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仙尊他又栽了》 作者:落落生欢   文案   本文:随性而为感情迟钝魔尊受 x 清冷禁欲占有欲强仙尊攻。两位大佬联手诛杀邪神,顺便冰释前嫌再顺便谈个恋爱的故事。   .   众所周知,在整个修真界中,有两个人不能惹。一个是魔界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魔尊晏昀,一个是不到三百年便成为仙门首座的仙尊迟渊。   前者超凡脱俗行事无所顾忌,后者清冷禁欲掌罚不通人情。晏昀神出鬼没,迟渊常年闭关,众人都以为两人毫无交集,直到天劫大会上,他们亲眼看见魔尊晏昀笑着对那人道:“好久不见,阿渊。”   ——   三百年前,晏昀心血来潮救过一个单纯天真的少年,他原本想把对方当孩子养,结果不小心养过了头,让少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于是,向来随性而为天不怕地不怕的魔尊,逃了。   三百年后再遇,晏昀看着那人一身白衣,清冷禁欲,不免有些后悔,当初天真活泼的少年怎就变成这样了?   他不理解,甚至还想一探究竟。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探着探着就把自己探到了床上,这也就算了,可他竟然还是下面那个!   ——   迟渊作为灵渊派千年难遇的天才,不到三百年便成为仙尊。在天下人眼里,迟渊仙尊清冷禁欲,心中只有大道苍生。但只有他自己知晓,在他那颗看似无情的心底,其实埋藏着一个人。   那人曾在他年少时救过他,护过他,给过他温暖和希望,却又在最后将一切践踏。所以三百年后再相遇,他直接装作不认识,任他撩拨逗乐,自己全当看笑话。   却没想他看着看着,再一次栽到那人身上。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仙侠修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晏昀、迟渊 ┃ 配角:白祈 ┃ 其它:预收《师尊在上,全员卷王》   一句话简介:栽在了同一人身上   立意:守心中善念,护八方无虞 第1章 重逢   太玄山上活了近两千年的先祖大能突然死了。   仙门内哗然一片,倒不是这位大能陨落得有多蹊跷,而是他在临死前反复呢喃着一句预言。   预言很简单,翻来覆去就四个字:天劫将至。   据太玄山的掌使所言,这位大能是在推演卦象时窥探了天机,因此遭受反噬而殒命。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各仙门才更加如临大敌,短短三日便筹办了天劫大会。   “据说三千年前,太玄山也曾预言过天劫。”一位胡子发白的老人缓缓开口,沧桑的脸上面色凝重。当初明此预言的那位大能也是遭反噬殒命,之后不到两年,预言便成了现实。   “邪神降世。”首座上的男子沉声道。那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他虽没有见过,却也能从卷轴记录的文字中,感受到当时的战况惨烈。   “邪神?”   其他人顿时面面相觑,难怪专长推演的太玄山大能会因此丢了性命。窥探一般的天机最多折损寿元,可若是窥神,就另当别论了。   “可那邪神不是早就被杀了吗?”有人疑惑道:“难不成又有新的邪神?”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事关天下苍生,太玄山也尝试过继续推演,哪怕以性命换线索也在所不惜。可无论他们怎么试,推演阵都没有动静。   “那场天劫,若不是战神容暄相助......”白胡子老人欲言又止,他的话虽没说完,但什么意思大家都很清楚。   不管是之前的邪神死而复生,还是新的邪神降世,神毕竟是神,与生俱来的神力是仙门望尘莫及的。而三千年前那场天劫,战神容暄虽杀了邪神邬尤,可他自己亦是身受重伤,在众人的呼唤声中散为了云烟。   如今天劫再现,没了战神,仅凭仙门之力想再杀邪神,无异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但要让他们就这样等死认命则更加不可能,从古至今,仙门的存在便是守护天下苍生。更何况,若真是邪神降世,仙门根本无法独善其身。   只是之前的那场天劫后,各仙门损失惨重,活下来的仙门大能及弟子如今差不多都已殒落。现在的仙门各派中,真正算得上厉害的,便只有灵渊山的迟渊了。   “敢问重华掌门,明无仙尊出关了么?”有人试探着问首座上的男子,其他人闻言纷纷侧目,看来大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   “应该快了。”重华抬头看看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方才分出灵识前往玉殊台。   玉殊台就在旁边的玉殊峰,那是迟渊的住所。他来天劫大会前便去叫了自己这小师弟,结果正好赶上对方突破的关键时机,只能作罢。   雅致的雕花殿门仍紧闭着,重华刚穿进去,便被里面突然爆发的灵流给扫了出来。他忙收回灵识,转头看向玉殊峰。   其他人见状也跟着看过去,只见刚刚还如常的玉殊峰顶上忽然霞光万丈,金色流光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这是......”所有人都惊呆了,那样的阵仗除了明无仙尊再无他人。更令人震惊的是,他之前不久才突破洞虚后期进入大乘,这才过去多久,就又突破了。   “果真天纵奇才啊!”   “是啊,而且入仙门不过三百年,老朽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年轻就进入渡劫期的。”   没想到能亲眼见证明无仙尊的突破,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若他能在邪神现世前寻得机缘飞升成神,那就再好不过了。   “飞升成神?”大会广场外,高余八丈的翠绿古松上,一名身着靛蓝色鹤纹长袍的男子懒洋洋的斜靠在树干间,闻言颇为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惜了。”   说完手上一旋,便见重华左侧空着的席案上,原本给迟渊预留的酒盏顿时出现在了他的手心。   “酒还不错。”男子闻了闻酒香,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故技重施,将那空酒盏悄无声息的送了回去。   整个过程竟无一人察觉。   玉殊峰上的流光过了好一会儿才消散,紧接着从山中飞出一人,白衣墨发,面容清俊。他刚落在广场上时,明明阳光明媚,众人却莫名觉得有些冷。   “恭喜师弟,又突破了。”重华欣慰的笑道,抬手示意他左侧落座。旁边侍候的弟子见案上的酒盏空着,以为自己之前忘记这里了,连忙上前将其斟满。   “恭喜明无仙尊。”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开始道贺,明无仙尊长年闭关,他们基本上都是第一次见到本人,没想他不仅实力卓绝,容貌也是俊逸非常。   “多谢。”迟渊端起案上的酒盏,微微颔首致意,面上神情仍是不冷不热,漆黑的眸子淡然无波。   远处松树上的男子怔然的看着这一切,倒不是因为他的唇正好印在自己碰过的杯沿,而是明无仙尊这个人,他曾以为,他早已历经衰老病死进入轮回。   三百年,原来这三百年,你一直活着。   迟渊既已出关,天劫大会自然要继续。重华先将太玄山大能的预言以及刚才的议论重新讲了遍,意思很明显,各仙门把抵御天劫的希望全寄托在了他身上。   迟渊静静的听着,清冷的面容看不出多少情绪。若天劫现世,他自然会拼尽全力守护苍生,只是那邪神......   “有谁见过那场天劫?”   “啊?”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仙门内即便是大能者,能活过两千岁的也寥寥无几,更遑论那场大战是在三千年前。   “或许有一个人见过。”就在其他人黯然摇头间,白胡子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什么人?”   “魔尊晏昀。”   话音刚落,广场上瞬间安静的落针可闻。   “师弟是想问他邪神的情况?”重华温声道,他虽然是问,其实心中也猜到了迟渊的想法。卷轴上写得再详细,也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记得清楚。   “嗯。”迟渊淡然的点点头,却没想广场上的其他人像炸了锅般连忙劝阻。   “那魔尊心狠手辣杀人无数,做事更是全凭心性,明无仙尊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是啊,就在八百年前,他还心血来潮杀了太华山数十名弟子,简直残忍至极。”   “据说长得也是凶神恶煞,还经常神出鬼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似乎这魔尊的罪行罄竹难书。就在此时,迟渊突然察觉有人正往广场靠近。   “谁?”他抬眸望去,眉目间冷意难掩。   对方显然用了术法,身影无处可循。其他人闻言纷纷跟着看去,结果刚转过头,方才说了魔尊坏话的几位长老便隔空挨了巴掌。   “背后说人坏话哪有意思。”鹤纹长袍的男子悠悠上前,从下至上逐渐显露身形:“正好本尊在此,不如当面说说?”   “你...你是......”其中一人捂着红肿的半边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男子在那人面前顿住脚,侧身笑道:“怎么,本尊长得很凶神恶煞吗?”   “你是魔尊?”   “你来干什么?”   众人终于反应过来,几乎全部起身呈防备状态,除了迟渊。   重华作为灵渊山掌门,相对沉着冷静得多。他上前一步,看着逐渐靠近的晏昀,沉声道:“不知魔尊只身一人闯我灵渊山,所谓何事?”   这话说得很正式,晏昀却依旧没有回答,他轻抬眼皮扫了重华一眼,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旁边怔然的迟渊身上。   “好久不见,阿渊。”   作者有话说:   开新文啦~   迟渊是攻,年下,别站错了哟。 第2章 对峙   迟渊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再见眼前这人。   又或许是想过的,只是时间太久,久到连他自己都忘了。   魔尊?迟渊收回怔然的目光,面上神情淡漠如寒霜,他在心中自嘲的轻笑一声,这才镇定从容的站了起来。   “师弟?”重华轻声唤道,微沉的脸上带着讶异和担忧。晏昀那话显然是认识迟渊,从称呼看两人甚至还很熟。可他毕竟是魔尊,说话行事无所顾忌,谁也不知他这所谓的好久不见是故友重逢,还是仇敌再见。   最重要的是,他这小师弟常年闭关,下山次数屈指可数,而魔尊晏昀则是出了名的神出鬼没。   这两人,又是如何相识的?   其他人显然也疑惑得很,好奇的目光紧紧的锁在两人身上。只见迟渊起身后上前一步,正好站在晏昀对面,与重华并肩而立。   “你就是魔尊?”迟渊抬眸看着他,深邃的眼眸中古井无波。就好像刚才的一切未曾发生,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眼前这人。   晏昀对他的问话并无过多讶异,他从未告诉过迟渊自己的身份,这事真论起来算他理亏。不过其他人不知道这些,脸上的愕然不输刚才。   “仙尊不认识他?”旁边有人疑惑道。   “不认识。”迟渊回答得很干脆,淡漠的目光直直的看着眼前人。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头发一半用玉簪挽在头顶,一半随意的披散开来,看着松散却不凌乱,反将他白皙明艳的面容衬得更加昳丽。   他看着那人长而上挑的眼睛微微眯起,似有些不相信般的再次道:“阿渊?”   “我不是什么阿渊。”他就那样看着他,眸光冷冽,声音里也毫无情绪:“魔尊大人认错人了。”   认错人了?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什么情况?那魔尊认识的人和明无仙尊很像吗?   “是么?”晏昀轻声笑道,他活了这么久,难得将一个人放进心里,没曾想不过短短三百年,这人居然说他认错了!   他有些好笑的看着台上人,比起以前的少年,他的确长开了不少,变得更加明朗清俊。可那深邃眉眼和略显淡漠的薄唇,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记错。   可他为何说不认识自己?难不成是失忆了?晏昀想起当初那个阳光开朗的少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他看着清冷疏离的迟渊,没做过多犹豫就要上前查探。   其他人见他突然上前,还没反应过来,便见迟渊手中蓦的多了把长剑。剑身黑如玄铁,周围萦绕着冰冷刺骨的寒意,境界稍低的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临渊剑!”有人低呼道。   临渊剑是灵渊山的镇山灵剑,传言清胤真人将临渊剑传给了最后入门的小弟子,没想到是真的。   看着近在咫尺不断散发寒气的剑尖,晏昀微垂眼皮,将眸中的愕然快速敛去,然后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长袖一挥,悄无声息的从广场上消失了。   “他这...这......”   其他人回过神来都面面相觑,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来去自如,实力可想而知有多恐怖。当然也有人好奇,若是明无仙尊与魔尊打起来,最后谁会更胜一筹?   “就这么走了?”重华说着环顾四周,再转过头来时,迟渊已经收了剑,正头也不回的往玉殊峰飞去,他下意识的要将他喊住,想了想又放弃了。   ---   魔域内,容华宫。   “凌墨,你说尊上他什么时候会回来啊?”   宽敞华丽的主殿内,洛衣略显疲倦的趴在面前的书案上,最近魔域内出现了很多异动,各城城主的传信都快要堆成山了。   “已经将消息传到了,不过你也知道咱们尊上那性子,他若是不想管,谁都劝不回。”凌墨说着轻叹了口气,摊上这么一位随性而为的魔尊,他们这左右护法也没办法。   “我什么性子?”   就在两人无奈叹气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彻殿内。洛衣看了眼凌墨,顿时笑了起来:“尊上,你可算回来了!”   话音刚落,凌墨便见眼前似有蓝影闪过,他连忙回头,正好撞上晏昀带笑的眼睛。   “尊上。”两个人忙从案前起身,上前认真的行了一礼。   “嗯。”晏昀随意应道,抬眸看了看两人,又扫了眼堆得满满当当的书案,顿时有些头大:“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吧,捡重要的说。”   洛衣和凌墨对望一眼,他们早就摸清了魔尊的性子,对此也已经习以为常,因此两人道了声“好”,便将梳理的重点一一讲与他听。   “也就是说半数的城内都出现了想要造反的人?”晏昀漫不经心的听着,不甚在意:“这种事以前也不是没有过,他们若没本事压住,这城主也不必再做了。”   “这.....”凌墨微微皱眉,有些犹豫道:“目前已经有两座城的城主被策反了,属下担心....”   他没有说完,不过担心什么不言而喻。晏昀闻言若有所思的眨眨眼,嘲讽笑道:“如此正好,也省得我一个个揪出来。”   “那尊上,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洛衣仍是有些不放心。他们这位尊上实力的确深不可测,就是常年不在域内,也很少过问其他城的事情,若那些人联手设下圈套......   “先继续盯着吧,如有必要,你俩可以去找洑素。”晏昀揉了揉太阳穴,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没法在魔域长留。   这话中的意思很明显,凌墨和洛衣想再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见他似乎有些疲惫,两人告了退正准备离开,却忽然被他叫住。   “你们还记得阿渊吗?”   “阿渊?”洛衣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回想了好一会儿才道:“人间那个小男孩?”   “嗯。”晏昀浅笑着点点头,带着淡淡的感慨和无奈:“他已经长大了。”   不仅长大了,还出息了,都敢拿剑指着自己了。更重要的是,把他给忘了。   “可是尊上,他不是已经入轮回了吗?”凌墨想起两百年前,他们在迟家墓地见到的那块墓碑,试探着道:“尊上见到他了?”   “你傻啊。”洛衣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尊上都说长大了,那肯定是见着了啊,而且以凡人的年岁,怕是已经轮回两次了吧?”   “没有轮回,还是原来的他。”晏昀自嘲的笑道,若不是听那些人说他入仙门三百年,或许他也会想当然的以为那人是轮回重生了。   不然怎会连他都不记得。   当年那人的命,可还是他给救下来的。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求收藏,么么么~ 第3章 夜闯   迟渊离开后,重华与各门派寒暄了好半天,待全部安排妥当脱身时,天已经全黑了。   “师弟真不认识那人?”   玉殊台内,烛火摇曳。重华坐在迟渊对面的红木椅上,在讲完最近仙门内需要注意的事情后,终是没忍住将这话问了出来。   “谁?”迟渊脱口而出,他正在看三千年前那场天劫的记录,说话时连头都没抬,语气更是一贯如常的清冷。   重华很熟悉自己这小师弟的性子,刚入师门时就很少说话,有种天然的疏离感。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经常闭关的缘故,说话更是惜字如金。   可即便如此,重华还是觉得,他这回答有些反常。   “就刚才的魔尊晏昀。”他柔声提醒,深褐的眸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极少出剑,当时的情形也不适合出剑。”   晏昀并未出手,他若想阻止对方上前,出言劝阻即可。先礼后兵的道理,作为执掌戒律堂的他理应最清楚才是。   “师兄并不是怪你。”重华想到这怕他误会,连忙解释:“我只是觉得你的行为有些反常,旁人或许看不出,但我毕竟是你师兄。”   他这话说得极为诚恳,面前的人终于缓缓放下卷轴,默然片刻后抬眸看向他。   “我不认识他。”迟渊淡然开口,在重华疑惑的眼神中自嘲的笑了笑。那笑容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还要疏离的冷漠:   “又或许是认识的,只是我忘了。”   他说完便起身往殿外走,重华还在纠结他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再抬眼人已近殿门。   “师弟要去哪儿?”他忙喊道。   “寒泉殿。”迟渊在门前顿住脚,微微偏头:“师兄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啊?哦...”重华茫然答道,低头抿了口茶,若有所思的离开了玉殊台。   夜色渐深,玉殊台最里面的寒泉殿内,迟渊斜靠在石壁上,紧实的腰腹在水下若隐若现。   他习惯在泡寒泉的时候放空大脑,只是现在,无论他如何静心,那个人的模样依然会出现在脑海里。大会上的,三百年前的,熟悉的身影彼此交错,化成灰他都不会忘记。   因为那是他的救命恩人,亦是他唯一动心过的人。   可惜他的满腔欢喜在那人眼里不过是个笑话,换来的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抛弃,他失落过,难受过,甚至于恨过,到最后爱与恨同时化为尘埃烟消云散,他终于得以解脱。   所以在天劫大会上再见那人时,他便下定决心装作不认识。那个少年阿渊在他心里已经死了,现在的他是灵渊山的明无仙尊,心里也只会有天下苍生。   脑海里终于没了那人的身影,迟渊睁开微闭的双眼准备再泡会儿,却在这瞬间察觉到有人闯入玉殊台。   玉殊台的布置其实很简单,晏昀很快便找到了迟渊的寝殿。洛衣猜测他现在身份不同往日,又当着各仙门的面,有所顾虑才会说不认识自己。   他觉得很有道理,这才想着夜闯玉殊台,反正自己有山河图,去哪都很方便。   寝殿里亮着烛火却没人,晏昀四处看了看,索性靠坐在窗台上等。他能感觉到迟渊就在附近,以他的功力很快就会察觉自己闯了进来,根本用不着他去找。   事实也的确如此,晏昀刚坐下,那厢殿门就被打开了。迟渊目光几乎瞬间锁定他,含霜的眼眸直直的看过来,身上的白衣略显松垮,脖颈间的水珠沿着锁骨往下....   这是刚洗沐完就赶过来了?晏昀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顺便往嘴里送了颗葡萄。   他家阿渊果然长大了!   “是你。”迟渊缓缓上前,无视他打量的目光,言语冰冷:“魔尊来我这做什么?”   这是还在怪自己没有告诉他身份么?晏昀兀自笑了笑,翻身跳下窗:“阿渊,你听我.....”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   这话比天劫大会上说得重很多,迟渊也没想到自己刚静下心来不去想他,下一刻这人便又出现在了眼前,仍然是那副随心所欲的模样。   这让他莫名的有些烦躁,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晏昀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少年的阿渊性格开朗活泼,喜欢跟在他身边问东问西,即便不高兴了也只是兀自生闷气,何曾这般冷言冷语过。   “我不可能认错。”晏昀的语气也淡了下来,堂堂魔尊何时受过这种气,他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这才想起还有另一种可能。   “你失忆了?”   早在大会上他欲上前查探时,迟渊便已猜到他会如此认为,也想过要不要直接说失忆,然而真等到他问了,又下意识的改了答案。   “没有。”他沉声道。   没有失忆却说自己认错了人,晏昀莫名觉得好笑,看来他是打定主意不想与自己有任何牵连了。   也是,毕竟他现在是整个仙门的希望,是千年难遇的修仙天才,是高高在上的明无仙尊。而他晏昀是魔,还是所有人闻之丧胆的魔尊,这样的人怎会认识自己呢。   很好...晏昀看着眼前冷如霜雪的人,低声轻笑了起来。   的确很好,可自己偏不想随他的愿!   既然他非要装不认识,那就随他去好了,自己缠着他,不信找不出破绽。晏昀如此想着,悠悠上前,在逼近他时侧身而过,慵懒的走向前方的书案。   “天劫将至。”他兀自呢喃着,伸手翻了翻卷轴,抬眸对有些发愣的迟渊道:“你打不过他的。”   “我愿一试。”   “试?拿什么试?”晏昀上下打量着他,幽幽道:“他是神,想要你的命易如反掌。”   他的话太过直白,迟渊微微皱眉:“你打得过?”   “打不过啊。”晏昀理所当然的答着,见迟渊表情微愕,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我们联手,或许可以试试。”   联手?迟渊怔然的看着他,这个人经历过之前的天劫,最了解邪神的实力,如果他说得没错,那么联手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如此想着,却听晏昀带笑的声音继续道:“想清楚哦,我可是魔。”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迟渊再清楚不过,是不是魔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区别,他要想清楚的并非晏昀的身份,而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见他微垂着眼眸似在纠结,晏昀无声的笑了笑,他来到桌前准备好好给他分析分析,外面却突然传来一声兽鸣,带着桌上的茶杯也跟着晃动。   “什么声音?”晏昀忙分出神识前去查探,然那神识刚穿出殿门,他便感觉自己头痛欲裂,脸色也瞬间变得苍白。   “阿渊。”他强忍着疼痛,撑着桌沿艰难开口:“那是...什么东西?”   “一只灵兽。”迟渊无意识皱起眉头,那声音并非第一次出现,对灵渊山的人也无任何影响,晏昀他这是...怎么了?   灵兽?晏昀在心中呢喃着,刚想继续问问是什么灵兽,关在何处,一股压迫的痛感突然传来,撑着桌沿的手因此滑落,整个人有些无力的往旁边倒去。   “晏昀!”   迟渊连忙上前,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第4章 灵兽   即便是从前不知道晏昀的身份,迟渊也觉得他这样的人不会像现在这般,只不过几声兽鸣便晕了过去。所以刚开始他以为晏昀是装的,或者是刻意在诈他,却没想他是真的那般难受。   “晏昀?”迟渊将人扶向旁边卧榻,看样子他是彻底没了意识,怎么叫都没反应。   他晕得太过匪夷所思,迟渊没做过多犹豫,伸出右手探上他的脉。不知为何,晏昀体内的魔气波动极大,而且夹杂着一股强大的灵力。   外面夜色已深,迟渊给晏昀输了些灵力,稍微帮他缓解了些。只是做完这一切后他又有些后悔,不过是魔气和灵力波动,远不到要命的程度,自己何须多此一举。   然则做也做了,他总不能再把灵力拿回来。迟渊轻叹了口气,兀自出门去隔壁殿歇息。   晏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上午。   玉殊台内察觉不到迟渊的气息,想来应该出去了。晏昀也不打算找他,凝神感受了下/体内的灵力,有些得逞的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那人只是装作不认识自己,否则怎会给一介魔尊渡灵力,还拿自己的被子给他盖。   不过他昨晚的确难受,那声兽鸣来得突然,他也从未想过,与他神识牵连的东西竟然在灵渊山出现,一时防备不足,才神识激荡失去了意识。   现在他既已清醒,迟渊又正好不在,他当然是要去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晏昀伸了个懒腰,回想了下昨晚兽鸣传出的方向,没忍住嘴角上扬。   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晏昀分出神识,很快便发现了灵兽所在地,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是只极普通的灵兽,而且被封印在山洞里。   或许是因为有封印,山洞外并没有弟子值守,晏昀很容易便进了洞。沿洞口走了不过百十步,便看见了那只被封印的灵兽。   狐狸的身子,只有两脚,背上长着白羽般的翅膀。这种灵兽不算少见,唤做飞狐,因为性情温顺很受仙门弟子喜爱。   正常情况下封印一只飞狐实在匪夷所思,不过晏昀看着那繁复的封印,心里却十分清楚。灵渊山之所以封印它,是因为它的能力已经远远超过自身所能承受的范围,若不加封印,它就会不受控制的胡乱伤人。   “你是怎么把它吃进去的?”晏昀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那只焉嗒嗒的飞狐,它应该在昨晚爆发灵力时碰到了顶上金色的封印,脑袋顶和翅膀上的羽毛被烤焦了,看上去又可怜又好笑。   飞狐正独自郁闷中,只当他是灵渊山的弟子,抬了抬眼皮,低低呜咽了两声便当作回答。   “不是什么东西都能乱吃的。”晏昀好心提醒,只是在飞狐听来颇有些事后诸葛亮的嘲讽,这下眼皮都懒得抬了。   晏昀也不介意,他刚才查看了下封印,要破也不难,只是迟渊他们必定会发现。   “你能把它吐出来吗?”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飞狐,如果能直接吐出来,他也就不用破开封印把它带走了。   此话一出,飞狐终于发现这个人有些不一样了,其他灵渊山弟子只当它吃了什么丹药,以至于灵力暴涨。丹药吃下去就化为己有,根本没有吐出来一说。   于是它歪了歪脑袋,好奇的打量起眼前靛蓝色衣袍的男子。晏昀猜到它在想什么,直言道:“你吃下去的,是我的东西。”   原来如此,飞狐眨了眨眼睛,然后可怜兮兮的摇摇头,算是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那好吧。”晏昀双手叉腰,略显无奈。其实他也知道,如果能轻易的吐出来,它肯定早就吐出来了。   ——   “师弟觉着如何?”   议事殿内,迟渊与重华及其他几位长老正在商量下山历练的弟子名单。昨日天劫大会后,各仙门建议将历练的日期提前,一来早些磨练弟子们的实战术法,二来历练途中遇到疑似邪神出现时,也可以立即传信告知各仙门。   迟渊看着那好几页的名单,他常年闭关,没想这么些年,大半的弟子他不仅没见过,名字也未曾听过。   “将白祈也加上吧。”迟渊将名单递回给重华,淡声道:“我会传信告诉他。”   “白祈?”重华接过名单,有些不解的看着迟渊。白祈是迟渊唯一的徒弟,常年在外历练,实战经验都快赶上他这掌门了。   “有他在,可以放心很多。”迟渊猜到他在想什么,简单解释道。虽然重华也安排了境界高的弟子随行,但比起白祈来,还是差了些。   天劫的预言在那,各仙门安排弟子历练时都比往日要慎重得多。重华自然也明白了迟渊的意思,闻言点点头,将白祈的名字加在了后面。   也不知他现在在哪儿,迟渊想起自己这个徒弟,难得的露出些许笑容,却在感应到后山的封印变化时瞬间敛去。   重华等人也察觉到了,几个人对望一眼,面色沉重的全部赶往山洞。迟渊率先一步,在晏昀破完最后一层封印时,将其拦在了里面。   “晏昀!”他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容,没忍住低声喝道:“住手!”   “我就知道阿渊你会第一个来。”晏昀毫不迟疑的挥手将最后封印抹掉,飞狐没了束缚,下意识的扑闪起翅膀,后面赶来的人见此情景,脸色都有些愕然。   “魔尊?”重华一眼便看见了飞狐后面的晏昀:“你怎会在这里?”   “别惊讶,我只是来拿回属于我自己的东西。”晏昀抬眸扫他一眼,视线掠过面如寒霜的迟渊时,眨眼笑了笑,然后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来到飞狐身边。   飞狐是灵兽,开始便猜到了晏昀要干什么。它努力的压制着想要爆发灵力的冲动,奈何体内的力量太过强大,终是没忍住嘶鸣起来,翅膀也因为没了限制胡乱扇动。   站在洞口的几人当即被扇了出去,只余下最里面的迟渊和重华。   “你到底要干什么!”迟渊目光冰冷,这飞狐之前失控伤了不少人,念着它是灵兽,他们并没有过多惩罚,只是将它封印在山洞里。   若晏昀将它放了出去,不知又要伤多少人。   面对迟渊的质问,晏昀像是没听到般,闭着眼运用灵力在飞狐身上查探。很快迟渊和重华便发现,刚才还无法自控的飞狐,在晏昀的灵力牵动下竟出其的安静。   “找到了。”   不消片刻,晏昀便在飞狐的肚子里发现了自己的东西,他凝聚灵力在那处,缓缓的将其往外引。   “你的灵力...”重华看着那泛着浅淡金色的灵力,一时间怀疑自己眼花了。   直到飞狐体内的东西被他全部引出,金色光芒照亮整个山洞,重华方才反应过来。不是他的灵力是浅金色,而是眼前这金色残片上的流光导致的错觉。   “那是何物?”重华好奇道,刚才晏昀说是他的东西,总该有名字才是。   晏昀伸手将那残片纳入芥子中,抬眸见迟渊一言不发的看着他,淡漠的表情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为何要告诉你?”晏昀拍了拍瞬间温顺的飞狐,慢悠悠的走到两人面前:“它已经没事了,我可以走了么?”   重华:“???”   这人不是一直是想来就来,想走便走的吗,怎么这会儿想起来问了?他很是疑惑,然后再一抬眸,发现对方问的是他旁边的小师弟。   迟渊看着眼前面带微笑的晏昀,深邃的眸子里泛起无边冷意,他很想问问他,昨晚突然而来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寻回这所谓的东西。   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怔然的看了会儿后,迟渊转身便走,连他的问题也没有回答。   “阿渊?”晏昀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他这是...生气了么?   “我不是什么阿渊,还有...”迟渊闻言顿住脚,声音淡漠至极:   “别让我再看见你。”   作者有话说:   咕~ 第5章 凤梧   拿回东西后,晏昀直接去了鹿台山上的竹院。那里是他为数不多会经常去的地方,四季如春,冬暖夏凉,最重要的是没什么人打扰。   他知道迟渊在生自己的气,也犹豫过要不要跟上去哄他,可是怎么哄呢?他现在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单纯天真的少年了,而有些事他没法解释,也还没有做好让第二个人知晓的准备。   晏昀不再去想,他用神识探寻了整个鹿台山,确认无异常后方才从芥子中拿出金色残片。那残片很小,上面却刻着更加细密的咒文。   也幸好当初他在这上面留下了咒文封印,否则今日那飞狐就不只是简单的灵力暴涨,而是直接承受不住爆体而亡。当然,这也避免了被有心之人拾去后化为已有,那样的话他要再拿回来就只能剥魂了。   雅致的竹院外悄然覆上结界,晏昀轻阖上双眼,催动体内的灵力托住金色残片,然后一点一点的将其融入心口。   若是重华在这,便会发现他体内的灵力颜色并非金色残片导致的错觉,那些灵力本来就是淡金色,而且随着残片的不断融入,颜色也在缓慢变深。   金色残片脱离身体太久,虽然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晏昀还是花了近两个时辰才将其全部融入体内。然后他便沉沉睡了过去,直到第三日傍晚结界有异动方才猛然惊醒。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晏昀懒洋洋的出了竹院,抬眼便看见结界外,一名身着淡绿色凤凰刺绣的貌美男子正言笑晏晏的看着他,闻言颇有些幽怨:“我都来好半天了,终于睡醒了?”   晏昀翻了个白眼,抬手去掉了结界。此人名为凤梧,原身乃一只凤凰,跟他一样不知活了多少年,亦是妖界的妖王。   没了结界,凤梧终于得以进入竹院,他笑着来到晏昀跟前,空空的手中突然化出两坛酒:“酒仙新酿的昆仑雪,怎么样,我对你好吧?”   “又不是你酿的。”晏昀抬手便拿过一坛,然后从他身边走过,直接飞上了不远处的紫荆树。   千年前晏昀刚发现这里时,那棵紫荆树也才比他高半个头。如今他毫无变化,紫荆树却长得又高又粗,满树繁华盛开,粉红紫红的花瓣交相叠映,美得恍如人间仙境。   “谁惹你了?”凤梧跟着飞了上来,稳稳的靠坐在晏昀旁边的树干上,好奇的打量着他。   晏昀仰头喝了口酒,酒是好酒,带着风雪的味道。他冲凤梧笑了笑,没有谁惹自己,他只不过在沉睡的时候梦到了三百年前的那个少年,让他有些许的恍惚。   “你怎么突然来找我,有好消息了?”晏昀偏头看向他,岔开了话题。   好消息?凤梧眨了眨眼,茫然道:“什么好消息?”   这家伙居然自己给忘了,晏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提醒他道:“上次喝酒时,你不是说要去找自己喜欢的人吗?怎么,没找到?”   原来是这事啊,凤梧瞬间想了起来,自己当时喝得有些醉了,好像的确说过,下次来找他时,一定会带着好消息来。   “没有。”凤梧灌了口酒,颇为惆怅:“我觉得这世间没有人配得上我。”   晏昀一口酒差点呛着,刚缓过来便听他继续道:“除了你。”   “什么?”晏昀怀疑自己出现幻听了。   凤梧却转过身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着他:“我说晏昀,你也孑然一身活了这么久了,要不咱俩凑合着过呗?”   ...晏昀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妖王殿下,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只公凤凰!”   “我要是只母凤凰早把你拿下了。”凤梧在心中嘀咕着,抬眼见晏昀已经回头,正有些出神的看着面前的紫荆花,不知道在想什么。   “晏昀?”虽然只是试探,凤梧还是觉得自己有些冲动了,他忙故作欢快道:“我开玩笑的,吓着你了?”   “没有。”晏昀淡然的笑笑,仰头喝了口酒,沉默好半晌才继续道:“你不是第一个。”   “什么意思?”凤梧突然觉得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他太了解眼前这个人了,行事说话全凭心性,很少会有人影响到他。可是现在,他在自己试探着表明心意时,明显想起了其他人来。   “曾经也有个人说喜欢我,他很认真,鼓足了所有的勇气,说想和我在一起。”晏昀想起当时情景,垂眸笑了笑,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在这时想起阿渊来,实在是奇怪。   简单的几句话,凤梧却觉得自己心中有些难受,他猛灌了口酒,强装轻松道:“那你是如何想的?”   “我如何想?”晏昀笑了起来:“我当时不知所措,冷静下来后只想把他的心思扳正,谁知他越陷越深,我刚好有事便离开了。”   “后来呢?”凤梧追问道。   后来?晏昀想起再见迟渊时对方的淡漠疏离,轻笑一声道:“大概和形同陌路差不多吧。”   也就是说那人还在,凤梧看着晏昀逐渐恢复如常的慵懒,他想问问那人是谁,不过以他对晏昀的了解,问了也是白搭。   形同陌路,凤梧在心中呢喃着,他不知道晏昀忆起此事心中有何感想,但他选择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其中意思再明白不过。   如果自己真的表明心迹,结果和那人没什么区别。   “这事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起?”凤梧不再多想,笑着与他碰了碰酒坛,佯装嗔怪道:“咱俩好歹上千年的交情了,你这不厚道啊魔尊大人。”   “你尾巴上的毛差点被老道士拔了,我也没见你主动提过。”晏昀说着,笑看向他身后:“是吧,妖王殿下?”   凤梧:“......”这能一样吗?   气氛再次恢复如常,两个人喝着酒赏着花顺便互相揶揄两句,不过半个时辰,满坛的酒就见了底。   “下次想喝什么?”凤梧晃了晃空空的酒坛,随手扔在了树下。   “那要看酒仙酿什么了。”晏昀将最后一口酒饮尽,眨巴着迷糊的眼睛看向凤梧,略带警告的指着他道:“还有,下次能不能不要在发情期来找我喝酒?”   “......”凤梧笑着摇摇头,原来被看出来了啊,失策了。   ——   五日后,瑶霜城。   自那日与凤梧喝完酒,晏昀又睡了两日,然后在竹院中待了三天,直到今日才慢悠悠的进入瑶霜城。   瑶霜城是瑶山脚下的一座小城,这里并无什么特别之处,晏昀之所以来,是因为在城北边上有座古宅。   那里曾经是他和迟渊待得最久的地方。   其实他刚醒来时,有想过直接去玉殊台找迟渊。那日他对凤梧说起阿渊时,自己方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他之所以装作不认识自己,疏远自己,或许不是因为他身份不同往日,而是在怪自己离开太久?   他当时不告而别,原以为很快就会回来,结果意外误入无方境,再出来时外面已过百年。   可是时隔这么多年,再去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他们现在身份对立,迟渊既然没有质问他,打定主意装作不认自己,他又何必旧事重提。   晏昀想得很开,打消掉去找迟渊的想法后,索性在竹院里住了下来。他原本想的是等紫荆花期过了再下山,奈何接下来总是梦到三百年前的阿渊,略作犹豫后便来了这里。   穿过长长的主街,晏昀很快便来到了那处宅子。出乎意料的是,那宅子还保持着三百年前的模样,就连牌匾,也还是当初他随手写的‘晏府’。   “好丑。”晏昀嫌弃的看着那两个字,早知道当时就该让阿渊来写。   推门进入府中,晏昀抬眸看向眼前空旷的长廊和庭院,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阿渊和洛衣他们制作灯笼的身影,以及自己教阿渊法术时对方好奇的模样。   那时的阿渊单纯善良,带着少年人的活泼开朗,笑起来时如旭日初升,整天哥哥前哥哥后的叫着他们,很难不招人喜欢。   晏昀想到这下意识的笑了起来,却在想起迟渊现在冷若冰霜的面容和淡漠的性子时,愣在原地。   他怎么就变了呢?晏昀有些想不明白,他记得自己救下阿渊时,迟家刚被满门抄斩。那时的阿渊即便失去双亲,满腔仇恨,却也没过多久就恢复了原本的活泼可爱。   他不过拒绝了少年不谙世事时的懵懂心意,就算他心中有怨恨,这么多年也早该平息了。   可他为何变成现在这般清冷禁欲的模样?这三百年他又经历了什么?晏昀百思不得其解。他一边想着,一边沿长廊走进阿渊以前的房间,推开门的霎那,他忽然感觉到房间内有阵法。   阵法是很简单的灵影阵,只要有人踏入阵中,布阵之人便会察觉,并且能看到是谁进了阵。   “阿渊。”晏昀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个阵法是迟渊布下的,而且布了快两百多年。   原来他,一直在等自己回来找他。   作者有话说:   很显然,我们的晏昀同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以前对迟渊造成了多大伤害。 第6章 白祈   灵影阵的动静传来时,迟渊几乎愣在原地。他轻阖双眼,很快便在灵海中,看到了那张熟悉的面容。   当初他刚学会灵影阵,在下山历练时顺便回了趟瑶霜城,将其布在了自己房间。那时他刚入师门七载,距今已过去两百八十三年。   他曾无数次的期待那个人会回来找自己,在一次次的失望后,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阵法出了问题。却没想隔了这么多年,他会在遇见自己之后故地重游。   当真是讽刺至极!   迟渊面色阴沉的睁开眼,继续往玉殊台走去。历练的弟子已经下山好几日了,最近才传回来消息,他也是刚从灵渊殿听完出来。   然而他一回到玉殊台,就见刚刚还在瑶霜城的晏昀,转眼便出现在了自己的殿门前。   “我说过,别让我再看见你。”迟渊冷声道,他不清楚晏昀是如何做到瞬息之间横跨千里的,他现在也没有兴趣知晓。   迟渊说完直接从他身边擦过,头也不回的踏入殿内,而后挥手便要关门。   “你不是想杀邪神,护天下苍生吗?”   话音刚落,迟渊抬起的右手顿时僵在半空,晏昀勾了勾唇角,趁机闪入殿中。   “我可以自己寻找机缘,飞升成神。”迟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若是以前,你的确可以。”晏昀泰然自若的在桌前坐下,悠悠给自己倒了杯茶,再抬眸时,不出意外的看见迟渊皱起了眉头。   “难道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这三千年来再没有人飞升,明明踏入渡劫期几百年,却始终寻不到飞升的机缘?”   这个问题迟渊不是没想过,却始终没有头绪,即便是他的师尊清胤真人,也只是告诉他机缘难寻,飞升本就不易,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可听晏昀的意思,他似乎知道些什么。迟渊看着他淡定从容的模样,沉声道:“为何?”   “因为整个玄武大陆的飞升通道,全部被毁掉了。”晏昀垂眸抿了口茶,说得轻松自然,落在迟渊耳中却如晴天霹雳。   或者说,落在任何一个修仙者耳中都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   “什么意思?”迟渊上前,在他对面半步之遥的屏风处停了下来。   “三千年前的天劫,也就是邪神降世。”晏昀右手托腮,懒懒道:“这你应该也看过卷轴记录了,不过你知道邪神为什么叫邪神吗?”   迟渊:“......”   “你直说便是。”   若是三百年前,少年阿渊肯定会不断的追问。不过晏昀也不介意,只是极轻的叹了口气,继续道:   “那邪神诞生于神界,集众神邪念而生,却远比他们强大。众神见打不过,便将其驱赶进了玄武大陆,同时毁灭了所有通往神界的通道。”   这个邪神由来迟渊倒是第一次听说,他有些怀疑的看着晏昀,对方似乎觉得光说话有些无趣,正百无聊奈的转着桌上的杯盖。   “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晏昀停了手上动作,抬眸笑看着他:“很简单啊,战神告诉我的。”   迟渊:“......”   “你不信?”晏昀故作惊讶道,似乎觉得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居然不信,这真是太委屈了!   迟渊的确有些怀疑,若是以前,这个人说什么他便信什么,结果后来才发现,从一开始,他连名字都是假的。   晏云,晏昀,虽然叫着并无区别,但假的就是假的。   一想到这,迟渊便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晏昀见状,猜到他肯定没想什么好事,忙喝了口茶准备继续说。   却在这时,迟渊突然收到了白祈的消息,他伸出右手,下一刻掌心便出现封透明的书信。   此为符信,仙门弟子中最常用的联系方式,晏昀自然也知晓,而且这符信周围隐隐散发出红光,说明写信人有极重要的事相告。   事实也的确如此,因为迟渊在看完那信后,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愈发难看了。   “怎么了?”晏昀疑惑的站起身,还未上前,迟渊便撇下他直接往殿外走去。   白祈信中所言,他们一行历练的师兄弟遇到了疑似邪神的东西,即便有他相护,也有好几名弟子受伤。迟渊不敢耽搁,想都没想就要赶过去,却在及至殿门时停住了脚步。   “有没有比缩地成寸更快的方法?”   白祈他们所在的地方离灵渊山较远,缩地成寸的阵法需要时间绘制,而符信传回已经废去至少半炷香时间,他不想再浪费。   又或者,他只是需要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以便自然而然的带上身后这个人。   “有啊。”晏昀看破不说破,快速上前的同时拿出了山河图:“去哪儿?”   迟渊见到那图时当即愣住,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图以前就放在古宅里晏昀的房间,被做成屏风随意的放在床前。   “东边,鄢城。”   ——   迟渊从未听说过世间有山河图这种法宝,不过眨眼之间,便将他和晏昀送到了千里之外的鄢城。   “就是这了。”晏昀看着前方城墙上的‘鄢城’牌匾,手上一旋,熟稔的将山河图纳入了芥中。   鄢城外没有人,城门也是关着的,晏昀只一眼,就看出这城中布着个大阵。那阵法将整个鄢城笼罩其间,境界低的估计根本看不出来。   迟渊自然是看出来了,并且察觉到白祈等人就在城内。他快步上前,刚及至城门口,那厚重的坊门像是知晓有人想进来,自己给开了。   要破这种阵只能入城,晏昀毫不犹豫的跟着进去,待两人完全走进来时,那前后都空无一人的城门又缓缓合上。   简直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不过更诡异的则是眼前,晏昀看着城内热闹非凡,称得上一片祥和的场景,当即‘啧’了一声。   好家伙,这是座死城啊!   当然也不能完全算死城,因为里面还有不少像他们这样的活人。不用猜就知道,这些人要么是好奇误闯进来的,要么就是像远处那群修仙的白衣弟子,察觉到不对劲进来查探的。   “师尊!”   就在晏昀左右探查情况时,一名身着雪白劲袍的少年不知从哪里飞跑出来,满心欢喜的一头扎进迟渊怀中。   晏昀:“......”   迟渊的性子他这几天也是见识过的,清冷似风雪中的松柏,恨不得将人拒之千里。所以当那少年直接扑过来时,他下意识的为对方捏了把汗。   却不曾想,他堂堂魔尊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白祈。”晏昀呆愣的看着迟渊不仅没有避开,反而任那少年扑进来,甚至连声音都变得轻柔许多:“先起来。”   怀中的少年闻言,不仅没有起来,反而在迟渊身上拱了拱,直到头顶传来熟悉的抚摸,方才有些不舍的站直身。   晏昀:“???”   那瞬间晏昀差点以为这城中出现了幻觉,唯有仅存的理智告诉他,这是真实发生的,而且就在他眼前!   “师尊,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白祈认真的将迟渊看了一圈,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旁边还有一人。他偏了偏脑袋,疑惑道:“你是谁?”   晏昀没有回答,他刚才已将人打量了番。这个唤作‘白祈’的少年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乌黑的头发用青色的发绳高高束着,腰间挂着枚碧绿的虎形玉坠,看上去干净又明朗。   除了长得不像外,颇有些少年阿渊的影子。   见晏昀不回答,白祈兀自上前围着他转了圈,鼻翼两侧微微阖动,然后少年的脸上更疑惑了:“你身上的味道很特别,我好像以前在哪闻过。”   晏昀:“......”   “白祈。”迟渊低低唤了声,知晓不告诉他定会追问,这才不咸不淡道:“他叫晏昀。”   “晏昀?”白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边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一边等师尊将自己介绍给他。   然而少年很快发现,他对这名字毫无印象,而他的师尊,似乎也没有要介绍他的意思。   “师尊,你怎么不介绍我?”白祈扯了扯迟渊的袖子,他很喜欢师尊向别人介绍说‘这是我徒儿,白祈。’,这让他有种莫名的骄傲。   他可是明无仙尊唯一的徒弟!   迟渊正看向赶过来的其他弟子,闻言偏头扫了眼晏昀,面无表情道:“没必要。”   晏昀:“???”   怎么就没必要了?晏昀有些不服气,刚准备问问他,那厢误入的仙门弟子已经全部过来了。   “小师叔!”   “明无仙尊!”   这些年轻弟子大多是灵渊山门下,夹杂着七八个其他门派的,看弟子服应该是太华山的人。   所有人都没料到迟渊会来,而且还来得这么快,大家都有些高兴,然后他们很快发现,在明无仙尊的旁边,还站着一人。   那人着一身靛蓝色的云绣长袍,乌黑的长发慵懒的披散开来。白皙的面容光洁无暇,丹凤眼尾微微上挑,他就那样懒洋洋的站着,整个人看上去既矜贵又明艳。   “明无仙尊,这位是?”太华山的弟子谦逊的看向迟渊,这种情况下,理应由他出面介绍。   左侧的白祈却不管,闻言立马就要回答,结果刚开口就被迟渊下了禁言咒,顿时惊讶得有些怀疑人生。   如果没记错的话,天劫大会上曾有人说过,八百年前魔尊晏昀曾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太华山数十名弟子。迟渊不清楚此事是否属实,也不知道这些年轻后辈是否听说过。总之,他不想因为晏昀的身份,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他姓晏,是我的......朋友。”迟渊斟酌着用词,声音仍是淡淡的:“你们可以叫他晏前辈。”   朋友?晏昀在心中重复着,比起说不认识,这声朋友也算有了质的突破。他没忍住笑了笑,然后在听见最后一句时皱起眉头。   朋友可以,这晏前辈的称呼是怎么回事?听着很显老啊喂!   作者有话说:   晏昀同学,请正视自己的年龄【狗头保命】 第7章 鄢城   “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就在迟渊刚介绍完晏昀时,前面有人向这边大声喊了两句。