “……”   季闲磨牙说道:“对,你会在我死后吃了我。”   季北辰笑:“多谢陛下还记得我们的约定。”   季闲:“……”   变态。   季北辰看出季闲在心里骂他,不过他更希望季闲骂出来——他喜欢季闲对他倾注情绪。   季北辰直视着季闲,说:“陛下,您昨晚说过您相信我。那么也请您相信我对自己欲望的判断——我知道我在向您索求什么。”   季闲:“……”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我真不是变态。   季闲:哦。   ————   我发现了一件事,后台预计字数里,我存文案的时候写的“w”。——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满满啊过去的我?你疯了吗?啊?   ————   小红包上章已发。顺便又是月底了,求一波营养液和评论和花花和评论和营养液!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芯寡御瓶;张侜瓶;晨钟暮鼓、无光自华瓶;、、deicide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蜕变   这算是“告白”吗?   应该不是,至少不全是。   季闲大致能明白季北辰对他的复杂感情,和强烈的独占欲。如果把“活着的时候不会吃你”作为先决条件,那么季北辰对他的感情也可以列为“爱情”。   季闲在动容之余,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曾经也渴求得到一份炽烈的感情,但现在似乎有些微妙的差异。   “我知道了。”   季闲抬了下脚尖,示意季北辰松开他的膝盖。   季北辰听话地松开手,并站起来,重新回到了台阶下。   他微笑着,好像已经得到了季闲的答案。   因为……   “陛下,您今天很香。”   这种刺激到他胃囊的香甜,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了。   “……”   季闲翻了个大白眼,说,“是你自己的香吧。是虫侍换了新的熏香,还是你自己喷香水了?”   跟季北辰待了这么一会,季闲早就注意到那美味的甜香是来自于季北辰身上——意外的很搭。   季北辰见季闲不像开玩笑,说道:“没有换,陛下,是虫侍统一的熏香。”   季闲狐疑:“真的?”   他仰头朝季北辰的方向嗅了嗅,说:“不是那个味。”   季北辰也低头嗅了嗅自己,说:“我并没有闻到。——或许是在那堆礼物里有什么香料,让我沾染上了。一会我就去洗干净。”   季闲应了一声。   季北辰又朝着季闲单膝跪下,脊背挺直,是一副说正事的表情。   “陛下,我想请求您将我的职务进行调整。”   季闲意外:“你想怎么调?”   季北辰:“我想成为侍卫。”   其实季北辰现在做的事情,跟季闲的贴身侍卫没什么两样,季闲并不觉得他的职务会有什么妨碍。   季闲:“你不喜欢做花匠?”   季北辰:“我不讨厌侍弄花草,每天从花园挑选最新鲜的花束为陛下换上,是我的一点小乐趣。”   “……”   季闲觉得这家伙在撩他,并且有证据——毕竟把人类知识学那么透的季北辰,不可能不知道什么叫“调|情”。   季闲:“那你为什么想做侍卫?”   季北辰:“今天王宫戒严,我带着东西进宫被搜查的时候,与一些虫侍产生了一点冲突。在王宫里,作为花匠,是任何一名侍卫都可以命令我的。我希望以后在为陛下奔走的时候,可以少一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季闲懂了。   “我知道了,我会跟马绍尔商量的。你先去找人吧。”   “是,多谢陛下。”   季北辰转身离开,推门出去的时候,门口的马绍尔立马就看了过来。   “你跟王说什么了?”   马绍尔一副“你怎么配跟王有小秘密”的表情,恨不能咬季北辰一口。   季北辰偏头看了眼未关的厅门,“你问陛下就知道了。”   马绍尔:“……”   季北辰大步离去,马绍尔怒瞪了他的背影十秒,转身进了议事厅。   “陛下。”   “怎么了?”   马绍尔看了眼厅堂里的木箱,说:“我想请示陛下,被盗窃的种子要什么时候送回去?”   季闲看了眼房间里的木箱子。   他知道古生种的种子对其他虫子的威慑力,也明白了马绍尔这样问的用意。   季闲说:“让季北辰送过去吧,他不会受到影响。派一队虫侍跟他一起,毕竟袭击雷安的人还没有抓到。”   顿了一下,季闲忽然转了话锋,问马绍尔:“你觉得我把季北辰提作侍卫如何?”   “……”   马绍尔立马就像一只河豚,整个鼓起来了。   季闲以为他要反对,却没想到这只河豚一脸心不甘情不愿地表示了认可。   “他的实力确实足够胜任侍卫一职。”   说起实力,季闲记起来,“哦对,你的触角就是他……抱歉。”   季闲及时止损,免得马绍尔一会炸了。   “雷安之前告诉了我许多虫族的等级和秩序,但是对王宫里职务之间的从属,我并不知道太细。   “季北辰说,所有侍卫都可以对花匠发出命令,是吗?”   马绍尔头上的触角悄无声息地塌进了头发里,假装自己不存在。   “是的,陛下。虫侍在王宫中的职务,和虫侍种群内的等级压制很像。”   “这样啊,那就……”   季闲正要下令把季北辰的职务变更,却听马绍尔又说。   “陛下,恕我僭越。我觉得季北辰可以胜任侍卫长副手一职。”   季闲:“……”   季闲震惊地看着马绍尔:这孩子是突发高烧烧傻了吗?   马绍尔:“……”   他也不想!   他最讨厌季北辰那张时时刻刻把“王偏爱我”四个大字写在脸上的嘴脸!如果可以,他会是第一个把季北辰踢出王宫的人。   但是作为侍卫长,不能意气用事。   马绍尔:“如今雷安大人重伤,王宫内务需要我代管,虽然侍卫长副手已经有两名,但现在他们也要分担更多的事务,无法随身听您调配。而且论战力、忠诚、还是您的喜爱,季北辰无疑是最佳的人选。”   “忠诚。”   季闲意外这个评价,“你认为他对我很忠诚?当初你不是极力反对我把他赐为虫侍,认为刺客就该被处死?”   马绍尔:“……”   他之前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在季北辰到医院找他,跟他说了通货街的刺杀后,他就对季北辰改变了看法。   ——这只讨厌的家伙是忠于王的。毋庸置疑。   但是马绍尔不希望暴露这件事,他含糊道:“之前在大泽乡,他拼死保护陛下,我认为他是忠诚的。”   季闲笑了下,不置可否。   “他确实有这个实力,不过你说的随时调配,侍卫也可以做到——实际上现在他除了职务,本质跟我的贴身侍卫没有区别。”   马绍尔:“王宫等级森严,侍卫内部也有晋升年限的等级存在。而且……侍卫中有很多虫侍都看不惯季北辰,如果只是提拔他为侍卫,恐怕会比当花匠的时候还要受到掣肘。   “所以,我恳请陛下擢升季北辰为侍卫长副手。”   原来如此。   季闲看着马绍尔。马绍尔的表情非常认真——尽管也很不甘心的样子。   季闲笑了,不以自己的喜恶做判断,这是难得的品质。   “你考虑得很周全。就按你说的做吧。”   “是,陛下。”   “对了,我昨天去海湖区的时候,买了一些特产回来,一会也让人给你拿一些。”   马绍尔的触角“唰”一下就从头上立起来了,喜笑颜开。   “谢陛下!”   ·   傍晚,季北辰回来了。   季闲在寝宫花园里散步,还没听到季北辰的脚步声,就闻到了空气里的那缕甜香。   万幸他刚吃过晚饭,此时只觉得这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季闲转头看去,过了两秒,季北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换了虫侍制服,看来是洗过澡了。   “你怎么还这么香?”   季闲不等他走近就问。   季北辰的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往前走了一步,先行了礼,才说:“陛下,我刚洗过澡,来之前也和其他人确认过我身上没别的味道。”   “不可能。”   季闲随手指了个身边近前服侍的虫侍,问,“他身上的味道你闻到了吗?”   虫侍闻言特意伸长脖子嗅了嗅,说:“回陛下,是虫侍统一用的熏香。”   季闲一愣:“没别的了?”   “没闻到别的。”   “……”   季北辰并不清楚季闲闻到了什么,但看季闲这么在意,季北辰就忽然说道:“陛下,听说有一种‘求偶信息素’,只有信息素极为合拍的两个人才能互相闻到,因此又被叫做‘天命信息素’。”   季闲:“……”   其他虫侍:“……”   呸!   季闲木着脸说:“我俩都还没蜕变呢,你有个屁的信息素。”   季北辰就笑,“迟早会有的,或许到时候陛下刚好喜欢呢?”   其他虫侍:“……”   季闲:“……”   这家伙,最近得寸进的尺是不是量得太长了?   季北辰见好就收,在季闲发作前一欠身,说:“陛下,我带来了一位年迈的虫侍,他有事想要跟陛下请求恩典。”   季闲眼睛微亮,说:“老人家年纪大,受不得夜风吹,带他到我书房说吧。”   “是。”   …   这个老虫侍是季北辰从王宫附院里找来的,那里居住着年迈、病弱或者没有亲人照料的虫侍。   这个虫侍实在是太老了,鞘翅上布满了斑驳无法自愈的伤口,身体因为脱水而干瘪,拟态的皮肤松弛地耷拉着,双手已经维持不住拟态,革化出了虫子的前肢——当他完全无法维持拟态时,也是他寿命的终点了。   “陛下。”   他的声音颤颤巍巍,人也颤颤巍巍,像是一只被竹竿撑起来的昆虫标本。   季闲忙先一步免了他的礼,让季北辰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谢陛下。”   虫侍虽老,但该有的礼数却一个没少。   季北辰跟季闲介绍老虫侍的生平,最重要的一点是,“他是上一任虫侍领主的起居侍从。”   季闲看了季北辰一眼,“做的不错。”   “谢陛下。”   季北辰一笑,退到了一边——他状似无意地看了眼窗外,确认周围无人。   季闲坐在书桌后的椅子里,看着那个年迈的虫侍,说:“我请您到……”   季闲的话才开了个头,老虫侍的脑袋就忽然转动了一下,像是受到了惊吓,两只前肢朝胸膛收拢。   “陛下,使不得……您这样称呼我,使不得,我罪该万死的。”   “……”   季闲懵了,反应了几秒才明白,他说的“称呼”应该是“您”这个字。   季闲皱眉,只好换了“称呼”。   “行吧。我请你到这里来,是想跟你了解一下二十年前的那批虫侍是为什么被处死的。”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我知道您喜欢,所以我才敢。   季闲:……(妈的。)   ——   上一章有修改,并且还被高审了,晋江真的该去审核教材的。   剧情节奏没有大变,因为特意控制把改动都锁在了上一章。(这章昨天写了两千字,今天一看,果断全删,重写。所以状态不好的时候,我即使写了,我也会提示说不更新的,以免发出个垃圾来。)   ——   你们晚安,我在肝。QAQ   (别欠债——来自咸鱼京的温馨提示)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买女孩的小火柴i瓶;辞柯叶瓶;不归☆瓶;今天我追的文更新了吗、小白菜吆瓶;阿走鸭鸭鸭、瓶;白、瓶;ambition、百、瑜、无光自华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蜕变   据季闲了解,虫侍很少有非自然死亡,所以忽然那么多虫侍被处死,只要当时在王宫的虫侍就不可能不知道。   老虫侍确实记得,他闻言长长叹了口气,说:“是虫侍失职啊,陛下。我们惭愧!”   “怎么说?”   老虫侍娓娓道来,把二十年前的事件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给季闲描绘出了一个轮廓。   他说的故事与雷安的差不多,都是盗取财物和卵石,但是那些虫侍被处死的原因却与雷安告诉季闲的不同。   雷安说,因为这些虫侍盗取了“王卵专属”的共生卵石,是觊觎王权,所以被处死。   但是老虫侍说,是因为这批虫侍失职。   老虫侍:“说到底,还是虫侍的傲慢导致了这场悲剧。   “上一任王的宠爱造就了虫侍一族。那时候的虫侍一族风光无两,就连一只还没发育好信息素腺体的幼虫,也可以制造出等级压制。   “除了在王的跟前是忠仆,虫侍在其他虫子跟前就是代表绝对权力的‘相’。所有的虫子都惧怕我们、臣服我们、讨好我们……虫侍们逐渐认为,这是理所应当的。”   季闲听明白了“傲慢”的由来。   “所以,上一任王陨落、王卵沉寂后,虫侍就自己当家做主了?”   老虫侍的两只前肢紧张地摩擦着,很是惭愧。   “是的,陛下。我们有罪。”   季闲倒没有因此感到愤怒。   “虫王不在,总得有个主事的。倒也算不上是罪。”   老虫侍更惭愧了。   “陛下,虫侍主事,却也忘主。”   “嗯?”   “虫侍一族原本是低等的犀金龟,只因上一任王喜欢我们的原形,才得此殊荣,信息素等级一跃拔升到了所有种群的顶峰。   “但是随着王的陨落、王卵又沉寂未破,这种因为王宠而来的等级跃迁就会快速变得不稳定。——我们逐渐出现失去意识传承的情况。   “意识传承不仅传承了记忆,还传承着对王的敬畏和忠诚,普通虫侍断代还可以控制,但是很快,虫侍领主的传承也开始断代了。”   “第三任虫侍领主没有得到意识传承,但原本跌落的信息素等级拔升,竟也跟上一任王陨落前的虫侍等级相差无二。   “等级的回归冲昏了虫侍领主的头脑,自此后,虫侍领主开始主宰特雷比西亚——以虫侍的规则。   “我们重整律法、城邦,垄断王的专属物品据为己有,也逐渐冷落了王卵——本该日夜不休保持两队人守护王卵的,但是渐渐的,变成了一周一查看,中途还有三十多年,根本没人去那座盛放王卵的高塔。”   季闲:“所以卵石才会被偷。因为根本没人看管。不过既然这么轻视了王卵,又为什么要因为一块卵石的失窃而处死那么多虫侍?”   老虫侍:“因为并不是所有的虫侍领主都没有得到意识传承,也不是所有的虫侍都会漠视王卵。   “王卵是虫族的根基所在,王卵如果永远沉寂,那虫族也会迟早退化成一堆乱飞的低等种。所以王卵可以被冷落,但绝对不能被伤害——哪怕是盗窃卵石也不能被容忍。”   季闲:“你这么清楚那些久远的事情,也是继承了意识传承?”   老虫侍:“是的,陛下。”   季闲:“继承的是虫侍领主的意识传承?”   老虫侍:“……”   季北辰意外季闲的敏锐,他也看向沉默的老虫侍。   过了片刻,老虫侍放下了两只蜷缩的前肢,它们像是两根枯草一样搭在他的身体上。   他承认了。   “是的,陛下。虽然我不是虫侍领主,但我继承了领主的记忆传承,我们的家族背叛了王,我们有罪。”   季闲:“你是雷安的父亲?”   老虫侍:“不是的,我是雷安大人的亲叔叔,上一任虫侍领主的亲弟弟。——这件事雷安大人并不知晓,还恳请陛下不要告诉他。”   季闲意外这个答案,点点头:“好。我不告诉雷安,但是为什么他不知晓你的存在?”   老虫侍发出一声苦笑。   “我的哥哥和第三任领主一样,没有继承丝毫的意识传承,但却有至高的等级。他很聪明,很强势,也非常自负。   “知道我继承了意识传承后,他让我告诉了他我记得的所有记忆——他最感兴趣的就是上一任王的故事。他仰慕上一任王的那种统治,并竭尽一生去复刻它。   “作为那样的一位上位者,他不允许我称呼他为哥哥,而应该称呼他为领主大人。渐渐的,我成了他的贴身侍从,是被领主宠信的幸运儿,没人知道我是他的弟弟。”   “……”   季闲皱了眉,好的,他宣布他不喜欢上一任领主。   老虫侍:“但是他确实做成了很多事:为特雷比西亚扩建了王城、引入了科研人才,大力推广民用生物科技。   “但渐渐的,他不满足了,他想要更大的‘伟业’,他想要征服西大陆。但这并不是一个短期能完成的目标,于是他开始着力研究虫侍领主的繁衍,他想要一个和他一样只继承了等级的孩子,来延续他的‘伟业’。”   “很快,他发现了规律——领主的孩子一个继承了意识传承,另一个必定会继承等级;但如果一个孩子两样都继承了,之后的孩子只会比前一个的等级更弱。   “且这种继承无法提前预测,孩子死亡也无法打破这种规律。”   季闲的脸皱了起来——这意思是想要人为控制孩子的继承,甚至不惜杀掉已经出生的孩子。   “雷安大人就是一个两样都继承了的孩子,但两样都继承得不完整。他继承了对王的忠诚,记忆却很破碎。于是他天生亲近王卵,他经常去看望王卵,总是把那座高塔打理得干干净净。   “我的哥哥对此非常不满,他觉得雷安大人的忠诚是‘软弱’,会影响雷安大人继承他的‘伟业’。所以他对雷安大人非常严格。”   季闲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雷安的童年。   但他不是来听这个的。   季闲又问:“你知道班达亚齐吗?雷安的童年玩伴。”   老虫侍摇摇头:“没有听说过。而且雷安大人没有朋友,我的哥哥不允许他交朋友。但我知道他会去找王宫里的信蜂和步甲玩,祂们都是纯虫目,虽然几乎没有自我意识,但也是雷安大人能找到的唯一玩伴了。”   季闲皱眉疑惑:“你确定没这个人?”   老虫侍:“我确实没有听过这个名字。——虽然我不能对雷安大人表明身份,但我一生没有伴侣孩子,我把雷安大人当自己的孩子关注着。如果他有这样一个名字的朋友,我一定会知道的。”   季闲注视着老虫侍。   老虫侍依旧低着头,没什么表情。   “……”   季闲叫季北辰:“季北辰,送他回去吧。”   “是。”   老虫侍颤颤巍巍站起来,对季闲欠身行了个礼。   他慢慢挪到门前,季北辰推开门等他走。   但老虫侍忽然停下来了。   他在原地站了几秒,然后转过身看着季闲,说:“陛下,雷安大人是个好孩子。他或许会做错事,但如果需要他用生命去保护陛下,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去做的。”   季闲看着他暗淡的复眼,以及紧张蜷曲起的前跗节,笑了一下。   “我知道。”   老虫侍看上去松了一大口气,拉扯着松弛的脸皮露出了个笑,然后颤颤巍巍消失在夕阳余辉中。   …   送走老虫侍,季北辰对季闲说:“陛下,他有隐瞒。”   “嗯,我知道。但他说出来的都是真的——我能感受到。”   虽然还未完全蜕变,但季闲发现这种完全继承了意识传承的虫子,他可以大致感受到他们的“念头”。   季北辰:“您有想过直接去问雷安大人吗?”   季闲叹了口气,“本来之前不让你跟他说班达亚齐的事,就是想先摸个底后再跟他摊牌的,但现在看来是摸不透了。”   遇到班达亚齐的时候,季闲就注意到他跟雷安的说法不一样:雷安说当年班达亚齐窃取的东西被追回后,才驱逐了班达亚齐;但班达亚齐说他变卖了当年窃取的东西。   所以他们都在撒谎,而如果班达亚齐的罪行不是盗窃,那只会比盗窃更严重。   “等他伤好吧。”   季闲做了决定,“听说还挺严重的,别话没问完,人问没了。”   季北辰:“您做主就好。”   季闲看向他,说:“对了,从今天起,你就不是寝宫的花匠,而是侍卫长副手了。”   “侍卫长副手。”   季北辰讶异,然后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季闲:“……”   季闲:“闭脑,不是我提的,是马绍尔给你求的。”   季北辰的表情一秒凝住,接着露出疑惑的表情:“他犯迷糊了吗?”   季闲失笑,心想马绍尔要是看到这一幕,大概会想要打人吧。   季闲:“马绍尔说,你的实力、忠诚、我对你的喜爱,都担得起这个职务。不过最重要的是,侍卫大多看不惯你,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反而可能会因为别人对你的不喜误了我的事。”   季北辰笑了一下,“他对陛下忠心,是一名合格的虫侍。”   季闲也笑了,“是的。”   忽然,季闲想起什么,他朝前双臂撑在书桌上,拿起一支笔指着季北辰,“我警告你啊,侍卫们都觉得你恃宠生骄,看不惯你。你别惹事。”   季北辰无辜得很:“明明是他们看不惯我,怎么会是我惹事呢?”   季闲:“呵。”   季北辰无奈,他上前一步,握住了季闲指着他的笔,然后在笔尖轻轻亲了一下:“谢陛下提拔。”   “……”   季闲扔下笔,身体朝后一仰,送客:“滚滚滚。”   季北辰:“好的,陛下,明天见。”   季闲:“……”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滚走了,又滚回来了。   季闲:……   ——   之前看到有很多读者,对“两百多年”的理解有误会(误会了虫侍寿命的长度),这章算是说清楚了。   雷安的行为模式、观念、隐瞒动机,这章也说很清楚了。(其实用这个角色,原本的立意是想表达原生家庭和成长环境的影响来着)   ————   我做到了!头疼欲裂!还有快过期的营养液吗?啊——(嗷嗷待哺)   晚安!OVO 第40章 蜕变   次日天还没亮,新鲜出炉的季副手依旧拿起了花匠的工具,挑选了一篮子还挂着露水的鲜花,前往王的寝宫。   他每天都定点过来,虫侍们早已习惯。只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的是,在寝宫服侍的虫侍们见到他,无一不欠身行礼。   季北辰到了季闲的门前,却被虫侍提醒王已经起了,不能像以往那样悄悄进去摆放鲜花,顺便欣赏一下王并不老实的睡姿,得禀报。   季北辰意外季闲的早起,敲了门。   “进来。”   季闲的声音听起来心情不错。   季北辰走进去,发现季闲在书桌前,桌面上堆着散乱的纸张,季闲拿着一张满是涂改痕迹的纸张,一脸满足。   “陛下。”   季北辰行了个礼,不用季闲叫就自觉走了过去,问道,“您今天起这么早,是有什么好事吗?”   “也就比平时早起一小时。”   季闲把手里的纸张摊开给季北辰看,说,“我刚拟好的,你看看。”   季北辰把鲜花篮子放在书桌一角,拿起纸张。   抬头写着“废除奴隶制”,里面写着全面废除虫族的奴隶制度,并在下面列了法条,简而言之就是再有奴隶就是犯法的。   季北辰记得,季闲之前说过要废除奴隶制,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初步的想法。   “陛下仁慈。”   季北辰放下纸,说,“虽然我不是律法方面的专家,但作为一个曾经的虫奴,我可以给陛下提点建议。”   季闲正需要这个,忙靠向季北辰那边,说:“你提。”   季北辰撑在书桌上,弯腰靠近季闲,好让季闲不必仰视自己。   “我看到陛下也列了对废除奴隶制后,对虫奴们的救济和扶持措施,以及拟建立的相关机构。但我觉得,这些不太现实。”   季闲挑眉:“怎么说?”   季北辰:“因为虫奴中数量最多的并不是废虫,而是低等级的虫子。这些虫子数量庞大、智力低下、性格多暴躁,甚至有些还保留着虫子之间的自然捕食习性,会袭击其他的幼虫。把他们解救出来,他们是不可能自己去工作的,反而会造成一定的社会不稳定。   “所以,我认为根本原因并不是奴隶制度——它很好解决——原因在于这些低等级虫子本身。”   季闲不认可也不喜欢季北辰这个说法。   “生而有罪论?”   季北辰摇头:“不是,是基因等级的事实。——如果按人类的标准来说,这些低等级的幼虫属于‘天生残障’,在孕期筛查都会被建议放弃的。   “而且低等级的虫子忠于本能,一到繁衍季,就会无节制地进行繁衍,幼虫一旦多了,他们就不会养育,甚至有的虫子产下虫卵就不管了。”   季闲:“……”   好吧,这确实是个源头问题。   季闲:“那就针对他们出一个限制生育的条例,让他们少生一点。”   季北辰遗憾的表示:“陛下,恐怕不行。他们的智慧和理性,大概还达不到遵守规则的程度——这也是低等级虫子不被允许进城的原因。”   “……”   季闲:“那就适时把他们都结扎了吧。”   季北辰莞尔,“这倒是个可行的办法……”   顿了一下,季北辰看着季闲说,“陛下,您离我太近了,让我想要亲吻您。”   “……”   季闲疑惑,接着发觉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了书桌上,脑袋已经伸到了季北辰的脸跟前,和季北辰傲人的鼻梁骨就隔着两个指头远。   季闲:“……”   嗖。   季闲弹簧一样缩了回来。   “我……”   季闲自己也是懵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靠过去的,但下一秒他就找到了原因。   季闲抽了两下鼻子,嗅了嗅,立刻把锅甩到了季北辰脑袋上。   “是你太香了。”   季北辰不置可否,站直了身体微一欠身,“是的,陛下,我的错。”   季闲:“……”   季北辰把花篮提起来,说:“我去为陛下把花换上。”   季闲看了眼,一篮子各种颜色的玫瑰。   “……”   季闲按住脑袋里的胡思乱想,随手拢了下桌上散乱的纸页,然后起身进了卧室换衣服。   他前脚刚进去,季北辰后脚就跟了进来,为床头上的花瓶换花。   季闲:“……”   他怀疑这家伙是故意的。   季闲犹豫了两秒,还是决定等季北辰出去了再换——虽然也不是没被对方看过。   季闲就靠在屏风边看季北辰干活,看着看着,视线就飘了——他先是看着季北辰雪白的蜕裂线,然后视线就忍不住瞄向了季北辰紧实的腰,再往上是宽阔的背阔肌、饱满的大圆肌、漂亮的斜方肌……   最后季闲的视线落在季北辰的后颈上。   季北辰还戴着那个虫奴项圈。   因为季北辰一直戴着,季闲已经把它当做季北辰的正常装束了,这会才反应过来。   “你回头去把脖子上的项圈取了。”   季闲说。   季北辰放下花瓶,回头看过来,似乎很疑惑季闲的决定。   季闲:“我这边搞奴隶废除行动,身边人还戴着项圈,像什么话?”   “……”   季北辰沉默两秒,欠身答道,“好的,陛下。”   季闲:“还有,今天你带一队人,去把昨天你拿回来的种子给送回‘土豆’跟前去。倒在祂的创口旁边就行,祂自己知道怎么办。”   “土豆”是季闲给种子起的“雅称”。   季北辰:“是,陛下。”   ·   墓山沼泽。   进森林的路是步行的,季北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六人的虫侍,中间两个抬着箱子。   到了种子跟前,季北辰让看守的虫侍撤去了隔离肥皂泡。   “唔。”   有虫侍发出了不适的声音。   季北辰看了他们一眼,虫侍们个个的脸色都很难看,发声的那个才刚成年,已经被种子的信息素压得快革化出原形了。   季北辰依旧什么都没感觉到。   他命令道:“你们退开一些。”   虫侍们连忙远离了七米左右,有的看向季北辰的眼神,渐渐添上了一点钦佩。   季北辰没注意这个,他弯腰提起木箱走到了种子跟前,看了一圈,发现原本季闲让祂晾着的创口,这会又被祂藏进土里了。   “……”   忘记祂自己能动这茬了。   季北辰想了下,然后把箱子放到种子跟前,打开盖子、撤掉肥皂泡。   哗啦。   种子忽然扭动了一下,土块从祂身上掉下来了一些,接着又停下了。   季北辰等了一会,见祂没动静,皱眉道:“你的肉给你找回来了,你不想要?”   种子自然是不能说话的,但祂给予了季北辰一点回应——祂把刚刚转出来的部分又埋了回去。   季北辰:“……”   啧。   季北辰觉得跟前的种子像极了一只不配合的幼虫,而他一向对幼虫没什么耐心。   特别是他现在非常想快点回到季闲的身边。   于是季北辰试着跟种子讲道理。   “你是自己把创口挪出来,还是我再给你挖个口子,把这坨肉给塞回去?”   种子:“……”   可能是感觉到了季北辰并不是在开玩笑,过了两秒,种子又慢腾腾地挪动起来。   片刻,之前被季闲治疗过的创口露了出来——由于再次被掩埋,那层灰白的薄膜上又渗出了黏液,并且裹满了泥。   季北辰皱眉,看了种子一眼:“陛下辛苦为你治疗的伤,你就这么辜负陛下的心意?”   种子:“……”   季北辰冷声道:“别动。”   种子:“……”   季北辰抽出虫刀,剔除种子创口上的泥土。   虫刀被缓慢地腐蚀着,期间可能变形的刀刃戳疼了种子,种子一个收缩,一些粘液粘到了季北辰的手上。   季北辰只感觉手背一凉,接着他反应极快地蹲下,把手背往泥土上用力蹭过。   “滋……”   泥土中的杂质被腐蚀,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季北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背——完好无损。   “……”   怎么会?   季北辰清楚记得当时其他虫侍触碰到这黏液的时候是什么惨状。连虫刀、虫侍特制的制服也不能幸免。   “季副手大人,您没事吧?”   有虫侍发现了季北辰的动静,往前走了两步。   季北辰偏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站起来说:“没事。”   他快速把种子的创口清理干净,然后把箱子放到了种子的创口跟前。   种子的身体膨胀起来,创口挤进了箱子里。那些凝胶一被种子接触到,就立刻融进了种子里。   前后不到十秒,箱子被腐蚀了大半,里头的凝胶全部回到了种子身上。   但这次可没有季闲给祂治疗。   “唰!”   季北辰把被腐蚀的虫刀插|进土里,刀身折射出的锐利光芒从种子身上快速滑过。   “如果你再敢被伤口埋起来,我就再给你开一个洞,明白吗?”   种子:“……”   种子再次挪动起来,伤口被祂乖乖挪到了顶上晾着,一动不动,以示自己明白了,且听话。   季北辰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隔离肥皂泡重新笼罩了种子,虫侍们立刻松了一口气,围了上来。   发现季北辰的手完好无损,虫侍们惊讶了。   “您居然没被烧伤?”   季北辰“嗯”了一声,朝前走去。   虫侍们没注意到,列队跟上,还不忘小声讨论。   有的很震惊,“之前被烧伤的人差点截肢呢,而且他还能跟种子交流。”   有的酸溜溜,“不一样,季副手可是深受王的偏爱。”   有的很羡慕,“原来王的偏爱真的这么……”   季北辰把他们的讨论听进耳朵,但并没有得意或者开心的表情。   ——这不是王的偏爱。   在季北辰“继承”来的意识里,有虫侍的意识明确指出:王的偏爱不会触及王的权威。   王的权威,诸如与王卵共生的卵石,再被偏爱的虫子,其后代虫卵也不可能共生出卵石。   同理,与王伴生、代表着王的古生种,它是王威的具象。王的偏爱不可能让他得到种子的豁免权。   [你就没想过,自己或许不是废虫吗?]   季北辰蹙紧了眉头,眼神冰冷——班达亚齐,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作者有话说:   班达亚齐:哈哈哈,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季北辰:(抽刀)我觉得你会先求我。   季闲:好香啊……(理智-)   ————   温馨提示:评论带小于号的话,它之后的字在APP上是看不到的。   晚安!OVO   (昨天用脑过度,今天一整天都头疼,老了老了(哎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聆听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桃糖兔瓶;易帜瓶;哒哒的冒险、小团月子瓶;季凉瓶;小小小小飞瓶;蜀中明、wlmxwylk、蓝胖子瓶;嗝屁的一天瓶;时结、Rin、小白菜吆、腐门小生、岚岫瓶;快吃饭瓶;、乌鸦庸医祁忧、璃尔瓶;、、宋暖暖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蜕变   夜幕降临,马绍尔结束工作后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医院。   ——听说雷安醒了。   他推开病房门,果然看到雷安坐在病床上:两只黑色的鞘翅张开搁在病床两侧,左边那只鞘翅上有一个拳头大的洞——是被附肢洞穿腹部的时候一并被撕裂的,其下的膜翅也几乎被截断。   “雷安大人!”   马绍尔喜出望外,抢了几步走到病床跟前,问道,“您感觉还好吗?这样坐着没关系吗?”   雷安的腹部裹着厚厚的绷带,从腰腹一直缠到胸口。   “护士刚换过药,坐一会没事。”   他的声音嘶哑,语速很慢,但吐字依旧清晰有力。   马绍尔松了口气,他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掀开,说:“雷安大人,这是王从海湖区给您带回来的礼物,您看看。”   雷安转头看去。   都是一些小玩意儿,色彩鲜艳,很多其实是给幼虫玩的,还有一些小零食,是海湖里捞出的水货制品。   作为虫侍领主的孩子,雷安从来没有得到过这些玩物丧志的“劣质品”,童年仅拥有的一个,还是父亲身边的侍从偷偷给他的,结果第二天就被他父亲发现后扔掉了。   马绍尔不好意思地说:“王也给我准备了一些,不过没有给您的多。这个小鱼干可好吃了,这个竹蜻蜓还会叫。”   这些东西哪里值得一个虫侍侍卫长大惊小怪,只因为它们是王的礼物。   雷安不由露出了一个笑容:“替我谢谢陛下。我很喜欢。”   马绍尔在雷安的笑容中松了口气,他把篮子放到床头柜上,正色道:“雷安大人,我按照您的吩咐戒严了王宫,但是并没有抓到可疑的人或线索。——前天在森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虫子居然可以把您伤成这样?”   “……”   雷安沉默,思绪回到了那片森林里。   …   听到是在森林里发现了嫌疑人踪迹时,雷安就知道这是班达亚齐的计谋。   但他还是去了。   然后毫无意外地被与其他虫侍分散,接着果然就见到了班达亚齐。   这是他们二十年来第一次面对面。   雷安被班达亚齐的样子惊到了。   “你怎么会有拟态?”他质问班达亚齐,但是心里却非常害怕——他害怕班达亚齐当年咬下的一口,竟然给予了他这样丰厚的“恩赐”。   他惧怕那些他承担不起的罪过。   班达亚齐太了解他了,笑着伸出一根手指,扣进了自己脸皮的裂缝里,拉开一点给雷安看。   “别紧张,这只是一件皮套衣服。”   雷安看到那条缝隙里掩藏着的黑色绒毛,心里的忐忑这才止住。   他厉色问班达亚齐:“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班达亚齐:“哎,我们这么深厚的感情,就不能放松下来好好叙叙旧吗?”   雷安:“我跟你没有感情,也没什么好叙的。”   班达亚齐的动作忽然停住,像是一只突然断电的机器人,他保持着一种放松但诡异的姿势凝固着,注视着雷安。   雷安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他握紧了佩刀——他感受不到班达亚齐的信息素,这让他有些不安。   “哎。”   班达亚齐复又动了起来,朝着雷安前倾了身体,像是咬牙切齿,又像是委屈一样说道,“你总是有办法用一句话就让我伤心。”   “……”   “但是我依旧那么在意你,你是我第一个朋友、唯一的主人、也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当然会满足你的好奇。”   班达亚齐重新挺直了身体。   “我到特雷比西亚来,是因为我发现我们的王不止一个。”   雷安毫无反应,“如果你想说这种低级的废话,那就可以滚回西大陆了。”   班达亚齐无奈,“好吧,我换一种说法。因为我发现有人跟我一样,吃了王。”   雷安这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接着冷声道:“你别胡说八道!”   “季北辰。”   雷安怔住。   班达亚齐笑了一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二十年前吃下的那一口,我不仅得到了信息素等级的跃迁,还能够看到‘王’的世界。——所以我可以利用看到的规则,在短短几年里构建起我的情报网络。   “我也因此一直以为,我可以通过努力、通过我咬破的这一口,站上那个舞台取而代之。但是当王卵破壳,我就知道我做不到。因为我天生不是王。   “可是你猜,上个月号,我看到了什么?”   上个月号。   雷安对那天记忆深刻——那是季闲出宫玩耍,并在通货街被“袭击”的那一天。   班达亚齐:“我看到那个舞台上多了一个王,就在季北辰咬破王的手腕,喝掉了王一大口血之后,忽然就多了一个王。”   雷安愕然:“你说什么?他喝了王的血?”   班达亚齐:“被你处决掉的那个眼线,他当时看到了一切。如果你想要求证,应该还能在通货街找到目击证人。”   “……”   雷安无需求证,他回忆起当时季北辰的样子——他浑身是血,但却毫无伤口。   雷安捏紧了拳头:“这也无法证明季北辰是王——这太荒谬了。”   班达亚齐摊手。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是你真的没有发觉季北辰的异常吗?”   “……”   他有发觉。   无论明明是“废虫”却能压制虫侍侍卫长的能力,还是那快速到诡异的自愈能力。   班达亚齐补充道:“而且季北辰是被自由派从尸坑里捡到的,无父无母,吃尸体长大。我没记错的话,上一任王为遏制继任的王卵生成,选择陨落的地方就是尸坑的那片沼泽。   “你看:古生种为什么会出现在距离王这么远的森林里,因为祂其实并没有远离‘王’。”   “……”   雷安不信班达亚齐的话,但是他又忍不住去怀疑。   班达亚齐深知雷安多疑的个性,点到为止——雷安会自己去查证的。   “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班达亚齐忽然愉悦起来,他盯着雷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见过了王。他对我二十年前盗窃贩卖掉的东西很感兴趣——啊,不知道我们的默契够不够,说的谎有没有对上呢?”   雷安的身体骤然一凉,他睚眦欲裂。   “班、达、亚、齐!”   雷安抽出佩刀,猛地冲向了班达亚齐。   但是在他的脚步还没迈出去的时候,一股冰霜般的信息素像是忽然砸下的重石,毫无预兆地压弯了雷安的膝盖。   砰!   雷安跪倒在地,用佩刀死死支撑,才没有双膝齐跪。   他抬头看向班达亚齐,脸上全是不敢置信。   “你……”   班达亚齐的腹部鼓动,两只黑色的中胸足穿破皮套舒展出来,附节上的倒钩尖锐如刀。   他慢步走向雷安。   “第三任王起,信蜂就被用作王的‘通讯工具’,论王的‘侍从’,我们的种群资历比你们古老得多。而我,是信蜂领主。”   雷安感觉喉咙都被那重石压住了,声音都是挤出来的。   “纯虫目……”   “纯虫目没有领主。”   班达亚齐替他说完了这句话,然后笑得非常开心,“可是你现在又在跪谁呢?”   “……”   “我对特雷比西亚没有兴趣,我对你的地位没有兴趣,我甚至也对王没有兴趣——我有兴趣的是那个舞台。那个灌注了虫族真正规则的舞台,我想要踏上去,看一看。   “所以,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一下。虫族的规则是不允许存在两个王的,雷安,你想要留下哪一个呢?”   “……”   “好了,为了给你争取一点时间,也是我多年来的一个心愿,我得伤害你。”   班达亚齐说着,单膝跪在了雷安跟前,他庞大的身体压迫得雷安喘不过气。   噗!   班达亚齐探出皮囊的中胸足洞穿了雷安的腹部,连同身后的鞘翅也一并被撕裂。   “咳!”   雷安哑声咳出一口血沫,另一只手艰难地抓住了班达亚齐的中胸足,他用尽了力气,却连上面的一根绒毛都没有撕扯下来。   “好温暖。”   班达亚齐转动着自己的附肢,感受着雷安内脏的温度。   “当年我被你从水里救出来的时候,你就是这样抱着我的,好温暖,这是我最喜欢的温度。”   “嗬……”   雷安痛苦地沉重呼吸着,身体逐渐失去力气。   “你一定很恨我吧。但你又凭什么恨我呢?我会咬王卵,是因为你心软喂食了我蜜果,让我侥幸有了意识;你当年放我走,是因为伤害王卵是死罪,只有十二岁的你不敢认这个可怕的过错,也不敢面对你父亲的怒火。而归根结底,是你们虫侍一族早已不把王放在眼里,所以才让我有了可乘之机。   “你这些年一定很后悔吧,王破壳后你一定很害怕吧。后悔当初救了我,后悔没有杀我,怕王知道这一切。——我可怜的雷安啊。   “但是你看,你多恨我,我也不会怪你。这个世界只有我会爱你。”   噗!   班达亚齐猛地抽出附肢,雷安应声到底。   他抬起中胸足,舔过上面还温热的血,嘴唇因为满足和愉悦微微颤抖着。   “二十年了。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   他蹲下去,把一个小小的信哨放进雷安的口袋里,温柔地用染着雷安的血的附肢,轻轻勾了一下雷安的手指——就像小时候,雷安会牵着他玩耍的那样。   “等你想好了,就用这个联络我吧。再见,我亲爱的伙伴。”   脚步声逐渐远去,雷安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可是最终连个背影也没有抓到。   …   “雷安大人?”   马绍尔不敢大声,喊了几次,雷安才回神。   “啊。”   雷安的视线聚焦在马绍尔身上,顿了一下,才说道,“我有些记不清,等我想起来会告诉你的。”   马绍尔不疑有他,“好的,您身体要紧,先休息好。对了,还有件事我要跟您汇报。”   马绍尔有些不敢面对雷安,吞吞吐吐地说道:“就是,因为王宫戒严的人手关系,我建议王提拔季北辰为侍卫长副手了。”   马绍尔说完立刻低下了头,等着挨骂。   然而等了一会,却等来了雷安和风细雨的话。   “你的判断没有错,他有这个实力。只是季北辰生性桀骜,对王宫规矩很不在意,既然现在成了侍卫长副手,你就得带他从头好好学习王宫的规矩。”   马绍尔飞快看了雷安一眼,见他确实不像是生气后,高兴起来:“是。”   雷安:“先从虫钟信息素那边开始吧,王还没蜕变,如今事态不明,还是让他先了解王宫的应急手段的好。”   马绍尔:“是。”   作者有话说:   雷安的隐瞒,其实就是源自童年的恐惧吧。他其实也有不希望唯一的玩伴被处死的原因,也没有想过会导致其他虫侍的死亡。所以在回来面对这样的后果后,才会导致他长歪了。   题外:人在小时候会把一些错误看得非常严重,因为不懂成年人的规则,以为所有事情都是条条框框、没有转圜余地,所以会本能地选取一种自保的方式。也会因此造成很多遗憾和不好的回忆。   ————   还有最后一个小时,还有哪个好心读者还有即将过期的营养液吗?吗?吗?   顺便,大家都买了些啥?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籽翎瓶;。、小茶瓶;恰似娇阳瓶;沈星河瓶;wlmxwylk、灯泡不亮、青鱼、瓶;阿加,阿蓝、、凌霄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蜕变   “季北辰还没回来吗?”   临睡前,季闲问关门的虫侍。   虫侍:“是的,陛下,刚才特意问过,说是还没有回来。”   季闲皱眉,嘀咕了一句,“才当上副手就野了。”   送种子的其他虫侍今天中午前就回来了,只有季北辰不见踪影,说是要去城里一趟,结果到了晚上都没回来。   虫侍有点不知所措,停在门边,迟疑道:“陛下,要去找吗?”   季闲却说:“不用。下去吧。”   “是。”   季闲缩进被子里,并决定先把电话这东西给普及开来。毕竟虫索多用作固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季闲又问了一遍,“季北辰呢?”   服侍他穿衣的虫侍都不禁放轻了声音,“回陛下,说是一夜未归。”   季闲:“……”   他心里有点不高兴了。   于是等到季北辰终于来找他的时候——老远季闲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味——季闲却偏偏装没察觉,垂眸看着手里修改后的法条文件,听着找来的几个律法相关虫子的汇报讨论。   季北辰走到近前,在三步开外沉默地对着季闲行了个礼,然后放轻脚步站到了季闲的侧后方,不出一声。   季闲:“……”   装个屁的乖。   季闲晾了他一会,但却有些心不在焉了。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修改草案,做了个“停”的手势,偏头问了句:“跑哪儿去了?”   他没点名,但谁都知道他在叫季北辰。   汇报的虫子们都安静下来,有胆子大的,小心抬头觑了一眼“大名鼎鼎”的季北辰是什么模样。   季北辰上前到季闲的前方,单膝跪下,“回陛下,听您的吩咐,去取项圈了。”   项圈。   季闲看向他的脖子,却见季北辰的脖子上似乎还有东西。   “脖子上是什么?”   季北辰抬起头来。   他的脖颈修长,肌肉线条清晰,突起的喉结下两指的位置,戴着一个贴着皮肤的黄金项圈。   项圈是偏硬的材质,一指宽,有点像男士choker。   不得不说,黄金与季北辰淡黑色的皮肤非常搭。   甚至有点性感。   但季北辰不是个会注重外表的人。   季闲疑惑:“这是项链?”   季北辰伸手摸着脖子上的项圈,指头在正中央的位置摩挲了两下。   “陛下想要废除奴隶制度,我自然是要支持的。但是这个项圈是我向陛下索取的标记,我希望用这种方式让它保留。请陛下放心,不会有人知道这是一个虫奴项圈。”   他放下手。   季闲下意识往那里看,接着赫然发现刚才季北辰摩挲的地方刻着一个细浅的名字——季闲。   “……”   操。   季闲的手指蜷缩了一下,从昨晚积攒的不高兴消退得差不多了。   但他面上还端着。   “我什么时候给你‘标记’了?而且项圈不是要刺进神经索,这东西这么细,随便被扯断了你可就死了。”   季北辰:“陛下放心,材料是特意加固过的,所以才花了这么长的时间。——我是陛下唯一拥有过的虫奴,对我而言,这就是标记。”   “……”   季闲心想,我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迷惑,但同时又忍不住地觉得心里高兴。   “起来吧。”   季闲看了季北辰的脸色一眼,“没睡?”   季北辰:“嗯。”   “回去休息吧。”   “我想陪陪陛下。”   “……”   季闲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耳朵发烫,面无表情地看着停下汇报的虫子们,“继续。”   虫子们:“……是。”   季北辰噙着笑,起身默默站到了季闲的身后。   ·   快中午的时候,马绍尔找了过来。   “陛下。”   他行了礼,跟季闲汇报雷安的事,“雷安大人已经醒了。”   季闲:“情况如何?”   马绍尔:“因为受伤严重,当时的记忆有些混乱,怕是要再恢复一些才能记清楚。”   季北辰挑了下眉。   季闲倒没什么反应,“嗯,那就让他好好休息。这些日子要辛苦你了。”   “是我职责所在。还有一件事要请示陛下,现在犯人还没有找到,形势紧张。雷安大人建议我带季北辰先从应急事务熟悉。”   季闲看了季北辰一眼,收回视线笑了一下。   “确实。他现在是该多熟悉一些这些事情。你带他去吧。”   “是,陛下。”   季北辰走出来,对季闲行了礼,“陛下,那我先走了。一会过来伺候您用午饭。”   “……忙你的去。”   季闲摆摆手。   季北辰跟马绍尔走了。   刚离开议事厅,马绍尔就哔哔了起来,“王身边有起居侍从伺候,用得着你?”   季北辰勾起嘴角,“反正用不着你。”   马绍尔:“……”   ……要不是打不过你。   …   马绍尔带着季北辰一路到了钟楼里面。   钟楼不大,虽然非常高,但实际上只有两层:顶层挂着沉重巨大的威严虫钟,一旦鸣响,整个特雷比西亚都会被钟声震慑;中间一层则存放着一个巨大的卵一样的东西。   有三个侍卫常年守在旁边。   “这是虫钟信息素。”   马绍尔给季北辰介绍,“虫钟是在王卵未孵化的这两百多年里,虫侍们从卵石中提取出来的一种拟王信息素。在王未破壳的时候,每年都会在繁衍季鸣响一次,以彰显王威。”   季北辰:“嗯,我见过。”   当初要不是因为这四十九声钟响,他早就死在了竹节虫的鞭子下。   马绍尔点点头,“在一些特殊情况,比如王宫受到了袭击的时候,也会使用到虫钟信息素。”   “只是用信息素?不用虫钟吗?”   季北辰见识过虫钟的威力,鸣响它,任何进犯的虫子都得跪下。   马绍尔:“嗯,虽然虫钟威力巨大,但它只是加持信息素效果的媒介,在鸣响它之前要装配信息素,操作上就会浪费很多时间。而且它需要大量的虫钟信息素,装配的过程也需要很谨慎小心,不然不但鸣响不了虫钟,甚至连王宫里的虫侍也会动弹不得。”   季北辰挑了下眉:“虫侍也会受到虫钟信息素影响?”   马绍尔肃容道:“虫侍虽然信息素等级高,但也是臣服于王的。虫钟信息素取自卵石,自然会凌驾于虫侍之上。   “只是虫侍对虫钟信息素的耐受度要高于一般虫子,而虫侍内等级高的虫侍更加耐受,所以才会出现‘不受影响’的假象。”   季北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马绍尔让侍卫打开那颗卵——原来那只是一个卵形的箱子——里头放着两种大小的器具,一种是大玻璃罐,一种是小试管。   马绍尔让侍卫取了一支小试管出来。   “这个就是应急用的。如果有人进犯,需要把这个用特制的工具射出去,最短也得用力扔出去,千万别太近了。——这个信息素是能杀人的。”   季北辰看了那支不起眼的小试管一眼,伸手去接。   接的过程中,季北辰注意到取出试管的虫侍有个动作——他拨弄了一下试管的密封口。   呵。   季北辰心里笑了一声,这种小伎俩他在自由派可见识过太多了。   季北辰快要接住试管的手指忽然往下一落,中指拨琴弦似的拨弄了一下试管尾巴。   那虫侍本来就是要松手递给季北辰了,结果这时候他一拨,当即手里的试管就滑歪了。   “小心!”   马绍尔叫了一声。   但是那个虫侍反应不及,试管从他手里掉了下去。   啪。   在试管落到一半的时候,季北辰伸手一捞接住了试管,但是试管本就被拨松的密封口塞子掉了,浓郁的虫钟信息素立刻充斥了钟楼狭小的空间。   砰!砰砰!   几声接着很近的闷响之后,看守的三名侍卫重重跪倒在地,就连马绍尔也单膝跪下,脸色骇然。   季北辰勾了下嘴角,用拇指堵住了试管口,然后弯腰捡起塞子,慢条斯理地盖回去。   “怎么这么不小心呢?”   虫侍们:“……”   马绍尔:“……”   过了一会,信息素淡去,马绍尔脸色铁青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先是看了那个取试管的虫侍,冷冷道:“二十鞭。”   刚才虽然动作隐秘,但他也不是瞎子。   那虫侍一抖,接着应下:“是。”   马绍尔又看了眼季北辰,“你十鞭。”   季北辰没什么所谓地耸耸肩,“是,侍卫长大人。”   马绍尔:“……”   虽然对方顺从地认了罚,但这嘴脸依旧欠揍。   马绍尔拿过季北辰手里的试管递回去,问季北辰:“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季北辰:“我是废虫。”   “虫钟信息素针对所有虫子,羸弱的废虫更会受到冲击。”   “显然我不羸弱。”   “……”   “而且我有陛下的偏爱。”   “……”   马绍尔不想说话了。   他走到一边,拿过弹射试管的工具对季北辰演示起来。   这种工具实在简单——实际上季北辰觉得自己徒手扔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   离开钟楼,季北辰要去领罚,马绍尔叫住他。   “刚才那茬,你别记在心上。”   季北辰当然不会误以为马绍尔会安慰他,稍微一想就明白:“你怕我报复他?”   马绍尔不置可否:“你从一个废虫刺客晋升到现在的侍卫长副手,还独揽王的宠爱,嫉妒你的虫侍比比皆是。——我会尽快处理这些状况的。”   季北辰笑了一下,“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莽夫,没想到挺粗中有细的。”   马绍尔:“……”   老子。   “不过我不在意这些,倒不如说他们的嫉妒反而让我更愉快——陛下确实这么宠爱我。”   季北辰得意一笑,然后转身就走,“我得去领罚了,还得陪陛下吃午饭呢。”   马绍尔:“……”   然而马绍尔没看到,季北辰甫一转身,眉头就皱了起来——种子的粘液无法伤害他,虫钟无法震慑他。   这似乎已经不能算“巧合”了。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我就喜欢看你们嫉妒我的嘴脸。   马绍尔:……(苦练功夫,发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揍季北辰一顿)   ————   儿童节快乐呀!想念小时候的鸡腿面包~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季凉瓶;啊哈*O*瓶;小团月子瓶;桂上挂月、因为它快乐、风·失去拖线板·月、沈凌秋瓶;巍巍瓶;晋江卖裤人瓶;综穿、柏、丁嚕哈瓶;瑜、、小甜景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蜕变   季北辰到季闲的寝宫时,季闲已经开饭了。   但是季北辰看到餐桌上的食物比季闲平时的要多,而且明显季闲才刚动筷子——季闲能闻得到他的位置,按照他家陛下“别扭”的个性,怕就是闻到他来了,才故意开始动筷的。   “陛下,让您久等了。”   季北辰走到餐桌侧面,单膝跪下行了礼——把背弯得很低。   “谁等你了?”   季闲翻了个白眼,瞥向季北辰,顿时表情一变,“你背上怎么了?”   季北辰这才慢悠悠挺直了背,说:“跟马绍尔学习的时候出了点差错,被侍卫长大人惩罚了十鞭。”   季闲放下筷子,“你做了什么?”   季北辰倒也没为自己开脱,“嫉妒是不好的品德,我以实际行动教育了一下侍卫。——不小心波及到了侍卫长大人。”   “……”   季闲吐了口气,像是咽下了什么话。   “算了,也没指望你能温顺听话。”   季闲站起来,说:“过来,给你上药。”   季北辰:“您不先吃饭吗?”   “你血糊糊地过来不就是为了给我看的吗?”   “陛下英明。”   “……”   季北辰背上红肿一片,但其实没破多少点皮——他虽然还没蜕变,但是皮肤已经有了革质的感觉,很是坚韧,破皮的几处小点也是在蜕裂线上。   季北辰脱掉了上半截衣服挂在腰间,季闲接过虫侍递来的药,回头一看,下意识把季北辰的肩背跟自己的体型比了一下。   ……妈的,居然比自己宽了一圈。   季闲一边为季北辰的好身材心猿意马,一边心底那点儿莫名其妙的男人自尊又开始较劲。   于是第一棉棍的药按上去就难免重了点。   “嘶。陛下,您弄疼我了。”   季北辰回头看向季闲,一脸无辜。   季闲把他的帅脸推回去,说:“疼才长记性。明明跟你说过侍卫大多看你不顺眼,你还作,下次疼死你得了。”   季北辰的嘴角噙着笑,说:“陛下教训的是。”   季闲翻了个大白眼,这话意思就是“下次还敢”。   他也懒得说教,反正他觉得季北辰不会吃亏。   季闲抽抽鼻子,药味清香,但季北辰身上的香味更甚——背上散发的味道更浓。   季闲上药上着上着,不知不觉就靠近了季北辰的背。   “陛下,昨天我送种子回去的时候,有一件奇怪的事。”   季北辰忽然开口。   快要贴上季北辰的背的季闲猛地回神,接着瞬间弹了回去,心里震惊不已——我在干嘛?我想干嘛?舔季北辰?   完了,我被季北辰的“变态”传染了吗??   季北辰没听到季闲回应,但感觉背上的动作停下了,于是继续说道。   “我触摸到了种子的粘液,但是并没有被它们腐蚀。今天也是,虫钟信息素溢散,马绍尔他们都跪下了,但我并没有受到影响。”   季北辰又回过头,看着季闲问:“陛下,您这样偏爱我,有什么感觉吗?”   “啊?”   季闲的注意力还有些散,过了两秒才答道,“什么感觉?我没觉得什么异常——王的偏爱带来的影响这种事,应该也不是我能控制的吧。”   没感觉。   季北辰心里琢磨了一下,笑道:“嗯。陛下对我的偏爱无法自制。”   季闲:“……”   季闲:“你绕这么一大圈就为了说这句话?”   季北辰但笑不语,在季闲发火前把脑袋又转了回去,并换了个话题。   “还有一件事,我昨天去归还种子的时候,祂把伤口埋进去又溃烂了。虽然走之前我叫祂不准再埋进去,但我觉得祂可能不会那么听话。陛下,您要不要去看看?”   季闲倒没想到种子会不听话,按理说伴生是不会违抗王的命令的。   “抽空去吧。不过祂不听话的话,我走了祂照样埋吧?啧,简直跟某个人一模一样呢。”   季北辰:“陛下是在说我吗?”   季闲:“谁应说谁咯。”   季北辰莞尔,又问:“那陛下能直接把祂的伤治好吗?”   季闲:“不能。”   季北辰诧异,偏头看了季闲一眼。   季闲知道他这眼神的意思。   “我能治好,但是我不能这么做。”   季北辰不明白:“为什么?”   季闲:“因为王是统治、是杀戮,不是治愈。”   季北辰:“陛下,我还是不明白。”   “涂完了,把衣服穿上吧。”   季闲拍了拍季北辰的肩,拿过虫侍递来的热毛巾净手,然后让虫侍们下去了。   季北辰穿好衣服,看着人都走了,然后把视线落在季闲身上。   季闲:“我也是之前给种子治疗的时候才发现的。   “虫王的力量在于破坏,没有第二选择。所谓‘治疗’也只是看上去像是治疗,实际上是破坏了细胞的生长速度,透支寿命为代价治愈身体——小伤还好,重伤怕是要废掉别人半条命。   “像土豆这样还没破壳的,透支的就不止是寿命了,而是生命。弄不好祂最后连壳都破不了。”   季北辰恍然。   “怪不得您只给祂治疗了那么一点。”   季闲自嘲一笑,“我对‘自己’的了解还是不够。”   所谓虫王,倒像是被什么更高存在捏在手里的一把刀,来震慑虫子、管理虫子。   但那又会是什么呢?还是自己的错觉?   “陛下。”   季北辰走到了季闲的跟前,指着自己的腰带,“您能帮我扣一下吗?背上太疼,我够不着。”   季闲回神,瞥了眼季北辰松垮垮的腰带,扣子在侧面。   “……脱的时候没见你够不着。”   季北辰也不解释,就一个字:“疼。”   季闲:“……”   装个屁的可怜!   季闲一边心里骂骂咧咧,一边过去帮季北辰把腰带扣上了——并幼稚地勒紧了。   季北辰抽了一口气,按住了季闲的手,问:“陛下喜欢腰细的吗?”   季闲哼了一声,抽回手。   季北辰却更用力地按住了,然后他忽然低头靠近季闲。季闲一惊,下意识往后仰,但季北辰牢牢按着他的手,他退不开。   “陛下。请不要担心。”   “啊?”   “那些您暂时无法确定的,让您苦恼的事情。我都会为您排除掉。”   “……你怎么排除?”   “总会有办法。”   季北辰笑了一下,忽然问,“陛下,您那会是想要舔我的背吗?”   季闲:“……”   季闲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一脸正直:“你感觉错了。”   “我没有。”   季北辰不退反进,伸手扣住了季闲的腰,“陛下是又闻到我的香味了吗?那靠近一些,会不会更香?”   “你松开。”   季闲有些慌。   季北辰不松,因为他感觉得到季闲没有厌恶,于是笑着靠得更近了。近到季闲的视线失了焦,导致感官全部集中在了嗅觉上。   季闲有些失神,理智节节败退。   可就在这时。   咕噜噜。   季闲的肚子发出了响亮的暂停声。   “……”   季闲的理智重整旗鼓,他朝后仰着脑袋试图躲开,“肚子都饿了,该吃……”   他张嘴说话的时机,季北辰忽然毫无预兆地偏头凑上来,张嘴吞下了季闲余下的话。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深吻。   季闲懵了两秒,季北辰长驱直入。   濡湿、柔软、炙热、香甜。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季北辰用另一只手压在季闲的后脑上,把嘴巴张得更大,像是要吃掉季闲一样吻着他。   季闲的理智像是被吸走了,他感觉口腔里灌满了蜜液,那种他从季北辰身上闻到的,极为香甜的味道终于化成了实质,慷慨地涂满了他的口腔、舌头、牙齿。   好香,好饿!   季闲反客为主,双目失神的抱住季北辰的脑袋,以夺取更多的津液。   “嘶。”   片刻后,季北辰先偏头脱离了这个吻,舌头微伸晾着了两秒——上面被咬破了一个血口子。   季闲焦急地拉着季北辰的脑袋,想要追回自己的美味。   季北辰看了季闲一眼——季闲黑色的眼睛里泛出了琥珀的色泽——他敛下神色,忽而笑着提高声音说道:“陛下好热情!”   洪亮的声音惊得季闲一个激灵,接着他眼里的琥珀色泽逐渐褪去。   理智回笼。   季北辰又笑,“陛下原来喜欢舌|吻。我记下了。”   “……”   季闲满脸通红,立马松开了季北辰,并一蹦三米远。   “我,你,……没你事了,走走走。”   “嗯?”   季北辰露出受伤的表情,“陛下,您这叫过河拆桥、用完就丢,渣男行为。”   季闲:“……”   我呸!   明明是你自己先亲上来的!   季闲红着脸,色厉内荏:“让你滚就滚,废什么话?晚饭也别来吃了。”   季北辰见好就收,笑着欠身行礼,“是,陛下。我先下去了。”   季闲目送他离开,等确定人走了,季闲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操。”   季闲小声骂了一句,伸手摸着自己的嘴唇。   触感、味道、舌头的力道,还有季北辰被咬破的嘴唇,他拥抱季北辰时的大力。   “……”   季闲感觉自己的三观岌岌可危——我难道是个S?   “陛下。”   季北辰去而复返,盯着季闲摸嘴唇的动作,一脸看破不说破的笑,“谢陛下为我上药。”   季闲:“……”   季闲操起旁边的药瓶就砸了过去。   季北辰往外一闪,然后愉快地滚了。   他下了楼,离开了寝宫,脸上的笑也逐渐淡去。   和他一样——就像他闻到季闲的香味时一样,他们想要靠近对方,想要吃掉对方,无法自控。   [你生来就不是废虫。有人夺走了你本该享有的一切。]   原来是这个意思。   季北辰回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记忆被一条条剔出来,干干净净地排列着,组合成了一个还不完整的答案。   他确定,班达亚齐绝对还会有行动。   但是他不担心,因为他会把它们都撕烂的。   季北辰抬起手,贴着鼻子深深吸了一口手指上残留的属于季闲的香味,银色的眼瞳里崩裂出无数网状痕迹。   ——我的蜜果,谁也别想碰。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我是您的奴隶,您是我的主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您的自我定位不算错。   季闲:……   ————   亲上了。(各种意义上的“香”吻。   粽子节要吃好吃的!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琅琅飒飒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蜕变   傍晚,马绍尔带着晚饭来医院看雷安。   雷安正在医院花园里走动,步子很慢,护士在一边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见到马绍尔过来,立刻小跑着过去告状。   “马绍尔大人,请您劝劝雷安大人。他的伤口很大,缝合好后就已经崩裂过两次了,他需要卧床休息!”   马绍尔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边雷安已经看到了马绍尔,并对他点了下头。   马绍尔立刻走过去,扶着雷安在一边椅子上坐下,说道:“雷安大人,您……”   雷安打断他,说:“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这点运动量没有关系的。”   马绍尔一直最为崇拜雷安,不敢正面反驳,就小声哔哔:“您的伤口都崩了两回了。”   雷安:“那是医生没缝好。”   马绍尔:“……”   雷安看他一眼,问:“发生什么事了?一脸不开心。”   马绍尔欲言又止,先打开带来的餐盒,“不是大事。您先吃晚餐。”   雷安接过马绍尔递过来的食物——都是流质的东西,看上去实在不能激起丝毫的食欲——他喝了一口,就拿在手里没动了。   “说吧,是王宫事务中遇到难题了?”   “不是。”   马绍尔垮下了肩膀,“是季北辰。”   雷安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语气依旧是平稳而缓慢的。   “他又做什么了?”   马绍尔:“他没做什么,至少也算不上是他的错。我只是觉得……有些嫉妒。王如此偏爱他。”   雷安:“这不是你早就知道的事情吗?”   “不一样的。”   马绍尔忽然激动起来,像是一个跟家长诉苦的小学生。   “之前他因为王的偏爱重新开始蜕变,常伴在王左右,我都没觉得什么,王喜欢就好。可是现在我觉得太过火了,王偏爱他无度。”   雷安看了他一眼,“你在指责王吗?”   “我没有。”   马绍尔委屈,声音也小了,然后跟雷安细细说了在钟楼里发生的事情。   马绍尔:“您看,他连虫钟信息素都不怕。而且之前他送种子回去的时候,我听说他触碰到了种子粘液,但是却没有被粘液伤到。种子还听他的威胁,不敢把伤口埋回去。——雷安大人,无论是虫钟信息素还是种子,都已经触及到王的权威。这样的偏爱不过火吗?”   雷安的五指不知不觉捏紧了,手里的碗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声,崩出一道细细的裂痕。   雷安放松了力道,把碗递还给马绍尔。   “确实过火了。”   [王的偏爱不可也不会触及王的权威。]   ——这是连王自己也不可违逆的“规矩”。但季北辰确实得到了这样的“特权”。   雷安轻轻闭了一下眼,耳边回响起班达亚齐的提问:你想要留下哪一个呢?   “雷安大人。”   马绍尔看到了碗上的裂痕,以为雷安在为他们年幼的王再一次“跨出规则之外”而生气,便开始后悔自己跟他说这些——毕竟雷安的伤还没好。   “其实,其实或许季北辰很快就不受宠了。我看到他的蜕裂线已经有了鳞片枯痕,快要蜕变了。等他不能维持完美的人形拟态,王就不会那么偏爱他了。”   雷安浅浅勾了下嘴角,是一个苦笑。   “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马绍尔。你今年二十一岁了吧。”   马绍尔不明所以,答道:“是的,雷安大人。”   “做侍卫长几年了?”   “三年。”   “十八岁就做了侍卫长,是历来最年轻的侍卫长。”   马绍尔嘿嘿笑了两声,很是开心——雷安很少这样直白地夸人。   “我的经验还不够,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而且雷安大人您也是十八岁就继承领主了,比我厉害多了!”   雷安勾了下嘴角,说:“但我还没有孩子,虫族到了一定年纪不繁衍,领主等级会落在其他虫子身上——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马绍尔一惊,张嘴想要说什么,被雷安一个手势制止了。   雷安:“你虽然性情容易冲动,但这些天你把王宫事务处理得井井有条,要你沉稳你也是能沉得下去的,是能担得起担子的。   “我的伤很严重,怕是短时间好不了。你看只是出来走走,你和护士都要来说教我。”   马绍尔忙说:“我没有说教您,我只是……”   “我知道,你关心我。”   雷安看向他,表情难得的是一片温和。   “我会好好休养,但是王宫事务管理这方面,你怕是还要替我做很长一段时间。”   马绍尔立马拍胸脯表态道:“雷安大人您放心,我一定会处理好的。您只管好好养伤,绝对不会让您操劳。”   “我相信你。但是你终究年轻,虫侍中论资排辈的风气你也清楚,短时间还好,一旦我长期不出现,你怕是也会压不住,所以这个你先拿着。”   雷安从兜里摸了个东西出来,放在马绍尔的掌心。   马绍尔低头看。   那是一方拇指大小的印章。据说是由上上只古生种的骨头制成,上一任王亲赐的荣耀,象征着虫侍一族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   这是虫侍领主的印章,可以号令所有虫侍。   “雷安大人!”   马绍尔大惊失色,仿佛手里拿了一块烧红的铁,连忙双手把印章递回去。   “这个我不能拿。您相信我,我可以处理好那些事情的。而且您只是在休养,他们再不服我也不敢怎样。请您收回去。”   雷安却没动。   “拿着吧。”   他的声音虚弱,视线落在印章上,像是在告别一个好友、一段岁月、一个过去的自己。   “我会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用不上它了。”   马绍尔听不懂,但他的心里感觉到了不安。   忽然,马绍尔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雷安大人。难道是您的伤……是有什么问题吗?还是您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   雷安失笑,但又点点头:“差不多吧。”   马绍尔瞪大了眼睛,接着站起来着急说道:“我,我再去找外面的医生!”   雷安出声叫住他:“站住。骗你的。”   “……”   马绍尔停下脚步,回头露出一张懵又震惊的脸。   雷安忽然觉得这样表情的马绍尔很好笑,他就笑了。   马绍尔脸上的震惊更膨胀了。   片刻,雷安收住笑声,说:“但东西你还是拿着。”   “……哦。”   “坐下。”   “……”   马绍尔走回来重新坐下,坐了两秒又忍不住多看了雷安两眼——他的记忆里,这还是雷安大人第一次这样笑。   好奇怪啊。   马绍尔一脑门雾水,具体形容,就是今天的雷安终于“活”了一样。   他不讨厌这种变化,甚至心里头热乎乎的——他确定,他更喜欢这个样式的雷安大人。   雷安按住腹部的伤口,刚才笑那几声大概又扯到了缝合的地方。   看来必须养几天,不然会坏事。   “雷安大人,您的伤口又疼了吗?”   马绍尔注意到他的动作,紧张起来。   “有一点?离。”   雷安放下手,说,“我隐约记起来,袭击我的人有提到‘种子’这两个字。”   马绍尔正色,想到了之前的种子被窃事件。   “之前盗窃种子的也大概率是西大陆的,难道他们的目标是种子?”   雷安:“很有这个可能。毕竟古生种是王的伴生,民间不少传说或者文娱产物里,都有提到吃了种子提升等级这种事。——或许真的会有虫子信了,铤而走险。”   马绍尔:“我会加派人手看好种子的。”   雷安摇头:“王还没有蜕变的迹象,古生种也一时半会不会孵化,防得了一时,防不住一世。再说了,或许他们的目标是王呢?他们可是连我也能伤成这样的,把王宫的人手抽离,说不定反而正中奸人下怀。”   马绍尔皱眉:“那您觉得该怎么办?”   雷安看他一眼,说:“马绍尔,你不能习惯性地依赖我,你自己也可以想到办法的,不是吗?”   马绍尔一愣,接着赧然一笑:“是,雷安大人,我想想。”   很快,马绍尔想到了。   “雷安大人,我觉得我们可以拿回主动权,最佳的防守就是进攻。——我们可以设下一个他们无法抵抗诱惑的陷阱,然后再瓮中捉鳖。”   雷安笑道:“你看,你不是知道怎么办吗?继续。”   马绍尔挠挠头,说:“陷阱当然不能选在王宫,所以可以在种子那边动手。我们可以制造一个种子即将孵化的假象,名正言顺撤走守卫的人手,并戒严那个区域。到时候凡是进去的,一定都是歹人。”   雷安点头:“嗯。细节我会让人安排,你去选拔一些到时候参与捉拿和追捕的虫侍。——把季北辰也叫上,他比虫侍都厉害,有他在更保险。”   马绍尔听到雷安这样认可季北辰,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但却也知道雷安说的是事实。   “是,雷安大人。”   雷安:“季北辰一定会问你原因,你随便编排一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以免意外,最后再通知他。”   马绍尔:“是。”   雷安:“行了,你去忙吧,我想好了再叫你。”   马绍尔起身,指了下他带来的晚餐。   “雷安大人,这些东西您记得吃。”   “知道了。”   雷安目送马绍尔离开,在马绍尔的身影消失后,最后一缕阳光也逐渐消失,花园里的灯光渐次亮起。   雷安仰头看着还未完全黑沉的天幕,恍惚看到了自己的末路,混沌阴暗,铺天盖地,让人难以呼吸。   “对不起,父亲。”   雷安轻声对着夜空说道,“我维系不了领主的荣耀,但我不想再错了。”   他拿起一个短小的哨子放在唇边——正是班达亚齐之前给他的那一个信哨。   作者有话说:   你们都过节去了吗??好冷清啊这两天。过完节要记得回来哦!一定哦!QwQ   我把《惑心》又看了几遍,好好看啊,不过现在再看确实能看出一些动作之间的衔接不够好,但真的好好看啊。   晚安!OVO 第45章 蜕变   清晨,季北辰提着鲜花过来,但却见寝宫大门洞开,季闲并没有在房间里。   “季副手大人。”   虫侍欠身行礼,已然习惯了季北辰的每日打卡,主动跟他说了季闲的所在,“王在议事厅,昨天一宿都没回来休息,晚餐后到现在都没有吃东西,想必这会一定是饿了。但王有命令,我们不敢随意进去。”   季北辰把手里的花篮交给虫侍,“有备好的食物吗?我去看看。”   “有的,这就给您拿来。”   议事厅就在寝宫旁边的一个院子,几分钟就走到了。   门口有侍卫把守,季北辰被拦在了外面。   王的命令,季北辰倒也没硬闯。他也没叫人去通传,只是让人把门打开,他就站在大门口。   过了大概一分钟不到,就有虫侍跑了出来。他看到季北辰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随即笑了起来。   “季副手大人。王说让我来看看是不是您来了,果然是。”   季北辰笑了一下,问:“陛下还没休息?”   那虫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说道:“没有。前几天西大陆那边来了一队人,说是研究人类科技的专家。陛下看了一些他们递上来的东西,昨天就把那队人的领队叫了过来,两人这一聊就是一个通宵。”   季北辰挑了下眉,跟着虫侍进了议事厅。   厅里,地毯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纸以及一些模型或者零件。季闲趴在地上看着一个模型,那条淡金色的蜕裂线和雪白的脊背坦露着。他斜对面同样姿势趴着一个人,身形娇小,有一条巴掌长的羊尾巴。   兽虫目。   季北辰不甚在意的收回了视线。   “陛下。”   他走到跟前单膝跪下,把带来的食盒放到了手边。   季闲撑着地毯坐起来,笑。   “我就说闻到了香味,果然是你来了。给我带吃的了?”   季北辰打开食盒,拿出还温热的一碗粥递到季闲跟前。   “嗯,虫侍说您一夜没休息,是什么让您这样废寝忘食?”   季闲闻言眼睛一亮,说:“一会跟你说!”   然后他端着粥碗,转身递向了旁边,叫了一个季北辰没听过的名字。   “林羊,你也吃点。”   “……”   季北辰的视线终于从季闲的身上剥离,转头看去刚才他只扫了一眼的兽虫目。   接着他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这是一个“人”。   兽虫目的基因混杂,普遍没有翅膀、复眼非常小或者没有、触角短且不灵敏。但他们都会保留兽类的一种特征,大部分是尾巴,少部分是翅膀。   基因纯粹一些的,革化后的原形会覆盖兽类皮毛以作防护;基因混杂的,根本就没有“原形”一说。   他们是最像人类的种目,但也只是像——即使拥有人类拟态,他们也往往长相怪异,且会保留许多兽类特征,比如嘴唇、皮毛、腮……   可是眼前这一只完全像是一个人类,且还是长相清秀可爱的男性人类。   “你好。”   林羊迎着季北辰的打量,从容自然地露出一个笑容,友好地跟季北辰打了个招呼。   “我叫林羊,兽虫目,主羊种,是西大陆来的人类科技学研究员。”   “我叫季北辰,是陛下的侍卫。”   季北辰礼貌但冷漠地点了下头,然后又从篮子里拿出一块涂满蜜果酱的三明治,送到季闲的手里,“您一夜没吃东西,先垫一垫,我还带了蜜果汁和豆浆。”   季闲之前没感觉,但自从闻到季北辰的香气后,饥饿感一下就被唤醒了。   他接过三明治咬下一大口,含糊不清地答道:“唔嗯。”   季北辰听懂了:“好的,给您倒豆浆。”   季闲鼓着腮帮子笑了一下。   一边的林羊把这一幕尽收眼底,但视线却逐渐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季闲手里的三明治上——没办法,蜜果的香气对虫侍和信蜂以外的虫子来说是无法忽视的存在。   不过某个侍卫的眼神也同样无法忽视。   林羊顺着针扎一样的第六感看过去,迎上了季北辰的视线。   季北辰勾了下嘴角,“宫外的虫子很少能抵抗蜜果的香气,林羊先生的自制力看来不弱。”   信息素等级大概也是不低的。   “搞科研的人总是会更理智一些。”   林羊平静地回答,挪开了与季北辰对视的视线,低头小口喝着粥。   季北辰看了他几秒,收回了视线。   呼。   林羊悄悄在裤腿上蹭掉了掌心的薄汗,混着米粥把紧张也咽回了肚子里。   真可怕。   虽然他在进宫前就听说了这个“宠臣”,但也没想到一只还没蜕变的废虫,居然也有如此强大的威慑力。   不能惹啊。   林羊心里琢磨着,更不能让对方敌视自己,不然会很麻烦。   季闲很快就吃完了三明治和豆浆,肚子暖了之后,困意也席卷了上来。   他打了个哈欠,问季北辰,“现在什么时间了?”   “六点了。陛下要回去休息吗?”   季闲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   “这个城市新能源系统的草稿还差一点,弄完再休息吧。”   季北辰看了眼季闲通红的眼睛,却也没有反驳。   “陛下,我能看看吗?”   “可以啊。”   季北辰低头看了两分钟,不太确定道:“陛下想要把特雷比西亚的电力系统都换掉?”   “你看懂了啊。”   季闲有些高兴,说,“不止是电力,公共交通、安保、消防……这些都要更换。不过这需要一个很长的过渡期。”   何止,这几乎是要把特雷比西亚整个换一次了。   季北辰不明白,“现在的系统不好吗?”   季闲:“好啊,生物机械、机械生命主导,耗能低、维护成本低、寿命长还无污染。——这要是换在古人类那里,大概能得好几个诺贝尔。”   “那陛下为什么要换掉?”   “因为它们太受王的影响了。虫王更迭造成的系统瘫痪就算了,可就算是同一个虫王任期里,这些系统也会受到虫王的情绪影响而发生效率变化。只要虫王乐意,就可以随时瘫痪整个城市。——这稳定性也太差了。”   “……”   季北辰哑然。   受王驱使,这在所有虫子看来都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且仅凭喜怒哀乐就能够左右一个城市生死的“权力”,正是王的权威体现。   可季闲嫌弃它“稳定性太差”。   一边的林羊捧着碗,视线冷静地观察这季北辰的反应。   季北辰笑了。——林羊很诧异,因为这个笑容看上去不是妥协或者谄媚的附和,而是欣慰和温柔的。   好像季北辰在短暂的惊愕后,立刻接受了季闲的这个定论,并且为此而感到喜悦。   “确实不稳定。”   季北辰认可了季闲的判断,说,“只是这事的工程量不小,您也不用急在一时,身体更重要。”   季闲皱眉不听,“草稿就差一点了,思路断了不好续。”   然后又打了个哈欠。   季北辰早已摸清季闲的“固执”,便换了个方式。   “那我给您按按头吧,缓解一下疲劳也好。”   季闲想起季北辰高超的按摩技术,同意了。   季北辰起身跪坐在季闲身后,正要动手的时候,季闲忽然提醒了一句:“按头顶的时候小心点啊,我长触角了,别给我弄断了。”   季北辰一愣。   “您长触角了?”   “嗯。这里。”   季闲在自己脑袋上点了两个地方。   季北辰看了眼,没看到触角,于是上手轻轻拨开了季闲的头发。   拨前两下没看到,第三下的时候,季北辰看到了两根透明的金色丝状物蛰伏在季闲的发丝里,企图假装自己也是头发。   季北辰:“……”   季北辰试探着用指腹碰了其中一根。   他刚碰上去,那两根透明丝线就“嗖”地挺了起来,其中一根竟然直接从他的手掌中穿透了过去,像是幻影一般。   但那一瞬间,季北辰感觉到什么东西掠过了他的神经,他不由一惊,身体弹了一下。   “哈哈。”   季闲得逞地笑出了声,他转身看着季北辰,两根触角在头上得意地晃。   “被吓到了吧!”   “……”   季北辰看着他头上的触角,点头,“确实。我没有见过这样的触角。而且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您的蜕裂线还在。”   季闲耸耸肩,头上的两根触角开始扭成各种匪夷所思的形状。   “王的形态历来都不是既定虫种,蜕变过程不一样应该也是正常的。它们是昨晚上忽然冒出来的,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它们还能收回去,你看。”   季闲说着,头上的丝状透明触角一下消失了。   “还能伸长。”   触角又冒出来,然后延伸出了近一米的长度,像是两条随风飘摇的丝带。   季闲一脸得到新鲜玩具的表情,“厉害吧?”   “……”   季北辰想起刚才被触角穿透的感觉,由衷夸赞:“很厉害。”   虽然他知道季闲炫耀的绝对不是“穿透”这一点。   “是吧!”   季闲更得意了,“不过它们老是乱扭,还会自己打结,但收回去再放出来就又顺了。”   季北辰看了眼季闲头上已经扭在一起的两根触角。   “触角对信息素的感知最为灵敏,也是虫族情绪的一种体现,它们或许代表您的心情——看来您对这个城市系统计划很满意。”   “那是。”   季闲笑着,重新转过身,直接靠在了季北辰的身上,伸手挥斥方遒地指过跟前一地的纸页,“这就是特雷比西亚的‘蜕裂线’。”   季北辰笑了一下,伸手按上了季闲的头部。   “嗯,我相信您能为特雷比西亚、为虫族带来新生。——我昨天也学到了不少的东西,跟您汇报一下吧。”   “嗯,报吧。”   季北辰垂眸,一边给季闲按摩,一边压低了声音、放慢了语速,仔仔细细地给季闲表演了讲课式汇报。   “王宫的侍卫们……”   一分钟不到,季闲的脑袋歪在季北辰的肩上,睡得不省人事。   季北辰满意地停下了手,等了一会,确定季闲睡熟了之后,他才托住季闲的脸颊为他调整了姿势。   季闲的嘴唇嘟着,嘴巴上沾着一点面包屑。   季北辰伸出拇指,轻轻擦过季闲柔软的嘴唇。   “……”   林羊躲在碗后的眼睛瞪圆了,立马明白之前季北辰对他隐隐的敌意是源自何故。   季北辰忽然抬头,看向了林羊。   他的眼神冰冷,林羊毫不怀疑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这个人绝对会给他一刀。   操。   林羊心里骂了一句,我可不是来干这个的。   林羊是个聪明人,于是第一时间选择澄清、表态。   他说:“季副手大人,我其实……”   “嘘。”   季北辰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地上的食盒一眼,说,“麻烦林羊先生把东西帮我提上。”   林羊:“……好的。”   季北辰抱起季闲,率先走出了议事厅。   作者有话说:   触角: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   晚安!OVO   (小修了一下)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西鹅呀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蜕变   季北辰抱着季闲回了寝宫,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   出来的时候发现林羊还在寝宫的花园里坐着,显然在等他。   “季副手大人。”   见到他,林羊站起来打了招呼。   季北辰走到他跟前,近距离对比之下,才发现林羊竟然只比他的腰高上那么一点。   陛下不喜欢矮子。   季北辰的嘴角嵌了点笑,问:“林羊先生找我有事?”   林羊莫名觉得季北辰这笑古怪,但也没多想。   “是有点事——为了将来不必要的麻烦和误会,现在把事情说清楚会更方便。”   季北辰:“哦?”   林羊:“我忠于王,这份忠诚并不会比您的单薄。”   季北辰露出一个讽刺的表情。   “我听说西大陆有一个姓林的科技家族,醉心于人类科技,曾放言要推翻王的统治,以人类科技把所有虫族从等级压迫中解放出来。”   “……”   林羊眨眨眼,承认,“好吧,我们家确实说过一些非常‘豪迈’的话,但这并不完全代表我的理念。”   季北辰没接话。   林羊:“我的人生目标是脱离王的统治的科技系统。但是说实话,在虫族社会里,我完全做不到这一点。别说脱离王的统治,就是脱离那些高等级种群都不行。   “因为谁都喜欢做主人,只需要释放信息素就可以让对方颤抖,又怎么会愿意让低等级的虫子拥有可以反抗的武器呢?谁都不愿意失去手里的特权。   “但是王不一样——在我第一次听说了‘王应该惧怕自己的力量’的辩论故事后,我就知道我等到了我的王。”   季北辰的眉头轻轻挑了一下,他非常不喜欢林羊的这个称呼。   林羊:“王认可我们的科技成果和理念,王同意更换特雷比西亚的城市供能系统,甚至我还听说,王已经在着手修订奴隶制法案。   “他是独一无二的王,也是我不容错过的机会,更是我不允许别人破坏的机会。   “所以请季副手大人放心,我忠于王,并将用自己的生命维护他。——这份忠诚与爱慕无关。”   “……”   季北辰笑了,“我对你的崇高目标没有什么兴趣,只是既然你这样说了,那之后违背,我必定第一个杀你。   “另外关于你的‘爱慕’……陛下喜欢有着完美人类拟态的虫子,这一点你确实符合条件,但是陛下喜欢强壮、高大的。所以就算你爱慕也没用。”   林羊:“……”   原来刚才的笑是为这个。   林羊倒没觉得自己的身高有什么问题,不过如果季北辰轻视的是他的智商,那他大概会立刻暴跳。   此时,林羊只是温顺地点头附和,并顺着季北辰开屏的尾巴夸:“是,王自然是不会看上我的。——您脖子上的红痕是怎么了?”   季北辰伸手摸了一下,摸着有些痒,之前被季闲的触角缠紧的感觉像是又黏上了神经——那触角不仅可以穿透实体,也可以凝聚成实体。   “与你无关。”   季北辰的表情舒展,眼角都是愉悦,“没事了就离开吧。”   林羊见他不会再醋的样子,也放下心,正色道:“倒说不上是事——在探讨城市系统的时候,王提说有西大陆的虫子近日在骚扰王宫,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   季北辰看着他:“你?”   林羊:“当然不是指的我个人的武力——这方面自然没有比您和虫侍更强大的。但是武器方面,或许我这里有些新东西。”   季北辰想了下,说:“好啊。”   …   季闲一觉睡到中午还没醒,是被季北辰给叫醒的。   季闲没睡饱,表情很臭,头上的触角也烦躁地甩动着,大有谁靠近就抽谁的意思。   “您该吃点东西,不然睡太久,晚上又睡不着了。”   季北辰单膝跪在床边,给季闲摆好了拖鞋。   季闲按了按眉心,克制住情绪,说:“知道了。林羊呢?”   季北辰:“他回去驿站那边了。说是要把草稿方案整理一下,明天再来见您。”   “草稿弄完了?”   “嗯。请陛下放心,他们都是专业的,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明天您看到了再改就是。不必这样亲力亲为,太操劳了。”   “……”   季闲瞥了季北辰一眼,掀开被子坐到床边,说,“你刚才这样子有点像雷安。”   季北辰托起季闲的脚,为他套上拖鞋。   “说起雷安大人,我刚才问过虫侍,说他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   季闲下了床,往盥洗室走去,“他的伤好这么快?”   “应该不是,但他不听劝说,执意要活动。今天还让医生加大了药量,并进行了加固缝合。”   “加固缝合?他的伤口崩裂了?”   “崩裂过几次,可能就是因此,雷安大人才想要更稳妥。”   “……”   过了一会,季闲洗漱出来,额发湿漉漉的被他捋到脑后。   “他是急着出院吗?”   季北辰:“不清楚。——陛下要传召他吗?”   季闲顿了一下,说:“再等等吧。我希望他能自己过来找我。”   “……陛下对雷安大人很宽容。”   季闲乜他一眼,“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我。”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哼……”   季闲拿过季北辰递来的干毛巾,擦了擦湿掉的头发。   “二十年的时间太远了,那时候我根本不存在,所以即使雷安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其实我也很难感到感同身受的愤怒。   “当然,在弄清事情真相、受害者是谁这些问题之前,我也没资格替谁说原谅,或者一笔勾销。   “只是在我破壳之后,雷安对我来说就像是这个世界的导师,虽然方式不对,但我也能感觉到他对我并没有任何恶意。所以我愿意给他这个机会,自己走到我的跟前来,坦白一切。”   季北辰:“如果他辜负了您,不来呢?”   季闲:“那就只能我传召他。只是那时候,性质就不一样了。”   季闲摇摇头,“我希望不会是那样。”   季北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陛下,用餐吧。今天下午和晚上我都会陪着您,以确保您在好好休息。”   “……你不用去学习副手的职责吗?”   “侍卫长大人下午有事出去了,所以我下午的时间是自由的。”   “……你这会真的很雷安。”   “多谢陛下夸赞。”   “……”   ·   第三天上午,马绍尔忽然通知季北辰要出一个临时任务。   彼时天还没亮,季北辰刚刚摘了两朵沾着露水的鲜花。   “这么急?”   季北辰有些不悦。   马绍尔也知道他每天给王换花的习惯,哼了一声,“这种事有花匠打理,用不着你谄媚。——走了。”   季北辰难得没有回怼马绍尔的挤兑,他把手里的花篮放到花园的石桌上,一边跟马绍尔往外走,一边问:“什么任务?”   “抓捕疑犯。”   “疑犯?之前盗窃种子的那个?还是袭击雷安大人的那个?”   “种子的。也或许都是。”   马绍尔转头看他一眼,语气里有那么七八分不情愿。   “原本是没计划叫你的,但现在敌暗我明,形势对我们不利,所以我们要争取一次到位,免得被人声东击西。——你的实力在虫侍中算是拔尖,所以才把你叫上了。”   季北辰笑了一下,“多谢侍卫长大人的认可。”   马绍尔:“……”   “不过,你刚才说‘或许都是’——雷安大人记起袭击他的人是谁了吗?”   “没有,不过对方有提到过种子这个词。”   季北辰了然地点点头,又问:“今天的行动是雷安大人提议的?”   马绍尔一听他这个语气,顿时像是被踩到了尾巴。   “是又怎么?不是又怎么?雷安大人虽然有时候行事自我,但是他的忠诚毋庸置疑,向来光明磊落,绝对不屑用一些肮脏的小手段来陷害你,你大可放心。”   光明磊落啊。   倒也是,这确实是一个阳谋。   季北辰看着马绍尔,忽然问道:“雷安大人和陛下,你选谁?”   马绍尔莫名其妙:“啊?选什么?”   季北辰:“……算了。”   这个问题问马绍尔,实在是多此一举。   季北辰:“任务地点在哪儿?”   马绍尔:“墓山沼泽。”   跟他们一起出发的还有十二个虫侍,他们抵达墓山沼泽的时候,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冷白的晨光和依旧未亮的天色衬托之下,沼泽和森林就像是蛰伏着无数怪物的野地,连风声都肃静了。   这不是去种子那边的方向,但是距离也不远——这里是尸坑的入口处。   季北辰太熟悉这里了,即使他只在这里长到三岁就被自由派捡走了,但是为了寻求“新鲜”的食物,他尾随过许多次送葬的队伍。   当然,年幼的他并没有成功过哪怕一次,但也在周围捕捉到了不少尸体以外的食物。   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   季北辰看向一边,马绍尔已经把人分好了队伍,季北辰跟他一组。   季北辰意外,“我们俩一队?”   马绍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反正放你跟其他人一组,你绝对会擅自行动的吧。”   季北辰好笑,“你的意思是你能管住我?”   马绍尔:“……”   季北辰:“开个玩笑。我是说,既然你把我们两个集中在一组,就是说目标的位置已经很明确了,其他组只需要配合围捕,是吗?”   马绍尔:“对。我们之前找到了他们的接头暗号,约在尸坑旁边的树林里,马上到约定时间了,我们只需要守株待兔。”   季北辰点点头:“那走吧。”   作者有话说:   林羊:tui!开屏!   马绍尔:tui!谄媚!   季北辰:脖子痒。(摸,描,展示。   ————   把过渡情节删删减减尽量压缩在一章了。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瓶;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蜕变   埋伏的地方在尸坑往前的一处凹地,季北辰跟着马绍尔躲在一边的草丛中隐蔽。   两人都没有说话。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晨光照亮了天际。森林渐渐苏醒,风涛声中逐渐多出了许多细碎奇怪的声响。   忽然,季北辰捕捉到了几声不同寻常的动静,像是重物从低处砸落的沉闷声音——来自另外两组虫侍埋伏的地方。   被袭击了?   马绍尔也听到了这些动静,他的触角警惕地缓慢摆动,警惕地握住了虫刀,侧身想要去看下情况。   啪。   季北辰忽然伸手按住了马绍尔的手腕,抬起食指指着前方,示意他看。   凹地里,自远而近走过来了两个人影。   他们自头到脚罩着黑袍,连脚尖都是遮住的,远看去就像是从地上拉起来的两个影子。能看到的只有他们的身形:一高一矮,一壮一瘦。   但实际上,矮瘦的那个才是正常体型,高壮的那个却显然已经超出了常规“高大”应有的尺寸。   这样尺寸的虫子季北辰只见过一个:班达亚齐。   那么另一个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马绍尔并没有发觉对方的身份,他的手指在虫刀刀柄上轮次抬起又缓慢落下,无声而坚定地握紧了刀柄——他表现得比季北辰预想中的要冷静得多,警惕得多。   但是这份冷静和警惕,在其中一个黑袍人掀开头顶的帽子后,还是一瞬间土崩瓦解,连信息素都波动到释放出来,以至于第一时间暴露了他的位置所在。   露出脸的雷安朝这边看了过来。   “雷安大人?”   马绍尔愕然地看着凹地里的雷安,头上的触角都停止了摆动。   雷安的脸色在晨光中尤为惨白,脸上还有细密的汗,显然这样的“舟车劳顿”对他的身体来说依旧是沉重的负担。   他的视线穿过密密匝匝的植物,准确落在马绍尔的所在,叫了一声:“马绍尔,出来吧。”   马绍尔回神,毫无防备地从隐蔽的灌木后面站了起来,不解道:“雷安大人,您怎么在这?”   雷安的罩袍动了动,像是试图把手从里面钻出来。   “计划被发现了,赶紧收拾一下回去吧。”   “啊?哦。”   马绍尔一头雾水,心里也难免有些疑惑——雷安大人有必要亲自跑一趟吗?但这点疑惑很快被他尽数忽略掉了,因为说这话的是雷安,马绍尔最信任的人。   马绍尔放松了身体,低头看了眼季北辰,想叫季北辰一起走。   但他的声音还没有发出来,忽然听到“咻”的一声——他的手臂本能横过虫刀抵挡,可还是慢了一步。   一支麻|醉剂扎进他的肩膀,里面的液体已经全部推进了他的身体。   “……”   马绍尔看着肩上的细小针管,又抬头去看凹地里举着麻|醉枪的雷安。   脸上是一个全然疑惑的表情。   “雷安大人?”   麻|醉剂的效力很快,马绍尔说话的时候有些大舌头,牙齿咬破了舌头也只带来了一点刺痛。   但也是这点刺痛让他回了神,他“啪”的一下把虫刀插进地里支撑着自己,望向雷安,问:“您,为什么?”   雷安看着他,没有回答。   马绍尔摇摇欲坠,困惑、震惊,最终都化作了难过和愤怒,他生平第一次朝雷安怒吼:“为什么!?”   “……”   依旧是沉默。   马绍尔看着远处的雷安,他咬着牙想要撑久一些,可是意识却逐渐模糊了。   他喉咙里发出了哽咽一样的粗重呼吸,如果虫子的拟态有泪腺,季北辰想马绍尔一定会哭鼻子。   很快,粗重的呼吸声也小了,又几秒钟后,马绍尔的身体像是没放稳的枕头一样滑倒了下去。   雷安注视着马绍尔的身体滑落,短暂地停顿了一秒之后,就平移到了旁边刚才马绍尔低头看着的位置。   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手里是另一只枪——绝不是麻|醉枪——指着这个方向,说道。   “季北辰,出来吧。”   季北辰看了眼昏迷的马绍尔,视线在他肩上的麻|醉剂上停留了半秒,然后直接站了起来。   他看着雷安说道:“雷安大人,几天不见,您的脾气越发暴躁了。”   雷安没有理会他的话,枪口指着他的脑袋,说:“过来。”   季北辰没有抵抗,顺从地走了过去。   嗡——。   在他走到雷安跟前五米左右的距离,空气忽然震荡,一股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弥散开来——虫钟信息素——同时,一层透明的圈从土里升起来,爬升成了一个罩子的形状,把三人严丝合缝地扣在了里面。   “隔离罩。”季北辰认出来了。   这和隔离种子信息素的肥皂泡是同一种东西,只是这里面的信息素隔绝液换成了虫钟信息素,便多了一层禁锢的作用。   简而言之,凡是在虫钟信息素等级之下的虫子,此刻都无法自由进出。   季北辰看明白这个罩子后,脸上露出了一些古怪的表情,然后他看了雷安一眼。   雷安没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另一个黑袍人笑了起来,说:“是的,注入了虫钟信息素的隔离罩,足以媲美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笼。——很遗憾,但你今天走不出去了。”   季北辰一点没慌,他看向黑袍人,问:“你不是也走不出去了吗?班达亚齐。”   黑袍人闻言顿了一下,接着他扯掉了身上的罩袍,露出那张标志性的三等分的脸。   “你怎么知道是我?”   “很难猜吗?”   “……”   班达亚齐嗤嗤笑了起来,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本来还想看你震惊的样子的,真是可惜。”   “我是挺震惊的。不过是震惊雷安大人居然真的和你是一伙的。”   季北辰看向雷安,“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情真相,陛下一直在等你自己向他坦白。他没有强迫传召你询问,因为他顾念你的伤,因为他信任你的忠诚。——雷安大人,你让他失望了。”   雷安嘴角轻微抽动了一下,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不,我忠于陛下。”他说,“所以我必须杀了你。”   “怎么能是杀呢?”   班达亚齐忽然低笑一声,下一秒,他的声音却从季北辰的身后传来,“我们是在保护王啊。”   季北辰的手指动了一下——他完全能够做到在这一瞬间抽出虫刀,反手刺进班达亚齐的身体里,但是他放弃了。   他预判到班达亚齐的动作,然后稍微侧了一下身,让开了重要器官。   紧接着。   噗!   一截附肢自后刺穿季北辰的侧腹,琥珀色的血顿时泼溅一地。   嗤!   班达亚齐抽回附肢,季北辰踉跄两步跪倒在地——同时按下了手里的胶囊止血膜。   季北辰露出不太擅长的痛苦表情,摆好了一脸愤恨转头去看,但当他看清班达亚齐的样子后,眼睛不由微微睁大。   “你是信蜂?”   声音中气十足到连虚弱都忘记装了。   班达亚齐身上的皮套已经破裂,露出了蜂种的头颅,原本挤压在皮套里面的身体逐渐膨胀,挤破了身体上的皮套,从里面舒展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   一只足有三米高的信蜂。   “对,我是信蜂。”   班达亚齐快速抖了下翅膀,毛绒绒的脑袋一歪,兴奋且期待地问,“很惊讶吧!?”   确实惊讶。   但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季北辰恢复了虚弱的模样,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信蜂是纯虫目,怎么会有……”   “因为我吃了蜜果。”   班达亚齐踢掉粘在后肢上的皮套,好心且得意地揭晓了答案。   “二十三年前,我还是一只巴掌大点的幼虫,落到水里快冻死了的时候,被当时只有九岁的,善良的小雷安捡到了。他给我喂了蜜果——王卵迟迟不破,蜜果早就成了虫侍的专享,对领主的孩子来说,这算不得什么珍贵东西。   “但是对纯虫目来说,长期大量地食用蜜果,却给我带来了巨大的恩泽。我成了雷安唯一的朋友,也是唯一催生出了自我意识的信蜂。”   季北辰看向雷安,“他当年盗窃的,到底是什么?”   雷安吸了口气,那些他一直保持缄默的秘密,此刻终于能够被他从脏腑里吐出来。   “是王卵,他吃了一口王卵。”   季北辰的眼神顿时凝如寒铁。   “吃了王卵?”   雷安:“对。二十年前,我跟他玩捉迷藏,可是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在王卵的孵化室里,把王卵咬破了一个洞。然后他发出了声音,叫了我的名字。——我才知道,原来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   “我太害怕了,我记得王卵是多么重要,我知道如果这件事被发现,我一定会面临非常可怕的责罚。所以我选择了隐瞒。   “我紧急处理了王卵的伤口,把他赶出了特雷比西亚。可等我赶走他回到王宫,发现事情还是败露了。——当值的虫侍全部被处死了。   “二十七个虫侍,包括他们的家人,只有五个襁褓中的幼虫得以活命。他们的尸体被放在我的面前,那五个襁褓染满了血……   “这是我永远无法赎下的罪。”   季北辰并不关心雷安的秘密,也并不想去换位体会雷安的心情,他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因为他吃了王卵,所以王才是幼虫?”   这次回答的是班达亚齐,他很激动。   “当然不是!王一旦破壳降临,势必是完整的,这是王的规则,而这个。”   他举着刚才刺穿季北辰腹部的中胸足,像是展示一般转动着,热情地向季北辰讲述它的功能。   “王血、王卵、王的**……王的一部分,是一张门票,一张仅限观看王的舞台的门票。我没有破坏王,但我得到了王的恩泽,窥见到了王的世界!”   季北辰立刻想到了种子。   “你还吃了种子?”   他把种子还回去的时候,有注意到它的分量不对,但因为当时种子不太配合,他也只当是自己的错觉。   “对,我吃了。但是很遗憾,虽然与王伴生,但种子终究不是王。”   班达亚齐叹了口气,接着盯着季北辰,“所以我只能找你试试。——请原谅刚才我的粗暴。”   嘴上这样说着,班达亚齐却弯着腰,故意当着季北辰的面,把那只沾满季北辰血液的中胸足放在他嚼吸式的口器前,他的下唇须和下颚外叶卷走附肢上的血液,迫切地吸进了嘴里。   但紧接着。   “呕!”   像是吸入了一口岩浆,班达亚齐突然跪倒在地,抽搐着抠挖着自己的口器。他用力实在过于猛烈,以至于扯裂了唇基。但他像是没感觉一样,把前肢扎进了喉咙里,致使食道本能地挤压,把刚才吸进去的血液连同胃容物一并呕吐了出来。   “……”   呵。   季北辰嫌恶且轻蔑地勾了下嘴角。   作者有话说:   传下去,季北辰被捅了腰子!   ————   今天看新闻才知道,明天高考啊。虽然必不会有考生这会在看,但是加油还是要喊的!希望你们入学的时候,疫情已经过去,你们可以拥有一个活泼的大学生活。   (青春呀~   ——   为了应景高考,咱们也来“烧”个脑:为什么季北辰发现隔离罩后,要表情古怪地看雷安一眼呢?   ————   这两章可以稍微囤,(虽然我不希望被冷落,但(评论数已经能看出很多读者进入囤的行列了   ————   晚安!OVO 第48章 蜕变   班达亚齐吸入的血液并不多,也全部都被他吐了出来,但是血液所带来的痛苦看上去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雷安的视线挪过去,手里的枪握紧了。   “操!”   地上的班达亚齐却忽然暴怒,痛苦蜷缩的身体撑着站了起来,并退开到了雷安斜后方的位置。   他依旧捂着腹部,痛苦也并没有完全消失。   雷安握紧枪的手又缓慢地放松了。   季北辰没有放过这个细节,他看了眼狼狈的班达亚齐,笑了一下。   “看来我的血你也吃不了。”   班达亚齐并不生气,他声音喑哑地笑了,声音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吃得了是我的幸运,吃不了也没有关系。——我都说了,我们今天杀你,是为了保护王。是吧,雷安?”   雷安没有回答。   季北辰也看向雷安,他向雷安求证:“我是‘王’。”   雷安看着他,说:“你也是王。”   “……”   季北辰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尽管他在这之前就已经拼凑出了这个答案,但是当雷安亲口验证了这个答案后,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浮上了一股不安。   季北辰问:“为什么?”   “你天生就是。”   “我在王卵被破坏前就出生了,如果我是王,王卵又怎么能破壳?”   “因为你是一颗死卵。你本不该为王。”   “……”   雷安自嘲一笑。   “其实这些,我也是通过班达亚齐知道的——他吃了王卵,能看到王的规则和一部分王的记忆,这是虫侍的意识传承里没有的。”   班达亚齐适时地扬声道:“我的荣幸。”   雷安充耳不闻,娓娓道来。   “上一任王为了遏制王卵产生,不仅摧毁了卵石,还让虫侍把自己的尸体烧成灰撒进大海——但撒进去的只是他的衣冠灰烬。他陨落的地方并不是棺材,而是在这片森林,在无人知晓的时间、地点,以极为惨烈的方式陨落在了这里。因为在王的传承里,有一条只有王知道的规则:繁衍是第一要务。   “所以他知道,只要他死了,他下的这个命令会被虫族规则遏制,虫侍势必会留下他的尸体,而他的尸体上会长出新的卵石,诞生新的王卵。   “所以他骗了虫侍。”   季北辰:“你是想说,我是上一任王的继任者?”   “对。上一任王陨落后,第二年破碎的卵石里才诞生了新的王卵。期间足足空白了一年——虫王不同于普通虫子,规则会优选选用‘继任’的方式降临王卵,除非这一条规则无法运行后,才会脱离上一任诞生新的王卵。所以这空白的一年里,在这片尸坑沼泽里,其实不算有卵石凝聚、消散,消散又凝聚,最终它成功凝聚出了新的卵石,甚至生出了王卵——可惜,这是一颗死卵。”   季北辰的眉头锁紧了。   “但我‘出生’了。”   “是‘两百多年后’,你出生了。——王卵即使是一颗死卵,也有着远高于其他虫卵的生命力。只要还有一丝生气,就会破壳。   “只是时机已逝,你破壳后虽然继承了一部分王的基因,但你并不是王。——王是在破壳那一瞬间降临的,而你显然没有抓住那个瞬间。   “你抓住的是其他的‘瞬间’。”   季北辰也想到了,脸色不太好看地问:“是我喝了王的血?”   “是,但不全是。——准确说,那个瞬间是‘王否定了自己’。”   雷安露出一个无奈又苦涩的笑容。   “破壳起,王拥有比历任所有王都完整的人类意识,这也阻碍了他的自我认知。他无法接受虫族的社会和文明,所以他否定自己。   “这个否定被规则判为‘不合格’,而恰恰好,上一任王的死卵的虫子还存在于世,于是规则开启了筛选。——你闻到的王的香气,王闻到的你的香气,就是你们对彼此的定位。   “当王自愿给予了你他的鲜血后,规则判断你得到了第一局的胜利,所以你被预判为‘王’。   “这就是‘双王’的成因。”   “……”   季北辰消化着听到的信息,凌乱的信息在他的脑海里汇总之后,最终凝聚成了一个疑问。   他几乎是小心地问出了它:“双王可以并存吗?”   雷安露出一个悲悯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不能。”   “……”   “为什么要共存?”   班达亚齐缓过来了一些,他勉强打直了身体,感觉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不可理喻的话,以至于他都顾不得身体上的不适,大肆输出自己的理念。   “那可是虫王,虫王啊!谁会愿意与人共享这样的地位、这样的力量、这样的权力?谁又会允许别人拥有同等的一切?你的脑袋坏了吗?”   季北辰没有心情搭理他,继续问雷安:“为什么不能共存?”   “你知道的,不是吗?——那个只有你们才能互相闻得到的香气。”   “……”   “你扪心自问,你能在任何时候下都抵抗得住这香气的诱惑吗?抵抗不住后,你们能做到死生不相见吗?”   “……”   季北辰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不能。   他在心里回答着雷安的问题,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看不到季闲?他怎么能允许自己拥抱不了、亲吻不了、触碰不了季闲?   “我可以忍住。”   季北辰说。   雷安不置可否。   “我给王留了一封信,里面告知了他一切——现在他应该已经看到了。”   什么?   季北辰凶狠的瞪着雷安,像是要把他生吞了一般。   雷安不怕他——即使知道了季北辰的身份后,他依旧不怕他。   他甚至嘲笑季北辰,“你看,你自己也不确定——就算你能忍住,王知晓‘双王’的真相后,他还会容得下你吗?   “……”   “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但是现在王已经掌握了那份力量,他占有优势。一旦你们蜕变,当得到了王的意识,当洞悉了规则,当你们成为了‘王’……你们将无法抵抗。王会杀了你。”   季北辰露出一个狠烈的笑,“那就让他杀了我。”   “那样他一定很痛苦。”   “……”   “王喜欢你,已经超出了正常的界限,你不会不知道吧?”   “……”   季北辰松开捂着腹部的手,他的伤口上盖着一层凝胶的膜,伤口竟然已经愈合了大半。   他懒得再演,此刻恼怒的情绪占据了他的大脑。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他的。我会忍住,陛下也会。”   雷安没有说话。   班达亚齐看到季北辰站起来,以及他的伤口,顿时竖起了触角——他终于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不是为了诱捕季北辰,而是为了他。   “操!”   班达亚齐低骂了一声,转身冲向了屏蔽罩。   但是又怎么冲得出去呢?   砰。   柔软的一声碰撞声,班达亚齐被屏蔽罩弹了回来,摔倒在了地上。   与此同时,雷安忽然动了。   砰!   他朝着班达亚齐开了一枪,班达亚齐飞快往旁边一滚,子弹错开他的腹部,打断了他右边的后胸足。   “雷、安!”   班达亚齐狂怒,冰霜般冷冽的信息素瞬间挤满了整个屏蔽罩——因为罩子的隔离作用,信息素被压缩在这一小方空间,越发浓郁。   砰。   雷安应声跪倒在地,脸上很快渗出了大滴大滴的冷汗,拿着枪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几乎握不稳。   “为什么!”   班达亚齐看着雷安,声嘶力竭地问,“你居然联合季北辰一起骗我?你居然向王坦白一切?你不想要你的地位了吗?虫侍领主的荣耀你也不要了吗!?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东西吗?这不是你一直维系的光荣吗!?”   雷安被信蜂领主的信息素压得双臂颤抖,他的伤口涌出了大量的鲜血,但他孱弱的身体在这一刻却意外得坚强。   他身体抬起了头,对着班达亚齐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   “不要了。早该,不要了。   “班达亚齐,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雷安用尽最后的力气扯开身上的衣服,露出了他腰间缠满的炸|药,雷安按下了控制器上的一个按钮,炸|药开始三十秒的倒计时。   ——他知道他无法反抗信蜂领主的信息素,虫钟屏蔽罩和定时炸|弹,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办法了。   “你疯了!”   班达亚齐不敢置信,接着他飞快地在地上爬向了雷安,伸手去扯掉了雷安身上的炸|药。   但是雷安却竟也挣扎出了一些回光返照般的气力,死死抓住了班达亚齐的前肢,革化的皮肤被班达亚齐附肢上的倒钩划破,涌出了透明的蓝色血液。   “你放开!”   一个信蜂领主,一个虫侍领主,一个断了腿,一个重伤未愈。   此刻却像是回归成了两只幼虫,笨拙地、惨烈地撕扯着对方的身体。   还有十秒。   嗤!   虫刀锃亮的光影晃过眼前,横过一刀把班达亚齐切成了两半。   “啊——!!”   “啧。”   班达亚齐的惨叫声和季北辰不满的咋舌声同时响起——班达亚齐的体型实在太大,这一刀下去,竟然没能把他切断。   不过也够了。   班达亚齐躺在地上,雷安倒在他的旁边,炸药在他们身边不远处。   八、七、六……   季北辰收回虫刀,看了气息奄奄的雷安一眼,说:“如果你能活下来,我饶你一命。”   然后转身轻而易举穿透了屏蔽罩。   雷安无声扯了下嘴角,他从未奢求过活下来。   他转过头,看向旁边的巨大信蜂。   信蜂的身下淌满了透明的血液,完全革化后的脑袋难以看懂表情,只有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就像是雷安当年把他刚从水里救起来的时候,他求助发出的声音一样。   “一起下地狱吧……”   雷安轻声地说。   一,零。   砰——!!   爆炸的火光把笼罩在半圆的隔离罩里,像是一颗从烈焰中锤炼的琉璃。   作者有话说:   来了!   最近状态不好,在考虑要不要重新吃药,但还是不愿意,尝试运动起来。   晚安!OVO 第49章 蜕变   砰——!   当火光燃烧成了琉璃,在屏蔽罩里卷起一片璀璨光影的那一瞬间,季北辰的感知被放大、拉长,一瞬变成了一分钟、一小时。   他忽然“察觉”到了自己的身份。   他触摸到了班达亚齐说的那个舞台,虽然没有“看”到另一个王,却“看”到了一个蛰伏的庞然大物:它头戴着王冠,尸骸占据着舞台,而他自己就是从这里面爬出的阴灵,一个王的走尸。   他继承了王的气力,却无法继承王的灵魂和意识。   他有了为王的自觉,并得到了王的规则:只有抹除了另一个王的存在,他才能得以完整;只有另一个王抹除了他,王才能得以正统。   轰——。   火光爆燃的声音隆隆作响,屏蔽罩里所有的草木被付之一炬。   “……”   季北辰从那玄妙的意识中抽离,他看了眼自己的手,然后把手按在滚烫的隔离罩上。   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隔离罩中的虫钟信息素沸腾起来,撕裂了屏蔽罩反扑进去,卷起一阵狂风,吹灭了里面所有的烟尘火光。   “……”   王。   季北辰闭了一下眼,然后收回手,看向了屏蔽罩里面。   也不知道雷安用的什么材料,刚才不过短短十秒不到的时间,地上就被烧出了一个正圆的秃地,季北辰踏进去的时候,皮靴踩过焦地还能冒出火星来。   与其说是炸药,倒不如说是火油。   中间的班达亚齐跟雷安已经看不出人样了。   雷安被炸得翻了个面,鞘翅和膜翅全部没了踪影,背上被遮挡的皮肤还有一小片完好的。   班达亚齐被季北辰一刀切开的腹部彻底断裂,但他竟然还没死透,前肢还在地上缓慢地朝前伸,像是要够离他不远的雷安。   “不愧是领主。”   季北辰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知道是在说哪个。   班达亚齐给予不了任何的回应——或许他也已经听不到任何的话了。他的前肢爬了一会,然后慢慢停止了动弹。距离雷安依旧还有半米远。   啪。   身后传来一声金属撞击的响动声,季北辰头也没回地把虫刀往后一扫,“锵”的一声响,撞飞了一把颤抖的虫刀。   季北辰转过身,看到了佝偻着的马绍尔——他中的麻|醉效果还没有散去,加上虫钟信息素的影响,马绍尔现在连站都站不直,虫刀被撞飞的力道都能轻而易举把他带得摔倒在了地上。   但他还是仰着头,那双复眼要烧起来一样盯着季北辰看。   “你想杀我?”   季北辰确实有些意外。   马绍尔用力掐着自己的腿和手臂,以让自己尽快清醒。   他口齿不清地答道:“王不可并存,你刺杀过王,必定还会再杀。”   “刚才的你都听到了?”   虽然季北辰一开始就注意到打在马绍尔身上的麻|醉剂并没有装满,但也没料到马绍尔会醒这么早。   马绍尔没有否认,说:“我不会,让你得逞。”   “得逞。”   季北辰笑了一下。接着他问马绍尔,“虫侍一族忠诚的是虫王,我也是王,你竟然要杀你的主人?”   马绍尔的身体本能地颤抖起来,但他还是没有臣服。   “从王卵破壳的只有一个,那不是你。你只是一个窃贼,侥幸得到了王的馈赠。”   “是吗?”   季北辰盯着马绍尔,无形的威压砸在马绍尔的头上,让他不得不以手臂撑住地面,才得以没有倒下去。   季北辰:“你觉得我不是王?”   马绍尔的手指抠进了泥里,咬牙切齿。   “虫王是绝对的、至高的、唯一的。王不可并存。”   “所以你选择忠于王宫里的那个?”   马绍尔的脖子上青筋暴凸,他艰难地抬起头,嘴角挂着血,是因为过于用力想要抬头而咬破了口腔。   “你,是刺客。”   这就是他的回答。   “很好。”   季北辰走到马绍尔的跟前,弯腰把自己手里的虫刀塞到了马绍尔的手中。   马绍尔愣了一下,季北辰捏着他的五指让他把虫刀握紧了。   “记住你的话,侍卫长大人。”   季北辰靠近马绍尔,声音中带着“命令”的性质对马绍尔说道,“如果有一天我企图伤害陛下,你就算拼上自己的性命也要阻止我,——我允许你对我放肆。”   话音落下,马绍尔感觉自己的意识突破了一个玄妙的屏障。   身体忽然变得轻松——过了两秒他才反应过来,是因为他对虫钟信息素不再惧怕了。他被赋予了伤害季北辰的许可。   王的恩赐。   马绍尔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这个念头。   季北辰松开手,直起身。   马绍尔的视线愣愣地随着季北辰起身,他在这一刻突然格外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的人是“王”。   是虫侍一族臣服的王,他理应跪拜。   “虫侍忠于王。”   季北辰忽然对马绍尔说道,“从王卵中破壳的只有一个,就是陛下。这一点你要让所有虫侍都明白。”   马绍尔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   他不知从何问起,“你……”   “我为什么这样做?”   季北辰替他问了出来,接着又笑了,他说,“或许我跟陛下一样,是‘人’吧。”   马绍尔一脸迷茫   季北辰:“我是从尸坑里爬出来的,我吃了许多的虫子,得到了许多的意识传承,但这些对我来说都只是别人的记忆。   “我是废虫,我感觉不到信息素,也体会不了虫子们因为信息素而萌发的悸动,甚至理解不了虫子们根植于基因的繁衍冲动。   “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太无聊了。我像是被排除在虫子的世界之外。   “直到我看到了古人类的那些东西。”   回忆着碟片和书籍里的东西,季北辰露出了一个笑。   “古人类也没有信息素,他们的繁衍源自心情而非生理。——陛下误会自己是古人类,而我也觉得我更像古人类。   “我爱陛下,我想要亲吻他、吮|吸他、拥抱他、触碰他、揉捏他……我也想要吃掉他,但是我不会这样做,因为我舍不得破坏他。——但如果我是虫子,我会臣服于信息素的诱惑,我会毫不犹豫地吃掉他。”   “你,吃过。”   马绍尔反驳季北辰,他说的不是那口鲜血,而是季北辰最初在夜晚爬窗袭击季闲的那一次。   季北辰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笑了。   “对,因为那时候的我不懂什么是‘爱’,对我来说‘食物’就是一切,‘食欲’是我对这个世界最大的赞美。”   “……”   马绍尔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季北辰看懂了。   “很变态,我知道,陛下说了我很多次。”   马绍尔:“……”   季北辰:“但是在陛下为我起名字后,我开始学会忍耐——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是多么大的一次改变。   “再后来,我就看到了人类的一切。然后我才明白,我爱陛下。”   马绍尔也明白了季北辰的意思,尽管他认为基于信息素的“爱情”才是虫子“理应”的结合,但他理解季北辰的意思。   季北辰用舌头舔了下犬齿,这是一个示意着他的烦躁的动作。   “可是现在我变成了虫子。我感觉得到我在蜕变,我感觉得到信息素的存在——尽管还很模糊。但迟早有一天,我也会被信息素控制,成为那些‘伪纯虫目’的一员。   “所以侍卫长大人,记住我们的约定。”   马绍尔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他看着季北辰,说:“我会的。”   季北辰:“但也不要阻挠我与陛下的亲近。”   “……”   季北辰:“能站起来了吗?”   马绍尔撑着地面,姿势僵硬地从地上爬起来,踉跄了两步后站稳了。   “很好。把这里收拾一下吧。”   季北辰看向森林之外的方向,一缕香甜的气息正在朝他靠近,“陛下朝这里来了。”   马绍尔一愣,接着他看了一眼地上焦黑的两个虫子。   “季北辰。”   马绍尔叫了季北辰的名字,但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叫出这个名字的同时,他的心里竟然生出了一些冒犯之意。   “雷安大人……”   “还有一口气,是吧。”   季北辰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虫侍的鞘翅确实坚硬无比,失去两对翅膀,保住了一条残命。不过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你……”   马绍尔欲言又止,他的心里经历了短暂但剧烈的挣扎,忠诚与情谊互相撕扯,最终还是求了情。   “王无所不能,你可以保住他的命吗?”   “这会又说我是王了?”   “……”   “虫王是刀,不是药。想要活命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你确定他想要活吗?”   马绍尔语塞,但很快他咬牙说道:“雷安有罪,什么代价他都该承受!”   季北辰忽而一笑,“你倒是对他情深义重。但我听说你自小父母双亡。你就没有想过,你或许就是那几个襁褓中的幼虫之一?你的父母家人就是因为雷安的过错而死?”   马绍尔又沉默了两秒,然后他朝着季北辰单膝跪下,说:“我不是那些幼虫之一,但我确实也在雷安大人的身边长大。   “他有罪,但也是他重新树立了虫侍对王卵的敬畏,是他重新让虫侍回归了本来的位置,是他在王卵沉寂这么多年后,把‘王’的地位重新压在了虫侍们的头顶上。   “他不是一个完美的人,甚至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但他……还值得苟延残喘。请你救他。”   季北辰:“救他,那你就欠我了。”   马绍尔抬头看向季北辰,看似答非所问地说:“我会时刻盯着你,在你企图伤害陛下之前阻止你,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不惜对你刀剑相向。”   季北辰笑了,“回答正确。”   作者有话说:   看了一下,居然才w字……我以为马上w了。(短到让自己震惊   ————   求收藏求评论求营养液求花花~~   晚安!OVO 第50章 蜕变   季闲清晨睁眼,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床头的花瓶。里头插着新鲜更替上的鲜花,是一束栀子。   嗯?不放玫瑰了?   季闲的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坐起来习惯性往阳台的方向看去,但没见着季北辰。   “陛下。”   有虫侍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请安。   季闲打了个哈欠,一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问道:“季北辰呢?”   虫侍:“季副手大人今天天没亮就跟侍卫长大人出去了,听说带了一队精锐,是有紧要的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   “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匆匆走了的。需要通传另外的副手大人进来问问吗?”   “算了。”   季闲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床头的栀子是季北辰拿来的吗?”   “不是。是花匠早上剪下的。”   “……”   季闲感觉今天早上的心情没昨天的好。   “拿出去吧,太香了。”   “是。”   虫侍又叫了两个人进来,把季闲卧室里的栀子全部拿出去了。   季闲洗漱完,刚吃过早饭,林羊就找了过来——这几天他都是定点来的。   “陛下。”   林羊行了礼,马不停蹄地汇报起了自己的工作,“我们找的几家商场已经装好了新的电路总机,目前可以转换之前的生物能源,等之后电站建好了,就能替换上去,一个月里就能完工。   “还有您之前说的信息素等级管理条例,第七稿已经改好了,我一并给您带了过来。”   “坐吧。”季闲拿起管理条例翻开来看。   林羊应声坐下,接着左右瞧了瞧,疑惑道:“季副手大人今天没在啊?”   季闲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怎么,找他有事?”   “哪能啊?要是您没在跟前啊,我见着他都是要绕道走的。就算有事也不敢找他呀。”   季闲笑了一声:“你怎么这么怕他?”   林羊:“这话您可说错了,您回头问问身边的这些虫侍,哪一个不怵他的?”   季闲挑眉:“他没怎么你们吧?”   林羊:“这不是怎么没怎么的问题,气场,您明白的吧?就像您不高兴的时候,平常跟您面前敢打趣的虫侍,那一个个的也都是触角都不敢打直了啊。”   季闲:“……”   季闲回头看了眼时常伺候自己的虫侍一眼,那虫侍注意到季闲的视线,没说话,但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行吧。   季闲收回视线。   林羊笑了一下,说:“我只是觉得奇怪,季副手大人不是见缝插针地往您跟前黏,今天都这时间了还不见影。”   季闲乜了他一眼,“他有任务出去了。你放心,我会把你的这份想念转达给他的。”   “您可饶了我吧。”   林羊嬉笑着。   一个虫侍走了过来,“陛下,斯塔拉求见。”   季闲觉得这个名字耳熟,想了片刻才记起,“在雷安手底下,管理王宫内务的那个?”   “是,陛下。”   “让他进来吧。”   “是。”   斯塔拉的年纪不小了,头发斑白,鞘翅已经不能严密地合拢,总是在中间留着一道缝隙,露出下面折叠的膜翅。   “陛下。”   斯塔拉在桌前单膝跪下,手里捧着一个狭长的盒子,高高举着。   “雷安大人有东西想要呈禀陛下。”   季闲勾了下手指,身边的虫侍上前接过盒子放在了季闲的手边。   季闲打开盒子,发现里头是一封信,信封上头三个大字:请罪书。   季闲的手一顿。   他抬头对林羊说:“你们先都下去吧。”   林羊见他表情不对,什么也没说,收了笑应声退下了。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斯塔拉和季闲两个人。   “雷安呢?”季闲问。   斯塔拉说道:“陛下,雷安大人的一切都在盒子里,请陛下明察。”   季闲的眉心一跳,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不好的感觉。   他不喜欢。   季闲拿起盒子里的信,拆开来看。   [陛下,雷安有罪……]   雷安在请罪书里自免了虫侍领主的头衔,并把二十年前的事情交代了清楚。请罪书之下还压有一张新笺,里面的内容却让季闲愣了片刻。   [虫王有二,季北辰是另一个。……虫王自破壳降临,您是正统,毋庸置疑。   [……您是幼虫全因质疑自身,动摇了王的根基……虫王的成长并非生理成熟,重在意识。如果您不愿意、不接受自己的身份,您的成长会变得缓慢……反助长了季北辰的威势。   [吞噬或被吞噬,您没得选择,请不要抱有和平的幻想,请您铭记:您是虫王。   [……王不可并存。季北辰必死。]   “……”   季闲感觉很是荒谬,他随着进入蜕变期,对虫族的了解早已不是之前的一星半点,“双王”这种事,从未有过,且不符合虫族“规则”。   但雷安不会拿这种事情来开玩笑。   “雷安在哪儿?”   季闲又问了一遍。   这次斯塔拉回答了:“墓山沼泽。”   ·   车开进森林的范围,季闲就远远看到有焦烟从森林中升起,细细的一缕,不像是大火,但透露着不详。   车子开到墓园跟前,再进去就要换乘步甲或者步行。   但季闲刚下车,就发现季北辰从森林中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跟着马绍尔。   季闲顿在原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雷安那封信先入为主的缘故,他感觉现在走向他的季北辰气势变化许多。   但或许也是马绍尔走到了他身后的缘故。——可马绍尔怎么会走到季北辰的身后呢?   季闲站在车边没有动,注视着季北辰走过来。   “陛下。”   季北辰走到季闲跟前,行了礼。马绍尔跪在他的后头。   季闲垂眸看着季北辰,这一次没有立刻叫他起来。   “雷安呢?”季闲问季北辰。   季北辰没有回答,回答的是马绍尔:“陛下,班达亚齐先是唆使巴哈罗刺杀陛下,后又藏匿巴哈罗躲避追捕,更为可恨的是他诓骗陛下不说,还盗窃了种子。   “雷安大人暗中调查,抓到了他的蛛丝马迹,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班达亚齐竟然成了信蜂领主,信息素等级在雷安之上。   季闲问:“他还活着吗?”   马绍尔:“……雷安大人在身上藏了炸药,把自己跟班达亚齐所在屏蔽罩里,炸了。”   “……”   季闲闭上眼叹了口气,说:“以虫侍领主的身份,厚葬。”   马绍尔:“多谢陛下。”   季闲睁开眼,说:“你们都退下吧。”   “是。”   马绍尔起身,与其他虫侍一并退进了墓园里。   季北辰依旧单膝跪在季闲的跟前,低着头。   季闲看着季北辰。他忽然想起,上一次他和季北辰这样紧绷的对峙,还是在那个阳光房里,季北辰浑身是伤,他问季北辰是否选择要效忠他的时候。   才过去一个月吧,竟也觉得是好久前的事了。   “你身上的香气淡了。”   季闲开了口。   季北辰抬起头看着季闲,说:“陛下身上的香味浓了。”   季闲吸了口气,“双王的事情你知道了。”   “是的,雷安大人在……爆炸之前,把事情都跟我说过了。”   “怎么说的?”   季北辰答非所问:“原本他是打算把我跟班达亚齐一起炸的,但是那个装有虫钟信息素的屏障罩对我不起作用。”   季闲:“那么,你怎么想的?”   季北辰伸手摸着自己脖子上的黄金项圈,食指准确落在项圈上的“季闲”两个字上。   “我是陛下的虫奴,我属于您。”   啪。   那是非常轻微的一声响,一滴水落在了青石的路面上,在森林里细碎的声浪中根本听不出来。   但在季北辰听来,那简直像是一声惊雷——因为那是一滴血。一滴季闲的血。   从未有过的浓郁芬芳像是一颗浓缩了蜜甜的炸弹,在季北辰的神经末梢炸开,诱惑毫无预兆地把他的欲望从潜意识里连根拔出。   咔!   季北辰的犬牙骤然伸长,但紧接着就却被他一口咬住,发出一声金戈撞击的铿锵声。   季北辰循香看去,季闲的手指染红了,是他自己逼出的一注鲜血。   “果然。”   季闲把季北辰刚才的动作尽收眼底,扯了下嘴角,“我真是……刚才居然还抱有一丝侥幸,万一是假的呢?万一弄错了呢?”   季闲自嘲地笑了起来:“雷安说我也没错,有时候我还是无法摒弃自己的软弱。——你连自己的牙都控制不了,你怎么当我的虫奴?”   季北辰伸手按在自己的腹部——之前被班达亚齐捅伤的地方——用力捏住伤口。   鲜血被止血凝胶隔绝在身体里,剧痛带来了清醒。   季北辰的犬牙还没有完全收回,但是他的表情已经平静了。   “我可以忍住。”   季北辰说。   “自虫王诞生以来,从没有双王的存在,雷安大人也没有继承虫侍完全的意识传承,他说的不一定就是对的。我只是一个仿冒品,当您完成蜕变,我自然也会回归原本的位置。”   季闲:“如果回不去呢?”   季北辰:“那我会用尽一切的办法,也要留在您的身边——即使被您吃掉。”   季闲:“那你如果忍不住呢?”   “……”   “虫子的信息素压制是根植于基因中的,无法改变,即使是虫王,我闻到你的香气时也会不受控地被吸引。你又怎么保证当这份诱惑升级,你能抵抗得住呢?”   “那就请陛下豪赌一次吧!”   季北辰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您之前说过您决定相信我。那么请您再豪赌一次,这一次,请您相信我和您——相信我可以忍住,相信您自己可以忍住,相信我们不会厮杀,相信我会陪伴您,直到您年迈死去。”   季闲:“……”   季北辰:“陛下,请您相信‘我们’,也请您不要放弃‘我们’。”   