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人太多,几乎全挡在了道上。   连忙往两侧退开后,晏昀抬眸看向迎面而来的人。那是个略显精瘦的老者,推着一辆破旧的空板车,枯皱的皮肤泛着诡异的惨白色,乌黑的眼珠早已干涸凝缩,显然已经死去多时了。   而这样的死人,满城都是。   刚进城时,晏昀以为他们看不见活人,因为他们看过来时,既不说话也没表情,转身便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仿佛他们只是空气。   不过现在看来,他们不仅看得见,还能说话。晏昀如此想着,转身对后面卖簪子的摊主道:“老板,这个怎么卖?”   “款式不同,价格不一。”摊主见有生意,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勉强勾出个弧形:“公子要哪个?”   晏昀敷衍的笑笑,果然,也是听得见的。   “先找个地方落脚吧。”迟渊猜到晏昀在想什么,既然这些死人都听得见,那么很可能布阵的人也能听见。他们既然要破阵,自然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商议。   “我知道个地方,师尊请跟我来。”白祈说着偏头看了眼晏昀,师尊在解开他的禁言咒时,让他不要告诉别人这人的名字,让他好生奇怪。   白祈虽然看着年轻,带着些天真的少年气,但做起事来却是极靠谱的。这点迟渊最清楚,所以连具体的地点也没问,直接跟着他往前走。   而晏昀被尊为‘前辈’,以及明无仙尊的朋友,也自然而然的被那些弟子们簇拥着走在了最前面,刚好与迟渊并肩。   鄢城不算大,即便主街也不过一辆马车大小。晏昀与迟渊跟着白祈往前走,在拐进旁边的街道时路面突然变窄。后方的弟子与迎面而来的路人避让不及,差点将两人挤得贴在一起。   当然,只是‘差点’,在即将贴上的瞬间,两个人几乎同时用灵力稳住了身形。可即便如此,晏昀还是不小心碰到了迟渊的手背。   “怎么这么凉?”晏昀在心里嘀咕着,皱眉看向面无表情的迟渊。   这个人,当真是性子冷人也冷。   迟渊正目不斜视的继续往前走,面上看不出神情变化。也只有他自己知晓,在那温热触感传来的瞬间,自己胸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热了一下。   “师尊,这边。”白祈认真的带着路,终于在穿过两条街道后,进入了一间破败的荒宅。   这里的确算得上最佳落脚地,晏昀打量着长满杂草的庭院,以及蛛网密麻的墙角,粗略估算,大概有十来年没住过人了。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悄悄在周围布上了结界。   “你们来这多久了?”刚进正堂,迟渊便开始了解当下的情况,清冷的面容上隐隐透出担忧:“受伤的弟子呢?”   “在隔壁房间。”一名白衣弟子率先答道,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眼睛也略显红肿,想来是之前哭过。   迟渊不曾见过这名弟子,只能通过衣着判断他是灵渊山的人,而且修为不是很高,应该刚入门不到两年。   这样的新弟子刚下山历练便遇上鄢城这种大阵,心中恐惧可想而知,迟渊默然的在心中叹了口气:“走吧,去看看。”   迟渊一动,其他人也跟着往隔壁走,然后他们发现,那位晏前辈已经在里面了。   “没什么大碍,就是魂魄丢失了。”晏昀收回悬在受伤弟子头上的手,捏了捏,说得很随意。   的确很随意,毕竟除了他,估计没有第二个人会觉得魂魄丢失没什么大碍。   他的话音刚落,众弟子顿时面面相觑。魂魄没了和活死人没什么区别,若是能找回来还好,找不回来一辈子也就这样无知无觉了。   既然晏昀已经给出了结果,迟渊便没有必要再去查探,毕竟他现在是自己的‘朋友’,再查探就显得他多疑和不信任了。   “他们是如何受伤的,都去过哪儿?”隔壁房间较小,迟渊带着人回到正堂。这个阵大且复杂,他的疑问很多,要想快速掌握情况,只能先问问这些弟子了。   晏昀显然也是这样想的,他懒洋洋的靠在用灵力擦拭过的门榔上,漫不经心的听着迟渊与众弟子间的问答。   幸好这些弟子记忆力都还不错,拼拼凑凑两人也明白了大概。   这些弟子是分两波入城的。据先入城的弟子所言,他们是遇到路人求救才进的城,那时城门还是里面的人拉开的。   不过他们进来时里面的人已经死了,就连求救的路人,在进城后不久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能听能看能说,只是不知何时没了呼吸。   诡异的事情发生在那天晚上,或者说每天晚上。   这城里的死人,白天里如活人一般,各自忙活着自己的事情。摆摊的,拉货的,甚至是卖吃食的,反正其他城该有的,这里也都有。   他们就像不知道自己死了一般,依然过着以往的生活,该笑的时候笑,想骂的时候骂,还能和误闯进来的活人聊上几句。   然而一到晚上,从傍晚开始,所有人都像在害怕什么,一个个全部变得语无伦次,挨家挨户的紧闭门窗。更有甚者,几乎把所有的门和窗都从里面封了起来。   先来的弟子修为都不算高,又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眼见问不出什么情况后,便躲进一间空屋子里,打算先观察看看。   天黑之后的鄢城异常安静,安静到听不见一声虫鸣。   这样的安静一直持续到亥时。   首先传来的是风声,刚开始时,弟子们单纯的以为是变天起风了。然而那风声越来越大,夹杂着激荡的水声,呼啸而过时,他们差点以为自己在海底。   他们也确实感受到了潮湿气,带着一股浓烈的鱼腥味。可这是在城里啊,弟子们想不明白,甚至以为是自己太过害怕而出现了幻觉。   然后有胆大的弟子探头往外看了眼,可惜天太黑,城中也没有人点灯,睁大了眼也只隐隐约约看出个模糊的影子。   那影子很大,像人却又不像人,最重要的是,那影子里夹杂着无数的尖叫声以及哭喊声。   是的,无数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全部从同一个影子里传出来。   胆子小的弟子当即捂住耳朵不敢去听,就算是胆子大的,也只敢藏在墙后偷偷看。所以,即便后来亲眼见到那影子抓着几个人走过去,恐惧的尖叫划破长空,他们也没有出手。   那些已经是死人了,不需要他们救,他们在心里默念着,一直念到影子消失不见,方才缓过神来瘫软在地上。   “呵。”晏昀听到这里时没忍住轻哼了声,这些仙门弟子如此胆小,若是以后真遇上邪神了,怕是还没反应过来就会被吓晕过去。   迟渊却不以为然,他虽为天才,却也是一步步修炼上来的,知道修为不足时的那种无力感。所以他并没有责怪那几个弟子,略作安抚后便让他们继续说。   不过后面也没什么了,被吓着后几个人都没睡着,强撑着等来了天亮。然后他们发现,昨晚还害怕得话都说不直的人,早上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各自开启了忙碌的一天。   更诡异的是,那几个被影子拖走的人,也是如此。   他们也试探着问过,但所有人都说自己昨晚睡得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几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他们想出城寻求帮助,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出不去。连符信求救,也因为修为不足传送不出去。   就在他们深感无望时,第二波弟子进了城。   也就是白祈带的这些人。   据白祈所言,他们之所以进来,是因为他在路过时,自己发现这座城有些不对劲。对于这点迟渊毫不怀疑,以白祈的修为,足以看出里面有阵法。   白天的鄢城除了里面是死人外,和其他城并无不同,所以白祈只是简单的根据之前弟子所说,对那黑影所过之处,以及被抓走的那几人的房间进行了查探。   “可有查出什么?”迟渊道,如果那黑影真如之前的弟子所说带有鱼腥味,以白祈的嗅觉,定然不会遗漏。   “没有。”白祈认真的摇摇头:“那些地方和其他各处都一样,带着股腐味。”   有腐味很正常,这些本就是死人,若不是阵法维持,这城中怕是早已腐臭熏天了。   “不过那黑影身上的确有鱼腥味。”白祈继续道。   什么也查不出后,他们便跟着在之前的房间里歇息。等到刚至亥时,那风声水浪声就依次呼啸而来,紧接着便是那所谓的黑影。   这一次,他们出手了。   白祈在这些弟子中修为最高,实战经验也最丰富。那黑影刚走过来,他便直接冲了出去。   有他在前做表率,加上这次人多了不少,其他弟子也没那么怕了,就全部跟着加入了打斗。   结果也很明显,白祈一边与黑影缠斗,一边护着修为较低的弟子,最后不仅没拿下黑影,反而被它抓走了三个同伴。   说到这白祈有些自责的低下头。   迟渊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他很清楚,白祈在冲出去时,根本没有想过其他人会跟着出来。他独自作战惯了,所以完全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这少年对他很特别吗?晏昀看着迟渊拍肩的手,莫名的觉得有些不爽。   他轻咳一声,幽幽问道:“看清楚那黑影长什么样了吗?”   “看清楚了。”白祈回头,语气十分肯定。   “是人影么?”   “是人也不是人。”白祈说着,顿了顿:“是一个影子里,有很多人。”   作者有话说:   求个评论,咕~ 第8章 查探   很多人,却只有一个黑影?   晏昀拨弄着肩侧的长发,听着那些弟子争相描述,下意识的扬了扬唇角。   倒是好久没有遇见如此有趣的事情了!   “对了,被抓走的三名弟子,就是隔壁那几位吗?”迟渊略作思索,刚刚白祈被晏昀的问话打断,还没有说同伴被抓走之后的情况。   “是他们。”白祈点点头,继续道:“说来奇怪,黑影把人抓走后,第二天他们就自己回来了。”   那黑影来去无踪,白祈追着追着就看见它凭空消失不见,鱼腥味也跟着在空地上飘散。他在周围找了很久也不曾发现对方的踪迹,担心懊恼了整个晚上。结果天刚亮,那被抓走的三名弟子就自己回来了。   人是活着回来的,却全如行尸走肉般没多少反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紧接着就都昏睡了过去。   之后的两个晚上,那黑影仍是每到亥时便出现,白祈也连着两晚与其缠斗。奈何他拼尽全力,也不是它的对手。   最后没办法,只能传信告知迟渊,也还好他的修为足够将那符信传出去。   其实白祈在外历练这么久,遇到棘手的问题已经养成了习惯。除非自己遇到生命危险,或者他实在解决不了,否则他不会去惊动迟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师尊经常闭关,如果冒然惊扰,万一修炼时出现岔子,极可能有性命之忧。   凭借弟子们的口述,迟渊对鄢城的情况也算了解得差不多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他抬眸看了眼窗外,现在刚过午时不久,离亥时还有好几个时辰。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如非必要,尽量不要出去。”迟渊叮嘱众弟子道。外面那些人看着对他们无甚在意,危险也似乎只在晚上出现,但他很清楚,阵中的一举一动,布阵之人都能轻易察觉。   弟子们闻言听话的点点头,或许刚开始他们还有兴趣在外面乱晃寻找线索,几天下来也都有些疲倦了。更何况城内都是死人,看再久也瘆得慌。   “白祈,你随我出去看看。”迟渊说着,率先往门口方向走去,及至晏昀跟前时稍作停顿,微微偏头道:“你......”   晏昀好奇的看着他,以为他是要主动叫上自己一起,却见这人抬了抬眼皮,不冷不淡道:   “你随意。”   晏昀:“......”   迟渊说完便出了门,白祈兴冲冲的跟上去,路过晏昀时还故意做了个鬼脸。   “???”   完全没想到这世上竟有人敢对自己做鬼脸,晏昀当即愣住,反应过来后有些哭笑不得的摇摇头。无知者无畏,看在阿渊的面子上,他就勉为其难的不和他计较了。   “你怎么跟上来了?”热闹非凡的大街上,白祈正带着迟渊往前走,没走几步,就发现晏昀慢悠悠的跟在后面。   “我怎么就不能跟上来了?”晏昀边走边看,话说得漫不经心又理直气壮:“你师尊说让我随意,可没说不准我跟着。”   “这......”白祈挠挠头,好像的确是这么个理。他也不是不想让晏昀跟着,这个人奇怪是奇怪,但他身上的味道带着熟悉感,很好闻,他其实挺喜欢的。   “再说这路也不是你家的,我想走哪便走哪。”晏昀说着,抬眼见他小脸微皱似在想什么,以为他不服气,手指一勾让他附耳过来,微微俯身道:   “更何况......”   他这话刚开个头,已走到前面的迟渊便转身看了过来。白祈偏着脑袋没注意,见他不说了,忙追问道:“更何况什么?”   “更何况。”晏昀直起身,言笑晏晏的看着迟渊:“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听你师尊的了?”   白祈:“......”   他笑得人畜无害,迟渊看着眼前人明艳的笑容,那瞬间差点恍惚。幸好白祈就在身边,无声提醒他往事已成过眼云烟。   “白祈,过来。”他轻声唤道,抬眸扫了眼晏昀后,像什么也没发生般继续往前走。   这算是默认自己跟着了?晏昀偏头笑了笑,看着前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广袖一拂,快步跟了上去。   鄢城的主街人来人往,两旁的铺子全都开着,摆摊的小贩也时不时的吆喝两句。他们虽然死了,但货架上的东西货真价实,卖的吃食也都冒着丝丝热气。   三个人慢悠悠的走着,他们本就不是普通人,即便在仙门弟子中也十分出挑,更何况在满城的活死人里。不过有些诡异的是,除非他们主动开口,或者像刚入城那样挡了道,这些人几乎不怎么招呼他们。   除了主街中央拐角处的那间茶铺。   “几位客官,要喝茶吗?”晏昀正低头把玩着白祈买的木雕小老虎,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还没抬头就直接撞上了迟渊的后背。   有人主动揽客,揽的还是他们三个活人,迟渊没做多想便停了脚步。结果他刚停下,后面走路不看道的人就直接撞了上来。   感受到迟渊瞬间僵直的挺阔后背,晏昀还未来得及感慨他家阿渊真的长大了,就忙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抬腿绕过他便往茶铺里走:“喝,当然要喝,上茶吧。”   迟渊:“......”   “师尊,我们要进去么?”白祈看着晏昀进去后忙不迭跟上去的小二,抬眸扫了眼前面风幡上的‘鄢城茶铺’,心中仍是有些担忧。   他们之前几次经过这里都没有人出来招呼,怎么师尊和晏前辈经过,里面的人就主动上前来揽客了?   “进去吧。”迟渊往里看了眼,说完便与白祈进了茶铺。那小二回头瞧见,忙又过来将他们引至晏昀对面。   这家茶铺不算大,掌柜的似乎不在,整个铺子里就小二在忙活。白祈有些不放心的盯着不远处的人,虽然他已经死了,煮茶的动作除了僵硬了点,倒也算得上熟稔。   “茶没问题,就是这人...”晏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能布这样的大阵,不至于蠢到在茶里做手脚。至于引他们进来的目的,晏昀笑着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迟渊:“看来阵主是有话要告诉我们。”   迟渊自然也猜到了,他微垂着眸若有所思。白祈他们入阵这么多天,除了黑影出现外可谓一切如常。而他和晏昀刚来,布阵之人便迫不及待的出现请他们喝茶。   这阵是冲着他们来的,是自己,还是他?迟渊抬眼看着面前有些百无聊赖的人,淡然的表情无意识的变得有些冷俊。   茶铺里只有他们一桌客人,不过片刻,小二便将煮好的茶端了过来。他放下后也不离开,就那样笑着站在旁边。他本是死人,身上皮肤早已僵硬发白,眼珠皱缩凝固,杵在那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晏昀看着有些好笑,他端起茶杯吹了吹,极浅的抿了口,方才不咸不淡道:“茶香浓郁,还不错。”   “能请魔尊大人喝茶,是我的荣幸。”站着的小二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并没有变化,脸上也依旧挂着惨白笑容。   不过任谁都能听出来,说这话的根本不是原来的小二,而能透过这些活死人与他们对话的,除了布阵的阵主再无其他。   “魔...魔尊?”低头喝茶的白祈当即愣住,却见晏昀只是轻笑了声,并没有反驳。而他的师尊,除了眉头微皱外,似乎也并不惊讶。   这都什么情况,师尊和魔尊是朋友?白祈挠着后脑勺左看右看,他有点懵。   面对晏昀的轻笑,‘小二’也不介意,他缓慢的转身看向另一侧的迟渊,微微颔首道;“早听说明无仙尊天纵奇才,今日得见,的确比那群老头出挑得多。”   他说这话的语气不乏诚心夸赞,然迟渊听了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只那一眼,哪怕隔着具死人的躯壳,也莫名的让他觉得有些发冷。   “你特意出现请我们喝茶,就是为了说这些么?”晏昀放下茶杯,略显慵懒的掀了掀眼皮:“知道我身份的人不多,你认识我?”   他行事向来低调,也极少主动表明身份,别说外面的人了,就算在魔域十三城,直到现在也有好几个城主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很多人都说他神出鬼没,对于这一点,他从未想过否认。   “算不上认识,不过...”想起当初见到此人的场景,‘小二’顿了顿,空洞的眸子直直的看着他,僵硬的笑弧诡异地往上延伸:“魔尊大人的恩情,我可是一直记着呢。”   恩...恩情??   晏昀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两个字来。他不动声色的回头,见白祈不出所料的瞪大了好奇的眼睛。旁边的迟渊微抿着唇,看过来的漠然目光中也带着些许探究。   晏昀:“.....”   作者有话说:   俺回来啦,咕咕咕~ 第9章 阵主   算不上认识却说对他有恩,晏昀顶着三个人神色各异的目光,泰然自若的垂眸喝了口茶。   若不是借着这小二的躯壳,或许他还能根据对方样貌想起个大概。他做事随心所欲,又活了这么久,很多事差不多都忘了。不过能布下如此大阵的人,怎么也该有点印象才对。   可他刚才试着回忆了下,竟完全想不出会是谁。   晏昀缓缓搁下茶杯,他懒得再想,谁知道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光是那语气,听着就让人不爽。   “你说恩情?”他侧身抬眸,直盯着那双干涸的眼睛,似笑非笑道:“本尊从来都只杀人不救人,你若想套近乎,倒不如直接说与我有仇。”   不过他的仇人多了去了,想不想得起来另说。   对于他的话,‘小二’似乎早有预料,仍旧保持着诡异的微笑。倒是旁边的迟渊,晏昀总觉得他看过来的视线比刚才要冷得多。   他是说错话了么?晏昀疑惑的回想了下,好吧...好像真说错了。什么只杀人不救人,他家阿渊,可是他亲手救回来的...   “仇当然也有。”就在晏昀看向迟渊时,旁边的‘小二’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沉了许多,带着些阴恻恻的低笑:“先还恩再报仇,魔尊大人,您觉着如何?”   恩仇并重,好,很好...晏昀笑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在桌面,这事儿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迟渊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现在看来,这布阵之人像是冲着晏昀来的,可若不是因为自己,他应该也不会来此地。   “报仇就不用说了。”晏昀懒洋洋开口,他对寻仇之事习以为常,想要他的命可没那么容易。所以比起它来,他对前者要感兴趣得多。   “不知阁下打算如何还恩?”晏昀说着看向桌面,偏头笑道:“请我们喝茶吗?”   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哈哈哈。”他的话音刚落,‘小二’便诡异的朗声笑了起来,僵硬的脖子艰难的往后仰了仰,直看得白祈小脸微皱,生怕他脖子一不小心就掉地上。   “魔尊大人说笑了。”笑完之后,‘小二’方才恢复如常,他看了看迟渊和白祈,接着转身面向晏昀:“你与我有恩,所以我来好心告诉各位,如果三天之内破不了阵,届时里面所有人都会...”   他说着故意顿了顿,拉长语调一字一句道:“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白祈顿时脸色煞白,他们进城好几天了,除了黑影外并无其他危险,若真如他所说,那这阵远比他想象中厉害。   “如此重要的消息,看来这恩情不小啊。”晏昀神色如常,眉眼依旧带着笑。他一介魔尊,什么险境没见过。   灰飞烟灭?这四个字他早听腻了。   “魔尊大人无所不能,明无仙尊天赋异禀,那么二位...”站着的‘小二’说着往后退了退,僵硬的行了一礼,嘲讽笑道:“祝你们好运。”   他说完就断了小二的操控,晏昀最讨厌这种假模假式的把戏,轻哼一声便要翻白眼,却在这时,发现余光中有个身影正隐匿着要离开。   迟渊也瞬间察觉,他起身就要去追,结果刚走两步,右手腕突然传来温热触感,紧接着一抹蓝影闪过,再回头时,晏昀已然消失不见。   “师尊,晏前辈他...他....”白祈目瞪口呆的看着晏昀消失的方向,这速度,比自诩敏捷的他快了不知多少倍。   迟渊有些愣然的立在原地,垂着的右手腕上,被晏昀抓握过的地方尚有余温。那余温本该快速消散,可他却觉得那处越来越烫,仿佛全身所感都聚在了腕上。   直到白祈出声唤他,问他是否要跟过去,他才恍然回神,转身回到刚才的位置。   “不必。”迟渊快速斩断思绪,想起那瞬间晏昀的传音,神色淡然的抬眸看向小二。   他还有话要问。   鄢城内人来人往,晏昀追着那身影穿过主街和巷道,最后在处偏僻的死角缓缓停下。   “来都来了,何必借他人之躯。”晏昀看着不远处的灰衫男子,那背影他隐约有些印象,或许时间太久远,他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灰衫男子轻笑一声,他自认为隐藏得很好,没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不过无所谓,这是他的阵法,就算对方再厉害,要想伤他也不容易。   想到这他不免轻笑了声,悠悠转过身来,直看着晏昀道:“魔尊大人,还记得我么?”   晏昀看着那人略显秀弱的面容,很快便想起他是谁,只是时隔八百年再见,仍是有些意外:“太华山锦夜?本尊还以为,你早死了。”   之前入城时他还在猜测,到底是谁能布下如此诡异的大阵。三个人转悠了半天,既没看出来是个什么阵,也没找到破阵之法。   没想阵主竟是锦夜,如此一来倒也不觉奇怪了。   在玄武大陆的所有仙门中,有两个以‘太’字开头的仙门。太玄山专长卦象推演,有预知之能;太华山精研阵法符箓,擅攻守借力。   所以单论布阵之法,最厉害的自然是太华山。而眼前这锦夜,便是当初最具天赋的太华山弟子,拜于太华掌门灵虚真人座下。   他原本应该在太华山学有所成,顺利的话还会接任掌门之位,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具前途的他,最后竟痴迷于血腥残忍的邪术阵法。   将整个鄢城沦为活死人,的确符合他的作风。   “原来魔尊大人还记得。”锦夜双手背于身后,当初为了杀这人,他孤注一掷动用禁术,牺牲同门数十人,原以为自己会立举世之功,结果只伤了其皮毛不说,自己差点因反噬丧命。   好在他休养生息活了过来,布阵之术也进步神速。而当时的晏昀,自那之后....锦夜想到这不禁笑起来,极具嘲讽道:“这八百年来一直替我背负罪名,真是辛苦了。”   世人都说,八百年前,魔尊晏昀心血来潮杀了太华山数十名弟子,简直残忍至极。殊不知,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还是他们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太华山同门。   “所以,这就是你方才所说的恩情?”晏昀无视他的嘲讽,还恩情...他堂堂魔尊,莫须有的罪名真真假假不计其数,什么时候见他在乎过。   “是啊。”锦夜笑着将左手屈于身前,右手仍背于身后,看上去颇为仙风道骨:“我锦夜为人,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消息已经告诉你们了,接下来,魔尊大人还是抓紧时间破阵吧。”   他说着飞速扔出符箓,阵已布好,他没必要与晏昀当面对上,所以背后的那只手一直在偷偷画符。   晏昀长袖一挥,那袭来的迷幻符转瞬便化为云烟消散,而不远处的空地上,锦夜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有恩必还,有仇必报...晏昀轻笑着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些为他所害的人,听见这话时作何感想。不过伪君子能做成这样,他锦夜也算是万里挑一了。   至于破阵,晏昀拂袖转身往回走去,他也没想与锦夜动手,阵主既然敢出现,就说明这阵独于他而存在,要杀他不急一时。   不知道阿渊和白祈那边怎么样了,晏昀想起他离开时抓握的紧实手腕,兀自垂眸笑了笑。他家阿渊真的长大了,想当初他手把手教他剑术时,少年的手腕被他轻轻松松的圈住还有余地。   “你笑什么?”   晏昀刚拐入主街,耳边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独特的淡漠语气,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阿渊?”他疑惑抬头,见迟渊一身白衣,站在半步开外正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晏昀已经习惯他疏离的模样,不管怎样,他都是自己的阿渊。   “你怎么来了?”晏昀笑着往前挪了小步,后知后觉的发现就他一人,环顾四周道:“白祈呢?”   “查探去了。”迟渊说着,绕过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看样子并不想解释。   晏昀看着他侧身而过,有些好笑的摇了摇头,三百年前他能将满腔悲愤的少年养得活泼开朗,三百年后,他就不信化不掉这座冰山。   “我听白祈说,你就他一个徒弟。”晏昀回头转身,上前与他并肩而行:“什么时候收的?”   再见之后他们间的话题全围绕着天劫和邪神,迟渊在心中冷笑一声,这是终于想起来问他的情况了么。   可惜他永远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当初他不辞而别抛弃他们,就算哪天白祈的身份暴露让他想起来了。   也都与他晏昀无关。   作者有话说:   晏昀:我好像也没问什么过分的问题呀,无辜.jpg   迟渊:第一眼没认出他来,以后也不用知道他是谁了。   白祈:我是谁?我在哪儿?你们在说我吗? 第10章 真相   其实关于收徒拜师的问题,晏昀不是没问过白祈,可那少年怎么都不肯说,对自己师尊的事更是守口如瓶。他又顾及阿渊的面子,不想对白祈用武力。   当然,主要还是怕他告状。   不过...晏昀看着微微蹙眉的迟渊,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么?还有,怎么连脸色都比刚才难看了?   “怎么了?”他心中好奇,试探着问道。   感受到他询问的目光,迟渊不动声色的收回自己的思绪。他与这人的关系,早在他不辞而别时一刀两断。所以往事也好,现在也罢,没什么好与他说的。   更何况,当前最重要的是破阵。   “没什么。”他面无表情道,然后在晏昀怀疑的目光中,毫不犹豫的岔开了话题:“那是何人?”   谁?晏昀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才想起他说的是锦夜。突然转话题,看样子这师徒俩都不想告诉自己。   不过没关系,他让人去查就是了。   “太华山你了解多少?”晏昀轻声说着,宽袖下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微旋,不动声色的在两人周围落下层隔音结界。   而后不等迟渊回答,兀自道:“八百年前,太华山曾出过一名少年天才,唤作锦夜,是灵虚真人最看重的弟子。据说他在阵法上极具天赋,可惜后来因为修炼禁术被逐出师门。有传言称他离开时了受了重伤,没过多久便死了,世上也再无他的消息。”   他对无关紧要的人和物并没多少兴趣,与锦夜也只打过一次照面,其他的都是在人间晃悠时,无意中听来的。   太华山锦夜?迟渊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八百年前这世间还没有他,不过清胤真人在夸赞他天赋之时,曾提起过这个人,希望他以此人为戒,潜心修炼,勿要自毁前程。   “阵主是他?”迟渊本就深邃的眸光黯了黯,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只是仍抱着一丝侥幸。这个人与他天资差不多,又修习禁术,若真是他布的阵,怕是没那么好破。   “嗯。”晏昀沉声点点头,此事的确有些棘手,可这城中除了他们和那些弟子,其他全是活死人,锦夜以所有人灰飞烟灭要挟他,不免有些奇怪。   果真是他,迟渊抬眸看着眼前诡异的主街,想起他在茶铺里时说的话,方才的疑虑愈发重了起来。他缓缓停住脚步,转身看向身侧的人,眼中闪过复杂神色:“你和他之间...”   “打过一架。”晏昀面带笑意,脱口而出。他还记得对方在听见锦夜的‘恩情’二字时,即便敛着情绪,也能感受到他眼中的好奇。   他原本想着等回荒宅了再解释,不过阿渊既然主动问了,他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这事说起来也很简单。   八百年前,晏昀在路过太华山南边的小镇时,被镇上的探魔阵察觉。又恰逢锦夜带着同门数十人下山历练,可能是离师门不远吧,加上刚下山充满斗志,一群人信心十足的将他围了起来。   晏昀无心与这些新弟子纠缠,而他们在屡屡受伤后也开始明白,就算拼尽全力,也伤不了眼前这人半分。   为首的锦夜一边安抚着师弟师妹,一边询问他的名字。晏昀见他受伤极轻,看着有几分能耐,顺嘴就告诉他了。   彼时他们互相搀扶,显然有撤退之意。谁知锦夜在听见他的名字后,浅淡的眸子忽然亮了起来,而后身影闪现,快速的在周围布了阵法。   “布阵?”迟渊下意识皱起眉头,作为太华山弟子,布阵再正常不过。可是在全都受伤且知晓对方乃魔尊的情况下,不想着趁机离开找救兵,反而只身布阵,怎么想都不对劲。   晏昀当时也觉得奇怪,他有心放他们离开,结果这人上赶着找死。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看着秀弱文静的少年,布的竟是那样一个阵。   阵法的名字是他自己说的,叫做血祭灵。起阵之后,修为低下的数十名弟子瞬间血流成河,鲜血汇着灵体,在阵法之下凝聚成一个血红的灵影。   那血灵在锦夜的指挥下,不断的朝晏昀发起攻击。好在晏昀本身足够强,直接以武力破了阵,除了手背被划破个小口外,没受任何伤。   不过对于晏昀来说,即便是断一缕发丝,也是极少有之事。所以这个叫做锦夜的少年在他脑海里留下了深刻印象,哪怕八百年后再见,也立马认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么,听着晏昀略显随意的讲述,迟渊只觉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受。不知是那血祭灵太过骇人,还是因为眼前这人明明没做什么,却平白无故地担了八百年的罪名。   “为何不说?”他目光沉沉的看着晏昀,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分不清是心疼还是埋怨的情绪,而对方似乎没反应过来,疑惑道:“说什么?”   被他这么一反问,迟渊这才后知后觉自己刚才语气有些不对,他稳了稳心绪,放平声线道:“那些说你残杀太华山弟子的言论,为何不反驳?”   “没必要啊,说了他们也不会信。”晏昀没想到他问的是这个,明艳的双眸微微上挑,坦然笑道:“你忘了?我可是魔尊。”   他们打斗的地方远离闹市,而活着的就他与锦夜两人,都是一家之言,可谁又会信一个魔头的话呢。   阵破之后,锦夜遭受反噬,身灵俱损晕死了过去。而他厌恶那满地的鲜血,也懒得管那少年是死是活,立马回了容华宫洗沐。   谁曾想两日后,整个仙门都在痛斥他杀了太华山数十名新弟子。他不用想就知道,定是那少年没死,并且将这一切嫁祸在了他身上。   这与迟渊猜想的差不多,其实在天劫大会上初听见那些言论时,他是倾向于相信的,可在知晓那魔尊是晏昀后,他便始终持怀疑态度。   因为他曾与这个人朝夕相处过七载,对于他的品性为人再清楚不过。   而现在也证明,他没有看错。   “他是冲你来的?”迟渊想起之前的疑虑,仍是有些不解。   “不是啊。”晏昀立马道,偏头见迟渊没料到他答得这么肯定的愣然表情,眨了眨眼,狡黠笑道:“这是他的阵地,所以不是冲,而是引,他引我来的。”   迟渊:“......”有必要咬文嚼字么?   “可有一点我怎么都不明白,正想请教下明无仙尊。”晏昀很喜欢他被逗之后的无奈模样,于是故意眉眼含笑的看着他:“我是仙尊邀请来的,你说他怎么知道,我和你在一起?”   迟渊:“......”   “你不是有山河图?”迟渊神色淡漠的扫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他不知道锦夜为何知道,可晏昀若是觉得自己坑了他,大可以直接离开。   晏昀:“......”   没想到迟渊会反过来将他一军,晏昀带笑的眉眼顿时僵住。   不过晏昀的问题也正是迟渊想不通的地方,如果锦夜真的是想引晏昀进阵,那他如何能肯定自己会带晏昀来。又或者这阵是针对他的,可他鲜少出关,与锦夜更是素不相识,引他来又是为何?   他丝毫没有头绪,也不相信纯粹的巧合。晏昀显然也差不多,这件事太过奇怪,或许只有下次问问锦夜了。   “我会传信给太华山。”迟渊若有所思道,破阵的线索太少,他们只能从晚上的黑影入手。不过既然阵主是锦夜,或许灵虚真人会有些许对策。   “好。”晏昀闻言点点头,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锦夜的背后还有人。   而在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迟渊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冷俊的面容瞬间阴沉。他突然驻足,抬手拦住了晏昀的去路。   “你之前说的话,还算数么?”   之前?晏昀不知他何意,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什么话?”   “你我联手,诛杀邪神。”迟渊抬眸认真的看着他,似要将他所有的反应都看进眼里,不允许他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还算数么?”   原来是这事,看来阿渊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晏昀心下了然,直视着他肃然的目光,粲然笑道:   “当然。”   “好。”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更新啦~   顺便打扰下,推一下基友的文文~   《万人嫌炮灰身陷修罗场》By:春日融融   万人迷攻x万人嫌受   沉寂了多年的修仙界突然爆出了一则猛料。   “高岭之花南珣仙尊不日就要与人结为道侣了!”   此消息一出顿时震惊整个修仙界。   剑道第一人南珣仙尊谢幕卿,姿容绝美,清丽出尘,犹如山巅孤寂冷月,可望而不可即,仙门百家无不对其心生向往,暗存爱慕,就连魔尊楚焱,妖族少主也对其一见倾心,强取豪夺。   然而其身修无情之道,天生无情,众人只得望而却步,可就是这么一朵高岭之花,忽然说要与人结为道侣了?!   众人:“是谁!是谁抢了我们的白月光!”   不知名大佬透露:“据说是他那个遗弃多年的弟子,好像叫顾夕辞!”   众人大惊:“什么!竟是那个万人嫌!”   #万人嫌恬不知耻竟敢独占高岭之花?#   #高岭之花被胁迫,万人嫌实乃无耻小人!#   谢邀,顾夕辞猛翻白眼,这事还得从不久前讲起。   顾夕辞穿了,穿进了一本海棠总受文里,而他则是个三集都活不过的炮灰万人嫌。为了活命他毅然决然的抱上了他的师尊,也就是本文万人迷主角受的大腿,火速求庇护!   他以为的抱大腿是,师尊饿了他煮面,师尊冷了他添衣,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顺便改变师尊总受命运,将那群人模狗样的股票攻们拒之门外。   然而事实上是,他饿了,师尊下厨,他冷了师尊添衣,他困了,还有师尊暖床,甚至最后师尊甚至还要和他结为道侣,更甚者原本对师尊强取豪夺的股票攻们也全都转头投他门,想要对他强取豪夺,不对!他一头雾水,眼前这情况显然不对,这和他看到的小说剧情根本不一样,啊喂!!!   结契宴当天   魔尊楚焱,妖族少主郎玉,第一家族兰氏宗主兰轲双双到场。   众人以为看到的场景会是他们手刃无耻小人万人嫌顾夕辞,最后抢夺高岭之花翩然而去。   然而事实上   魔尊楚焱:“阿辞,你变了,明明之前说过你最爱的就是本君!”   妖族少主郎玉:“师弟,还曾记得你与我花前月下,山盟海誓,如今竟是要负我吗?!”   兰氏宗主兰轲:“顾夕辞,说好的一辈子就是一辈子,如今你竟是要找别人了吗?!”   众人:……   惊 #万人嫌竟是负心渣男!#   惊 #天之骄子三人组结契现场强夺万人嫌!#   惊 #高岭之花泪洒现场,哭求万人嫌留下#   顾夕辞:…   从万人嫌到万人迷,啧…真累! 第11章 黑影   夜幕低垂,荒宅后院的亭廊下,晏昀百无聊赖的靠坐在柱子旁,指尖捏着根从宅子里顺手掐来的枯草,漫无目的的来回晃动着。   晚上的鄢城很静,只有荒宅正堂里有些许声音。几名太华山弟子正在议论锦夜,其他人听着时不时追问两句,言语中有好奇有惊愕,也有对三日之内破不了阵所有人都要灰飞烟灭的恐惧。   到底是初出茅庐的新弟子,胆子也太小了些。晏昀略显无奈地摇摇头,却在这时,余光里出现一抹白影。   后院没有点灯,皎洁月色下,迟渊一袭白衣,在清辉的笼罩中更显淡漠疏离。晏昀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很显然,他是来找自己的。   “怎么了?”晏昀笑着抬眸,好奇的望着迎面而来的人。他看上去和之前一样无甚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隐隐透出些担忧来。   “信没有传出去。”迟渊在他对面的柱子前停下,垂眸扫了眼他手中的枯草。他之前说传信给太华山,本想着在询问锦夜及阵法的同时,顺便将八百年前的真相告知灵虚真人,不过现在看来,只有等破阵出去后才有机会了。   晏昀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眸光跟着黯了黯。他伸手化出山河图,果不其然,怎么试都没动静。   “这就有意思了。”   若全都传不出去倒也没什么,可偏偏白祈能传信给迟渊。之前还以为是那些弟子修为不够,可他们的境界远在白祈之上,结果却一样毫无反应。   这要说是巧合,那也巧得太离谱了些。   “关于那黑影。”迟渊心中也有疑虑,可以现下的情形看,他们只能抓紧时间从黑影身上寻找破阵的线索。   “我问过茶铺小二,鄢城附近并无湖海,因为在百年前,南边的烟湖一夜之间干涸了。”   因那黑影每次出现都带有浓烈的鱼腥味,在锦夜断开与小二的操控时,他便趁机问了附近的水源情况。也只有在那瞬间,小二短暂的脱离了锦夜的控制,又尚未来得及与阵法重连,他才能得到最真实的回答。   这也是晏昀抓握他手腕时,趁机传音让他留下的原因。   百年前?晏昀看着满院的杂草若有所思,他活了这么久,湖泊无故干涸也不算什么稀奇事。   “那再之前呢?”   他这话刚问出口,南边的主街便出现了异动。亥时已至,两个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的飞身出了荒宅。   “师尊,晏前辈。”白祈早早的在南街最高处的屋檐守着,那潮湿气和鱼腥味太过浓烈,他嗅觉异于常人,见黑影还未出现,便索性先拿手捂着。   “你这是做什么?”晏昀给自己罩了层结界,见少年捂着口鼻的模样憨态可掬,傻得他都要看不下去了,便抬手把他也罩起来:“这样不就行了。”   结界一落,狂风和刺鼻的味道瞬间隔绝,白祈有些茫然的转身,见他师尊在后面微微点头,方才对晏昀扯出一抹微笑:“谢...谢谢晏前辈。”   行吧,看在师尊的面子上,他就不和这人计较了。白祈略显无奈的耷拉着脑袋,盘算着待会儿找机会撤掉结界。   毕竟他的追踪术,靠的就是灵敏的嗅觉。   对于白祈的小心思,晏昀自然一无所知,他懒洋洋的点了点头,抬眸看向前方被黑雾笼罩的空地。正如那些弟子所言,伴随着狂风和鱼腥味,不出片刻,那空地上便爬出个巨大的黑影。   在遭受白祈的连续缠斗,以及他和迟渊在这,晏昀原以为这黑影不会现身。不过现在看来,这黑影应该属于阵法的一部分,时间到了便出现,抓到人了便离开。   “师尊?”白祈见黑影已经完全爬了出来,忙回头看向迟渊,无声询问着要不要出手。   迟渊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倒是一旁的晏昀,看着缓缓走来的黑影,目不斜视道:“先跟着。”   每晚亥时出现抓人,第二天那些人又如往常般出现,且全然忘记晚上被抓之事。如此反复,那这黑影的出现有何意义?   晏昀有些想不明白,更何况要动手不急一时,先看看也无妨。于是三个人隐去身形,不紧不慢的跟着黑影往城中走去。   狂风仍旧呼呼刮着,翻动的水浪声,夹杂着黑影身上传出的无数哭喊声,直听得屋内的人胆战心惊。而那黑影似乎并无目的,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只是每到一户人家前都要驻足片刻,然后抬手敲两下门。   即便隔着层结界,晏昀也能感受到屋内之人在那瞬间提到嗓子眼的恐惧。   在敲了大半座城的门后,黑影终于选定目标,直接破门而入,然后抓着人便往回走,任那几名不幸儿哭喊尖叫,丝毫不为所动。   它走得不算快,三个人悠悠跟着,在它即将回到南街时,晏昀飞身而上,飘飘然落在它的面前。旁边的迟渊和白祈则分散两侧,断了它所有退路。   见有人挡道,黑影停下脚步,略显笨拙的低头看向他,像是在辨别拦路的是什么人。   晏昀自然也在看它,只是那硕大的脑袋黑雾缭绕,即便借着月色,也看不出来什么。   “你来了。”就在晏昀准备直接出手时,那黑影突然开口。三个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白祈,他这几天与黑影缠斗,除了那无数哭喊声外,还从未听它说过话。   而且那声音也很奇怪,像是几个孩童异口同声。可除了少年阿渊,晏昀极少与孩童打交道,他无从猜起,干脆直接问道:“你是谁?”   “我是谁?”他的话音刚落,那声音便低低呢喃着,带着股茫然与疑惑。晏昀还未分辨出是男声还是女声,紧接着就传来此起彼伏的低语:   “对啊,我是谁?”   “我又是谁?”   “我现在在哪儿?”   “我的手呢?”   “诶,这是谁的腿?”   “......”   这下晏昀听清楚了,男女老少的声音都有,叽叽喳喳的从黑影身前传出,在狂风呼啸的夜晚,简直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晏昀被吵得脑仁疼,也懒得等那个声音回答。他抬手一挥,将那黑影身前的浓雾吹淡了些,隐约露出里面的躯干来。   一个影子里有很多人,晏昀想起白祈的描述,没忍住轻笑了声,虽然这说法朴实了些,但他确实也没有说错。   因为那黑影的身躯,全部由人的尸体组成。男女老少都有,或完整或残缺,扭曲着紧密的堆积在一起,诡异至极。   晏昀若有所思的打量着黑影,尸身笨重,不可能如白祈所说那般敏捷,这里面定然还有其他东西。他如此想着,下意识的往前走去,然不等他靠近,那黑影便挥手攻了过来。   那手壮如树干,挥过来时强劲有力。晏昀一个飞身避开,而后踏着它的手直接冲向胸前,伸手便要去掏心,动作行云流水,直看得白祈目瞪口呆。   这操作,怕是没有人比他更猛的了。   黑影显然也没料到他会顺势而上,忙不迭的往后退了两步,不想迟渊就在后面,待它反应过来避开时,后背仍是中了一掌。   紧接着,那中掌的地方瞬间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呼与尖叫,声音比刚才的议论大得多,直吵得三个人眉头紧皱。   看来必须得速战速决才行,晏昀看向迟渊,两个人心领神会,同时出手攻向黑影胸口。   能将这么多尸体做成躯干,必定有强大的东西做支撑和供养。这也是晏昀方才试探的目的,而黑影的反应,很显然,他没有猜错地方。   面对他们的合力进攻,黑影变得敏捷了许多,身上的灵力也越来越强,两个人与之对上,强劲灵流冲击开来,差点没将周围的房屋夷为平地。   “我拖住它。”迟渊说着将灵力缠绕在黑影的双手上,用强大的灵流牵制住他的上半身。   晏昀趁机化出灵力探进它的心窝,那里果不其然的装着东西,只要他轻轻一扭,便能将那东西掏出来。   可在灵力与那东西触碰的瞬间,他忽然察觉出那是什么,脸上神情当即愣住,待他反应过来时,那东西竟通过灵流,意图与他的神识相连。   “晏昀!”迟渊见他眉头紧皱,似乎正在经受莫大的苦楚,脸色也变得苍白,不免有些担心:“怎么了?”   “阿渊。”神识的拉扯痛入肺腑,晏昀闻言回神,只觉全身无力,眼皮重如千金。他低低的唤了声,而后便如一羽飞鸿,直直的从半空中坠下。   “晏昀!”   “晏前辈!”   作者有话说:   白祈:真是一顿操作猛如虎,佩服佩服   晏昀:人已晕,勿扰 第12章 身份   或许是神识受到拉扯,晏昀在昏睡中迷迷糊糊做起了梦。梦境辗转反复,一会儿在山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会儿又在水中,白骨相覆,怨念积渊。   痛感和窒息感交替传来,即便是梦,也让他无意识的皱起眉头,直到一股熟悉的灵力传遍全身,才得以从梦境中跳脱,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   浓密的睫羽上下阖动,晏昀缓缓睁开眼睛。他原以为迟渊会和上次在玉殊台一样不管他,所以在看见床边坐着的白衣少年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白祈?”他轻唤了声,带着些微疑惑,是阿渊让他留下来照看自己的?   少年虽然坐在床边,一双棕褐眼眸却出神的望着窗外,似乎在想什么。直到晏昀叫他,才如梦初醒般回头。   “你醒了。”   声音平淡无波,表情看着也有些无精打采。晏昀觉着若是阿渊见他醒来,应该也不至于这般反应。   “怎么了?”他好奇的坐起身,视线扫过屋内,漫不经心道:“你师尊呢?”   “出去了。”白祈耷拉着脑袋道,他本想跟着一起去,可师尊却让他留下守着这人。他心里有些不情愿,又想起昨晚之事,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现下人已经醒了,他也就懒得再想。白祈拍了拍脑袋,猛的转过身来,直看着晏昀道:“你和我师尊,到底什么关系?”   “???”他问得突然,晏昀愣了会儿,看着少年如盯猎物般目不转睛的眼神,想起初见时迟渊的介绍,粲然笑道:“朋友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这不是一开始就说了的么?   “只是朋友?”白祈明显不相信,棕褐的眸子仍直直的盯着他:“知道你自己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么?”   少年难得认真,晏昀配合的摇了摇头:“怎么回来的?”   他昨晚神识受到拉扯很快便晕了过去,怎么回来的还真不知道,不过当时就他们三人,这还用猜么,肯定是阿渊和他把自己带回来的啊。   明知道他晕了不会记得,白祈看着他茫然摇头的模样还是有些不快,连带着语气也透出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你晕之后是我师尊飞过去接的你,也是他抱你回来的。”白祈想起来就觉得不可思议,在这个人晕倒的瞬间,师尊便匆匆赶了过去。这也就算了,毕竟那么高坠下来太危险,可自己主动说背他回来,师尊都像没听见般,抱着人就回了荒宅。   他何时见过师尊这样,白祈越想越觉反常,也不盯着晏昀了,垂着头兀自喃喃道:“回来后给你渡了灵力不说,出门前还叫我守着。”   少年说着沉默片刻,然后忽的抬眸,若有所思的看向晏昀:“朋友都会这样么?”   他向来喜欢独自历练,有朋友也相交不深,更何况在他的印象中,除了重华掌门,师尊从未有过朋友。   “应该吧。”晏昀听着少年的话,他想过阿渊会接住他,却没想到他会抱自己回来,不过这也没什么,阿渊以前刚练术法的时候根基不稳,经常从半空掉下来,他都不知道抱过多少回。   现在长大了倒反过来了,晏昀想到这好笑的摇了摇头,却见白祈满脸不解的看着他:“你笑什么?”   “没什么。”晏昀心情不错,伸手便想摸白祈的脑袋,被对方敏捷的躲开了。他也不介意,笑着起身下床,从芥子中拿出套红色外袍,昨天的衣服沾了尸气,他是不可能再穿了。   “别这样看着我。”晏昀刚穿好衣袍,便见白祈皱着小脸,正神情复杂的看着自己。他无奈笑了笑,一边整理袖摆,一边随意道:“若非当初阿渊不肯拜师,否则你现在就该叫我师祖了。”   “师...师什么?”白祈怀疑自己听错了,差点没把耳朵给竖起来。   “你师尊在你这般大的时候,我教过他几年术法。”晏昀微微弯腰,双手搭在白祈两肩,眉目含笑的看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少年,然后趁机摸了下他的脑袋,心满意足道:“走吧,出去看看。”   白祈:“......”   不是说朋友吗?怎么扯上师徒了?他想不明白,再一抬眼,晏昀已经出了门。   “诶,等等我。”   晏昀出了房间没走多远,便看见前面亭廊处一片白影,夹杂着几个浅青色身形。   因着迟渊的叮嘱,那些仙门弟子极少出去。昨晚见他抱着晏昀回来,心中甚是疑惑,所以基本上全都好奇的围在亭廊下议论。   这会儿见他出来了,忙不迭的迎了上去:“晏前辈。”   “晏前辈昨晚是怎么了?受伤了么?”   “那黑影死了吗,阵是不是要破了?”   “......”   其实这些问题他们昨晚便想问明无仙尊,可他似乎心情不是很好,完全没有要说的意思,白祈又一直在屋内没出来,他们找不到人问,就全憋到了现在。   面对这些新弟子层出不穷的问题,看着他们或好奇或担忧的模样,晏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恰好白祈也跟着出来了,他便直接将这些问题扔给了少年,自己头也不回的往门口走去。   “原来魔尊大人也有失手的时候。”   就在他即将行至门前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响彻荒宅上空。被围得水泄不通的白祈暗道一声‘遭了’,忙丢下师弟师妹们,快步追了过去。   师尊让他守着那人,不管怎样,他都必须护他周全。   不过锦夜并未出现,晏昀望向虚空,面带嘲讽笑道:“谁说我失手了。”   “是么?”锦夜听完轻笑了声,能见到这个人在对阵中晕过去让他心情大好,至于他的话,在他看来不过逞强要面子罢了。   “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扰魔尊大人破阵了。对了,好心提醒下各位,只剩下两天了,哈哈哈。”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幸灾乐祸的笑声听得弟子们面面相觑。晏昀却无动于衷,即便对方不现身,他也能想象出那人在说这话时的虚伪模样。   两天么,晏昀垂眸笑了笑,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了。   “晏...晏前辈。”晏昀正想着,身后突然有人喊他。那是个稍微年长的弟子,刚才还问过他是否受伤,这会儿却战战兢兢,试探着问道:“你真的是魔...魔尊?”   旁边的弟子也是满脸震惊,反应了好一忽儿才鼓足勇气问道:“刚才那...那声音,是在和你说话吗?”   这不废话嘛,晏昀在心中腹诽道,他抬眸一一扫过他们,刚想承认自己的身份,却见白祈突然挡在他面前,背对着他,笑呵呵的对那些弟子道:“大家听错了,他怎么会是魔尊呢,散了吧散了吧。”   看得出他想为自己遮掩过去,不过这少年修为是高,在这方面显然经验不足,所以那些弟子们听是听了,却没一个人动。   “他姓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传说中的魔尊也姓晏。”那个年长的弟子眉头紧蹙,看过来的眼神也逐渐变得戒备。   另有弟子似乎也想起来了,忙跟着道:“对对,我记得也姓晏,好像叫什么晏...晏昀来着。”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晏昀。   “敢问晏前辈,尊讳如何?”   “这...”白祈不曾遇过这种场合,他有些头疼的挠挠后脑勺,转身朝晏昀挤眉弄眼,示意他编个名字先混过去再说。   晏昀却像个没事人般,笑着冲他眨眨眼,拍着他的肩慢悠悠绕到前面,然后在那些弟子们戒备的目光中粲然笑道:   “不巧,本人姓晏名昀,正是你们说的魔尊本尊。”   白祈:“......”   晏昀的话音刚落,那些弟子们便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神色变了又变,看着莫名有些好笑。   “真...真的是魔尊。”   “你来这干什么?”   “白祈师兄,你快过来,莫要被他骗了。”   “......”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像看食人怪物般直盯着晏昀。他刚换了身红色外袍,看着比之前明艳了许多,周身气质也变得更加妖邪。   到底是新弟子,胆子还是小了些。晏昀见他们只说不动手,笑着摇摇头,转身便朝门外走。   他还有事要做,没时间也没兴趣与他们在这大眼瞪小眼,怪幼稚的。   然而他刚走没两步,几个穿浅青色衣衫的弟子像是说好了般,联手快速布了个符阵,直接袭向晏昀后背。   那符阵恍若透明,白祈正纠结该怎么跟师弟师妹们解释晏昀的身份,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只得提醒道:“晏前辈!”   晏昀其实早已察觉,转身时便已落了结界,所以他丝毫不担心,在听见白祈的呼唤回头时,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那符箓阵已及至眼前。   其实他还挺想看看现在的太华山新弟子资质如何的,然而就在这瞬间,一股强劲灵力忽然从半空传来,如风卷残雪般,直接挡在了他身前。   “嘭——”   符阵与灵力相撞的声音传来,周遭的石柱轰然炸开,弟子们修为较低,忙抬手挡住了脸。   待他们稳定身形看过来时,所有人均是一惊,顾不得身上的灰尘石渣,连忙行礼道:   “小师叔。”   “明无仙尊。”   作者有话说:   迟渊:你真的相信我是因为根基不稳才经常掉下来?   晏昀:嗯?那不然呢?   迟渊:...... 第13章 目的   迟渊一身白衣,如雪山松柏笔直的站在晏昀身前。因为背对而立,晏昀看不见他的脸,但无风自动的衣摆和扑面而来的寒意,也足以想象那张清冷的俊颜此刻有多阴沉。   哪怕是白祈,也鲜少见到自己师尊这般生气,他忙转过身来,略显忐忑地低头道了声:“师尊。”   “嗯。”迟渊极轻的应了声,凌厉的目光仍看着面前躬身行礼的弟子们,好一会儿才沉沉开口,声音冷冽至极:“理由。”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听得弟子们心中直打鼓,本就垂着的头下意识的又低了些。   很显然,明无仙尊动怒了。   凡是灵渊山弟子,基本上从入师门的那天起,就被告知过两件事。一是他们敬仰的明无仙尊经常闭关,平素里勿要前往玉殊峰,以免扰其清修;二是明无仙尊执掌戒律堂,掌罚不通人情,提醒他们好自为之。   刚开始他们还挺小心翼翼,后来发现灵渊山的戒律并不严苛,也很少有弟子犯事,加上明无仙尊不怎么出关,他们也就渐渐松懈了。   而且自昨日见到仙尊后,弟子们都觉得他虽然话少了些,看着冷漠疏离,但相处起来也不算难受。   直到此时此刻,那种无形的压迫感像一把尖刀抵在胸口,他们才后知后觉,为何师兄师姐们总说惹谁都好,千万不要惹明无仙尊。   可是...可是他们也没做错什么呀。   “回小师叔。”年长的弟子微微抬头,这些弟子里除了白祈属他入门时间最长,更何况刚才也是他率先质问晏昀,理应由他来回话。   可就算明无仙尊生气,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想到这他索性直接起身,目光扫过后方的晏昀,不卑不亢的对迟渊道:“晏前辈刚才亲口承认,他就是魔尊晏昀。”   “我知道。”迟渊淡漠的看着他,在他愕然的神情中冷声问:“他出手伤你们了?”   “没...没有。”那弟子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怔了片刻才恍然回神,带着明显的不甘心道:“可小师叔,他是魔尊啊。”   迟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面对传闻中臭名昭著的魔尊,莫说他们刚才没动手,即便是动了也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刚进城的时候我便说过,他是我的朋友。”迟渊并不想与他们解释太多,视线一一扫过众弟子,面无表情道:“身陷囹圄却自乱阵脚,所有灵渊山弟子都退下思过。”   “可...可是....”年长的弟子还想说些什么,尚未开口就被其他人忙拉着退了下去,转眼便消失在了视线里。   晏昀站在后面默默看着,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阿渊这般模样,恰好白祈就在旁边,忍不住好奇道:“你师尊以前也这样么?”   怎么看都太严厉了些,要真说起来,灵渊山的弟子并未动手,也算不上犯错。   白祈却见怪不怪,他看着缓步走向太华山弟子的师尊,在晏昀耳侧压低声音道:“师尊也是为他们好,师弟师妹们还是太冲动了。若今日不是你,换做别人被质问身份和偷袭,他们指不定就没命了。”   听着好像有点道理,晏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他随性惯了,很多时候做事全凭感觉。也就他刚才心情好,若是在烦闷的时候被这群人问,他说不定直接就动手了。   “明无仙尊。”七名身着青衫的太华山弟子见迟渊过来,忙低垂着头行了一礼。   “打不过就偷袭。”迟渊在不远处停下,目光沉沉的看着他们:“灵虚真人就是这样教你们的?”   此话一出,几个人脸色都有些难看。唯有站在最前面的弟子,像是不服气般抬眸,视线绕过迟渊直看向晏昀,目光中肉眼可见的带着恨意。   “魔尊晏昀曾杀了太华山弟子数十人,此仇不共戴天。”他说得理直气壮,其实以他们的修为,那符箓阵根本重伤不了这人。可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就忍不下这口气,一时冲动就出手了。   就知道是因为这件事,晏昀听完翻了个白眼,略显无奈道:“八百年前的事,和你有什么干系?”   “因为我们也是太华山弟子。”那人说着目光轻蔑的看向晏昀,嘲讽道:“仙门道义,你一个魔头是不会懂的。”   仙门道义?晏昀低低笑了起来。他的确不懂,也不想懂,这种不论事实真相罔顾自己和他人性命的事,他可做不来。   再怎么着,也得找对凶手不是?   “八百年前杀害太华山数十人的并不是他,而是锦夜。”迟渊眉头微皱,在他告诉众人锦夜是阵主时,顾及晏昀的身份,并没有告诉他们真相。谁曾想他不过刚出去一会儿,就闹成了这样。   “锦夜?”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神情都有些不信。毕竟据他们所知,那个时候锦夜还是最受掌门喜爱的弟子,也尚未开始修习禁术。   迟渊也不管他们信不信,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晏昀,兀自道:“破阵出城后,我自会传信给灵虚真人言明真相。”   他说完便转身朝院内走去,白祈连忙跟上,一旁的晏昀慢半拍的反应过来,阿渊这话...是要帮他洗清冤屈?   “阿渊。”看着那两人一大一小的雪白背影,晏昀垂眸笑了笑,长袖一拂也跟了过去。   ——   荒宅最里的房间内,明媚的阳光透过破败的窗柩照射进来,投下一方剪画般倾斜的长影。   晏昀便处于那长影中,赤红的长袍半明半暗,偶尔侧身,整张脸笼罩在阳光下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妖媚。   迟渊坐在他右侧,正在讲述他出去查探的结果。昨晚晏昀突然晕过去后,那黑影便挣脱他的束缚逃走了。幸好他在黑影身上留了追魂引,才得以寻到它的位置。   “井底?”晏昀和白祈异口同声,两个人都没料到是这么个地方。   “难怪我怎么都闻不到。”白祈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他嗅觉的确灵敏,可若隔着那么深的水,再灵敏也无济于事。   “不对啊。”晏昀皱起眉头,若有所思的看着迟渊:“若是在井底,它身上怎么会有那么大的鱼腥味?”   这一点迟渊也想不明白,他沉默的摇了摇头,这个阵比他想象中要复杂,或许只能从另外的方向入手。   “黑影出现的目的...”他想起昨晚黑影的所作所为,很显然,它是阵法的一部分,可它的出现,除了让城里的人害怕外,似乎并...   迟渊想到这突然顿住,他蓦的抬眸看向晏昀,没想对方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两个人瞬间心领神会。   “是邪神。”晏昀率先开口,他自嘲的笑了声,没想到天劫的预言兑现得如此之快,而他之前的直觉,也在此刻应验。   “黑影出现最主要的目的,便是让城中所有人恐惧。”晏昀的脸色微沉,神情是极少有的认真:“邪神因众神邪念而生,三千年前被战神容暄所杀,若他真的死而复生,就必须吸食足够的邪念。”   “恐惧便是其中之一。”   迟渊沉声补充道,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忽然抬眸,见晏昀不过瞬间就恢复成懒洋洋的模样,没忍住皱了皱眉:“你说最主要的目的,还有呢?”   “还有...”晏昀轻笑一声,悠悠侧过身来,在迟渊怔然的目光中眨了眨眼睛,漫不经心道:   “大概,是想对付我吧。”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520快乐呀~ 第14章 秘密   三百年前,尚是少年的迟渊便觉得晏昀身上有很多秘密。他问过他,也问过跟着他的洛衣和凌墨,几个人全都默契的将他当懵懂无知的孩童忽悠。   那时的他其实心知肚明,只是觉得有他在身边陪着自己就好,所以并没有过多追问。   “邪神也想杀你?”   迟渊脸色微沉,魔尊的身份也好,锦夜的嫁祸也好,这个人身上的秘密远比他想象中还多。若不是正好遇上,他或许永远都不会知晓。   说来也可笑,自己朝夕相处过七年的人,原来瞒了他这么深。不过也无所谓了,迟渊在心中自嘲的轻叹了口气,如今再见,他们理应为陌生人,如果不是牵扯邪神,他问都不会问。   “他最想杀的,应该就是我了。”   晏昀没有注意身侧人逐渐变冷的眼神,他左手托腮,右手随意的搁在桌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敲着,在迟渊与白祈迥异的目光中轻声笑道:   “不过他还太弱,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他这话说得有些过于狂妄,毕竟所有人听到邪神二字便会想起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但迟渊对他这话没什么反应,倒是对面的白祈,听完后眉头紧皱,小小的脸上是大写的不相信。   “若不是我师尊,你可能昨晚就没命了。”白祈好心提醒道。还魔尊呢,他缠了黑影几个晚上都没事,结果他一来就晕了过去。   “昨晚那是......”晏昀没想他会来这么一句,差点就脱口而出,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止住了剩下的话,略显心虚的摸摸鼻尖,轻声道:   “意外而已。”   迟渊敏锐的捕捉到他的神情变化,都这个时候了,还想对他们隐瞒么?或者还以为他是以前那个少年,打算就这么忽悠过去?   意外?简直可笑!   “那黑影的胸腔内是什么?”迟渊沉声问道,看过来的眼神淡漠疏离:“还有,你们认识?”   他的声音泛着寒意,晏昀茫然偏头,不知他为何突然就冷淡了起来。虽说从再遇起他们间的氛围就好不到哪儿去,但约定联手后也算相安无事。   这是怎么了?   “不认识。”晏昀猜不到他的心思,如实的摇摇头。至于黑影心口的东西,他还没想好怎么说,便直接跳过,笑着转移话题道:“对了,烟湖干涸前还发生了什么?”   这话题其实转得很生硬,奈何这事刚好是白祈查探来的,闻言直接就告诉了他,完全没注意自己师尊愈发阴沉的脸色。   不过迟渊也不急,待白祈一五一十的讲完了,方才看了两人一眼,以‘看看师弟师妹们思过得怎么样了’为由,直接将人支走了。   偌大的房间内只剩下晏昀和迟渊,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周遭安静得似乎连空气都静止了。   晏昀不明所以,迟渊身上泛起的寒意让他下意识的往光里侧了侧身,然后微微抬眸,犹豫着该如何开口。   “之前在灵渊山你便晕过一次。”迟渊盯着他看了会儿,阳光笼罩下的那张脸比记忆中更加明艳动人,让他有刹那的恍惚,转瞬即逝。   “昨晚那黑影由我牵制着,它并未伤你,可你却又晕了过去。”他不冷不淡的说着,直视着那双魅惑的眼睛,嘲讽般轻笑一声:“什么时候,魔尊大人这般弱了?”   “???”阿渊竟然说他弱?!   晏昀怀疑自己听错了,震惊的眨了眨眼睛,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也难怪,他接连两次在阿渊面前晕过去,连白祈都觉得他实力不像个魔尊,更何况阿渊。   可事实却正好相反,以他现在的实力,整个玄武大陆没几个对手。只是无故晕过去的缘由涉及他最深的秘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曾想过告诉第二个人。   要瞒不住了吗?晏昀微垂着眼眸,他能感受到迟渊注视着自己的冷厉视线,也知道他在等自己主动告诉他。   “还记得我从飞狐体内取出的东西么?”晏昀说着抬眸,浅淡的朝他笑笑:“那是上古灵器的一部分。”   “灵器名为天玄,为我意外所得。我将它炼进了体内,却在三千年前被邬尤打散,碎得四分五裂,踪迹难寻。”   晏昀不紧不慢的说着,看上去难得认真:“灵器之间有所感应,在那瞬间会神识不稳,所以在玉殊台时我才会突然晕过去。”   上古灵器?迟渊听他说着,不动声色的想起当时情形,之前的疑点也瞬间了然。   因为灵器,所以他做为魔尊,体内却有股强大的灵力。而他当时说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原来也是真的。   “黑影体内也是灵器碎片?”迟渊皱眉看着他,那张脸淡定从容,看不出一丝说谎的破绽。   但愿他这次,真的没有骗自己。   “不错。”晏昀坦然的点点头,他想起昨晚与那碎片触碰的瞬间,面色凝重道:“而且那碎片上缠着几缕怨魂,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白祈刚才所说,被用来祭湖的孩童。”   昨天从茶铺出来后,迟渊便让白祈去查探鄢城的族志。据小二透露,鄢城在以前是一个族群部落,守着南面的烟湖生活。后来烟湖一夜干涸,幸得当时的官家出面,解决了部落的用水难题,之后不久此地便被取名为鄢城,逐步延伸成现在的模样。   鄢城的活死人受锦夜控制和阵法影响没法真实的回答他们的询问,好在白祈不负所望,在查探了大半座城后,终于找到了族志。   他原本是想查明烟湖干涸的原因,却没想在那之前,烟湖有过两次活人祭。   祭祀的原因如出一辙,都是因为烟湖发大水淹死了数十人。当时的族民们认为是湖神发怒,经族内长老们商议,最终决定通过花船送一男一女两孩童于湖心,连人带船沉入湖底,献祭于湖神。   “两次活人祭,两男两女四名孩童。”晏昀想起昨晚的梦,方才反应过来,那彼此相覆的白骨身量,皆和八九岁的孩子差不多大小。   迟渊初闻时便心生怜悯,却没想他们的魂魄被困在世间近百年,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可有办法将他们分开?”   “有。”晏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办法的确是有,只不过那几缕怨魂应该被邬尤炼在了碎片上,以至于他们将碎片纳为己有不说,甚至还想将他体内的东西拉扯过去。   可那毕竟不是灵器,而是从他出生起,便与他不可分割的,身体的一部分。   想到这晏昀垂眸笑了笑,邬尤想借此夺他的东西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可惜了,他寻了这么久,送上门来的怎么可能放过。   “我可以强行将他们分开,不过...”晏昀收回思绪,抬眸笑看向迟渊:   “得阿渊你为我护阵。”   作者有话说:   晏昀同学,你确定你没有骗阿渊? 第15章 取物   邬尤的意图很明显,通过阵法让黑影每晚亥时出现,毫无目的的敲门和随机抓人,以此获得那片刻间最深最纯粹的恐惧。   恐惧越多,他便越强。所以不管破不破阵,晏昀都必须除掉黑影。   其实现在想来,锦夜应该在布阵之时,就已经设好了局等他们入城。因为那黑影体内的碎片力量太过强大,即便是迟渊对上,想取出来也不容易。   而且以他对锦夜的了解,就算他们除掉黑影,这阵也不会破。更何况他们已经错过了一个晚上,没有时间再等黑影自己出来了。   迟渊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幸好他昨晚在黑影身上下了追魂引,两个人心领神会,同时起身往南边的古井而去。   根据族志记载,自百年前烟湖干涸后,鄢城便逐渐往南延伸,所以现在布满房屋的南街,很大部分都建在曾经的烟湖上。   “就是这么?”晏昀看着合院中央那口青苔斑驳的古井,里面的水澄澈却深不见底,最重要的是,井口也就正常粗细,连黑影的一只手臂都纳不下。   迟渊知晓他的疑惑,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极轻的点点头。   他的追魂引从未出过差错。   晏昀也不是不相信,他其实就随口一问,因为从他说要阿渊为他护阵后,身边这个人就没再说过话,既没拒绝也没答应,让他实在琢磨不透。   不说就算了罢,晏昀悠悠环顾四周,这里位置偏僻,井边空地也较宽阔,足够与黑影对战了。   “阿渊,往后退些。”他说着放出神识,那神识沿着古井而下,不消片刻,便感应到了黑影体内的金色碎片。   即便在神识上覆了层魔气,那瞬间晏昀还是没忍住皱起了眉头,好在黑影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近,待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神识归体。   紧接着古井周围泛起浓密黑雾,刺鼻的鱼腥味扑面而来,风声水声混着哭喊声,幸好迟渊提前布了结界,将这一切隔绝在了院内。   晏昀看着随之爬出来的黑影,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他之前果然没有猜错,邬尤练就它,除了给那些活死人制造恐惧外,还想用它来对付自己。   不然怎会这么容易就被他用神识引出来。   黑影的力量来自他的碎片,但碎片毕竟是死物,不会主动攻击谁。它能跟着追上来,完全是因为邬尤练的那几个怨魂。   怨魂被困百年早已神识不清,一切不过听令行事。   事实也的确如此,那黑影快速爬出后,直接忽略了旁边的迟渊,抬脚便朝晏昀冲了过来。   晏昀没有躲,他笑着眯了眯眼睛,待黑影走进了,方才混合魔气和灵力,紧紧的将它的躯干缠在一起。   因为昨晚被白祈看了笑话,还被阿渊误认为很弱,他这次便快刀斩乱麻,在黑影即将挣扎开的瞬间,化出一把透明的长剑,直接刺向了它的心窝。   其实黑影由死尸组成,怎么杀都无济于事。不过晏昀的长剑入体后很快便消失不见,接着在迟渊的疑惑及黑影的难以置信中,透明的菱形锥绕成球状,裹着沾染浓密黑雾的金色碎片,从长剑消失处缓缓飘了出来。   前后不到半刻钟,晏昀伸手拖住圆球,十分得意的朝迟渊眨了眨眼睛:“怎么样,还弱么?”   迟渊:“......”幼稚。   没了碎片和怨魂,黑影就只是尸身堆积的躯壳,晏昀的束缚一撤,便直直的倒了下去,原本的哭喊尖叫声也瞬间哑然。   迟渊上前一步,看着晏昀手中托着的金色碎片,与他之前从飞狐体内取出的部分纹理相似,想来这次是真的没有骗自己。   黑色的怨魂还在拼命的挣扎,妄想用碎片的力量突破出来。晏昀微微皱眉,若是以前,他或许直接就解开碎片封印,上面的怨魂不用他分开就会自动灰飞烟灭。   可那毕竟是四条无辜的孩童魂魄,理应入轮回转世,而且他也答应过身旁这个人。   “如何护阵?”   迟渊的声音适时响起,晏昀没有立即回答,寻了处干净的空地盘腿坐下后,方才如往常般懒洋洋道:“我会分部分神识到碎片上,可能需要一炷香的时间。”   “阿渊。”他说着顿了顿,极缓的眨了下眼睛,柔声笑道:“过来守着我吧。”   与刚才的轻狂恣意不同,他说这话的时候难得的温柔,那瞬间迟渊有些怔住,这样的晏昀,就算以前他也不曾见过。   “好。”他缓步上前,守在那人身边半米处。   晏昀满意的笑笑,手上快速起阵,然后放大将自己与碎片罩了进去。紧接着又分出神识,将其灌注于碎片中。   于是迟渊看见那碎片上金光乍现,整个阵法流光溢彩,而那黑色的怨魂则时浓时淡,看上去似乎正与碎片拉扯。   晏昀双眸轻阖,脸上淡然静谧,看着完全不像需要护阵的样子。也只有他自己知晓,此刻的他虚弱至极,一半神识在碎片上强行分离怨魂,一半神识在体内摇摇欲坠。   若阵法稍微不稳,就算不死,也会去掉小半条命。所以他才会让迟渊守着,在这鄢城中,他能以命相托的也只有他。   好在邪神和锦夜都未出现,片刻之后,四条怨魂终于从碎片上完好无损的分离开来。晏昀快速收回神识,用魂瓶将他们装了进去,而后和碎片一起纳入芥子中。   笼罩的阵法也在瞬间撤开,晏昀抬眸朝看着他的迟渊笑笑,颇有些得意道:“好了。”   他说着拂袖起身,奈何激荡的神识合二为一后尚未稳固,身子摇摇晃晃,被迟渊一把抓住手臂方才不至于摔倒。   “我没事。”   晏昀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太弱,伸手便要去挡开,却没想手腕一滑,直接覆上了迟渊的手背。   迟渊:“......”   “怎么这么冷?”迟渊的手冰冰凉凉,晏昀毫不见外的握了握,和记忆中的温热触感完全不同。他抬眸看着怔然的迟渊,眉头无意识的蹙起:   “以前明明很暖的啊。”   以前?是啊,以前的确很暖,因为他的心是热的,只不过现在冷了而已。迟渊淡漠的扫他一眼,毫不犹豫的抽回了自己的手。   戒备心还真是强啊,晏昀看着头也不回的白色背影,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循序渐进嘛,不信改善不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   鄢城外的竹苑里,锦夜端坐在茶案前,将阵中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底。   “黑影死了。”他说着动作儒雅的端起茶杯,掩面轻抿了口,像是在等什么人回答。   “东西他取走了?”不消片刻,他的周围忽的浮现起一抹黑雾,来回穿绕后在对面化成个极虚的模糊人影。   那人影低低笑了两声,即便是白日里,听着也有些瘆人:“本就是他的东西,取走就取走罢。”   锦夜轻搁下茶杯,对此有些不解:“你不是说那东西很厉害吗,为何要还给他?”   “的确很厉害。”黑色人影轻声笑起来。那东西有多厉害他最清楚不过,可惜上面施了封印,除晏昀外无人能解。   不过没关系,他筹谋了这么多年,对付那人的法子多得是,总有一个不会让自己失望。   锦夜不知他所想,闻言更加疑惑了,只是那人影太虚,连脸的轮廓也模糊得很,更别想看出其他端倪来。   “你的阵不是还没破么。”邬尤很容易便猜到他的心思,顺着他的想法道:“只要明日阵法爆发,所有人灰飞烟灭,那东西再厉害也没用,不是吗?”   话虽如此,可实际上他心里始终看不上这些凡人,那么多人的恐惧,也就堪堪够他化出个虚影。所以他并不相信锦夜的阵法,若是能成当然最好,若是成不了,至少他将那东西不留痕迹的还给了那人。   “没破,他们也破不了。”锦夜对此很受用,他笑着看向窗外,想起自己绝妙的布阵之法,信心十足道:   “这个阵,没有人能破。”   作者有话说:   二更会晚一点 第16章 阵眼   如晏昀和迟渊所料,除掉黑影后,鄢城的阵法不仅没破,那些活死人也和往常一样,毫无变化。即便是晚上,他们也照样恐惧,然后在担惊受怕中沉沉睡去。   直到第二天早上旭日东升,一切突然变得诡异起来。   首先是荒宅门口聚集了大量的活死人,和前几日的模样不同,所有人都面无表情,既听不见也不再开口,全都张牙舞爪的想进宅里。   若不是晏昀一开始便落了结界,这会儿院内已经全是这种丧尸了。   其次是那些弟子们发现,他们的修为似乎受到了压制。反观那三位失去魂魄的同门,今早突然‘醒来’后变得六亲不认,直接动手与其他弟子打了起来不说,而且以少敌多还占了上风。   晏昀和迟渊出来时,白祈已经将那三位师弟用捆仙绳背靠背捆了起来,这才不至于院内也一团糟。   “师尊,晏前辈。”   “明无仙尊。”   见他们二人过来,白祈和弟子们忙行了礼,不过其他人只当晏昀不存在,让他们对魔尊行礼,想都不要想。   晏昀对此毫不介意,与迟渊和白祈径直往门口走去。那些活死人见他们出来了,一窝蜂的全围攻了上来。   “你们那些弟子也该练练了。”晏昀说着长袖一拂,强劲灵流将围上来的丧尸震倒一片,然后指尖微旋,撤掉了荒宅的结界。   迟渊对他的行为不置可否,这些丧尸都是普通百姓所变,杀伤力并不大,用来给那些修为低的弟子练手也不为过。   而在接二连三的爬起来又被震趴下后,那些丧尸终于明白,他们根本摸不着这三个人的衣摆。于是循着荒宅里的浓烈活人气,接踵而至般冲了进去。   没有之前的假象兜着,整个鄢城比初见时更加阴森。晏昀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已经是第三天了,破阵之事似乎毫无进展。   “如果黑影不是阵眼,那他会拿什么做阵眼呢?”晏昀若有所思的喃喃道,他对布阵之术不甚了解,可以锦夜的手段看,阵眼必定隐藏得极深。   迟渊也没多少头绪,他主剑修,其他门类虽有涉及,但比起锦夜来说,相差得还很远。   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迟渊放缓脚步,侧身看向与他并肩的晏昀,皱眉沉声道:“这种禁术大阵,布阵之人必受反噬。”   之前他布血祭灵时,晏昀便亲眼见过那禁术反噬有多厉害。所以迟渊的意思他很清楚,像鄢城这种大阵,反噬起来殒命都是小事,一旦阵破,必定魂飞魄散。   可他两次见锦夜,对方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要么他认定他们破不了阵,要么即便他们破阵,反噬也伤不到他。   晏昀不觉得锦夜会为了杀他孤注一掷,他也没那么自作多情,所以比起认定他们破不了阵,他更倾向于后者。   “反噬可以转移吗?”   他抬眸看向迟渊,很显然,对方似乎也是这么想的。   “可以。”迟渊面色凝重的点点头,反噬转移极难,且必须在布阵之初就完成转移阵法,不过以锦夜的实力,应该不难办到。   可以转移...晏昀倏的停下脚步,纷乱的思绪似乎有所明晰,只是那源头仍然梳理不清,像是有什么东西他遇见过,却始终想不起来。   直到那些仙门弟子不堪丧尸层出不穷的围堵抓挠,匆匆从荒宅赶过来时,他终于想起自己遗漏了什么。   “我知道了。”晏昀看着紧追过来的丧尸,视线定格在那三名受阵法同化的白衣弟子身上,好一会儿才沉沉开口:   “是魂魄。”   难怪锦夜会对他说‘若三日之内破不了阵,所有人都会灰飞烟灭’。他当时还疑惑,鄢城内活着的就他们和那些仙门弟子,用‘你们’代称更为方便和自然。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所有人,真的是所有人。   不得不说,锦夜在阵法上的造诣,实属天赋凛然。   只可惜,他走错了路。   迟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消片刻便猜到了他的意思,本就无甚表情的脸瞬间阴沉得可怕,周身更是下意识的萦绕出刺骨寒意。   唯有旁边的白祈一脸茫然,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小声问道:“魂魄...怎么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真正的阵眼处,应该压着城中所有人的魂魄。”晏昀的脸色也不大好看,他看了眼白祈,又抬手拍了拍迟渊的左肩,轻声道:   “走吧,先去看看。”   鄢城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而阵眼作为阵法最关键的存在,不用想都知道极为隐秘,更何况那地方压着成百上千人的魂魄。   弟子们按照迟渊的吩咐,两两结伴往四面八方散去寻找阵眼。晏昀则将所有丧尸引入一处院中,落下结界将他们困在了里面。   然后与迟渊白祈一起,往南边的古井合院赶去。   古井下是黑影的藏身之处,而据白祈之前所言,那三名弟子是被黑影抓走后丢失魂魄的,晏昀也因此怀疑此处与阵眼有关联。   然而他分出神识探了好一会儿也无结果,或许是阵法的缘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往回走时,主街北偏东的方位突然传来消息,三个人心领神会,连忙赶了过去。   传消息的是两个灵渊山弟子,见他们过来了,也顾不上打招呼,直接带他们去了疑似阵眼所在的位置。   那是一处废弃了很久的小院,院中种着棵不知多少年的矮脖子树,树干极粗,看上去比那古井还要久远。   “林师兄追着我们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像变了个人,既想往前,又似乎有些害怕。”   “我们想着他或许是察觉了自己的魂魄在附近,所以就传了消息。”   两名弟子轻声解释着,迟渊闻言点点头。他们口中的林师兄便是三名丢失魂魄的弟子之一,比起鄢城内的活死人来,他们气息尚存,所以对魂魄有反应也算正常。   而在他们说话的瞬间,晏昀已经绕着树查探了一圈,树没有古怪,古怪的是树底下。   “就是这了。”他低声说着,然后运起灵力,以手为仞,隔空将近八人才能环抱的老树直接劈成了两半。   他劈得猝不及防,那两名弟子修为低下,受灵力波及,直接就被扇向了院墙根。   迟渊:“......”   待树轰然倒地,牵扯出底下的泥土,那阵眼的形状也逐渐显露。   而在看清那阵形的瞬间,两个人脸上都有些僵住。   树底下的确是阵眼,而在阵眼下,也的确压着所有人的魂魄。更重要的是,锦夜将阵法的反噬,直接转移到了那些魂魄上。   如果他们没有找到阵眼,时间一到,所有人,连同这些被困的魂魄,全都会灰飞烟灭。   可即便他们找到阵眼,破阵而出,那底下压着的魂魄也会受阵法反噬,魂飞魄散。 第17章 破阵   破败的小院内有片刻的安静。   安静到陆续赶来的弟子及至院门前便放慢了脚步,进来后不敢说话更不敢问,全都默默地站在后面,既担忧又好奇的看向树旁的人。   晏昀眉眼微垂,怔然的看着地上法印。若是血祭灵那种攻击阵法,以他和迟渊的境界,直接以灵力强行破开即可。可眼下这局面,饶是他见多识广,也难得的有些头疼。   旁边的迟渊也好不到哪儿去,冷峻的面容上眉心紧蹙,深邃的眸光如一把利刃,直盯着那若隐若现的红色阵法。   他何曾见过这般阴狠的手段,满城的人被无辜杀害,身体因阵法变成活死人和丧尸,却没想到最后,竟连魂魄也不放过。   虽然找到了阵眼,破阵而出对他们来说并不算难,但要视上千条无辜魂魄为无物,眼睁睁看着他们魂飞魄散,其他弟子如何想晏昀不知道,但他的阿渊一定不会同意。   “会有办法的。”   晏昀收回视线,微微抬眸转身,目光柔和的看着迟渊。此人心中所想他再清楚不过,他的阿渊长大了,性子也变得清冷起来,可那颗善良的心却始终如一。   少年时如此,长大后更甚,以前想保护一方百姓,现在以守护苍生为己任。所以晏昀在看到他成为仙尊后丝毫不觉讶异,也知道他本心未变,才屡次以诛杀邪神的由头留下来。   迟渊在听到这话时有些许微愣,因为以前与晏昀出去游历时,每次遇到在他看来棘手的问题,这个人都会轻飘飘的来一句类似的宽慰。   那时他还小,晏昀也隐藏着身份,所以刚开始他不是特别相信。直到后来那些问题全都被晏昀轻易化解,再听到这种宽慰话语时,他的心里都特别安心。   至于现在...他这是把自己当以前那个无知少年安慰么?迟渊在心中苦笑了声,可惜今时不同往日,眼下的情况他很清楚,想连人带魂魄一起救出去,几乎没有可能。   但要让他就这样踏着满城人的无辜魂魄出去,他做不到。   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晏昀其实也知晓他现在安抚不到迟渊,恰巧余光中瞥见几个青色身影,便直接回头将人叫住。   “你们几个过来下。”   或许太过突然,被叫住的太华山弟子尚未反应过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那魔头是在叫他们?   迟渊闻言转身,弟子们忙询问似的看了过来,他侧眸扫了眼晏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那几名弟子见状,这才忙不迭的上前来。   晏昀:“......”   时间紧迫,晏昀懒得和他们计较,抬抬下巴示意几个人看阵法,再怎么都是太华山弟子,死马当活马医,应该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出吧。   却没想,他们看是看出了,办法一样没有。全都神色惊愕的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吓住了还是后悔平时没好好修习,以至于在关键时刻丢了太华山的脸。   “这是个死阵。”高个子的弟子突然低声道,言语中带着些愤恨,又有几分无奈:“无论破不破阵,那些魂魄都救不了。”   这些晏昀自然知晓,不破阵,阵法爆发,他们和那些魂魄都会灰飞烟灭。可若破了阵,那些魂魄受阵法反噬,一样会魂飞魄散。   “阵必须破,至于反噬...”晏昀微微皱眉,沉声道:“可否再转移?”   “转不了。”那弟子猜到他的意思,哭丧着脸,连声音都变得有些绝望:“所有阵法都是由布阵之人承受反噬,而且只能转移一次。”   他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所有人却都听见了,脸上均是惊愕之色。他们的确想活着出去,可这样的结果,任谁都有些无法接受。   “若你们是阵主,该当如何?”迟渊突然问道。   “我们?”那些弟子没明白他的意思,忙摇头道:“不行的,师尊说过,不能布自己无法承受反噬的阵法。”   “若阵主承受不住反噬,不死也会重伤。”晏昀顺着他的话,心中隐约有了想法。   “那若是承受得住呢?”   能承受住?弟子们茫然的呢喃着,然后全都猛然回头看向阵眼处,那里的确压着成百上千条魂魄,但毕竟都是普通人,哪里受得住这种禁术大阵的反噬。   然不等他们发出疑问,一旁的迟渊就已经猜到了晏昀的想法。他忙抬眸看过去,见那人一身红衣,明艳的脸上眸光微沉,似乎已经做好了决定。   那瞬间,他的心莫名的空了下。   迟渊当机立断,趁晏昀还没察觉他已猜到破阵之法,忙阖上眼眸,强行让自己魂魄离体。   普通人的魂魄的确承受不住阵法反噬,但他们不一样,而那三名弟子的魂魄既然能进入阵眼,他们自然也能。   以己之魂,护所有人,这是目前来说最好的办法。   可在他魂魄刚刚松动之时,一股灵力突然而至,强行将他的魂魄推了回去。迟渊心下一惊,忙睁开眼,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眼前人。   “晏昀,不要......”   迟渊看着那熟悉的面容,即便是魂魄状态也明艳动人,而他抓着的手臂,因为没了魂魄变得软弱无力,直直的往后倒去。   他忙将人揽过来搀住,再抬眼时,面前那人已飘远,在阵眼处冲他笑了笑,然后头也不回的跳入了阵中。   “晏昀!”   “晏前辈!”   除了迟渊,所有人都没料到他们口中的魔头会直接以魂入阵,也在瞬间明白了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白祈也后知后觉,有些无措的转身看向迟渊,见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有几分发白,暗沉的眸子中满是担忧,又似乎夹杂着一丝恨意。   而他搀着晏昀肩膀的那只手,肉眼可见的越攥越紧,修长的手指上骨节分明,若怀中人此刻有知觉,怕是早已经反抗了。   “师尊。”白祈轻唤着走近了些,他不知道晏昀此前所说是真是假,若他和师尊真的关系匪浅,那他现在肯定很不好受。   事实也的确如此,只是迟渊心中的感受太过复杂。他从不愿见那人以身犯险,即便是以前,哪怕知道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他也控制不住的会担心。   而现在...迟渊看着身前无知无觉的熟悉面容,不禁在心中轻笑起来。你不是魔尊吗,为何要去救那些无亲无故的亡魂?   还是说和三百年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所以想离开就离开,想抛下他便抛下?   想都别想!迟渊眸中闪过恨意,你最好真的魂飞魄散,否则阵破之后,他迟渊就算闯酆都受天罚,也要把人给拽回来!   “白祈。”迟渊沉下心绪,弯腰将晏昀的身体抱起来,凛然的目光直直看向不远处的阵眼,声音冷冽如风雪。   “破阵!”   作者有话说:   终于要出城了,我好像把剧情写太复杂了,鸽头望天...   顺便推下俺的预收《师尊在上,全员卷王》   一句话简介:一个卷王猝死后穿书成为修真界第一仙门云起山里的咸鱼师尊,然后带着三个咸鱼徒弟卷成仙门最强师徒,并一不小心把自己卷到床上去的故事。 第18章 出城   古树下的红色阵法来回流转,在最中心的阵眼上方,悬浮着一把黑如玄铁的长剑。那剑薄而刃,剑身泛着刺骨寒意,上面裹挟着一股强劲的灵流,顺着剑尖直冲向阵眼。   迟渊冷着脸,一手紧紧揽着晏昀的腰,一手隔空往临渊剑中灌注灵力。方才晏昀以魂入阵时,他不是没想过跟着进去。只是这阵眼虽不难破,但以白祈目前的修为,尚且还差得远。   眼看着那剑尖即将破开阵法,注定的死局突然有了转机,其他的弟子们莫名的有些激动,看向专注破阵的迟渊和白祈的目光也愈发热烈。   只是那热烈的目光在掠过无知无觉的晏昀身上时,无一例外的全部化为复杂,那瞬间他们也不清楚,自己心里是希望那个魔头能活着出来,还是承受不住反噬就此湮灭。   随着灵流的不断注入,临渊剑尖很快便突破阵法,只要它再往下分毫,就能刺裂阵眼,彻彻底底的破阵而出。   迟渊对此很清楚,也知道这阵必破不可,但在那剑尖即将刺入阵眼时,他还是下意识的顿了下。   “师尊。”察觉到他的灵力突然减弱,白祈忙轻唤了声。   迟渊恍然回神,那人已经入了阵眼下,于他而言破阵的快与慢并无区别。想到这他微微阖了阖眼,再次睁开时,深邃的眼眸冷漠如常,再看不出任何情绪。   下一刻,强劲灵流直入剑身,弟子们还没反应过来,那悬着的临渊尖已经刺入阵眼。   红色阵法瞬间断开,不消片刻便停了下来。   一时间,整个小院异常安静,安静得能听见那些弟子们激动的心跳声。   直到片刻后,嗅觉异于常人的白祈鼻翼阖动,说了声‘腐臭味好像变浓了’,弟子们提着的一颗心方才落地,脸上一片激动喜悦之色。   唯有迟渊,清冷疏离的脸上毫无变化,只是揽着晏昀的那只手,不自觉的又紧了紧。   “白祈,去看看能否出城。”迟渊沉声说着,淡漠的目光扫过众弟子:“其他人,去查探下城中情况。”   弟子们欣然领命,待他们都走后,白祈转身看向阵眼处,已经有一会儿了,那里却什么动静都没有。   “师尊,晏前辈他......”   “我会在这守着。”迟渊宽慰的朝他笑笑,放柔声音道:“去吧,顺便把消息传出去。”   “好,我这就去。”白祈敛去担忧,最后看了眼他怀中的人,听话的出了门。   他走后,破败的小院里便只剩下迟渊和晏昀。   没了阵法维持,空气中尸体的腐臭味愈发浓烈。迟渊抬手在两人身上罩了层简单的结界,因为晏昀没了知觉,上半身很容易晃动,他便直接将人抱了起来。   迟渊以前不曾抱过这个人,至少没有像现在这样,将人整个抱在怀中。却没想再遇之后,短短半个月不到,他已经抱第二次了。   其实晏昀比他想象中要轻,虽然看着与他差不多身量,实际上在那宽松的衣袍下,整个人都有些单薄。   迟渊就这样将人抱在怀中,默然的守在阵旁。他原本想自己入阵,就算魂飞破散,也好过再次被他舍下。   除此之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在他魂魄离体的那瞬间,他其实有些许的快意。因为这次终于可以换他抛弃那人,独留他在阵外,如三百年前的自己那般,从等待到担忧,到绝望,再到后来的心如死灰。   只可惜,他慢了一步。   不过无所谓,迟渊在心中嘲讽笑道,于他而言,此刻的感受比起以前来好了太多。因为这只是普通的人之常情,或许有恨,却再与爱无关。   半炷香后,阵眼下终于有了动静。   像是什么被震开,整座城有瞬间的地动山摇,又很快的归于平静。迟渊护着人往后退了两步,再抬眼时,阵眼处突然开始有魂魄飘出。   那魂魄越来越多,从阵眼的裂缝中蜂拥而出。或许是在阵中困了有些时日,所有魂魄看上去都虚弱不堪,只随着本能的意识,全部赶往酆山往生。   灵渊山的三名弟子最后出来,在看见阵旁的迟渊时顿了顿。他们的肉身有丹药维持着,并不着急赶回去。   “小师叔?”   熟悉的称呼传来,迟渊闻言抬眸,自他们出来后,那阵眼处再无魂魄。   除了晏昀,其他人都出来了。   心中忽然有些空落,却似乎又并不难受。迟渊一言不发的看着那三名弟子,好半晌才低低开口:“他呢?”   “您说晏前辈么?”三名弟子都有些茫然,在迟渊询问的目光中互相看了看,很是疑惑道:“他还没出来吗?”   这话刚问出口,弟子们就面露悔色,迟渊一直守在这,他既然问了,定然是没有看见。而且晏前辈的肉身仍昏睡着,显然是魂魄未归。   “你们先回去吧。”迟渊复看向前方,若那人再不出来,他就只有进去找了。   好在弟子们离开后不久,迟渊的耐心即将耗尽时,阵眼处终于浮现一抹红色身影。   和其他所有的魂魄不同,晏昀的魂魄是昏迷着飘出来的。   迟渊忙用灵力将那轻飘飘的魂魄引了过来,然后小心地渡进怀中人的身体里。待做完这一切后,他垂眸看了眼晏昀安然昏睡的面容,略显忐忑的抬手覆上他的手腕。   幸好,只是晕了过去。   ——   “不是说你这阵没人可破么?”   鄢城外的竹苑里,邬尤时而变回一团黑雾穿绕在锦夜周围,时而化作虚晃人影靠坐在茶案前,低沉的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嘲讽。   “现在阵破了,人却没事,甚至连那些魂魄都救了出来,锦夜啊锦夜...”他说着轻声笑起来,然后化作一团雾在锦夜耳边道:“你真的会布阵么?”   处心积虑布的阵被破不说,还要被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如此嘲讽,锦夜心中早已怒不可遏,奈何他即便是个虚影也比自己强,只能不动声色的敛下怒意。   “若只他一人入阵,必然破不了。”锦夜镇定的抬眸,目光微怨的看向对面的虚影:“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为何要将那明无仙尊引进来。”   “这是怪到我身上了?”邬尤明知故问,却并不在意。他低低笑了两声,想起在阵中那两人之间的牵扯,带着些玩味道:“不过想明确下某个猜测罢了。”   锦夜皱眉:“什么猜测?”   “这个不能告诉你。”邬尤直截了当的拒绝,见他听后面露厌色,知晓他对阵轻易被破不服气,难得好心道:“还有其他的问题吗?”   问题当然有,锦夜垂眸收起影石。在晏昀以魂入阵后,他觉着能除掉这个人,即便阵破也值得。可最后阵是破了,那晏昀的魂魄却全须全尾的飘了出来。这是他布的阵,阵法反噬有多厉害他最清楚,更何况那人是以魂魄状态承受反噬。   想到这他愈发的不明白,即便是魔尊,魂魄状态也不该如此厉害。锦夜疑惑的皱起眉头,神色凝重的看向对面虚影:“他到底是谁?”   “晏昀么?”邬尤对这个问题很是满意,他并未告诉锦夜自己的真实身份,若是他知晓的话,或许已经猜出那人是谁了。   不过他能问出这个问题,显然对晏昀的身份有了怀疑。邬尤回想起那人身穿战甲,血染长袍的模样,不由的笑了起来。   “和我一样,死而不灭的人。”   作者有话说:   咕咕,更新啦~   二更会晚一点,废咕码字慢,叹气 第19章 怀疑   晏昀这次并没有昏睡多久,前后不过四个时辰,醒来的时候太阳刚落。   除了外面有些吵外,和前两次并无区别。   “白祈?”看着旁边守着的少年,晏昀莫名有些想笑。他懒洋洋的坐起身,在少年开口前抢先问道:“你是大夫么?”   “你醒....嗯?”少年询问的话头成功被他带偏,脸上满是疑惑不解:“不是啊,怎么了?”   “既然不是,那阿渊为何让你在这守着?”晏昀说笑着起身,兀自到桌旁坐了下来,边给自己斟茶边道:“他人呢?”   白祈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逗自己,少年无奈的摇摇头,上前在他旁边坐下,看着这经受反噬却像个没事人般的魔头,嘟囔着道:“师尊出去查探了,还没回来。”   晏昀其实也猜到了,鄢城的阵已破,那满城的尸体需要埋葬,事情的起因也还需要查探,更重要的是,邪神和锦夜的踪迹容不得耽搁。   “这是哪儿?”晏昀悠悠喝着茶,外面的议论声太过吵闹,似乎所有人都在谈论鄢城被屠的事情,夹杂着妖魔鬼怪的猜测。   “洵城的和悦客栈。”白祈说着起身,上前将半开的窗户关上。然后不等晏昀问,兀自道:“这里离鄢城最近,你出来后师尊就带了你过来,说这里方便休息。”   “其他弟子还在协助洵城的李大人处理尸体,消息已经传了出去,明天各仙门应该都会派人来,所以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待上几日。”   残局收拾起来的确费时间,不过这与他晏昀无关。所以喝着茶听白祈讲完后,晏昀倏的起身往门外走去。关完窗转身的少年没料到他刚醒就要离开,当即愣在了原地。   “晏前辈!”在晏昀即将行至门前时,白祈终于反应过来,忙将他叫住:“你去哪儿?”   晏昀却是不为所动,甚至连头都没回,上前一步边开门边道:“我去找你师...”   “阿渊...”   门前的那张脸近在咫尺,晏昀差一点就直接撞了上去,好在他的手还把着门框,及时的止住了迈出的腿。   “师尊。”见到迟渊回来,屋内的白祈连忙上前。   “嗯。”迟渊轻轻应了声,然后看着仍然挡在门口的晏昀,不冷不热道:“你找我?”   看来刚才的话被听见了,晏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侧身让出路来:“白祈说你出去查探了,找到他们了吗?”   有那么一瞬间,迟渊以为他出门是因为担心自己,即便那想法转瞬即逝,在听见晏昀的询问时还是有些无法言明的失落。   “没有。”迟渊微微垂眸,将那莫名的失落隐于眼底。他目不斜视的往屋内走去,声音依旧平淡无波,让人听不出情绪:“我找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了。”   对于这个结果,晏昀丝毫不觉讶异。他抬手关上门,转身跟着在桌旁坐下。   迟渊将鄢城外竹苑所见复述了遍,那竹苑在附近山上,极为隐秘,待他寻过去时,里面早没了人影,案上的茶也已经凉透。   “估计破阵后就逃了。”晏昀听完后没忍住轻笑了声。锦夜除了阵法强外,其他都学而不精。而邬尤尚且羸弱,更不可能冒险对上阿渊。   他们能联手布这样的阵法,想必提前花了不少心思。   “那现在怎么办?”白祈有些头疼的摸摸后脑勺,一个阵法困了他们好几天,屠杀了成百上千的人,还差一点全部灰飞烟灭。   若是他们再布阵,那后果....白祈不敢往下想,小脸紧紧皱着,颇为沮丧。   “白祈。”迟渊见状伸手拍拍少年的肩膀,浅笑着宽慰道:“别想了,先回去休息吧。”   “嗯。”白祈听话的点点头,起身便往门外走,走到一半才想起来没打招呼:“那师尊,晏前辈,我就先回房休息了。”   迟渊仍旧浅笑着,微微垂眸表示知晓。晏昀却是愣了会儿,再回神时白祈已经走远了。   迟渊的笑意也已敛去,看向他时如往常一般淡漠疏离。   那瞬间,晏昀突然觉得心中隐隐作痛。   曾经的那个少年阳光明媚,开朗爱笑,不管多远看到他都会打招呼,离开时也会如白祈这般乖巧的道别。然而不过短短三百年,那人的笑容便只对一人绽放,面对他时总如山间雪松,泛着无尽冷意。   晏昀想不明白为什么,心里的感受也从未有过。他随性而为活了这么多年,见过无数生离死别,却第一次体会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迟渊一回头便见晏昀脸上神色复杂,像是哪里不舒服,又透出些许的茫然。他下意识的开始担忧,又想起之前查看时他并无大碍,便将那担忧隐去,淡淡的问道:   “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瞬间将晏昀从纷乱的思绪中拉了回来,心中隐痛似乎也跟着消散。或许是错觉吧,晏昀如此想着,直接将它忽略了过去。   “没什么。”晏昀浅淡的笑笑,垂眸给自己添茶:“你将白祈支开,是还有什么事么?”   他问得直接,迟渊闻言却不急,看着他不慌不忙的倒茶,白皙的手指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吹了吹热气,然后极浅的轻抿了口。   直到他搁下茶杯抬眸看过来,迟渊方才对上他的视线,深邃眼眸直直的看着他:   “你到底是谁?”   他的目光如寒潭深渊,那瞬间晏昀差点以为他知晓了自己最隐秘的身份,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是试探,于是忙装作茫然模样,微微皱眉。   “魔尊晏昀啊,怎么了?”   “那阵法的反噬非同寻常。”迟渊仍旧盯着他,声音平淡无波:“你以魂魄入阵,出来时却毫发无伤,我想问问魔尊大人,你是如何做到的?”   虽然事出反常问问也人之常情,晏昀听完这话还是有些不快。好在他语气是冷淡了点,比起之前来倒也好了许多,他也就不计较了。   “那阵法反噬的确不一般,不过我并非以自身魂魄相抵,而是用的妖丹。”晏昀说着笑了起来,微微倾身,带着些许狡黠:   “说起来也是为了你们仙门,那妖丹乃上古妖兽内丹,几千年都出不了一颗,不知明无仙尊可有什么能赔给我?”   迟渊没想到会是如此,他怔然的愣了片刻,看着眼前因笑而显得有些魅惑的面容,突然道:   “你想要什么?”   作者有话说:   咕 第20章 信物   晏昀原本只是想故意逗逗迟渊,却没想他听了进去,看过来的眼神疏离中带着认真,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狡黠的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   想要什么?   对于这个问题,晏昀从未想过。   三百年前他救下阿渊,不过是与他有一面之缘,见他满门被斩于心不忍,便破例出手救了少年一命。