作者有话说:   季闲自破壳起就一直处于一种不安、孤独的状态,之前孤注一掷决定相信季北辰,确实是他的一次豪赌。之后季北辰也给了他这份安全感。   但是随着双王曝光,他与季北辰的相互吸引的本质曝光,不安感翻倍地杀了个回马枪,他不安的不仅是自己的安危,更是他会“失去”季北辰,无论是身体意义上的失去,还是心理意义上的失去。   所以这一章的季闲,其实有些不理智,以及透露了一点软弱的。   ————   晚安!OVO   (没榜单后好冷清好冷清呀(眼睛还没好,难受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芯寡御、蓝胖子、因为它快乐瓶;hoshi瓶;每天都要早睡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蜕变   相信。豪赌。   “你说的简单。”   季闲看着季北辰,问:“你知道被最亲近的人伤害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信任被辜负是什么滋味吗?——我不想再体会那种感觉了。”   季闲才破壳一个多月,他说的这些事显然都是他继承的人类记忆中的往事。   这是“虚假”的。但季北辰并没有指出这一点。   季北辰:“陛下,就像雷安大人说过的那样,早在您无法接受自己身份、我闻到您的香气的那一瞬间,我们的命运已经走上了争夺的轨迹,现在不过是把这层布给掀开了。”   季闲:“那是因为我知道你杀不了我!我是虫王,没有虫子可以杀死我。可是现在不一样,你是第二个王,你可以杀死我。”   “不,陛下。虫王的绝对力量需要您的意识驱使,在您无意识的那些时间里,我有千百次的机会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您,吃掉您。”   “……”   季闲的呼吸有些急,他盯着季北辰不说话。   季北辰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您继承的人类记忆里发生过什么,但我知道您现在感觉很不安。可是我没有办法消除您的不安,我只能恳求您,相信我,或者杀了我。”   最后三个字像是一把刀扎在了季闲的神经上,他忽然暴怒,伸手一把抓住季北辰的衣领,把季北辰扯得仰头露出了脖子。   “你以为我不敢!?”   季闲怒吼。   季北辰仰着头,。脖子上那个金色项圈上,季闲的名字在阳光下折射出纤细的笔迹。   “您敢,但您舍不得。您感到不安,是因为您喜欢现在的生活,您也不想失去我。我也是一样的,我喜欢现在的生活,我不想失去您。   “所以陛下,请您再赌一次吧。”   季闲的双眼有些红——他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贪恋这鲜活的“生”,他还有很多的规划和抱负,他才刚刚接受了自己的责任和身份,刚刚才……喜欢了一个人。   “我会杀了你的。”   季闲用自己最凶恶的语气对季北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发觉你忍不住了,我一定会杀了你的。”   “好。”   季北辰露出一个笑:“多谢陛下。”   “……”   季闲松开季北辰的衣领,后退了两步,把头偏到一边去平复情绪。   季北辰自行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拉拉扯扯条腹部的布料,把之前他刻意掩盖过的腹部伤口都露了出来。   过了一会,季闲消化完汹涌澎湃的情绪潮,一回头,就看到了季北辰腹部大喇喇晾着的巨大伤口——琥珀色的血液被一层凝胶隔绝在里头,因为血液涌出太多,那伤口看着不可怖,倒像极了种子的那种琥珀凝胶贴了一块在上头。   “你受伤了。”   季闲皱眉上前,弯腰查看季北辰的伤口。   之前季北辰身上的湿痕和破洞他都注意到了,但他看这人行走自如,没有一点不适的样子,就以为那湿痕是别人的——虫子们的血颜色大多偏淡,在虫侍黑色的制服上就更难以辨认了。   “嘶。”   季北辰立刻脆弱的抽了一口气,腹部也跟着蜷了一下,却安慰季闲说,“陛下别担心,小伤。”   “鸡蛋大的贯穿上是小伤?”   季闲抬头瞪了他一眼,伸手摸了下季北辰伤口上的凝胶。   季北辰低头看着季闲雪白的手指,说:“这是被班达亚齐捅了一下,不过避开了要害,所以算不得重伤。上边是林羊给的医用凝胶,西大陆的东西,应急效果很好,我感觉没什么大碍。”   他看上去也确实不像是有大碍的。   季闲稍一想,就明白刚才那伤口是怎么忽然被他看到的了。   “……”   季闲收回手站直了,语气里的关切一下消失了个干净,“你还跟林羊谋划过了?”   季北辰听他冷淡,反倒笑了起来,解释道:“没有,只是他觉得我是您身边受宠的人,所以非要给我塞一些东西,实在是盛情难却。”   季闲:“……”   要不是早上刚听林羊抱怨过季北辰的可怕气场,他还就真信了。   “陛下。”   季北辰朝季闲跟前走了一步,说,“我的伤口疼得很,能否跟陛下同乘一辆车呢?”   季闲:“……你不是说没大碍吗?”   季北辰:“不会死,但真的很疼。”   季闲:“……”   “小心我吃了你。”   季闲放了一句狠话,然后把季北辰带上了自己的车。   季北辰上了车倒没有整什么幺蛾子,他说了一句自己很累,然后就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车子启动,离开墓园,上了平坦的公路后,季闲头上的触角忽然软乎乎地从发丝里升了起来。   其中一根延长了,小心翼翼地往季北辰那边飘了过去,在季北辰的脸前边晃了一会,确认是睡着了。   季闲这才转过头,看着季北辰的睡脸。   他吸了吸鼻子,或许是车里空间的缘故,季北辰身上的香味浓了一些,依旧勾他食欲,但远没有抵达失控的界限。   吃掉。   季闲在心里念着这两个字,心里却生不出一丝想吃的冲动——吃人这种事,别说实践,单是听到这个词就足够让季闲心里排斥。   但季闲还是忍不住好奇,他伸手轻轻戳了下季北辰的皮肤。   依旧是那种有些硬的革质皮肤,真要类比食物的话,大概是熏过的肉皮?   季闲拉起季北辰的手——手很大、很粗糙,且不干净。   季闲挑了一根还算干净的无名指,随意用衣袖擦了擦,然后露出牙齿咬了一下。   他咬得非常轻,一点点加重了力道,牙齿把季北辰的皮肤压下了一排极浅的凹坑。   季闲抬眼看了眼季北辰。季北辰依旧熟睡,倒是他的两根触角在刚才他没有管束的时候,擅自行动,一根卷着季北辰的银色短发,一根试图卷起季北辰的一个耳垂。   “……”   季闲没理会触角,他收回视线又咬了一下,然后吐掉了季北辰的手指。   并不想吃。   季闲确认自己的心里没有生出一丁点“吃掉”的念头,不由松了一口气。   那么之后也应该能忍住的吧。   季闲想,他已经长出了触角,现在也接纳了自己是虫子的身份,应该很快就会蜕变的。   等到蜕变了就好了。   季闲用这句雷安之前常说的话来安慰自己,然后向后靠在了椅背上,也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季闲睡着了。   睡梦中的意识驱使,卷着季北辰脑袋的触角统统挪到了季北辰的脖子上,划地盘似的卷着季北辰脖子上的项圈,特别是在“季闲”两个字的地方,里三层外三层地卷着。   季北辰的眼皮轻轻掀开一条缝,不用看也感觉到了脖子上的动静。   他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把季闲的头扒到自己的怀里,又继续闭目养神。   …   墓园。   王的车队离开后,马绍尔单独留下了一辆车,说是一会有用。   很快,墓园前面只剩下了他一人一车。   马绍尔见状,转身快速跑回了森林中,没一会,两个人影从森林里缓慢地走了出来。   一个是马绍尔,一个却是一个老人。   他真的太老了,头发黄白一片,身体佝偻着打不直,走路的时候双腿都在发抖,即使有马绍尔扶着,他也踉跄着完全没有平衡的模样。   最奇怪的是,他浑身只裹着一件虫侍的制服台套——是马绍尔身上脱下来的——很明显的看出来,他并没有翅膀。   “雷安大人,您慢点。”   马绍尔说话的声音很轻,哽咽着。   他扶着的耋耄老人正是雷安,但却陌生得让他心里十分难过。   他感觉到扶着的不像是一个虫侍的身体,而是一把干柴;他感觉到雷安走路的力量很轻,像是一辆快要散架的车子,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方向;他还知道雷安的感知也退化,他刚才说的那一声甚至雷安都可能没听到。   “衰老”,马绍尔第一次触摸到了这个词的实体。   短短一段路,马绍尔扶着雷安走了十来分钟,才到了车前。   他想要把雷安扶进副驾驶,但雷安拒绝了。   “雷安大人?”   马绍尔不解。   雷安站在车前,不得已伸手扶住了车前盖,才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语速缓慢地开了口。   “就在这吧,这片墓园,这个尸坑,才是我该耗尽生命的地方。”   “雷安大人。”   马绍尔不同意,“这里太荒凉了,您现在……”   雷安转过头来——他实在是太老了,脸上的皮肤已经挂不住,皱巴巴地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我现在,太老了。”   他帮马绍尔说完了没说出的话。   马绍尔看着这样的雷安,感觉自己的复眼滚烫,如果可以流泪,他一定泪流满面了。   “对不起,雷安大人。”   他单膝跪在雷安的跟前,不停地道歉,但是却也说不出理由来——因为他知道,即使再来一次,他依旧会求季北辰救雷安。   可是这样的活,真的比烈火中的死更好吗?   如季北辰问的那样——雷安真的想活吗?   雷安知道马绍尔在想什么,他摇摇头,说:“这是我应该受的。”   他比马绍尔更能感觉到自己的苍老,一个小时前他还是三十出头正值盛年的人,一个小时后,他却是只有半年不到寿命的老人。   年迈后,连呼吸都要用上力气。   可是他竟然也觉得,活着真好。   雷安自嘲一声,说:“我这一生,在每一个人生的岔路口,好像总是会选择错,未来的路也越走越糟糕。   “可是今天落到这个境地,我反而觉得轻松了。这样的惩罚,或许早该在二十年前就落在我的身上。只是……”   雷安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放在马绍尔的头上。   “没能给你们做个好榜样。对不起。”   马绍尔用力摇头:“不,不是的。您,您已经很努力了,您做得很好了,您是我们的好榜样,您……”   雷安摆摆手,制止了马绍尔余下的话。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墓园,所有的墓碑被做成了花朵的形状,白花花的一大片,像是一片白色的海。   抬头往上,是茂密的森林、湛蓝的天、白色的云。   “以前总是忽略,现在抬头看,才知道这个世界真好看啊。”   雷安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你走吧,实在不放心我,就常来看看。但我死后,不必埋我,都撒进那尸坑里吧。”   “……”   马绍尔没有回应。   他深吸一口气,起身重新扶住了雷安:“我扶您安顿。”   雷安笑了一下:“好。”   作者有话说:   晚安!OVO   (明天又是周一了,痛苦面具)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水煮鱼瓶;caacoolfhlw瓶;Sender°瓶;季凉瓶;蓝胖子瓶;嗝屁的一天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蜕变   车行半路,季闲醒了。他这时候已经整个斜在季北辰的怀里,两根触角仗着能穿透实体,把季北辰的项圈上的“季闲”两个字裹得严严实实。   “陛下醒了。”   季北辰把季闲扶正,季闲的触角自动伸长,并没有从季北辰的脖子上挪开。   季闲没有注意到,他恍惚了一下,看向窗外,“还没到?”   “嗯,陛下只睡了一刻钟不到。您最近太操劳了。”   季闲朝下伸直手臂,张开五指伸了个懒腰,说:“林羊带领的团队那么拼命,我总不好当甩手掌柜,再说了……”   季闲回头,看到了从自己头上延伸出去的触角,顿时噎住。   季北辰偏偏还要无声胜有声地挠了挠项圈附近的皮肤,问:“再说了‘什么?”   季闲:“……”   季闲默默收回触角,往后靠在椅背上,“再说,这也是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自己都不参与的话还有什么意义?——说说今天你们的紧急任务吧。”   季北辰知道雷安给季闲留了信,便实话实话地把从被马绍尔叫走,到雷安与班达亚齐同归于尽,一一描述给了季闲听。   听完后,季闲叹了一口气。   “其实如果雷安跟我坦白,我也不会处死他的。”   “雷安大人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没有选择向您坦白。班达亚齐谨慎狡猾,唯一能让他放松警惕的只有雷安大人。如果不抓住这次机会,班达亚齐很可能就此藏匿起来,终究是个祸患。”   “嗯。”   季闲不置可否,转头看向窗外。   “您很难过吗?”季北辰问。   季闲:“算不上。雷安于我是这个世界的老师和引路人,是一个可以信任的臣子,但要说感情……有些遗憾吧。”   季北辰没有深问遗憾什么。   过了一会,季闲消化好情绪,回头用膝盖撞了下季北辰的腿,问:“知道自己也是虫王,什么感觉?”   季北辰:“没多大感觉。我和您一样,对信息素没有反应,至于我的身体素质和自愈速度都是从小就有的。我现在又还是幼虫,所以除了闻到您更香甜之外,我没有任何的感觉。”   “就没一点激动?”   “我从未期望过高贵的身份,无论什么身份,我都会想尽办法留在您的身边。”   “……”   季闲轻咳一声,又问:“那虫王力量和意识呢?你就没有得到吗?”   “如果我说有的话,您会怕我吗?”   “不是怕的问题。”   “那您会反悔之前与我约定的’豪赌‘吗?”   “……不会。”   “但您会感到不安。”   “……”   季闲默认。   季北辰毫不意外,然后说道:“那我没有拿到力量。”   季闲:“……”   真是好不敷衍的谎话呢。   季闲白了他一眼。   季北辰无声笑了一下,说:“陛下。既然已经赌了,那就安心享受吧。”   “享受什么?”   “现在。”   “嗯?”   “现在我对您的爱意和亲近,您对我的宠爱;现在您想要实现的抱负,想要大展拳脚的激情。——与其忧虑不确定的未来,不如好好享受现在。”   季闲没想到季北辰会说出这番话,他怔愣了片刻,然后笑了。   是啊,已经是活过一辈子的人了,居然还这样患得患失。   上辈子一无所有,这辈子至少还有季北辰——就算死在季北辰的手里,或许自己也是会不留遗憾的。   季闲释然道:“也是。不过你既然也有了虫王力量,那有蜕变的感觉吗?”   “有的。不过王的蜕变向来不符常规,我与您的蜕变过程或许也是不一样的。——我感觉得到身体里在发生变化,但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蜕变。”   “这样啊。”   季闲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   “……?”   季北辰觉得季闲这个眼神不太对,就他对季闲的了解来说,他大概能猜到这眼神的意思。   季北辰问:“陛下担心我变成一只丑虫子?”   季闲露出一个礼貌但心累的微笑。   季北辰:“……”   季北辰知道季闲对人类拟态的喜爱,虽然蜕变成啥样他自己心里也没底,但说出的话却自信得很。   “王的形态取决于王的意识,只要我与陛下在我蜕变后的形态达成共识,那么我一定会成为陛下希望的样子。”   “但愿吧。”   季闲很敷衍——毕竟他也没“想”过自己要有触角,结果触角自己就长出来了。   其实触角和翅膀都还好,但如果季北辰长出了一对复眼……   季闲叹了口气,他真的会失去世俗的欲望。   季闲按了下自己的额头,制止脑袋里自动合成的画面,并转回了之前的话题。   “你的虫王力量能控制到什么程度?”   季北辰:“应该比您的弱一些。”   季闲:“信息素等级威压能模拟出来吗?”   “可以。”   “那就行了。”   季闲给了季北辰一个任务:“今天起,你就替我管理好虫侍吧。”   季北辰意外:“陛下不用马绍尔吗?”   “当然要用,但你跟他不冲突。雷安死了,我会让马绍尔继任他的位置,但马绍尔不能同时担任侍卫长。”   “您想让我担任侍卫长?”   “不。我想让你成为独立于虫侍的监管者。”   季北辰明白了自己的职务,但不是太明白季闲的用意。   “陛下不再信任虫侍?”   季闲:“没这么严重,只是雷安的信让我意识到,虫侍的忠诚并非是天生的。如今王宫里当差的虫侍都是雷安继任后换上的,但实际上,没当差的大量虫侍中,几乎都经历过虫侍为尊的日子,——他们可没有雷安那样的忠诚。”   季北辰:“他们不敢背叛您。”   季闲:“我知道。但他们一定是敢违背马绍尔。”   季北辰这下才算明白了,又有些发酸。   “陛下是想让我帮助马绍尔。”   即使知道季闲对马绍尔只是上对下的信任,但季北辰还是不喜欢季闲居然特意为马绍尔作安排。   季闲:“帮马绍尔是一茬,另外的原因也是为了维护虫侍的稳定。   “虫侍的信息素等级太高,如今雷安死了,马绍尔太过年轻,虫侍一旦出些小骚乱,虽然不会伤筋动骨,但也很麻烦。   “我现在的精力都在改革上,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   季北辰:“我懂了。陛下放心,我会做好的。”   季闲一笑:“嗯,我相信你。”   “那陛下奖励我什么呢?”   “啊?”   季闲愣了下,接着笑问,“你想要什么?”   季北辰盯着他,没说话。   季闲立刻就懂了。他头上的触角忍不住又冒了出来,别扭纠结地在头上缠绕,一会卷自己的发丝?离,一会去挠椅背。   “看我干嘛?”   季闲欲盖弥彰地问。   季北辰噙着笑,欺身过去,一手搭在椅背上——手指刚伸到季闲的脑袋后面,季闲的触角就粘了上来,软乎乎地戳着季北辰的手,又偏偏不缠上去。   跟它的主人一样害羞。   季北辰低头靠近季闲,说:“请陛下奖赏我。”   这次季闲不问“奖赏什么”了。   他看到季北辰的脸越来越近,但他并没有躲开,反而把头主动扬起了一个细小的弧度,迎接落在他嘴上的唇。   这是他们的第二个吻。   不同于第一次几乎要把对方拆吃入腹的狂热,这一次他们小心翼翼,汲取着彼此蛊惑心智的芬芳、香甜,克制着更深入的试探。   这是一个恋人的吻。   两种芬芳在车厢里弥漫、浓郁。   两个人的犬牙都不由自主地伸长了,温柔地搔|刮着彼此坚韧的舌头和黏|膜,在即将忍耐不住要刺进血肉的前一秒,两个人同时朝后退开,并扭过了头。   呼。呼。   季闲靠在椅背上,舌头发麻,大脑晕眩。   “要命。”   他嘀咕着,“这也太刺激了。”   季北辰没说话,他舔着自己的犬牙,眼神晦暗不明,视线落在岔开的双腿之间。   好热。   自腹下升起的温度,朝里深入,好像皮肤成了一个壳,里头的血、肉、骨、脏腑……统统被烧化成了一团,在他迫切的欲求下开始了重新组合。   他的身体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蜕变。   季闲缓过来,转头看了眼季北辰。   季北辰还是那个姿势,一脸欲壑难填的凶狠模样。   “……”   虽然知道季北辰没有作案工具,但季闲还是没敢再撩拨他。   车里一直沉默到了进城。   季北辰终于抬起了头。   季闲瞄了他一眼,季北辰看过来,眼神那是那种要吃了季闲的渴望,但明显收敛了许多。   季闲轻咳一声,说:“刚好,带你去看个地方。”   车一路开去了最繁华的主街,这条街正对着王宫大门,街上不仅有历史悠久的蚁丘酒店,也有大泽乡的第一个入口。   凡是来特雷比西亚旅游的,必定会来这里打卡。   车停在街道前半截的位置,是一家歌舞剧院。   近年来,特雷比西亚受到西大陆的文化冲击,引进了不少娱乐项目:电影、电玩、游乐场……但这些东西都被安置在大泽乡,在地面以上,特雷比西亚依旧保留着它最原本的样子。   比如这些歌舞剧院。   季闲拿了一件白色的斗篷披上,下了车。   季北辰紧随其后。   这家歌舞剧院正在装修,十来只革化出原形的蚁种工匠在楼体上爬来爬去,外面的地上堆了一圈的建材,也充当了安全线。   剧院的外墙和窗户都被扒了,一眼就能看出里头的格局——依旧是一排排的观看区,不像是要改建商场之类的场所。   季北辰不太确定地问季闲:“这是电影院?”   季闲一笑:“回答正确。”   季北辰实打实的疑惑了,“您建的?”   季闲:“啊。”   季北辰:“……”   他没听说他家陛下的改革还涉及到了影视行业。   季闲看季北辰疑惑的表情,便得意地笑了。   “你先进去看看。”   他说着,带季北辰从工人通道进去。   作者有话说:   最近状态不稳,本周内更新也不稳,所以挂了请假条,就不每次请假了。   我在调整ing,谢谢大家关心,爱你们~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攻梦女给爷滚!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攻梦女给爷滚!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辞柯叶、清芯寡御瓶;瑜、流光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蜕变   剧院很大,原本是立体观看席结构,现在被拆解成了上下两层,上层设置了四个影厅,下层是售票和餐饮休闲。   没什么新鲜的,就是一个普通的电影院。   季闲带季北辰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然后问:“如何?”   季北辰没看出什么来,说:“我没去看过电影。但这里我没看出什么特别的。”   “本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季闲笑了笑,说,“我就是想给你看看。人类的影院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售票处还会卖爆米花跟可乐,等这里装修完了会更像。听林羊说,西大陆那边的影院也是这个样子的。”   “陛下是想要看电影吗?”   “我是想要特雷比西亚的虫子都能看电影。”   季北辰没说话。   季闲看他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季北辰就说了:“我记得城里的电力系统还没有彻底完工,而且新旧更迭,最先是交通系统,之后工厂、商用,这种街道上的店铺会放在最后。陛下现在改造是不是太早了?”   “是有些早,但我改这个也不是为了普及电影的。”   季闲勾勾手指,示意季北辰跟他下去。   他一边往下走,一边说。   “我看中了一部电影,打算在特雷比西亚和西大陆同步上映。”   “什么电影?”   “记得之前雷安让我发征召令的时候,给我的那份西大陆的名单吗?”   “记得。”   “那个名单上技术相关的人才差不多都被林羊带过来了,还有几个在路上。另外一部分有影响力的,有几个影视行业的——就是他们拍的。”   “陛下是想要用影视行业做什么?”   季闲不答,转头反问季北辰:“你觉得我把信息素管理条例推出去,效果会如何?”   季北辰看过一些那个条例,里头处处透露着人类的平等理念,甚至不允许高等级信息素的虫子随意以信息素威压逼迫低等级的虫子——这简直违背了虫子的本能。   季北辰:“可能不会令您满意。”   “我也这么想。”   季闲让过跟前爬过的蚁种工匠,转身朝着后门走去。   季北辰跟上去。   “所以我需要的不仅仅是虫侍、警局这些执法力量,我需要所有虫子自觉遵守、认可、推行它。”   “这很难做到。”   “不难。”   “……”   “觉得我在信口开河?”   “不,但我很好奇。”   季闲笑。   “这些日子我发现,之前雷安跟我说的话是错的——他说虫子是’动物‘,虫族的等级不仅是’阶级‘也是’秩序‘。   “但其实需要用等级来作为底层秩序的虫子,几乎都是纯虫目,以及那些等级极低、完全没有正常思维的虫子。   “普通虫子之间的信息素等级差异非常细微,高一点、低一点的信息素等级%都只能到’让人感觉不舒服‘这种程度的影响。正常生活中,虫子们并不会受到信息素等级差异的困扰。   “也就是说,信息素等级并不是这些虫子的秩序。”   “您想要让这些虫子来实行?”   “对。”   季闲:“信息素等级对他们的影响微乎其微,但他们却必须遵照高尊低卑的秩序,——换做是你,你服吗?”   “……”   作为一个宰过至少五个“驯兽师”的虫奴,他可从没把这种鬼秩序放在眼里。   季闲莞尔:“虫子都不服,所以他们都会乐意看到这个条例的颁布。”   季北辰却不太乐观。   “但虫族等级确实存在,还有更高等级的虫子,您、虫侍、信蜂都是等级的一环。”   “我、虫侍、信蜂,不在讨论范围——因为即使从社会层面来说,我们的’等级‘是管理者。   “其他高等级虫子,我已经统计过,总数不到虫族的%。但就是这不到%,把握着%的上层资源。——他们的等级,真的配拥有这么多的资源吗?”   季闲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季北辰。   “虫族社会是一个文明社会,信息素等级是生理定式,就像有的虫子强壮、有的天生羸弱,但这不意味着强壮的一定要欺压羸弱的,羸弱的一定要服从强壮的。   “否则,自诩为高等级的虫子和纯虫目又有什么区别?”   季北辰的眼神微动。   “雷安拥护虫族等级,是因为虫侍是等级受益者。就像那些高等级的虫子一样,他们最会使用’等级羞辱‘。但实际上,需要等级压制工蚁不可吃掉蚁后的虫族社会,从未出现过。而理应被等级束缚服从于王的虫子们,如今也有一整个西大陆在’叛逆‘。   “这都说明,虫族等级并非秩序。   “因为我们——现在的虫族——是被人类孕育出来的,虫族文明也是被人类文明孕育出来的。   “说到底,虫族就是一种亚人类。虫族等级只是一种剥削话术。——我要让所有的虫子都知道这一点。”   “所以您选择了电影?”   “对。论传播力、感染力,电影是最好的选择。它可以鼓动大家的感情,而这份感情会化作洪流,摧枯拉朽。”   似乎想到了那个画面,季闲深吸了一口气,双目落在远处的虚空上。   “……”   季北辰朝季闲伸出手,手指悬停在季闲的脸旁边。   季闲回神,狐疑地偏了一点头,问:“干嘛?”   季北辰的银色眼眸里满是温柔的水。   “陛下,您的眼睛在发光。”   “啊?”   季闲眨了眨眼,伸手要去揉。   季北辰抓住季闲的手,拉到自己的唇边,落下一个吻。   “我将永远追随您。”   “……”   所以“发光”只是形容?   季闲一时哭笑不得,他收回手,白了季北辰一眼,“肉麻。——跟上。”   季北辰一笑,大步跟上:“陛下去哪儿?”   “医院。”   季北辰立刻紧张起来,“您有哪儿不舒服吗?”   “……”   季闲给气得不轻,横手给了季北辰的肚子一下,“是你不舒服。”   他拍在肋骨附近,就在季北辰腹部的伤口上方。   季北辰被拍得有一丝疼,这才记起自己身上还有伤。   “……”   “谢陛下挂怀。不过这伤已经处理好了,回王宫再去医院看一下就行。您现在没有伪装,容易被认成废虫,会有人对您不敬。”   “我有角。”   季闲反驳,接着头上的两根触角一下弹了起来,极有存在感地竖在头顶上。   季北辰:“……”   行吧。   …   季闲就这样顶着天线一样的触角进了医院,引来了无数路过虫子的围观——只长触角的虫子还好,毕竟有兽虫目兜底;但触角是透明的虫子,反倒引起了不少的关注。   不过这些关注都被季北辰冷眼一一瞪了回去。   季闲并没注意旁人的视线,进了医院后也没有去挂号,而是带着季北辰上了楼,目标明确地朝一个检查室走去。   季北辰看他这么熟练,有些疑惑:“陛下来过这里?”   “没有,但是看过布局图。——我打算弄一家公立医院试点,这家医院的规模和结构都很合适,就没有改动结构,但是要重新划分科室,以及让林羊联系西大陆那边送来了一些仪器。”   “仪器?”   “嗯。特雷比西亚的生物技术发达,但多用在武器、防御和机械上。治病疗伤这方面,用草药、生物疗法居多,但治疗都很粗糙,见效慢,还有很多副作用。一般的伤风感冒还好,但你这样的伤口,还是用西大陆的医疗仪器更合适。”   季闲说着,推开了检查室的房门。   检查室正在重新布置,里头的空间被拓宽了许多,此时乱七八糟摆放着不少大型的仪器,一些已经装好在运行,还有一些正在从箱子里拆出来,准备组装。   而在新送来的仪器旁边,正站着林羊。   “陛下!”   林羊转头一看,发现是季闲后立刻惊讶地叫了出来。   检查室里也有虫侍,但更多的是医院的人和送货人。他们听到林羊叫了这一声后,表情一个比一个精彩,跪得一个比一个快。   “陛下……”   乱七八糟的问候声此起彼伏,不少人还弄掉了手里的东西。   房间里一时热闹非常。   “……”   季闲丢了个眼刀子给林羊,然后说道:“都起来吧。该干嘛干嘛。”   “是。”   虫侍先站起来,其他虫子这才陆陆续续站了起来,拘谨地继续干自己的活。   林羊小跑到季闲跟前,赔笑一下,然后又跟季北辰打了声招呼:“季副手大人,哎?您这是怎么了?”   季北辰腹部的伤口上,凝胶已经吸满了血,看不到伤口的实际情况——但看血量来说,似乎是很严重的。   “一点小伤。”   季北辰俯视着到他腰高的林羊,问,“林先生怎么在这?”   “接收仪器的人临时有事,我过来帮忙看看。”   林羊说着,忽然醒悟过来,“陛下是带季副手大人过来治疗的吧?哎呀,可好,今天刚好来了一台治疗仪,可以自动治疗,对这种外伤最有效了!”   说完,林羊狗腿地搬来两张凳子给季闲和季北辰坐,又跑去敦促送货人先装那台全自动的治疗仪器。   “仪器很快就装好了,先把应急的凝胶取下来吧。”   林羊叫了个医生过来帮季北辰处理。   “不用。”   季北辰拒绝了医生,拿过医生手里的纱布,自己伸手把凝胶撕了下来,接着把纱布往上一按。   嗯?   季北辰的动作一顿,按上去的纱布又拿开。   “你干……嗯?”   季闲看着季北辰的腹部,一脸的匪夷所思——季北辰淡黑色的皮肤上,此时只剩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破口,连血珠子都没渗出一颗来。   作者有话说:   我会努力保持更新的。   ————   今天停电一天。脑洞了一个坑(之前没写名字那个)   目前文名:《我是来享福的》   ————   穿越。莱斯特设定。   吃吃喝喝打打闹闹日常向。躺平咸鱼受X土匪型霸总攻   (文案戳作者专栏进去(看了有兴趣的请收藏一个哦!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白瓶;小团月子瓶;caacoolfhlw瓶;白瓶;流光瓶;没办法拒绝人外文、deicide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蜕变   当季北辰的伤口露出来的时候,方圆两米内的空气忽然陷入了安静。   远处的工人一声高喊打破这死寂:“医生,仪器装好了,可以让病人过来了。”   《病人》。   “……”   医生看了眼季北辰腹部上指甲盖大的伤口,表情几变,最终在一个深呼吸后定格成了心平气和的微笑。   医生:“趁着伤口还没愈合,请您进仪器里治疗吧。”   季北辰:“……”   季闲:“……”   季闲绷紧了唇角,眼神瞥着季北辰。   季北辰:“……”   “不用了。”   他面无表情地拒绝了医生,然后看了林羊一眼。   林羊立刻领会,拍了拍医生的肩膀:“咱们去看看仪器运转如何。”   然后把医生推走了。   医生跟林羊一走,季闲绷紧的嘴角就漏出了声,吭哧吭哧地笑。   “刚才医生一定在心里骂你矫情。”   “……”   季北辰无奈,苍白解释了一句,“我也没想到恢复会这么快。”   “确实太快了。”   季闲弯腰去看季北辰的腹部。伸手按了下那之前受伤的那片皮肤——手感没有任何问题。   季北辰的腹肌抽动了一下,扯着那指甲盖的伤口跟着晃了下,然后连那点伤口都没了。   “……”   眼睁睁看到这画面,季闲忍不住又去戳了戳刚才那伤口的位置——别说伤痕,连挂在上面的组织液都消失干净了。   季闲摸了两下,干爽的,好像刚才那个小伤口只是季闲的错觉。   季北辰的腹肌收紧,季闲的手指被带着往里落了一截,然后又被季北辰的手握住。   “陛下。”   季北辰低头看着季闲,银色的眼眸像是夜里的月亮从狼眼里折出的光。   他低声问:“您是在挑逗我吗?”   “……”   呸。   季闲抽回手,坐直了,“你这愈合速度太夸张了。那么严重的贯穿伤,两个小时不到就愈合了,四舍五入一下,你就是不死之身。”   季北辰:“要害被伤我还是会死的,至于这个愈合速度,可能是因为被赋予了力量的缘故。”   “那我怎么没有?”   季闲其实可以破坏自己的身体,也可以加速愈合。但前提是伤害要非常小,比如他之前逼出的那一注血。   像季北辰这样的伤如果落到自己身上,季闲知道自己一定无法这么快愈合。   季北辰:“我的身体体质方面比您强,但是我的力量比您弱。”   这个解释倒也算合理。   季闲没求证季北辰的力量是否真的比他弱,他站起来。   “既然不用治疗,我们就走吧。”   …   两个人原路返回,上车回了王宫。   季北辰去洗澡换了衣服,然后跟季闲一起吃午饭。   午饭过后,季闲让虫侍布置了休闲厅,要跟季北辰看个电影。   季北辰听了这话,就转头问季闲:“陛下,这是约会吗?”   “这是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电影。叫《无味》,样片今天才送过来的,我也没看。”   他看了季北辰一眼,“我发现你现在脑袋里的东西是越来越丰富了。”   季北辰不觉得尴尬,只是笑。   季闲白他一眼,季北辰还觉得甜。   很快,房间布置完毕,窗帘被拉上,整个休闲厅里漆黑一片。荧幕的冷光亮起,成了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你们都出去吧。”   季闲打发了其他虫侍,拿过虫侍端进来的蜜果做的甜点,踢掉鞋子,毫无形象地盘腿上了沙发。   “季北辰,把抱枕给我。”   季北辰捡起季闲最喜欢的那个抱枕,季闲自觉抬起了背,季北辰把抱枕塞到季闲的腰后。   电影开始播放片头。   季北辰挨着季闲坐下,腿稍微岔开,搁在了季闲盘起的膝盖下面。   季闲感觉到了,转头看了一眼腿,又看季北辰。   季北辰看着荧幕,全神贯注。   装个屁。   季闲翻了个白眼,把膝盖“啪”一下撞在季北辰的大腿上。   季北辰勾起嘴角,没回头。   电影开始。   这是一个虫子之间跨等级的爱情故事,剧情夸大了虫子之间的等级差异,赋予了虫子的信息素具象化的气味,但电影里推崇的最高贵的爱情却是没有味道的吸引。   “真爱是无味的”。   客观来说,这部电影就是一个典型的商业产品,情节定式又俗套,季北辰看到三分之一就走神了,转头看着季闲的侧脸。   季闲倒是看得专注,不过显然不是被剧情吸引,而是在思索着什么——他头上那只有在主体无意识状态下才能乱动的触角就是证明。   透明的触角被荧幕的冷光染成了淡蓝色,宛如一根电子光带,飘到了季北辰的脸颊边上,然后贴了上来。   凝实的时候,触角会带来轻微的触感,季北辰感觉得到它在蹭自己。   季北辰一笑,由得季闲的触角把他当游乐场。   电影结束,季闲慢一拍回神,转头问季北辰:“如何……”   原本疑问而高扬的尾音忽然弱了下去,季闲看着在季北辰脑袋上撒野的触角,开始质疑自己触角“延长”这个功能的真实用途。   “陛下是问电影如何吗?”季北辰问。   季闲收回触角,并把它们摁回了头发里埋了。   “嗯。”   季北辰:“我个人没觉得它的吸引力并不大,但陛下看中的也不是它的商业价值吧。”   “那你觉得我看中的是什么?”   “’真爱无味‘。虽然我不怎么看电影,但我也知道虫子们很痴迷跨等级恋爱。只是这部电影比以前的那些作品,更加凸显了信息素等级的存在,因此’无味‘这个设定也把跨等级变成了抹除等级。”   季闲笑了:“没错。虫子们都很推崇跨等级的恋爱,但因为之前虫侍也好、虫王也好、高等级虫子也好,这些拿着喇叭的人都在维护信息素等级秩序,所以等级一直横亘在虫子之间。   “但这一次,这部电影会成为一个引线,点燃信息素等级管理条例这个烟花。”   “陛下要帮忙推广这部电影?”   “当然。”   季北辰微微皱眉,“要怎样推广?”   季闲:“当然是召见主演,赏赐他们。不然你以为我会怎样,去给他们站台吗?”   “……”   季北辰刚才还真想岔了。   季北辰:“您既然想要造势,一定会成功。但是陛下,等级差异带来的矛盾在虫子们的心里根深蒂固,无论是想维护它的,还是想推翻它的,发出的声音、用出的手段都不会是平和的。”   季闲严肃了表情:“我知道。我还没天真到去期待一场变革会没有流血牺牲。但我准备好了。”   可能会造成的后果,他都有考虑到,他也知道未来会发生在他预料之外的事情,但是他不会因为惧怕那不确定的未来就停下脚步。   季闲吸了一口气,说:“其实到现在我还是觉得,当王太可怕了。我的思想、意志、观念,会推动无数的生命奔涌,他们之中势必会有被踩踏而死的。   “一条条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是我不认识的人,但会因我而死。”   季北辰拿走季闲抱着的零食盘子。   “但也会有无数的虫子因您而得救。那些虫奴、废虫;那些明明可以过得更好,但就因等级观念而被践踏的虫子;那些有着薄弱的自我意识,却被当做牲畜、工具对待的纯虫目;那些一到繁殖季就无法自控地繁衍、吃掉配偶甚至孩子的低等级虫子……   “请您坚信您的道路没有错,更没有罪。”   季闲笑了一下,“在你眼里我还能有错?”   季北辰无言。   季闲放松了下来,“这种责任的沉重感是难以消除的,所以我拟定成立民议会。”   “民议会?”   “对。由各个领域、种群、等级、阶级的虫子组成的议事会,是我的另一个’大脑‘。”   季北辰笑了。   他的陛下,依旧是这样冷静且强大。   “我想吻您。”   季北辰靠过来,在荧幕微弱的灯光下凝视着季闲。   季闲靠在沙发背上,笑。   “车上不是才亲过?”   “那是上午的事了。陛下,我想要的远比您想象的多。”   季闲挑眉,一条腿横过来,赤着的脚掌肆无忌惮地踩在季北辰平坦的腹下。还磨了两下,毫无阻碍。   “可惜。想象是丰满的,现实是骨干的。”   季北辰:“……”   “哈哈哈。”   季闲大笑起来,伸手胡乱抓了把季北辰的头发,安慰道,“没关系,咱们的小辰辰迟早会长出来的。”   季北辰:“……”   季北辰拉下季闲的手,把季闲压在沙发上侧头亲了上去。   季闲无处可逃,被亲得软成了一团,还被人上下其手,偏偏不给他个痛快。   季闲给激得触角都钻出来揪季北辰的耳朵。   电影的演员表也播放完毕,屏幕落入一片雪白。   季北辰终于松开了季闲的唇。   他还记着季闲刚才的调侃,说:“陛下,我感觉得到,我很快就会蜕变的。到时候……”   季闲喘了口气,伸手推开季北辰的脑袋。   “到时候你长一对复眼,我就把你流放了。”   季北辰拉住季闲的手亲了下掌心,说完自己的话:“到时候我会把今天欠下的份也还给陛下的。”   季闲:“……”   季闲嘴硬:“等你长出来再说吧。”   季北辰狼一样看着季闲,应道:“是,陛下。我会努力的。”   “……”   季闲忽然有些心虚,他虽然对男人那玩意儿的平均大小水平心里有数,但“王”的形态不受基因约束,这方面难道也能随心所欲。   季闲:“……”   权衡再三,季闲还是抹下面子打了预防针,“季北辰,你对自己的形态期盼要符、合、实、际,明白吗?”   季北辰莞尔:“陛下放心,我看过,心里有数。”   “你看过什么?”   “您的身体。”   “……”   “还有古人类的那些碟片。”   “……”   季闲羞耻地满脸发红,色厉内荏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他踹了季北辰一脚,“去把窗帘拉开。”   季北辰愉快地起身:“是,陛下。”   作者有话说:   这么快就到生日了。(看到新坑下头有个评论,喜滋滋去看,结果发现是晋江的系统祝福(就,这个心理落差   但还是要本章小红包庆祝一下。   看过一个浪漫的说法,每一年的生日不是代表着“又老了一岁”,而是“又融合了新的自己”。今天的我是岁、岁、岁、岁……与现在的融合体。我与过去的我共同存在着,有时候她们还会占据我现在的身体,做出许多“不符年纪”的事情。但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是组成“我”的一部分。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幻夜星空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流光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蜕变   下午三点左右,马绍尔才回到王宫,一回来就去觐见了季闲。   季闲跟季北辰和林羊在宴客厅外的广场上,看林羊他们设计的空中交通系统模型。   “陛下。”   马绍尔跪下行礼。   他之前有让虫侍回来传话,告知季闲他是在安顿雷安的“尸骨”,会晚点回来。   “起来吧。都安顿好了?”   马绍尔起身。   “是。陛下,我把班达亚齐的尸体也带回来了,请问您要怎样处置?”   季闲早有安排,他指了下一边拿着遥控器的林羊。   “交给林羊吧。让他把班达亚齐的尸体跟巴哈罗的脑袋一起带回西大陆,给那些还在观望的虫子们好好看看。”   这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和平”的征召令了。   马绍尔:“是。”   林羊:“是。”   季闲转身面对马绍尔,说:“现在雷安已经不在了,那从今天起,你就是虫侍领主。有异议吗?”   马绍尔没有提说领主印章的事,只是应下:“没有,陛下。”   “好。你成了领主,侍卫长的职务就不能兼任了,之后你自己寻觅个合适的人选吧。——季北辰不行,包括他的副手职务也一并免除了。我安排了他一个新的职务,监察者。脱离于虫侍系统,不,是脱离于王宫所有职务系统之外,对你提供辅助,同时也对你们进行监察。”   “……是。”   马绍尔的声音顿了一下,声音低落了些许。   季闲没有跟他过多解释,只说:“今天你累了,职务变动的事情明天再弄,设置监察者的原因你之后也会明白的。下去休息吧。”   “是,陛下。”   马绍尔欠身一礼,然后退下。   季闲看着他离开的方向,有片刻的出身。   季北辰注视了季闲几秒,然后出声问道:“陛下,怎么了?”   季闲收回视线,说:“马绍尔与雷安的感情深厚,如今雷安死了,他要是大哭大闹或者沮丧都还好,反倒是这样平静,让我有些担心。——他不会想不开吧?”   “……”   那是因为雷安还没死。   “不会。马绍尔虽然莽撞,但是能够扛住挫折,也能迅速成长。难受是会难受,但想必明天就好了。”   “我还是不放心。”   季闲看向季北辰,“不然你去看看他吧。不用安慰,但你别说风凉话。”   季北辰露出一个“我怎么会呢”的表情,应下:“好的,陛下。”   季北辰也走了。   广场上只剩下林羊跟季闲。   没了季北辰在跟前,林羊就随意了许多,笑道:“陛下,您跟季副手,啊,错了,是季监察,感情可真好。”   季闲瞥他一眼,“你才来几天,就又知道了?”   “何止是我。今天您跟季监察在医院那一出,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您走之后,现在这传言怕是已经传了半个特雷比西亚了。”   “什么传言?”   “王后的传言啊。”   季闲一脸古怪:“王后。季北辰?”   “对。今天您对季监察的宠爱细节已经被编纂成了一个浪漫故事。已经有虫子在用涂料模仿您的透明触角,今天我回来,路上一半的虫子的触角都是挺立着的。而且虫子们都说,等您蜕变了,一定会把季监察娶作王后。”   “……”   季闲的脑海里先冒出了一大街的天线式触角。然后才是“娶季北辰”这事。   季闲的嘴角不自觉勾起,但嘴上却说:“现在我手头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就算蜕变了也得等我闲了才能说王后的事。”   林羊失笑:“陛下,这也是您现在还是若虫期才会说的话了。——一旦您蜕变,您就会发现虫子对繁衍的需求有多强烈,普通虫子尚且如此,何况虫王?   “我们之前讨论过的关于虫子的历史,您不是也认为,最初寄生在人类身上的虫子,并没有自己的意识,一切都是为了繁衍吗?”   “……”   繁衍行为跟嫁娶是两回事。   