后来又心血来潮将他留在身边,教他术法,带他游历,将困在血海深仇里的少年养得天真活泼,如初升的太阳温暖明朗。   两个人相伴七载,此间种种都不过他乐意,从未想过要他回报什么。   现在更是如此。   其他人或许不知晓,但阿渊心知肚明。鄢城的阵法是冲着他晏昀来的,他不知道邬尤为何要将阿渊牵扯进来,总之那些无辜魂魄被困,无论如何,都应当由他出手相救。   他也的确用了妖丹抵挡反噬,但妖丹也好灵器也罢,这些东西他芥子中多的是。他不过故意说着逗他,这点阿渊应该也清楚。   所以对于迟渊的这个问题,晏昀实在想不明白,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当然可以打趣说开玩笑,不过眼前这人似乎有些认真,更何况机会难得,他可不想浪费。   “那要看仙尊你有什么了。”晏昀笑着眨眨眼,悠悠将微倾的上半身坐正,然后恢复成漫不经心的模样,十分悠闲的喝起茶来。   他向来不为外物所困,让他主动说要什么,他还真想不出,索性直接问迟渊有什么,他再凭心情选择即可。   其实迟渊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大概是那张近在咫尺的笑颜太会蛊惑人心,让他不由自主的顺着他的话问出了口。   所以话题被扔回来时,他也有些许微愣。眼前这人作为魔尊,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他都不曾觉得他会缺什么,而那上古妖丹弥足珍贵,能与之相抵的更是寥寥。   想到这迟渊微微皱眉,沉默了片刻方才沉声开口:“我只有临渊剑。”   他说着抬手化出长剑,毫不犹豫的将他递给神色愕然的晏昀。   绕是晏昀再怎么猜测,也不曾料到他会用灵渊山的镇山灵剑来抵自己的上古妖丹,而且态度决绝,完全没有后悔和不甘。   面前的长剑黑如玄铁,剑身泛着丝丝寒意,晏昀垂眸看了会儿,伸手将它接了过来。   “我不用剑。”他认真打量着手上的临渊剑,它的确算得上仙门中最上乘的灵剑,不过比起他的无邪来,尚且还差了些。   可惜无邪在三千年前便已折断,他也许多年不曾拿过剑了。晏昀想到这苦笑着摇摇头,然后在迟渊不解的目光中,纤长手指在剑柄处一勾,轻巧的将临渊剑的白玉剑穗取了下来。   “剑还你,剑穗归我。”   看着重新被递回来的临渊剑,以及面前这人粲然的笑容,那瞬间,迟渊突然觉得自己那颗早已封冻住的心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多谢。”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剑,将那刹那的感受隐于心底,然后面无表情的起身,声音依旧带着疏离: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   皓月当空时,客栈外终于安静了下来。   晏昀懒洋洋的坐在桌前,左手托腮,右手反复把玩着迟渊的白玉剑穗。临渊剑他自然不能要,可剑穗于剑而言也极特别,阿渊就这样给了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不过东西既然到了他手上,那就好好保管吧,晏昀如此想着,手上一旋,将那剑穗放在了芥子中最重要的房间玉盒里。   玉盒中已经放了从黑影身上取下的碎片,晏昀略作思索,将它拿了出来。   比起之前灵狐体内的那块,这次的金色碎片要大得多,上面的封印完整无缺,他的手上稍有点灵力,金色印记便浮现了出来。   前两日迟渊问他时,他避无可避,只好以上古灵器的借口瞒了过去。   实际上这并非什么灵器,而是在出生时便与他一体的,他的神核。   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邬尤被他打得魂飞破散,而他自己也因身受重伤,神核四分五裂,在虚无中沉睡了百年方才苏醒。   其实没了神核,他的实力也远在那些仙门大能之上。只不过在与那些碎片感应时,如果不加防备,很容易神识激荡。   说来也巧,这两块神核碎片出现时,迟渊都在。也幸得有他在,他才能毫无戒备的昏睡。   想到这晏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没想到自己曾经庇护的少年,如今也能护着他了。只是他笑着笑着又有些自责,这一次,他还是又骗了他。   也不是不想告诉他,三千年过去,有时候连他自己都会忘记他到底是谁。那个身披站甲,战无不胜的容暄,早已被上界的众神遗忘,而那些仙门也都以为他在那场大战中烟消云散。   更何况他现在是晏昀,是所有人眼中无恶不作的魔头,与当初的战神再无关联。   何必告诉他呢,晏昀苦笑着将手中的神核碎片纳入芥中,略显疲倦的揉了揉额角,待他自己知晓了,再做解释罢。   夜色渐深,晏昀收起纷乱的思绪,打开窗户吹了吹风,而后转身欲到床上休息。   却在这时,隔壁房间外忽然传来灵力相撞的声音,以及迟渊带着戒备的质问:   “你是谁?”   “你又是谁?”对方似乎很不满意被人截了道,语气中带着些不满。   熟悉的声音传来,晏昀疑惑的皱了皱眉,他忙上前开了门,果不其然,门廊外站着个熟悉身影。   “凤梧?你怎么来了?”   身穿松绿色衣袍的男子看见他出来,忙笑着想上前,却没想迟渊突然伸手将他拦住,冷峻面容看不出情绪。   “阿渊。”晏昀不知他何意,猜测着可能凤梧来得悄无声息,让他有了戒备,于是上前一步,轻声解释道:“他是我朋友,让他过来吧。”   “阿渊?”凤梧闻言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心中突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抬眸看向身前清冷俊逸的男子。原来,他就是阿渊么。   他查探了好些时日,方才从洛衣口中套出与晏昀较亲密之人的名字,之后又从洵城的妖族中得知晏昀晕了过去,这才连夜赶了来。   却没想他之前所说形同陌路的人,就在他身边。   迟渊并没注意凤梧打量的目光,他垂眸扫了眼,然后收回手,面无表情的看向晏昀,深邃的眸光比之前更加淡漠疏离。   “没想到魔尊大人,还有妖王这样的朋友。”   作者有话说:   下章该走剧情了,咕咕咕 第21章 灵虚   迟渊说完便回了房间,晏昀看着那清冷的背影,总觉得他刚才那话听起来怪怪的,却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唯有一旁的凤梧,闻言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很快便隐了下去。   “怎么突然来了?”收回视线后,晏昀看向笑着走过来的凤梧,声音慵懒随意,和平时并无区别。   他说完也不待对方回答,转身便进了自己房间。凤梧悠悠跟在他身后,及至门前时偏头扫了眼安静的隔壁,无声笑了笑,带着些认真和漫不经心道:   “这不想你了么。”   夜深人静,这话不用想那人就能听见。凤梧满意的进了屋内,转身关上门,顺手落了层隔音结界。   对于凤梧的话,晏昀头也没回的翻了个白眼,然后懒洋洋的在桌前坐下。他与这个人相识了上千年,对他闲散不着调的性子早已习惯。   “说吧,什么事儿?”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凤梧笑着上前在他对面坐下,兀自给自己添了杯茶,在晏昀询问的目光中抿了口,方才敛去笑容认真道:   “我刚好在附近,听说你受伤了,就顺道过来看看。”说着顿了顿,面带担忧的看着他:“自我认识你后还从未见有谁能伤到你,具体什么情况,你还好吧?”   原来是因为担心自己,这倒是难得,晏昀迎着他关切的目光,清浅的笑了笑:“我没事。”   “没事就好。”凤梧也跟着笑笑,看上去放心了许多。   其实在听到他晕过去的消息时,一向潇洒恣意的凤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他连夜赶到了洵城,却在见到眼前这人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与他不过朋友,而且半个月前他才警告过自己勿要越界。   于是他强行压制住上前查探的欲.望,仍旧以朋友的身份,克制的进行关心和询问。   只是看向他的那双红色眼眸里,炙热的情绪仍然有些许外放,好在晏昀似在思考什么,不曾注意。   “之前太玄山的预言,可曾听说过?”   “太玄山预言?”凤梧恍然回神,忙隐去眼中情意,顺着他的话道:“你的意思是,伤你的是邪神?”   “算是他吧。”晏昀微微垂眸,将鄢城的情况概述了遍。虽然主要阵法是锦夜所布,但归根到底,都是邪神在控制一切。   如果他没猜错,邬尤应该是利用锦夜心里的不甘,以及对他的仇恨,将他的邪念放大,在悄无声息中引导着他布下鄢城这种残忍至极的阵法。   没想到竟然是邪神,也难怪他会受伤,不过...凤梧想到这抬眸看向隔壁,淡淡道:“他就是明无仙尊迟渊?”   “如果我是他,绝不会让你入阵。”   他说得极其认真,晏昀闻言只是笑笑,他不是不信,实际上,阿渊就是这么做的。   “他本想趁我不注意抢先入阵,是我强行将他魂魄推了回去。”晏昀想起当时情景,心里仍是有些后怕。以阿渊的修为,即便是渡劫期,再加上临渊剑抵挡,魂魄状态下的他面对那样的反噬不死也会重伤。   他说这话时无意识皱起了眉头,凤梧目光沉沉的看着,只觉心中被什么刺了下。   他从未见这人对谁上心过,更不用说以命相护。   所以在听见洛衣说他曾在人间收养过一个男孩,并且与他朝夕相处过七载后,他的心里隐约觉得不对劲,也猜出他之前所说的人是那个少年。   好在他也亲口说过与那人形同陌路,方才安心了许多。   却没想,时隔三百年,他仍然默默的护着那人。想到这凤梧苦笑的摇摇头,晏昀啊晏昀,你到底是把他当曾经的少年对待,还是感情迟钝对自己的心意一无所知?   像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凤梧克制的情绪有瞬间崩塌,晏昀看过来时正好对上那双黯然的红眸,茫然道:“怎么了?”   询问的语气,好奇中带着些许关心,凤梧看着那双尾端微微上挑的丹凤眼,不管怎样,现在都不是表露心迹的时候。   “没什么。”他将外放的情绪快速敛去,如往常般笑道:“之前的昆仑雪我那还有,既然你没事,不如去鹿台山喝酒?”   “我倒是想。”晏昀无奈的笑道,抬眸看了眼窗外:“明天还有事,改天吧。”   “好,我等你。”   ——   第二天上午,鄢城。   迟渊昨晚一夜无眠,早上天刚亮便与白祈来了鄢城,待重华和灵虚真人赶到时,他们已经在之前的茶铺等着了。   “师弟。”重华进门便看向迟渊,见他脸上多有厌色,也不知是没休息好还是受了伤,忙关切道:“你没事吧?”   “无碍。”   简单的两个字,声音冰冷如风雪,重华闻言侧眸看向白祈,无声询问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对他这个师兄也这般冷漠了?   白祈其实也摸不着头脑,明明他昨晚离开时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完全变了个样,就连他问要不要叫上晏前辈一起,都被破天荒的忽略了。   他本想再问问昨晚谁闯了客栈,见这情况当即闭了嘴。   “灵虚真人。”就在重华和白祈大眼瞪小眼时,迟渊起身朝后来的白胡子老人颔首致意。   方才他与白祈已经将鄢城重新查探了两遍,仍旧没有邪神和锦夜的线索,之所以再等在这里,就是想见见眼前这人。   “你就是明无仙尊?”灵虚真人摸着发白的胡须,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他:“三百年就进入渡劫期,果真天纵奇才。”   迟渊向来不太在意这些夸赞,更何况他现在的心情算不得好,闻言只是极浅淡的笑笑,很快便恢复成淡漠神情:“灵虚真人可还记得锦夜?”   其实白祈的传信中有提到锦夜,否则他也不会前来。灵虚真人知他这么问不过是想快些进入正题,也不介意,只是想起那人时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自然记得。”   他怎么会不记得,毕竟那人曾经也是天赋异禀的阵法天才,是他最看重的关门弟子。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将藏书阁的所有权限对他开放,原想着让他钻研阵法早日突破,谁曾想他会痴迷于禁术阵法。   “鄢城的阵法为他所布,屠城不说,还将阵法反噬转移到城中所有人的魂魄身上。”迟渊看着眼前面色哀恸的老人,于心不忍,稍微缓和了些语气:“我知道锦夜早已被逐出太华山,不过此类阵法非我等能堪透,请前辈来不过是想看看他布的什么阵。”   锦夜踪迹难寻,又因反噬转移,阵破后毫发无伤。如果他再次布阵,肯定比鄢城阵法更加难破。若是灵虚真人能根据这次的阵法,推出他接下来可能布的阵,也算未雨绸缪了。   对此灵虚真人自然也知晓,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转身便要出去查探,没想刚走两步就被叫住。   “灵虚真人。”迟渊想起什么似的,对疑惑转身的老人道:“关于锦夜,还有一件事,不知真人是否知晓。”   “何事?”   “八百年前,太华山数十弟子被杀,世人都传是魔尊晏昀所为。”迟渊说着顿了顿,见他听见这话时神色微沉,顿时心下了然。   他颇为嘲讽的垂眸笑了笑,再抬眼时深邃眸中一片寒凉:“实际上你应该知道,是锦夜拿他们布了血祭灵。”   那些弟子因何而死,锦夜又是受的什么伤,作为太华山的掌门大能,不可能看不出来。而这么多年来他始终不说,任那些污蔑加注在那人身上,想来是为了维护那仙门最看重的体面。   “师弟,不可乱说。”重华被他的话震得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怎么说灵虚真人都是和他们师尊一般的存在,哪能这般毫无凭据的质问。   迟渊却是目不斜视,直直的看着不远处的人,冷冷道:“我有没有乱说,灵虚真人心里最清楚不过。”   不大的茶铺内,场面一时有些僵。   重华左右为难,白祈小脸紧皱,唯有迟渊和灵虚真人,目光对峙谁也不让谁。   片刻后,灵虚真人拜下阵来。他略显无奈的摇摇头,那魔头被嫁祸了这么多年都不曾出来向他讨要说法,没想最后会是仙门中的他来质问自己。   “你说的没错,我一开始就知道。”灵虚真人不卑不亢道,比起当年真相,他更好奇面前这人为何会问他。   “此事本与你无关,不知明无仙尊提及此事,目的是什么?”他说着好奇的打量着他,目光沉沉道:“又或者,你和那魔头是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重华和白祈齐刷刷看向迟渊,前者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后者则担忧居多。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迟渊想起那人明艳动人的容颜,心上被烫过的地方再次被封住,冰冷如雪山之巅。   “至于目的。”他默然片刻,抬眸冷冷的看着眼前人,严肃而认真道:   “他以己之魂破阵救人,我不过为他要个真相,灵虚真人以为如何?”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 第22章 心绪   魔域,容华宫。   宽敞华丽的大殿内,洛衣和凌墨看着首座上突然回来的红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会儿方才上前行礼:   “尊上。”   两个人的声音不算小,奈何晏昀的心情不是很好,看上去比之前愈发慵懒,垂着眸像是在想什么,完全没注意殿下的人。   “尊上?”洛衣与凌墨对望一眼,继续往前走了两步,朗声问道:“尊上怎么突然回来了?”   太阳真是打西边出来了,之前无论他们传多少急信,尊上都极偶尔的回来一次,没想这才半个多月,信都还没传出去,就又见着他了。   “嗯?”座上的人似终于听见了,有些茫然的抬了抬眸,在看见底下的洛衣和凌墨时,方才想起自己回来的目的。   “魔域现在什么情况?”   “回尊上,目前域内异动已经少了很多。”凌墨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魔域,率先道:“我们请了洑素长老出山,他们不敢有动作。”   洛衣也在旁边跟着附和:“是啊,如果不出意外,洑长老很快就能拿下叛变的两座城。”   “洑素...”晏昀听着这个名字,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请他出山时,他可曾说过什么?”   这...殿下的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他问这话的意思,最后还是洛衣上前答道:“洑长老说,只要是您的命令,他万死不辞。”   “是么?”晏昀想起那人当初桀骜不驯的模样,以及后来战败时对他说的话,略显无奈的笑了笑:“他还真是老样子。”   洛衣和凌墨跟着晏昀时,洑素便是个神秘人物,他们只知道那人是曾经的魔尊,后来遇上晏昀,战败后便只听他一人命令。   至于这老样子是什么样,他们不曾见过,自然也不敢问。两个人垂着头若有所思,与其好奇三千年前的旧事,不如想想尊上为何会突然回来。   说起来他上次离开是去找阿渊了吧,也不知道这么久没见,如今阿渊成为仙门首座,还会不会认他。   “既然魔域内没什么事,那么洛衣凌墨。”晏昀说着想起那人冷漠疏离的脸,默然片刻后沉沉开口:“你们俩去灵渊山,查探下这三百年来,明无仙尊都经历过什么。”   “啊?”或许是这命令太突然,两个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行礼道:“属下遵命。”   别说去查探阿渊了,三百年前奉命陪着那少年玩乐的事也不是没做过,没办法,他们作为属下,只能听令行事。   更何况,他们其实也挺好奇,当初尊上意外进入无方境后,那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这么快便成了最受敬仰的仙尊。   洛衣和凌墨领命退下后,本来就空旷的大殿显得更加冷寂。晏昀慵懒的斜靠在首椅上,闭眼揉了揉额角,想起这几天的事来仍是有些不明白。   那日他从和悦客栈醒来后,发现阿渊和白祈的房间都退了。他根据掌柜所说去鄢城寻找,没想两个人早已离开。   也就是说,他们师徒二人连声招呼也没打,就瞒着他走了。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他的心中没来由的有些难过,却也想不通为什么。之后他用山河图去了玉殊峰,原以为他们回了灵渊山,谁知两个人都不在。   此后他又去了两次,两次玉殊台都是空的,他的心情也因此变得前所未有的烦闷,索性直接回了魔域。   正好从黑影身上取下来的神核还未融入体内,就先在容华宫待几日吧。   ——   玉殊台,寒泉殿。   迟渊斜靠在石壁上,整个人泡进冰冷的泉水中,片刻之后方才往上探了探头,如墨长发早已湿透,紧紧的贴在脖颈和身前。   寒泉冰凉清澈,他泡了会儿后继续往上,后背靠在石壁间,双眸微阖,紧实的腰腹在水下若影若现。   从住进玉殊台的那天起,只要他心中有杂念,难以静下心来修行时,他总会来寒泉殿放空思绪,同时扼杀那些早该泯灭的念想。   就如现在一般,即便不能彻底清除,也足以将其埋藏在心底,永不见天日。   纷乱的思绪终于清晰明朗,迟渊想起在前殿等待的重华,缓缓睁开眼,穿好衣衫,用灵力烘干头发后,方才不紧不慢的离开。   “我以为还要再等呢。”看着殿门前的熟悉身影,重华垂眸抿了口手中的茶,温和笑道:“出来了。”   “嗯。”迟渊面容清冷,语气不冷不热,不过比起平时轻柔了许多:“师兄要问什么?”   自那日从鄢城离开后,他和白祈没有回灵渊山,而是去了趟瑶霜城,直到玉殊台内再探不到那人的身影才回来。   也并非故意躲着那人,只是他察觉到自己心中隐隐松动的念想,为了将其重新尘封,时隔两百多年,再一次去了那个地方。   那里有他最美好的回忆,更有他难以忘记的伤痛。曾经的情窦初开,欢喜与依恋,到被婉拒,被侮辱,直到被抛弃。   那种内心苦苦煎熬的日子仿佛就在昨天,他好不容易才熬过去,熬到现在的心如死灰,如今怎么能,又怎么敢再次陷进去。   于是他终于成功的将那些莫名的思绪再次挫骨扬灰,回来后又泡了寒泉,一颗心比之前更加冰冷无情。   他以为重华会问他去了哪儿,去干什么,又或者问他与那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帮他讨要真相。   无论什么问题,他现在都可以心无波澜的回答,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重华什么也没问。   “封玥真人的生辰宴?”迟渊疑惑的看着他,微微皱眉:“师兄是想让我去?”   在整个灵渊山,最清楚他不喜热闹的便是重华,所以对他的这个提议很是不解。   “我知道你不喜欢热闹。”重华安抚的冲他笑笑,耐心解释道:“师兄是看你最近好像有心事,封玥真人两千岁生辰,我实在抽不开身,你便替我跑一趟,顺便散散心如何?”   原来他看出来了,迟渊微微垂眸,若有所思片刻后方才极轻的点点头。   “好。”他道:“我替你去。”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接下来当然是宴会上见啦~   月底啦,废咕求点营养液,么么 第23章 榷都   将碎裂的神核融入体内后,晏昀昏睡了近三日才醒。   容华宫内安静无声,晏昀缓缓睁开眼,怔然了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其实这么多年来,他早已习惯独处的自在和偶尔的孤寂,只是不知为何,或许梦中的晏府太过热闹,让他在这瞬间莫名的有些失落。   “晏哥哥。”   阿渊唤他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晏昀想起三百年前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不自觉的便笑了起来,片刻后又悄无声息的垂眸敛去。   神核融入体内后,他的灵力恢复了很多。晏昀悠悠起身出了寝殿,既然阿渊有意躲着他,那就先去找剩下的神核罢。   邬尤靠吸食邪念而生,虽然现在还很羸弱,如果不尽快诛杀的话,只要有足够的邪念,很容易就会恢复修为。   他不想当初的大战再次上演,更不想那些仙门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迟渊身上,所以他必须尽快重聚神核,彻底诛杀邪神。   不过在那之前,晏昀如此想着,随手掏出芥子中的魂瓶。他可不会超度怨魂,要想让这几个孩童安然转生,只能先去万佛宗找下殊尘了。   万佛宗在西边,路途远且难行,晏昀手上一旋,山河图瞬间展开。而另一边,迟渊与白祈正御剑前往望丘山。   和其他仙门喜欢清幽避世不同,封玥真人所在的望丘山脚下,是西南一带最繁华的榷都。并且几乎所有百姓都知道,在城郊外那座高耸如云的望丘山上,有一个屹立数千年的修仙门派,唤作青云宗。   据说封玥真人便是出生在此地,被当时的青云宗掌门明月真人看重,带回去收为关门弟子。后来明月真人仙去,她顺理成章的接任了掌门之位。   这么些年来,榷都受青云宗庇佑,从未发生过邪魔作乱之事。百姓们心里感激,所以在她两千岁生辰之际,全都自发的在城中庆祝。   迟渊与白祈到时已是傍晚,榷都内一片灯火通明,大街小巷人潮拥挤,热闹堪比他记忆中的故国皇城。   倒是很多年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景了,迟渊在人群中缓步往前,面上神情看不出悲喜。自入灵渊山后,他便一心修炼,甚少下山。上一次在凡尘间经此热闹,还是三百年前的那个乞巧节。   只是于他而言,那天是一切梦醒的开端。   “师尊,那是什么?”白祈也极少遇到这么热闹的场合,因着迟渊在才忍住想上前围观的冲动,只跟在他身边好奇的东张西望。   迟渊恍然回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前面楼阁的廊檐上,挂着一只小巧的蝴蝶形状的灯笼,没有烛火却隐隐泛着白光。   “那是青云宗的探魔纸蝶。”迟渊解释道,声音轻柔,不疾不徐:“榷都人口众多,弟子们又要修炼,所以做了这纸蝶,只要城中有魔气,他们就能立即赶过来。”   他说着示意白祈看其他地方,果不其然,这样的纸蝶到处都是。也难怪这里从未有邪魔作乱,有这么多的探魔纸蝶,加上青云宗就在附近,那些邪魔就算进来了也无处遁形。   “走吧,先去找客栈落脚。”迟渊也驻足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拍了拍白祈的脑袋,率先往前走去。   “师尊。”白祈摸摸头,看着那在人群中也如谪仙般出尘的背影,忙唤了声,笑着跟了上去。自那日师尊莫名情绪不对带着他回了趟瑶霜城后,隔了这么多天,终于恢复成以前的样子了。   明日就是封玥真人的生辰,榷都里多了不少仙门弟子的身影,其实他们应邀而来,直接在青云宗歇息即可,左右御剑也就半炷香的时间。   之所以留在榷都,大部分是想趁机看看热闹。当然也有极个别是迟渊这种,单纯的不想提前去与人寒暄,不如在客栈落得清净。   揽月客栈,烛火如昼。   作为榷都最好的客栈,自然也最受仙门来客的青睐。因此迟渊和白祈刚走进去,便见宽敞的大堂里已坐了好些人,看装束基本都是各仙门有头有脸的人物。   好在这些人他都不曾见过,迟渊淡然的收回视线,不甚在意的与白祈一起往掌柜处走去。   堂内最里侧,两名身着青衣的女子正低低说笑着,时不时的环顾四周,在看见刚进来的两人时都有些顿住。   “清瑶,快看!”两个人压低声音,忙回头想叫上方的封清瑶,却见那身着鹅黄锦衣的女子正出神的看着门口,脸上神情惊喜又愕然。   她本为封家人,虽与封玥真人隔了不知多少代,好在毕竟有血缘牵连,在父亲的恳求下如愿进入青云宗。对于修炼她不算有天赋,不过靠着提升修为的丹药,以及与封玥真人的关系,在门中也称得上小有名气。   此次封玥真人生辰,因着之前鄢城之事,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除了随时紧盯探魔纸蝶外,还特地派了弟子在榷都查探。   封清瑶是主动请缨来的,望丘山上这两日极为忙碌,她原本打算偷个懒下山凑凑热闹,却没想就这样遇见了不远处那人。   三个人的视线太过热烈,迟渊刚与白祈定好房间,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转身便看了过来。   目光相接的那瞬间,封清瑶感觉自己像是着了魔,因为此时此刻她心中莫名的冒出个想法。   无论如何,这个人她一定要得到。   即便她现在完全不知道他是谁,即便他看过来的目光淡漠又疏离。   迟渊自然不知她在想什么,只觉那女子看过来的眼神太过浓烈,可他并不认识她,因此很快便移开了视线,与白祈一起往楼上而去。   封清瑶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方才反应过来还未打听他的名字。她忙朝两侧的青衣女子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将人请过来。   两人心领神会,忙起身上前,柔声道:“仙君请留步。”   宽阔的楼梯上除了他们再无别人,迟渊闻言微微皱眉,却也不好直接忽视。他顿了下,稍稍侧过身来,看着扶梯口的两人,淡漠道:   “何事?”   他的声音太过清冷,疏离感比那目光更甚,而且简单的两个字里,透出一种天然的威压,所以两名女子在听见这问话时都愣了下,一时竟忘了该怎么说。   “我...我们....”   “也没什么。”封清瑶见状,忙笑着上前:“我是青云宗封清瑶,不知仙君如何称呼?”   通常来说,这个时候留在榷都的,除了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外,便是如他这般的年轻仙君。所以封清瑶只当他是跟着师父们前来参加宴席的弟子,并未在意那奇怪的压迫感,因此说话也带着些微的傲气。   “封清瑶...”饶是白祈也能感受到她的高高在上,更何况迟渊,他有些不耐的沉了沉深邃眼眸,声音冷冽至极:“本尊的名字,你无须知晓。”   说完看也不看她一眼,与白祈径直而上,进了最南面的房间。   直到关门声传来,封清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轻视了,当即怒不可遏,若不是身旁两人将她拉住,提醒她那人的自称为‘本尊’,她已经冲出去了。   本尊么?封清瑶在心中咬牙切齿道,管他是谁,既然她看中了,就不可能放手。   对于刚才的意外,迟渊并未放在心上,简单洗漱后便准备打坐修炼。恰好白祈探头看了看窗外,忙在他坐下前招手道:“师尊,快来看。”   少年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雀跃,迟渊浅笑着点点头,过去后覆手立于窗前,温声道:“怎么了?”   “莲花灯,师尊你看。”白祈兴奋的指着不远处的长河,迟渊抬眸看过去,只见不计其数的莲花灯漂浮在河面,烛火闪烁,如万千星辰。   似曾相识的画面映入眼帘,迟渊没来由的有些感伤,毕竟曾经,他也与那人放过不少次河灯。只是后来他不辞而别,自己又专于修行,说起来,也有好多年没有见过河灯,更不用说放了。   “那是他们在为封玥真人祈福。”   往事俱往已,迟渊很快便恢复如常。他柔声解释道,视线扫过岸边的人群,拍拍白祈的脑袋就要转身。   却在视线收回的瞬间,余光中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忙回头看过去,岸边人头攒动,他看了好一会才默然转身。或许是眼花了吧,他怎会来这里。而且就算来了,那青云宗的探魔纸蝶也早该有动静。   迟渊如此想着,自嘲的笑了笑,他将那瞬间翻涌出来的情绪全部压下,回到床上心无旁骛的开始打坐。   可事实上,那个人的确来了。   榷都的主街仍然拥挤,晏昀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想起自己刚才的行为,兀自垂眸笑了起来。   他原本是去万佛宗寻殊尘,结果那些和尚说,他们的佛子去参加封玥真人的生辰宴了。于是他便赶来了榷都,想着正好无事,顺便凑个热闹也好。   谁知他转着转着就转到了河边,见那些百姓在放河灯,一时心血来潮,也跟着放了一盏。   其实这并非他第一次放河灯,在很多年前,他也曾与阿渊,以及洛衣和凌墨,几个人一起,在每年的中元节都会放上一盏河灯。   他们在一起七年,便放了七次。   世人都说,河灯分两种,一种是对死去亲人的思念,一种是对活着的人祝福。他不知道阿渊在河灯上写过什么,但他从始至终,都只写过一句话。   愿阿渊,一生无忧,平安喜乐。   作者有话说:   咕咕咕,六一快乐~ 第24章 再遇   榷都的热闹及至深夜方才消减,仿佛瞬息之间,宽阔的长街上便只剩下三俩行人结伴。没了之前的欢声笑语,暖黄的烛火下,连影子也开始变得落寞。   晏昀漫无目的的闲逛着,最后在揽月客栈停了下来。   其实他昏睡了三日才醒,这会儿丝毫没有困意。奈何青云宗巡城的弟子似乎盯上了他,虽然他早在入城时便隐去了魔气,也确保探魔纸蝶查探不出,但一个人悠悠逛了大半座城还未落脚总归有些奇怪。   夜色已深,揽月客栈里也没了之前的喧嚣,敞亮的大堂里空空荡荡,晏昀进去的时候,掌柜甚至在案台后打起了盹。   作为榷都最好的客栈,仙门来客的首选落脚点,按理这个时候不该有空房才对。晏昀本打算碰碰运气,没想二楼最北面还剩一间上房。   房间是封清瑶退出来的,因为受了迟渊的轻视,她越想越坐不住,便直接退房回了青云宗,想着回去查探下他的身份。   能以本尊自称且如此年轻的仙尊可不多,也必定在邀请名单内,虽不知他们为何没有直接到望丘山歇息,但要查出来应该也不难。   当然,这些晏昀不会知晓。   向掌柜拿了钥匙后,晏昀直接上楼进了房间,然后从芥子中掏出坛酒,靠坐在窗楞上喝了起来。   此酒名为霜月,是他之前去瑶山时酒仙所赠,入口浓烈香醇,而后清凉如霜。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月色清辉笼罩在微微泛红的脸上,衬得人愈发昳丽无比。   “也不知阿渊回去了没有。”晏昀仰头灌了口酒,抬眸看向空中圆月时,没来由的想起阿渊。   他记得少年以前很喜欢热闹,每逢节日总是会拉着他出去转悠,脸上亦是显而易见的欢喜。为何现在...晏昀想到这苦笑着摇摇头,莫说过节了,怕是封玥真人的两千岁生辰,以他那清冷淡漠的性子也不会来。   不过不来也好,晏昀继续喝了口酒,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封玥真人的生辰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奇怪的原因也很简单,据他所知,封玥真人其实常年闭关,她性子平淡,之前也从未如此高调的办过生辰宴。如今她突然出关不说,还广发名帖邀各仙门参加宴席,其他人或许觉得没什么,但在他看来,这个时机似乎太巧了些。   正好他要找殊尘,去凑凑热闹也好。晏昀飞身下了窗台,脸颊绯红的朝床上走去。这酒仙酿的酒果然不一般,原以为酒如其名,清淡如霜,没想后劲上来饶是他也有些醉了。   待他再次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上午。   客栈内,那些参加封玥真人生辰宴的仙门中人早已离开。晏昀不慌不忙的洗漱完,下楼退了房,然后悠悠往城郊外走去。   因为之前天劫大会上露过面,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晏昀用术法易了容,又换了身不起眼的黑色衣袍,方才用山河图进了望丘山。   望丘山内此时正热闹,主殿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像是在议论又像是寒暄,声音纷杂,在外面难以分辨。   晏昀循着声音进了殿,及至殿门时,里面的人下意识的侧目,见他相貌衣着皆是平平,想当然的以为是某个小门派的人,看了眼便又继续说话。   主殿内很大,晏昀随便寻了处席案而坐,然后悠悠喝起茶来,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其他人。   这次宴会来的人比之前天劫大会要多得多,整个大殿从中间向两边设置了约百个席案,且目前已经入座了大半。顶上封玥真人的主位尚且空着,所以大家都在喝茶闲聊,礼数周全的各自寒暄。   殊尘不在,也未见重华身影,想来还在客房歇息。晏昀也不急,边喝茶边看热闹,甚是惬意。   片刻后,大概是该寒暄的也都寒暄完了,不知是谁提到了‘鄢城’之事,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据说鄢城的阵是那锦夜所布,屠了满城的人不说,甚至连魂魄都没放过,唉...”他说着忍不住摇头叹息,表情也变得愤慨:“那锦夜,当真是残忍至极。”   其他人闻言,方才还轻松的神情也瞬间凝重起来。毕竟自从三千年前那场大战后,即便偶有邪魔作乱,也不曾像鄢城这般残忍到令人发指。   “是啊,我听说他被逐出太华山时受了重伤奄奄一息,谁也没想到他竟然还活着,还能布那样的禁术大阵。”   此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出言附和,显然都很意外。晏昀也默然的跟着点点头,事实上,他也以为锦夜早就死了。   “据说他背后是邪神,也不知是真是假。”有人突然道,语气听着很是沉重:“若是真的,那之前太玄山的预言....”   他的话没有说完,其他人却是瞬间反应过来,然后全都默契的沉默了。   “幸好有明无仙尊在。”片刻后有人开口,他似乎想安抚众人,说话时带着些微笑意:“这次鄢城的阵就是明无仙尊破的,而且那些魂魄也救了下来。”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便有另一人脱口而出:“不是说那些魂魄是魔尊晏昀救的么?”   没想到在仙门的宴会上还能听到自己的名字,晏昀添茶的手顿了顿,抬眸看向说话那人。果然,和他想象中一样,是个不太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年轻弟子。   大殿内有瞬间安静,不少人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那弟子茫然不知何意,以为是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继续道:   “这话是明无仙尊亲自说的,而且他还说过,八百年前太华山数十弟子被杀也是锦夜所为,魔尊晏昀是被嫁祸的。”   其实八百年前的真相,在灵虚真人回太华山后便与众仙门澄清,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而已。   谁曾想被个不知哪冒出来的后辈当场说出来,其他人附和不是,不理也不是,只能打着哈哈敷衍两句,快速的跳过这个话题。   唯有晏昀,怔然的看着眼前的茶杯,心中似有种难以言明的情绪在蔓延。   这些仙门中人不会在意一个魔头的名声,被锦夜嫁祸之事,其实他也能猜到灵虚真人知而不言,他也不在意。鄢城以魂入阵救那些魂魄,除了阵中的那些人也不会有人知晓。   他不知道那个弟子是如何得知的,他只知道,除了阿渊,不会有人为他说话。   晏昀突然觉得心里有些堵,他悄无声息的出了殿,沿着亭廊漫无目的的往后走去。   阿渊,他在心中低低呢喃着,莫名的想离开这儿去找他,却在这时,余光瞥见一抹熟悉的身影。   殊尘?晏昀抬眸看向前方凉亭,见万佛宗佛子殊尘一袭月白袈裟,正背对着他而立,看上去像是在与人说话。   既然找到了人,就先把怨魂给他再去找阿渊。晏昀如此想着,快步上前走了过去,却在及至凉亭时愣在原地。   因着亭柱遮挡,他只知道殊尘在与人谈话,却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白衣墨发,清冷如雪间松柏,正是他想见之人。   “阿渊...”   作者有话说:   晏昀:吃瓜吃到我自己,啧...   晚上还有一更,咕咕咕~ 第25章 直言   迟渊怎么也没想到会在青云宗遇见晏昀,现在看来,昨晚那个熟悉的身影并非他的错觉。至于那些探魔纸蝶,堂堂魔尊又怎会放在眼里。   可是他来干什么?迟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易容过后的那张脸平平无奇,唯独那双眼睛依旧妖冶魅惑。即便没有那声‘阿渊’,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晏昀显然也没料到他会来参加封玥真人的生辰宴,下意识的唤出声后方才反应过来自己易了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解释。   恰好殊尘闻言转身,见来者是他后,笑着双手合十,处变不惊道:“晏施主,好久不见。”   晏昀:“......”   这么容易认出来的么,晏昀看着殊尘那永远温温和和的笑脸,这和尚怕不是有火眼精睛。不过,既然他能认出来,那与自己朝夕相处过的阿渊就更不用说了。   于是他也不再顾虑,笑着和殊尘打过招呼后就看向旁侧,朝那人坦然笑道:“阿渊。”   迟渊没有回答,他默然的看着他,面上神情清冷淡漠,不过比起之前来好了许多。   “你来干什么?”   淡淡的语气,带着些许的疏离,晏昀已经习以为常,他笑了笑,侧身看向殊尘:“我来找这和尚。”   他实话实说,没有注意那瞬间迟渊黯淡的眼眸,稍纵即逝。   “找贫僧?”殊尘不解的看着晏昀。其实天劫大会后,仙门中便有秘密传言说明无仙尊和魔尊晏昀相识。所以他现在才毫不意外,甚至想着先行离开,却没想他是专程来找自己的。   “嗯。”晏昀浅笑着点点头,熟练的从芥子中掏出魂瓶扔给他:“之前在鄢城收的怨魂,来找你超度。”   就知道是这事,殊尘无奈的笑笑。他能与晏昀相识并成为朋友,便是因为他经常会扔些怨魂给自己。也正是如此,他知道眼前这人并非世人口中那般残忍嗜杀。   “那贫僧替他们谢过晏施主。”殊尘说着将那魂瓶收好,也不多问,识趣的先离开了。   然殊尘前脚刚走,迟渊后脚就跟着转身,晏昀一回头便只见他背影,忙上前一步将他拉住。   “阿渊。”   低低的声音里有急切有不解,迟渊默然的顿住脚,眉眼低垂的看向自己被攥住的手腕,好一会儿才道:   “不是说找殊尘吗,他已经走了。”   “我知道。”那瞬间,晏昀忽然福至心灵的反应过来,阿渊之所以躲着他,生他的气,或许只是因为自己顾着朋友而忽略了他?   没想他性子变了那么多,这点倒是和以前一样,晏昀垂眸无声笑了笑,放开拉着他的手,柔声道:   “我原本想将魂瓶给他后,便来找你。”   其实他之前去玉殊台找过几次,这些迟渊都知晓,并且特地等他走了才回的灵渊山。只是...迟渊感受着手腕处的余温,听着他的话,一时间连自己的心思也有些捉摸不透。   他缓缓转身,漠然的看着眼前人,面无表情道:“找我做什么?”   “我....”被他突然这么一问,晏昀才发现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何找他,顿时有些卡壳。   就在两人无声相对时,亭廊拐角处忽的传来脚步声。晏昀下意识的看过去,很快便见一名身着鹅黄锦衣的女子,带着两个青衣同伴正朝他们这边走来。   封清瑶怎么也没想到,昨晚所见之人竟是灵渊山的明无仙尊,短暂的惊愕过后,内心莫名变得更加兴奋。   若是能与他结为道侣,那她封清瑶便是高高在上的仙尊之妻,莫说青云宗里那些看不惯她的师兄师姐们,就算其他门派的掌门,也要对她礼让三分。   至于传言中明无仙尊清冷疏离的性子,即便已经见识过,她仍然没有放在心上。   “明无仙尊。”看着不远处清俊的白衣男子,封清瑶忙笑着上前,直接忽视晏昀,对着迟渊行了一礼。   “青云宗弟子封清瑶,见过明无仙尊。”   没想到会再遇这人,还是在这个时候,迟渊忍不住微微皱眉。他有些不耐的‘嗯’了声,以为她打过招呼就会离开,却见对方直直的看过来,笑得人畜无害。   “昨晚是清瑶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仙尊,清瑶已经知错,还望仙尊勿怪。”   比起昨晚盛气凌人的态度,此时的封清瑶可谓知书达理。不过随便哪种,于迟渊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因为他此刻的心思根本不在这。   “无碍。”他抬眸扫了眼旁边看热闹的晏昀,对封清瑶面无表情道:“本尊还有事,你先退下吧。”   “是。”昨晚已经在他心中留下了不好印象,现在说什么也不能再纠缠,封清瑶如此想着,乖巧的朝迟渊笑了笑:“那清瑶就先去前殿了。”   她说完便离开,路过晏昀时目不斜视,像是从头到尾没看见这还站着个人。   “她这是...”待她们全部走出视线,晏昀方才悠悠上前,好奇的看着迟渊:“你们昨晚怎么了?”   “没什么。”迟渊冷声道,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眼晏昀,放缓语气再次问:“为何找我?”   都这样了还能转回之前的话题,晏昀有些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这个回答说与不说并无区别,迟渊在心中叹了口气,刚想算了,便听他继续道:   “突然想见你,就来找你了。”   那瞬间,迟渊怀疑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后,更是怔然的愣在了原地,冰冷的心像是被一股暖流包裹,说不上来的欢喜。   只是这欢喜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有些措手不及,甚至难以置信,所以他想再次确认。   “你说...”迟渊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带着些试探和忐忑:“你想见我?”   “嗯。”看着他愕然的表情,晏昀不解的笑道:“怎么了?”   迟渊没有回答,他看着眼前人带笑的眼睛,强行压下想要上扬的嘴角,漫不经心道:“午宴要开始了,走吧。”   “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有点短,明天会有大肥章,嘿哈。 第26章 宴会   晏昀与迟渊并肩进入主殿时,所有人都看了过来。知道他身份的,好奇他旁边那平平无奇的人是谁。不知道的,则交头接耳的猜测着,只当旁侧的晏昀是他弟子。   “我去那边。”   晏昀抬眸扫了眼,他方才的位置尚且空着。迟渊作为明无仙尊,席案自然在最前方,而他既掩了身份进来,行事也得低调才行。   “好。”迟渊朝他示意的方向看了眼,极轻的点了点头,然后兀自朝殿前走去。   “明无仙尊。”   前面的不少人都参加过天劫大会,见他过来了都颔首致意,其他人听见这个称呼,当即小声议论了起来。原来这就是仙门中最具天赋的明无仙尊,不到三百年便进入渡劫期,今日有幸得见,果然气质非凡。   迟渊礼貌的点头示意,面上仍然清冷疏离。晏昀已经落座,看着那俊逸的白色身影,心中没来由的有些骄傲。他的阿渊,当真芝兰玉树,风姿卓绝。   主殿内人已基本到齐,两人坐下后不久,封玥真人便也来了。   她是从殿前进来的,身着墨绿刺绣纱袍,乌黑长发简单的拢在背后。虽已两千岁,面上容颜仍如年轻时般紧致淡雅。面对众人的起身恭贺,她微笑着点头示意,看上去从容大方。   一时间,主殿内热闹无比。   封玥真人招呼着众人,径直往殿台走去,及至迟渊跟前时,突然停了下来。   “你就是明无仙尊?”她笑看着眼前的男子,目光满是赞许:“我闭关太久,出来便听说了你。三百年的渡劫期千年难遇,如此天纵奇才,今日终于见着了。”   这样的夸赞迟渊不知听过多少回,他方才已经起身,闻言微微颔首,神态自若的浅笑着道:“真人谬赞了。”   是否谬赞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清楚,封玥知他谦虚,欣慰笑道:“清胤在闭关来不了,不过你能来,我很高兴。”   她说完转身走上殿台,示意各位入座,紧接着午宴正式开始。   晏昀向来对这种宴会不怎么感兴趣,凑热闹也只喜欢在一旁边喝边看。刚好酒菜都上来了,便喝着酒看那些人举杯恭贺,说些千篇一律的祝词。   封玥真人的状态很好,心情也颇为愉悦,晏昀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她那带笑的眼底,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或许是寒暄问候太多了吧,她毕竟不是这般外放的性子。晏昀如此想着,视线从上往下,换到了最旁侧的封清瑶身上。   也不知道阿渊与她怎么认识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这女子看向他的眼神那般灼热?   一连几个问题同时冒出,晏昀心中毫无思绪,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没什么’他想起方才阿渊的回答,有些疑惑的看向前面那人,却见迟渊正在看自己。   四目相对的瞬间,晏昀莫名有些心虚,他忙笑了笑,转身看向右侧。   然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朝自己走来。   “白祈?”他略显意外的轻唤了声,刚才只见阿渊,还以为他一个人来的,没想这个少年也在。   白祈自然也看见了他,像是好久不见,十分欣喜的冲他笑了笑,上前坐在了他的右侧空位。   “晏前辈。”少年认真的打量着他,探过身来小声道:“你现在这样,我差点没认出来。”   “是么。”晏昀有些不解:“那现在怎么又认出来了?”   “因为师尊老是看你。”白祈直言不讳道。他开始还很奇怪,师尊为何经常看向这边,明明他坐在更里侧。后来他才发现师尊是在看这个人,正好他右侧还有空位,心中好奇便想过来看看。   结果他还未辨出这人是谁,便听见了熟悉的声音,走近后身上的味道也与那人如出一辙,除了晏昀还能有谁。   主殿内众人还在时不时的祝贺,晏昀觉得有些无趣,正好白祈在身边,索性直接问起他之前的事来。   “那日离开鄢城后,你们去哪儿了?”   他问得漫不经心,白祈正在剥灵葵子,闻言手上一顿,葵仁直接掉在了案上。晏昀见状有些好笑:“怎么,不能说?”   “没有。”白祈说着抬眸看向迟渊,见他的师尊正与旁边的殊尘闲谈。想着他们当时离开,虽不辞而别对不住晏前辈,但师尊也没说要对去了什么地方保密。   于是他也不再纠结,故作轻快道:“其实也没去哪,就顺道去瑶霜城转了转。”   “瑶霜城?”晏昀没想到他们会去那,一时有些意外,阿渊他怎的突然想回去了?   见他如此反应,白祈也颇为诧异:“你知道那?”   “嗯。”晏昀极轻的应了声,他自然知道瑶霜城,那里是他与阿渊待得最久的地方,用尘世间的话来说,算是家的存在。   阿渊他...是想念以前了么?   “那里有一座晏府,师尊在外面站了许久。”白祈回想起当时情形,他有问过师尊为何不进去,奈何他心情不是很好,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并未回答。   其实少年心里还有个猜测,与其问师尊,不如问身边这个人。   “晏前辈。”白祈侧过身来,难得认真的看着他:“那里是你和师尊曾经住过的府邸么?”   晏昀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不懂阿渊既然回去了,为何只站在外面。直到白祈再次问他,方才回过神来,略显感慨的笑了笑。   “你猜得没错,那里的确是我与他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说着抬眸看向殿前的迟渊,不知怎的,心里莫名有些堵。   因着明无仙尊很少露面,又是生辰宴这种轻松的场合,不少人趁机上前寒暄问候。迟渊虽有些无奈,却也只能敷衍着应付。   封清瑶坐在最旁侧,她全程看着迟渊,却没等来一个眼神,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好在他周围的人少了许多,于是她给自己倒了杯酒,笑意十足的走了过去。   “明无仙尊。”封清瑶在迟渊的席案前停住,端着酒杯颇为诚恳的行了一礼:“昨晚之事仙尊虽不介意,清瑶心中却过意不去,所以自罚一杯,向仙尊赔个不是。”   她说完便掩面一饮而尽,而后笑着横过酒杯示意已空。众人不知她所言何事,全都好奇的看着两人。   封清瑶也不解释,喝完酒便转身,却在这瞬间,仿佛头晕目眩般,整个人轻飘飘的向迟渊倒去。   众人一片惊呼,迟渊下意识的想去接,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身体时换成灵力隔空托住。恰好封玥真人也在这时看了过来,忙唤弟子将人扶至她的房间休息。   “啧...”白祈看着封清瑶被扶出去的背影,没忍住轻啧了声:“她可真会装。”   这点晏昀自然也看出来了,那女子方才喝了那么多酒都没事,偏偏在阿渊面前一杯即倒,被扶着出去时脚步也没有醉酒的虚浮。   “你们怎么认识的?”   既然阿渊不说,他就只好问白祈了。很显然,昨晚少年应该也在,否则以他那单纯的心思,不会对那女子如此不满。   白祈闻言也不隐瞒,将昨晚之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晏昀。其实真论起来也不算大事,但少年有种莫名的直觉,那女子似乎对师尊有意,所以才再次纠缠。   晏昀也不傻,单从她主动询问阿渊的名字,便能猜到个大概,更何况那女子表现得实在太过明显。   阿渊应该也看出来了吧,他如此想着,抬眸看向迟渊,却见对方似乎看了自己好一会儿,眉头微皱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约半刻钟后,午宴终于接近尾声。   与前殿的热闹相比,封清瑶所在的弟子寝居就显得萧条多了。   不大的房间内,鹅黄锦衣的女子阴沉着脸靠坐在床头,想起方才殿上之事心里就止不住生气。那人的确托住了她,没有让她狼狈的跌落在地。   可他宁愿用灵力,也不愿伸手揽住她,这对她而言,比跌在地上丢脸更加让人难受。   迟渊...她低声呢喃着,想到什么似的勾起唇角。   午宴之后还有晚宴,既然主动示好没有用,那她也就懒得装了。反正她封清瑶从小到大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明无仙尊,她也有其他法子。   想到这她垂眸轻笑了声,视线越过窗户看向华丽的客殿,她已经知晓那人的住处,以她青云宗的弟子身份,想要进去再容易不过。   午宴结束后,白祈带着晏昀直接回了迟渊的客房。两个人等了快半炷香的时间,迟渊方才脱身回来。   看着他略显疲惫和不耐的模样,晏昀心中蓦的生出一丝心疼。他并非那种话多之人,之前天劫大会上还好,生辰宴这种场合本就很随意,而且不知来了多少门派,即便敷衍应对也足以令人心累。   “怎么突然想来这了?”   晏昀将刚倒好的茶杯递给他,方才他问过白祈,少年其实也有些纳闷。他的师尊明明最不喜欢这种热闹,就算重华掌门抽不开身,也还有其他师叔可来。   迟渊伸手接过茶,见他动作自然,问得也自然,那瞬间突然有些恍惚,好像他们本就该如此熟悉和亲密。   事实上,如果他当初没有表明心迹,亦或者眼前这人没有不辞而别,他们现在的关系,无论怎样,都比现在要好得多。   “有些疑虑,所以来看看。”迟渊淡然道。其实之前答应师兄时,他有想过借此机会避开晏昀,不过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是封玥真人办生辰宴的时机太巧了。   生辰自然是固定的日子,这本身没什么,巧的是她之前从未如此大费周章的办过生辰宴,而且广发名贴,几乎请了全仙门的人。   看来阿渊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晏昀垂眸笑了笑,也不怪他们敏感,毕竟刚经过鄢城的事,邪神已然复生,谨慎点总是好的。   不过午宴上晏昀离得较远,也没察觉到异常,既然阿渊也有疑虑,想来也有所注意。   “方才可有看出什么?”   “有,不过不多。”迟渊沉声道,深邃眼眸也跟着凛了些:“我之前不曾见过她,她进殿时也没人与我招呼,席位也是随意坐的,可她却一眼就认出了我。”   或许在知道他的人眼里,明无仙尊气质清冷很好辨认,但对于从未见过的人来说,一眼确认仍是极少数,更何况她极为笃定。   这点晏昀倒是没有注意,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还有呢?”   “还有...”迟渊说着喝了口茶,想起心中疑虑时眉头也下意识的微皱着:“她似乎有些急躁,或许是我的错觉,她不希望有人提前离开望丘山。”   生辰宴最重要的便是晚宴,这是仙门中人众所周知的礼俗。封玥真人却似乎怕他们走,总是在强调要留下来用晚宴,甚至在有人不得已需要离开时,顿时变了脸色。   总而言之,整个午宴看似一切正常,又似乎处处都透着股说不上来的诡异。   “你先休息,我去其他地方看看。”晏昀说着起身,离晚宴还有近三个时辰,让他就这样等着实在无趣。   “我和你一起。”   迟渊也跟着站起来,晏昀无奈的笑了笑,与他并肩出了房间。白祈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忙小跑着追了出去。   望丘山很大,青云宗的布局也很复杂。三个人在半山腰没发现异常,索性直接沿山道往上,想着去封玥真人的住处查探。   谁知刚走了没多久,便遇上了方才还在殿中的封玥。   “明无仙尊这是要去哪儿?”封玥笑看着迟渊,视线若有若无的扫过旁侧的晏昀和白祈:“上面是我的琅玥殿,两位还是请回吧。”   两位?晏昀不解的看着她,迟渊和白祈也有些诧异。像是知道他们的疑惑,封玥温和的笑起来:“我正好有事要与明无仙尊商议,所以...”   话已至此,什么意思很明显。   晏昀和白祈都有些不放心,迟渊转身安抚似的朝两人点点头,然后与封玥悠悠往上,转眼便消失在视线中。   “晏前辈,师尊他...”白祈茫然的看着迟渊消失的方向,上面的山道应该施过术法,眨眼间就隐匿了,他想跟上去都找不到路。   晏昀皱眉看了会儿,然后抬手拍了拍白祈的脑袋:“走吧,回去等。”   “可是...”   “放心,他不会有事的。”晏昀柔声安抚道,他也担心阿渊,不过封玥既然强调了晚宴,就不会在那之前打草惊蛇。   他说得极为认真,白祈闻言纠结了片刻,最终还是略显无奈的跟着晏昀回了客殿。   “晏前辈,要不你去师尊房间等吧。”刚进客殿,白祈便顿住了脚,似有些犹豫的对晏昀道。   晏昀本就打算去阿渊的房间等,不过白祈说这话还是有些奇怪,他偏过头,好奇的看着有些踌躇的少年:“那你呢,不和我一起?”   白祈皱眉摇了摇头:“我去自己房间。”   去自己房间?晏昀有些不解,猜想着他或许是想一个人待会儿,便浅笑着点了点头。   白祈见他没有多问,放心的进了最里的房间。晏昀看着那瞬间关上的房门,轻叹了口气后,直接绕过庭院,进了阿渊的客房。   房间里空荡荡的,晏昀在桌前坐下,抬手为自己倒了杯茶。或许是担忧的心思太重,又或者他从未想过会有人给迟渊下药,所以丝毫没有注意那之前的茶水变了味道。   他连着喝了两杯,突然觉得有些疲惫,大概是方才走太久了,他如此想着,趴在桌上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他醒来时已是傍晚,山中凉风透过窗户吹进来,晏昀却莫名觉得越来越热。那热像是从胸腔滋生,如一团火,瞬间窜向全身,烧得他脸颊绯红一片。   “我这是怎么了。”晏昀有些焦躁的揉了揉额角,不过眨眼之间,他便感觉自己口干舌燥。迷离的视线掠过茶壶时,下意识的端起来就喝。   清凉的茶水不仅没有缓解他的热,反而让那团火越烧越旺,而且直接沿胸腹而下,烧得他整个人都有种莫名的烦躁。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   “阿渊。”晏昀眨了眨眼,方才看清面前的熟悉身影,揪着的心瞬间安稳了下来:“你回来了。”   或许是全身发热的缘故,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迟渊怎么也没想到,方才幻境中的场景会再次出现,他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真的。   “你怎么了?”他忙稳下心绪上前,却在伸手扶住晏昀的瞬间察觉到不对劲。   他的身上太烫了。   “我...”晏昀的意识已有些迷糊,他伸手随便一抓,在碰到迟渊微凉的手时,如获至宝般紧紧握住,并且不由自主的沿着手臂往上。   “阿渊,我好热...”   作者有话说:   白祈回自己房间是明智的哈哈哈,不过他也是有原因的,后面会解释。   对了,下一章开始入V,感谢各位小可爱的支持~   顺便推一下另一本和尚攻预收《神佛》   他是无间地狱的恶魔,   他是至高无上的神佛。   ......   “你从无间地狱救下我,渡我转世入凡尘,教我人心善与恶。可我却一意孤行,对你生妄念,起私欲,甚至不惜一切将你拉下神坛,毁你无量功德,破你不坏之身......”   “和尚,时至今日,我想问问你,你后悔么?”   “不曾”   ......   清冷禁欲和尚攻x痴情疯批魔尊受 第27章 寒泉   方才从琅玥殿下来时, 因为想查探下山中情况,迟渊没有走既定的山道,结果不小心误入了片竹林。   竹林里原本什么都没有, 在他进去后却突然泛起云雾, 接着不过片刻,身侧青竹消失不见,转而换成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瑶霜城的晏府。   准确的说, 是三百年前的晏府。   宽敞的庭院里草木葱郁, 两侧的鲜花芳香怡人,就连晏昀给他买的那盆翡翠兰, 也如当初般秀丽夺目。   一切栩栩如生仿如昨日, 即便知道是幻境, 迟渊还是没忍住看了会儿。而就在他静下心来准备闭眼破境时, 忽然从旁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渊。”   迟渊下意识的抬眸转身,见晏昀一袭淡蓝衣袍,正打开房门略显疑惑的笑看着他:“手上拿的什么, 怎么不进来?”   手上?迟渊奇怪的垂眸看去,这才发现自己手上握着个温润的东西, 而更奇怪的是,他的身量小了不少, 俨然变成了十八岁时的模样。   那东西小巧精致, 他很清楚那是什么, 因为那个乞巧节的晚上, 他就是将此物送给晏昀, 并鼓足勇气表明了心意。   从此他们之间, 便再也没了以前那般自然亲密。   或许是见他既不回答也不进去, 呆愣的表情过于奇怪, 晏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快步上前,直接走了过来。   “怎么了?”他偏头笑道,视线掠过迟渊紧握的右手:“买的什么,怎么魂不守舍的?”   他说着自然的伸出手,轻托住迟渊的手腕,好奇的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迟渊还在疑惑他为何会过来,毕竟现实中他问完后便转身进屋等自己了,他也趁机将东西揣进了暗袋,直到第三日的晚上,那人才知晓是什么。   可是现在,迟渊看着垂眸把玩玉佩的晏昀,不知为何,明明是幻境,他也仍然会觉着紧张。   “很细腻,也很精致。”晏昀说着看向迟渊,笑着眨了眨眼:“送我的?”   这话和那晚上如出一辙,迟渊怔然的看着他,想起后来的种种,忽然有些感伤。   “嗯。”他极轻的应了声,将后面表明心意的话全部抹去。就当是单纯的送给他吧,或许这样,它便不会在几个月后碎成满地残玉。   迟渊如此想着,不再去看眼前那人,他转身欲离开,却在那瞬间被晏昀叫住。   “阿渊。”晏昀看着少年的背影,兀自笑了笑,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声音很轻柔,也很认真,迟渊当即愣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来。他缓缓转身,看着面带笑意的那人,难以置信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喜欢我?”晏昀笑着重复道,然后不等迟渊回答,上前一步,魅惑的眼睛微微弯起,明艳如旭日初升。   他就那样眼带笑意的看着他,声音轻柔至极:   “我也喜欢你。”   那瞬间,迟渊觉得自己心跳似乎顿住了。   他知道这是幻境,可近在咫尺的人是那样熟悉和真实,让他舍不得就此中断,更舍不得就这样离开。   或许是察觉到他的理智松动,晏昀忽的继续往前,而后在迟渊惊愕的目光中,倾身吻住了他微润的双唇。   便在这瞬间,整个场景突然变换。迟渊还未从刚才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一抬眸便见自己站在晏昀的卧房,而那软玉床榻上,方才亲吻他的人衣衫轻解,正脸色绯红的看着他。   四目相对时,迟渊能感觉到那双魅惑的眼睛里饱含情意,那是他从不敢奢望的东西。于是像是着了魔一般,他不由自主的往前,待再次回神时,晏昀已经伸手环上了他的腰身。   “阿渊。”他的声音因欲.望而有些沙哑,听在迟渊耳中却连呼吸也充满着诱惑:“你不是一直想要我么?”   有那么一瞬间,迟渊不是没想过就此放纵,不过幻境而已,之后他一样可以破开。可那应该是三百年前阿渊的想法,现在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   更何况,幻境毕竟是幻境,一切不过自欺欺人的假象。   想到这他瞬间阖眸,十八岁的少年再次变回现在的迟渊,周身也跟着泛起无边寒意,那晏昀见状,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   纷乱的思绪逐渐消散,躁动的心也快速恢复平静,与此同时,周围的幻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待他再次睁眼时,竹林里清风微拂,缭绕的云雾也不见踪影。   天色将暗,迟渊抬眸看了眼琅玥殿,转身头也不回的继续往下。   “看来是我赢了。”   琅玥殿内,封玥看着影石中的白色背影,忽然笑了起来。而在他的身侧,一个陌生的男人身着黑袍,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下山的迟渊。   “你是赢了,不过我也没输。”黑袍男子低声笑道,想起方才迟渊的幻境,下意识的眯起眼睛。   “他也并非无欲,不过与自己为难而已。”   而他最擅长的便是将邪念放大,也最喜欢这种克制之人的欲.望。比如身边的封玥,只她一人的渴望,便让他从飘渺的黑影得以幻化成人形。   只不过比起迟渊的欲,他更希望晏昀能够陷进去,毕竟,有什么能比神的邪念更强的呢。   他集众神邪念而生,偏偏那战神容暄毫无杂念。所以当他得知那人救下迟渊,将他带在身边朝夕相处整整七年时,没有人知道他有多么高兴。   想到这他忍不住笑起来,封玥不知他何意,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他笑看向半山腰的青云宗,难得的有些激动:“都准备好了?”   “嗯。”   ——   山间寒凉,晚风轻拂。客殿迟渊的房间内,却是连风都变得有些灼热。   晏昀下意识的抓住身侧人微凉的手臂,体内的燥热愈发强烈,他忍不住将迟渊的手贴上滚烫的脸颊,另一只手顺着他雪白的宽袖往上。   “晏昀?”迟渊低声唤着,他怎么也没想到方才的幻境转眼便成为现实,刚镇定下来的一颗心在触碰到他的脸时忍不住隐隐松动。   “阿渊,我好热。”晏昀眼神迷离,脸上的易容早已去掉,头发因揉捏额角变得有些凌乱,意识也跟着模糊:“你去开...开下窗,透透气。”   左右窗户本就开着,迟渊抬眸扫了眼,然后翻手覆上晏昀手腕。在探上他脉象的瞬间,面上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周身寒意刹那迸发,已然泛起杀意。   他的房间内并无吃食,所以迟渊毫不犹豫的看向桌上茶壶,他弹指放了点灵力进去查探,果不其然,里面被下了药。   这是他的房间,想来那人是想针对他,结果被晏昀误喝了。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人下的竟是那种药。   那药低劣无解,除非与人双修,否则很容易爆体而亡。   可是晏昀...迟渊垂眸看着因刚才的寒意而下意识靠在他怀中的人,莫名想起幻境中那诱惑的声音,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晏昀。”片刻后,迟渊终于下定决心,他看着燥热得有些难受的怀中人,柔声问道:“你的山河图呢?”   山河图?晏昀迷迷糊糊的抬头,眼神迷离的看向迟渊,他不知道阿渊为何要山河图,他也没有心思问,直接手上一旋,将图从芥子中拿了出来。   迟渊抽出自己的手,将山河图展开,然后弯腰抱起晏昀,直接进了图中。   玉殊台内,因为明无仙尊和白祈不在,几名弟子正在边聊天边洒扫。   却在这时,迟渊抱着晏昀凭空出现,他直接忽视了角落的弟子,抱着人径直往寒泉殿而去。   “明...明无仙尊?”   弟子们怔然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明无仙尊回来了。可他这个时候不应该在望丘山么,怎么突然回来了,而且怀里还抱了个人?   那人明显比白祈身量长,长得也很好看,只是怎么看都更像男子。不对,就算是女子,以明无仙尊清冷疏离的性子,也足以震惊整个灵渊山了。   几个人如此想着,觉得有必要告诉掌门,正好也洒扫得差不多了,便全都退出了玉殊台。   进入寒泉的瞬间,晏昀整个人都舒服了很多。   迟渊没有下水,他立在岸上玉阶,看着池中那人衣衫湿透,乌黑长发紧贴在雪白的脖颈间,明艳的脸上仍然带着红晕,美得动人心神。   他不动声色的怔然看着,强压住心中那不可言说的冲动。但愿,他能熬过去,自己也能熬过去。   然而不过片刻,短暂的舒服过后,晏昀忽然觉得连寒泉也变热了。他没做多想,直接伸手解掉衣衫,然后随意的往台阶上一丢。   迟渊正垂眸思索,余光瞥见有东西,自然的伸手接过。只是待他看清手上为何物时,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愕然的看向寒泉中的那人,白皙光滑的肌肤一览无余,背上的蝴蝶骨若隐若现,晶莹剔透的水珠沿着脊柱蜿蜒而下....   迟渊:“......”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嘿 第28章 质疑   那瞬间, 迟渊只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他怔然的看着池中那人,片刻后方才回神。即便未入寒泉,殿内也比其他地方清凉许多, 可迟渊觉得自己也像中了那药般, 整个人说不上来的燥热,向来淡漠的脸上也隐隐发烫。   他忙移开视线不去看晏昀,胸腔里的那颗心却止不住的快速跳动, 而方才强压下的妄念也在这瞬息间悄然滋长, 沿着紧实的胸腹直冲而下。   强忍片刻后,迟渊进了寒泉。   他半靠在离晏昀最远的角落, 身上衣衫湿透, 深邃眼眸紧闭着, 如往常一般屏息静气。   寒泉的冰凉让他清醒了不少, 只是脑海中那人的身影始终挥之不去,幻境中的,客殿里的, 真真假假交相出现。尤其那双因药效难忍,迷离中泛着水雾的眼睛, 像是无时无刻不在看着他,如勾魂摄魄般诱惑至极。   于是, 稍稍平息的燥热又开始蔓延。   或许是物极必反, 便在这时, 迟渊莫名的想起三百年前。   想起当他表明心意时, 那人难以置信的眼神, 以及接连几日的疏离。想起后来他去找那人时, 房间内传来的女子谈笑声。更想起两人吵闹之后, 他欲找他认错, 却再也没等到他回来。   此间种种,在少年的心中留下了太深的伤痕。如今这些已成过往,迟渊也早已看透,更何况之前在天劫大会再见那人时,他就已经决定与他形同陌路,这才不过月余,他怎么能又怎么敢再次沦陷。   就因为那句想见自己么,迟渊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体内的燥热顿时消散。他缓缓睁开眼,深邃眼眸里清明一片。   然而下一刻,刚刚静下来的心便瞬间悬空。   晏昀不见了。   冰冷的寒泉里极为安静,迟渊抬眸看去,方才晏昀的位置已然没了人影,就连水面,也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悄无声息,不见一丝浮动。   “晏昀?”迟渊眉头紧皱,担忧的低唤了声。他忙快速上前,在看见池底那微蜷着的单薄身影时,没来由的红了眼眶。   方才的所思所想悄然散去,迟渊轻唤着那人的名字,潜入池底将人抱了上来。   晏昀整个人烧得迷迷糊糊,或许是顾忌迟渊的修为,那药下得极重,而他之后又当解渴的茶水灌了大半,现下发作起来难受得要命。   寒泉的确缓和了不少,然而不消片刻,上面的泉水就变得和他的身体一般灼热。于是他下意识的屏了息,将整个人沉入了池底。   池底尚且寒凉,却也没撑多久。   所以迟渊过来时,身上自带的寒意尤为明显。晏昀任他抱着,无意识的往那湿透的胸前贴去,他意识模糊,丝毫没有注意那瞬间迟渊僵直的身体。   “阿渊,我好难受。”   沙哑而低低的呢喃就在耳边,迟渊正想将他放下,闻言微微垂眸,在看见他额角密密麻麻分不清是水是汗时,心中忽的有些心疼。   目前看来,寒泉只能稍微缓解他的不适,若想彻底解除药性,不知道还要这样熬多久。迟渊面色阴沉的皱起眉头,突然想起师兄重华那有块极北寒玉,若是以灵力将寒意催进四肢百骸,应该会比现在好受很多。   迟渊如此想着,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便在这时,他察觉到有人进了玉殊台。   “晏昀。”他将怀中人轻放在石壁旁,抬手引来晏昀的衣物,柔声说着递给他:“先穿上,在这等我。”   晏昀有些无力的抬起眼皮,在看见迟渊担忧的神情时,极浅淡的笑了笑:“好。”   玉殊台的前殿,来的人正是重华。   在听见弟子禀报时,重华还有些不相信,奈何一个个都这么说,他便想着来看看。毕竟他这师弟性子是众所周知的淡漠,并且不喜欢与人触碰,所以不管他抱的是男人还是女子,在他看来都极为匪夷所思。   迟渊快速的用灵力烘干衣物和长发,出来时重华刚给自己倒了茶,还没来得及喝,便笑着看了过来。   “师弟,你怎么突然....”   “师兄。”重华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迟渊直接打断:“你那极北寒玉还在么?”   “极...极北寒玉?”重华不明所以的皱起眉头,他这师弟很少会打断他的话,而且似乎正要找自己,看上去既担忧又着急。   更令人奇怪的是他上来便问起极北寒玉,这让重华愈发好奇起来:“还在啊,怎么了?”   迟渊知晓在重华眼里自己有些反常,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看着他直言道:“可否暂时借我一用?”   同为师兄弟,若真有急用,哪还分什么借与不借,重华没有犹豫,温和笑道:“当然可以,不过...”   他说着顿了顿,转身往寒泉殿方向扫了眼,疑惑道:“我听说你抱了个人回来,还去了寒泉殿?”   自他这小师弟入住玉殊台,筑了寒泉殿,除他之外还未曾有第二人进去过。大家知晓他不喜与人触碰,更遑论共用寒池,所以即便是他的师兄们,也从来都没提过要去泡他的寒泉。   却没想他这次突然回来,抱了个人不说,还将人抱进了寒泉殿。   对于重华的疑问,迟渊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在世人眼中,晏昀毕竟是魔头,所有人都恨不得他死,又怎会出手相救。   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师兄不是那般是非不分之人,却也不想为此冒险。   看着他皱起眉头略显纠结的模样,重华心中已然有了猜想。他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脸上神情也跟着凝重了些许。   “是晏昀,对么?”   其实在弟子们禀报时,他的心中便隐隐有了猜测,毕竟长得好看的男子虽不少,但迟渊认识的,也就属魔尊晏昀最为出色。   现下见他沉默不语,基本上也就确认了。   迟渊不知他为何一猜就猜到,眼眸微垂,极轻的点了点头。   重华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也识趣的没有再问。他抬手从储物袋中掏出个精雕细琢的盒子,浅笑着递给他:“这便是极北寒玉,拿去吧。”   “多谢师兄。”   迟渊伸手接过,朝重华微微颔首,转身便要赶往寒泉殿,却在及至门口时被他叫住。   “师弟。”重华看着那熟悉的背影,突然道:“你们...是朋友吗?”   “我和他。”迟渊闻言驻足,这个问题其实很简单,他却没有立即回答,就在重华以为他不会回时,忽听他沉声道:   “不只是朋友。”   说完快速出了殿门,转眼便消失不见。   寒泉殿内,晏昀已经穿好衣物,正靠在石壁间强忍体内燥热。   “晏昀。”   迟渊轻唤着上前,扶着他在玉阶上盘坐着,自己也在他对面坐下,接着打开盒子,取出极北寒玉,用灵力悬于两人之间。   比起旁侧的寒泉,重华的极北寒玉不知要冰冷多少。迟渊手上运起灵力,将玉散发出来的寒气缓缓引进晏昀身体,并分散于四肢百骸。   如此不过片刻,晏昀体内的燥热便舒缓了许多。只是让迟渊有些意外的是,也就月余时间,他体内的灵力涨到近乎翻番。   是那上古灵器的缘故么,迟渊如此想着,继续将寒气引入晏昀体内。   大约半个时辰后,那燥热终于被压制,药效也开始减弱。   “阿渊。”晏昀缓缓睁开眼睛,感激的对迟渊笑笑,只是面容仍有些疲倦:“可以了,歇会儿吧。”   “好。”迟渊点点头,抬手便去收极北寒玉。却在这时,晏昀发现他的右手心像是有什么红色印记,正时隐时现,闪着微弱的红光。   “阿渊。”晏昀自然的伸手捉住他的手腕,将其翻转过来,疑惑道:“这是什么?”   迟渊不曾料到他会突然抓住自己的手,那瞬间有片刻失神,直到他开口方才反应过来,在看见那红色印记时,刚刚才放松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晏昀不知其意,见他脸色变得凝重,忙道:“怎么了?”   迟渊眉头紧皱,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晏昀,沉声道:   “白祈有危险。”   “白祈?”晏昀有些不解的再次看向他手心,迟渊见状忙将手收了回来,可惜已经晚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应该是灵契。”晏昀目不转睛的看着他,面上神情有好奇,也有对自己心中猜测的试探。   “阿渊,白祈他...到底是谁?”   所谓灵契,顾名思义,是修行之人与灵宠结的契约。难怪白祈的嗅觉那样灵敏,原来竟是与生俱来的。   而在鄢城与他初遇之时,晏昀还记得,当时那个少年围着他转了圈,说他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像是以前在哪闻过。   晏昀如此想着,见迟渊沉默不语,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他不傻,那个少年腰间挂着虎形玉坠,而在鄢城闲逛时,看见木雕的小老虎,他也一眼相中。   “我记得你十七岁生辰时,送了你一只白色幼虎。”晏昀抬眸看向眼前人,一字一句道:   “白祈便是他吧?”   作者有话说:   小可爱们可以回去看看11章的作话,应该会有意思,哈哈哈。 第29章 混乱   晏昀和迟渊赶回青云宗时, 宴客的主殿里似乎正在议论什么,喧哗声此起彼伏,纷杂交错难以辨认。   因为之前白祈说在自己房间等迟渊, 晏昀先快速用神识查探了下, 结果房间里根本不见人影。想着他或许是到晚宴上了,两人这才飞身来到主殿。   进去前晏昀照样用术法易了容,他本想和中午那样寻个不起眼的角落, 只是两个人怎么也没想到, 他们刚进殿门,便发现最中间的空地上, 赫然放着只巨大的笼子。   而在那笼子里, 关着只毫无杂色的白虎, 看上去应该受了重伤, 有气无力的耷着脑袋。   “白祈!”迟渊担忧的低唤了声,面色阴沉的扫过围观的众人,周身泛起无边寒意。   他的声音很轻, 白祈却是听见了,略显艰难的偏过头来, 在看见两人的瞬间低低呜咽了声。   下午与晏昀分开后,他在自己房间里没待多久便偷偷溜了出去, 原本想寻着师尊的气息去琅玥殿附近守着, 却不小心误闯进了处山洞。   那里应该是封玥真人闭关的地方, 不知为何魔气很重, 他在里面查探了会儿, 结果却引来了封玥本人。   为了不被她察觉, 他化了原身离开, 可即便如此, 封玥还是轻易的拦住了他,两相对峙间,他也因此受了重伤。   原本封玥是要杀他的,不知为何在最后忽的止了杀意,转而将他带到了晚宴上。   迟渊朝白祈点点头,无声安抚着他不要害怕。当初晏昀不辞而别,这么多年来他与白祈互相作伴,虽然最后因救他而结下灵契,又成为了师徒,可在他心里,少年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   只是仙门中大多看低灵宠,哪怕他是自己唯一的弟子。为了让少年不被身份所扰,迟渊特地在他身上施了印,所以即便是晏昀,也无法直接看出白祈的原身。   而现在情况未明,他自然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直接暴露白祈的身份。   “明无仙尊?”   便在这瞬间,有人发现了他和晏昀。不知是谁先唤了声,紧接着全都看了过来,言语间皆是好奇。   “明无仙尊怎么现在才来?”   “他是去哪儿了么?怎么看着脸色不太好。”   “我还以为他不来了呢,这晚宴都过半了。”   “......”   低低的议论声还在继续,迟渊像是没听见般,面无表情的走向殿前。晏昀略作思索也跟了过去,见两人并肩而行,众人都有些诧异。   “来了。”封玥便在这时悠悠走了过来,如之前般面带笑意:“大家没看到你都有些遗憾,来了便好,快入座吧。”   她说得极为真诚,迟渊闻言却是没动,只侧眸看了看白祈,直接淡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你说它吗?”封玥顺着他的视线扫了眼,淡定从容的笑起来:“也没什么,就山中发现只白虎,看着有些灵气,想着或许有人喜欢,带回去当灵宠也不错。”   她说着缓缓来到笼子前,垂眸认真的打量着白祈,似不经意想起什么,很是随意道:“对了,刚有人说白虎少见,若不做灵宠,剥皮做成大麾也极为珍贵。”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温和,脸上也带着笑,整个人有些漫不经心,迟渊和晏昀听着却是瞬间皱起了眉头。   白祈方才已经听那些人议论过了,即便如此,此刻听着这话从她口中说出,还是没忍住轻颤了下。   “怎么了?”封玥说完抬眸,见两个人表情都有些惊愕,好奇笑问道。   迟渊没有回答,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晚上的封玥有些不对劲。晏昀也有所察觉,两个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的同时看向左侧的殊尘。   殊尘还是和往常般,明朗的脸上挂着温温和和的笑容。他本就在看两人,目光相接时点了点头,澄澈的眼眸里闪过丝不易察觉的暗色,转瞬即逝。   若是旁人,或许就直接忽略了,落在迟渊和晏昀眼中却瞬间明了。两人不知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殊尘和他们想的一样,封玥有问题。   便在这时,突然有青云宗弟子匆匆闯入殿中,脸上神色慌乱不已,几乎是踉跄着来到封玥跟前。   “掌...掌门,不好了。”   或许是太过激动和害怕,那弟子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额上也渗出了满头冷汗,说这话时甚至还有些喘不上气。   因为迟渊和晏昀突然而来,此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们这,所以,即便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他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   封玥脸上笑意瞬间敛去,细长的娥眉微微皱起,她上前一步,直看着那弟子道:“长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被唤做长忆的弟子抬手擦了把汗,像是后知后觉般环顾四周,慢半拍的反应过来自己竟跑进了主殿,这么多仙门中人都在,顿时让他有些犹豫该不该说。   真是奇怪,长忆在这瞬息间才想起来,自己原本是想私下与掌门说的,怎么就不受控制的跑这来了呢。   “长忆。”他疑惑的表情太过明显,封玥见状,忙沉声安抚道:“无碍,直接说罢,发生了何事?”   既然掌门让他说,长忆也不再多想,左右话已开了口,他也只能说下去。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道:“回掌门,那些没有来的仙门宾客,拢共三十七人,全...全没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像似不明白最后那三个字的意思,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是面色都如出一辙的凝重。   晏昀下意识的扫了眼殿内,方才进来时他便发现人少了许多,尚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到了这个意外的消息。   封玥也怔了片刻,看上去颇为震惊,连声音也变得有些讶异:“长忆,你这话...什么意思?”   此事过于诡异,更何况发生在封玥真人的生辰宴期间,长忆不敢有丝毫疏忽,稍作平复后,便将方才所见一五一十的描述了遍。   因为晚宴时很多人没来,封玥想着他们可能在山上赏玩忘记了时间,又或者是迷了路,便让长忆带些弟子去山中寻找。   可能是没来的人太多,加上下午的确有不少人进了山,大家对此也没过多在意。毕竟此刻的望丘山里,几乎聚集了整个仙门的能人。若是邪魔有自知之明,便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山上闹事。   长忆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当他打着灯笼,在朦胧月色中看到林间那些鲜衣白骨时,整个人头皮发麻,差点没有尖叫出声。   其实刚开始他还有些不敢确认,待稍微镇定后,他仔细的检查了那些衣物,以及散落在四处的佩剑灵石,如此查了好几人,方才接受眼前的残忍事实。   那散落在各处的三十七具鲜衣白骨,就是午宴时还在说笑的,活生生的仙门中人。而且其中不乏修为高深的掌门,虽然都来自不怎么出名的门派,境界也至少在元婴之上。   由此可见,那吸取他们血肉的邪魔,修为有多么的骇人。所以长忆才匆匆赶来禀报,即便他觉得那邪魔不太可能混入晚宴,也必须赶在结束前提醒众人。   听完长忆的描述后,主殿内有瞬间的安静。然则不过片刻,痛惜声斥责声忧虑声此起彼伏,晏昀甚至在他们的猜测中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封玥的脸色有些发白,大概是没想到自己的生辰宴上会发生这样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垂眸揉了好半晌额角才重新睁开眼。   “长忆。”她略显疲惫的看向眼前弟子,语气中带着些无力:“具体是在哪,带我去看看。”   她说着便往前走,长忆忙上前引路,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跟了过去,唯独迟渊和晏昀,仍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封玥带着众人匆匆往前,刚及至殿门时,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停下,转身看向殿前的迟渊。   “明无仙尊不去看看么?”   以迟渊的身份,自然应该一道去查探,只是他实在放心不下白祈。晏昀知晓他在想什么,伸手轻拍了拍他的左肩,示意他先去,自己护下白祈后就来。   因着封玥的话,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之前还以为那人是明无仙尊的弟子,可方才那自然轻拍的手,以及明显安抚的眼神,不知为何,他们第一反应竟是怀疑自己眼花了。   有晏昀在,迟渊未作过多纠结,看了眼白祈后便转身上前,与殊尘一起,跟着封玥等人前往那些弟子的葬身地。   仿佛眨眼间,空旷的大殿内便只剩下晏昀和白祈。   “怎么受这么重的伤?”晏昀挥手阖上殿门,又用灵力破开笼身的封印桎梏,有些心疼的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   除了师尊,白祈并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更何况还是本体状态。只是不知为何,他并不反感晏昀,甚至觉得这抚摸莫名的有些熟悉。   至于原因他没有精力去想,封玥的修为太高,他伤得很重,而且都是内伤,动一下全身都疼,连聚灵力化成人形都有些困难。   晏昀自然也察觉出来了,他略作思索,伸手从芥子中掏出个精致的白玉瓶,从里面倒了颗晶莹剔透的丹药,在白祈好奇的目光中喂了进去。   丹药入口芳香清甜,不过瞬间,白祈便感觉自己五脏六腑都在快速愈合,甚至连灵力也跟着暴涨了不少。   他毫不费力的化成人形,看向晏昀的眼神惊讶中又带着些茫然:“你给我吃的什么?”   “神灵丹。”晏昀粲然笑道,漫不经心的将白玉瓶放回芥子里。   神灵丹?白祈皱着小脸,努力回想着自己见过和听过的丹药名字,是仙门中新炼制的么,他怎么毫无印象。   “别想了,这可不是一般的丹药,没有人知晓。”   晏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好笑的摇摇头。神灵丹属于神界,倒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不过用来治白祈的内伤,应该是绰绰有余。   “好吧。”白祈闻言也不再多问,起身出了笼子,然后一抬眸,便见晏昀眉眼含笑的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   少年百思不得其解,这才想起来他进殿看见自己原身时,似乎并没多少惊讶,于是试探着道:“你是之前就看出来了,还是师尊告诉你的?”   才反应过来啊,晏昀笑着眨了眨眼:“你当真不记得我了?”   当初他无意中发现了白祈,小小的一只白白糯糯,独自缩在枯树旁。他刚开始还以为是只兔子,没想竟是只白虎,而周围山间根本没其他老虎的踪影,看样子像是被遗弃了。   正好阿渊的十七岁生辰快到了,他想着自己每次离开后那少年都有些闷闷不乐,有白虎作伴应该会好很多,便将他送给了阿渊。   没曾想三百年过去,他不仅长大了,还化出了人形。   对于晏昀的话,白祈疑惑的瞪大了眼睛,他的确觉得晏前辈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方才的抚摸也是,可无论他怎么想,脑海里都没这人的印象。   于是他老老实实道:“我不记得了。”   晏昀:“......”   算了,他那个时候还太小,不记得也正常。晏昀如此想着,无奈叹了口气:“走吧,去找阿渊。”   “好。”白祈点点头,与晏昀一起出了殿门。   大殿外,朗月星稀,夜色无垠。   因为封玥一行人打了不少灯笼和火把,在望丘山中十分显眼,所以晏昀神识一扫,便发现了他们在何处。   只是待他们飞身过去时,才发觉林间的氛围莫名的诡异。不知为何,封玥真人站在迟渊面前半步之遥,眉头紧皱的看着他,面上神情像是难以置信,又像是无声质问。   殊尘站在迟渊身侧,向来温和的脸上神色凝重。而在他们周围,几乎所有人都祭出长剑,在月色清辉下泛着寒光的剑尖,无一例外的指向面色阴沉的迟渊。   晏昀不知发生了何事,眉头微皱的落在迟渊身边,下意识轻唤道:   “阿渊。”   语毕,站在人群前面的几人顿时面面相觑。   作者有话说:   明天上夹子,更新会比较晚~ 第30章 暴露   其他人或许不知晓, 但如此自然的称呼明无仙尊为‘阿渊’,声音还那样的熟悉,除了天劫大会上突然冒出来的魔尊晏昀外, 应该没有第二个人了。   几位长老面色凝重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不光榷都内,望丘山上也到处都是探魔纸蝶,这魔头竟悄无声息的混了进来不说, 看上去还和明无仙尊关系匪浅。   之前他们就觉得诧异, 这两个人本该毫无交集,若那魔头真认错了人, 为何连名字都能对上。   为此他们疑惑了很久, 现在看来, 似乎一切都说得通了。   封玥站在迟渊面前, 闻言好奇的看了过去。因他样貌衣着太过平平无奇,即便在山道上看见他与迟渊一起,也只当他是灵渊山的其他弟子, 并未过多在意。   可哪有弟子敢这般唤明无仙尊,封玥认真打量着他, 这才发现那再普通不过的面容上,一双尾端自然上翘的眼睛漂亮如光照下的弯月琥珀。   她出神的看了会儿, 疑惑道:“你是谁?”   若是午宴或山道上她问, 晏昀还会礼貌的编个身份敷衍, 不过现在嘛...他看着封玥依旧端着的从容模样, 想起方才白祈所说, 没忍住轻哼了声。   “我是谁不重要。”他说着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周围的人, 明明之前还对阿渊尊敬有加, 现在全都拿剑指着他, 当真是可笑至极: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就兵刃相向,怎么,都魔怔了?”   他这话说得极为讽刺,且完全没把封玥真人放在眼里,其他人闻言都怔了下,因为那言语中的压迫感实在太强,让他们下意识生出些恐惧来。   很显然,这个人并非看上去那样平平无奇。   封玥没想到他会不答反问,对自己也毫无敬意,当即便沉了脸。   “你说错了,魔怔的不是我们...”她说着顿了顿,将视线从那双邪魅狷狂的眼睛里收回,转而看向他身旁的迟渊,意味深长道:“而是明无仙尊。”   方才他们查探那些弟子时,有人无意中发现块影石,想来应该是打斗中掉出来的。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影石回溯的画面里,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那人白衣乌发,面色清冷俊逸,手上的临渊剑轻轻一挥,修为低下的弟子们便命丧黄泉。前后不过半刻钟,三十七条人命全都葬送在了这幽深的松林间。   而后他们看见,那受人敬仰的明无仙尊周身泛起浓密黑雾,面无表情的将那些弟子的灵力,连着血肉一并吞噬得干干净净,只余下鲜衣白骨散在各处。   迟渊与他们一起,自然也看见了。   影石中的那人,不管是神色还是形态,甚至用剑的习惯,都与他如出一辙。迟渊不知道是谁假扮的自己,短暂的惊愕之后,发现封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难以置信的无声质问着他。   其他人也下意识的将他围住,或许是那吞噬血肉的场景太过骇然,几乎全都防备的化出了佩剑。   所有人中,只有与他相熟的殊尘,在那瞬间站在了他旁边。   便在这时,晏昀和白祈赶了过来。   影石中的白色身影逐渐淡去,封玥悠悠收回灵力,她原以为晏昀在看见那画面时会震惊,却没想他和那少年一样,除了眉头微皱外,并没有过多的表情。   这让她莫名的有些不安,心情也开始变得烦躁。   “明无仙尊。”封玥略显肃然的看着迟渊,沉声道:“你可有话要说?”   自发现影石后,迟渊还尚未开过口,更没有为自己辩解。所以在场的其他人都只是防备着,一旦他承认,想离开或者想动手,他们也能及时应对。   这些迟渊心里很清楚,不过他也不在意,深邃眼眸如往常般淡漠疏离:“那不是我。”   从影石中的光线看,那白衣人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傍晚,那个时候他与晏昀尚在玉殊台。他本想如实相告,又顾虑他们追问起来会让晏昀难堪,抿了抿唇后便什么也没说。   “不是你?”封玥毫不意外的轻笑了声,似乎觉得这话过于简单,简单到像是在敷衍。   她漠然转身看向周围议论的众人,宽大的长袖一拂,面带冷意的侧眸道:“如果不是你,那明无仙尊觉得会是谁?”   “傍晚的时候清瑶来找我,说你不在客殿,来询问我你去了何处。”封玥说着悠悠转身,再次看向迟渊时,目光凌厉如刃:“所以明无仙尊,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她接连说了好几句,话音刚落,周围不知情的人顿时再次议论起来。言语间由方才的怀疑,逐渐变成自以为的确信,俨然认定了那人就是迟渊。   清瑶?听到熟悉的名字,晏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迟渊的脸色也在这瞬间变得有些难看,却不是因为封玥质疑他的话,而是封清瑶为何会在傍晚找他。   那女子的心思他不是没有察觉,所以从头到尾都在刻意疏离。更何况她若真的有事,也不该去到客殿,晚宴的时候他自然会在。   可她偏偏在傍晚的时候去了,迟渊没来由的想起茶水中的药。以他回客殿的时间,如果晏昀不在,便是他喝下那茶水,不出意外的话,药效正好在傍晚发作。   想到这迟渊下意识抬眸,冰冷视线越过众人,果不其然的在最后面看见了封清瑶。   封清瑶本就在偷偷看他,她有些不太明白,明明那茶水少了大半,为何明无仙尊丝毫没事,还是说他找了其他女子双修?   问自然是没法问,否则就此地无银了,况且他回来后便一直在与掌门谈话,想靠近都没机会。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的是,明无仙尊看上去风光霁月,实际上却残忍至此。所以视线对上的那瞬间,她忙垂下头,有些心虚的打了个寒颤。   迟渊将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已然有了答案,本就不太好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凛冽,周身下意识萦绕起刺骨寒意。   封玥听着众人的猜忌很是满意,见迟渊好半晌都不回答,更是心情大好。她一改常态,颇为嘲讽的笑道:   “怎么,明无仙尊是想不起来了么?”   咄咄逼人的语气,若之前还算怀疑的话,那么此刻...晏昀看着眼前墨绿衣袍的女子,心里十分确定,即便她是封玥,也早已不是传言中那个性子平淡温和的封玥。   他能感觉出来,她似乎一直在引导其他人,认定阿渊便是那影石中的邪魔,完全没想过那人是特意假扮嫁祸。   那个人的确很像,绕是晏昀也有些难以分辨,只可惜他扮那么像,却露了处致命的地方。   “那个人不是他。”晏昀突然道,他宽慰的朝迟渊点点头,清浅的笑了笑:“阿渊,把你的临渊剑拿出来。”   迟渊怔了会儿,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右手一旋,传说中的临渊剑便浮在了半空。   众人不知何意,下意识的后退了步,接着又好奇的往前挪了挪。毕竟灵渊山的镇山灵剑,可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晏昀漫不经心的扫了眼其他人,然后将目光锁定封玥,不疾不徐道:   “那些被杀的人修为并不高,以阿渊的境界根本用不上剑。或许那人是为了多些说服力,也知道临渊剑长什么样,所以特意使了剑。”   他说着顿了顿,迎着封玥阴沉的目光,豁然笑道:“也正是因为这剑,证明了他不是阿渊。”   他一口一个阿渊,说得极为自然,众人听着却直犯嘀咕,这两人的关系得有多好,才会这般亲昵称呼。   迟渊私下里习惯了他这般唤自己,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第一次,更何况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少年,听着这声声阿渊,竟是没来由的有些耳根发热。   封玥却是没有在意,闻言有些不耐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很简单啊。”晏昀轻声笑道,微微偏头示意众人看剑柄:“阿渊的临渊剑,没有剑穗。”   没有剑穗?众人闻言顿时惊讶的看向临渊剑的剑柄处,果然什么都没有。就连白祈也分外意外,师尊的白玉剑穗...去哪儿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之前天劫大会在场的一名长老讶异道:“明无仙尊,你这剑穗怎的不见了?”   当时他第一次见临渊剑,清清楚楚的记得剑柄处系着白玉剑穗。于习剑的修仙者来说,剑和剑穗本为一体,都是十分重要之物,怎就说没就没了。   对于他的疑问,以及众人好奇的目光,迟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晏昀,淡然道:   “并非不见,只是送人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毕竟在仙门中,剑穗算得上定情信物,通常不轻易送人。   于是有人壮着胆子,好奇笑问道:“敢问明无仙尊,送...送谁了?”   晏昀对仙门中的这些约定成俗不是特别了解,却也知道剑穗很重要,若是让人知道明无仙尊的剑穗在一个魔头这,还不定怎么看阿渊。   所以他直接抢过话头,漫不经心道:“这和你有关系?”   他说得随意,听的人却顿时愣住,反应过来后讪讪的笑了两声,不再多问。   不过既然剑对不上,就证明那人不是明无仙尊,于是大家都松了口气,除了那几位长老外,都把剑收了起来。   便在这时,封玥忽的收到黑袍男子的传音,紧皱的眉头在听完他的话后快速舒展。她若有所思的看着晏昀,似自嘲般笑了笑:   “看来的确不是明无仙尊,不过我没想到的是,望丘山内纸蝶如蛛网遍布各处,那人不仅悄无声息的潜了进来,杀了那么多人不说,还混入了宴会上。”   “既然不是他,那应该就是你吧。”她说着微微倾身,笑看向晏昀,言语中带着诡异的欣喜:   “魔尊大人。”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6-09 11:48:22~2022-06-10 22:0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橙衍吖、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4968238 2瓶;凡鹅、寒岁 1瓶; 第31章 邬尤   封玥的话音刚落, 几乎所有人都愕然的看向晏昀。皎洁月色下,清凉的空气仿佛冻住,甚至连呼吸也变得有些凝滞。   早已猜到晏昀身份的几位长老垂了垂眸, 他们方才没有拆穿, 一来是没有确着的证据,不想直接与晏昀对上;二来这毕竟是青云宗,万一他们说了封玥不信, 就有些里外不是人了。   更何况明无仙尊也清楚他的身份, 既然他没有开口,又何须他们言明。   只是现在, 几位长老抬眸看向对峙的两人, 他们不知道封玥真人是如何看出来的, 但很明显, 他的身份只能暴露了。   晏昀对此却毫不在意,他易容进来不过为了方便而已,所以在看见封玥那有些欣喜的诡异笑容时, 漫不经心的轻笑了声:   “怎么,终于看出来了?”   他说着慢慢褪去脸上的易容, 唯有那双眼睛不变,就连身上的素黑衣袍, 也在瞬间幻化为云鹤刺绣的锦缎红衣, 衬得那白皙昳丽的面容更加明艳动人。   在场的所有人中, 除了迟渊他们, 以及去过天劫大会的几位长老, 其他人都不曾见过晏昀的真面目。没曾想传说中残忍嗜杀凶神恶煞的魔尊, 竟生得这般的好看。   就连封玥, 也颇为意外的愣了下。   “你说的没错, 我的确是魔尊,也进了宴会,不过...”晏昀有些好笑的看着她,方才她的一番话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实际上根本毫无逻辑,他也懒得解释,随意道:“那人既不是阿渊,也不是我。”   “你说不是便不是么?”封玥很快恢复如常,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明无仙尊有临渊剑做证,那么你呢?”   她说着不待晏昀回答,继续道:“你的易容术出神入化,又故意接近明无仙尊,若想假扮成他进行嫁祸,岂非易如反掌?”   嫁祸?晏昀闻言垂眸笑了笑,之前他们认定那人就是阿渊,闭口不言嫁祸之事,这是终于想起还有这种可能了?   可惜这话若是开始便说倒也挺像那么回事,现在听来却只觉得好笑。   “封玥真人莫不是忘了,刚刚是谁让你们看的剑。”   这话含着笑意,却尤其的讽刺,封玥闻言当即愣住,心里莫名的开始烦躁。   若非先前不知他在,否则影石中的那人,只会是他晏昀。   想到这封玥微微皱眉,她环顾四周,有些后悔方才没有及时动手,以至于这些人心中的猜忌和恐惧淡了不少。   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于是她快速敛下思绪,笑看向晏昀道:“我当然没忘,但你行事向来随心所欲。更何况在场的都是仙门中人,除了你这个魔尊,还会有谁能做出那般残忍至极的事来?”   虽然这番话还是没有证据,可听在众人耳中却别有意味。   那白衣人修为极高,且与迟渊十分相似,若是其他邪魔,又怎么这般熟悉明无仙尊?众人如此议论着,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看向晏昀的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厌恨。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晏昀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他懒得再与这些白痴多费口舌,却在这时,迟渊突然开口。   “不是他。”   简单的三个字,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迟渊淡漠的扫了眼,直视着封玥道:   “傍晚的时候,他与我在一起。”   大概是没想到明无仙尊会为一个魔头说话,众人都有些没反应过来,唯有最后面的封清瑶,在那瞬间像是想到什么,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封玥的脸色阴沉得有些骇人,她顾不得邬尤的嘱咐,宽袖下的两只手悄然凝聚灵力,而后趁人不备,快速袭向四周。   