再说了,要说繁衍,他是接受不了自己怀孕的,季北辰的话……也很诡异。   “再说吧。”   季闲把一脑袋乱七八糟的思绪抛开一边,继续与林羊讨论起来。   ·   季北辰到了马绍尔住所的时候,马绍尔正在整理房间。   看到季北辰过来,马绍尔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表情变化几次,最后恢复了往常的态度——却又比往常平和许多——问道:“你来做什么?”   “陛下让我来看看你有没有一个人躲起来哭。”   “……”   “雷安如何了?”   马绍尔沉默两秒,继续手里的动作,一边回答:“他要住在墓园里,说那里才是他的归宿。”   “是挺适合。”   季北辰全然忘记了季闲让他别说风凉话的嘱咐,轻笑道,“纵容宠物破坏王卵,欺瞒陛下真相,对陛下不敬……寿终正寝和这半年多出的时间已经是对他的恩赐。”   马绍尔的颌骨绷出牙齿的痕迹。   “你如果没什么事……”   “有事。”   “……”   “我希望你明天再出现在陛下面前的时候,能够恢复正常。陛下太仁慈了,他在关心你。但我不喜欢看到陛下把精力过多地分给其他虫子,你明白吗?”   “……我知道了。”   季北辰满意地点点头,还是没走。他扫一眼马绍尔放在床上整理的东西,有些疑惑。   “你在收拾行李?”   “嗯。”   “要去哪儿?”   “搬到你旁边的院子。”   “……哈?”   季北辰的脸色像是吃掉了一颗腐烂的坚果。   马绍尔看到他的表情,脸色跟着黑了一点。   “别误会,我只是想要履行跟你的约定,方便监视你。”   季北辰恍然,没反对。   “说起监视,你知道陛下为什么要让我做监察者吗?”   马绍尔低下头,继续收拾东西:“出了雷安大人这件事,王对虫侍的信任不复从前。但我会用一生的时间,让王改观的。”   季北辰学季闲那样翻了个白眼。   “陛下从未信任过虫侍。他让我成为监察者,是因为最近这些日子的改革——这个你总知道吧?”   “知道。”   “陛下的改革对虫子来说太’离经叛道‘了,在虫子之中必会掀起轩然大波,在自诩等级至高的虫侍之中,这场风波只会更甚。   “如果雷安还在倒也好办。但如今雷安已’死‘,你又年轻,之前被雷安压住的那些轻视虫王的虫侍必定不会安分——你能处理得过来吗?”   马绍尔手里的动作停下,抬头看了过来。   季北辰盯着他:“陛下让我成为监察者,是以王的名义在给你撑腰。——领主大人,快点成长起来吧。现在已经没有人会为你兜底、引路了。我不喜欢、你也不配让陛下成为你的家长。”   马绍尔沉默了两秒,比季北辰想象中的要平静得多:“不用你提醒,我会的。”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身边那个原以为会一直作为支柱的人已经离开了这个事实,这种孤独、空虚和恐惧,几乎要把他撕裂。   马绍尔深吸了一口气,快速整顿好情绪。   “我没事了,你……”   季北辰忽然站直了,打断了马绍尔的话,“陛下朝这边过来了。”   马绍尔转头去看,并没有在门外看到任何影子。   季北辰:“刚从广场往这边走。好了,领主大人,把表情打理一下,精神点。”   马绍尔放下手里的东西,皱眉看着季北辰:“广场距离这边有半个王宫远,你在这么远的距离,就能闻得到王的气味,还能判断他行动的方向?”   季北辰知道他的意思,“嗯,确实比以前更敏感。不然你也不需要搬到我旁边住了,不是吗?”   马绍尔还是皱着眉,“你这改变速度也太快了,这样下去……”   “会怎样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记住我们的约定就好,领主大人。”   “……”   过了一会,季闲来了。   “陛下。”   马绍尔跟季北辰在门外迎接他,马绍尔的旁边放着收拾好的箱子。   季闲看他脸色已经精神不少,心里不由松了口气,视线落在一边的箱子上,问:“这是要干嘛?”   季北辰先开口说道:“他要跟我住。”   季闲:“?”   马绍尔:“……”   马绍尔黑着脸开口:“季北辰的院落距离陛下寝宫跟雷安大人原先的居所都很近,方便我随时听您的传召,也可以随时去查阅一些领主相关的事宜。”   季闲笑了,“有干劲就好。我还真怕你就此消沉下去。”   顿了一下,又说,“我来是想问问你,雷安的葬礼你打算怎么办?”   马绍尔低头答道:“雷安大人出事前嘱咐过我,死后将他的骨灰扬进尸坑。——我虽然不会这么做,但也想要保持低调。我已经将他安葬了,之后发布一个讣告就好。”   “那这事你就自己安排。”   “多谢陛下。还有件事请示陛下。”   季闲示意他说。   马绍尔艰难开口,问道:“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情,能否恳请陛下容情,将此事不要昭告在讣告之中?”   这件事在季闲的预料之中。   “我可以不把它公开昭告天下,也不会降罪雷安。但是,雷安说当年那件事里,被处死的那些虫侍中有几只幼虫活了下来,一直由他抚育长大,这些幼虫如今都是哪些虫侍,你心里有数吗?”   “我知道,雷安大人有留下这些信息。”   “嗯。说到底,这些虫侍才是真正的直接受害者,他们有知情的权利。无论你是直接告诉他们,还是另外安顿他们……我希望你能处理好这件事。”   “是。”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陛下娶我吗?我今晚就洗干净。   季闲:……   ————   感谢大家的生日祝福,也希望大家都能与“又老一岁”这种焦虑说辞说拜拜,在每一年都得到一个新的自己。啾咪!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caacoolfhlw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ox的狗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殷瓶;小团月子瓶;季凉、小茶瓶;小布佳、我家的小神兽瓶;乌鸦庸医祁忧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蜕变   月号,《无味》在西大陆和特雷比西亚同步上映了。   月号,几十辆来自西大陆的车驶进了特雷比西亚,当天就递了帖子求见虫王。   次日一早,马绍尔就带着帖子来给季闲请安。   “陛下,林羊回来了。一同请求觐见的还有一队西大陆的虫子。”   季闲正在屏风后换衣服。季北辰站在季闲的身后,替季闲扣衣服开背上的黄金细链。   “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季闲问。   马绍尔:“有当初称病没亲自来献礼的虫子:虫电集团、洛夫日化……也有当初没有资格来献礼,但这次自己跟来的一些富商和势力集团的主人。还有就是林羊特意去接过来的一些人才,以及《无味》电影的主演们。”   季闲让林羊带着尸体回去就是为了震慑,现在来看震慑的效果比他想的还要好。   “都有哪些势力集团?”   马绍尔说了几个名字,“巴哈罗失踪后,自由派就内讧了。之后被这些帮派吞掉了地盘,现在这些帮派都是在西大陆排得上号的。”   季闲:“就是说,来的这些人是西大陆的整个上层。”   马绍尔:“是的。”   迫于虫族的传承意识和基因影响,虫子们不敢拥立第二个“王”——单从这个层面来说,虫族等级确实有着“秩序”的实质意义——因此,尽管西大陆的科技、经济都比特蕾比西亚繁荣,但都是散兵游勇,一旦虫王的威势压下,他们只会跪地求饶。   战争是免了。   但等级观念、社会秩序的改革,何尝不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总归是好事。”   季闲感觉后颈被季北辰点了一下,于是低下头,让季北辰扣后颈上的最后一个玫瑰扣。   “接过来的那些各个领域的巨擘,中午邀请他们午宴,晚上把虫电、日化跟电影主演叫过来。至于那些富商,你看着办。”   “是,陛下。林羊还在外面等着,陛下要宣召他吗?”   “嗯。”   马绍尔退了出去。   季闲动了下脖子,感觉还有拉扯感。   “还没好?”   季北辰的视线粘在季闲后颈的皮肤上,淡金色的蜕裂线颜色更深了,上面甚至已经有了龟裂的痕迹。   就像是一颗熟过头的蜜果,裹不住的蜜浆争先恐后地从缝隙里渗出来,像是毒|药一样吸引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好了,陛下。”   季北辰闭上眼睛,松开手,感觉季闲往前走了一步后才重新睁开眼,带着笑容迎上季闲回头的视线。   “您的蜕裂线上出现了裂痕,皮肤也没有以往那么柔嫩。——您马上要蜕变了。”   季闲往后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蜕裂线。   不同于蜕变初期的敏感,现在的蜕裂线摸上去像是结了一层痂,感觉很迟钝。   “嗯。”   季闲收回手,并不是很高兴,“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虫样。”   季北辰:“就算您长出了复眼,我对您的忠诚和爱意也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季闲木着脸:“你别咒我。”   季北辰莞尔。   季闲从屏风后走出来,刚好林羊也进来了。   “陛下。”   林羊行过礼站起来,又跟季北辰打了招呼,“季监察早。您的新制服真好看!”   季北辰喜欢这句夸赞,笑着答道:“嗯,陛下特意命人给我做的。”   如今他身为直接听命于王的监察者,不便再穿虫侍的制服,于是季闲让人给他做了新的制服。   颜色用的是季闲的衣物常用的颜色——白。加上季北辰脖子上的黄金项圈,与季闲后背上的黄金细链相得益彰。   情侣装。——这实在是有眼睛都看得出来。   季闲轻咳一声,打断他们,对林羊说:“中午我要宴请你带回来的那些虫子,你也一起来吧。”   “是。”   “《无味》在西大陆上映后的情况如何?”   “如陛下吩咐的那样,一切……”   季北辰听他们说话,忽然弯腰凑在季闲的耳边,说:“陛下,我先退下了。”   季闲意外,回头看他一眼。   季北辰:“虫侍别院的搬迁定在今天,我过去看看。”   季闲恍然,这才点了头,“去吧。如果……算了,你看着办就好。”   “是。”   ·   季北辰离开季闲的寝宫,在寝宫外的花园路上遇到了马绍尔。   马绍尔正准备往别院过去,看到季北辰有些疑惑。   “你不是说你要陪陛下……”   季北辰忽然抬头看过来,那双银色的眼珠中布满了琥珀色的网状裂痕,两颗犬牙露出了牙尖压在下唇上。   他的手紧握着,琥珀色的血从指缝里渗出来,在滴落到地上之前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蒸发掉了。   马绍尔说话的声音忽然顿住,在季北辰的注视下,他仿佛看到了一根铁钎扎进了他的喉咙,他“死”了——在这一瞬间里,他切切实实死了。   直到季北辰收回视线,他才又活过来。   马绍尔忍不住张开嘴吐出一口气,接连退开了两步,如临大敌地把手搭在了佩刀上。   “季北辰,你还清醒的吗?”   季北辰闭了一下眼,眼珠里的蛛网裂痕在逐渐消退。   “放心,暂时用不上你。”   季北辰摊开流血的手。手心有四个深深的指甲印,刀子一样切进了他掌心的皮肤里,翻出了里面的血肉。   但这些伤口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愈合着。   马绍尔第一次看到这个情景,愕然片刻,搭在佩刀上的手放松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在蜕变了。他的蜕裂线最多再支撑一两周。”   季北辰回头看了下寝宫,他的鼻腔、口腔、皮肤、甚至眼睛都能“嗅”到那醇香的气息。   “他太香了。”   马绍尔:“如果你已经忍不住了,我建议你远离王宫。”   季北辰笑了一声:“怎么,领主大人,怕你制不住我?”   “不止是我,我甚至担心王也无法与你抗衡。”   季北辰忽然不说话了,并且冷下了脸。   马绍尔却不怕清醒的他,继续说道:“如果班达亚齐跟雷安大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你是因为王的自我否定而’出现‘的,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替代王的存在。——只要你想,你随时可以杀掉王。   “王即将蜕变,你也不远了,到时候别说是我,整个王宫的虫侍一起上都无法牵制你。所以我的建议是,在你完全失控之前,能走多远走多远。至少能给王留一点反应的时间。”   “没门。”   季北辰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马绍尔的提议,他抬起手用力压了下自己的眉心,说。   “不管是谁,都不可能让我离开陛下。除非我死了,除非陛下死了。——你大可试试看。”   “……”   季北辰放下手,又恢复了正常的样子。   “我会有办法的,如果你判断我对陛下的性命安全有妨碍,不要犹豫,直接给我一枪。——我不是让林羊给了你枪吗?”   马绍尔:“我带着。但如果我作出这样的判断了,我会直接对准你的脑袋。”   季北辰笑了一声,说:“那你瞄准点。走吧,天黑之前把别院的工作做完。”   马绍尔跟上去,“天黑之前?王的命令吗?”   “不是,陛下晚上要宴请《无味》的主演,我得在这之前回去。”   “嗯?你也喜欢那个主演?”   “她是陛下唯一夸过’漂亮‘的虫子。”   “……”   …   虫侍别院现在一片散乱。   最初这里只是一处闲置的别院,后来虫侍将老弱安置在这里,之后又扩建……最终形成了现在的规模。   这里被特雷比西亚的虫子们称作“第二王宫”,意义早已不是一个住所这么单纯。   会有虫侍不愿搬离,这是季闲早就预料到的事。   季北辰跟马绍尔还没走近,就听到争吵声沸反盈天。   “凭什么!我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住,这里早就不在王宫范围,凭什么要我们搬走?”   “你们别忘了自己也是虫侍,你们的家人也住在这里!”   “王是要废除虫侍吗?虫侍忠诚守护王卵两百多年,就落得这么一个鸟尽弓藏的下场吗!?”   马绍尔的脸色冷了下来,季北辰却勾起了嘴角。   “马绍尔大人,季监察。”   维持秩序的虫侍发现了他们,当即齐齐转身行礼。   吵闹的别院忽然安静下来,接着一个声音突兀地唾了一口。   “呸!不过一只以色侍人的废虫!”   季北辰看到了是谁在说话。他拦住马绍尔。   “我是陛下钦定的监察者,负责特殊时期对虫侍的管理,有权处置任何我认为不敬陛下和有违逆之心的虫侍。”   他看了眼刚才说话的虫侍,“我原谅你的无礼。”   那虫侍却不领这个情,他挤开前头的虫侍,走上前来。   “虫侍为王宫、为特蕾比西亚、为王付出了这么多,我们在这片领地繁衍生息两百多年,凭什么要我们搬走?”   “陛下的命令,你不遵?”   “王命不仁——”   啪!   一道亮光打断了他的话。   那亮光从这虫侍的背后闪过,带起了一阵凉风,吹得他骨头发寒。接着,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背上滑落了下去,落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那虫侍低头看,发现地上躺着一对漆黑的鞘翅,鞘翅像个锅盖上翻着,露出了里面折叠贴紧的膜翅;两对翅膀的翅根被平滑整齐地切断,有透明的血液后知后觉地涌了出来。   翅膀。   那虫侍怔愣片刻,然后把脊背处巨大的疼痛淹没。   “啊啊啊!!!”   他跪倒在地,本能地在地上打滚,但尘土、石板擦过他断裂的伤口,不过徒增他的痛苦。   季北辰振臂甩掉虫刀上的血液,冷漠地看着地上翻滚的“无翅虫”。   “对陛下不敬,削翅。”   作者有话说:   季闲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理智,也感性。对季北辰全然信任,给予亲近,也本能会选择用“更换制服”这种小细节来体现的“沉默”的爱。   季北辰则相反,他是一个赌徒,不惧后果,不择手段,会默不作声、潜移默化地用爪子禁锢住季闲这份沉默的爱,就是他对季闲的爱。   如果代到人类社会,地位平等的身份。季北辰倒不会强制爱,但是会在季闲死后,把他的尸体挖出来然后跟自己合葬的那种类型。   ——(只是突然冒出的脑内话,就写出来了)   晚安!OVO 第57章 蜕变   虫侍别院很大,但它却异常安静,只有地上虫侍的惨叫声在空空回荡。   季北辰收回虫刀,转身踩上一个石桌,居高临下地看着混乱的别院和黑压压的虫侍们。   “觉得我的处罚过分吗?”   “……”   无人回答,但有许多的满脸不忿。   “’虫侍是王的刀,王的意愿即是刀刃所向‘,’王命不可忤逆‘,’王的意向就是王宫的规则‘。——比起这些古老的虫侍规矩,我的处罚也太轻了。”   “……”   依旧是沉默,但这一次有部分虫子低下了头。   “虫侍霸占王宫多年、疏忽王卵、窃食蜜果、越俎代庖,就连这个别院你们也敢自称’第二王宫‘。   “当年雷安继任领主,为什么要撤换宫中虫侍,你们心里不清楚吗?你们现在一个个都还好好活着,全是因为陛下仁慈,不计前嫌。如果有谁想要跟我算一算虫侍这些年的’苦劳‘,我很乐意。   “毕竟,我个人打从心底觉得你们罪该万死。”   “……”   地上惨叫的虫侍渐渐没了力气,发出古怪的声音抽搐着。   虫侍们的脸上也渐渐没了愤懑,心虚地沉默着。   呵。   季北辰从桌子上下来。   “陛下为你们在特雷比西亚的老城区划定了一个居住区域,环境优美、交通便利,不远就是陛下拟定的新商业中心。那里势必会成为一块寸土寸金的宝地。   “今天天黑之前,你们全部从这里搬出去。迟了不走的,视为自动放弃在新区的居住权。”   说完,季北辰走到别院门口的大树边,身体往树上一靠,脑袋转向门外——那是季闲现在所在的方向。   季北辰深吸了一口气,甜蜜芬芳的气息与空气一起钻进了肺泡,磨着他理智的绳索。   他知道他应该停止这种行为,但是季闲的气息就像是无处不在的毒|药,让他成瘾。   “……”   等了一会,虫侍们没等到季北辰动弹,不由面面相觑。   马绍尔看季北辰都闭上眼睛了,知道他不会再做什么,于是上前。   “按照季监察说的,都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新住所的分配名单已经列好,到了那边会有虫侍安排。”   没有虫侍动弹。   雷安暴死,明面上,马绍尔的领主之位是季闲任命的,这让虫侍们觉得他“名不正言不顺”。   更何况他才二十来岁。   马绍尔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没有再说话,而是完全释放出了自己的信息素威压。   年轻浓烈如火的信息素被他释放出来,压得一众虫侍噤若寒蝉。   季北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又重新闭上了。   马绍尔环伺一圈,问:“有谁有意见吗?”   最终也没有虫侍开口,在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后,僵持的虫侍们重新动了起来,回家收拾东西。   马绍尔松了一口气,但目之所及,这些曾经与他说笑、亲近的虫侍们,投来的视线都是惧怕的、憎恨的。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与这些虫侍站在了对立面。   马绍尔感觉胸口憋闷,像是塞进了一块石头。   雷安大人当初裁撤王宫虫侍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心情?   ——这样想着,马绍尔不由咬紧了牙关,挺直了脊背。   他绝对,绝对不会辜负雷安大人的嘱托。   别院的搬迁动静很大,搬运的车都出动了上百台。   但虫侍一族绵延至今,种群庞大,接送的车辆来了又去,一刻不停,等到最后一个虫侍上了车离开,早已是一片夜色。   这个时候,晚宴已经接近尾声了。   “弄完了。”   马绍尔一直挺直的背松懈下来,他回头去找季北辰,但树下空空如也。   “?”   旁边一个虫侍说道:“马绍尔大人,季监察在最后一辆车来的时候就走了。”   马绍尔:“……”   马绍尔:“嗯。都回去休息吧。”   …   季北辰走到宴客厅外头,听到里头传出了响亮的音乐声。   听声音不是王宫常用的古典乐,而是在西大陆很流行的电子音乐,且是现场演奏。   这种献艺,只可能是今晚唯一的明星团队。   季北辰不由加快脚步。   厅堂里,季闲坐在高位,看着座下堂里的一个圆形舞台,中央有一只兰花螳螂正在翩翩起舞。   她就是《无味》的主演。   她很美,无论是以虫子还是人类的审美来说,都是会让人惊叹的程度。   她的皮肤白皙,有着玉石一样的莹润光泽,指尖、耳尖、足尖却都泛着漂亮的桃粉色,与她身后的翅膀一样,是由白玉色泽到桃粉色的渐变。   当她起舞,就像是一朵桃花在风中飘荡,轻盈又清丽。   音乐进入高|潮时,兰花螳螂张开双翅飞至半空,衣服如花瓣片片散落,她旋转着革化出了原形。   季北辰也是这时候进来的——当即脸色就变了。   他下意识地看向季闲,却看到季闲的脸上并没有任何看到虫子的反感,而是一脸欣赏且专注地看着中间的那只螳螂。   “……”   季北辰感觉胸腔一口气发酵成了醋,酸得他五脏六腑都沸腾着扭到了一起。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无声地走到王座后,然后那眼神解剖刀一般落在那只兰花螳螂身上。   兰花螳螂从空中缓缓落下。   她的原形并非是大多虫子那样的纯粹虫型,而是一种西大陆的虫子研究出的“拟虫态”简单来说就是把形态控制在革化出原形前。   “拟虫态”非常考验虫子天生的基因优劣,有的拟虫态还不如原形。   但眼前这只确实漂亮。   她依旧保持着大致的人形,双臂革化成了前肢,中胸足则在后腰,像是两片拖着花蕊的花瓣一样垂落着。   特别是落地后的一个旋转,她的身体如花朵盛开又收拢,漂亮得季闲发出了一声感叹。   “哇哦。”   “……”   季北辰投向兰花螳螂的眼神更可怕了。   “啊。”   兰花螳螂抬眸看向王座,却骤然对上了季北辰的视线。立刻被吓得惊呼出声,舞步乱了不说,还被激得完全革化出了螳螂原形——身形大了一倍,两只前肢蜷起,是一个待攻击的姿态。   厅堂里顿时嘈杂一片,季闲也被这突变拽回了神,看着厅堂里这只巨大的螳螂发了下呆。   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也是这时候,过于专注而失效的嗅觉被激活,他闻到了季北辰的香气——季闲回头,果然看到身后杵了一个“罗汉”,罗汉的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季北辰低头跟季闲对视一眼,眼神冒火又冒酸。   季闲:“……”   他大概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陛下恕罪。”   《无味》团队的负责人立刻上前跪下,跟季闲请罪。   季闲转回头,看到厅堂里跪了一地的虫子,连忙摆摆手,“没事,起来吧。是我的人吓到她了。”   我的人。   季北辰冰块一样的表情像是迎上了大功率吹风机,立刻化开不少。   “晚宴就到这吧。”   季闲起身,走之前又看了眼那兰花螳螂,对她点了下头,权作是替季北辰道歉了。   那兰花螳螂受宠若惊,一时愣在了那里。   啧。   季北辰站在那里没动,等季闲走过他身边的时候,他忽然伸手扯住了季闲的衣袖——动作大得整个厅堂里的人都能看清楚。   季闲停下脚,回头看了眼手,又看季北辰的脸——季北辰还是一脸委屈,这会更是大狗一样盯着他装可怜。   “……”   这都哪儿学来的茶艺。   季闲无声笑了,然后他的手腕一旋,拉住了季北辰的手,扯着他离开了宴客厅。   季北辰在被扯着走了两步后才惊喜地反应过来,然后连忙大步跟了上去,并反客为主把季闲的手整个包在了掌心。   在那一瞬间,季闲明显听到了里面忽然响起的嗡嗡私语。   估计又要有什么王后宠妃的风流韵事了。   ——但季闲不在意。   …   走廊里十分冷清,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回荡,以及远处虫侍巡逻的灯光。   季北辰大步上前与季闲并行。   “开心了?”   季闲睨着季北辰问。   季北辰诚实点头:“嗯。”   顿了下又紧跟着问道:“陛下喜欢那只兰花螳螂?”   “不讨厌,她很好看,举止也得体。诶,你刚才看到她的原形没有?太帅了!跟游戏里的机械重甲一样,线条和颜色的涂装都特别漂亮。跟我以前玩过的一款游戏角色很像。”   原来如此。   季北辰忽然觉得嘴巴里残留的那点子酸涩感都没了,甚至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也不知道那只螳螂听到陛下这样评价她,会是什么心情。   季北辰故意逗季闲:“原来陛下喜欢这样的,那我就努力……”   “闭脑!”   季闲回头瞪了季北辰一眼,威胁道,“你敢希望自己长成那样试试,我给你做成标本!”   季北辰笑了,“可是陛下不是喜欢那样的吗?”   季闲木着脸说:“但我不想跟机械重甲上床。——你就想听这个,是吧?”   “没这么具体,但我确实喜欢听陛下说这个。”   “……”   季闲翻了个大白眼,用力甩掉季北辰的手,大步朝前走了。   “总之,你要是蜕变成辆装甲车,你就自己启动滚去世界尽头吧。”   季北辰仗着身高腿长,不紧不慢地跟上季闲,又去勾人家的手指。   “我一定蜕变成陛下喜欢的样子。陛下跟我说说您的需求吧。”   季闲不说话,手也由得他勾。   季北辰于是开始自由发挥:“我的脸跟身材陛下应该都是满意的,虫子的翅膀陛下也看习惯了,那么……我看人类的那些碟片里,总喜欢在自己的生直器上套东西,带颗粒的、带刺的……陛下喜欢吗?”   季闲:“……”   季闲:“你要敢长出个那种玩意儿,我发誓,我会亲手割掉它的。”   季北辰大笑。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过渡的车。异次元的车。   前段时间真的很情绪不好,状态不好,然后这几天回血,骤然发现,连续周没有榜单了。(不愧是我)   下周复查。希望结果好。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树枝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树枝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蜕变   夜已经深了,季闲被舔到浑身嫣红,眼睛上还蒙着那块黑布,但人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季北辰抱着他去洗了澡,擦干后把人小心放回床上。动作轻得像是往盘子里放了一块柔软的奶油糕点。   季闲无知无觉,白皙的皮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落在上面的红痕像是笔尖描出的春山。他一动,这山这景就活了。   “……”   季北辰再次被迷住了,他再次爬上了床,扑食的虎狼一样撑在季闲的身上,俯视着酣睡的蜜果。   他伸出手,用手指的背面轻轻滑过季闲的脸颊,手指越过下颌,摸到了一道从后颈处延伸到前面的裂缝。   那是死去的“壳”开始松动而崩裂的痕迹,里面包裹着新生的,娇嫩的,无比美味的“王”。   今晚最浓郁的芬芳,就是从这缝隙里溢出。   现在这个房间里的甜香已经浓得只能缓慢涌动,它们贴在季北辰的皮肤上,撕扯着他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该走了。   季北辰的手还贴在那道缝隙上。   该走了,季北辰。   手指压在缝隙上,像是要帮助它剥落。   该走了。   手指停留在压入的动作,指腹像是长出了鼻子和嘴巴,已经尝到了缝隙下的新鲜香甜。   咔。   季北辰忽然咬住了牙,发出一声空响。   他的犬齿伸长挤出了唇缝,不甘心地被用力压在唇上——季北辰感觉得到,只要张开嘴,哪怕只是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的欲望就会溃堤。   叩叩。   房门被敲响,接着没有等待任何传召,它就被轻轻推开了。   浓到化不开的芳香从敞开的大门里倾泻而出,深夜的凉意像是一盆水泼了进来,让季北辰的神志得到了片刻清明。   季北辰顿了下,然后回头去看。   马绍尔站在门口,身上还穿着白天的制服,显然是一直忙到现在还没来得及休息。   他的手里握着那把季北辰给的枪。   马绍尔盯着季北辰,枪已经上膛:“你该回去休息了,季监察。”   季北辰沉默,没有动。   马绍尔举起了枪。   足足将近一分钟过后,季北辰朝着门口冷冽的夜风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终于抽回了贴在季闲皮肤上的手。   “知道了。”   马绍尔还举着枪。   季北辰也没有管他。   他从床上下来,仔细把床上赤|裸的季闲用薄毯盖住,然后捡起地上的衣服,毫不避讳地当着马绍尔的面套上长裤,将腰带扣紧到了呼吸都困难的程度——只有痛苦,才是良药。   等季北辰穿戴整齐,马绍尔让开了门,枪依旧指着他。   “走吧。”   季北辰看他一眼,抬脚走出了寝宫。   马绍尔直到看着季北辰转身下了楼,这才放下手里的枪跟了上去。   …   回到住所的路上很安静。   季北辰在前头走,马绍尔提枪跟在后头。   直到回到了院子里,季北辰才停下脚步,深吸了一口气。   马绍尔头上的触角动了一下,并没有举枪。   季北辰没说话也没转身,低头把自己扣错的两颗纽扣解开,慢条斯理地重新扣上。   马绍尔看出了他的动作,把枪的保险合上,走上前。   “季北辰,你还能坚持多久?”   季北辰没什么表情地说:“快了吧。”   马绍尔顿时感觉血往脑袋里涌。   “既然明知道陛下对你的吸引会因为……’吞噬‘加速,你今晚为什么不能控制一下?你是故意的吗?”   季北辰看他一眼,问:“你蜕变之后的第一个繁殖季控制住了吗?”   马绍尔:“……”   季北辰:“你看。一样的道理。”   马绍尔气急败坏:“哪一样了?你跟陛下都还是’幼虫‘!”   季北辰反问:“那你是觉得,我与陛下之间关于’食欲‘的互相吸引,会比一般虫子的繁衍欲弱吗?”   “……”   马绍尔哑然。   季北辰笑了一下,大概是第一次用这样平和的语气跟马绍尔说话。   “在虫王之上,还有一个重组的规则,它潜伏在我们的基因里、意识海里,践行着不可违背的规则。   “我与陛下的命运是注定的,就算我们竭尽全力拖延,规则也不会容许。迟早的事。”   “那……”   季北辰抬脚往前走,打断了马绍尔的话。   “洗洗睡吧,领主大人。养足精神是你唯一能做的事情。”   说罢,季北辰回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   马绍尔皱紧了眉,站在原地。   ·   黎明之前,整个世界异常的黑暗。   说不清是从哪一分哪一秒开始,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怖渗透了空气,一点点凝聚,最后变成了一个无形的罩子。   就像是打湿了的毛巾盖在了脸上,又像是黑暗房间角落的黑影。   特雷比西亚的所有虫子都从梦中惊醒。   本能让他们翘首仰望,朝着王宫的方向。   砰!   季北辰的房门被从里面拉开,一双琥珀色的,亮着光的眼睛先露了出来。   “季北辰!”   马绍尔一直守在院子里,如今证明他的预感是对的。   他第一时间举起了枪对着季北辰,并大叫了对方的名字。但是季北辰没有给予他任何的回应。   完了。   马绍尔心里一沉,接着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砰!   两道火舌从枪口喷出,离弦的子弹淹没在夜色中。马绍尔甚至没有时间判断自己是否击中了季北辰。   他只看到那发着光的琥珀色眼睛,在浓墨一样的夜色中拖出移动的轨迹,眨眼到了他的跟前。   砰!砰!   马绍尔感觉自己倒飞了出去,身体像是铅球一样,被用力掼进了墙里。鞘翅发出了碎裂的声音。   “季北辰!”   马绍尔吐出一口混杂内脏碎片的血,双手牢牢抓住了季北辰的衣服,枪口抵着季北辰的肋骨,用尽全力按下扳机。   砰!砰!   又是两枪。   打中了。   子弹穿过了肺叶,季北辰当即吐出了一口血沫,呼吸困难的痛苦致使他手上松了力气。   马绍尔抓住时机,挪动枪口又是几枪。   砰!砰砰!   直到把枪里所有的子弹都打空,扣动扳机发出了清脆的空响。   季北辰的上半身染满了鲜血,琥珀色的血液也发着光,接着快速在空气中消散,伤口加速愈合。   “妈的!”   马绍尔大骂出声,他的手臂颤抖,脊背剧痛——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阻止季北辰了。   但马绍尔不甘心。   他一边用自己最后的力气抓住季北辰,一边大喊。   “季北辰你醒醒!那是王,是陛下,你想要吃掉他吗!?”   “你会后悔的,季北辰,如果你今天去了,你绝对会后悔的!!”   “季北辰!你清醒一些!”   “……”   季北辰的伤口完全愈合,子弹被新生出的肌肉挤出皮肤,落在石头地板上发出“当啷”的脆响。   马绍尔听到这声音,从心底里生出了一股绝望。   然而这时候,季北辰却忽然开了口。   “领主大人,你这枪法还得练啊,前两枪都没打中我。”   “……”   马绍尔的双手骤然脱力,从季北辰的身上滑落下来。   妈的。   马绍尔又在心里骂了一声。   “你也是王,换个虫子在你跟前,根本动都没法动。”   季北辰轻笑一声,松开了马绍尔。   “你没死吧?”   马绍尔其实严重怀疑自己的脊柱被撞断了,但他没说。   “放心,还有命苦练枪法,下次一定瞄准你的脑袋。——你现在什么情况?”   季北辰叹了口气,伸手指着自己的眼睛。   “只要我稍微放松一点,我的视野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发光的地方。我的嗅觉、味觉,乃至我的神经都在诱惑我去陛下的寝宫。   “只要我胆敢放松哪怕一丝一毫……”   马绍尔听得脸色黑沉,说:“那你还不赶紧离开王——”   “砰!”   季北辰一拳砸进墙里,青石板的墙面,脆皮雪糕一样被他砸出一个大坑。破碎石片崩飞到马绍尔的脸上,生疼。   季北辰用那双发光的眼睛看着马绍尔,说:“你最好别再说这样的话了。我现在的情绪极其不稳定,如果刚才不是我想到陛下醒来后,得知你被我打死的消息会感到愧疚,这一拳就砸进你的脑袋里了。”   “……”   说不怕是假的,但是马绍尔还是“作死”地继续说。   “那不然你要怎么办?我能守得住一晚,还能以后每天每时每刻都守着你?你能忍过今晚,能保证以后都忍过去?   “你自己都说了,你们的命运是注定的,这是迟早的事。”   “我知道。”   季北辰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捂着自己的左边腹部,那是胃袋的位置。   “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他屈起五指抠进自己的皮肤,切豆腐一样扎进了自己的皮肉。   叽咕。   湿漉漉的、沉甸甸的东西被用力抓住挤压的声音,在死寂的院子里格外明显。   马绍尔瞪大了眼睛,眼睁睁看着季北辰掏出一团乱糟糟的血肉来。   “咳!”   季北辰吐出一口血,然后随意把手里的东西丢到地上——它被丢到地上后,很快干涸,然后碎裂消失了。   而这一次,他的创口愈合速度非常慢。   “这样就行了。”   季北辰踉跄了两步,疼痛拉扯着他的理智,空气中浓郁的芬芳也淡去了。   取而代之的,他家陛下现在闻到他的时候,会觉得香气浓了吧。   他们就像是一杆秤,秤盘里装着“王”的资本。他少一点,季闲就多一点;谁香一点,谁就更容易被吃掉。   季北辰看向马绍尔,说:“这办法也撑不住多久,陛下迟早会发现的。在这之前,想想办法吧,领主大人。”   马绍尔闻言却也是气急:“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有的。墓山沼泽。”   马绍尔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给大家表演一个披肝糜胃(各种意义上地糜了(好冷(。   ————   那个,我,又想把《享福》设定推翻,想要更有趣一些。我再想想。   下一章起就是终章《繁衍》啦。啦啦啦啦啦~   ————   晚安!OVO 第59章 繁衍   季闲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他看到了历任虫王的生平以及他们的“遗言”,他看到了虫族的起源,甚至于在坠落到矿星之前,虫族的来历。   但这来历实在让季闲都笑不出来。   他们的“祖先”,竟只是另一个高纬世界的意识病毒。就像是人类的感冒一样,普通、孱弱、附着在高维世界个体的意识海中,七天后就会自己消亡的东西。   可它从高维世界落下来,却能轻而易举碾压着“高等智慧”的人类的意识。   所谓“虫族”,只是因为它当初寄生的不止是人类,还有人类携带到矿星上的基因库。   人虫目、兽虫目、纯虫目,基因被它当做橡皮泥一样揉捏,选取最能适应环境的方式,本能的,顽强的,无限制的繁衍了下去。   然后,造就了这一切。   季闲睁开眼,忽然对眼睛看到的这个世界生出了“不过如此”的念头。——他忽然理解了那些“虫王们”。   但很快季闲就清醒了过来,这种意识浮在他的意识表面,并不能动摇他的根本观念。   ——这也是每一任虫王选择“挥霍”的方式不同的原因。   咔嚓。   季闲动了一下,被子里就传来清脆密集的碎裂声,像是压碎了一大堆铺开的薯片。   季闲皱眉,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顿时愣在原地。   被子里散落着许多墙皮一样的东西,它们环绕着季闲的身体,大部分因为他的动作而碎裂了,但还有一部分附着在他的皮肤上。   比如脚。   季闲的小腿抽搐一下,脚上的“墙皮”随之倾斜落下,那是一个完整的脚壳。   “……”   操。   我蜕皮了。   季闲第一反应是往脸上一摸,摸到的还是五官,眼睛也还是眉毛眼睛。   不是复眼。   季闲松了一口气,然后下床大步朝着镜子那边走去。   刚看到的时候季闲愣了一下——他没穿衣服。   紧接着他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顿时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可是嘴角却往上翘着。   “咳。”   即使房间里没有别人,季闲还是欲盖弥彰地轻咳一声,让自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如今的形态上。   镜子里的人还是他,但看上去又有些微妙的差异。   比如他的鼻翼收小了一点,左侧额角小时候摔伤留下的疤痕不见了,腿也直了一些……   早在破壳的时候,他被矿星上磋磨出的风霜痕迹就已经褪去了。现在这次蜕变,直接成了一个全身医美——凡是他曾经在意过的身上的“瑕疵”,都被纠正了。   唯一不在他意识中的,是他的眼睛颜色似乎有一些变化,从深棕偏黑的颜色,变成了浅棕偏金的颜色。   衬在他白皙的皮肤上,还怪好看的。   季闲:“……”   意识决定形态。   看来即使潜意识里他也是一个颜控。   季闲侧过身去看背后。两对透明的膜翅一下亮了出来。   虽然有所预料,但忽然看到自己身上长了这么大的玩意儿,季闲还是被吓了一跳。   接着他回归平和——无他,翅膀好看。   膜翅现在是收拢的状态,看上去就像是从他肩胛下面戴着的薄纱。   薄纱是透明的,但翅脉是淡金色的,由深到浅呈渐变状,像是一块金色的水晶。   季闲不太熟练地张开翅膀,四只膜翅“唰”的一下打开,每一只都有一个季闲那么长,完全打开的时候,像是在季闲的身后张开了一块水晶幕布。   季闲瞪大眼睛,试探着动了动。   沙沙。   翅膀快速震动,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并轻而易举地拖着季闲的身体离开了地面。   “啊。”   季闲惊呼一声,翅膀连忙停下,他“咚”的一下落回地面,脚跟在地毯上砸得闷疼。   但季闲没有在意,他很快开心起来,重新震动了翅膀。直接在寝宫里飞了一圈。   刚飞回到床边时,房门忽然被推开,终于从王蜕变的威压中缓过来的虫侍早就听到了动静,于是连忙进来服侍。   结果一进来,就看到裸|体的王在房间里飞。   季闲:“……”   虫侍们:“……”   …   季闲换上了之前万分嫌弃的开背装,即使有膜翅遮挡,还是感觉后背凉凉。   特别是他穿好转身一看——穿过透明的膜翅,他的脊背和后腰若隐若现,完美达到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效果。   “……”   回头让人再重新设计一下吧。   季闲抖了抖翅膀——收拢的时候,膜翅的下半截会折叠上来,季闲总会想要给它展开。   “季北辰呢?”   季闲想把让季北辰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虫侍:“说是别院的虫侍搬迁的事还没弄完,季监察跟马绍尔大人忙了一夜。”   别院很大,住在那里的虫侍又那么多,一天弄不完是正常的。   季闲有些遗憾,“那把林羊叫过来吧。”   “是。”   ·   林羊以往见到季闲的时候都嬉皮笑脸,但这一次看到季闲,他却连屁股后边的短羊尾巴都贴上了裤缝。   季闲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   林羊苦笑。   “陛下,您现在是成虫了。”   季闲还是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我有信息素了?”   林羊:“您自己都没感觉的吗?”   季闲:“我没闻着味儿啊。”   “那是因为季北辰没在。”   “……”   哦对,虫子只有在发|情时,信息素才会散发出具象的味道。   季闲:“我也没释放信息素啊。”   林羊有气无力地说:“您可是虫王啊。畏惧您是虫子的本能,我现在甚至都不敢直呼您的姓名。”   林羊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季闲看着他,心里因为蜕变带来的喜悦忽然退散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刚破壳的时候,被架在了高高的王座上。   不,已经不一样了。   他有自己的抱负和计划,他还有季北辰。   “好吧。”   季闲转身走到桌前坐下,“信息素等级管理条例已经试行了一周了,《无味》在特雷比西亚也上映四天了,外面的情况如何?”   林羊走了过来,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季闲旁边坐下,而是站在对面。   “老实说,一开始并不好。管理条例试行的时候,执行力度并不强,虫子们的配合度也不高。”   这个季闲也知道,还有不少虫子发自内心地担忧他的脑袋坏掉了。   “但是今天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林羊忽然兴奋起来,好像一下又忘记了虫王的“威严”,拉开椅子坐下了。   “您猜是什么?”   “不猜。”   “……”   林羊也没有沮丧,继续兴奋开口。   “昨天发生了两件事:一是《无味》电影团队被您邀请进了王宫,并且主演还被您夸赞,这件事当晚就传开了,《无味》今天的场次场场满座。   “二是虫侍别院的搬迁。凡是在特雷比西亚,甚至我这样在西大陆的虫子都知道虫侍别院是个什么地方,它被叫做’第二王宫‘,常年来甚至比王宫还有存在感。   “昨天别院搬迁的车来来回回一整天,所有虫子们都知道了。”   这也是季闲亲手种下的“催化剂”。   “效果如何?”   林羊:“昨晚我从王宫回去驿站的路上,顺道去了一趟大泽乡。   “大泽乡的虫子都在讨论那个管理条例——虫侍别院被搬迁这件事对虫子们的震撼太大了,稍微聪明点的都明白了您的意图,也明白了您实行这个条例的决心。”   季闲:“反应如何?”   林羊:“目前还是支持的声音大。毕竟只是戴上一个手环抑制信息素溢散,而且可以自由取下,对很多虫子,特别是低等级的虫子的生活都很方便。   “但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这些多是支持等级制度的,不仅反对管理条例,还非常不理解您搬迁虫侍别院的事情。认为您是在自损威严。更有极端的,还口出狂言说’虫王‘也该被管制。”   季闲并不生气,又问:“有人闹事吗?”   “我特意问过警局和治安队,昨晚在大泽乡确实发生了不少矛盾,也有打架的,还有胡乱释放信息素的。但都没有闹出大乱子。”   季闲轻笑一声:“迟早会有的。”   林羊却说:“不,陛下。不会的。”   “哦?”   “您忘记了,您蜕变了。”   “那又怎样?”   “宣告信息素啊,您不知道吗?”   “……”   那不是宣告信息素。——在季北辰跟他之间的“命运”没有定论之前,宣告信息素也好,古生种也好,都不会出现。   林羊:“也许您没有察觉,但是今天凌晨您开始蜕变的那一刻,那种恐怖、巨大,像是从远古的基因里爬出的魔神一样的压迫感,侵袭了整个虫族——包括西大陆的虫子。   “没有虫子会胆敢反抗这样的威压。   “今天过来的时候,虫子们都在赞美您的强大,都在讨论您的形态,并且都非常主动地去了警局,登记自愿戴上信息素抑制手环。”   季闲哑然。   “没有人再闹事了?”   林羊指了指自己。   “陛下,我刚才说我无法直呼您的姓名,但不仅仅是如此,我的心里无法生出忤逆您、伤害您的念头。   “您是虫王,在您降临的现在,所有虫子的基因里都刻下了臣服。”   “……”   季闲无言。   明明做着努力拉平等级差异的事,但最终促成这件事的却还是等级。   但季闲也并不纠结这件事——“虫王”是无法被消除的,整个虫族的意识海最终都系在那个病毒身上,它无意识,所以它不会“自杀”。   能和平地推进这场改革,也是好事。   季闲想通笑了一下,抬头看到林羊胆大地把身体趴在桌子上,脑袋往他跟前伸。   季闲:“……干嘛?”   林羊嘿嘿笑,“陛下,繁殖季刚过没多久,您已经蜕变了,就没点火辣辣的那种冲动吗?”   季闲:“……”   抱歉呢,昨晚刚烧过。从头烧到脚,就差没烧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澹台、辞柯叶瓶;洋葱内表皮、每天都要早睡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繁衍   中午十一点,马绍尔风尘仆仆从墓山沼泽回来,直奔季北辰的房间。   砰。   他一把推开房门,还没看清人就喊:“季北辰,我问到……抱歉。”   房间里,季北辰刚套上长裤,拉链都还没有拉上。   但季北辰没“不好意思”这根神经。他淡定自若地拉上了拉链。   “说。”   马绍尔却没有立刻说结果,而是看着他的腹部问,“你肚子上的是什么东西?”   季北辰的腹部上贴着一个圆形的金属片,看位置正是他之前自己挖掉胃袋的地方。   但是仔细看就会发现,“金属片”与季北辰的腹肌之间还有一点距离,如果把时间压缩,加速,就会看到它正在被季北辰不断愈合的血肉往外推。   “一个摆件。大小还挺合适。”   季北辰披上外套,扣上纽扣的时候,顺手“啪”一下拍在那金属片上,然后扣上了装饰带。   马绍尔在他拍那一下的时候,感觉好像自己的痛觉神经被连接上了季北辰的肚子,他的肠胃都跟着一同搅动。   “你……”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季北辰的脸皱着——他“不死”,但不代表不疼。   “只有这个办法,才能不让王发现,还能遏制我自己。——雷安跟你说了什么?”   马绍尔从季北辰的腰带上收回视线,说:“虫王从来没有出现过双王的情况,但是根据虫侍领主的传承记忆,虫王都有一个定律——下一任王出现并被规则确定后,这一任王将成为’伪王‘。居于虫王之下,凌驾虫侍之上。”   “下一任王。”   季北辰看向马绍尔,面色不善,“我还没有蜕变,无法与王繁衍下一代。”   马绍尔退后半步,不敢跟季北辰对视,但该说的话一句没漏。   “所以我说的不是你,是其他的虫子。”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冷凝下来,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大功率的冰柜。   马绍尔抽了一口气,加快语速继续说。   “而且就算你蜕变了,到那时候也只会是你跟陛下打起来,怎么也不可能繁衍后代。这是目前能保全你们两个的唯一的办法。”   “……”   季北辰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收回视线,“不行。”   马绍尔料到他会反对。   “陛下已经蜕变了,但是今天早上的那阵信息素威压,虽然强大到连西大陆的虫子都感受到了,可是它并不是宣告信息素——真正的宣告信息素堪比虫钟,所有虫子必然会在这阵信息素下下跪,而不是今天早上那样只感觉到了它的存在。   “还有古生种的种子。祂已经完全浮出了地面,但依旧没有孵化出来。   “这都是因为虫王还没有被定下来,而你们说的那个规则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情况长久存在。——就算长久存在了,这件事迟早也会被其他虫子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你知道的。”   季北辰伸手按住眉心,另一只手压着胃部。   疼痛感最终淹没了愤怒。   过了将近两分钟,他才平静下来。   他放下手,说:“我知道了,我会去跟陛下说的。”   马绍尔动了动嘴唇,然后微微欠身对季北辰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才走出门口,他就听到身后的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像是什么沉重的东西被人狠狠揣碎到了墙上。   “……”   马绍尔没有回头,加大脚步离开了院子。   ·   季闲跟林羊聊到了快中午,回神的时候,鼻子忽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香气。   比蜜果、比季北辰之前的香气还要浓郁、醇厚。   是季北辰。   季闲立刻笑了起来,对林羊说:“你先下去吧,但记得就算现在虫子完全顺从了,民意调查也绝对不能省略,各项工程的推进速度也绝对不能越过虫子们的接受范围。”   “是,陛下。”   等到林羊一走,季闲便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然后雀跃地走到了寝宫的门后边,背着手、昂首挺胸,等着季北辰推门而入。   叩叩?离。   季北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我进来了。”   季闲挑眉——今天倒礼貌起来了。   “进来。”   季北辰推开大门,被站在门前的季闲吓了一跳,接着他就愣住了。   他敏锐地发现了季闲身上那些细微的变化,并且看到了季闲身后熠熠生辉的透明膜翅。   他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古怪的念头——他想要把这样漂亮的季闲收藏起来,放进橱柜里;又想要跪在季闲的脚边,亲吻他白皙的脚背。   季闲一脸的得意,两只透明触角波浪一样在头上晃。   “怎么样?”   他问季北辰。   季北辰回神,走到季闲跟前一步远站定,“您很好看。”   “我也觉得。”   季闲笑了,然后在季北辰跟前转了半圈,背对着季北辰。   “你看,我的翅膀。”   说着,那两对透明的翅膀“唰”一下张开,像是一片澄澈的瀑布落在他的跟前。   翅膀下被遮挡的雪白脊背也露了出来,因为翅膀的衬托,它看上去更加柔嫩,宛如花瓣。   “我现在还会飞了。”   季闲回头说了一句,然后四翅一震……没飞起来。   在他振动翅膀的时候,季北辰的手掌落在了他翅根附近的皮肤上,虫子的翅根皮肤最为娇弱敏感,季闲的翅膀当即都软了下来。腿也差点软了。   “你。”   季闲让开一步,收回翅膀遮住背,转身瞪季北辰,色厉内荏,“别瞎摸。”   季北辰的手还停在空中,指尖滑嫩的触感一路痒到他的心头。   “是,陛下。”   他收回手,然后忽然单膝对季闲跪下:“恭喜陛下。”   季闲笑了起来,“谢谢,但你别来这一套,快起来。”   说着他一边弯腰去拉季北辰。   只是凑近了后,季闲却忽然停住了动作,他贴着季北辰的额头说道:“季北辰,你今天特别香。”   “……”   季北辰知道,但是他没想到的是,他依旧闻得到季闲的香气——甚至更加浓烈。   [你是因为王的自我否定而’出现‘的,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为了替代王的存在。]   ——即使他自残,处于弱势也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季北辰仰头看着季闲,问:“那陛下想吃我吗?”   季闲挑眉,小声开车:“怎么吃?你有能让我’吃‘的东西吗?嗯?”   季北辰莞尔。   “那今晚陛下可以让我试试您翅根下的皮肤,是什么滋味吗?”   “看我心情。”   季闲轻哼一声,把季北辰拉起来,然后转身朝桌子边走去。   “过来坐吧。”   季北辰跟了过去坐下,季闲倒了一杯新茶放在他的跟前。   “我现在都已经蜕变了,你呢?有什么感觉吗?”   季北辰转动着茶杯,没有说话。   季闲看过来。   “怎么了?”   季北辰忽然问:“您现在有繁衍的欲望吗?”   季闲:“……”   季闲以为他是在撩拨自己,视线隔着桌子往季北辰的下腹一瞥,“有啊。就等着你蜕变呢,一定让你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蛋。”   季北辰:“……”   季闲笑了起来,“开玩笑的。王的繁衍跟其他虫子的并不一样,王可以选择繁衍方式——我并没有自己生蛋或者看你大肚子的兴趣。”   季北辰却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   “您已经继承了虫王的全部意识?”   “对。”   “那您有看到可以解决我们现在这个情况的办法吗?”   “……”   季闲也有些遗憾:“我现在只是完全接受了自己是一种新物种,那些曾经的人生经历也变成了他者视角,但是仅此而已。”   季北辰沉默。   “不过你看我已经蜕变了,可我并没有想要去吃掉你的冲动。”   “但您觉得我变香了。”   “香是一回事,吃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当您破壳的时候,饥肠辘辘的时候,一瓶蜜果汁递到您的跟前,您会在吸食它之前先冷静思考它是什么吗?”   “……”   季闲哑然,皱眉。   季北辰又说:“我体会过那种滋味,陛下。”   “你怎么了,季北辰?”   季闲看着季北辰,表情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你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当初不是你求着要我相信我们吗?我信了,现在你又在动摇什么?”   季北辰按住胃部,说:“因为现在我过于贪心了,我想要活着与您在一起。”   季闲愣住。   “陛下,今天早上您蜕变的时候,我差一点失去控制——很抱歉,虽然之前那么有信心,但在规则面前,我的自制力没有我想的那么优秀。”   “那还有我,我是王,我可以控制你。”   “但您不会时刻防备我。”   “……”   “之前我以为我们是争夺同一份力量的关系,谁的力量少一点,对谁的食欲就会重一点。可今天我才发现不是这样,您已经蜕变了,您在我之上,可我依旧对您有食欲,且比之前浓烈。   “所以陛下,我们必定会存在厮杀的那一天。而如果那一天出现,我会先杀死自己。——可是,我现在想要活着,我想要陪您度过余下的岁月、和您相拥着死去,而不是成为您的食物,或者死在您看不见的地方。”   “……   季闲深吸了一口气,“让我想想办法。”   季北辰也深吸了一口气,他说:“我有办法,陛下。”   季闲惊讶看过来:“什么办法?”   季北辰的嘴巴张开,隔了好几秒才发出声音来。   “让下一任王出现,取代您和我。”   下一任王?   季闲用了两秒反应过来,又用了足足十几秒去消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   最后他冷着脸看着季北辰,问:“你还没有蜕变,你要我去跟谁繁衍下一代?”   季北辰捏紧了腹部的装饰带,嵌入内脏的金属带来的巨大痛苦让他保持着理智。   “陛下,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季闲气笑了,他问:“你认真的?”   季北辰无言。   季闲点头。   “好,好得很。”   “……”   “那就听你的,我选妃。”   “……”   作者有话说:   季闲:还摸翅膀,摸你自己去吧!(掀桌   ————   晚安!OVO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球球循环、小茶瓶;嗝屁的一天瓶;乌鸦庸医祁忧、白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繁衍   虫王要选妃了。   ——这个消息长了翅膀一样,火速从特雷比西亚蔓延开,几个小时后,连西大陆也都知道了。   尽管还没有虫侍出来张贴正式的诰文,但是虫子们已经沸腾起来。   “听说如果被选中为王妃,整个种群的等级都会跃迁。”   “可不,瞧瞧虫侍,就是王宠爱的结果。”   “说起来,王到底是什么种目?”   “王是没有种目的,王就是王。——你是西大陆来的吧?”   “你们说王会喜欢什么样的?”   “之前不是说非常宠爱那个季监察吗?就是长得跟人类一样的那个。”   “王又不是只能有一个王妃。”   “而且王蜕变后,说不定就不喜欢他了——长得像人类也太奇怪了。”   “王既然都颁布管理条例了,居然还搞选妃这一套,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有什么好矛盾的?这么多年的规矩是说废就能废的?”   “那信息素等级也是本能,为什么我们高等级的虫子,就非得收起自己的信息素?”   “不是高等级,是所有虫子都要佩戴。再说了,又不是不能取下来。”   “你是不是对王的命令有意见啊?”   “我没有!”   马绍尔带人出来贴诰文时,转个身的功夫,周围就被虫子层层叠叠的围满了。   这些话都是虫子们叽叽喳喳一股脑吐出来的。   有些胆大的,也敢跟虫侍开口了。   “虫侍大人,真的和这上面写的一样,任何种群的虫子都可以参选吗?”   马绍尔面无表情地扬声道:“是,凡是符合条件的虫子都可以报名参选。所有的手续和程序都在上面。报名时间截止到明天下午。   “一周后,经过筛选留下的虫子就可以进宫接受陛下的挑选。——但也要记住,凡是敢弄虚作假的,杀无赦!”   虫子们的触角齐刷刷往后倒了一截,噤若寒蝉。直到马绍尔带人离开了,虫子们才又窸窸窣窣地活络起来。   “昨天那个电影主演不是进宫了吗?陛下或许喜欢那样的。”   “哎哟,我表妹就是螳螂种,我赶紧告诉她去。”   “这条件看着也不难的样子。”   “管他呢,试试先。”   …   自从公开要选妃后,季闲就没怎么看到季北辰的身影了。   季闲给气着了——这事儿明明是季北辰起的头,怎么到头来闹脾气的也是他?   但最让季闲生气的,是这天晚上他在花园里散步,看到季北辰也在花园门口。   季闲发誓,季北辰跟他的视线都对上了,他都已经想着开口给个台阶——毕竟两个人都成年了,别这么幼稚搞冷战——结果,季北辰转身就走了。   季闲懵了两三秒,接着也上头了。   于是自这天晚上开始,季北辰不出现在季闲跟前,季闲也不找人也不召人。   两个人开始正式冷战。   次日清晨,天快亮了。   马绍尔刚洗漱完、穿戴好,就有虫侍敲响了他的院门。   虫侍低着头,小声说:“马绍尔大人,王该起床了。”   马绍尔:“?”   马绍尔一脑门问号:“伺候王的虫侍病了?”   那虫侍面露难色,说:“不是。但……我们不敢进去。王自昨晚开始,心情就特别糟糕,昨天晚上一直到好晚才睡着。这会也醒了,但就是在里头没叫人,我们也不敢进去。”   马绍尔:“……”   虫王心情不好的时候,泄露出的信息素威压确实让人不好受。   马绍尔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一扇房门。   那房门紧闭着,但里头的人绝对是醒着的。   哎。   马绍尔在心里叹了口气,一时也说不清如今这局面到底算是谁造的孽。   “我知道了,走吧。对了,送一份清淡的早餐给季监察。”   “是。”   马绍尔带着虫侍的脚步声远去,另一扇房门后,季北辰握在门把上的手也松了一些。   他低头看着自己嵌着金属摆件的腹部,双手渐渐捏成了拳,却也不知道该把这淤火朝哪儿放。   …   季闲一晚上没睡好,给气的。   早上一睁眼,看到床头的鲜花还是昨天的,显然即使他睡着后季北辰也没有来过。于是更气了。   叩叩。   寝宫的门被敲响,马绍尔推门进来,“陛下,该起了。”   季闲仰起头一看,奇怪道:“怎么是你来?有事?”   “……”   马绍尔只好说:“想跟您汇报一下昨天选妃诰文发布后的情况。”   季闲:“……”   季闲并不关心也并不想听这个,说:“一会再说吧。”   “是。”   季闲洗漱穿戴好,还是马绍尔上前为季闲系的装饰佩带。   也是这时候,季闲才终于发觉了不对劲。   他问马绍尔:“你今天这么殷勤干嘛?”   马绍尔:“……”   马绍尔拒绝背上这种一看事后就会被季北辰清算的过,于是实话实说:“陛下,不是我殷勤。是您的威压太重,虫侍们有些害怕了。”   季闲:“啊?”   季闲转头去看一直伺候他的几个虫侍——这几个在虫侍里,面对他的时候就算是“胆大”的了。可此刻一个个都缩着脖子、贴着触角、收着鞘翅,恨不能把自己缩成影子一样。   季闲:“……”   季闲这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因为自己的情绪影响。   “你们退下吧。”   他挥退了其他虫侍。   虫侍们如获大赦,忙不迭退出了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你也别弄了,我自己来。”   季闲挥开马绍尔的手,自己低头整理衣服。   马绍尔站到一边,看季闲气闷的样子,就问:“陛下是在生季监察的气吗?”   “不然呢?”   季闲一戳就破,满肚子的郁闷泄洪一样吐了出来。   “他跟我的关系你是知道的,昨天选妃的建议明明是他提出来的,我还没先生气呢,他倒好,他先闹脾气了,凭什么啊?”   马绍尔:“……”   季闲:“生出下一任王,说的简单,他到底有没有搞清楚这句话代表着什么意思?——代表着我出轨!还是他建议的!”   马绍尔:“……”   马绍尔想起季北辰肚子上的那个“摆件”,还是觉得应该替季北辰说句公道话。   “陛下,于情来说,季监察这样的提议确实会让您感到不愉快,但我想他也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他一定也非常不好受。   “于理,针对您跟他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或许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我知道。就是因为我知道……”   余下的话季闲没有说完,但马绍尔大概也能猜出他想说什么。   季闲放下手,吸了一口气:“就算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也只能这样做了。可就是因为这样,难道不该我跟他一起面对吗?他现在避我是干嘛,打算就这样跟我掰了?”   马绍尔:“我觉得季监察不是这个意思。”   季闲:“他敢是这个意思试试!”   马绍尔:“……”   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没有马绍尔在一边递话头,季闲一个人在屋里转了几圈,终于慢慢冷静了下来。   “他人呢?”   马绍尔:“我离开的时候他还没出门,这会或许是在宫里巡查,也可能去城外查看搬迁后的虫侍安顿的情况。”   季闲嗯了一声,坐到餐桌边,又问:“他就没说过什么?”   “……”   马绍尔用他极为单薄的恋爱经历揣摩了片刻,答道:“虽然没说什么,但是看上去也是心情郁闷的样子。”   “活该。”   季闲嘟囔了一声,表情倒是好了些。   马绍尔问:“陛下要传召季监察吗?”   “不。”   季闲果断拒绝了,过了两秒又说,“我就不信他能一直憋着不来找我。”   马绍尔:“……”   行吧。   季闲这会也精神了,还问马绍尔:“选妃现在是个什么流程?”   马绍尔就把手续和时间节点以及虫子们的热情一一汇报。   ——虽然对不起季北辰,但他心里还是抱着微弱的希望,期待季闲真的能有看中的虫子,这样也算是彻底解决了“双王”的境况。   季闲听完顿时嘴角一抽,“蝇种也有参加?”   马绍尔不知道季闲曾经被蝇种进献的雕塑“洗礼”过的事情,答道:“因为陛下当时没有别的指示,而且刚颁布了信息素等级管理条例,所以我们就没限制虫子的等级和种群。——陛下不想要蝇种的虫子参加吗?”   “不止蝇种,凡是幼虫……不对,我担心这个干嘛?”   季闲忽然反应过来,他又不会真的跟这些虫子“繁衍”下一代。   “算了,按时间推进就行了。”   “是。”   …   下午,选妃时间截止。   傍晚,第一波初筛名录和季闲选妃时用的礼仪制式样品都送到了季闲的跟前。   林羊也跟着马绍尔过来了。   季闲奇怪地看了林羊一眼,“你来干嘛?”   林羊笑嘻嘻地把手里的东西举了一下,“这是西大陆那边常用的全息投影仪,马绍尔大人说是要给陛下看初筛后的妃子信息,我想着足足三千只虫子呢,与其一只只看表,不如投影成像更简洁、直观一些。”   季闲:“……”   呸。   你就是来看热闹的。   林羊兴致盎然地把投影仪放到地上,“陛下,那我开始了啊。”   季闲翻了个白眼,走到一边坐下:“看吧。”   林羊启动了仪器。   季闲原以为是他之前在矿星时用的那种投影仪,成像范围三米立方内。结果林羊一打开投影,房间瞬间被虫子等身成像给淹没了。   这些虫子不仅有人形拟态,旁边还有一个缩小到人形大小的虫子原形。   他们一只只站得笔挺,视线全部落在季闲身上。   季闲当即就炸了。   “操!”   砰!   林羊的投影仪上骤然被凭空弹飞出去,砸在墙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满房间的虫子也随之消失不见,只剩下了到季闲抽凉气的声音。   作者有话说:   季闲:林羊你过来。   ————   复查,医生建议手术(虽然比之前严重了,但也还算是个小问题),明天再去中心医院看看。能吃药解决还是吃药吧。   大家有什么自己试过很有效的解压方法啊?吃东西就算了,因为我肠胃扛不住。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aacoolfhlw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繁衍   “你故意的是不是?”   季闲缓过来后立马就给了林羊一个死亡凝视,“这季度的开发奖金你还想不想要了?”   林羊立刻作出一副可怜又谄媚的样子。   “要要要。我刚才也是想着,足足三千个王妃候选呢,这样弄的话,您看的时候会直观些,筛选起来也快一些。”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季闲白林羊一眼。   平日里一个个见到季北辰跟老鼠见到猫一样,这会一个个又站到季北辰那边,弄得好像是他对不起季北辰似的。   林羊装傻地笑,又递出一块类似平板电脑的东西,“投影仪我暂时没带备用的进宫,委屈陛下先用这个东西继续筛选吧。”   这板子季闲也用过,没什么立体成像功能。   于是他接过来打开,第一页就是一个蝇种的候选人,虫型原形被放大,毛绒绒的前肢像是要从屏幕里贴到季闲的手上。   啪。   季闲把板子反扣到桌子上,闭上了眼。   此时此刻,他在心里庆幸:还好只是跟季北辰置气,还好他不是真的被迫要从这些虫子里选“妃”,否则他选择死亡。   林羊故意问:“陛下怎么了?”   季闲:“……”   季闲睁开眼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真不想要自己的奖金了。”   林羊立马祸水东引:“我负责导入的是投影仪,这个版面是马绍尔大人负责审核的。”   马绍尔:“……”   季闲知道马绍尔的个性,叹了口气,问他:“我能问一下,你们筛选的标准是什么吗?”   马绍尔如实答道:“首先是要健全的,健康的,然后是外形符合虫子审美的,最后是虫型漂亮的,力量和信息素等级也是重要参考。”   “虫子审美是个什么标准?”   “五官端正、复眼为斜向椭圆形、触角……”   马绍尔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明白问题在哪儿了。   于是马绍尔改口说:“陛下,这三千候选里面也有很多兽虫目。”   季闲丝毫不为所动。   “兽虫目的虫型还不如人虫目呢。”   林羊轻咳一声,试图为兽虫目正名,“也还是有好看的。”   季闲:“虫型好看的人形拟态就是个灾难。”   林羊小声哔哔:“那您这不是也不打算用他们吗?”   季闲:“怎么着,我殿选的时候不用看啊?”   林羊:“……”   林羊闭嘴了。   季闲又转向马绍尔:“还有,你们弄三千只虫子都让我来选,那一周后的殿选还需要选吗?”   马绍尔:“那是给陛下定妃子们的等次的。”   季闲:“……”   季闲:“你们是打算让我娶几个啊?”   马绍尔:“十个?”   “……”   季闲对虫族基因里的繁衍欲有了新的认识。   “你可真看得起我。”   季闲无力地按了下眉心,说,“拿下去重新筛选,最后只留五个殿选就行了。”   “只要五个?”   “有意见?”   “……没有。”   马绍尔伸手接过季闲手里的板子,“那陛下要试试礼服吗?还有定妃用的牌子。”   季闲看过去,马绍尔立刻把东西端到了季闲的跟前。   礼服依旧是白的,季闲展开看了下,除了多了一些金饰,制式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离谱的地方。   至于那个牌子,整整齐齐十个,每一个上头的刻花有细微的不同,代表着等次的不同。   季闲挑眉,拿起一块牌子看了看,问:“这个是王后的吗?”   马绍尔:“不是。这里面没有王后的牌子。以往选妃并没有直接选作王后的,王后有专门的仪式。”   季闲咋舌一声。   “这些牌子都撤了吧。”   马绍尔想劝:“陛下,这些已经是写入章程里了,仪式也筹备得差不多了,临时改动的话,后面许多准备都要跟着变,时间上会来不及。”   季闲:“反正又走不完仪式。”   马绍尔:“……”   马绍尔决定给季闲插刀,直言:“如果季监察没有及时赶到,仪式停到一半,有损陛下威严。”   季闲嘴硬:“谁等他了?他来了我也不会停止仪式。”   马绍尔就看着他,没说话。   季闲:“……”   尴尬的片刻沉默后,季闲又抓起一个牌子,说:“牌子留下也不是不行,但要改个样式。另外,等到殿选当天,你再往外传个话。”   马绍尔:“……”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殿选当天。   特雷比西亚以及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就连繁殖季也赶不上这热闹。   通往王宫的主街道上,密密麻麻塞满了虫子,不少虫子还革化出了原形,违背城市管理禁令地趴在建筑墙上、屋顶上,个个伸长了脖子看着街道上缓步前行的五只步甲。   那是最终进入殿选的五只虫子。   这五只步甲装饰豪华,每一只上都驼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辇。辇的周围拉起了纱帘,看不到里头的虫子是什么样。但是每个辇周围挂的珠宝、纱幔都炫光夺目,即使再不识货的虫子,也能看出它们的名贵。   “天哪,这么多珠宝就这样挂着,掉下来一颗也够我一辈子不愁吃喝了。”   “你敢上去试试,虫侍第一个把你戳烂。”   “两百多年了,可算又见到了这个热闹。据说历任的王选妃的时候,阵仗都特别大!”   “但这次王只入选了五只……”   “在精不在多,懂吗?而且这是选王后,又不是选妃。”   “什么?选王后?之前张贴的诰文明明写的是选王妃。”   “对啊,之后诰文也没有进行修改。”   “千真万确,你们来晚了,今天一大早王宫开门的时候,虫侍在宫门口说的,我亲耳听到的。”   “不然待会你等队伍过去,进宫门口的时候虫侍喊礼制,还会再说一次。”   “……可是,我之前听说有个季监察,很得虫王喜爱,我还以为他会是王后呢。”   “我也听说,本来还想看看季监察长什么样,但今天好像没看到。”   “嘘,这种宫闱秘事,咱们少说……”   “对,等到今天下午,结果公布出来就知道了。”   “……”   此时此刻,王宫里。   马绍尔已经收拾妥帖,准备直接前往殿选仪式的宫殿,为中午的殿选做最后调整。   他走到门口,忽然直觉到一股子寒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他的房门就“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了。扬起的风把马绍尔的触角都往后吹趴了一截。   马绍尔又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门口脸色阴沉的季北辰。   “……”   不得不说,王真的很了解季监察呢。   马绍尔看他的脸色,决定先发制人,问:“你听说王要选王后的消息了?”   季北辰深吸了一口气,银色的眼里网痕密布,那证明他现在情绪激动。   这一周里,他几乎每天都把自己定在宫外,不敢见季闲,不敢留在王宫里,生怕自己遏制不住,就顺着香味走到了季闲的跟前。更怕听到季闲看中了哪只“漂亮虫子”的消息。   他把自己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也会自虐地扩大自己的伤口,不停说服自己——诞下下一任王是必要的,之后陛下与他就再不用被任何规则制约。   可是今天,他还没来得及走出王宫,就听说了虫王要选王后。   唯一的王后。   季北辰岌岌可危的自制力当场就崩断了。残留的那一点理智,也只是让他来找马绍尔,而不是季闲。   “你建议的?”   季北辰问出了一个送命题。   马绍尔拒绝背锅:“是王决定的。”   季北辰:“……”   马绍尔暂且放松了一些,眼神也很是无奈。   季闲弄的选后这一出,以及季北辰的表现,让他完全断了“王说不定会看上其他虫子”的心思——这两个人根本就是在打情骂俏,他才不要当这两个情侣战火后的炮灰。   季北辰咬紧了牙,一只手捂住腹部,用力往里摁着。   马绍尔无声叹了一口气。   “说到底,不是你建议王选妃的吗?虽然说现在变成了选王后,但归根结底,目的就是为了繁衍下一任王,王妃跟王后没多少区别。”   季北辰没回答,他抬头看向马绍尔,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马绍尔:“……”   看吧。   马绍尔知道他还是理智的,倒也不是很怕他。   又说:“反正王已经这样定下了,殿选时间就在三个小时后。如果你不想王选一个王后,那就出席这个宴会吧。”   季北辰沉默。   马绍尔来气了。   我看你们不是在斗气,你们就是想玩死我。   “季监察,这个消息明摆着就是王故意放给你听的,都这样了,如果你还是不去,王绝对会真的选一个当王后的。”   季北辰:“……”   马绍尔;“并且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理你。”   季北辰:“……”   季北辰深吸了一口气,也没说去还是不去,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马绍尔目送他离开,又整理了一下衣服。但是他离开房间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在院子里等着。   果然,片刻后,一身雪白监察者制服的季北辰从房间里出来了——甚至还抓了头发。   马绍尔:“……”   呵。   男人。   去往虫王寝宫的路上,季北辰一直大步走在马绍尔的前头,一大步一大步,每一个脚印上都透露着急切,像是要把这浪费的一周时光匆匆追回来。   马绍尔快步跟在他后头,直到跨进了王的寝宫花园,马绍尔才慢下脚步。   季闲就坐在寝宫的露台上,一身盛装,矜傲地偏着头,清冷地凝视着远处的风景。   然后忽然,他闻到了空气中逐渐浓郁的香气,朝着季北辰看了过来。   季北辰不由停下脚步,隔着百米远与季闲对望。   哈。   季闲看到季北辰那一身衣服,以及明显捯饬过的头发,露出了一个笑。   老子赢了!   作者有话说:   胶囊,真的好难吞……   下周要去重庆培训一周,不过余下的剧情也不多了,很有可能可以做到在周末前写完。如果写不完,就随缘吧。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鬼玺个;caacoolfhlw、山外海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鬼玺瓶;vox的狗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繁衍   哒。哒。哒。   皮鞋撞击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季闲听着、闻着季北辰一步步走近。   三,二,一。   季闲好整以暇地转了个身,换了一条腿翘着,仰头看向了季北辰。   一周了。   这是两个人一周后的第一次见面。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周不见,季闲自己是一直在生气,憋着一肚子火要让季北辰跟他认错。   他以为季北辰该是心虚的,难过的。但独独没想到季北辰会瘦了。   短短一周,这个人竟然瘦了一圈。   季闲的心脏立刻就被无形的手揪了一把,什么气闷都扔到了一边。   真是活该!   季闲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这么一句,但再扫过季北辰眼下的青黑,终究是什么气都消了。   季闲一边伸手去揭旁边盖着的一个盘子,一边状若不怎么在意地问:“你吃早饭了……”   “我陪陛下参加殿选。”   季北辰同时开了口,并先一步说完了话。   季闲:“……”   季闲“锵”的一声就把刚揭开一条缝的银制餐盖给狠狠扣了回去。刚来得及飘散出的一缕热腾腾的食物香气被利落地切断。   季闲想,给他吃个屁!   “……”   一边的马绍尔默不作声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季北辰却是动也没动。   季闲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些许,然后他看着季北辰。   季北辰的表情很奇怪,他的眼珠动也不动地看着季闲,就像是看着一个失而复得的宝物。   从眼神中都能看出他对季闲的独占欲——季闲也能清晰感觉得到。   季闲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问:“你还要我继续殿选?”   然而季北辰不仅没有抓住这个机会,他顶着这么一副想把季闲打包揣兜里的表情,说出了戳季闲肺管子的话。   “陛下,我也想要成为陛下唯一的王后,与您繁衍出下一任王。可是一旦我蜕变,我们都会失控。   “陛下,这是唯一的解法,只有这样我才能与您白头偕老。”   “我倒情愿你跟我同归于尽。”   “……”   季闲站起来,走到了季北辰的跟前。   就像是一块新鲜出炉、挤满了绵密奶油的糕点走到了嘴边。   季北辰用力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   季闲扫了眼他的喉结,恨不能去掐一把。   他直视着季北辰问。   “季北辰,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虫王的孩子只会在虫王心甘情愿,并且饱含期待的情况下诞生。   “如果我真的跟别的虫子繁衍出了下一任王,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   “……”   “意味着我心甘情愿和别人生孩子,意味着我喜欢上了别人!”   “但我会把陛下夺回来的!”   季北辰几乎是踩着季闲的话音尾巴反驳道,“无论陛下喜欢上了什么样的虫子,只要下一任王诞生,只要我与陛下的制衡被打破,我一定会躲回陛下的。   “一定是我,与陛下走到白头偕老。”   季闲:“……”   他听懂了,翻译过来就是:只要生出下一任王,他会把他身边的虫子给干掉的。   这很季北辰。   但问题的重点是这个吗?   “……”   季闲想,如果他有一天被气死,一定是季北辰干的。   “行。那你就看着吧。”   季闲伸手戳着季北辰的心口,说,“看我怎么青睐别的虫子,看我怎么跟别的虫子生儿育女,然后再让我看着你是怎么亲手杀死我孩子的’母亲‘!”   季北辰听着季闲的这些话,就像是已经亲眼看到了那些画面。   他骤然握紧了双拳,双目中迸裂的网状纹路分割细密,由于太过密集,那金色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他的眼睛在发光。   然而季闲等了几秒,季北辰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季闲:“……”   忍者神龟转世的吗?   季闲生气的推了季北辰的胸口一把:“门外等着。”   季北辰缓缓深呼吸了以一次,哑声道:“是,陛下。”   他转身朝外走去。   马绍尔的触角快速摆动了一下,然后悄咪咪地试图跟着一起退下。   “马绍尔。你留下。”   “……”   哎。   马绍尔走到季闲跟前,欠身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季闲盯着那扇已经重新关上的门,咬牙切齿的对马绍尔勾了勾手指。   马绍尔又上前了两步,季闲低声跟他嘀咕了一会,然后直起腰。   “听懂了吗?”   马绍尔:“……”   听是听懂了。   马绍尔直言道:“陛下,这样会出人命的。”   季闲:“我心里有数。”   马绍尔:“……”   此刻他的心里生出了一股子大逆不道的冲动——你们两个有屁的数!   ·   中午十一点,殿选正式开始了。   原本选妃的殿选是落在晚上的,但改成了选后,紧接着就还有王后的加冕仪式。   即使备选虫子的数量只有五个,时间上也很是捉襟见肘,司礼的虫侍急的嘴角气泡,也没能改变季闲的决定。   马绍尔一开始也急,后来看明白季闲跟季北辰的推拉后,他就躺平了。   “没关系,反正后头这个仪式也大概率用不上。”   马绍尔当时是这样跟司礼虫侍说的。   司礼虫侍只觉得两眼一黑,根本没有理会马绍尔的建议,熬夜赶活地终于把今天的殿选安排得妥妥帖帖了。   结果,殿选前半小时,马绍尔找来了。   马绍尔看着司礼虫侍起皮的嘴巴,有些许愧疚地转达了季闲的要求。   司礼虫侍也顾不得什么传统等级礼制了,跟马绍尔跳脚。   “不行,马绍尔大人,殿选大堂边向来只有司礼的虫侍,以及您可以靠近。就算他是季监察,那他懂礼制吗?   “更何况他之前一直得到王的偏爱,如今殿选的虫子里独独没有他,谁知道他心里又是什么想法?未必没有怀恨吧?要是他做出点什么事来,伤害了参选的虫子、破坏了殿选,这个罪谁来担?”   “我来我来我来。”   马绍尔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在虫侍别院搬迁后就烧完了,如今宫里的虫侍都是雷安留下的老人,他跟他们也亲近。   马绍尔指天发誓,“你放心,就算殿选被破坏了,王也一定不会怪罪的。——没骗你,真的是王的想法。”   司礼虫侍狐疑,但没有虫侍敢“假传王命”,一时间也拿不准主意。   正这时,季闲带着季北辰提前过来了。   “陛下。”   殿堂里做着最后准备的虫侍们立马跪倒了一大片。   “都起来吧,做你们自己的事。”   季闲说着,指着马绍尔跟司礼虫侍现在站的位置,对季北辰说,“你去哪儿站着,离近看,看仔细了。”   季北辰的脸色绝对说不上好,黑沉着一张脸走过来,还没走到跟前,司礼虫侍就吓得退开了三米远。   马绍尔也退开了,挪开视线,把自己当做个摆设。   季北辰一言不发地站到马绍尔刚才站着的位置上,面朝着殿堂,像是一座刚刚落成的罗刹雕塑。   “……”   司礼虫侍扯着马绍尔走远了,小声说道,“马绍尔大人,季监察这个表情,你确定他一会儿不会杀掉进来的虫子们吗?”   马绍尔:“……”   我不确定,但是陛下说他心里有数,那就当他有数吧。   马绍尔沉默片刻后,还是对司礼虫侍说道:“一会,把殿选虫侍的站位线,往后挪两米。”   司礼虫侍:“……”   马绍尔一脸超脱地叹了口气,“余下的就看命吧。”   司礼虫侍:“……”   …   很快,殿上传来一声浑厚的钟响,示意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   季闲坐上正中央的王位,季北辰就背对着他站在他的视野当中,季闲手里把玩着那只按照他的要求,重新定制的,专属于王后的牌子,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原本该站在季北辰现在的位置上的马绍尔,此时也只能站在季闲的王座后方,主持殿选。   “陛下,可以开始了吗?”   马绍尔问季闲。   季闲“嗯”了一声,视线却一直落在季北辰露出的背上——雪白的蜕裂线已经成了干涸的灰色,蜕变是迟早的事。   指不定跟他一样,睡一觉起来,皮就脱了一层,还长出了翅膀。   等到时候……   季闲把牌子往扶手上重重一磕。   声响刚好与殿选虫子们进来的乐声重叠,被淹没其中。   五只虫子都身着盛装,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王延续下来的规矩,虫子们都戴着雪白的帷帽,下垂的白色薄绢一直落到脚跟,欲语还休的挡住了虫子们的样貌和形态,只看得到从白绢后透出的珠宝光泽与艳丽的衣裳颜色。   “真好看。”   季闲扬声赞叹,语气平直没有丝毫的起伏。   马绍尔的嘴角一抽,下意识看了季北辰一眼。   季北辰还是那样站着,但是手已经捏成了拳——虽然马绍尔看不到季北辰的表情,但是从那五只忽然一致转头看向季北辰的虫子上能猜到一二。   “开始吧。”   季闲对马绍尔说。   马绍尔深吸了一口气,叫了一个名字,“请上前,摘帽。”   最边上的一只虫子上前一步,摘下了帷帽。   季闲都做好了看到“超大复眼”“朝长触角”的心里建设,但没想到帷帽一落下,站在那里的是一只漂亮的蝶种。   她虽然也保持着虫族的特征,但是色彩流光如宝石,四肢纤细,即使站着都给人一种轻灵之感。   “见过陛下。”   这只蝶种微微张开翅膀,半透明的彩色膜翅像是给她打了一层光。   季闲愣了两秒,才说道:“起来吧。”   这一次他的声音温和许多。   啪。   季北辰的指节发出了一声轻响。   作者有话说: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ox的狗瓶;流光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繁衍   殿选的虫子是不需要展示才艺的,但是他们需要展示自己的虫型原形,这个展示的过程自由发挥,自然免不了一些歌舞。   蝶种盈盈起身,在原地一个轻旋,殿堂里就有铃声响,清脆跳跃,与蝶种的身子十分相配。   她转身之后以翅膀遮挡,半透明的翅膀之后影影绰绰,身上华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掉。   季闲:“……”   那个……   最后一件纱衣要落下的时候,蝶种忽然张开了翅膀,一瞬间革化出了原形——那是一只透翅蝶变种,虫型的双翅舒展了许多,原本收着的一些黑色边缘也露了出来,对比之下,反而衬得她的翅膀越发透明。   就像是教堂里的彩色玻璃。   蝶种轻轻震动翅膀,在原地像是飞落的花朵一样转了个身,六只细足与触角纤长,在空中勾勒出漂亮的弧线。   