众人正看向迟渊和晏昀,感受到灵流袭来时下意识的抬手去挡,却没想什么也没有。一群人疑惑的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如此不过片刻,再回神时,像是忽然得了指令般,全部抽出长剑,直攻向中间的两人。   场面突然失控,晏昀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方才封玥的灵力泛着魔气,若他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在闭关时入了魔。   其实在白祈告诉她山洞里有魔气时,他便怀疑过是封玥假扮的迟渊。只是想看看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所以一直没有质问过。   现在看来,她终于沉不住气动手了。   面对众人的围攻,殊尘和白祈首当其冲。迟渊看了眼正若有所思的晏昀,上前一步护在了他的身侧。   不知为何,晏昀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就算封玥入了魔,若她想杀自己和迟渊,大可以直接动手,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我倒是忘了,封玥真人最擅长的便是幻术。”晏昀目不转睛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试探着道:   “你既已入魔,又何必借他们之手。是觉得打不过,还是和我一样,懒得动手?”   旁边正与几位长老过招护着他的迟渊:“......”   封玥双眼散发着魔气,她目光狠历的看着晏昀。若不是他赶来,迟渊和那些仙门的人早已两败俱伤。   而邬尤和自己,一个吸食邪念,一个得了修为,多么完美。   不过他也没有说错,自闭关时出了岔子,她的修为便跌得厉害。即便入了魔,也不是迟渊的对手。而那邬尤只要邪念,可以她现在的境界,已经做不到同时对这么多修为高的人布下催生邪念的各色幻境。   所以他们筹谋了生辰宴,只要稍加引导,便能让他们互相猜忌。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晏昀会搅合进来。   事情的发展已然超出了她的控制,她也顾不上邬尤要的邪念,用了大半修为布下幻术,让那些人如行尸走肉般听她旨意攻向两人。   可即便如此,也最多能撑半个时辰。   但愿这半个时辰里,她能如愿,坐收渔翁之利。   她如此想着,看向晏昀的目光忽的泛起笑意。却在这时,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后袭来,直接没入她的身体。   “封玥,你属实有些过分了。”   邬尤化作黑雾,在瞬间占据了封玥的灵识。   他将方才封玥猛然暴涨的邪念吸食掉,紧接着悠悠抬眸,意味十足的看向面前的晏昀。   晏昀正疑惑的看着她,目光相接时,突然觉得封玥像是换了个人,更重要的是,那个眼神让他莫名的熟悉。   邬尤没有说话,借着封玥的眼睛看了片刻,而后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阿渊,这里就交给你了。”   晏昀回眸快速道,然后不等迟渊回答,飞身追了上去,眨眼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迟渊:“......”   像是故意引他追上来,且知道他一定会来,邬尤并没有继续离开,而是落在了琅玥殿外,笑意十足的等着他。   晏昀一袭红衣,几乎前后脚到,飘然落在他对面。   “好久不见。”看着那人再熟悉不过的面容,邬尤眨眼笑了笑,一字一句道:   “战神容暄。”   他说着上下打量着晏昀,略显遗憾的摇摇头:“还是那身战甲更适合你。”   若说整个玄武大陆谁最了解战神容暄,除了晏昀自己便只有眼前的邬尤。反过来亦是如此,这世上最了解邪神的,除了邬尤便是他。   “怎么这次不躲着了?”晏昀面色微沉的看着他,幽幽道:“既然这么久没见,何不以真身示人。”   邬尤因邪念而生,最棘手的一点,便是他经常占据别人的身体。若想杀他,只能连那人一起杀。   “战神的意思,是想见我了?”邬尤挑眉笑道,这话本就有些玩味,借着封玥的脸,更是暧昧十足。   不过他也是开玩笑,若如他所说以真身示人,他敢确信,下一刻晏昀就会动手。   虽然他现在的修为因着封玥的邪念,以及方才那群仙门中人的猜忌和恐惧提升了不少,但对上现在的晏昀,还远不是对手。   晏昀自然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闻言嘲讽的轻笑了声,再抬眸时目光已然泛着冷意:“不是想见你,而是杀你。”   “你以为躲在封玥真人的身体里,我就不敢动手了?”   他说着瞬间使出灵力,强劲灵流直冲封玥。若是旁人他的确会有所顾忌,可封玥与邪神联手,犯下如此大错,他没什么好留情的。   或许是没料到他会动手,邬尤愣了片刻,在那泛着杀意的灵流即将袭来时,忙飞身闪过。可即便如此,还是被伤到了手臂。   看来那两块神核碎片已经被他炼入体内了,邬尤抬眸看着不远处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晏昀不曾察觉,他以灵力化剑,如万树飞花般直刺向邬尤。   邬尤却是没躲,面带笑意的看着那些透明的灵剑夹着劲风及至眼前,然后下一刻,幻化成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那瞬间,即便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的,晏昀还是蓦的心空了下,忙止住了灵剑。   邬尤便在这时从封玥身体里退了出来,悄然在殿上廊檐聚成真身。他悠悠看着下方恍然回神的人,笑着摇了摇头。   “晏昀啊晏昀,没想到你也有今天。”说完不等晏昀出手,转瞬消失在夜色中,只余一句话响彻在他的耳边:   “半个月后到琈玉台,我可还有好东西送你。”   作者有话说:   今天回来晚了,更得晚,明天一定早点更,握拳!感谢在2022-06-05 22:00:47~2022-06-11 23:58: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玺子哥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眠.、坠无雾、50157826、小甜甜、是橙衍吖、曦、古苏木棠、星阑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0157826 30瓶;竹取飞翔 3瓶;34968238、玺子哥 2瓶;寒岁、大七是只猫、凡鹅 1瓶; 第32章 始末   晏昀不是很明白邬尤前一句话的意思, 不过琈玉台...他看着那人消失的方向,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如果他没记错,那里在三百年前, 是阿渊的父亲迟骁镇守的边关。   当初还是铁骑将军的迟骁惨遭构陷, 而天子斥责的诏令尚未来得及传至军营,他便在抵御敌人突发的进攻厮杀中为国捐躯了。   迟骁战死沙场后,背叛之人更是肆意嫁祸。战死的噩耗和满门抄斩的圣旨同时而至, 迟府上下近百口人, 还没反应过来便已命丧黄泉。   独留被他救下的迟渊。   “阿渊...”晏昀低声呢喃着,想起林间那人时恍然回神, 忙敛下纷乱的思绪。   他转身便欲离开, 视线掠过不远处昏倒的封玥时, 微顿了顿。然后红影一晃而过, 抓着她的肩膀就赶往半山腰。   朗月下的松林间,迟渊还在和那些人纠缠。   修为较低的,已经在傍晚化为白骨。剩下的这些人境界都比较高, 更何况他们毫无意识,出手尽是杀招。   迟渊没有用剑, 他们很明显陷入了幻境,兵戈相向并非本意。所以他尽量在避免伤到人, 为此纠缠到现在。   晏昀看着那清冷的白色身影, 有些无奈的垂眸笑了笑。他的阿渊, 到底还是太善良了。   不过他就不同了, 晏昀抬眸扫过那群仙门中人, 飞身落在了迟渊身侧。接着长袖一拂, 排山倒海般的灵流呼啸而过, 眨眼便将围上来的数十人震倒在地。   迟渊:“......”   不远处的殊尘和白祈愕然回眸, 绕是渡劫期的迟渊,在那瞬间也有些讶异。   什么时候,他变得这么强了?   晏昀自己却是毫不在意,他略得意的冲迟渊挑了挑眉,然后转头看向殊尘:“和尚,你的大梵钟呢?”   方才那群人太多,又不知疲倦般的出手相袭,殊尘尚未来得及祭出梵钟。此刻他们全都被震开,倒是时机正好。   “晏施主,麻烦捂下耳朵。”   殊尘说着垂下眼眸,手上快速结印,而后一座金影古钟便浮现在了半空。接着只听‘咚’的一声,整个山间都回响起厚重的钟声。   如此响了三声,那些陷在幻境命令里的人就醒了过来,一个个只觉头昏脑胀,最重要的是还受了内伤。   钟声传来时,晏昀并没有动作,只是略显不自在的皱了皱眉。他本不是魔,奈何体内魔气有些重,所以在听见佛家梵音时仍是有些不舒服。   一旁的迟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无意识的微微拧了拧眉。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伤了?”   有人突然喃喃道,他茫然抬头,看向面前的迟渊,面上神情很是不解:“明无仙尊,刚刚发生何事了?”   迟渊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致使他们受伤的晏昀,直接忽略他前一句,面无表情道:“你们方才中了幻术。”   “幻术?”众人闻言反应了会儿,然后几乎全都下意识的看向最边上的封玥真人。   因着刚刚的梵音,封玥已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只是莫名的有些头疼。她记得邬尤占据了她的身体和灵识,再之后就全然不知了。   不过现在的情况也很明显,她的幻术已破,迟渊和晏昀丝毫未伤。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目光沉沉的看着自己。   失败了啊,她脸色苍白的垂眸笑了笑。倒底还是太贪心,否则应该也不会被发现得这么早。   “封玥真人,这是怎么回事?”最前面的长老眉头紧皱的看着她。他们不傻,在场最擅幻术的便是她封玥,更何况在他们失去意识前,她往周围散了不少灵力。   晏昀也在这时悠悠上前,看着她想要离开却在那瞬间黑下来的脸,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灵力无法运转,就别想着逃了。”   “说吧,你何时入的魔,为何与邪神联手,还有那影石画面里的白衣人,到底是谁?”   晏昀问这些的时候语气并不重,听在封玥耳中却如晴天霹雳。她抬眸看向面色惊愕的众人,沉默片刻后忽的朗声笑了起来。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封玥笑完后垂了眸,一头乌黑长发瞬间变白,紧致淡雅的脸上也爬满了皱纹。   仿佛一息之间,整个人苍老了数十岁。   什么时候入的魔?其实她也快记不清了。自千年前踏入渡劫期,她寻了无数机缘,又闭关了不知多少年,修为涨了不少,却始终没有飞升。   记不得从什么时候起,她变得十分的焦躁,心中的不甘心悄然累积,终于在某一天入了魔。   而待她察觉时,那魔种已然生根发芽。尚存的理智下意识的与其对抗,结果导致闭关时出了岔子,修为一落千丈。   乌发和容颜也因此衰老。   双重打击下,她愈发的惊慌和不甘心。这么多年来,她封玥从未做过亏心之事,为何到头来连飞升的机会都没有?甚至还落得这般境地。   她想不明白,心中的怨恨越来越强烈,便在这时,邪神邬尤找上了她。   他告诉她,那些所谓的神并非她想象中那般光风霁月。他们也有恶念,有为人不齿的肮脏心思。如果她想飞升,必须要足够强,强到能直接开天门。   至于修为怎么来,根本不重要。   于是她彻底放弃理智,与邬尤一起筹划了生辰宴。   因着两人目前的修为都不算高,他们原本想趁晚上幻化成迟渊的样子动手。届时所有人都会猜忌和恐惧,两败俱伤后他们便能坐收渔翁之利。   谁知封清瑶跑来问她明无仙尊去了哪,邬尤因此探查到她的小心思,便临时改了主意。毕竟发生那样的事,以迟渊的性子,断不会拿出来为自己辩解。   封玥说到这停了下来,她微微抬眸,意味深长的看向迟渊和晏昀:“方才你说,傍晚的时候你们在一起。我很好奇,清瑶那药你们是怎么解的?”   她落到这般境地,已然没什么好顾忌的,话说得也很直白。隐在最后面的封清瑶当即愣在原地,反应过来后忙偷偷离开。   却没想她刚转身,便被晏昀的灵力给禁锢住,然后不由自主的穿过人群,跌坐在封玥旁边。   “药是你下的?”   晏昀眉头紧皱的看着她,漂亮的眸子里泛着肉眼可见的魔气,饶是迟渊,也不曾见过他这般模样。   很显然,晏昀生气了。   但他生气的点不是自己中了药,而是她竟然敢给阿渊下药,下的还是那种药!   封清瑶被他看得根本不敢抬眼,闻言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带着哭腔断断续续道:“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心悦于...明...明无仙尊。”   “心悦?”不知为何,晏昀在听见这话时,心中莫名起了丝别的情绪。他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声音冷冽至极:   “就凭你,也敢肖想阿渊?”   这话说得极为讽刺,封清瑶听得脸色发白。或许是太过生气,又或是觉得这么多人在,他一个魔头不能拿自己怎样。她默然片刻后忽的抬眸,嘲笑般直视着晏昀:   “我为何不敢,魔尊大人这般生气,是吃醋了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瞬间愣住。   晏昀怔了好一会儿才回神,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人对阿渊有意,也怀疑过那药是她下的。只是在确认的那瞬间,没来由的有些失控。   吃醋么?晏昀耳边回想着这两个字,好笑的偏了偏头,结果正对上迟渊略显复杂的目光。   四目相接时,晏昀忽的心跳加快,他忙不动声色的回头,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封清瑶是吧?”晏昀上前一步,神色漠然的看着地上瘫坐的女子,淡淡道:“本尊无情无欲,没有你那般心思。只是那药被本尊误喝了,所以理应找你算下账。”   他说着手上泛起黑色魔气,封清瑶见状忙惊恐的往后瑟缩,奈何封玥完全不看她,只得求助般望向周围的仙门前辈。   却没想他们都黯然的沉着脸,无一人上前相劝。毕竟谁也不傻,她能做出那种事,一切不过咎由自取。   不过晏昀并没有杀她,那黑色魔气贯入她的身体后,直接冲破了她的隐脉,不消片刻她便晕了过去。   从此她灵力散尽,再无修行的可能。并且每到寒冬腊月,便会全身如坠冰窖般的疼。   封清瑶晕过去后,林间安静了片刻。   迟渊全程没有阻拦,只在一边默默看着。既然他替自己忍了那难挨的药性,理应由他来决定怎么做。   事实上,即便晏昀没有出手,他也一样会找封清瑶了结此事。   “那药虽烈,却也并非无解,封玥...”晏昀侧身看向封清瑶旁边事不关己的漠然女子,有些不耐烦道:“别想着拖延时间,邬尤是不会回来救你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影石画面中的白衣人,到底是谁?”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一眼被看穿,封玥眼眸瞬间黯淡。她侧身看了封清瑶好半晌,对上晏昀这样的人,已然再无回转的余地。   “是我们。”她从容的抬眸,干瘪的嘴角微微上扬,笑着对满头疑惑的众人道:“他借我的身化成明无仙尊,只不过杀人的是他,吸食血肉的是我。”   绕是晏昀和迟渊,也没想过会是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愣住。   封玥就不说了,迟渊不曾与邬尤打过照面,更鲜少化出临渊剑。可那白衣人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连使剑的习惯都与迟渊如出一辙。   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作者有话说:   这里的大剧情终于完了,废咕长舒一口气。这本剧情和感情掺半,会尽量让感情多一点,知道你们好这口,哈哈~   感谢在2022-06-11 23:58:37~2022-06-12 22:5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伊子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上夜宸 5瓶; 第33章 河灯   榷都内, 灯火通明。   成串的灯笼悬挂在街道两侧,各色的摊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拥挤的人群来来往往。虽已近亥时, 热闹却比昨晚更甚。   因为今日是封玥真人的生辰。   问清一切始末之后, 晏昀便和迟渊以及白祈下了山。殊尘留在那为无辜丧命的人超度,至于封玥,就留给青云宗与那些仙门的人处理罢。   和山上的沉重氛围相比, 榷都内可谓一派祥和。   晏昀与迟渊并肩而行, 看着满城毫不知情的百姓虔诚的为封玥真人庆祝,一时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慨。   “她曾经, 也称得上最受敬仰和爱戴的仙门中人。”   晏昀缓缓道, 想起以前在人间闲逛时听来的传言, 有些遗憾的摇摇头:“两千年修为毁于一旦, 着实可惜了。”   迟渊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清冷的目光在烛火下柔和了许多。他抬眸看向不远处正在摊前凑热闹的白祈,轻声道:   “的确可惜, 不过修仙者先修心。她的道心已破,即便没有邪神, 也很容易酿下大错。”   道心?晏昀闻言若有所思的垂了垂眸。想来封玥真人开始也是心怀苍生,为护心中大道而修行。只是后来想要飞升的欲望太甚, 才因此心生不甘而入魔。   若非飞升的通道被毁, 或许她现在早已飞升成神。   想到这他忽的抬眸, 看着身侧微微皱眉的迟渊。之前在玉殊台时, 他便说过飞升通道被毁之事。当时他只顾着说, 未注意阿渊的反应, 也不曾问过。   不知阿渊初听到这消息时, 心里有没有难过。毕竟他已至渡劫期, 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   “怎么了?”感受到身边人注视的目光,迟渊略显疑惑的偏过头,好奇的看着他。   “阿渊。”晏昀迎着他的目光轻唤了声,试探着道:“你想飞升成神么?”   不过一句话,迟渊已然猜到他的心思。   虽然在得知飞升通道被毁的瞬间,他心里难以置信了好半晌。但事实上,于他而言飞升与否并不重要。   “我修行只为苍生,为了护住自己想护的人。”迟渊眸子深沉的看着晏昀,面上神情是难得的柔和。   当初他选择修行之道,除了因缘际会遇上清胤真人外,最重要的,是想有朝一日与那人重逢,不再是他一味的守护自己。   他在命悬一线时为晏昀所救,又被他带在身边护了七年。后来心生旖念被婉拒,每当他想起来时,都觉得或许是自己太弱,无法承诺给他什么。   所以他入了仙门,一心修炼,终于成为如今的明无仙尊。   对于迟渊的话,晏昀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对方看过来的深邃眸光有些灼热,让他莫名的有些不自在。   “其实......”晏昀忙眨了眨眼,将视线移向别处,漫不经心的呢喃道:“成了神也能守护苍生。”   他的声音很小,周围也很吵闹,迟渊还是听清楚了。他当然知道飞升成神后也能守护苍生,只是......他看着目光躲闪的晏昀,犹豫着问:“那你想成神吗?”   “我?”或许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晏昀差一点以为他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反应过来后方才笑了笑,带着些无奈道:“我不知道。”   他本是神,知道上界是何模样,也杀过不知多少邪魔,以一己之力护着下界各处。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些神会故意将邬尤引至玄武大陆。若非他紧跟着下来,现在这个世界已然沦为人间炼狱。   如今天门紧闭,飞升通道被毁,他也在此过了三千年。若有一天真要离开,他应该......还是不舍的。   迟渊不知他的心思,只是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方才慢半拍的想起,他是魔尊,又何来飞升成神一说。   “抱歉,我......”他忙想道歉,奈何话到嘴边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只好沉默。   晏昀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这么说,闻言茫然的抬眸:“怎么了?”   “没什么。”迟渊不自在的避开视线,回眸复看向前方,像是在想什么,默然片刻后才道:“你放心,我对飞升成神没有兴趣。”   要守护的人不在神界,他自然不想飞升离开。   迟渊说完便先一步往前,晏昀看着他那清冷的身影,无奈的笑了笑。不管怎样,若他以后想飞升,就算自己想尽办法,也会为他重开通道。   因为他知道,他的阿渊值得。   他如此想着,长袖一拂也跟了上去。两个人并肩穿过人群,却在这时,前方没了白祈的身影。   “刚刚还在,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晏昀说着环顾四周,他们应该是到了主街的路口,前后左右都是卖小饰品的摊贩,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迟渊也在往前查探,结果没走两步,突然从人群最里面拱出个脑袋。   “师尊!”白祈熟练的从人群中挤出来,晃了晃手上护着的东西,兴冲冲是对迟渊道:“我们去放河灯吧。”   少年的脸上满是期待,迟渊看着他手上的莲花灯,不用想就知道,在昨晚看见那璨如星河的灯盏时,他应该就想着去放了。   “河灯?”晏昀闻言悠悠上前,白祈见状忙将手上的莲花灯递给他们,一边递一边喃喃道:“这是师尊的,这是晏前辈的,摊主说放灯的地方就在前面,我们走吧。”   他说完就抱着自己的莲花灯往前走,独留迟渊和晏昀呆愣在原地,看着手中的东西若有所思。   最终还是晏昀先开了口,他微微抬眸,笑看着迟渊道:“自上次乞巧节,已经很多年没放过河灯了。”   迟渊:“......”   你明明昨晚才放过。   不过他们一起放的最后一次河灯,的确是三百年前的那个乞巧节。迟渊没想到他还记得,一时有些怔住,心中莫名的滋生出一丝暖意。   晏昀说着往前走了两步,回头发现迟渊还愣在原地,无奈的摇了摇头。   “阿渊,走了。”他转身上前,直接伸手牵起迟渊的手腕,带着他穿过人群。   “再不快点,白祈该放完了。”   他的动作自然流畅,迟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却什么也没说,默默的任他牵着。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润触感,看着近在眼前的身影,那瞬间,仿佛回到了三百年前。   只是记忆中大多是自己拉着他,在热闹的大街上如白祈那般左看看右瞧瞧。却没想三百年后,他会主动的来牵自己。   迟渊没忍住扬了扬嘴角,若是这条路再长一点,该有多好。   “师尊,晏前辈,这边!”   晏昀带着人刚拐入河边的主道,便见白祈等在了岸边,看到他们后高兴的挥挥手,想来是占了个好位置。   两个人快步走了过去,白祈顺势递上毛笔,示意他们将心愿写在河灯上。   其实今日并非过节,百姓们放河灯也大都是为封玥真人祈福。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想写什么便写什么。于是两人各自垂眸写了起来,不肖片刻就搁了笔。   见他们写得这么快,白祈难免有些意外,正想提醒他们点灯,便见两人熟练的点燃烛火,平稳的将河灯放了出去。   他们是以前放过么?怎么这般的熟悉?   白祈有些茫然的摸摸后脑勺,半蹲着将自己的河灯也放了出去,见它飘远了,方才收回视线,好奇的看向迟渊:“师尊,你写的什么心愿啊?”   “没什么。”迟渊闻言回眸,浅淡的朝他笑笑:“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走吧,该回去了。”   他说着起身,视线掠过远处的那盏河灯时微微顿了下。他的确也没写什么,从头到尾也不过八个字:   心之所向,平安喜乐。   而晏昀所写,依然是昨晚的那句话。   放完河灯后,三个人慢悠悠的往揽月客栈走。晏昀昨晚已经走过这条路,看着两侧熟悉的街景,感受着身边人的气息,时不时的与白祈逗乐两句。不知为何,心中莫名觉得很充盈和满足。   那是种很奇怪的感觉,以前和阿渊还有洛衣凌墨一起闲逛时,他也觉得满足。只是现在的心情更为特殊一些,具体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与阿渊久别重逢,又或者是多了白祈。   总之他觉得,如果可以,他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   揽月客栈里,依旧灯火长明。   掌柜抬眼便认出了迟渊和白祈,只是对于晏昀有些陌生。不过他也不在意,因着那些仙门来客今晚大都待在望丘山上,所以还剩了不少上房。   “两位还是昨晚的房间么?”他笑着看向迟渊,说完又对晏昀道:“这位公子就住隔壁,你看怎么样?”   迟渊闻言点点头,抬眸却见晏昀有些愣住,疑惑道:“怎么了?”   晏昀不曾想过,昨晚自己与阿渊同在揽月客栈,一时难免讶异。只是他尚不知晓,现在知道也没多少意义。   “没什么。”他清浅的笑了笑,转身对掌柜道:“就隔壁吧。”   “好嘞,几位稍等。”掌柜说着招来小二,让他在前带路。而后想起什么似的,弯腰从案台里拿出坛酒来。   “今日是封玥真人的生辰宴,我看几位应该也是修行之人,这坛古法酿制的醉明月,就送与你们喝。”   醉明月?听着倒是个好名字,闻着也还不错。晏昀伸手接过,抬眸看向走在前面的迟渊。   说起来,他似乎还没和阿渊喝过酒。   以前是他还小,如今他已长大,或许有些话,可以借着酒意问问他。   作者有话说:   让我看看是谁会先醉,嘿哈。   感谢在2022-06-12 22:56:53~2022-06-13 23:14: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云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瑶. 10瓶;清茶与酒 5瓶;小鸽子俺家的 4瓶; 第34章 醉酒   夜色当空, 清辉无垠。   揽月客栈最高的房顶处,晏昀一袭红衣,半靠在横梁间, 正悠闲的看着底下热闹的榷都。而在他身侧的梁木上, 则搁置着刚刚掌柜所送的醉明月,以及从芥子中掏出来的,两盏漂亮精致的玉杯。   其实他最开始想的是直接去阿渊房间, 考虑到白祈在不太方便, 正好今晚月色不错,索性便来了这。然后以灵力化蝶, 让它们引阿渊过来。   片刻后, 迟渊跟着灵蝶上了房顶。   那些灵蝶只引路, 若非熟悉那股泛着淡金色的灵力, 他断然不会跟上来。   晏昀正看着前方出神,感受到身后传来的细微脚步声,以及空气中的淡雅雪松味, 不用猜就知道是谁。   “来了。”他笑着回眸,朝迟渊狡黠的眨了眨眼:“白祈睡下了?”   “嗯。”迟渊轻声应道, 看着朦胧月色下更加明艳的笑脸,方才还毫无波澜的一颗心忽的顿了下。   他不动声色的缓缓上前, 放柔声音道:“找我来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晏昀有些好笑的揶揄道, 见他闻言神色微愣, 心满意足的抬抬下巴, 示意他看梁木上。   “借花献佛, 请你喝酒。”   迟渊不是不知道掌柜送了他们酒, 他原以为晏昀会自己喝, 毕竟他们还从未共饮过, 却没想他会特意在这等自己。   看着那早已准备好的精致玉杯,他的心中隐约泛起暖意,只是面上仍有些清冷,叫人看不出情绪。   晏昀笑着招呼他坐下,然后将斟好酒的玉盏递给他。迟渊伸手接过时,无意间碰到他温润的指尖,深邃眸中不自觉的闪过一丝怔色。   酒是好酒,虽然比不上酒仙所酿,但芳香浓郁,口感醇厚。迎着月色而饮,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更何况在这月色之下,还有万家灯火。   泛着暖意的灯笼在晚风中微微拂动,柔和的光芒照亮每一处角落,而在那通往望丘山的长河里,无数莲花灯漂浮其上,如万千星辰坠落凡间。   即便没有酒,这番景色也足以醉人。   晏昀出神的看了片刻,目光掠过长河岸边簇拥的人群时,莫名的生出些感伤。   “他们应该在等山上的烟火吧?”晏昀喝了口酒,悠悠转身看向迟渊:“你说他们知晓封玥入魔后,会不会心生怨恨?”   迟渊正垂眸喝酒,闻言顺着余光中他刚才的视线扫了眼,默然片刻后摇了摇头:“不会。”   晏昀顿时笑了:“为何不会?”   迟渊收回视线,深邃眼眸认真的看着他,直看得晏昀疑惑的偏了偏头,才微微垂眸:   “封玥于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了信仰。”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而封玥庇佑了他们近两千年。于他们而言,那是神仙般的人物,是可以供奉起来祈愿的神灵。   即便那神灵变成了邪魔,就算伤及己身,他们也会觉得是自己的过错。   迟渊不疾不徐的说着,声音低沉柔和。晏昀一边听一边漫不经心的喝着酒,再看向那等在河岸的人群时,没来由的想起自己。   若有朝一日,他们得知曾经以神核碎裂为代价护下整个玄武大陆的战神容暄,沦为了如今被所有人憎恨的魔尊时,会作何感想。   会不会也因此,有片刻的自责。   “怎么了?”察觉到他似有些失神,迟渊止了话头,眉头微皱的看着他。   晏昀闻言抬眸,正对上迟渊担忧的眼神。或许只有这个人会真的在乎他吧,可是他啊,却依然骗了他。   “阿渊。”他怔然的看了会儿,试探着道:“你恨我么?”   那瞬间,迟渊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直直的看着眼前人,想起三百年前的种种,恨么?他当然恨过。   彼时他不辞而别,那种日夜煎熬的期盼,一次次的失望,被抛弃的恐惧,以及悔恨和自责交相折磨,的确让他下意识的生了恨意。   他也曾用这恨意,无数次浇灭心中蠢蠢欲动的妄念。可即便如此,他仍是无法控制的,会因为他一个笑容,一个动作,情不自禁的想要再次陷进去。   因为他很清楚,在那辗转反侧的恨意之下,是他对那人无处安放的爱与想念。   爱不停,所以恨不止,跟何况以他的心境,若无爱,便也无恨了。   “阿渊?”   晏昀等了半晌没等到他开口,清冷的面容上也看不出情绪,这让他莫名的有些忐忑。   迟渊恍然回神,看着他略显不安的模样,不动声色的敛去纷乱思绪,如往常般淡淡道:“为何这么问?”   “因为......”晏昀没想到他会反问,愣了片刻后垂眸笑了笑,再抬眼时,脸上神情是难得是认真。   “因为我对你隐瞒了身份,并且在三百年前不告而别。”   他说这话时,眉头紧紧皱着,漂亮的眸子中含着歉意,红润的双唇微抿,在朦胧月色下,竟莫名的比笑起来时更加诱人。   迟渊的脑海中有片刻的空白,自重逢后,他从未问过眼前这人为何会突然离开。他以为自己放下了看开了,却没想,他仍然会在乎。   “身份于我而言并无区别。”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明明是自己占理,一颗心却仍是悬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压下紧张的心绪,放平声线道:   “你当初,为何会不辞而别?”   “虽然是事实,但这并非我本意。”见他肯问肯与自己谈及此事,晏昀顿时放心了不少。他兀自喝了口酒,在迟渊愕然的目光中,无奈的笑了笑。   “当初与你争吵之后,魔域内突然生了异动,我用山河图前去查探时,意外入了无方境。”   无方境内寸草不生,独立于其他空间而存在,就连时间流逝也与外界不同。而此前他也只听过这地方,对此并不了解。待他寻到通道出来时,才发现外面已过百年。   彼时魔界无主,洛衣和凌墨忙得分.身乏术,早已没了阿渊的消息。后来他们去了迟家墓地,在那发现多了块无名碑,以为他已入轮回,便没有再寻找。   说到这晏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他难得将一人放在心上,却没想出来时斯人已逝。   没有人知道他当时的感受,为了避免自己睹物思人,他也因此再没回过晏府。   现在想想,若非他先入为主,亦或者进晏府走一遭,他与阿渊,也不会再错过两百年。   所谓造化弄人,大抵就是这般吧。好在听闻太玄山的预言之后,他去了在灵渊山举行的天劫大会。   原是去凑热闹,却没想会再见到阿渊。   饶是迟渊想过无数次,也不曾料到会是这般缘由。那瞬间他只觉心中五味陈杂,看着兀自垂眸喝酒的晏昀时,情不自禁的想伸手将他抱住。   原来这么多年,是自己错怪他了。   “阿渊。”就在迟渊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时,晏昀突然回头,许是酒劲上来了,白皙的面容上泛起绯红。   迟渊悄然收回探出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人:“嗯?”   自重逢后,‘阿渊’的称呼他唤了无数次,迟渊一次也没应过。晏昀听着这声轻柔的回应,突然就笑了。   “再见到你,我很高兴。”   晚风吹过,轻拂起他散落的长发,粲然明艳的笑容在月色下美得动人心神。迟渊怔怔的看着,冰冷尘封的心在这瞬间彻底融化。   晏昀说完便垂了眸,他很少喝人间的酒,不曾料到这醉明月的后劲来得这样快,甚至比酒仙酿的酒更猛更烈。   手中的玉盏悄然滑落,晏昀突然觉得头很沉,眼皮也重如千金,他伸手揉了揉额角,片刻后仍是没撑住,摇摇晃晃的往旁边倒。   “晏昀。”   迟渊忙伸手去扶,不想晏昀已然醉了过去,昏昏沉沉的顺着他的手直栽向胸口,泛着酒意的灼热呼吸仿佛就在耳边。   他眉眼微垂的低唤了两声,晏昀醉得迷迷糊糊,闻言呢喃般的‘嗯’了声,然后无意识的往迟渊身前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   看着怀中人绯红的面容,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想起方才他的话,迟渊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晏昀。”他垂眸蜻蜓点水般吻了吻他的发间,声音轻柔至极:   “再见你,我也很高兴。”   夜色渐浓,迟渊揽着人静坐了片刻,直到晏昀均匀的呼吸传来,方才抱着人起身,运起灵力回到了他的房间。   晚上有些凉,将人轻放在床榻后,迟渊又展了薄被给他盖上。待做完这一切,他静静的看着熟睡中的安然面容,不由自主的伸手轻抚了下。   或许是他的手带着微凉,昏昏沉沉中,晏昀莫名觉得很舒服。所以在迟渊即将收回手时,下意识的抬手抓住了他的手心。   “晏昀?”迟渊以为被他察觉,试探的轻唤了声。   晏昀迷迷糊糊听见有人唤自己,那声音他很熟悉,奈何他的头太沉重,脑海里纷乱至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迟渊见状浅笑着摇了摇头,他垂眸将自己的手抽出,却在刚转身时,再次被他抓住。   “阿渊。”晏昀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目光迷离的看着他的后背,带着些呢喃道:“别像上次那样不告而别,好不好?”   上次?迟渊闻言愣了下,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鄢城那次。那时妖王凤梧来找他,在他房间待了好半晌才出来,而自己却因此莫名有些不爽,便直接和白祈离开了。   也不知他当时醒来发现人不见了是何反应,迟渊猜不到,却也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不然此刻,他也不会这样。   想到这他缓缓转身,看着那人微微皱起的眉头,心里忽的有些自责。   他安抚的朝他笑笑,沉声道:   “好。”   作者有话说:   这章已修,应该比之前好些,感谢小可爱的支持,看到评论太感动了,么么么   感谢在2022-06-13 23:14:45~2022-06-15 11:1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星阑、ppuei 1个; 第35章 重华   晏昀醒来时, 已是第二日巳时。   因着那酒太烈,他迷迷糊糊坐起身,揉了好半晌的太阳穴, 才稍微缓解宿醉的头疼。   外面天光大亮, 太阳透过精致雕花的窗柩斜照进来,将本就宽敞的房间衬得更加明亮空荡。晏昀侧眸随意的扫了眼,视线掠过案台上熄灭的烛火时, 忽的顿了下。   如果他没记错, 昨晚自己在房顶便醉了过去。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有些想不起来,不过很容易就能猜到, 是阿渊将他带回来的。   烛火没有燃尽, 显然被人为熄灭, 最重要的是, 房间里太过安静,安静到听不见外面丁点声音。   因为在房门处,迟渊落了一层隔音结界。   想来是为了避免他被吵着吧, 晏昀垂眸笑了笑,他家阿渊, 真是越长大心思越细腻,也愈发的会关心人了。   只是他笑着笑着, 突然想起之前迟渊和白祈不告而别, 那瞬间心里仍是没来由的空了下。于是他忙用神识探往隔壁, 察觉到两人都在时, 空落的心方才安稳下来。   他快速起身, 简单的洗漱后, 直接出门去了迟渊的房间。   因着封玥的事, 外面十分吵闹, 然而迟渊的房门却半开着,晏昀一抬眸,便能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晏前辈!”   白祈先迟渊一步看见他,忙笑着打招呼:“你醒了,快来喝醒酒汤。”   “醒酒汤?”晏昀好奇的悠悠上前,他从未喝过醒酒汤,酒仙的酒虽也醉人,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头疼。   见他过来了,白祈笑着将那碗泛着热气的糖水端到他面前,不忘解释道:“师尊说那醉明月比较烈,便让小二送了糖水来。”   原来是阿渊叫的?晏昀抬眸看向上侧的迟渊,对方正好也在看他,四目相对时,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对方那双依然清冷的眸子里,似乎比以往多了几分亲近。   昨晚他向阿渊说了不辞而别的缘由,也问过他是否恨自己,虽然在他的记忆中,阿渊并没有回答,也不曾说过其他的话。可他能感觉到,他们之间的关系,比刚重逢时好了不知多少。   看来昨晚的交心还是有成效的,晏昀言笑晏晏的看着他,刚想道声多谢,却见迟渊有些不自在的移开了目光,垂眸兀自喝起了茶。   晏昀:“......”   糖水泛着丝丝甜意,晏昀漫不经心的喝着,时不时的与白祈说闹两句,片刻后忽然想起邬尤的话,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迟渊见状,忙道:“怎么了?”   “没什么。”晏昀浅笑着抬眸,他不清楚邬尤为何让他去琈玉台,那里是阿渊父亲的埋骨之地,不管怎样,他都不想让眼前这人跟着去。   “对了,你们接下来去哪?”   他用的‘你们’,显然没把自己算在内。迟渊闻言愣了下,眸中闪过一丝黯色,稍纵即逝:“我和白祈回趟灵渊山,你呢?”   居然会主动问他了,这倒是难得,晏昀笑看着迟渊,他本想直接说回魔宫,奈何看着那双深邃的眼眸,想到又要骗他,一时又有些不忍。   或许是看出他有些纠结,迟渊微微皱眉,略作思索后突然道:   “熟悉我剑法的不多,邬尤既然能附身封玥,定然也能附身在其他人身上。”   这话说得实在跳脱,不过晏昀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邬尤所扮的白衣人太像了,而能那般熟悉他的,自然是他最亲近的人。   所以他想回灵渊山调查此事,晏昀心领神会的点点头,正要开口问他比较亲近的人有哪些,却听他继续道。   “若你愿意,可随我一起回去查探。”   ——   半个时辰后,灵渊山。   宽敞平滑的山道内,弟子们刚习完课,说笑着正往回走,却怎么也没想到,会遇见个极少现身的人。   “明无仙尊。”   “小师叔。”   说笑声戛然而止,弟子们忙停下行了礼,只是余光瞥见迟渊身后的红衣人时,仍是没忍住好奇多看了两眼。   明无仙尊怎么突然回来了,身后跟着那红衣人是谁?他们为何会出现在这?一时间,弟子们心中满是疑惑,却谁都不敢上前询问。   晏昀悠悠走在后面,看着仅半步之遥的白色背影,心里莫名的有些高兴。因为他怎么也没想到,阿渊会主动邀他一起回灵渊山。   并且在他提出步行上山时,没做过多犹豫便答应了。   其实他可以直接用山河图进到玉殊台,只是不知为何,他突然没来由的,很想看看阿渊长大的地方。   他意外进入无方境时,阿渊刚满十八岁不久,此后的这三百年,他几乎全待在灵渊山。从拜入师门,到练剑、习课,到历练归来,再到层层突破,成为如今的明无仙尊。   想到这晏昀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他到底,还是错过了阿渊太多,也亏欠了他太多。   “怎么了?”   察觉到身侧人逐渐放慢的脚步,迟渊有些不解的转身,在看见他略显伤感的面容时,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晏昀恍然回神,一抬眸,正对上迟渊询问的目光,深邃的眸子里隐隐含着担忧。他忙敛去纷乱的思绪,笑着朝他摇了摇头:   “没什么,走吧。”   他说着便往前走,迟渊怔然的看着他的背影,片刻后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并肩而行,时不时的说上两句,迟渊的话仍然很少,大多时候都是晏昀在问,他在答。   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两人终于到了玉殊台。   却没想前殿内,重华已经等着了。   “师兄?”迟渊有些许讶异,想来重华早已察觉他们进山,只是不知为何会等在这,脸色看上去也有些凝重。   听到熟悉的声音,重华方才恍然回神般抬眸,在看见迟渊身后的晏昀时怔了片刻,而后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笑着对迟渊道:   “师弟回来了。”   “嗯。”迟渊点点头,如往常般淡然道:“师兄找我何事?”   因为经常闭关的缘故,迟渊很少过问门中事务,重华也知晓这点,所以若是有事,基本上都是他来玉殊台找迟渊。   却没想重华闻言好半晌都没说话,他默然的看着迟渊,向来温和的脸上是难得的严肃。   “不是我找你。”重华认真的看着他,片刻后才道:“是师尊找你。”   重华和迟渊为师兄弟,他口中的师尊,便是将迟渊带回来的,灵渊山最后一位大能,传说中早该飞升的清胤真人。   可自从两百多年前,清胤真人便再次闭了死关,也正是因为如此,仙门中人夸赞迟渊时都会说他天纵奇才。   因为他的一身修为,全是靠自己顿悟修炼来的。   迟渊不清楚清胤真人为何突然出关,但他既然让重华在这等自己,想来有很重要的事找他。   只是...他转身看向一旁的红色身影,面上神情很是为难:“晏昀,我......”   知道他担忧自己,晏昀宽慰的笑了笑:“去吧,我在这等你。”   事情来得突然,迟渊点点头便出了玉殊台。不过眨眼间,雅致的前殿内,就只剩下晏昀和重华。   看着眼前几次三番出现在迟渊身边的熟悉面容,重华悠悠喝了口茶,再抬眸时,温和的眼中已然泛起冷意:   “又见面了,魔尊大人。”   作者有话说:   这章过渡,稍微短小了些。另外上一章在6.15晚上7点左右大修过,在这之前看的小可爱记得刷新重看哦。   感谢在2022-06-15 11:14:24~2022-06-16 23: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玺子哥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文荒中 5瓶;伊子占 1瓶; 第36章 离开   晏昀对他突然转变的态度丝毫不在意, 说起来他也见过重华好几次了,只不过之前有阿渊在场,所以对其他人没有过多关注。   不过现在倒是时机正好, 他若无其事的在重华对面的檀木椅坐下, 手上魔气一旋,重华旁边案台上的碧玉茶壶便到了他手中。   “是啊,又见面了。”   他笑着看了眼脸色阴沉的重华, 然后悠悠然垂眸给自己倒起茶来, 漫不经心道:“重华掌门可是有话要说?”   看着他那随心自在的模样,重华忍不住皱起眉头, 声音也低沉了不少: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这里?”晏昀闻言顿了顿, 快速环顾四周后, 有些好笑的看向重华:“我想去哪便去哪, 更何况,这里是阿渊的寝殿。”   他说完端起茶杯,颇为悠闲的抿了口。重华沉眸看着他, 其实天劫大会后,他便重新加固了灵渊山的结界, 只是不知为何,怎么也拦不住这人。   拦不住就拦不住罢, 偏偏迟渊还两次将人带回来。昨天是抱着直接进了寒泉殿, 今天是带着人步行上山, 饶是他这个师兄, 也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不只是朋友...重华想起昨晚迟渊的回答, 再次看向晏昀时, 眸中闪过一丝异色:“你和他, 到底什么关系?”   这话说得不算重, 却带着明显的质问。晏昀搁下手中茶杯,有那么瞬间,他也有些茫然,自己和阿渊到底算什么关系。   刚开始应该只是救命恩人,后来将他带在身边,朝夕相处了七年,早已变得和家人无异。可那之后,他错过了他三百年,已然没有资格算他的家人了。   想到这他自嘲的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温热的杯沿,片刻后方才慵懒抬眸:   “朋友啊,怎么了?”   他说得很是随意,重华闻言愣了片刻,而后不动声色的敛去眸中讶异,试探着道:“只是朋友?”   这话就问得有些奇怪了,晏昀皱眉打量着他,见他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像是要看出什么名头来,不由得有些好笑。   “不是朋友,还能是什么?”   “这我哪知道。”重华在心中下意识腹诽了句。虽然这人看着不像有所隐瞒,但想起迟渊抱他入寒泉,向自己借寒玉,以及陪着他上山,他的心中仍是没来由的不太相信。   更何况,他那师弟昨晚亲口所说,他和眼前这人,不只是朋友。   不只是朋友,显然比朋友更进一步。重华皱眉看着眼前一袭红衣,明艳动人的晏昀,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晏昀不知他在想什么,见他脸色比刚才更加难看,有些不耐道:“怎么,有问题?”   问题当然是有的,重华从愕然的思绪中回神。他不曾想到自己那清冷淡漠的师弟会对一个人如此在意,而且还先起了心思。若是别人倒也算好事一桩,可他偏偏是与仙门背道而驰的魔尊。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陷进去。   于是他肃然抬眸,正视着晏昀探寻的目光,沉声道:“你是魔,他是仙,自古仙魔不两立,何来朋友一说?”   晏昀没想到他会来这么一句,怔了片刻后没忍住轻声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没什么。”晏昀笑了好一会儿才止住,阿渊说过他不在乎身份,如此便足够了,他也没必要向其他人解释。   于是他若无其事的抿了口茶,在重华不解的目光中极缓的眨了眨眼。   接下来,该轮到他问了。   ——   清胤真人的寝殿,在灵渊山最隐秘的玉清峰。   迟渊飞身而至时,他已经在前殿内候着,见到人来了,满目慈祥的笑了笑,而后抬手招呼他入座。   “师尊。”迟渊轻唤了声,上前一步在他对面坐下,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多少情绪。   清胤头发半白,着一袭烟灰长衫,脸上神情总是宠辱不惊,看上去颇为仙风道骨。   他早已习惯自己这小徒弟的性子,所以并未期待他有多少反应,人能来,还能唤他一声师尊,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听重华说,你刚从望丘山回来?”清胤笑着给他倒了杯茶,不等迟渊回答,颇有些遗憾的摇摇头,兀自道:   “原本想赶在她生辰前出关的,却没想刚好错过。”   清胤和封玥算得上挚友,这点迟渊也知晓,更何况出关之事本就无法控制,所以对此并不觉得奇怪。   不过很显然,封玥的事他们尚未听闻。迟渊看着面前慈眉善目的清胤,略作犹豫后,将昨日之事简要的复述了遍。   “她...她入魔了?”   清胤显然没料到这等事,面上神情震惊不已。见迟渊认真的点了点头,怔然了好半晌才稍微平复下心绪,刚倒满的一杯茶也在悄然间饮尽。   迟渊为他添了茶,微皱着眉头递给他。清胤接过后轻抿了口,像是喝不下去了,摇着头将其搁下。   “迟渊。”他轻叹口气,抬眸看向眼前俊朗的青年,缓缓道:“邪神的事重华已悉数告知,我找你来,是因为...”   他说着顿了下,浅淡的眉头微微皱起:“方才我与重华议事时,在灵山影石中看到你带了个人回来?”   为了及时的查探山中异况,重华在灵渊山道内布了不少影石。这些迟渊很清楚,只是没有在意,却没想会被清胤看见。   他微微垂眸,默然片刻后极轻的点了点头:“是。”   一时间,宽敞的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清胤一直在看他,方才还柔和的神情忽的变得复杂。和重华不同,对于迟渊的心思,清胤一开始便知道,更何况以他的性子,心里不可能会有第二个人。   “为师不曾想过,你心中那人,会是大名鼎鼎的魔尊。”   从见到他的那天起,清胤就知道他心里装着人。这样的人其实不适合修行,但他的天赋实在少见,而且心中仍有善念,只要稍加引导,便能成为最出色的仙君。   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当得知他已入渡劫期时,清胤心里止不住的高兴。却没想他那颗在清修中逐渐冰封的心,会再次为那人打开。   对于清胤的话,迟渊默然的抿了抿唇,他说的的确是事实,没什么好辩解的。   见他就这样承认,清胤没忍住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   “三百年了,你还没有放下么?”   是啊,三百年了,迟渊微微阖眸,想起那人明媚的笑容,想起过往的种种,其实...他已经放下了。   只是他放下的不是去爱他,而是不再像以前那样,表明心迹求一个结果。如今他回来了,心结也已解开,他只需要护在他身边,默默的看着他就好。   因为他不想,也不敢再次因为此事,将好不容易重逢的人,再次从身边推开。   迟渊如此想着,缓缓抬眸看向清胤,不卑不亢道:“此事我自有分寸。”   他什么也没解释,也没必要解释,清胤一言不发的看了他好半晌,最后无奈的摇摇头,沉沉的叹了口气道:   “既如此,你就先回去吧。”   那人还在玉殊台,迟渊闻言没有多做停留,他快速起身,却在及至殿门时忽的顿住。   “师尊。”他轻唤了声,转身看着垂眸喝茶的清胤真人,沉声道:“若这世上再无飞升的可能,你当如何?”   他问得突然,清胤端茶的手顿了顿,而后笑看着他道:“还能如何,不过继续修炼罢了。”   一直以来,他也是这样做的,所以动不动就闭死关,连掌门之位也传给了重华。迟渊神色复杂了看着他,片刻后转身出了殿门。   然而待他赶至玉殊台时,偌大的前殿内早已没了晏昀的身影。   重华也不在,迟渊下意识的皱起眉头,转身便要去灵渊主殿。却没想刚出殿门,就看到两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阿渊!”   洛衣刚从其他弟子口中得知迟渊回来了,还带了个红衣男子。他不用想就知道是自家尊上,于是忙和凌墨赶了过来。   因为要打探消息,两个人都穿着灵渊山的弟子服。迟渊皱眉扫了眼,上前一步直看着两人道:   “晏昀呢?”   他的语气有些重,周身也萦绕着丝丝寒意。洛衣和凌墨都是时隔三百年第一次见迟渊,即便从那些弟子口中听了不少传言,这会儿也还是有些懵。   人还是那个人,而且越长越俊朗,就是性子怎变得这么冷了?   见他们茫然模样,迟渊也不再问,直接越过两人赶往灵渊主殿。洛衣和凌墨恍然回神,对望一眼后立马跟了上去。   半山腰的主殿内,重华正在首座上处理门中事务。   “师兄。”迟渊快步进了殿,面上神情略显焦灼。他稍微敛了敛心绪,看着座上的重华道:“他人呢?”   他没说是谁,但重华很清楚,他这般匆匆赶来不过是因为那人不见了。事实上,晏昀离开前也让他代为转告,只是......   “他好像有事,提前走了。”重华垂眸看着手中案卷,漫不经心道。   他说得随意,迟渊只觉胸中有些堵。那人明明说会等他,却没想,他会再一次的不辞而别。   “他可有说,去哪儿了?”   这句话里的情绪明显重了许多,重华搁下案卷,抬眸认真的看着他,见他清冷的面容愈发阴沉,终是于心不忍。   “西南,白玉山。”   “白玉山....”迟渊低声呢喃着,转身便往殿外走。却在这时,忽然有弟子匆匆跑进来,差点直接撞上迟渊。   “明无仙尊,掌门!”那弟子忙止住脚步,快速的向迟渊和重华行了礼,然后不等两人开口问,直言道:“刚收到白玉山传来的消息,说是山上封印被毁,底下压着的蛟龙逃出来了。”   “蛟龙?”迟渊和重华对望一眼,忙道:“逃哪儿去了?”   “还...还在白玉山,他逃出时刚好遇上妖王,不过妖王好像有些撑不住了,所以他们传了信来。”   那瞬间,迟渊忽然明白晏昀为何突然离开了。   “妖王...凤梧......”   作者有话说:   废咕码字实在太慢了...   感谢在2022-06-16 23:50:01~2022-06-17 21:56: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坠无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 1瓶; 第37章 蛟龙   白玉山地处西南, 距离灵渊山近千里之遥,好在晏昀有山河图,不消片刻便赶了过去。   其实刚收到凤梧的消息时, 他还有些意外, 好歹也是万妖之王,怎会降不住一只蛟龙。然而当他看着满目沟壑残峘,以及那条身上泛着魔气和淡金色灵力的黑蛟时, 顿时便明白了。   这条黑蛟至少活了四千年, 若非堕了魔,恐怕早已飞升化龙。更何况他体内的那些金色灵力, 晏昀再熟悉不过。   那是他的神核碎片。   当初他与邬尤对战, 在最后关头同归于尽, 体内神核四分五裂, 他也因此在虚无中沉睡了百年。苏醒之后他不是没找过神核,只是碎裂的神核早已散落各地,若无灵力激发, 便和平常碎片无异,所以这么多年他从未寻到过。   却没想这才多久, 就出现第三块了。   第一块被飞狐误食,第二块沉入湖底, 被邬尤用怨魂练制了黑影。这第三块...晏昀看着那肆意发狂的黑蛟, 以及白玉山上被毁的封印阵法, 方才还有些疑惑的眸子瞬间变得清明。   若黑蛟之前便吞下了碎片, 那封印早就镇压不住了。所以很显然, 是有人故意破开封印, 并将神核碎片给了他。   而封印乃阵法的一种, 晏昀想起琅玥殿上的邬尤, 难怪当时不见锦夜身影,原来竟是跑这来了。   “来都来了,发什么呆呢。”   余光瞥见熟悉的红色身影,凤梧有些吃力的避开黑蛟的攻击,然后飞身来到晏昀身边,如往常般笑着打趣道:   “我说魔尊大人,你该不会是来看我笑话的吧?”   晏昀闻言回神,见他身上松绿衣袍似乎被蛟龙的爪子划破,头发也在打斗中变得凌乱,整个人看上去的确有些狼狈。   “倒是难得见你这样。”看着那张这个时候还不着调的笑脸,晏昀摇了摇头,视线移向他右臂,眉头微皱道:   “受伤了?”   “怎么可能!”凤梧立马道,抬手晃了晃破败的袖摆,脸上依然带着笑意:“不小心被划破了而已。”   “不过这蛟龙太强,我能拦住他,要重新封印就只能和你联手了。”   他说后面这句时脸色微沉,晏昀垂眸扫过那泛着血迹的右臂,知晓他不愿在自己面前示弱,便没有直接说破。   却在这时,方才袭空的蛟龙忽的绕到了后面,晏昀一抬眸,就瞥见右侧晃来一道长影。他忙伸手抓过凤梧左臂,带着人飞身退开。   “在这等着。”于远处落下后,晏昀自然放开凤梧,他眯眼看着半空中的黑蛟,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   “我去会会他。”   话音刚落,红色身影直接飞上了半空。凤梧从方才的意外和欣喜中回神,抬眸看向与黑蛟交战的晏昀时,向来带笑的面容是从未有过的担忧。   因为没了无邪剑,晏昀直接以灵力攻击,红色身影快速闪现,一边敏捷的避开蛟龙的爪子和扫尾,一边以灵力化冰锥直刺向蛟身。   其实他可以直接从上而下,与凤梧一起,以强大的灵力将黑蛟再次封印。可在那之前,他必须先取回自己的东西。   黑蛟没料到自己刚获自由,便遇上妖王凤梧,眼看就要占上风离开时,晏昀又突然而至。他迫切的想要逃离白玉山,却在门口纠缠了快两个时辰,眼下已然没了多少耐性。   于是他长嘶一声,锋利爪牙如闪电般直袭向晏昀,厚重的长尾则快速从后面扫过,想着拦住他的退路。   蛟身麟厚,灵剑到底比不上无邪。晏昀见他嘶吼,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旋身而上避开利爪和长尾,紧接着铺天盖地的灵流直冲而下,及至黑蛟嘴边时,全部幻化如烟灌入他体内。   即便黑蛟反应迅速将其吐了出来,也仍有小半进了腹中。晏昀飘然立于半空,狡黠的扬了扬嘴角,右手并指轻轻一抬。   下一刻,黑蛟体内的灵力便悉数幻化为冰锥。   隔空化灵非常人所能及,也正是因为他体内有神核碎片,晏昀才能得已施展此术。   冰锥在瞬间刺穿内脏,难以忍受的痛感传来,黑蛟哀鸣着直直坠落,而后在地面下意识的蜷成一团。   不远处的凤梧愕然的看着,他知道晏昀实力在自己之上,却没想这么容易就重伤了蛟龙。   神核碎片还未取出,晏昀飞身而下,然后缓步上前来到黑蛟旁,手上灵力快速凝聚,在阳光中泛着耀眼的流金色。   那灵力牵引着黑蛟体内的碎片,缓缓的沿着蛟身往前。他全神贯注的引着,却在这时,身后的蛟尾突然弓起,而后如离弦之剑,直刺向晏昀。   不远处的凤梧见状,来不及提醒他,忙闪身而上,直接挡在了他背后。   即便用了妖力,凤梧还是被那尾端上坚硬的肉刺划了下,好在伤口不深,只是右臂的衣袍是彻底不能看了。   “凤梧?”碎片即将离体,晏昀继续用灵力牵引着,微微偏头道:“你没事吧?”   凤梧拂袖将蛟尾震开,闻言浅笑道:“我没事。”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山间忽然飞出数把长剑,所有剑身都贴着符箓,剑尖朝前直向两人而来。   “锦夜!”   晏昀皱眉低哼道,左手凝聚灵力便要挥开,却听‘铮’的一声,一把黑如玄铁的长剑突然而至,直接将最前面的几把剑挡了出去。   那剑长而刃,剑柄处也无剑穗,晏昀恍然回头,果然见不远处的空地上,站着个熟悉的白色身影。   “阿渊?”   他讶异的轻唤了声,黑蛟体内的碎片也在此刻彻底离体。晏昀忙伸手握住,却在想要上前时,想起身后之人似乎受了伤。   “凤梧?”他转身看向凤梧,见他右手臂上血迹更加明显,不免担忧的皱了皱眉:“你怎么样了?”   凤梧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眼自己右臂,抬眸浅笑道:“放心,我没事。”   然后下一刻,整个人像是脱力般,摇摇晃晃的向晏昀倒去。   “凤梧!”晏昀下意识的伸手将他扶住,眉眼低垂,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瞬间止步的迟渊。   凤梧其实没受多少内伤,晏昀用灵力查探了下,除了右臂的划伤外,其他都无异样。于是他快速用灵力帮他止了血,扶着他起身时,迟渊刚好来到两人面前。   “阿渊。”晏昀略显歉意的看着他。在玉殊台时,他答应过会等他,最后自己却提前离开了。虽然事出有因,也让重华代为转告,他心中仍是有些过意不去。   “你怎么突然来了?”   迟渊没有回答,只神色不明的看了看他,而后视线往下,直落在他扶着凤梧的手上。   “不过是些皮外伤,妖王殿下就受不住了么?”   凤梧:“......”   若非他来,他堂堂妖王殿下又何至于如此。凤梧如此想着,脚下一个失力,直接跌进晏昀怀中。   迟渊:“......”   晏昀刚重新扶稳凤梧,抬眸见迟渊脸色愈发阴沉,有些不解道:“怎么了?”   “没什么。”迟渊漠然的看着凤梧,片刻后方才抬眸对晏昀道:“我来扶吧。”   凤梧:“???”   晏昀:“???”   他说着便要伸手,凤梧忙往后退了下,他不过想因此试探迟渊,还不到自找罪受的地步。   晏昀也很是意外,阿渊和凤梧并不熟,怎会主动说要扶他?他疑惑的看向迟渊,不知为何,总觉得他似乎很不高兴。   “还是我来吧。”他浅浅道,虽然不知凤梧为何会有些脱力,但总归是因自己受的伤,扶一把也没什么。   却没想,迟渊上前一步,直接挡在了两人面前。   “师尊!”   就在三个人无声愣然间,白祈忽的从后面绕了回来。迟渊见状,直接伸手将晏昀拉到身侧,面无表情的看了眼微微皱眉的凤梧,抬眸对赶来的少年道:   “白祈,扶下妖王殿下。”   刚追去山间查探回来的白祈:“???”   蛟龙奄奄一息,封不封印已无多少区别。晏昀和迟渊并肩而行,身后白祈扶着凤梧,四个人各有所思,沉默着悠悠往最近的宁城走去。   “阿渊。”最终还是晏昀先开了口,他侧眸看向神色淡漠的迟渊,试探着问道:   “你们怎么突然来了?”   “突然么?”迟渊闻言微微皱眉,清冷面容如往常般疏离,连语气都比之前冷了不少:“你不也是这样突然赶来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晏昀还是觉得他有些不高兴,正好凤梧和白祈被他们远远的落在了后面,于是他顿住脚,十分认真的看向迟渊。   “阿渊。”他眸子深沉的看着眼前比他高小半头的俊朗青年,浅浅笑了笑,放柔声音道:   “凤梧是我的朋友,那黑蛟非一般妖兽,又吞食了我的神...灵器碎片,若我不及时赶来,他拦不住多久。”   一旦拦不住,后果不堪设想。这些迟渊自然知晓,只是在自己因担心他,和白祈用缩地成寸的阵法赶来,却看见他下意识扶着凤梧时,心中仍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发堵。   罢了,一切不过自己的妄念作祟,只要他没事就好。迟渊如此想着,极浅的笑了笑,而后转身继续往前。   迟渊很少笑,晏昀在原地愣了会儿,总觉得他虽然笑了,可心情似乎还是有些低落。于是他快步上前,宽慰般笑着道:“放心好了,我和凤梧只是朋友。”   他说得极其自然,根本没察觉这话有何不对。迟渊闻言却是蓦的顿住,他愕然回眸,有些不相信道:   “你说什么?”   “我说,我和凤梧只是朋友。”   作者有话说:   晏昀同学啊,是朋友没错,但你想想你为何会再三解释,是担心迟渊吃醋还是误会?   感谢在2022-06-17 21:56:29~2022-06-18 22:50: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曦 50瓶;Soft亲爹、清茶与酒 3瓶;伊子占 1瓶; 第38章 住店   天色将暗, 前方山道早已不见晏昀和迟渊的身影。凤梧垂眸叹了口气,转身对仍紧紧扶着自己的白祈道:   “可以放手了。”   他不过就伤了右臂,若不是身边这少年既不放手, 又走得极慢, 两人何至于落在这么后面。   “那不行。”白祈闻言立马拒绝,双手仍扶着他,神色很是认真道:“师尊让我扶你的, 你受伤了, 不能走太快。”   凤梧:“......”   方才为了试探迟渊,他的确装得无力了些, 但那人一眼就看穿了, 这徒弟怎么就完全没察觉呢?   他有些不解的看向身侧少年, 见他明朗的面容上似有若无的挂着笑, 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故意的?”   “嗯?”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白祈忙敛下笑容,眨巴着眼睛茫然道:“故意什么?”   见他这反应, 凤梧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迟渊让他拖着自己。他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再看向白祈时,狡黠中带着些无奈:   “你不怕我么?”   白祈不知他何意, 脱口而出:“我为何要怕你?”   “因为我是妖王, 凡是妖见了我都会怕上几分。”他悠悠说着, 略显妖冶的眯了眯眼, 直看着面前的少年:   “白祈是吧?别以为你身上有印我就看不出来。”   他说得极为肯定, 白祈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凤梧无声笑了笑, 伸出左手想去摸他的脑袋, 被他本能的偏头躲过。   于是他改为去抓他腰间的虎形玉坠, 在白祈疑惑的目光中摩挲了片刻,抬眸笑看着他道:“倒是很少见到白虎,还挺可爱的。”   白祈:“......”   白祈对这人上来就想摸他的脑袋,擅自拿他的东西很是不满。他一把夺回自己的玉坠,正好师尊和晏前辈已经走远了,便也不再扶他,松开手就兀自往前走。   “这就翻脸了?”凤梧看着少年的背影,好笑的摇摇头。他忙跟上去,边走变道:“你是真不怕我啊?”   “不怕就不怕吧,还没问你为何会成为迟渊的徒弟呢,诶...跑那么快干什么!”   ——   落日黄昏染红天际,晏昀和迟渊并肩而行,身侧的影子被拉长了投下,在清幽的林间时而交错时而重叠。   方才晏昀的话还在耳边,迟渊垂眸看着那融为一体的身影,心中莫名的有些高兴。即便晏昀自己并未察觉,但在他看来,那其实是一种下意识的在乎。   “怎么了?”   晏昀不知他为何会那般讶异,若非面上神情看着柔和了许多,他都要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没什么。”迟渊恍然回神,他不动声色的隐下心中欢喜,侧眸看了眼茫然的晏昀,放柔声音道:“我师兄那边怎么样?”   话题忽然转变,晏昀也不介意,他回想起在玉殊台与重华的谈话,皱眉摇了摇头:“没看出异常,应该不是他。”   作为灵渊山的掌门,与迟渊接触最多的大师兄,重华的确算得上最熟悉阿渊的人。可晏昀和他聊了不少,除了对他这个魔尊有些排斥外,他并没有其他不对劲的地方。   “我也希望不是他。”   迟渊闻言松了口气。自拜入师门起,他孤冷的性子就不怎么招人喜欢,唯有大师兄重华毫不在意,隔三岔五的就会来看他。   可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迟渊若有所思的皱起眉头,整个灵渊山内,除了白祈外,最熟悉他的便是重华和清胤。   他如此想着,身侧的晏昀似有所感,皱着眉头道:“清胤真人那边如何?”   因为清胤出关的时机太巧,迟渊从一进殿就在留意他,可不管是听完封玥入魔后的反应,还是劝诫自己的那些话,都和闭关前的清胤如出一辙。   邬尤想附在有邪念的人身上,要么那邪念足够强,要么身体的主人心甘情愿。不管哪种,即便对方强大如封玥,也能察觉出不对劲。   可清胤还是那个清胤,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和神态,甚至连看他的慈爱眼神,全都不曾变过。   想到这迟渊面色凝重的摇摇头,原以为回去能查出些什么,却没想仍是一头雾水。   “看来那人藏得极深。”晏昀见他脸色不太好,浅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柔声宽慰道:“邪念这东西,起而不自知,唯有邪神最为敏感,你我查探不出也正常。”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若真那么容易查探,当初那些众神早在邪念萌生时便将其扼杀了,又何至于让它越长越猛,最后悄然凝聚成邪神。   感受到肩上的那双手,迟渊淡然的点点头。而后两人继续往前,天色将晚,得去宁城寻个客栈落脚才行。   大约半个时辰后,两人来到了清风客栈。   晏昀和迟渊前脚刚进,后脚白祈和凤梧就跟了上来,只是不知为何,两个人之间的氛围有些奇怪。不过晏昀和迟渊正在询房,尚且没有察觉。   “四间上房?”客栈老板有些为难的看着晏昀,又扫了眼旁边的三人,笑着试探道:   “今日客人较多,只剩两间上房,几位不如先凑合凑合?”   只剩两间.....晏昀疑惑的回头,目光扫过大堂内那些仙门弟子时,心下顿时了然。这些人应该是附近赶来的仙门弟子,暂时在宁城歇脚。   他有些无奈的看向迟渊,见对方极轻的点了点头,也不再犹豫,浅笑着应了下来。   于是四个人跟着带路的小二上了楼,剩下的两间上房紧挨着,虽然看着很大,却都只有一张床,唯有左边房间设了张矮塌。   因为此前都是迟渊和白祈同住,所以晏昀没有过多犹豫,脱口而出道:   “我和凤梧一间。”   他说着就兀自往右边走,凤梧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见一旁的迟渊忽的沉了脸,声音也冰冷至极。   “不行!”   这两个字说得极其坚决,或许是没料到他会如此反应,晏昀有些意外的回头,在看见他阴沉的面容时,略显茫然道:“怎么了?”   迟渊看着那张全然不以为意的脸,没忍住皱了皱眉,而后淡漠的扫了眼十分不爽的凤梧,再次沉声道:“你不能和他一间。”   “可你不都是和白祈......”   晏昀下意识回道,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迟渊直直的盯着自己,深邃的眸光似疏离如冰,又似火般灼热。   “白祈和他一间,至于你.....”迟渊怔怔的看着他,像似怕被他拒绝般,下意识的放缓了语气:   “你和我一起。”   作者有话说:   太卡了,不要笑我短小,废咕滑跪ORZ感谢在2022-06-18 22:50:50~2022-06-19 22:46: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brrry、伊子占、曦 1瓶; 第39章 同床   三百年前, 每当晏昀带着少年阿渊云游时,不管客栈有没有多的房间,两人都是一起同住。刚开始是少年还小, 在初遇妖魔时被吓到了, 后来住着住着也就成了习惯。   其实现在想想,以前的阿渊还挺粘人的。   但那时的阿渊毕竟年少,性格又活泼开朗, 闹着与他同睡再正常不过。可是现在....晏昀缓缓眨了下眼睛, 看着面前略显忐忑注视着自己的迟渊,清冷的面容在柔和的烛光下带着些许落寞, 让他没来由的有些心疼。   于是他弯了弯漂亮的眉眼, 清浅的笑看着他, 声音温和而轻柔:“好。”   他的话音刚落, 迟渊没忍住扬了扬唇角,意识到后又忙敛了下去,然后一回神, 便感受到凤梧神色复杂的目光。   “晏昀,你要不....”   凤梧说着转身, 却见晏昀已及至房门前。既然他已答应,再纠缠就显得无理取闹了, 于是他意味深长的扫了眼迟渊, 翻了个白眼就要往左边走。   却没想会被晏昀突然叫住。   “凤梧。”想起还有许多事没弄清楚, 晏昀刚进房间又蓦的转身探出头来, 如往常般随意道:   “时间还早, 过来坐会儿吧。”   于是下一刻, 四个人便在晏昀房间的桌前坐了下来。   晏昀不是没察觉迟渊和凤梧之间的冷淡关系, 只当两人性格不合互看不顺眼, 并没有过多在意。他若无其事的给两人倒了茶,而后兀自垂眸抿了口,直接看向凤梧道:   “方才那蛟龙,具体是怎么回事?”   晏昀于三千年前下至玄武大陆,期间并未听闻那蛟龙的消息,想来之前便一直封印着。迟渊就更不用说了,即便入了仙门,也常年醉心修炼,对此等隐秘之事更是闻所未闻。   若非蛟龙出逃的消息传开,或许很多人都不会料到,在那人烟寥寥的白玉山下,竟然压着只四千多年前的黑蛟。   凤梧算是少数知晓此事的人,他闻言脸色微沉,顿了片刻后方才低声开口:   “那是以前的妖王。”   其实准确的来说,那黑蛟是上上任妖王。原本只差一步飞升化龙,却因所爱之人的背叛生了心魔,最后彻底堕入魔道。   黑蛟堕魔之后性情骤变,终日以原身大开杀戒,俨然退化成了嗜杀的妖兽。后来上任妖王及其仙门道友合力将其封印在白玉山脚下,又各派了弟子在周边镇守。   奈何白玉山景色虽好,灵气却不足,那些弟子后人见封印上千年都不曾松动,慢慢的也就迁离了此地,只留了少数人看守。   好在西南一带妖族众多,凤梧原本打算去青云宗凑凑热闹,结果收到手下妖族的消息,说白玉山上的封印似有松动,便直接赶了过来。   没曾想他刚到不足半刻钟,就遇上了出逃的黑蛟。   凤梧不曾见过他,却也知道一旦让他逃离,妖族人间都会遭殃。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上前将其拦住,却没料到他被封印了这么久,自己对上仍是有些吃力。   想到这他下意识皱了皱眉,疑惑的抬眸看向晏昀:“你刚刚从黑蛟体内取出的,是什么?”   那东西小小一片,泛着金色的光芒,很显然不是妖丹。   事已至此避而不答就说不过去了,晏昀对上他好奇的目光,缓缓将之前讲与阿渊的那套说辞复述了遍。其实说起来,神核和灵器,还是有那么些相像的。   凤梧愕然的听着,见迟渊面色如常似早已知晓,莫名觉得有些不舒服。自己好歹与晏昀认识了上千年,结果这人竟比自己先知道!   “若非他吞了那碎片,你也不会受伤。”   晏昀说着喝了口茶,凤梧的实力他还是了解的,怎么说都是现任妖王,虽然看着闲散不着调,实则手段和能力都非同一般。   见他宽慰自己,凤梧无声笑了笑,接着似是想到什么,微微皱起眉头:“那黑蛟此前一直被封印,怎会突然吞食你的东西?”   “是锦夜。”迟渊早就在想这个问题,闻言突然沉声开口。晏昀正好看过来,两人目光相接,很显然,他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能封印蛟龙的,自然不是普通的阵法。若想强行破开,必须要极深的修为,且动静也会很大。但它破得悄无声息,这足以说明,破阵之人用的是对应的破阵之法。   而目前他们所知最擅阵法的,非锦夜莫属,更何况最后那些袭来的长剑上,都全部贴着符箓。迟渊想到这微微顿住,转身看向左侧的少年:   “白祈,你可有查探到什么?”   “我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离开了,不过那些剑飞出的地方晕了很多仙门弟子,最重要的是....”   白祈认真的回忆着,眉头也跟着微微皱起:“那里隐约有种檀木香,和之前鄢城山上那座竹苑里的味道一模一样。”   当时迟渊和白祈重新查探了鄢城附近,那竹苑很显然是锦夜的藏身处,或许是他的习惯,案台旁还熏着檀木香。   若说之前还是猜测的话,那么白祈的这番话,显然确定了那人就是锦夜。晏昀和迟渊对望一眼,两个人心情都有些沉重。   然而凤梧听完却觉得很有意思,他饶有兴趣的看着白祈,带着些笑意道:“老虎的鼻子也这么灵的么?”   白祈:“......”   晏昀和迟渊:“???”   白祈说完后兀自在添茶,顺手给迟渊和晏昀也添满了,视线掠过凤梧面前空了的茶杯,刚要伸出手就听见了这话,于是没好气的白他一眼,直接将茶壶放回了原处。   凤梧:“......”   或许是没料到他会知晓白祈的身份,迟渊愣了片刻,微皱着眉头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特地在白祈身上施了印,就连晏昀,也是因灵契才察觉。更何况他还与白祈相处了段时间,而这两人应该才初次见面。   或许是知道他心中讶异,凤梧有些得意的轻笑了声,悠悠看着白祈道:“我知道他身上有印,不过我毕竟是妖王,就算他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是什么妖。”   白祈:“......”   “师尊。”白祈极为嫌弃的白了眼凤梧,然后转身看向迟渊,若无其事道:“我饿了,想吃东西。”   迟渊有些没反应过来,倒是旁边的晏昀,闻言好笑的接过话头:“哦,想吃什么?”   “我想吃烤鸡、烤鸭,还有....”白祈视线从右侧的迟渊,沿着晏昀看向最左边,而后直直的盯着好奇带笑的凤梧,一字一句沉声道:   “烤凤凰!”   凤梧:“......”   “哈哈哈...”晏昀显然没想到白祈会说这话,他看着表情瞬间僵住的凤梧,没忍住朗声笑了起来。就连迟渊,愣然片刻后,清冷的面容上也泛着淡淡笑意。   白祈说完就起身出了房间,凤梧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被面前这两人看了笑话,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再待下去,于是他讪讪起身,也跟着出了房门。   眨眼间,偌大的房间内便只剩晏昀和迟渊。   或许是从未见过凤梧这般模样,晏昀想起就觉得好笑。迟渊上前关了房门,转身看过来时,晏昀脸上还带着因笑染上的绯红,明艳的眼睛也弯起好看的弧度,在暖黄的烛火映照下,有种说不上来的诱惑。   他怔怔的看着,片刻后晏昀方才察觉,迎着他的视线柔声道:“怎么了?”   “没什么。”迟渊恍然回神,强行压下心中隐约冒头的丝丝妄念,如往常般淡然道:“天色不早了,先歇息吧。”   比起简单方便的山河图,缩地成寸的术法极耗心力,更何况白玉山在千里之外,至少都要施两次阵法。晏昀后知后觉的想着,再次看向迟渊清冷的身影时,心中隐隐生出些起心疼。   “好。”他轻声应着,起身往里走去,视线掠过那仅有的一张床时,脱口而出道: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睡里边么?”   他问得极其自然,迟渊却忽的愣住。那瞬间他突然觉得很恍惚,恍惚到以为自己回到了三百年前。   那时他跟着晏昀四处云游,刚开始还是分开睡,结果遇上了晚上吃人的邪魔。他因晏昀的结界躲过一劫,却仍是受到了惊吓,也因为此事,晏昀让自己与他同睡。   彼时他才十二岁,即便后来他不再害怕,他也都会粘着与他同住一间房,并且习惯性的睡在里侧。   因为睡在里侧,一边靠着墙,一边靠着晏昀,这让他莫名的很安心。   可是现在....迟渊垂眸无声笑了笑,一时分不清自己是高兴他记得过往,还是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他抬眸看着那人昳丽的面容,片刻后放柔声音道:   “你睡里侧吧。”   晏昀闻言有些许微愣,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他点头道了声‘好’,简单洗漱后便先躺了过去。   或许他会疑惑迟渊变了习惯,却永远不会知道,他之所以让他睡里侧,是因为这样的话,一旦他提前起来或离开,他就能立马察觉。   夜色已深,迟渊洗漱后兀自在外侧躺下。一时间,宽敞的房间内安静得能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案台上的烛火还燃着,晏昀睁着眼,若有所思的看着顶上横梁。他不是没和阿渊同睡过,可不知为何,或许是阿渊长大了,又或许是太久没见,他总觉得不似以前那般自在。   更奇怪的是,他在那不自在中,察觉出些许没来由的紧张,以及他也说不上来的,莫名其妙的....   欢喜?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了,关于白祈和凤梧,怎么说呢...至少现在,以及很长一段时间内,感情不会明显,更多的则是像现在这样,欢喜冤家之类的。   感谢在2022-06-19 22:46:10~2022-06-20 22:33: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瑶. 3瓶;文荒中 2瓶; 第40章 神像   晏昀这一觉睡得极好, 好到天微微亮便自然醒了。   时间尚早,空气中还泛着丝丝凉意。晏昀缓缓睁开眼睛,熟悉的横梁映入眼帘时, 方才后知后觉的想起, 昨晚他与阿渊一起睡的。   想到这他下意识的偏头看去,却见原本迟渊躺下的外侧,早已不见人影。   空落落的感觉忽的席卷全身, 晏昀瞬间清醒, 他忙唤了声“阿渊?”,然后掀开不知何时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 想也没想的就要下床。   却在这时, 从床头斜前侧不远处, 传来个熟悉的声音。   “醒了?”   听到晏昀的呼唤, 迟渊恍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他侧眸极轻的应了声,却没有回头。   “阿渊。”知晓他还在, 晏昀顿时心安了不少。他悠悠下了床,在看见独立于窗前的清冷背影时, 不知怎的,刚恢复如常的心绪没来由的有些感伤。   他看了片刻后缓步上前, 声音轻柔至极:“在看什么?”   迟渊没有立即回答, 待他及至身侧了, 方才收回看向窗外的视线, 浅笑着偏过头, 语气淡然平和:“白玉山的景色, 的确很美。”   和安然沉睡的晏昀不同, 或者说正好相反, 因为迟渊几乎整夜无眠。   想念了整整三百年的人再次睡在自己身边,沉稳均匀的呼吸,身上淡雅的清香,尤其是熟睡中静谧祥和的容颜...   一切都是那样熟悉,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过往。   从满门被灭为他所救,到朝夕相处云游人间。他不知自己从何时起的心思,只知道他喜欢这个人,想拥抱他,想与他亲近,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即便后来发生的种种让他心灰意冷过,自欺欺人过,甚至心碎绝望过。但时隔这么多年,绕是他再怎么克制,看着睡在自己身侧的人,埋藏在心底的那些情意仍是悄无声息的跑了出来。   于是他注定无法入睡,目光灼灼的看了晏昀好半晌。直到强行将那些妄念压下去,方才眯了片刻,而后再也没了睡意,索性起身来到窗前透气。   远处的白玉山层层叠叠,晏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那些山峦笼罩在一片薄雾之中。而在山顶天际处,则隐隐泛着金黄光芒,看样子太阳很快就要出来了。   “确实很美。”晏昀笑着看向迟渊,没有问他为何起这么早,也没有问他在想什么。   他笑过之后便复看向天际,与迟渊并肩等一场日出。   ......   宁城主街,人来人往。   晏昀和迟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凤梧原本跟在晏昀身侧,后来白祈从卖糖人的摊贩那买了只凤凰形状的糖吃,他顿时便拉着人回头,说要找那小贩给他做只老虎形状的。   “倒是从未见过凤梧这般性子。”晏昀想起就觉得好笑,明明一介妖王,对上白祈却像变了个人。   迟渊对此不置可否,他浅淡的笑笑,略显无奈道:“白祈也差不多。”   少年从小由他看着长大,虽然活泼开朗,但性子其实很稳重,却没想遇上凤梧后,整个人似乎放开了不少。   晏昀闻言跟着回想了下,白祈对他和对凤梧的确有些不同,于是颇为感慨的笑了笑:“大概是遇上同类了吧。”   同类么...不管怎样,只要他开心就好,迟渊浅笑着点点头,与晏昀放慢了脚步,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谈着往前。   “对了。”片刻后,迟渊忽的想起玉殊台前遇见的两人,他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晏昀,故作随意道:“那日我回去后,在殿外遇见了两个人。”   他说得突然,晏昀不知何意,带着些茫然道:“遇见谁了?”   “洛衣和凌墨。”迟渊微微顿足,深邃眼眸直看着他:“两个人都穿着灵渊山的弟子服,作为你的属下,不知魔尊大人有何解释?”   晏昀不曾料到会是他们,即便迟渊说这话的神情算得上柔和,他也下意识的有些心虚,连带着目光也变得闪躲。   “我....”晏昀垂着眸,担心实话实话后迟渊生气,于是略作思索后,笑看着他道:“可能他们也想你了吧。”   即便知道他是搪塞自己,迟渊听完这话仍是愣了下,他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人,犹豫片刻后仍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那...你呢?”   与刚才的质问相比,这话说得极轻,隐约带着些紧张和不安。晏昀这才反应过来,他刚才那话中用了个‘也’字,而迟渊的意思,自然是问他有没有想他。   “当然想了。”晏昀认真的笑看着他,没有任何犹豫和不好意思,毕竟他是他的阿渊,这么久没见,想他再正常不过。   “天劫大会后,我不就来找过你么。”   他神色坦诚,那瞬间迟渊心中说不上来的高兴。他知道晏昀对他无意,不过能听到他说想自己,于他而言已经很满足了。   “师尊!”   就在迟渊愣然间,白祈忽的从后面跑来,像是发现什么特别的事,脸上带着些许莫名的笑意。   晏昀率先看见他,自然而然道:“怎么了?”   白祈也不介意他搭话,及至两人面前时顿了顿,然后伸手一指,示意他们看远处的巷口:“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往那边去了。”   晏昀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方才路过时他还觉得奇怪,那巷口看着有些破败,却有不少人进进出出。因为他们在宁城待了好几天也没发现异常,所以没有过多关注。   迟渊此刻已经回神,闻言顺着白祈的话道:“为什么?”   “因为里面有座战神庙。”白祈想起小贩所说,轻声解释道:“前几日那蛟龙破阵而出,虽然刚出来就被晏前辈诛杀了,但城里的百姓仍是有些后怕,于是重新打整了那战神庙,今日刚弄好,所以大家都去拜战神呢。”   “战神庙?”迟渊疑惑的看着白祈,脱口而出道:“供的是哪位战神?”   哪位战神?白祈垂眸想了会儿,在两人询问的目光中拍了拍脑袋,朗声道:“说是三千年前的战神,叫...叫容暄。”   竟然会是战神容暄,迟渊有些意外的愣了片刻,一抬眸,却见晏昀若有所思的看着巷口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凤梧已经进庙了,白祈是专程过来叫他们的,迟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身侧的晏昀道:“走吧,去看看。”   晏昀不曾想过时隔这么久还有人供奉他,其实早在他苏醒后不久,就见过大大小小很多自己的神像,后来人间少有邪魔作乱,那些庙宇也在经年累月中被拆毁、被遗弃。   如今因为蛟龙之事,这些人又开始拜他。晏昀说不上来好笑还是无奈,不过那些神像雕刻得都与他不像,去看看也无妨。   于是两个人跟着白祈往回走,穿过破败的巷口后,方才发现里面有座空旷的庙宇。   虽然那院子和门廊简单翻新过,就连上方‘战神庙’三个字也重新进行过描金,晏昀还是能看出之前的衰败,并从那古朴的雕花圆柱和磨平的祥云石台上,窥见数千年前此处朝拜的盛况。   可是有什么用呢?他的神核四分五裂,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战神。晏昀轻笑着摇了摇头,跟着迟渊踏过石台,却在进去之后愣在原地。   比起他以前见过的庙宇,这里的战神像要逼真得多。想来刻像之人见过那场大战,将他的软金战甲和长剑无邪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是不知为何,石像面容似乎改动过,看上去浓眉大眼,颇为粗犷....   晏昀:“......”   “来了?”凤梧正仰着头在旁侧观看,余光瞥见熟悉的身影,上前一步来到晏昀旁边,很是疑惑道:   “你有没有觉得,这神像的头和身子.....不太搭啊。”   他的声音很小,奈何里面的人都在虔诚跪拜,到处都很安静,所以还是有不少人听见了。其中一位刚拜完的老人家见他们气质不凡,好心解释道:   “据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后来有人觉得原来的神像太好看了,担心镇不住邪魔,所以就改成了现在的模样。”   晏昀:“......”   “那得有多好看啊?”凤梧和白祈好奇的围着老人家。晏昀心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的神像,一时不知该高兴被夸好看,还是郁闷被认为镇不住邪魔。   迟渊在旁侧默默的看着,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神像的身形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可三千年前尚且没有他,更何况战神容暄早已灰飞烟灭...想到这迟渊好笑的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种错觉。   老人家并没有见过原来的神像,方才的话也是从以前的长辈口中听来的,所以面对凤梧和白祈的追问一时不知该如何描述,最后打量似的看向晏昀,不确定的小声道:   “应该和他差不多吧。”   因着此时庙内其他人也开始议论,晏昀和迟渊又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所以两人都没注意老人家的话。   凤梧和白祈闻言愣了片刻,晏昀是魔尊,容暄是战神,他们还从未将这两人放一起比较过,当然了,晏昀确确实实长得很好看。   老人家还是有眼光的!   感受到凤梧和白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晏昀敛下纷乱思绪,有些茫然的看着两人:“怎么了?”   “没什么。”老人家已经离开,凤梧上前拿了些香,笑着递给他:“发什么呆呢,来都来了,正好一起拜拜。”   晏昀:“......”   一旁的白祈也拿了三只香给迟渊,入庙不拜的确有些怪异,更何况那是以己之力护下人间的战神容暄,无论如何都值得受一炷香火。   哪怕只是为了纪念。   见迟渊没有犹豫的接过香,晏昀有片刻微愣,而后默然的跟着一起,躬身焚香,向面前的神像行了拜礼。   ......   自那日后,几个人在宁城又待了三日。   聚集在白玉山的仙门弟子早已离开,迟渊和晏昀同住了两日,此后四个人便一人一间房,漫无目的的在白玉山和城中逗留。   晏昀原本没想待这么久,因为邬尤和锦夜躲在暗处,查探起来很是棘手,他便想着直接去琈玉台。而在那之前他住哪都无区别,正好阿渊说白玉山的景色好,于是就多留了几日。   却没想转眼间,就快要小半月了。   在这期间,晏昀想了很久要不要带上迟渊一起去琈玉台。他不清楚邬尤会做什么,可那毕竟是阿渊父亲的埋骨之地。三百年前少年在那里无声落泪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他实在不想再次看到他黯然神伤。   夜色微凉,晏昀若有所思的看了会窗外,而后悄然下定决心,出门去了凤梧房间。   凤梧刚看完妖族的传信,见他来了微微一愣,诧异笑道:“怎么,终于舍得来找我喝酒了?”   晏昀对他不着调的性子早已习惯,即便这些日子尤为突出,也没有过多在意。他若无其事的迎着他的目光上前,如往常般道:“之前酒仙的千夜雪还有么?”   “千夜雪?”凤梧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这酒喝一口至少得睡上三天三夜,你要它做什么?”   晏昀当然知道这酒的厉害,毕竟曾经喝了三杯睡了一个月,但他要想困住迟渊,这是最好的办法。   凤梧怔怔的看着他,怎么也是上千年的朋友,更何况旁观者清,要猜他的心思并不算难。   “是给他喝,对么?”他目不转睛的看着晏昀,见他一言不发俨然默认,没忍住皱了皱眉:“你要去哪?”   “西北边境,琈玉台。”   因为醉酒睡过去会对周围浑然不觉,晏昀担心若是遇上危险白祈一人守不住,所以没有过多犹豫就告诉了凤梧,并拜托他帮忙护着两人。   凤梧默然听着,他知道那人对他而言最为特别,这小半月里也在刻意让自己不要多想,然而此时此刻,一颗心仍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难受。   红色的眼眸目光沉沉,凤梧就这样看了他片刻,见他心意已决,有些勉力的笑了笑:   “好,我答应你。”   他说着化出个白玉瓶,神色复杂的将其递给晏昀:“拿去吧,还是不要灌太多了,我护不了那么久。”   “好。”晏昀伸手接过,转身便往门外走,及至房门时忽的顿住:“凤梧?”   他说着回眸,凤梧不知何意,闻言偏了偏头,却见他缓缓眨了下眼睛,粲然笑道:“多谢了。”   凤梧愣了下,而后如往常般笑着道:“谢就不必了,下次记得请我喝酒。”   晏昀笑着点点头,离开凤梧房间后,直接去了另一侧的迟渊客房。   房间里还点着灯,他在门外静站了片刻,方才敲门进去。   迟渊不曾料到他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等他上前了才反应过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看着那张俊逸的清冷面容,晏昀莫名的有些心虚,他忙晃了晃手中的白玉瓶,笑着在迟渊对面坐下;   “睡不着,来找你喝酒。”   他说着翻过桌上的两只酒杯,眉眼低垂的兀自倒了起来。迟渊垂眸默默看着他,轻声询问道:“为何会睡不着?”   “因为....”晏昀倒酒的手微微顿了下,他本就随口一说,没想到迟渊会反问。好在他很快便想好了说辞,笑着将斟满的酒递给他,若无其事道:   “下午的时候不小心睡太久了。”   迟渊:“......”   迟渊伸手接过酒,想也没想的垂眸抿了口。晏昀抬眸看过去,看着那口酒顺着他的喉头滚动,不知为何,提起的那颗心莫名的热了下。   他忙移开视线,也跟着喝了小口,而后环顾四周,悠悠道:   “你怎么也没睡?”   “我在想....”迟渊闻言顿了顿,默然片刻后方才抬眸,他神色凝重的看向晏昀,沉声道:“你觉得,邪神下一次会在哪?”   晏昀:“......”   那瞬间晏昀差点以为他知道些什么,好在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带着些肉眼可见的疑惑。于是他不动声色的敛去心中讶异,思考般沉默了会儿,而后皱眉摇了摇头。   “鄢城、青云宗、白玉山....这些地方都没什么关联,似乎并无规律可循。”   这是他的实话,迟渊方才也是这样认为的。可无规律可循,就只能等邬尤现身,如此一来,想诛杀邪神只会难上加难。   想到这他皱眉喝了口酒,复看向晏昀时,隐约觉得他那双漂亮的眸子里,似乎带着丝丝歉意。   “怎么了?”   他柔声问道,然而下一刻,晏昀的身影忽然幻化成双,他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睛,仍是没撑多久就顺着手臂伏在了桌前。   “阿渊。”晏昀看着他醉过去,眉心忍不住轻轻蹙起,脸上神情多有自责:“对不起。”   他说完起身,搀着迟渊缓缓来到床前,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其放下,展过薄被盖在他身上。   “就先睡几日吧。”晏昀目光沉沉的立在床前看了会儿,而后转身收起千夜雪,接着手上一旋,从芥子中拿出了山河图。   然而他刚将图展开,一股强劲灵力突然而至,如风卷残雪般,直接将山河图夺了过去。   晏昀毫无防备的看着手中的图消失不见,他下意识的转身回头,便见刚刚还醉得不省人事的迟渊,如一棵雪松立在床前,周身萦绕着刺骨寒意。   而在他抬起的右手中,赫然握着他的山河图。   “晏昀。”迟渊神色漠然的看着他,深邃眼眸中隐隐泛着怒意,就连声音,也如刚开始般疏离:   “你又想不辞而别吗?”   作者有话说:   晏昀:阿渊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   感谢在2022-06-20 22:33:13~2022-06-22 18: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尤里大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nby 10瓶;川云了了 5瓶;清茶与酒 3瓶;赴渊 2瓶; 第41章 琈玉台   偌大的房间内有片刻的安静, 空气中的寒意愈发明显,就连案台上摇曳的烛火,也在这凝重的氛围里黯淡了许多。   迟渊目光冰冷的看着晏昀, 握着山河图的右手下意识的紧了紧。若非他有意防备, 眼前这人此刻怕是早已离开,而他则会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的沉睡过去。   三百年前他意外被困也就算了, 可是现在, 他怎么能.....又怎么忍心故意将他灌醉,招呼都不打一声的再次不辞而别?   想到这迟渊心中一片寒凉, 连带着目光也更加冷冽。   “阿渊.....”   晏昀不曾想过会被迟渊抓个正着, 那瞬间整个人都有些无措, 面上神情也变得凝重和不安, 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愕然,在回过神后又全转为歉意。   他有些滞涩的轻唤了声,下意识的想为自己辩解两句,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止住。毕竟事实摆在眼前,说再多也无用。   迟渊直直的看着他, 见他眉眼微垂,抿着唇一言不发俨然默认的模样, 不由得轻笑了声:“魔尊大人是一句话也不想解释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 我不过是个外人, 所以没必要与我解释?”   大概是过于生气, 他的话里带着自轻式的嘲讽。晏昀自然也察觉了, 他忙抬眸看向迟渊, 皱眉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的, 阿渊你.....”   他说着轻叹了口气, 眉心紧紧的拧在一起,面上神情也多有为难。迟渊怔然的看了会儿,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重了,况且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稍微敛了敛混乱的心绪,语气淡漠道:   “要去哪儿?”   晏昀本就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见他现在疏离的模样心里很不是滋味。罢了,就算不说他也会跟着一起,更重要的是,他也不忍心再骗他了。   他抬眸认真看着迟渊,带着些担忧道:“琈玉台。”   “琈玉台?”迟渊闻言有些微愣,他此前常年闭关,也鲜少下山,倒还从未听过这地方。   晏昀见他这反应就猜到他尚不知晓,虽然他也三百年没再去过那里,但山河图会随着地名变更而自动校正,所以对此不算陌生。   “大概百多年前换的地名,以前叫做....”他说着顿了顿,眉头微皱的看着迟渊,放柔声音到:“阆城。”   “阆城....”   迟渊呢喃着重复了声,没想到竟会是这个地方。他有些愕然的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明白晏昀为何要独自离开,只是....他略显疑惑的看向眼前人,带着些不解道:   “去那做什么?”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晏昀沉眸将琅玥殿上邬尤的话复述了遍,不动声色的略去了涉及他身份的部分。   迟渊静静听着,他没想到邬尤会主动透露行踪给晏昀,更没想到晏昀瞒了自己这么久,若非猜到他的心思,他难免又要误会。   “再过两日便就半个月了,所以我想提前去看看。”晏昀说着笑看向迟渊,想起方才之事,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   “原想着你喝了千夜雪会睡上几日,却没想会醒得这么快。”   迟渊淡漠的神情缓了许多,听完这话也只是微微皱眉,不咸不淡道:“我没喝。”   他听见晏昀出门的声音,以及往凤梧房间而去的脚步声。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了什么,但这几日里他隐隐觉得晏昀有事瞒着自己,所以在他端着酒进来时,下意识的提前做了防备。   酒他的确喝了,不过刚喝下去便被灵力引出,在宽袖之下悄然化为云烟。   晏昀:“......”   晏昀讶异的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料到迟渊在一开始就有了准备,而且还配合的等到了最后!   迟渊若无其事的看着他,毕竟这事晏昀理亏在先,若他不留一手,怕是早就着了他的道了。想到这他垂眸看向手中的山河图,略作思索后沉声道:   “我和你一起去。”   “好。”晏昀笑着点点头,既然他已知晓,再拦着也无意义,他总不能强行将他困住,那样的话,阿渊该要恨他了。   ......   西境,琈玉台。   晏昀和迟渊用山河图离开时,客栈外夜色已深,万家灯火熄了大半。所以当两人落定之后,看着眼前灯火通明,恍如白昼的地方时,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三百年前他们第一次来阆城,彼时西境全线荒凉破败,连找个稍微好点的客栈都很难,更不用说眼前这比榷都更加繁华热闹的街道和楼阁了。   “千灯照云阙,笑语绕长街。”   晏昀低低念着,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盛景。刚开始他还奇怪,为何这么偏僻荒凉的地方,会改一个听上去就雍容奢华的地名。   现在想想,琈玉台这名字,简直再合适不过。   迟渊也没想到这地方变化会如此之大,三百年光阴,竟让当初一座边境小城,摇身一变,成为如今这繁荣不输京都的琈玉台。   “走吧,去看看。”晏昀说着,与迟渊并肩往城中走去。   故地重游,两个人都走得很慢。只是刚开始他们还觉得正常,店铺内卖什么的都有,除了热闹点外,和其他都城并无区别。   然两人越往里走,越发觉得不对劲.....   因那万千灯火下,长街两侧各色酒肆皆是满座,成串的赌坊里人声鼎沸,就连医馆也彻夜点着灯,更不用说那一座接一座的琉璃青瓦美人楼了。   “难怪邬尤会来这里。”问过几名小贩后,晏昀方才反应过来,他抬眸环顾四周,略显感慨的摇了摇头:   “满城的酒肆、赌坊和青楼,说好听点叫销金窟,难听点嘛....”   他说着转身看了眼迟渊,见他脸色不太好,忙止住话头,担忧的皱了皱眉:“怎么了?”   其实刚刚的小贩说得很清楚,百年前西境被统一,此后各国相安无事,而阆城因地处中间,便逐渐沦为玩乐销金之所。   这本没什么不好,然迟渊想起曾经那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若是知晓自己拿命换来的城池,最后会沦为一座欲望之都,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没什么。”感受到身侧人担忧的目光,迟渊忙从自己的思绪里回神,他宽慰般朝晏昀浅笑了下,稍纵即逝:   “走吧,先寻个落脚的地方。”   离邬尤所说的半个月还有两天,自然得找个客栈住下,于是晏昀笑着道了声‘好’,与迟渊并肩继续往前。   大约半刻钟后,两人在城中的蓬莱客栈定了房。   然经此一遭,两个人都毫无睡意,晏昀更是在自己房间坐了不到片刻,便直接进了隔壁迟渊的客房。   “阿渊。”看着立在窗前若有所思的白色身影,晏昀缓缓上前,放柔声音道:   “既然来了,我陪你去看看他吧。”   虽然迟渊从始至终都不曾表现出感伤,但晏昀看得出来,从听见阆城两个字起,他的心情已然沉重了不少。   