但是当她转过身来,柔软的腹部就成了中央的主线——尽管它上面覆盖着彩色的短绒,在光线中折射出闪射的光,看上去似乎很漂亮。   但是,它依旧是一只被放大到半个人长的肉虫子形态。   季闲:“……”   猝不及防。   季闲的身体被撞到似的朝后撇了一截,脸上的欣赏荡然无存,甚至直接闭上了眼睛,并深吸了一口气。   整个人就诠释着两个字:惊吓。   蝶种:“……”   蝶种震动的翅膀停了下来,僵立在原地。   原本她还准备了一段漂亮的舞蹈,来全方位展示自己的优美形态,现在看来是不用了。   但是她不明白,明明刚刚虫王对她都颇为满意,怎么这会反差这么大?   我的虫型不好看吗?   蝶种低头看了两眼自己的身体,很好看啊!   然而这毕竟是王的殿堂之上,蝶种没敢发问,季闲也不会给她解释。   季闲睁开眼,视线落在前方季北辰的背上,视线顺着季北辰淡黑色的脊背上下爬,给自己洗眼睛。   看了几秒后,季闲对马绍尔打了个手势。   马绍尔便扬声道:“下去领赏,准备出宫吧。”   蝶种的触角立刻耷拉了下来,蔫蔫行了礼,“……谢陛下。”   季北辰像是感觉到了季闲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的重量,他的身体动了一下,但是很快又停下了。   季闲自然没漏过季北辰的这个动作,刚刚被伤害过的眼睛立刻又坚强起来。   ——他还不信了!   季闲挥了下手,马绍尔继续叫了下一个虫子。   这是一只毕加索盾蝽,有着非常抽象的环形斑点花纹,半鞘翅上的配色夸张、艳丽,但是非常和谐。   人形拟态也是打扮个性,充满了异域风情。   但是虫型,一只虫子扁平的趴在地上,像是一块抽象地毯。   季闲:“……”   毫无波澜。   第三只虫子是一只蜂种,季闲倒是因为信蜂的缘故,对蜂种的虫型已经完全免疫——甚至觉得毛绒绒、胖乎乎的还挺可爱——但这只的人形拟态实在是不怎么样。   季闲一扬手,过。   马绍尔看了他一眼,然后叫了第四只虫子,并且在这只虫子脱下帷帽的时候,弯腰提醒了一下季闲。   他小声说:“陛下,这已经是第四只了。”   说罢,马绍尔的视线朝季北辰的方向瞥了一眼。   五只虫子过了一半,这位还是“稳如泰山”。   季闲:“……”   好的。   他想,这一只他一定能按住自己的审美。   短短时间里,第四只虫子的帷帽已经落下。   这是一只刺花螳螂。   不等季闲先反应,“泰山”季北辰就忽然动了——他的脊背在频率不一地起伏,明显是在用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   季闲眨眨眼,再看看殿堂里的螳螂,笑了。   刺花螳螂与兰花螳螂的种群很接近,不过兰花螳螂主打的是柔美,而刺花螳螂如其名,虫型的时候身上会革化出许多几丁质的荆棘状突起。   他更像是一个从祭坛上走下来的,身披战甲的祭祀。   有着一种吸引人的诡秘的美感。   “哇哦。”   季闲开始了他的表演。   刺花螳螂闻声顿时张开了翅膀,大胆地转过身来,对着季闲露出了他健美的背部——皮肤上也有明黄色和橙色交织的彩色纹路,像是一副神秘的图腾。   季闲又发出了一声能让别人听见的轻笑声。   刺花螳螂被这一声轻笑鼓舞了,立刻转过身来,当着季闲的面,一件一件脱掉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虽然说殿选的虫子最后一件纱衣都是特制的,以免在虫王面前不敬。   但前头三只脱外头的衣服时,好歹都会有所遮挡,这是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一个敢这样“光明正大”脱衣服的。   季闲都愣了,一瞬间想要挪开视线,但是他的视线余光瞥到了季北辰——季北辰的手已经按在了腰间,呼吸平稳了,但气势吓人。   “……”   季闲立马又让自己把视线按回到了这只刺花螳螂身上。   他张扬地笑着,留着最后一件纱衣的时候,竟也没有开始革化,显然是打算完全对季闲展露他的身体——这也是在看完了前面几只虫子落选后,他想出的险招。   季闲:“……”   脱衣舞?   季闲没看过,但哪个成年人又没心向往之呢?   刺花螳螂扭动着身体,拉扯着纱衣一点点落下,就在他的纱衣落到腰腹位置的时候,殿堂里忽然弥散出了一股可怕的信息素威压。   殿堂里的虫子们僵了一片,五感有一瞬的延缓,只听得空气里传来清脆的两声响。   锵!   啪!   谁也没有看清楚刚才的一切是怎样发生的,如果把刚才那一瞬的时间拉长、慢放,细细描述出来,应该是这样的:   季北辰终于忍无可忍,在这只无礼的螳螂暴露丑态于虫王眼下之前,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佩刀没有任何停留地朝着螳螂飞去。   但是与此同时,准确说是在季北辰拔刀的同时,季闲就抓起了一个东西朝着季北辰投掷过去。   在季北辰的刀刃扎进刺花螳螂的眉心之前,季闲扔过去的东西先一步砸在了季北辰的额角上——季闲并不想砸他,但季北辰故意没有去挡。   锐物在季北辰的额角留下了一道伤痕,琥珀色的血沿着额角淌了下来。   季北辰手里的刀也停了下来。   啪!   那是季闲扔出去的东西砸在地板上发出的脆响。   恐怖的威压散去,殿堂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貌。   啪。   刺花螳螂双腿一软,跌倒在地上,面无血色。   季闲站了起来,指着季北辰骂:“你不是能忍吗?你不是要让我娶别人吗?那你拔什么刀啊!?”   季北辰默然。   “……”   马绍尔按了下眉心,想要打手势让虫侍把殿堂里的虫子先清理出去。   但这会虫子们刚被威压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谁还注意得到他的动作?   季闲激情开麦,这会也停不下来了。   “干嘛不说话?怎么,还想着继续忍?那你就站边上去,我就选了!”   季北辰“唰”地回头,琥珀色的血像是一行泪从他的眼角滑过。   妈的!   季闲心疼,但又很气。   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终究还是把余下带刺的话吞了回去。   季闲隔空对着季北辰点了点,像是戳在了季北辰的脑门上。   “你给我捡起来,收好了,要是敢还给我,别想什么白头偕老了,现在你就滚吧!”   季闲说完,转身就朝外走——走之前还踢了无辜的王座一脚。   季北辰下意识想要追过去,但动脚之前记起季闲的话,连忙低头去捡季闲刚才扔过来的东西。   接着,他的手一顿。   地上躺着一个黄金的牌子,因为刚才用力砸落的缘故,边角已经变形了,但是依旧可以看到上面精细的刻痕。   这是王后的牌子。   “……”   季北辰忽然动了,他像是一只关节刚上满了油的木偶,一把抄起地上的牌子,转身跑着追季闲去。   殿堂里一时落针可闻。   马绍尔:“……”   毫不意外。   甚至还没有出人命,真好。   …   季北辰跑出殿堂,循着季闲的香气狂奔而去。   季闲气冲冲地从殿堂里出来,一路骂骂咧咧,骂季北辰恃宠生娇,骂季北辰混蛋,还骂要让季北辰大肚子,不然季北辰永远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正骂到兴头上,季闲闻到了季北辰的香气,也听到了以极快的速度接近的脚步声。   季闲头也没回地往后指,“别来,我气还没消呢!”   话没说完,他忽然被人从后面抱住了。   季北辰的冲势未减,几乎是扑到了季闲的身上,抱住季闲的时候两个人都踉跄了两步。   但他却是一分一秒也等不了了似的,伸手掐住了季闲的下颌,强迫季闲扭过头来,与他接吻。   这是一个粗鲁的吻,甚至因为蛮力和积压的热情,两个人的嘴唇几乎同时见了血。   可这血,对他们彼此而言都是蜜糖。   “唔!”   季闲一肘子捶到季北辰的腰上。   季北辰抽了一口气,身体却像是铁山一样动也不动,强硬地保持着嘴唇纠缠的姿势,把季闲在他怀里转了个身,然后用双手紧紧的、几乎是挤压式的,把季闲按在了他的身体上。   季闲被亲得别说怒火没了,就是气都快没了。   最后被放开的时候,季闲的嘴唇和舌头发麻,也不知道他吃了季北辰多少血,季北辰又吮了他几口血,但甜蜜和满足感让他这一周多的不快统统消散了。   “呼……”   季闲双手撑在季北辰的肩上,缓过了气。   他低着头,看着自己被压在季北辰身上,以至于看上去像是两个连体婴的腰腹——他股间夸张的弧度与季北辰的一马平川成了鲜明对比。   “……”   季闲又生气了。   他把季北辰推开,然后踢了季北辰的小腿一下,眼尾飘红地骂。   “东西都没长出来,你挤个屁啊!王八蛋!”   说完,季闲又大步流星地走了。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怒目而视:“还不跟上来!”   季北辰笑了,连忙两步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季北辰:我会尽快长出来,让陛下舒服。   季闲:呸!鬼知道到时候谁更舒服。   季北辰:……   ————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繁衍   季闲一路都没说话,走了一会,季北辰先开始认错了。   “我错了,陛下。”   季闲张口就来:“错哪儿了?”   季北辰:“我不该自以为是,忽视您和我自己的感受。我也不该高估自己的忍耐力,而又低估了那些虫子的外貌。”   季闲听得好气又好笑。   “怎么,之前你那么放心大胆地让我去找别的虫子,原来是笃定了这些虫子里不会有好看的,我不会选上?”   季北辰特别诚实地答道:“是有一点这个原因。但我也知道,您不会看上其他虫子,就算看上也是因为他们长得像重甲。”   这话倒也没错。   虫子们再漂亮,对季闲来说依旧是“外生物”。   季北辰又说:“但最终的原因还是我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因为即使只是重甲、只是对外形的欣赏,我也无法忍受您的视线落在别的虫子身上。”   这句话顺到了季闲的心坎上,他哼了一声,算是接受了这个“错误根源”的解释。   季北辰持续发力,说:“经过刚才的事情,我也想通了。比起把陛下拱手让与他人的白头偕老,我更宁愿在我活着的这些时间里,好好与陛下缠绵。”   “呸,谁跟你缠绵了?”   季闲转头瞪了他一眼,停下脚步,伸出手指戳季北辰的胸口。   “你说选妃就选妃,你说不选就不选,你说白头偕老就白头偕老,你说缠绵就缠绵,你谁啊?啊?”   季北辰拿出季闲砸他的牌子,“我是陛下钦定的王后。”   季闲:“……”   季北辰拉住季闲戳他胸口的手指,放在嘴边亲了一下。   “陛下,是我仗着您的宠爱狂妄任性了,所以请让我好好给您赔礼道歉,好吗?”   季闲心猿意马,问:“怎么赔啊?”   季北辰想了一下,说:“好好伺候您。”   季闲抽回手指,“这还差不多。”   …   然而回到寝宫,季闲才知道季北辰说的“伺候”,真的就是“伺候”。   他伺候季闲换了华丽但不算舒适的衣服,伺候季闲洗了个澡,还伺候季闲来了个全身推拿。   午饭上来后,又忙前忙后地伺候季闲吃饭,端茶倒水。   季闲:“……”   季闲推开季北辰喂到嘴边的水果,“你故意的是不是?”   季北辰笑了一下,说:“尽管您选我并没有按照仪式来,也早早就结束了殿选。但是毕竟已经钦定了王后,之后的流程还要走。一会马绍尔应该会过来。”   季闲恍然,还真忘记了这茬。   没过一会,马绍尔果然来了。   他不仅带来了要公告天下的诰书,还带来了王后的礼服。   季闲跟季北辰都不太在意这些,草草过了一遍就都同意了。   马绍尔:“还有一件事要请示陛下。王后的住所还没有来得及整理……”   季闲抢答:“他跟我住。”   季北辰看向季闲,笑了。   季闲当没看到季北辰的视线。   马绍尔:“……”   马绍尔忍住按眉心的动作。   “陛下。”   他忍耐地提醒道,“您如今和王后的情况,夜晚住在一起怕是不合适。”   之前季闲蜕变的时候,季北辰的反应那么大。要是季北辰再突然蜕变,那他根本连阻拦的机会都没有。   这件事季闲却是想到了的,但是如季北辰所言:及时行乐。   “没事,按我说的办吧。”   季闲没有与马绍尔解释什么,下了命令。   马绍尔万般无奈,也只能遵命:“是。”   ·   王宫外,翘首以盼的虫子们终于等来了王宫大门的再次开启。   先是殿选落选的虫子们挨个离开,依旧是那五只步甲,依旧是华丽的车辇和珠宝,依旧看不清辇里的虫子长什么模样。   很快有虫子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怎么是五只步甲?”   “殿选的一共五只虫子,出来五只有问题吗?”   “还没问题?都出来了,那谁留下当王后?”   “……”   步甲走完,紧接着又走出来一队虫侍,马绍尔带头,重新张贴了诰文,并扬声进行了宣读。   “季北辰?”   “季北辰是谁?殿选的虫子里有这个名字吗?”   “不是殿选的虫子,但是季监察你没听说过吗?”   “啊,那个王偏爱的废虫。”   “听说是幼虫。”   “就是破了一点皮就被王亲自带到医院去的那个吗?”   “对!”   哗。   虫子们顿时沸腾了,任何一只参加殿选的虫子被选中都不会带来这样的讨论热度。   “那个季北辰是什么种目的?”   “不是说了,还没蜕变呢。”   “真希望他是蛾种的……”   “嘁,我看一定会是蚁种。”   “指不定是兽虫目呢?”   “不可能……”   马绍尔把这些话听在耳朵里,回到王宫后,又在季闲跟季北辰跟前把这些话重复了一遍。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   “王后眼看着也是快要蜕变了,不如等王后蜕变之后,再与陛下住在一起吧。”   季闲也有些无奈了——马绍尔跟雷安不同,如果是雷安,这会一定说教起来了,但马绍尔这种“委屈反抗”反而让季闲在意。   季闲:“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跟季北辰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但是我都已经蜕变了,但我们也没发生什么,不是吗?”   马绍尔:“……”   他看了季北辰一眼。   季北辰却说:“陛下说得对。”   马绍尔:“……”   马绍尔真的很想直接说出季北辰失控的事情,但是季北辰也是王,所以在季北辰不愿意的情况下,他做不到。   最终,马绍尔只能离开,然后加强了虫王寝宫外的守卫力量。   …   此后,季北辰就在季闲的寝宫住下了。   两个人这一同居,几乎就是天雷勾地火,夜夜笙歌。   季北辰为了不让季闲发现他腹部上的“秘密”,把自己在人类小电影里学到的东西都在季闲身上试验了一遍,蒙眼、绑手、关灯、限制触碰……   就这样过去了一周,居然也没有败露。   但两个人频繁的接触和“吞噬”,一些东西始终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   第八天的晚上。   季闲依旧是被季北辰伺候睡着了过去。   确认季闲完全沉睡之后,季北辰才摘了季闲眼睛上的布,打开了微弱的夜灯,抱着季闲去洗澡。   即使这样,在他把季闲收拾妥当之后,他上床前也穿着一件连蜕裂线都裹着的衬衣。   ——这些天他一直是这样做的,只要他比季闲早起,季闲就不会发现。   可是这天晚上,季北辰忽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   紧接着,他骤然感觉到了一股子恐怖的气息,几乎要把他吞吃进去。   “!”   季北辰猛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双张开的半透明翅膀。   金色的翅脉在夜里发着微弱的光芒,像是一张大网将他牢牢地罩在其中。   季北辰的视线下移,看到季闲趴在他的身上。   这是季北辰从未见过的季闲——他的四肢呈现出一种清醒时绝无仅有的灵活度,它们像是蜘蛛的脚一样撑起季闲的身体;而季闲的头就悬在季北辰胃部的地方。   季闲的眼睛是闭着的。   他还没醒。   季北辰没有贸然叫醒他,他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不要太强,注视着季闲的动作。   季闲的鼻子在动,他在睡梦中闻到了一股极其美味的东西,他这些日子闻到了太多的这样的味道了。   他知道那是什么——是季北辰。   梦里的季闲果然也看到了季北辰。   梦里的季北辰变成了一颗蜜果,往外不停渗着蜜色的汁液,还在不停对他招手。   “陛下,来吃我呀。”   即使在梦里,季闲也为这种“搔首弄姿”翻了个白眼,但是身体却诚实地凑了上去。   “真吃了你!”   季闲威胁地对蜜果说着话,嘴唇贴到了蜜果上,舔到了蜜果的汁液。   季闲吞了口唾沫。   本来只是威胁的话,忽然就变成了真切的渴望。   “真吃了你……”   季闲咬住了蜜果,轻轻用牙齿磨,混沌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咬,但梦里的诱惑实在是太大……   床上。   季北辰的衬衣已经被季闲舔湿,嵌在他身体里的“摆件”完全贴服在了衬衣上,露出了一个轮廓;多日来不停破坏、愈合的伤口又涌出了一些鲜血,从湿透的衬衣布料中渗透出去,被季闲卷进了口舌。   这一刺激鼓励了梦中的季闲,他张开嘴,伸长的犬齿轻而易举就撕烂了季北辰的衬衫。   季北辰不得不阻止他。   “陛下……陛下!”   季闲打了个哆嗦,清醒过来,双眼迷茫地眨了眨。   季北辰趁机拉过被子堆在了自己的腰腹上挡住,然后把季闲扶直了身体,并舔湿了自己的嘴唇。   季北辰先发制人地告诉季闲:“看来我没有把您伺候舒服啊,陛下。”   季闲稍微清醒一些,看到季北辰有些乱的衣领,以及湿亮的嘴唇,懵了两秒。   “我干嘛了?”   季北辰放松了擒着季闲双肩的手,笑了下,反问:“您是不是梦里也在亲我?如果是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季闲:“……”   季闲坐直了,还有些不敢置信,“我梦游了?”   季北辰也屈腿坐起来,点头:“对。”   季闲:“梦游亲你了?”   季北辰:“是。”   季闲:“……”   这些日子他也没憋火啊。   季闲咂摸了一下嘴巴,确实湿哒哒的,而且还有香甜的味道……   嗯?   不对。   季闲这些日子与季北辰不知道亲过多少回、咬过多少口、吸过多少血,对方唾液是什么味道、血液是什么味道,他还是分得清的。   季闲第一反应是问季北辰:“我咬你了?”   季北辰反应很快地点头:“咬破了一点,已经愈合了。”   一点?   季闲梦里的感觉可不是一点。   季闲觉得季北辰在骗他——指不定自己咬季北辰哪儿了。   “你让我看看。”   季闲伸手去掀季北辰身上的被子,扯他的衣服。   季北辰下意识去按,但他这一按,反而坐实了季闲的猜测。   季闲盯着他,也不去抢,就看着季北辰说:“我今晚非看不可。”   季北辰:“……”   作者有话说:   培训去了,之后的更新就随缘了。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鸿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茶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6章 繁衍   季北辰知道季闲的脾气,也知道今晚是怎么也躲不过去了。   他按着身上的被子,沉默了十来秒,然后妥协地把被子掀开——腰腹的一片狼藉一目了然。   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夜灯,但虫王的目力极好:被咬烂的衬衫,腹部上嵌着的金属,金属边沿长期被鲜血腐蚀而留下的痕迹,伤口周围因反复破坏而新旧叠加的疤痕。   还有伤口边的皮肤上,刚刚被舔舐过的湿痕。   即使只是看着,也是会觉得“惨烈”的伤口。   季闲的耳朵有一瞬的嗡鸣。   他伸出手,像是要确认看到的画面是否真实一样,轻轻碰了一下那金属,那伤口。   季北辰不敢去拦,他忐忑地看着季闲垂着的眼睑。   季闲把指腹轻贴在季北辰的皮肤上,沿着伤口走了一圈。   金属的底座凸出了皮肤一些,能摸得到衔接处还有延伸出去的金属,往里扎在季北辰的皮肉里。   这个位置,是胃。   “这是什么?”季闲问。   季北辰如实答道:“床头的一个小摆件。”   王宫的装饰品是有制式的,放在虫侍房间里的摆件,只有王宫的虫钟、蜜果树枝、王宫宫殿这几类。   无论哪一类,其高度都足以刺穿季北辰的胃。   “……”   这得多疼?   季闲无法想象出那具体的感受,但是他的胃袋却突然被塞进了一把粗粝的石头。沉甸甸的,冰冷的。   “多久了?”   季闲又问。   他的语调很平静,但是他的声音却是干涩的。   季北辰的心里开始没来由地慌。   他没有回答,把季闲的手拉离了自己的皮肤,才说:“陛下,我没事的。”   季闲也不挣扎,他又问了一遍。   “多久了?”   “……”   季北辰无法,握住季闲的手掌压住他心里的慌乱,坦白道:“从您蜕变的那天起。”   季闲愕然。   他抬头看向季北辰,两行眼泪毫无预兆地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了下来——但他的表情却不是在哭。好像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流泪了。   他的脸上只是惊讶和被隐瞒这么久的愕然。   但季北辰却在这两行泪里丢盔弃甲。   他的心脏被这两行泪融出了两个洞,一前一后,透着风,刮得骨冷血凉。   “陛下。”   季北辰语无伦次地想要安抚季闲的情绪,想要抹去这两行泪。   “您别生气,也别难过。我只是想要让自己清醒一些,我也是王,我的愈合能力您是知道的,我不疼,真的。”   “不疼?”   季闲看着季北辰,发红的眼睛里突然迸出了怒火来。   下一秒,季闲忽然伸出手,一把按在了季北辰腰腹的金属底座上。   “唔!”   季北辰猝不及防,疼得发出了一声闷哼。   “不疼?”   季闲一边怒吼,眼泪一边大滴大滴地往下掉。   “这就是你说的不疼?季北辰,你是把我当瞎子还是当傻子了?”   季北辰百口莫辩,比起伤口的疼,季闲现在的形状更让他心里难过——他从没想过要以自己的伤口来伤害到季闲。   “陛下,您别哭,求您了。”   季北辰不会安慰人,他只好祈求。   “我是废虫,是虫奴,我受过比这残酷千百倍的伤。求您了,相信我,我可以忍受。”   “可以忍受。”   季闲收回手,然后抓住了季北辰的衣领,“现在可以忍受,之后呢?”   “之后我也可以……”   “你要怎么忍!?”   季闲打断季北辰的话,两只手扯着季北辰的衣领,把季北辰的上半身扯得笔直。   “你看看你自己,季北辰。你现在都需要这样才能忍住,等到你逐渐蜕变呢?只要你还有一丝清明,你又打算怎样让自己忍住?断手?断脚?还是拔了自己的牙齿、折断自己的脊柱?”   他明明在嘶吼,季北辰却听得像是在呜咽。   于是季北辰沉默了,不再辩驳。   “……”   “我不要你这样的牺牲,懂吗?我更不要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被你这样护着、瞒着,然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在跟前一点点死去却什么都不知道。”   “……陛下。”   季北辰仰头看着他,眼神祈求,像是在求哪一路不知名的神明,希望它能消除季闲的悲伤。   季闲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他用力地闭上了眼睛,截断了自己的泪,并深呼吸了好几口以平复自己发抖的身体和灵魂。   片刻后,季闲冷静了一些。   他重新睁开眼,并松开了季北辰的衣领。   他跪在季北辰的跟前,眼眶红肿,眼睛还是湿漉漉的。   他俯视着季北辰,说:“季北辰,你走吧。”   季北辰一惊,慌忙地把季闲的双手一把抓住。   “陛下!”   季闲不为所动,他已经没有在流泪了,那双湿漉漉的眼里折射着迫人的光。   他不容辩驳地说:“天亮后,我会让林羊送你去西大陆。直到你蜕变后,我等你来找我。”   季北辰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他看着季闲,用眼神恳求他收回成命。   季闲的触角伸出来,温柔地缠着季北辰的耳朵和后颈。   “季北辰。你记住,我们是伴侣,不是从属。你说过要给我坦诚和忠诚,就算是’为我好‘这种名义,我也不允许你对我撒谎。   “但我并不是在责怪你,我能理解你。但是你要明白——你的隐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我感到更加难受。”   “对不起,陛下。我……”   “没关系。我原谅你的隐瞒,但我也不会收回命令。”   “……”   季闲的触角落在季北辰的脸颊上,问他:“季北辰,你会回来的,对吧?”   “……”   季北辰深吸了一口气,点头:“我会的。我会回到您身边的。”   季闲这才笑了一下,然后在季北辰的旁边坐了下来。   季北辰偏头看他,明明他还没有走,他却已经满心都是“思念”的情愫。   季闲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距离天亮还早着。   他没打算再睡了。   “季北辰,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什么?”   “我是人类。或许是上一任王破坏卵石的行为导致的结果,也或许是二十年前王卵被咬导致的,反正我就这么到这里来了。   “我叫季闲,是把命卖给了矿产公司的一个普通矿工,在这颗星球还是矿星的时候,我就在这里干活。但在这之前,我生活在另一颗星球上,它叫地球……”   季闲零零碎碎地把能想到的、能记起的过往全部都说了。   那些许多人都知道的事情,那些不曾对任何人吐露的秘密,还有他曾经的梦想、曾经喜欢过的人……   那些组成了他生命,组成了“季闲”的碎片,被他诚实地全部放在了季北辰的面前。   季北辰预感到了什么——这是道别。   如果蜕变后,他们再不相识彼此。那么这就是他们最后的道别。   于是等季闲说完了自己的故事后,季北辰也说。   “我也跟陛下说说我的过去吧。如果您听到不喜欢的,就随时打断我。”   季闲笑了一声,“好啊。”   季北辰的故事比季闲的要短,他的叙述中甚至都没有自己的情感描述,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但是那些简短但残酷的词语,也足以从记忆长河中裹挟出化不开的血腥味。   季闲心疼,却没表露出来。   他甚至还调侃道:“这么说,你在西大陆还挺有名的?”   季北辰:“或许吧。但应该只是知道’泽尔格雷‘这个名字。”   季闲:“那怪不得林羊这么怵你。”   季北辰笑而不语。   “但是在遇见陛下后,在您给了我姓名之后,我才知道生命可以这么多颜色。除了食物以外,原来还有更有价值的东西。   “所以,我向您保证,我会拼命保持理智,我会竭力不去伤害自己,我会努力寻找其他的路,我最终会回到您的身边。”   季闲的鼻尖又犯了酸,他再次用力闭上了眼睛。   “对了,刚才我的故事里,其实还有件事说漏了,我高中的时候……”   伴随着他们的亲密交谈,天光一点点从地平线逼退夜幕。   天亮了。   季闲在晨曦中闭上了嘴巴,他看着漂亮的朝阳,第一次感觉它寡淡如冰般冷然。   “季北辰,你会回来的,对吧?”   季闲再次跟季北辰确认。   “我会的。”   季北辰也再次保证。   “好。”   季闲转头对他笑了一下,“我送你。”   ·   清晨的街道上已经熙熙攘攘——最近这段时间王城的变革很大,慕名而来的虫子越来越多。   王宫的正门缓缓被两只步甲拉开,发出缓慢低沉的木材挤压声。   不少虫子听到这动静,纷纷回过头来看——王宫的大门有八处,但正门只有一处,非重大日子或者重要人物进出,一律紧闭不开。   就连上一次选王后,虫车走的也是侧大门。   “这是什么日子?”   “王要出城了吗?”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王的样子呢。”   “别挤别挤,让我瞧瞧……”   片刻后,一列车队自王宫中缓慢开出,车门上烙印的金色徽章显示着车里人的身份。   “那是什么徽章,怎么没见过?”   “上周殿选之后的诰文上就有,是王后的印章。”   “啊,那个季北辰?”   “这是去哪儿啊?”   “怎么只有王后的车队,王没有一起吗?”   “会不会是去安胎?”   “这才几天呢?而且王后不是都还没蜕变吗?”   “……”   虫子们叽叽喳喳地谈论着王后的去因,谁也没有注意到,王宫大门里面还站着几个人。   季闲就这样看着,目送车队一点一点,从他的视野里消失了。   作者有话说:   手机码字,效率感人。   晚安!OVO 第67章 繁衍   特雷比西亚到西大陆要三天的时间,季北辰抵达西大陆时是第三天的傍晚。   “王后。我们到了。”   林羊小心翼翼把车座间的格挡按下一条缝隙,好让声音传到后座。   后座没有回答,但是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音。   林羊便把隔板又重新升了起来。   季北辰朝窗外看去。   西大陆是一座巨大的城市,城墙是高耸的铁壁,多次加高,墙壁上拼接的地方锈出了一道道猩红的线。   城墙里面还有城墙,一圈圈,一层层,每圈每层渐次加高。中心城是“高等级”虫子们的据点,越往外,居住的虫子等级越低,或者越贫穷、羸弱。   在城墙之间,可以看到露出的房屋尖顶,一茬茬,高楼大厦,像是藏在里面的一片钢铁森林。   以前没有感觉,但现在再回来,季北辰才觉得西大陆确实与碟片里的人类城市极为接近。   车子缓速前行,越到密集处,其他车子里就逐渐伸出一些眼睛来,好奇地打量着这陌生又格格不入的车队。   甚者,伸出个脑袋过来,对着车队喊:“嘿,你们打哪儿来的啊?”   林羊顿时心惊胆战,生怕后座的人大杀四方。   “无礼!”   跟随来的虫侍侍卫长当即发了怒。   一队虫侍忽然从密密匝匝的车队中腾空飞出,冷冽森然的信息素泼了城门外满地。   吓。   刚才还好奇的虫子们顿时噤若寒蝉,一个个缩着脑袋、摇上车窗,连发动机都停了。   几只虫侍落下来,车队前的车子被尽数挪开,印着王后徽章的车队缓慢前行。   “王后来了”这个消息比车队先进了城,并飞快地传遍了西大陆的每一个角落。   季北辰前往的地方在中心城,过了两圈城墙后,围观他们的虫子明显多了起来。在最后两圈城里,甚至有不少虫子驻足等候着他们的车队,还拉着横幅。   车队一冒头,扯着横幅的虫子们就大声叫了起来。   “消除等级差!摘除虫族信息素腺体!”   “虫族等级与王权并重!废除等级先从王权起!”   “反对极端管理条例!”   “管理条例万岁!”   乱七八糟的虫子,乱七八糟的口号。墙上爬的,天上飞的,车后追的。没有一点秩序可言。连虫侍的信息素都不能完全压制住沸腾的虫子们。   眼看侍卫长的脸越来越黑,林羊连忙从通讯器里说话。   “请冷静。西大陆的情况本就复杂,但自从王颁布了信息素管理条例以来,西大陆的虫子已经对王有了崇敬之心。   “如今西大陆在进行自我革命,几派虫子在互相倾轧消耗,我们不需要插手,只需要坐收渔利就行了。”   侍卫长却不这么认为。   “王已经蜕变,这些虫子居然还敢喊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口号,死不足惜!”   林羊倍感头疼——虽然他对“双王”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如马绍尔的多,但他被季闲安排护送季北辰,对王和马绍尔的嘱咐连蒙带猜的加以联想,多多少少能拼凑出一个大概。   可是侍卫长显然什么都不知道。   林羊也不能解释,只好把王命搬出来。   “王的命令是护送王后,侍卫长大人,还是分清主次的好。”   “……”   “我知道。”   林羊这才松了一口气。   外面飞着的虫侍们驱逐了越界的虫子——动作并不温柔——渐渐的,道路终于恢复了秩序。   林羊小心往隔板看了一眼——虽然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里面的动静。但林羊还是觉得如坐针毡。   …   目的地是林羊准备的一处庄园。   位于一幢树状高楼的树冠层,外面有两百多平的空中花园——这不是重点。   最重要的是,这是信息素抑制剂的研发地之一,有这颗星球上对信息素最高隔离度的隔离室。   那也将是季北辰的起居室。   生物机械的车辆缓缓停在外面的花园里,两对七八米长的翅膀咔咔折叠收回成了车后盖。   林羊下了车,在后车门上轻轻敲了一下。   “王后,我们到了。”   过了十来秒,车门从里面打开,季北辰走了下来。   林羊退后两步,再抬头的时候,看到季北辰的样子吓了一大跳。   季北辰淡黑色的皮肤蒙上了一层枯败的灰,银色的双眼里布满了金色的网状纹路,手指尖,耳朵尖这些末梢薄弱的皮肤上,已经有了细微的裂痕。   “王、王后!”   林羊的声音失了语调,古怪地拔了一个高音,然后又被他压得极低,小心翼翼的,音量小到连他自己想要听清都费劲。   “您还好吗?是要蜕变了吗?”   季北辰看了他一眼,说:“带路。”   林羊不敢多话,带着季北辰往屋里走。   隔离室连接在这幢大楼的“树干”上,有着五米厚的金属墙壁,以及特殊处理过的十道门。   哐!哐!哐!……   十道门开了又关,最后一道门,只有季北辰自己走了进去。   林羊站在门口,秉着呼吸看着季北辰。他的手心里都是汗。——虽然进来的还有侍卫长,但是只要季北辰愿意,他们下一秒就都是死人。   “王后,那我们就先下去了。”   林羊对季北辰请示。   季北辰走到房间中——这里面被重新布置过了,居住来说也算是舒适。   也不知道是谁的主意,房间的墙壁上挂着唯一的一幅画,是季闲的肖像。   季北辰盯着那幅画看了许久,才回头看向林羊。   “去给我准备个东西。”   林羊一愣,接着忙答:“您需要什么?”   季北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项圈。   “这个。”   林羊知道季北辰脖子上的东西,正要点头,却听季北辰又说。   “如果我从这扇门出来之后,不愿意戴上你为我准备东西。——别犹豫,用你能拿到的最厉害的武器,杀了我。懂吗?”   林羊的嘴唇抖了两下,然后用力深吸了一口气,点头。   “是,王后,我懂了。”   季北辰转身背对着门面,朝着墙上的肖像画,不动了。   林羊等了两秒,然后对着季北辰的背影欠了一礼,跟侍卫长一同出去了。   ·   隔离室一关就是一周。   第八天,它还没有被打开之前,林羊就已经感到了一股恐怖的信息素威压自天灵盖砸下来。   霸道,无情,残酷。   与季闲蜕变时宏大,浓厚,庄重的信息素威压全然不同。   就像是从地狱里走出的死神。   林羊当即紧张到手脚发抖。   他快速地喘了十几口气,然后一把抓住桌上放着的木盒。对同样感知而来的侍卫长扯出个笑。   “开门吧。”   侍卫长一脸愕然,显然他并不明白为什么王后会散发出这样的信息素,但他接到的命令是服从林羊,于是他并没有发问,而是上前去开了门。   哐!哐!哐!……   十道门被次第打开,那恐怖的信息素微压越来越浓。   最后一道门,侍卫长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抬起来——他的身体在拒绝打开这最后一道安全的防线。   林羊并没有催促他,因为他自己也非常不愿意它被打开。   就这样僵持了接近一分钟,骤然,那恐怖的威压消失不见了。   哐!   最后一道门被从里面打开——准确说,是从里面被撕开。   几十公分厚的铁门,像是纸张一样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   撕裂的口子上,淡黑色的手掌两只在上,一只在下,扯出了一个近一米长的卵形缺口。   砰!砰!   林羊都还没有看清楚门里的人的模样,身体就先一步跪了下去。侍卫长就跪在他的旁边。   天呐。   林羊在心里发抖——这就是王?不,这甚至都还不是完整的王。   吱——   铁门被撕扯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里面的人似乎要走出来。   不行。   林羊牙齿颤抖地用力咬破自己的舌头和嘴唇。终于在疼痛中找回了一点身体的自主控制权。   “王后!”   林羊的两条手臂像是风里的柳条,摇摇晃晃的举着那个木盒子。   啪嗒。   木盒子上的开关被按下,盒子一下打开,露出了里面装着的黄金项圈。项圈的正中央依旧刻着那两个字——季闲。   “……”   死一般的沉默。   林羊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然后他感觉到手上一重,接着一轻。   他没有死。   咔哒。   又是很轻的一声响,接着那令他不敢抬头的压迫感也消失了。   …   特雷比西亚。   正午,本该是午饭的时间,但是季闲一直站在阳台外,没有用餐,也没有回来的意思。   马绍尔陪着站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还是忍不住提醒。   “陛下,该用午餐了。”   季闲没有回答。   又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回过头来,莫名一笑。   “时间到了,出城。”   马绍尔一头雾水,“陛下是要去哪儿?”   季闲:“墓山沼泽。”   马绍尔立刻明白过来,“是种……”   不对,是季北辰。   季闲没有回答,他张开了翅膀,呼啦一声,四翅卷起一阵飓风,季闲腾空而出,朝着王宫外飞去。   嗡。嗡嗡。   沿途的信蜂像是受到了感召,纷纷从王宫中腾空而起,跟随在季闲身后形成了一列壮大的队伍。   马绍尔忙跟着飞出,同时散发出信息素,宫中的侍卫虫侍也跟随飞起。加入了信蜂的队伍。   “出什么事了?”   “是王宫的信蜂和虫侍。”   “这么多?”   “诶!领头的虫子不是虫侍,白色衣服!”   “是王!”   “真的是王!?”   “他们去哪儿?”   “我去看看。”   “你不要命了?而且城里禁飞。”   “就是看看,这会儿虫侍也顾不上咱们。”   “……”   紧随虫侍队伍之后几百米,陆续有虫子从特雷比西亚城里飞起,好奇地跟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又是手机码字的一天。并且是在厕所里码的。由于在里头待了两个多小时,导致同寝的姐姐关心了一下我的肠胃。(欲言又止   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度的天。佛了。   之后几天要外出学习,大概率不会再更。如果更了,那一定是我非常爱你们了。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赤曦瓶;一月初七的柚子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繁衍   季闲飞至半路,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东西踩出一片尘土造成的海啸,朝着这边逃命奔来。   有飞鸟、有走兽,有虫蚁、有蛇鼠,还有革化出原形的虫子们。   在尘土海啸之后,是滚石一样低沉的轰隆巨响。   季闲不为所动,虫王的信息素轻飘飘散出一缕,迎面而来的逃命大军顿时自两边落下,僵硬落下,连后头跟着看热闹的虫子们也不得不落回地面,直到那一缕信息素消散,才远远缀在虫侍队伍的后头,不死心地继续跟上去看个究竟。   森林从地平线冒出了一条边,往左的位置拱出了一个鼓包,有一颗石头样的东西在不停往外钻。   越往近,那石头就越大,也看得越清楚。   是种子。   埋在地里的“土豆”在虫王蜕变后的半个月里,在另一个王也蜕变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也该破壳了。   它缓慢地从地里往外钻,但它确实太大了,埋在地下的部分把森林卷出了一个巨大的坑,犁了千亩的地,惊走了森林里的飞禽走兽,以及附近村落的虫子。   但这会它竟然都还有一点落在地上还没钻出来。   季闲悬停在空中,带着看自家傻猫的心情看着土豆在森林里翻滚,视线略错,落在了一边的墓地中。   那片墓碑如白花的墓地距离土豆太近了,如今大半被搅进了地里,一些棺木骸骨都被翻了出来。   事后势必要好好安抚家属和处理后续。   墓地边的小屋也塌了,散落的石头堆成了一座坟墓,雪白的屋顶裂开成了几片,竟也与那些墓碑极为相似。   “……”   季闲的视线在那上面停留了几秒。   马绍尔也第一时间看到了那个方向,接着他注意到了季闲的视线,低下头,没有说话。   季闲收回视线,忽然说道:“之后好好重新安葬了。”   马绍尔不知道他说的是雷安还是那些被破坏的墓地,他也没问,只是应道:“是。”   轰——。   一声闷响后,种子终于完全从地里拔了出来,虽然翻搅了千亩的地,但它的卵的真正体积也只是一半。   它开始鼓动——就像是里头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出来。   种皮上出现了无数的棘突,有的像一只爪子的形状,有的像是翅膀,还有的像是脑袋。   看得人头皮发麻。   季闲的眉头微微皱着,开始担心它破壳后的模样。   过了一刻钟,种子还在撕扯。   “陛下。”   马绍尔飞到了季闲的旁边,问道,“要去帮忙吗?”   季闲:“不用。快了。”   确实快了。   又过去了二十来分钟,终于“噗嗤”一声,伴随着一股清透的琥珀色透明液体涌出,一只黑色的短胖附肢也从种皮里钻了出来。   之后就快了。   裂口被越扯越大,最后一大团黑色的东西从里头钻了出来——根本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仔细描述,它更像是一个被强硬挤压成了球形的东西,所有的肢体都被压成了一个弧形,贴合在一起。   “退开。”   季闲命令。   信蜂第一时间执行了季闲的命令,大大小小,嗡嗡地齐刷刷往后退了足有五百米。   马绍尔也在一欠身之后,带领虫侍众退到了信蜂的前头。   紧接着其他看热闹的虫子们齐刷刷地退开到了更远的位置。   就在他们退开的同时,挤压的种子忽然发出了一声恐怖的叫声。   所有的虫子们不由自主地又退开了百米。   “别闹脾气。”   季闲却只是挑了下眉,视线打量着土豆的样子,略微嫌弃。   “赶紧自己展开,我才不要碰你这一身黏糊。”   “……”   土豆的叫声停下,连信息素威压都委屈地撒泼打了滚——喷出了一波让虫侍跟信蜂都不得不迫降的威压——然后终于还是听话地开始自力更生了。   嘶啦,滋啦。   挤压成球的黑色物体开始舒展、膨胀。   活像一只破茧的蝶。   最终,一只平面面积至少九千亩的庞然大物出现在了森林上空。   该怎样描述它呢?   首先,它绝对不是一只虫子,至少不是自然定义中的“虫子”。   它整体的形状像是一只巨大的乌贼,身上覆盖着虫子的甲胄,背部和腹部有着许多大小不一的不透明的琥珀色半球体——那是可以进出、容纳外物的空间。   也是“王的行宫”。   “啁——。”   土豆发出一声高亢的大鲸一样的叫声,接着它的身体就变成了一种流彩的半透明,与天地浑然一体。   它在邀请季闲上去。   季闲飞了过去,近距离看,反而没有远看那样伤眼睛——质感也好、色彩也好,都在他的接受范围内。   且越是近距离,土豆看着就越不像是一个活物。   “再等等吧。”   季闲飞到土豆的脑袋跟前,看着那只足有他寝宫那么大的眼睛,说,“还有人没来呢。”   土豆知道他说的是谁。   于是它又“啁”的叫了一声,然后身体周围那完全不像翅膀的一些裙边状的透明东西摆动起来。   它升上了天空,在这片森林上巡逻着。   玩去了。   季闲笑了一下,在空中转了个方向,看着远处的地平线。   …   五个小时过去了。   古生种孵化的消息传遍了特雷比西亚和西大陆。   特雷比西亚的虫子们纷纷从城里赶出来,万人空巷,密密麻麻地聚集在百米开外——古生种威压过后,虫子们开始往前靠近——他们都等待着,虽然并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来了。”   季闲忽然喃喃一声。   一种恐怖——比之前的古生种散发出的更加恐怖——的威压自远处飞快接近。   百米近的虫子们顿时仓皇而逃,本能地革化出了原形,有的跑远了,但更多的却是瞬间动弹不得,蜷在原地瑟瑟发抖。   马绍尔瞬间咬紧了牙,把手按在了佩剑上。   太可怕了。   他想,季北辰会吃了王吗?   他不知道。   砰。   空气因过快的速度而发出了爆破声,一个男人,一只虫子,骤然出现在了王的跟前。   没人知道季北辰是怎么做到在几个小时里走完了三天的路程。   季闲也没有问。   他看着季北辰。   面露讶异。   蜕变后的季北辰如他所愿地保持了人形。   他有两对银色的翅膀,跟他的眼睛和头发的颜色一样;他的头上有两根触角,或者该说是角,从额头上长出来,指头短,像是冒头的笋,是铂金色的。   他还有四条手臂——季闲正是因此而惊讶。   除此以外,他的手臂上、露出的脖子上,都有着金色的简洁纹路——这绝不会是纹身。   “陛下。”   季北辰对着季闲单膝跪下,但他一张口,过长的犬牙就暴露在了季闲的眼下。   季闲看着那迫不及待的犬牙,问季北辰:“还忍得住吗?”   季北辰的额头、脖子上,青筋暴突。他的两条手臂抓着他跪着的脚的脚踝,限制着自己的行动。   “很难。”   季北辰实话实说,但他还有更关心的事。   他问季闲:“您还要我吗?”   没有人类会长出四条手臂——哪怕是四对翅膀,他也不会有这样的担忧,因为翅膀是“虫子”的范畴。   季闲并不意外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笑了一下,然后无声且轻地叹了一口气后,朝季北辰张开手臂,说:“我要。季北辰,我要你。”   这是一个邀请。   季闲仰起头,露出自己的脖颈,那白皙单薄的皮肤下,是汩汩涌动的动脉——他此时对季北辰毫无食欲,也闻不到半点香气。   成败已定,这就是规则的答案,而季闲接受它。   季北辰的喉结用力滚动了一下,然后他笑了。   “陛下。那就请您给予我最深刻的标记。”   季闲一顿,又低下头来,“什么?”   季北辰没有回答,他另外两条手臂向上,抓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项圈——这时候季闲才注意到他还戴着项圈,按理说蜕变时这东西就该废了的——然后用力一拉扯。   啪!   项圈应声断裂。   哗啦!   被撕裂的脖子喷出大量的琥珀色血液,断裂的神经索让季北辰的身体失去控制——他的翅膀顿时停止扇动,整个人往下坠落。   “!”   季闲大惊!   他下意识以无比迅速的速度接住了季北辰,但就在坠落到地面的短短几秒里,之前毫无动静的食欲如骤然喷发的火山,一下淹没了季闲。   “操!”   季闲骂了一声,总算体会到刚才季北辰在抵抗的是怎样的诱惑。   他的理智告诉他要丢开季北辰,离他远远的,但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样做。   季闲不可自控地伸手按在季北辰破损的脖子上。   他太用力了,像是要止住伤口的血,又像是要撕下伤口的肉。   “季、北、辰!”   季闲咬着牙低吼——季北辰是故意的,他是故意的!   季北辰这会反倒清醒多了,他伸手拉住季闲不由自主低下的头,让他更靠近自己的血、自己的肉。   然后他在季闲的耳边说。   “陛下,请标记我。”   “我不会!”   季闲竭力咬死伸长的犬齿,视线却挪不开地黏在季北辰琥珀色的血肉上。   “您会的,我将为您献上我从规则那里得来的一切。它会教会您如何标记一个失败者。”   “……”   “但请您忍耐,不要吃掉我。”   “……”   季北辰的四条手臂齐上,用力拉开了季闲按在他脖子上的手臂。   季闲青筋爆裂。   新鲜血肉的芬芳击溃了季闲的理智,更何况还有季北辰的助力。   他终于失控。   噗!   季闲低头,一口咬在季北辰的脖颈上。   咕咚。   香甜的血液顺着食道滚落,鲜嫩的皮肉轻易被牙齿刺穿、撕扯。   季闲用自己最后的理智对抗着食欲,遏制住自己撕裂季北辰皮肉、血管的冲动。   食物。力量。传承。   季北辰把自己所有的东西一股脑献祭给了季闲,庞大的信息量和鲜甜的血肉填满了季闲的身体和意识。   “唔!”   季闲咬着季北辰的喉咙,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他的大脑剧痛,像是被充进了难以承受的气体,几乎要炸裂。   疼痛助力他停下了吮吸。   他叼着季北辰的咽喉,艰难地消化着脑袋里的信息。   那些庞大的、古老的、难以理解的信息,从另一个世界,从规则里。   像是一个星海排列出了一首散文诗。   季闲理解了它的意义,也理解了季北辰这样“故意设计”的道理。   疯狂从他的眼里褪去,属于自己的信息素被烙印在了季北辰的神经索上。   他的犬牙收了回来。   同时,季北被撕裂的脖子开始快速愈合,在愈合的最后一刻,一枚金色的莲花从他的喉结处绽放,取代了他身体上其他的黄金纹路。   这是从属的标志。   也是败者的标志。   它意味着季北辰的身份:不仅是虫侍、信蜂这样的属下,也不是古生种这样的伴生,而是一件物品,仅此而已。   季闲缓慢直起身,一阵磅礴的信息素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啁——。”   伴随着古生种的宣告,虫王独有的宣告信息素终于迟来地弥射到了所有虫子的意识之上。   无论是特雷比西亚、西大陆,还是那些散落的种群之中。   这颗星球上的所有虫子,在同一时间被无形的手按住了膝盖和腰背、头颅。   他们双膝跪地,额头点地,翅膀和触角都顺服地贴在身上,呼吸也不敢大声了。   在身为“物品”的季北辰身上,这样的威压更加严重——他要以手肘撑在地上,才保持住自己不匍匐在地。   季闲俯视着季北辰。   没有人看清他的表情。   实际上,逆光中的季闲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体会着成为王的这一刻,与众不同的这一刻。   他感受到无数的生命之绳握在他的手里,季北辰的生命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属于败者的那一条。   他不仅能掌握季北辰的生命,他甚至能看到他的思想——季北辰的一切都变成了透明的玻璃,毫无尊严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他即将卑微,永恒地匍匐在他的脚下。   季闲却不快乐。   他感到愤怒,却不知道这愤怒来自于谁;他感到痛苦,亦不知道它来自于谁。   于是他只能归于平静,平静到连情绪都省略了。   他知道季北辰将仰视着他,一如仰视着他的其他虫子。   季北辰将成为他的盾和替身,负担他的伤痕和病痛,直到这面盾先坏掉。   季北辰将畏惧他、顺从他。   从他的身边,跪在他的脚边。   季闲终于明白了自己的感受——他感到孤寂。   但他还不能悲伤,因为他不可以辜负季北辰的献祭。   宣告信息素缓慢散去,虫子们偷偷喘息着。   唯独季北辰依旧被压在地上。   因为他的“主人”没有“允许”他起来。   季闲俯视着季北辰,“这就是你的办法。你满意了?还是后悔了?”   季闲毫无希望地等待着一个顺从的回答。   然而季北辰艰难地呼吸着,嘴角慢慢扯出了一个笑来。   啪。   他的一条手臂伸出来,用力、僵硬地抓住了季闲的脚踝。   “!”   季闲脸上冷漠的面具忽然崩裂了一道口子。   季北辰的声音嘶哑,他说:“陛下,我请求,获得您的繁衍权。”   尽管整个过程,季北辰连自主抬头看向季闲都做不到;尽管紧接着,他就因为“不敬”,被无形的规则惩罚,吐出了一口血沫。   但他没有松手。   “……”   季闲的眼睛瞬间红了。   他弯腰一把扯住季北辰的衣领,直挺挺地把季北辰拽了起来。   “季北辰你王八蛋!”   季闲大骂。都破了音。   季北辰的四条手臂攀上了季闲的身体,他的嘴角还挂着血沫,站立的时候双腿颤抖——因为王并未“允许”他站立。   但他是真的高兴。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重量压到季闲,然后重复着之前的请求。   “陛下,请容许我获得您的繁衍权。”   季闲的嘴唇颤抖,大起大落的心情之下,也意识到了季北辰的处境。   于是他抽了下鼻子,快速调整了自己的情绪。   “我允许你对我放肆。”   他看着季北辰漂亮的银色眼睛,补充道,“永远。”   无形的枷锁哐啷落下,季北辰张嘴大口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啊,他仁慈的陛下。   季北辰的眼里溢满了温柔。   “谢陛下。”   他一边说着,四条手臂分别按在季闲的腰臀、背和后脑上,将季闲整个人都挤压在自己的身上。   季闲明确感觉到抵在自己身上的卉张硬物,一时愕然。   “你……”   他全然不知道该愤怒、该惊讶,还是该骂人。   最后还是选择了骂人。   “这他妈都什么时候了!”   季北辰低头吻在季闲红了的眼眶下,强壮的手臂把季闲往自己的身体上压得更紧。   像是故意要让季闲“亲身”感受一下他新长出的部件的形状和大小。   “我一直在等这个时候。陛下。即使成为您的物品,您的奴隶,您的玩物,但我终究还活着,您也还活着。”   季北辰沉醉且迫不及待地用嘴唇触碰季闲的皮肤、嗅探季闲皮肤的香气。一条手臂顺着季闲的翅下抚摸他背上的皮肤。   “陛下,您赐予了我您的繁衍权,是吗?”   “……”   季闲心中五味杂陈,但终究还是翻上了幸福和快乐的情绪。   他伸手抱住了季北辰,侧头在季北辰的耳朵上咬了一口。   “准了。混蛋。”   季北辰发出了一声轻笑,又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   “谢陛下。”   话落,季北辰银色的两对翅膀张开,发出“嗡”的一声高频震动引起的破空声,抱着季闲拔地而起,直奔在高空巡逻的“土豆”而去。   作者有话说:   完结啦!啦啦啦啦!   下个文我尽量在两周内开文!   晚安!OVO 第69章 王的行宫   土豆,古生种,即使在万里高空,在狂风骤雨中也如履平地。   它的身体是王的行宫,琥珀色的半球状空间,是一个个巨大的房间;甲胄间的沟壑跟刺突,是可以行走的封闭小道;突出的棘,是中空的瞭望塔;摇摆的裙边喷出的气压,是足以切割钢铁的刀刃。   如果王需要,它会以自己的身躯为燃料,实现王的一切意愿。   但是显然的,作为行宫它还只是个毛坯房。   琥珀色的半球状空间里,最大的一个是它脊背上的那一个,覆盖了小半的身躯,足以把整个王宫搬进来。   这是季闲的住所。   进出的地方有一个巨大的软膜,由土豆自己感知控制。凡是被季闲允许登陆它身体的东西,都会被允许进入。   琥珀色的半球体有着非常厚的壁,尽管外头看不到里头,但里头却能把外面看得一清二楚。   此时,季闲在这里面,但没有给土豆任何命令。于是它可以自由地来去。   比如去云里。   “啁——。”   土豆发出一声懒散的叫声,追逐着闯进一片连绵浓厚的乌云里。云里的闪电打在它的身上,不痛不痒,啪啦,像是落在石头上又碎开的烟花。   好看极了。   强烈的电光穿过琥珀色的厚壁,照亮了一瞬巨大的空间。   也照亮了一团黑白的身体。   季闲的膝盖下垫着他和季北辰身上所有的布料,大收肌不自控地痉挛抽搐,只凭着腿骨的支撑、以及抵在他小腿内侧的季北辰的腿,才没有塌下去。   啪啦。   闪电接二连三地打在琥珀色的半球体上,断断续续照亮了一阵连续的画面。   季闲的两对翅膀都湿透了,软趴趴地从背上滑落在地上,只有被撞得狠了,才会忽然扇起一只来,啪地往季北辰的脑袋上打。   这时候,季北辰就会空出一条手臂——把季闲的两只手交叠在一起,只用一只手擒住,余下的两条手臂,一条擒着季闲的髋,一条是灵活的,免得季闲身前寂寞——来抚摸季闲翅根下的皮肤。季闲就会发出幼猫一样的低鸣,腰会塌下去,会骂人,但乖顺得很。   啪啦。   一道非常粗壮的紫色闪电打在土豆的脑袋上。   “啁——。”   它吃痛地叫了一声,然后生气地冲向了那两团摩擦的云,引得零碎的闪电噼里啪啦亮出了一片半分钟的火花。   行宫跟着晃荡起来。   季北辰正面抱着季闲飞在了空中,顺着行宫晃荡。   季闲自己的重量压下去,简直像是要被刺穿一样恐怖。   季闲会恼火地扯季北辰的头发,竭力拉着季北辰的肩膀,想要把身体爬高一些。但季北辰四条手臂此时尽用来钳制他了,季闲再用力,除了把铁杵绞得更紧外,毫无作用。   “啁——。”   土豆撞散了闪电的云,愉快的叫声淹没了季闲的骂声。   季北辰就笑。   四条强壮的手臂擒着季闲的核心段,把季闲举起又放下。毫不在意季闲自由的双手扯他的头发、扯他的耳朵。   但季北辰最喜欢的,还是为季闲跳一支求偶舞。   他会抱着季闲,一起在空中疾驰、转向、急停急起地飞一圈,再收起翅膀坠落,临近地面的时候忽然又张开四只翅膀,骤然拔地而起。   加速度跟体重都会变成舞曲的调剂。   有那么几个瞬间,季闲误以为外面的闪电打了进来,顺着他的脊柱,麻痹到他的眼前发白。   “啁——。”   王的意识时断时续,土豆停了游玩的心思,它游出云外,朝着阳光渐亮的地平线去。   一边“啁”“啁”地叫着,询问王的意见。   晨曦从琥珀色的半球体厚壁外透进来,温热,彩色的。   穿过翅膀的光,折射出教堂彩绘玻璃一样的颜色。   真好看。   季闲被土豆叫醒,看着季北辰翅膀上透过的光——即使他骂了季北辰几个小时,他也得承认,这男人是真好看。   季北辰正在缓慢地退出来。   他之前一直在里面,分次地回馈曾经咽下的王的礼物。期间总会爱不释手地摸着季闲不断被灌鼓起来的小腹。   像一头清点宝物的龙。   季闲说不上是难受还是怎样,但想骂人。   季北辰抬起季闲,两条手臂托着季闲的腰,两条挤着发红的臀,无比满足地注视着从季闲的身体里淌出来的他的东西。   王八蛋!   季闲想,他就不该一时心软,阻断了“盾”的规则。   不然现在他受的这些,统统都会落到季北辰的身上——让他干自己去吧,王八蛋!   但终究是累坏了。   季闲睡着前命令土豆返航,并又在心里骂了季北辰好几遍。   “啁——。”   土豆接收到了季闲的信号,它缓慢地开始下降,朝着王宫游去。   季北辰拉开季闲的腿看了许久,终究还是按捺下来。   他捞起湿漉漉的季闲,啄也似的亲着他的脸。   季闲或许有了条件反射,还有些湿润的翅膀又举起来一只,轻飘飘打在季北辰的脑袋上。   啪。   滚远点。   季北辰挨了一下,笑出了声,低头继续亲季闲。   作者有话说:   更新时间不定,量不定,但很少是肯定的。   晚安!OVO   ————   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aacoolfhlw、夏初晞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ox的狗瓶;吼吼怪兽瓶;灯泡不亮瓶;deicide瓶;霖林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王的蜜月   从王的宣告信息素散发那天之后,所有虫子都在关心一个问题。   王后是什么种目?   “王后四条手臂,我看到了的。”   “呸!是两个脑袋,我当时没跪好,被宣告信息素压趴下了,仰头看到的!”   “得了吧,就你那芝麻大的四对单眼,看屁。”   “可是都一周了,怎么也不见王后亮相?”   “之前王后还没蜕变的时候,是银色的毛发,指不定就是我们银蚁种群。”   “你可拉倒吧!白蛾种都比你有说服力。”   “嘿,你这嘴……”   季闲吃着烧烤,喷了定型漆的触角变成了黑色,直挺挺地立在头上;金色的翅脉涂成了棕色,透明的翅膀时不时扇动两下,挤开烧烤店蒸腾的热气。   季北辰披着一件黑纱的长袍,遮住靠后的两条手臂,只拿出两条来,给季闲扒虾壳。   “您二位说呢?”   红火蚁老板跟旁边的客人唠完嗑,转身就转到了他们这桌跟前。   “您二位是王宫里的供应,该知道一点细节的吧?你们放心,我嘴巴严着呢,绝对不多说!”   季闲指了下远处的果汁,季北辰就给他倒,他嘶着气解辣,一边急迫地把果汁往嘴里倒,一边舌头被烫着似的滚了一句回答出来:“不知道,是个新品种。”   这是真话。   三天前,季闲出于好奇,跟季北辰一起革化原形,毫不意外的不像任何虫子,但每个部位都长得让季闲意外。   不是丑,只是单纯接受不了自己突然变成了个“非人物种”。   季闲给吓到打碎了一面镜子。   老板对他们的话信了大半,惊疑道:“新的品种?怎么会呢?不是只有王才会不在既定种目吗?啊呀,难道是因为王太过宠爱他,所以才会这样?一定是了。”   老板快速说服了自己,拿了一扎啤酒放到季北辰跟前,说他请客,然后转身就跟之前聊天的客人八卦去了。   全然把刚才“嘴巴严着”的话给忘了个全乎。   季闲没理会,指着那啤酒对季北辰说:“不准喝。”   “好。”   季北辰藏在袍子下的手臂伸出一条来,把啤酒放远了,又把手臂快速收回到了袍子下头。   接着季北辰转头靠近季闲,笑着说:“我也觉得是您对我的宠爱才会给我这样的形态。”   他已是王的败者,如果没有王的宠爱,他根本保持不了现在的形态,甚至连废虫都不如。   但他拥有与王同等的“待遇”。   季闲“哚哚”抖了两下腿,把搁在他大腿上的手给抖下去,同时恶狠狠瞪了季北辰一眼。   “瞎摸什么?摸起了你负责啊?”   “当然,我会负责的,先生。”   “……”   “呸!”   季闲拿手肘挤开季北辰袍子下的手,含糊地咬着烤虾骂人,“没个节制和分寸,我要不是王的体质,第一回 就被你弄废了。”   季北辰无辜得很,“可是您明明很喜欢,不许我停。”   “闭嘴。”   季北辰笑了一下,又问:“您昨天不是说要带我度蜜月吗?我看了下林羊之前统计的种群分布图,北部那边的虫子分布零散,风景也不错……”   “我说去巡视,顺便度蜜月。”   季闲白了他一眼。   季北辰也不失望,笑得很好看——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被季闲标记为“奴”后,季北辰就变得很爱笑,连林羊最近都不怎么怕他了——非常顺从地说。   “嗯,顺便的蜜月。那您有属意的路线吗?”   季闲:“……你看着办。”   “好的。”   季北辰当季抽出了藏着的手臂,拿出最近在特雷比西亚流行起来的“手机”,开始在上面点点画画。   没一会,就把路线图递到了季闲跟前。   季闲吃得差不多了,手上都是油,就没接,凑头过去看。   季北辰一只手给他支着手机,另外两条手臂抽了湿纸巾,拉过季闲的两只手清理。   路线倒是没有“徇私”,会路过西大陆,也会去到一些没有成为城邦,但是非常大的种群。这样一圈下来,季闲对这颗星球上的虫子分布和情况也会有一个比较直观的了解。   不过这样一圈下来,至少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林羊和马绍尔对此忧心不已:因为特雷比西亚的新成立的机构、新颁布的律法……都才刚开始启动,他们没想到季闲会这时候走。   但季闲是盯准了这个时间的,他要让王“消失”一段时间,让这些机构、律法在没有王的前提下自由生长、发育;尽可能地淡化王对“国家”的影响。   因此这次巡视也只带了几个虫侍和几只信蜂。   “就这样吧。土豆上的布置如何了?”   “您的寝宫还有一些细节要完善,这周能完工。”   “寝宫还没弄完?你不是第一个弄的就是寝宫吗?”   “嗯,增加了一点细节。”   “……”   季闲不想知道增加了什么细节。   哐啷。   老板不知道什么时候没声息地过来了,手里捏着两个新鲜果子掉在桌子上,发出闷沉的声音。   他一脸喜色还没完全从嘴角褪去,眼睛却鼓成了两个紧绷绷的圆,一副看到什么恐怖画面的惊讶模样。   季北辰把手里擦脏的湿巾丢到一边,右边两条手臂都收回了袍子底下,只露出了左边的两条,继续抽了干燥的纸巾给季闲擦手。   季闲:“……”   老板:“……”   季闲无奈,盯着老板无声散发威压,老板一个激灵回过神,脸色通红。   他像是被小孩子抓在手里的木偶,毫无章法地扯着他手脚的线,四肢乱摆地慌乱扭了一阵,终于勉强镇定下来。   季闲掏出了几张叶比放在桌上,打了季北辰下头那条手臂一下。季北辰就又变回了只露出一左一右两条手臂。季闲拉起一只手,转身大步走了。   老板想要出来送,膝盖在桌上重重碰了一下,桌面上的啤酒倒了,哗啦倒了一地。   店里的人都看了过来。   老板不敢说——刚才王的威压精准地传递了“禁言”的信息——但他又迫切想要跟人分享。   ——王是我店里的常客!!!   常客!!   老板抽搐似的在原地哆嗦了半晌,有客人担心,过来拍他一下。   “老板,怎么了?”   这一拍,老板才像是被按了开关,解除了刚才那种癫狂的状态,回过了神。   他转头看着拍他的客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抓住客人的手用力握着摇了好几下。   客人:“???”   接着老板在店里大声宣布:“我要改店名!”   熟客不解。   “你吃错药了?这招牌可是你家传了百年的老字号。”   “怎么突然抽风了?刚刚还好好的。”   “别是生病了吧?”   然而老板充耳不闻,当天就用了双倍的价钱,加急把自家百年老字号的招牌上头,又加了一块。   名曰:皇家烧烤!(感叹号也是有的)   菜单上,那原本在下头的烤大虾也被提到了最上头,并更名改姓:皇家烤虾!(感叹号依旧是有的)   所有熟客都不明白他这出是做什么,有人问起,老板也是一副“你们哪里知道哦”的高傲喜庆模样。   且“皇”并不在“不敬”的律条中,也就没有人真去探个究竟。   只是后来季闲再过来的时候,颇有几分哭笑不得——这也是后话了。   又过了几天,土豆上的布置总算完成,季北辰马不停蹄地催促季闲启程了。   马绍尔用看着“妖妃”一样的眼神钉在季北辰身上——打从一周前,季北辰从土豆上抱下沉睡的季闲后,他在马绍尔心里的定位就改变了——然而并不能起到什么作用。   季北辰还对马绍尔友好地笑了一下。   马绍尔:“……”   妈的。   傍晚,土豆在一片绚烂的晚霞中起航了。   当晚,季闲被季北辰牵着体验了一番他精心为王布置的寝宫细节。   次日,季北辰被季闲罚去海里捞生蚝。   然而巡视终究不会是如此轻松的。   在“让王隐形”的前提下,一切新生的制度和规则都举步维艰。甚至更糟糕的是,很多种群依旧保持着最古老的部落式管理,供奉着王的神像,生祭、巫蛊……才是他们的“制度”。   原定的两个月延长到了三个月。   初秋之后,土豆的身影才从云端之上缓慢落下,重新笼罩在了王宫之上。   让季闲比较欣慰的是,这三个月里,特雷比西亚的变化很大——自上而下俯瞰就能看得出。   新修的建筑、更新的公交系统、增加的空中线路、城郊的低等种收容机构……而那些看不到的法制、机构的运行,马绍尔跟林羊等人早就等在了王宫中,要跟季闲细细说来。   然而季闲又是被季北辰扶着下来的。   ——如果不是想着季闲或许想要看看特雷比西亚的变化,季北辰更愿意抱着昏睡的、像是一颗蜷缩的蜜果的季闲下来。   季闲尽量打直饱受摧残的腰杆,但身体里还塞着东西般的异物感难以忽视,乏力的双腿也无声呐喊着想要躺平。   马绍尔:“……”   马绍尔再次怒视妖妃一眼,然后恭敬对王行礼。   “恭迎陛下回宫。您舟车劳顿,奔波了几个月,今天就先休息一下吧,之后我跟林羊会把这几个月的进展形成报告,呈与您查看。”   季闲:“……”   他像是没有看出马绍尔跟季北辰的眉眼官司,脸皮不怎么厚地转移视线,含糊点头:“嗯。”   然后他掐了季北辰的手腕一把。   还不快走!   季北辰噙着笑,两条手臂扶着季闲的手臂和背,两条扶着季闲的腰和髋,最大程度减轻季闲双腿的压力,扶着季闲快步走了。   他们走后,林羊转头问马绍尔:“马绍尔大人,您最近去看过卵石的动静吗?就王后这干劲,应该也快了吧?”   马绍尔:“……”   作者有话说:   马绍尔:指不定王后不行呢?   季北辰:(微笑闪现)马绍尔大人,我帮你把触角裁整齐吧。感谢在--::~--::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第71章 王的赓续   王是唯一的。   这是真理。   所以王的后代诞生有两种意义,一种是王的后代,一种是王。   王的后代,顾名思义。   他们会成为一种非既定种目的延续——延续的也只有诡异的形态;三代以内,就会逐渐变化成既定种目的一种,然后泯然众人。   王,则是继承者。   它的诞生意味着上一任王的死去,它从死亡中降生,是上一任王的“孩子”,也是上一任王的“死神”。   王的后代往往是从肚腹中出来——王的肚子,或者王后、嫔妃的肚子。   王则是从卵石中诞生。安静地出现在卵石中,等待着王的死去。   马绍尔不希望这么快就在卵石中发现王卵——他没有亲眼见过其他的王,但他认为目前的王将是最伟大的王。   很多虫子都这么想。   短短三年时间,虫子们的世界已经翻天覆地。   国家取代了王朝,城镇取代了部落,交通网从城市之中延伸到了城市之间、大陆之间,各类人类科技糅合生物技术不断拓展?离研发……   低等种的虫子不再被视作工具,废虫有了专门的收容机构,信息素抑制剂抹平了大部分的等级差异……   只有在繁衍季到来的时候,在虫子们根植于本能的信息素驱使之下,虫王的存在才会忽然从这个井然有序的世界里跳脱出来。   季闲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于是他觉得可以开始试着要个孩子。   不不不。   不是季闲渴望,——至少现在不是。   更大一部分的原因是他要把自己的“任务”升级。   作为王,他可以“消失”在国家之外,不以“王”的力量和身份左右,玩弄,剥削子民。   但是下一任王呢?   季闲知道“王的后代”与“下一任王”的区别。   但他想,上一任王都可以凭一己之力让他延迟了两百多年才破壳,那他更改一下王的赓续的规则,或许也不是不行。   毕竟“规则”遵循的底层逻辑只有一个——延续“虫族”。   而不是保障“王”的地位。   “所以,这就是您要带着王后进行第二次蜜月的原因吗?”   马绍尔是第一个得知这个“噩耗”的人。   季闲这三年来,别的不敢说,脸皮是厚了不少。   “是的。”   他斩钉截铁,且很高兴。   马绍尔:“……”   季闲安慰他。   “其实这三年下来,各个机构运行稳定,需要费心的也就是全球交通系统和空中交通系统。你跟林羊都多了不少左膀右臂,完全没问题。   “我这一趟出去,也是顺便校验这三年改革的成效。而且现在的通讯比三年前便利多了,有事情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马绍尔戳破他:“您会开机吗?”   季闲:“当然会!”   马绍尔:“随时都开着机吗?”   季闲犹豫了两秒,说:“我’不忙‘的时候会的。”   马绍尔:“……”   呵。   你俩一起出去,有“不忙”的时候?   就算有,季北辰也能把这变成“没有”。   但终究反对也是没什么用的——除了在正事上,一向如此。   都是季北辰带坏的!   三天后,季闲开始了与季北辰的第二次蜜月旅行。   这一次旅行,季北辰规划了完全不一样的路线,大半的时间在万米高空之上,看云卷云舒,追逐闪电星辰;小半的时间在无人的海域之上,与鲸畅游,戏翻滚浪涛;余下的碎片,则用来巡航逐渐繁华热闹的虫星(三年前确定的星球姓名),看虫子们烟火茶饭,嬉笑怒骂。   季闲醒了就看风景,不分昼夜,缓过来后又由得季北辰胡闹。   两个人在一起三年多了,但季闲还是会每次都被季北辰揉成一团水。   唯一的“长进”,是他逐渐习惯了季北辰的求偶舞,甚至有时候还会主动张开两对翅膀,给予自己和季北辰更多的刺激。   他们足够了解彼此,也包容彼此,习惯彼此。   这次旅行非常愉快。   直到第二个月过半的时候,在马绍尔坚持不懈的,连续三天的电话轰炸中,他们才遗憾地决定返航。   返航的原因也并不是马绍尔的哭诉,而是因为发来的消息——卵石有动静了。   ·   既然出现在卵石中,那就是“下一任王”。然而马绍尔电话里的语气却又不像那么回事。   季北辰的心情比季闲沉重——尽管他没有表现出来,但季闲还是看出来了——他怕“下一任王”会夺走季闲。   “没事的。我有感觉。”   季闲安慰季北辰;也说的是实话。   但他的感觉不分明,也不免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   季北辰笑着拉住季闲的手,但那双银眸里都是冰冷的颜色。   季闲也不劝说。   土豆一抵达特雷比西亚,季闲就带着季北辰直接飞回了孵化室——就在王宫的钟楼旁边。   季闲就是从这里破壳的。   “陛下!”   马绍尔早已等在这里,旁边还有两列专职照看王卵的虫侍。除此之外,其余的虫侍和虫子都不被允许上来。   马绍尔:“王卵是一周前出现的,除了一点不正常外一切正常。”   季闲:“……”   真是好不废话的废话。   季闲没有理他,拉着季北辰一起走到了卵石跟前。   卵石依旧是在那样巨大的一个凹坑里。曾经孵化季闲的王卵足有一个成人大小,像是一个巨大的石雕。   但是这次季闲却在第一眼都没有找到那颗王卵。   “陛下,在这里。”   马绍尔料到有这一出,早有准备地拿着一片雪白的羽毛,尊敬地把它指向了一个方向。   季闲看去,看到了一颗“卵石”。   它真的太小了,即使以人类孕妇的肚子类比,也太小了。像是一颗捏成了椭圆形的篮球。   季闲刚才误以为那是一颗卵石。   季北辰放松下来——这么小,不成威胁。   季闲也算是明白马绍尔说的“不正常”是什么意思。   出生在卵石中的王卵就是下一任王,但是下一任王不会有幼虫——即使季闲这个例外,破壳而出的时候也是成年人的拟态——但眼前这个王卵的大小,除非破出个超级赛亚人,怎么也不像会是一个成人的样子。   而王的后代会与其他虫子一样成长,但他们不会出现在卵石中。   马绍尔对此变化如临大敌。季闲却有些欣喜。   季闲蹲下去看,又伸手摸了两下。   比蛋壳软,但也只是一点点,戳不进去;温热的,秋后的这个天气摸上去非常舒服,也不知道是卵石熏的,还是它自己就这个温度。   季闲收回手,自言自语地高兴着。   “这也算是变相说明,我的期盼起了作用吧?”   季北辰跟马绍尔都懂他的意思——改变王的赓续规则,打破王的绝对权力。   是季闲一直想做的事。   这也是上一任王给季闲的灵感:在王还是王的时候,王的意愿是规则的最优先序。   ——现在印证了。   但季北辰关心的问题只有一个。   “陛下,这是下一任王吗?”   季闲知道季北辰对“下一任王”的敌意。回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知道。”   季北辰看向季闲。   季闲无奈:“我真不知道。但我想,应该就是了——像我期盼的那样,它会是下一任王,但它也是我的后代。不过要最后定数,恐怕还得等咱们百年后。——那时候我们也看不到了。”   季北辰的眉头锁紧了,转头看向那颗王卵,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别吓它。”   季闲拍了下季北辰垂着的手背,又拉住季北辰的手,把他也扯着蹲下来。   “你摸摸看,它热乎着,还软和。”   季北辰没动。   季闲拐了他一下。   “这可是咱们的孩子。”   “……”   季北辰忽而又看了季闲一眼。   “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咱们的”孩子。   五个字反反复复在季北辰心里划重点,最终汇聚成了一股莫名的热流,在季北辰的心里冲刷出了从未有过的一股子激荡。   他犹豫了几秒,伸出手摸了下王卵。   确实是暖的,软的。   不如季闲好摸。   季北辰收回手,问季闲:“陛下很期待它破壳?”   季闲:“不是期待。是它马上就破了。”   季北辰:“?”   马绍尔:“?”   季闲还真没胡扯,他这话说完后,才不过半小时,王卵就传来了动静。   季闲跟季北辰一直等着,连带马绍尔一并凑了过去。   咔哒。   王卵被利落地从里面敲开了一道缝,然后冒出了一个捏圆了的小拳头,粉粉嫩嫩的。   季闲看得欢喜。   “哟,挺有劲。”   咔哒,咔哒……   几声连续的响,卵壳上又被敲了几个洞,然后又伸出了几只小拳头。   季闲:“……”   季闲看了眼季北辰,季北辰也愣了愣——里头的小家伙,有四条手臂。   啪嗒。   两个人还没对视个名堂出来,王卵的壳就完全塌了。   里头滚出一个圆滚滚、白嫩嫩的小家伙来。   小家伙真的太小了,比一般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小,但同时她(是的,这是个姑娘)又非常“饱满”,看上去像是把四五个月,乃至一岁的婴孩等比缩小了。   像动画片里的模样。   她不仅有四条手臂,还有一双与季闲类同的翅膀;但她没有触角,取而代之的是脸上多长出了四道黑色短线。   从王卵里摔倒卵石上,她四仰八叉地趴着。脑袋圆乎乎、身体圆乎乎、屁股圆乎乎,手手脚脚也圆乎乎。   “好圆。”   季闲不仅没伸手扶,还点评了起来,“而且好小啊,这么点大的小孩是正常的吗?哦算了,王卵就没个正常的。不过她居然是个妹妹诶。”   季闲转头看季北辰,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咱俩居然能生出个妹妹来?”   季北辰:“……”   可是,这也不是我们“生”的。   作者有话说:   崽:《亲爹们》。(从破壳开始学会坚强)   ——   由于试探的三百多字被锁了,于是就直接删了。(遗憾 第72章 王的豆豆 季豆豆。女。出生两分钟。   身长三十公分,头身一点五比一;黑发,自然卷;四扇翅膀也是圆形的。   身为“下一任王”跟“王的后代”两者糅合的“新品种”,她有着与所有王都不一样的品质:她继承了部分虫族的王的“知识”,也承接了“王的期待”——她确实是个孩子。   简而言之:或许比一般的婴儿来说更“成熟”,但她的智力、身体都还只是个孩子。   再简而言之:她现在爬不起来。   “她是不是爬不起来?”   季闲蹲在卵石坑边看了一会,终于发觉了自家崽不停蛄蛹的真相。   季北辰:“……”   他以为季闲是故意在看她蛄蛹。   “哎哟,这小家伙。”   季闲终于朝着姑娘伸出了父亲的手掌。   小家伙的皮肤细滑得惊人,季闲不自觉把力道放轻了,两只手把她抱了起来。   举在手里,面对面看着,季闲又惊讶地“啊”了一声。   “她怎么长得……”   跟季闲一模一样。   就像是等比缩小的季闲:圆乎乎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小小的嘴巴。   区别就是那一头自然卷,以及比季闲的脸部线条要圆润许多。   季北辰也愣怔了片刻,随即眼神柔和下来。   “很可爱。”   “那是。”   季闲把她抱在怀里,用食指戳了下她的小脸蛋,“你好呀,豆豆。”   季北辰看了季闲一眼,“豆豆?”   “小名。”   季闲抓起豆豆藕节一样的小短腿,晃着那只小脚丫,“瞧,一颗颗圆乎乎的,跟豆子一样。”   季北辰:“……”   倒也无法反驳。   豆豆刚才蛄蛹了半天也没哭,这会也是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季闲看。   季闲也看她,笑着问:“看什么呢?”   豆豆眨眨眼,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抓了一下,身体也跟着弹了一下。   “啊!”   她叫了一声,声音特别洪亮。   季闲一下就乐了,又戳了下她的脸蛋。   “叫什么呢?你不会说话啊?听得懂我的话吗?”   豆豆:“啊!”   “看来是听不懂的。”   季闲打量着豆豆,自言自语,“没想到还真是个小娃娃。”   马绍尔一直竖着耳朵在旁边听,这会听到了关键,忍不住凑到了跟前来。   “陛下。这是您的后代吗?”   “事实上,我也还不清楚。”   季闲把食指给豆豆玩,盯着她的小脸看,脸上挂着清浅的笑。   “她确实是下一任王,也是我的孩子。她应该继承了一些王的意识,但这种意识还在沉睡;她还继承了一些王的力量,现在看她的形态就能看出来。”   马绍尔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问:“陛下,她会实现您的期望吗?”   “或许吧。”   季闲对马绍尔晃了一根手指,“去弄点蜜果汁来,她估计饿了。”   像是听懂了这句话,豆豆紧跟着发出了一声应和。   “啊!”   马绍尔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已经让人准备去了,马上就到。陛下,先带殿下去更衣吧。”   季闲挑眉:“有准备她的衣服吗?”   马绍尔:“刚才也让人去买了。马上有虫侍过来为殿下量尺寸,晚上就能把做好的衣服送过来。”   “那就走吧。”   季闲“嘿哟”一声,抱着豆豆站了起来。   他不太会抱孩子,豆豆在他手里掂了一下,一条腿挂在了外头。   “啊!”   豆豆一只手抓住了季闲的衣服,提醒她这不靠谱的亲爹,她只是一个出生五分钟有余的宝宝。   “我来吧。”   季北辰伸出了手。   季闲虽然挺喜欢豆豆,但小婴儿软乎乎的,确实抱在手里让人提心吊胆。   “你会抱吗?”   一边说,却一边把孩子递过去了。   季北辰:“差不多吧。”   季闲:“……”   季北辰把豆豆稳稳托在怀里,倒已经不是“会不会抱”的问题——他的手掌很大,臂膀强壮,像是一个稳当的平台托着豆豆。   “我没抱过孩子,但是拿东西的话,倒没掉过什么。”   季闲:“……”   豆豆:“……”   季闲失笑,“也行。”   豆豆:“……”   她薄弱的王的意识向她传递了一个信号——努力活着吧。   季北辰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家伙。   那张缩小的季闲的脸正望着他,比季闲的眼睛要圆许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季闲小的时候,应该就是这个模样。   季北辰的眼神温柔下来,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戳了下豆豆的脸蛋。   豆豆:“啊!”   ·   季闲跟季北辰用了一天的时间研究豆豆。   总结下来,基本就是个能听懂话,但思维依旧是婴幼儿的小孩。   对了,她会飞。   那四片圆溜溜的翅膀并不是摆设。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多半都是季北辰陪着豆豆——既然季闲已经回来了,马绍尔跟林羊就没有让他再继续“巡游”的道理。   第二天一大早,林羊就带着一大波人觐见,转眼就把季闲的书桌堆满了。   季闲也不能放手不管。   三年时间,城市之间的基础设施都建设得差不多了。但是三年的大规模建设,虫子之间的摩擦也越发明显,等级、贵族、种目、宗族……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王的决断。   季闲躲不开,只能接受了这摧残。   忙碌到了晚上回到寝宫,季闲就看到季北辰在玩换装游戏。   季闲:“……你干嘛?”   季北辰盘腿坐在地毯上,豆豆就在他前头乱爬,他们周围散落着至少几十件的小衣裳。   一半都穿过。   穿过的都是男装。   季北辰的手里拿着第一套女装——白色花边堆叠的小吊带裙子。   季北辰看向季闲,先笑着喊了声“陛下”,才说:“给豆豆换衣服。”   季闲也盘腿坐到季北辰对面,顺手把爬远了的豆豆给抱了回来。   豆豆身上还穿着一条男款的背带裤,被抓起来后转头看了季闲一眼。   打招呼:“啊!”   季闲只觉得疲惫都被她“啊”走了,笑着把她放到跟前。   豆豆一落地,立马六肢着地继续爬。   季闲看她爬远了,就拉着她的背带裤给拽回来,每次被拽回来,豆豆都“啊”一声,但也不生气。   季闲乐此不疲。一边跟季北辰聊天。   “怎么送来这么多男装?”   季北辰抖开手里的小裙子,把豆豆抓过来开始给她换衣服。   “因为她跟您长得很像,我想看看您穿这些衣服会是什么模样。”   “你倒是诚实。”   季闲笑了一声,又问,“怎么不直接要我换?”   季北辰看着季闲,忽而笑了起来。   “陛下可以穿的衣服,我也准备了。”   季闲立刻明白了,但还是要装模作样地挑眉。   “哦?”   季北辰把小裙子给豆豆换上,然后把她连带那一抱小衣裳都交给了马绍尔。   马绍尔疑惑:“殿下不跟陛下睡吗?”   季北辰:“少儿不宜。”   马绍尔:“……”   妈的。   抱着豆豆快步走了。   豆豆:“啊?”   然而并没有人为她解疑。   ·   豆豆只用了一个月就学会了说话,但是足足过了一年,她还是那么点大,一点成长的意思都没有。   季闲可没这样“希望”过。   但也并不为此担心。   一岁的季豆豆皮实多了。   她喜欢蜜果——这不怪她,季闲到现在也喜欢,就没有虫子不喜欢的——除了每天定量外,她还会自己偷吃。   一开始是跟马绍尔撒娇——马绍尔可扛不住这个,要不是季闲发现了,他估计能一直给豆豆供应“零食”。   马绍尔供应链断了之后,豆豆开始自己摸去蜜果园——然后被季北辰逮了回来。   之后一个月平安无事,季闲以为她消停了。   结果第二个月才发现,她居然“招收”了十几只信蜂若虫当小弟。   圆滚滚的豆豆,带着十几只圆滚滚的信蜂若虫,一群小不点掩耳盗铃地嗡嗡嗡飞去蜜果园和厨房偷零食。   马绍尔常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让他们过去了,虫侍领主都这个态度,其他虫侍自然也是放水放成了洪灾。   季闲跟季北辰也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她。   于是后果就是,一岁的豆豆,蛀牙了。   咻。   圆滚滚的豆豆扇着四片圆溜溜的翅膀,飞快地从王的寝宫里飞到了阳台外,悬停在空中。   季闲慢步跟了出来,一脸好笑地看着空中的豆豆。   “是你说疼,我才说要给你拔掉的——都烂得差不多了。”   豆豆的四个小拳头都捏紧了,憋着劲,忍着疼,泪眼汪汪地跟季闲理论。   “豆豆,豆豆不疼!牙牙一点都不疼!”   季闲看她眼泪花都出来,拳头捏得打颤,一时哭笑不得。   “是吗?那豆豆的脸怎么肿了呢?”   豆豆心虚地拿起一只手捂住脸,眼睛快速眨了好几下。   “是,是漂亮爸爸亲肿的!”   季闲:“……”   为了区分他跟季北辰,豆豆无师自通地为他们取了名字——爸爸,漂亮爸爸。   漂亮说的是季北辰。   虽然季闲有些酸,但还是得承认这小家伙审美跟他挺一致的。   刚好,季北辰端着刚泡好的果茶上来了。   “漂亮爸爸!”   豆豆找到了主心骨,噗叽一下,整个撞在了季北辰的脸上——两只手抓着季北辰额上的两只角,两只手抓着季北辰的两个耳朵,两只小短腿夹着季北辰的下颌骨。   严丝合缝的一只抱脸虫。   季北辰:“……”   鼻子好酸。   季闲也不帮忙,抱着手在后头看戏,一边跟季北辰解释了下事情经过。   “她蛀牙了,我说拔牙,她不干。”   季北辰了然,空着的两条手臂把豆豆从脸上摘了下来。   “我看看。”   季北辰一手抓着豆豆,一手伸到豆豆的下巴跟前,轻轻捏了一下。   他向来娇惯豆豆,豆豆便张开嘴巴:“啊……”   她的牙倒是长得差不多了,不过每一颗都跟小珍珠似的,又小又圆——这也是到现在都要给她吃蜜果的原因,其他的东西她很难咀嚼细致,常常不消化。   蛀牙倒是只有一颗,但已经烂了大半,肉眼可见的摇摇晃晃。不拔掉的话,一定会影响其他牙齿。   季北辰:“我摸一下,可能会疼。”   疼?那不干。   豆豆的嘴巴立刻合拢了一些。   季北辰:“摸过之后你就不会疼了。我保证。”   豆豆:“……”   犹豫几秒,豆豆还是选择相信她的漂亮爸爸,于是把嘴巴重新张大:“啊……”   季北辰神色不动地小心伸进两根手指,捏住那颗珍珠小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往外一扯。   拔掉了。   季闲:“……”   豆豆:“……”   “呜哇——!!!”   疼痛后一步穿透了豆豆的神经,豆豆发出震天的哭声,一扭身甩开了季北辰的手臂,闷头朝着季闲冲过去。   啊。   季闲忙松开抱在胸前的手,下一秒豆豆就“砰”地撞了过来。   “嘶。”   季闲抽了口气,伸手兜住挂在他身上的豆豆。   豆豆四只手抓紧了季闲的衣服,哭得撕心裂肺,牙齿掉了后涌出的血混着口水糊了季闲一身。   “很快就不疼了,豆豆不哭不哭……”   季闲兜着豆豆的小屁股,轻轻顺着她的头毛,但丝毫没能减弱她的哭声。   季闲无奈,看向季北辰。   季北辰走了过来,“长痛不如短痛。”   季闲翻了个白眼,下巴往下点了一下,“那你来哄。”   季北辰这一年多带豆豆的时间比季闲多多了,对豆豆的行为模式已经很了解。   “她最多哭五分钟。”   季闲:“……”   他也是搞不懂为什么季豆豆会更喜欢季北辰这个“冷血”爹。   豆豆大概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并且没有得到答案,于是哭得更伤心了。   “呜哇!!!”   作者有话说:   没啦。完结啦。撒花花!本章评论小红包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