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一眼看穿,迟渊怔然回眸,在看见眼前人带着安抚意味的笑容时愣了愣,而后极轻的点了点头:   “好。”   语毕,两人相视一笑,接着飞身而出,在繁华夜色中穿过长街上空,循着以前的记忆,最后在西面的无名墓林悄然落下。   然而他们没想到的是,这里也早已变了模样。   此处在三百年前是座乱葬岗,因被身边之人背叛和构陷,即便当时的铁骑将军迟骁战死沙场,尸身仍是同那些跟随他的迟家军一样,被随意的扔在了荒林中。   晏昀带着少年阿渊寻到这里时,那成百上千的尸身早已腐烂不堪。而就在这乱葬岗里,迟渊见到了面目全非的父亲,也见到了他眼熟的那些叔父和将士哥哥们。   他原本想把父亲骸骨带回家,后来想着他与那些兄弟们出生入死,应当不愿意独自离开。所以他只取走了迟骁的头盔,然后在晏昀的协助下,将他们全部好生埋葬,并在此立了墓碑。   然而现在,迟渊看着因城垣扩建而浇筑的石板路,感受着底下空无一物的土壤,方才还镇定的一颗心,终是没忍住开始发颤。   很显然,那些坟墓早已被摧毁,或许是为了安心,抑或是民间顾虑风水,所以连着成百上千的骸骨也被挖走了。   想到这迟渊脸色黑得吓人,那些将士们生前为了保家卫国献出生命,死后被随意丢在乱葬岗不说,就连葬下了,也没获得应得的安宁。   心中的怒意无声滋长,迟渊极目望去,垂着的右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可即便是这样,他仍是有些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阿渊。”   晏昀悄然上前,明艳的面容也变得有些凝重。他伸手握住迟渊颤抖的右手,单手滑入将其紧握的拳头掰开,然后紧紧的与他掌心交握。   手心温润的触感传来,迟渊颤动的心顿了下,他有些讶异的回头,在对上晏昀安抚的目光时,身体里忽然涌出一股平和的暖意。   皓月当空,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迟渊不动声色的回眸,与晏昀牵着手,并肩默默的看着前方。   “果然提前来了。”   琈玉台城墙外的别致院落里,邬尤一袭黑衣,饶有兴趣的看着影石中的两个熟悉身影,视线掠过那交握的两只手时,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直到那两人飞身离开,画面恢复一片死寂,方才砸着舌抬眸。   “姜罗。”邬尤沉声唤道,对面前妖冶艳丽的红衣女子微微点了点头,脸上满是玩味之色。   “既然来了,那就陪他们好生玩玩儿吧。”   作者有话说:   本来该肥章的,实在力不从心,废咕叹气,周末补上吧   感谢在2022-06-22 18:30:49~2022-06-24 22:07: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坠无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凫緲 49瓶;小粤长高10厘米 10瓶;川云了了 4瓶;酸奶味疙瘩 1瓶; 第42章 姜罗   第二日, 琈玉台城郊外。   因着迟骁和上千将士的骸骨不见踪影,加上时间太过久远,琈玉台内的老人也少, 晏昀和迟渊没有问到关键线索, 便直接将附近城郊都查探了遍。   原以为怎么也能找到,毕竟数量众多,就算挖走也不会稀稀落落散在各处。然而两人直查探到下午, 都未寻到那些骸骨的痕迹。   更准确的说, 琈玉台城中及四周,一具尸骸都没有。   “你之前说, 邬尤以邪念为食?”   迟渊脸色微沉的看着琈玉台方向, 他的心情不太好, 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淡淡的, 听不出多少情绪。   “嗯。”晏昀知晓他问这话的意思,闻言点了点头。   若只是墓林下的骸骨不见,尚且还能说是城垣扩张被挪走了, 可城中及四周一具尸骸都没有,那就怎么看怎么奇怪了。   刚好邬尤选择了这里, 所以两人自然而然的怀疑是他搞的鬼。可正如迟渊所说,邬尤以邪念为食, 他选择琈玉台, 多半是因为里面邪念极盛。   而有这样源源不断的邪念, 他又为何要挖走所有的骸骨?   晏昀想不明白, 而更让他想不明白的是, 邬尤明明可以躲藏在琈玉台, 等到吸食的邪念足够多, 修为逐渐恢复后再现身, 可他为何要主动约自己来这里?   望丘山那次是巧合就算了,之前鄢城也是引他去的。他知道邬尤最想杀的便是他,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但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晏昀垂着眸若有所思,脚下无意识的放慢了步子。迟渊转身见他落在了身后,眉头也微微皱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   “啊?没什么....”晏昀恍然回神,想起迟渊方才所问,知他心里担忧,于是宽慰的朝他笑笑,柔声安抚道:   “暂且放心,你父亲他们早在三百年前便入了轮回,不会有事的。”   看着那张明明有心事,却依然安慰他的笑颜,迟渊忽的想起昨晚在月色下与他交握的手。他不知道晏昀是如何想的,大概是把他当成了三百年前那个少年,所以下意识的上前安抚自己。   可即便如此,他想起来心中仍是一片欢喜。就连刚刚还烦闷的心情,在此刻也好了许多。   “我知道。”迟渊轻声说着,凝重的神情缓和了不少。   离琈玉台还有段距离,两人继续并肩而行,却没想误打误撞,在城墙外不远处,发现一座幽静雅致的别院。   别院很大,却一个人也没有。晏昀隐约查探出邬尤的痕迹,两人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的直接进了院子。   或许是里面的人刚离开不久,空气中尚能闻出邪魔气,还有股较重的煞气,以及一种说不上来的特殊香味,与白祈之前所说的檀木香完全不同。   “看来他又寻了新的帮手。”   晏昀沉声说着,与迟渊仔细查探了别院。大概是猜到会被发现,或者这里只是暂时的落脚点,除了尚未消散的气息外,再无其他线索。   但有一点也总比没有好,况且这也足够说明,邬尤和他身边的两人早就来了琈玉台。至于那两人是谁,到底打的什么主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傍晚即将来临,晏昀没有再继续逗留,和迟渊直接回了琈玉台。   既然邬尤敢堂而皇之的让他来,不用想就做足了准备,或许从他和迟渊进入城中的那刻起,他就已经察觉了。   不过晏昀对此无所谓,他早晚要和邬尤对上,与其去找他,不如等他主动来找自己。   而他有种直觉,邬尤一定会先忍不住来试探他。   ......   傍晚的琈玉台,热闹比白天更胜。   喧嚣的长街上早早便点了灯笼,晏昀和迟渊漫无目的的闲逛着,在路过卖稀奇摆件的小摊时,余光像是瞥见什么,浅笑着停了下来。   “你说白祈醒来,会不会怪我们没带他。”   晏昀把玩着手中老虎形状的白色小玉石,笑看向身侧的迟渊,而后略作思索,将东西递给了他:“你拿着吧,到时候送给他。”   迟渊没有接:“你为何不自己送?”   “我....”晏昀垂眸低笑了声,他不是没想过自己送,不过若他是白祈,比起认识没多久的晏前辈,他应当更喜欢师尊送他吧。   “你送他也会喜欢的。”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迟渊放柔语气道,然后不等晏昀回答,兀自往前走去。   晏昀只好将小玉石收好,看着前面的白色身影,拂袖跟了上去。   蓬莱客栈在城中,两人并肩步入长街,却在即将路过漪兰苑前的流水桥时,不知从哪里跑出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像是受到惊吓般边跑边回头,最后被路上的石坎绊倒,直直的撞向左侧的晏昀。   迟渊忙带着人后退了半步,同时用灵力将她托住,谁知那女子重新站稳后,竟想也没想的上前一步,死死的抓住晏昀手臂,带着些哭腔道:   “公子,求你...求你救救我。”   晏昀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手上忽的一沉,也就在这时,一群家丁打扮的健壮男人猛的从漪兰苑冲出,看也不看晏昀和迟渊,气势汹汹的带着那女子就要往回走。   “公子,两位公子,求你们...求你们救救我!”   那女子双臂被紧紧挟持着,仍是艰难的回头向两人求救,声音从刚才的哭腔,逐渐变得恐惧和绝望,晏昀和迟渊对望一眼,脸色都有些凝重。   “慢着。”   就在那群人带着女子即将迈入漪兰苑时,晏昀忽然扬声喊道,然后和迟渊一起悠悠上前,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怎么回事?”   或许是没想到他们会跟上来,那些家丁愣了片刻,恰好漪兰苑的老鸨就在门前,闻言忙小跑过来,满脸陪笑道:   “两位公子是新来的客人吧,公子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苑里刚进的美人,还没接过客呢,两位若是看得上,不如里面先请。”   到底是在琈玉台混的老鸨,说起话来圆滑至极,然晏昀和迟渊听着却极为不适,脸色也下意识的冷了不少。   “公子,公子!”那女子见状,忙挣扎着上前,语气焦灼道:“我是被他们拐来的,并不想接客,求求两位公子救下我,只要能离开这里,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说得急切,老鸨见状挥了挥手,于是那些家丁架着人就要往里走。   “急什么。”晏昀轻笑着扫了眼,而后目光沉沉的看着那女子,很是随意道:“她我赎了。”   没有问她姓什么,没有看她面纱下的容貌,更没有问赎金多少,晏昀随手从芥子中摸出颗明珠,前后不到半刻钟,便将那女子赎了出来。   “多谢公子。”女子得了自由,忙上前行了一礼,声音也柔和如常,甚至隐约透出点媚意:   “小女子名唤姜罗,承蒙公子相救,不知两位公子如何称呼?”   姜罗....晏昀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懒洋洋挥手道:“称呼就不用相告了,你自行离开吧。”   他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与迟渊并肩往蓬莱客栈而去。   看着那一红一白两道清逸的背影,姜罗抬起的妖冶眼眸中闪过一丝阴邪,她若无其事的眨眼敛去,恢复成方才娇弱惹人怜的模样,亦步亦趋的跟在两人身后。   晏昀自然察觉她跟了上来,却与迟渊默契的什么也没说。因她自言无处可去,更是在蓬莱客栈为她定了间房,而后十分无所谓的与迟渊回了各自房间歇息。   大约半个时辰后,门外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   “公子?”姜罗端着酒和玉盏,在晏昀房门上轻敲了两下,试探着唤道。   晏昀半靠在榻上,想起那熟悉的异香,勾唇轻笑了声,略显慵懒的眨了眨眼:“门没关,进来吧。”   姜罗闻言满意的笑了笑,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在看见那懒洋洋靠在榻上的男子时,即便刚刚才见过,那一刻仍是微怔了下。   或许是烛火柔和,将人衬得朦胧妩媚,又因为靠坐在榻上,那身红衣略显凌乱,头上的碧玉素簪也在无意间松散了许多,几缕柔软细发自然垂下,随着微风轻轻拂动。   姜罗自诩天姿绝色,也见过不知多少美男子,却也是第一次遇见晏昀这种,俊逸与妖冶并存,魅惑却又透着危险,让人不由自主的想靠近,却又不敢靠近。   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晏昀慵懒抬眸,在看见她微怔的表情时,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他不喜欢被这般细碎的打量,连声音也冷淡了下来:   “有事么?”   “也没什么事。”姜罗恍然回神,她奉命前来,自不能肆意而为。   眉眼低垂的将酒和玉盏搁下后,姜罗方才再次抬眸,迎着他略显疑惑的视线,言语暧昧道:“夜色寂寥,公子于我有恩,所以特意备了酒,来陪公子小酌两杯。”   “陪我喝酒?”晏昀笑着摇摇头,见她说完便兀自斟起酒来,眸中笑意瞬间敛去,漫不经心道:   “你若真想报恩,不如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那瞬间,姜罗以为他看穿了自己的身份,可这话听着似乎又没有端倪。她不动声色的回忆着,确定自己没有露出破绽后,抬手缓缓摘下面上薄纱,露出艳丽无比的容颜来。   “公子有所不知。”她将斟好的酒盏递给晏昀,眉眼含笑道:“小女子出身寒微,又因这张脸难遇良人,唯有公子心性禀正,未见我容貌便出手相救。”   她说着顿了顿,见晏昀直直的看着她,更是莞尔一笑,媚意十足道:“小女子无以为报,公子若不嫌弃,就让我跟了你吧。”   “无以为报,所以想以身相许?”晏昀没忍住笑了起来,笑完之后眸子深沉的看着她,直接忽视了那递过来的酒盏,带着些嘲讽道:   “难道邬尤没告诉你,本尊从不近女色的吗?”   “你.....”姜罗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魅惑眼眸中满是不解:“你怎么看出来的?”   晏昀淡漠的扫她一眼,若非她身上的香味与那别院中的极为相似,他与迟渊又怎会默许她跟回客栈。   原本想看看她有何目的,却没料到会是这般俗不可耐的心思。   见他默而不答,脸上多有嘲讽,姜罗也不介意,既然被看出来了,那她也用不着再装了,反正她的目的也并非如此,一切不过是前戏,才刚刚开始而已。   “我知道魔尊大人不近女色,只是有些不信邪,想着试探下罢了。”   姜罗恢复成媚骨天成的模样,她垂眸看了眼手中的酒盏,邪魅的眨了眨眼,然后趁晏昀不备,直接倾身而上。   便在她靠上去的瞬间,整个人忽然摇身一变,晏昀怔然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哪怕知道他是姜罗所幻,心跳也没来由的漏了半拍。   “晏昀哥哥。”   熟悉的声音,恍如隔世的称呼,晏昀有些出神的看着眼前少年,直到那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得逞的诡异笑容,方才快速静下心绪,长袖一挥,直接将人从身边扫出。   姜罗飞身在不远处停下,想起他刚才的反应,不由的轻声笑了起来。她已经恢复了本身模样,那笑声也魅惑了许多,夹杂着明显的幸灾乐祸。   “怪不得不近女色,原来魔尊大人心里.....”姜罗悠悠卷弄着自己的长发,意味深长的看着晏昀,玩味十足道:   “早已有人了。”   其实在收到邬尤的任务时,她便下意识的怀疑过,却没想他对那人当真起了心思。   只不过当局者迷,眼前这人显然还未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不过没关系,她姜罗最擅长的,便是情.爱之事。   作者有话说:   晏同学感情太迟钝,只能让人点醒了,但愿能开窍吧。   另外更新频率的问题,废咕想好好写,数据收益暂不关注,会努力写的,写好了就更新。【激情开文,抱头裸更,下次若不存稿十万再开文,我就是小狗!】   感谢在2022-06-24 22:07:30~2022-06-26 16:16: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 1瓶; 第43章 记忆   晏昀刚从少年阿渊的那声轻唤中回神, 所以在听见姜罗意有所指的这句话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他眉头微皱的看着她,漂亮的眼眸里带着些许困惑:“你什么意思?”   “还能有什么意思。”姜罗姿态妩媚的在旁侧长椅坐下, 纤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身前乌发, 抬眸见晏昀神情仍有些茫然,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堂堂魔尊大人,到现在都还想不明白吗?”她戏谑的笑道, 极具诱惑的眼睛饶有趣味的看着晏昀, 片刻后方才漫不经心的点破:“与你同来的那位,也就是明无仙尊迟渊....”   她说着顿了顿, 玩味十足道:“你喜欢他。”   “喜欢....”晏昀闻言微怔了下, 他若有所思的呢喃着, 见姜罗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些许期待的反应,不由的摇头轻笑了声。   “你既能幻化成阿渊以前的模样,想来也知晓他与我之间的牵绊。所以喜不喜欢这个问题, 你觉得有必要问吗?”   在他心里,迟渊早已是家人般的存在。即便期间分开了三百年, 他成为了最为出色的仙尊,性子也变得清冷寡淡。可不管怎样, 那人始终是他的阿渊, 是他在这个世间最喜欢和最牵挂的人。   大概没料到晏昀会这般回答, 姜罗拨弄长发的手顿了顿, 那瞬间她莫名有些心疼迟渊, 喜欢上这样一块木头, 滋味应该不好受吧。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他。”姜罗有些好笑的叹口气。时间还早, 她抬手将酒和玉盏引了过来, 动作娴熟的给自己斟起酒,不疾不徐的耐心解释道:   “三百年前你救下他,和他朝夕相处了七载,差不多把他当孩子在养,所以你自然而然的会担心他,保护他,甚至想念他。”   “不过我说的喜欢,并非这种亲情或友情,至于具体是什么,魔尊大人应该很清楚。”姜罗悠悠说着,见他昳丽的面容在听见这话时凌厉了许多,却依然掩盖不了眸子里那克制的震惊和茫然。   她颇为满意的喝了口酒,趁晏昀心绪动摇的间隙,笑着继续道:“情不知所起,却也有迹可循。你见他难过会上前握住他的手;担心他来这黯然神伤,所以想拿酒困住他;怕他误会而不由自主的解释和凤梧的关系;甚至醉酒了,也下意识的担心他不告而别.....”   爱而不自知,可情意是藏不住的。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姜罗缓缓道来,最后有些无奈的看着晏昀,带着些感慨道:“如果我没猜错,你其实早就喜欢他了,只是一直以来,你都不曾去细想过。”   房间里很安静,她一连说了许多,晏昀怔然的听着,不由自主的顺着她的话回想,漂亮的眉头紧紧皱起,胸腔内的一颗心纷乱无比。   他的确不曾细想过,即便有时候有些情绪来得莫名其妙,他也只当阿渊长大了,加上太久没见,所以相处的氛围难免会有变化。   可那就是喜欢么?晏昀不动声色的在心中问自己,宽袖下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衣间刺绣,片刻后仍是有些茫然。   或许是喜欢吧,可在他看来,这种喜欢和把阿渊当家人对待的喜欢,似乎也没多少区别。因为无论哪种,他都希望阿渊一直好好的。   想到这他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再抬眸时眼中一片清明。   “姜罗。”晏昀神色淡漠的看着不远处的艳丽女子,想起她故意接近自己,却到现在都还没动手,不由冷笑一声道:“邬尤让你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你.....”姜罗一直在注视他,原以为自己说了这么多,他好歹能明白些,却没想他会突然反过来质问。   她有些好笑的垂了垂眸,罢了,说再多也比不上切身感受,或许只有经历过失去,才会彻底顿悟吧。   “我说这些,不过是心疼另外一人。”姜罗邪魅的眨了眨眼,她的确有些心疼迟渊,不过这话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   “魔尊大人无情无欲,可怜他呀,至始至终都爱惨了你。”   她兀自继续道,言语间透出些许感慨和自己都没察觉的艳羡,虽然没有言明那人是谁,晏昀听着仍是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漂亮眼眸也微垂着,看上去隐隐有些不安。   姜罗捕捉到他在那瞬间的神情变化,略显得逞的勾了勾唇角,而后长袖一挥,低笑了声道:“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他都经历过什么吗,那就仔细看看吧。”   她的话音刚落,晏昀便感觉一阵黑雾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浓郁的奇怪异香。他下意识的眯了眯眼,忙挥袖将其挡开。   劲风裹挟灵力扫过,黑雾很快散去,然映入眼帘的已不在是方才的客房,而是三百年前,晏府里少年迟渊所在的房间。   简洁素雅的装饰,案上还放着他送的翡翠兰,晏昀试探的往里走了两步,视线掠过书案方向时,后知后觉的发现迟渊也在。   准确的说是少年迟渊,看身量应该不到十七岁,着一身淡蓝衣衫,正全神贯注的立在书案前,手中执笔,灰白的笔尖泛着赤色,不用猜就知道是在作画。   “阿渊?”晏昀下意识的唤了声,然迟渊像是听不见般,仍专注的画着,清俊的脸上洋溢着明媚的笑容,看上去心情很好。   其实在晏昀的印象中,除了刚救下他的那半年有些消沉外,少年阿渊的心情总是不错的,每次见到他都会朗声打招呼,有时候唤他晏哥哥,有时候则连名带姓,唤他晏云哥哥。   想到这晏昀感慨的摇了摇头,他浅笑着上前,想看看少年在画什么。便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渊,该吃饭了。”   说这话的是洛衣,现在想想也很好笑,因他和洛衣凌墨无需食五谷,为了陪阿渊,几个人硬是养成了到点吃饭的习惯。尤其是洛衣,有时候甚至比阿渊还积极。   听到洛衣喊自己,阿渊朝门外道了声‘好’,而后缓缓将笔搁下,接着静看了那画片刻,熟稔的扯过几张宣纸盖上,方才安心的往门外走去。   待少年认真的关上房门离开,晏昀想起他遮画的动作,有些不解的转身上前。   那画遮得很严实,晏昀好奇的将其一张张挪开,却在看见那栩栩如生的画像时,愕然的愣在原地。   红衣乌发,碧玉素簪,晏昀怔怔的看着画上的自己,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不过一幅人物画像而已,说明不了什么。晏昀如此想着,忙伸手拿宣纸遮住,结果意外碰掉了本书册。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捡,却在俯身的那瞬间,余光瞥见书案最底下的暗屉没关,露出里面满满的画轴柄端。   晏昀将掉落的书册放回原处,而后犹豫了片刻,弯腰从那暗屉里随意拿了两幅画。像是想确定什么,神色凝重的缓缓将画轴展开。   两幅画上,画的依然是他。   在那个乞巧节前,晏昀从未想过阿渊会对自己有意,他一直以为是少年懵懂无知,心血来潮的将对他的依赖误认为喜欢。   却不曾想过,他早在十七岁前,就已经起了心思。   “阿渊....”晏昀低低呢喃着,垂眸看向那满屉的画轴,心中忽然有些堵。   他忙将展开的画卷好,俯身想要放回去。然就在他起身之时,眼前的场景突然转换。   于是眨眼间,晏昀便站在了瑶霜城的长街上。   少年阿渊眉眼带笑的从他面前走过,熟练的拐进斜对面的玉器店。里面的老板见怪不怪,打了声招呼便让他进了后院,晏昀没做多想,好奇的跟了进去。   那后院不算大,在阿渊进去前已经有一个人了,看模样装扮,应该是专门雕刻玉石的手艺人,正拿着柄小巧的透镜仔细查探眼前即将完成的玉坠。   “来了。”见到少年阿渊,那人笑着回头,颇为赞赏道:“刻得不错,很快就能成了。”   阿渊闻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直接上前坐下,垂眸认真的打磨起面前的玉石。晏昀第一次见他这般模样,难免觉得奇怪,阿渊什么时候有这喜好了?   他快速的在脑海中回想,却怎么也记不起来,心里的疑惑也因此更甚。晏府并不缺银两,若阿渊喜欢玉,大可将看得上眼的都买回来。   “昨天的伤没事吧?”   便在这时,那年过半百的手艺人突然开口,晏昀抬眸看去,见阿渊听见这话时笑着摇摇头,毫不在意道:“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那就好,记得小心些。”手艺人耐心叮嘱道,说完又顿了顿,像是疑惑已久终于忍不住好奇:“玉坠雕刻的工艺复杂,小公子看上去也不缺钱,为何不直接买呢?”   这话算是问出了晏昀的心声,他目不转睛的看着阿渊,见少年神色怔然了片刻,方才浅笑着道:“他什么都不缺。”   答非所问,晏昀略觉奇怪的皱了皱眉,倒是那手艺人,不消片刻就反应了过来。   “因为不缺,所以你就想着亲手做一个?”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面前的白衣少年,而后像是恍然大悟般,轻声笑了起来:   “看我这记性,才想起过两天就是乞巧节。小公子这玉,是准备送给心上人的吧?”   心上人....那瞬间,晏昀愕然的怔在原地。他目光沉沉的看着阿渊,见少年眉眼带笑俨然默认的模样,胸腔下的一颗心忍不住开始发疼。   在他表明心意的前几天,晏昀不是没察觉到少年的反常。比如总是往外跑,吃饭也不和他们一起,脸上神情时而高兴,时而忧愁,看上去就像是有心事。   对此晏昀也柔声询问过,奈何少年始终不肯说,他也不好再多问,却没想他是为了给自己做玉坠。   是因为手上有伤,所以不肯一起用饭吧?   可是那玉坠.....   “做好了!”晏昀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便听少年欢喜的声音传来,他忙抬眸看去,那熟悉的笑容刚及入眼帘,整个场景却忽的再次变换。   厚重的酒味,黯淡的烛光,以及.....略显凝重的氛围。   这是晏昀离开前夜,他自己的房间。   少年阿渊眉头紧皱的站在一旁,隐隐泛红的深邃眼眸直盯着软榻上的那人,余光中映入几名眉眼含笑的女子,正柔弱无骨似的依靠在‘晏昀’身侧。   没想会看到三百年前的自己,晏昀有些许微愣,待反应过来时,那几名女子已起身往门外走。   她们其实并非真人,因为想将少年的心思扳正,晏昀特意用魔气化了女子,打算狠下心来,彻底杜绝他的念想。   “她们是谁?”   熟悉的质问,带着明显的不安和难以置信。晏昀突然想起,他那时喝得有些半醉,并未仔细观察少年的反应。   现在看着,才发现少年脸色煞白,大概是没想到他会让女子作陪,看过来的目光中有愕然有疑惑,而更多也更明显的,是浓到无法隐藏的难过。   “阿渊来了。”软榻上的‘晏昀’微微抬眸,他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浅浅的笑了笑:“正好,过来陪我喝酒吧。”   晏昀喜欢喝酒,酒量也算不错,然那时的他心里十分烦闷,因为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带大的少年会喜欢他,也因此极为自责,认为是自己没有教好。   所以他难得的在阿渊面前喝醉了,并且忘了他不会喝酒。   少年闻言愣了愣,片刻后沉眸上前,他伸手欲夺‘晏昀’手中的酒坛,声音带着些沙哑道:“你喝醉了。”   ‘晏昀’当然不想给,他轻巧的抬手挡过,谁知少年继续来夺,便在两人无声对峙间,少年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与此同时,只听“哐当”一声,酒坛坠落在地,顷刻间满室飘香。   ‘晏昀’顿时酒醒了大半,他垂眸怔怔的看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像是想到什么,言语冰冷道:“放手!”   少年阿渊知道他此刻最忌讳自己碰他,于是忙松开抓住他的手,抿着唇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是问她们是谁吗?”见他站开了,‘晏昀’方才缓缓抬头,脸上神情疏离,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淡漠:“那我告诉你,不管她们是谁,你我之间都绝无可能。”   他的话说得决绝,然只有晏昀自己知晓,在说出这句话时,胸腔下的那颗心有多么不忍。   阿渊不曾想过他会这般直言,当即便愕然的抬了抬眸,在对上他冰冷至极的目光时,没忍住湿了眼眶。   他什么也没说,就那样默然的看着,而后视线缓慢下移,沿着他的眼睛、鼻梁,最后落在‘晏昀’白皙的脖颈前。   在那里,挂着他亲手做的玉坠。   “你....不喜欢么?”少年有些无措的看着他,声音沙哑滞涩。   感受到他的视线,‘晏昀’垂眸看了眼,他知道少年所谓的喜欢,不仅仅是喜欢这玉坠。然事已至此,即便他再喜欢,也只能决绝到底了。   “不过就是块玉罢了。”他略带嘲讽的轻笑着,抬手扯下身前玉坠,狠了狠心,直接扔在了地上。   玉石易碎,‘晏昀’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满地玉渣,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道:   “你这么小,懂得什么是喜欢?”   作者有话说:   姜罗让他看这些,以及为何他能看到迟渊的记忆,后面都会一一解释的。感谢在2022-06-26 16:16:20~2022-06-28 20:39: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凫緲 40瓶;元下凡 10瓶; 第44章 渊儿   晏昀说完那话便拂袖离开了, 独留阿渊怔然的僵立在原地,泛红的眼眸一一扫过地上碎玉,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的紧握着。   “阿渊....”   看着眼前伤心落寞的少年, 晏昀心疼的轻唤了声。三百年前, 因为怕自己忍不住心软,所以他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知道阿渊会难过,却没想, 他会难过至此。   空荡的房间内, 少年沉默的看了好半晌,而后缓缓蹲下/身, 伸出手去拾那些玉坠碎片, 却因为太过心痛, 修长的手指克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他一点一点的拾着, 低垂的眼眸湿润模糊。然玉坠表面光滑圆润,碎裂后的边缘却极为锋利,少年刚拾了三四块, 指尖便被玉渣划破了。   “阿渊!”看着那瞬间冒出的殷红血珠,晏昀忙上前蹲下。他想抓过少年的手查看, 却在这时,一滴晶莹透亮的泪珠忽的坠落, ‘啪嗒’一声, 直直的砸在面前碎玉上。   晏昀愕然抬眸, 在看见少年盈满泪水的通红眼眶时, 那瞬间, 他的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脚压过, 疼得他忍不住抚上胸口。   “阿渊....”他低低呢喃着, 不由自主的抬起手, 想拭去少年脸上的泪痕。   然一切不过徒劳而已。   地上的碎玉还有很多,少年默然的怔了片刻,没有去看手上的伤口,也没有擦拭眼中泪水。直到泪眼模糊难以看清地面,他才下意识的眨了下眼,再次伸出手去拾玉坠碎片。   晏昀触碰不到他,说的话他也听不见,只得在旁侧垂眸看着,无声感受着心中那一阵一阵的抽疼。   大约半刻钟后,阿渊终于将所有碎玉都拾了起来。   少年的双手殷红一片,他却像是察觉不到痛般缓缓起身,神色落寞的看着早已无人的软榻,片刻后方才转身出了门。   外面夜色已深,晏昀没做多想的跟了上去,见少年默默的回了自己房间,而后将碎玉上的血迹小心擦拭掉,再全部放入案台上的木盒里。   待做完这一切后,他忽的靠着床沿滑坐在地上,环抱着曲在身前的双腿,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地面出神。   少年在床前坐了一晚上,整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阿渊便起身去了晏昀房间,他看上去像是要道歉,在门外踌躇了半晌。直到鼓起勇气敲门,才发现那门仍是昨晚轻阖的状态。   昨晚离开后,晏昀再没回来过。   接下来的场景变换得很快,少年等不到人回来,在他的房间里守了好几日。整个人从刚开始的落寞不安,到后面逐渐变得焦灼惶恐,这期间更是不吃不喝,府内有一点响动,都以为是晏昀回来了。   然每次满怀期待的跑出去,迎接他的都是无一例外的空欢喜。   如此过了不知多久,透过快速切换的场景,晏昀亲眼看着他熟悉的少年,一点一点的,从以前的阳光开朗,慢慢变得孤僻少言。   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也再没有了曾经的亮光。   自重逢后,晏昀一直以为阿渊是在瑶霜城受了欺负,或者在灵渊山内经历了什么,所以性子才变得那般清冷疏离。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明白,一切都是因为他自己。   若他那晚没有说那些剜心的话,没有头也不回的丢下他,没有被困在无方境内,或许他的阿渊就不会觉得自己被抛弃。   七年前他救下他,给了他生的希望,却又在最后,亲手将这希望葬送在自己手里。   “真不愧是魔尊啊。”晏昀自嘲的笑着,轻敲了下发疼的胸口,而后微微阖眸,强大的神识横扫开来,不消片刻,周围的场景便化为虚无。   “怎么样,终于知道心疼了?”   魅惑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晏昀缓缓睁眼,在看见不远处的姜罗时,下意识的皱起眉头:“幽兰香的确少见,但你为何会有阿渊的记忆?”   其实在看到场景变换的那瞬间,晏昀便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幽兰香。此香由魔域内极为罕见的幽兰花炼制,中香者会短暂的意识不受控,从而陷入似真似假的幻境里。   不过以他的修为和心境,幻境根本困不住,并且在一开始,他就察觉出那不是幻境。因为幻境里的人,即便再逼真也会在举手投足间露出破绽。   所以在看见阿渊的瞬间,他就知道那少年并非幻化,而是货真价实的,三百年前的迟渊。   只是他不清楚姜罗使了什么手法,让他陷在了阿渊的记忆里,直到那香的作用逐渐变淡,才强行破开记忆回神。   “魔尊大人的确聪明,但记忆这东西太私密,我能让你看见,不过是因为.....”姜罗说着顿了顿,视线有意无意的看向隔壁,漫不经心道:   “因为你确确实实,进入了他的记忆。”   进入阿渊的记忆?晏昀不是很明白,心里下意识的有些不安:“你什么意思?”   见他担心的模样,姜罗莫名觉得有趣,她邪魅笑了笑,十分好心的解释道:“普通的幻境根本困不住你,不过我也没想着困住你,只是用了点小手段,让你在中香的瞬间进入了迟渊的记忆里。”   “说起来,你最后那一下,可是伤他不少呢。”   她意味深长的笑道,晏昀听着顿时沉了眸,他来不及细想,红色身影快速闪过,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重。   然隔壁迟渊的房间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空气中还有些残余的煞气,晏昀神色肃然的回眸,直视着跟过来的姜罗,冷冷道:“他人呢?”   姜罗随意的扫了眼,姿态婀娜的倚靠在门廊上,若无其事道:“不过是见了个故人而已,魔尊大人尽可放心。”   “故人?”晏昀好笑的轻哼了声,三百年前迟家满门被灭,只剩下阿渊一人,何来故人一说。   “姜罗.....”他目光淡漠的看着门边的女子,手上魔气顿现。下一刻,姜罗便被一股骇人的力量拖至晏昀跟前,那魔气紧紧的缠绕在她的脖颈间,只要再用点力,她的命就会交代在这里。   “本尊再问一遍,你们把阿渊带哪了?”   冰冷低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姜罗闻言却丝毫不惧,她低低的笑起来,魅惑的双眸直视着晏昀:“魔尊大人这是生气了?”   “我知道你想杀我,不过我还是想奉劝尊上一句,你若杀了我,迟渊也活不了。”   她这话说得轻飘飘的,晏昀目光冷冽的看着她,缠绕在她脖颈间的魔气越收越紧。   姜罗知道他是在无声质问,却也只是看着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因为她在堵,堵眼前这人不会拿迟渊的性命冒险。   事实证明她堵对了,片刻后,晏昀松开了她。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晏昀面无表情的看着瘫倒在地上的姜罗,想起她那句‘伤他不少’,提起的一颗心愈发担忧。   姜罗知道自己逃不掉,也没想逃,她低头轻咳了两声,不疾不徐的将方才之事言明。   其实说起来也简单,她在试探晏昀时,另一人悄然进了隔壁房间,并且很快将迟渊击晕了过去。而后姜罗用了幽兰散,在晏昀中香的瞬间,通过锦夜所教的转换阵法,将他本该陷入幻境中的灵识,送进了迟渊的记忆中。   强行探取记忆本就极为冒险,更何况晏昀最后以神识破出,那阵法承受不住,自然而然会波及到迟渊的灵府。   没想到自己会再次伤害阿渊,晏昀自责的皱起眉头,而后像是想到什么,直看着姜罗道:“你所说的故人,是谁?”   晏昀原本是不相信故人一说的,但以阿渊的修为,不可能那般轻易就晕了过去,更何况房间里丝毫没有打斗的痕迹。   很显然,迟渊对那人....毫无防备。   “这琈玉台里,还能有谁。”姜罗迎着他的视线,意味深长的笑道。   ......   迟渊在昏迷中,忆起了三百年前。   在那些片段的记忆里,还是少年的他满心欢喜的画着晏昀的画像,瞒着他跑去玉器店里刻玉坠,然玉坠是送出去了,却在那人离开前碎成满地玉渣.....   那瞬间,即便他意识微弱,即便这些片段他想起过无数次,胸腔下的那颗心仍是有些不受控制的发疼。   好在有人强行打断了回忆,虽然灵府的震荡也不好受,但在他看来,怎样都比不上那刻骨的心痛。   “渊儿?”   恍如隔世的声音再次响起,迟渊很想睁眼看着他,可他的头实在太沉了,灵府也震荡不已,他现在好想....也只想睡过去。   “看来是强行破开记忆出去的。”邬尤随意的扫了眼床上的白衣男子,若有所思的笑着道:“也不知姜罗告诉那人后果时,他会作何反应。”   他说这话的声音不算小,然迟渊已经彻底昏睡了过去,对此浑然不觉。在他的床前,一名全身素黑的中年男子脊背挺直的站着,看向他的眼眸中满是怜爱。   “你答应过我,不会伤害渊儿。”   “我也没伤害他啊。”邬尤闻言有些好笑的扫了眼黑衣人,漫不经心道:“刚不是说了么,伤他的是魔尊晏昀。”   晏昀.....黑衣人兀自垂眸想了会儿,而后转身上前,带着些担忧和不解道:“我知道你想杀那人,可渊儿与他终究不同,你为何.....”   “谁说我要杀他了。”邬尤毫不犹豫的打断他的话,想起自己的苦心筹谋,下意识的勾了勾唇角。   在鄢城之时,他的确还有杀他的想法,毕竟只要杀了晏昀,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吸食邪念,从而成为玄武大陆最强的存在。   可凡人终究是凡人,天生就有七情六欲,那些邪念来得容易,便没了多少邪气。他喜欢的是封玥那样克制之人的邪念,只是封玥再强大,也比不上飞升后的神。   于是那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真正想要的,是重新回到九天之上的神界。   不过在那之前,他要从晏昀身上取一样东西。   对于邬尤脱口而出的话,黑衣人很是意外的愣了片刻,他抬眸看了眼沉睡的迟渊,神色茫然道:“既然你不想杀他,那让我带渊儿来这做什么?”   黑衣人连续发问,邬尤本有些不耐烦,若非想着明晚还要靠这人,他早就忍不住动手了。   “做什么....”他幽幽重复了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腿上,笑容里满是玩味:   “不过试探下他的真心,再顺便送他个好东西罢了。”   作者有话说:   可以猜猜邬尤想要什么,嘿哈。   感谢在2022-06-28 20:39:15~2022-06-29 23:27: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z 5瓶; 第45章 试探   “迟骁.....”   晏昀半靠在房间的软榻上, 听完姜罗的话后极轻的呢喃了声,而后若有所思的垂着眸,眉心微微蹙着, 脸上担忧之色比方才更甚。   其实在姜罗说出这个名字前, 晏昀不是没怀疑过他。只是迟骁早在三百年前便战死了,他带着少年阿渊寻到那乱葬岗时,周围并没有逗留的魂魄, 探魂灵符也显示他们往酆都方向去了。   可不是迟骁还能是谁呢?他曾问过阿渊, 少年在琈玉台内并无相识之人。更何况那人身上的煞气,他之前不曾细想, 现在看来, 那应当是将士身上特有的杀伐之气。   晏昀不清楚邬尤用了什么邪术, 即便那人是迟骁, 如今也和姜罗一样为邪神所用。而他的阿渊,虽然长大后清冷了不少,但他知道, 他骨子里仍是个重情的人。   更何况那人是他的父亲。   若是旁人便也算了,以阿渊如今的修为, 即便邬尤亲自前来,也不一定能带走他, 可谁都没想到, 来的偏偏是迟骁。   不得不说, 邬尤在洞察人心这方面, 不愧为邪神之称。然而有一点晏昀始终想不明白, 他继续默然的沉思着, 片刻后方才抬眸, 面色凝重的看向不远处的姜罗。   “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他的语气并不重, 只是问得突然,也没说明是谁,所以姜罗在听见这话后愣了愣,带着些不解道:“见谁?”   “迟骁。”晏昀扫她一眼,漫不经心道。   “他啊.....”姜罗闻言丝毫不觉讶异,毕竟是她说的那人是迟骁,见晏昀问也只当他是不信,想也没想的笑道:“小半月前吧,怎么,魔尊大人不相信?”   晏昀自然是信的,不过他没有回答,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暗色,方才微皱的眉心,此刻也蹙得更深了。   琅玥殿上邬尤给他放了话,若非意外他自然会来。而在昨晚他们来之前,阿渊对此事尚且毫不知情,更何况他原本就没打算带上他。可邬尤小半月前便将迟骁收为麾下,显然是早有预谋。   他似乎算好了阿渊会来,所以找来了迟骁,再利用姜罗拖住自己,悄无声息的将阿渊带走。   就好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可他到底想做什么?以阿渊为质来杀自己?或者想从他这里获取某样东西?晏昀神色凝重的思考着,一想到阿渊因自己受牵连,他的心里就忍不住泛起自责。   姜罗一直在偷偷看他,见他周身的压迫感越来越强,面上神情阴沉得骇人,想着他应该不会再问了,便动作极轻的起身。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但回自己的房间总没问题吧。   然而她刚站起来,面前忽的出现股熟悉的邪魔气,晏昀自然也察觉到了,他瞬间抬眸,看着那泛着黑雾的符信,目光凛冽如寒光。   姜罗没想到邬尤会在这时传信来,有晏昀盯着,无论如何都忽悠不过去,于是她没有过多犹豫,伸手接过符信,快速的查看起来。   那信上只有两句话,而且很显然,邬尤是让她告诉晏昀,所以姜罗看完信后直接递给了缓缓上前的人,一字不漏的如实道:   “明晚亥时三刻,长明山望月台。”   若真算起来,明晚便是半月之期,晏昀看着手中的信,放任姜罗出了房门。长明山就在城郊不远,待她走后,晏昀忙放出神识前往查探,见那地方和之前一样空空荡荡,即便猜到了结果,也仍是有些失落。   “明晚.....”晏昀低声呢喃着,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觉得时间太过漫长。   ......   迟渊醒来后,抬眼便看见一人。   那人就站在他床前不远处,着一身玄袍,周身泛着极重的魔气,指尖随意的玩弄着一缕黑雾,暗色的眸子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他。   “醒了。”见他看过来,邬尤悠悠将手上的黑雾敛去,然后勾唇笑了笑,淡声问道:“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他并未自暴身份,迟渊闻言也没有回答,发生了什么他自然记得,若非再见到父亲,他也不会毫无防备的被带来此处。   想到这他自嘲的轻笑了声,再次抬眸时,清冷的脸上淡定从容。   “你就是邪神邬尤?”迟渊神色冷漠的看着他,接着不等他回答,微微凝眸道:“他人呢?”   邬尤自然知道他问的是谁,只是没料到他会忽视自己,所以闻言微愣了下,也不搭他的话,自顾自道:“都说明无仙尊天纵奇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不过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没有丁点害怕吗?”   “为何要怕?”迟渊无甚表情的看着他,查探了这么久,他早就知道自己会与他对上,更何况....迟渊垂眸扫了眼,若无其事的起身来到桌前。   “你若真想杀我,方才便动手了。”   他不知道邬尤在这站了多久,到底想做什么,可若是想杀他,趁他昏睡时动手再简单不过。   既然他没有,那便说明他没打算动手。   “我的确不想杀你,毕竟我是邪神,你们的性命对我来说,远比不上一个念头。”邬尤不乏赞赏的看着他,整个仙门中,能在他面前镇定自若的寥寥无几。   不过,这也只是刚刚开始而已。   他是邪神,最擅长的,当然是掌控人心。   想到这他下意识的笑了起来,而后眼眸微抬,玩味十足的看向端坐在桌前的迟渊。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会儿,他很乐意陪他玩玩儿。   “你跟晏昀,到底是什么关系?”邬尤明知故问,脸上带着看热闹似的笑容,见他听见这话时微怔了下,很是满意的继续试探道:   “你喜欢他?”   迟渊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很清楚,他如此直白的问,就是想看他难堪失态,然后再一步一步的引导,放大他心中的邪念。   却没想,迟渊在听了这话后,依旧神色淡然的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连声音也没什么变化:“没错,我的确喜欢他。”   邬尤:“......”   迟渊回答得也直白,邬尤有些没反应过来,他不过是在他身体里动了点小手脚,不至于将人性子都改了才对。   于是他略作思索,继续道:“三百年前他那样对你,你就不恨他么?”   “以前恨过。”   他与晏昀之间的关系,知晓的人屈指可数。迟渊直直的看着邬尤,深邃的眼眸微凛,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更冷冽:“三百年前的事,你为何知道?”   一不小心说漏了嘴,邬尤颇为好笑的摇摇头,不过他并不着急,毕竟借口多得是。   “我是邪神,没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邬尤若无其事的笑道,见迟渊闻言没有再问,便自然而然的转回话题。   “既然你还喜欢他,难道就没想过....”他说着顿了顿,看向迟渊的目光中带着明晃晃的玩味:“没想过将他占为己有吗?”   这话比方才更直白,就算迟渊知晓他在试探,也没忍住心漏了半拍。占为己有么?他不是没想过,早在三百年前,这个念头就冒出来过无数次。现在依然也有,这其实也没什么,喜欢一个人到极致,自然会想要更亲近。   只不过他知道晏昀对他无意,所以将那些妄念全部压下,只求能陪在他身边,尽全力守护他,如此就足够了。   迟渊想到这,抬眸看向邬尤的目光平淡无波,他不想回答,索性直接将问题反抛了回去: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又何须一而再再而三的问我?”   他知道邪神最易察觉人心,所以在回答时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对自己坦诚,邬尤就没办法左右他的想法。   事实证明,这招的确有效。   邬尤第一次遇见迟渊这种,即便心中有旖念,也看得清楚透彻。而对于这样心智坚定的人,他难得的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没关系,他也就玩玩而已,邬尤如此想着,抬眸看向窗外。   圆月当空,时间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各位小可爱,前几天身体不太舒服,加上感觉写得有点急,就缓了下。从今天开始俺要支愣起来了,这章主要是过渡,明天两人就见着了,嘿哈!感谢在2022-06-29 23:27:12~2022-07-04 21:4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ppuei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凫緲 15瓶;花照月 9瓶;伊子占 1瓶; 第46章 血月   长明山, 望月台。   白玉铺就的台面上,晏昀一袭红衣静立其间,天上圆月皎洁无暇, 山脚琈玉台内灯火通明。   两处都是良辰美景, 若在以前,晏昀必然会懒洋洋的靠坐在玉台上,一边喝着酒仙酿的酒, 一边欣赏着眼前盛景。   然而现在, 酒也好景也罢,他都提不起兴趣。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时辰, 晏昀怔然的看着前方。山上幽静, 月色清辉洒下, 在他身上笼罩起一层柔和的朦胧白光, 衬得他昳丽的面容更加动人。   只是和平时相比,那漂亮的眉目间多了些显而易见的愁绪。   “阿渊。”   想起迟渊清冷疏离的模样,晏昀在心中轻唤了声。或许是太过担忧, 以至于明明才分开一天,他却觉得比之前的三百年还要久。   他想见他, 比任何时候都想。   ......   半个时辰后,邬尤带着人如约而至。   感受到术法的动静, 晏昀忙转身回头, 在看见那熟悉又显眼的白色身影时, 下意识的笑了笑。   “阿渊!”他轻唤着上前, 却见迟渊像是没听见般, 目光淡淡的看着他, 面上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晏昀这才注意到, 在迟渊的身侧, 一名身姿挺拔的黑衣人搀着他,皎洁月色下,那人的面容与迟渊有七分相似。   “迟骁?”晏昀眉头微皱,刚刚才稍宽的心,此刻又提了起来:“阿渊他怎么了?”   迟骁没有回答,倒是前面的邬尤,见他脸上尽是担忧之色,不由的笑了笑:“不过是失去了意识而已,这么紧张干什么?”   失去意识?晏昀闻言心中一沉。他忙继续唤了两声,见迟渊依旧没反应,深邃眼眸平淡无波,显然对外界无所感知。   “邬尤!”晏昀目光冷冷的看着前面的玄衣男子,漂亮的眉眼里全是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察觉到他身上克制的怒意,邬尤有些好笑的摇摇头,都说战神容暄天生无情无欲,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没想做什么。”邬尤抬眸看了看天上圆月,笑意十足道:“今晚夜色不错,一起赏个月如何?”   “和我赏月?”晏昀轻笑一声,再抬眸时,目光泛着丝丝寒意,声音也凛冽至极:   “你还没资格!”   他说着便直接出手,一股灵流直奔迟渊而去,他心里实在担忧得紧,想着先将人带过来再说。   邬尤见状没有动,他轻轻偏了偏头,那厢迟骁像是得了令般,忙带着迟渊闪身躲过。   “迟骁?”即便知道他为邬尤所用,晏昀此刻仍是有些无奈。他再次飞身上前,却见迟骁放下迟渊后,直接迎了过来。   之前晏昀还在想,迟骁虽为将军,却始终是□□凡胎,邬尤将他收为麾下,除了让阿渊毫无防备外,似乎并无意义。   直到现在与他交手,晏昀才恍然发现,在那满腔煞气之下,隐藏着属于他的神核碎片。   最重要的是,迟骁并非活人。   他应该是转世后的迟骁,因为他的右侧脖颈间什么也没有,而三百年前阿渊取下他父亲的头盔时,那里有处明显的红色印记。   因为神核的缘故,他的力量比姜罗要强得多,而最棘手的是,晏昀在感应那淡金色灵力时,发现他的魂魄和神核绑在了一起。   也就是说,一旦晏昀强行取出神核,眼前的迟骁会瞬间变为枯死像,魂魄也会受到拉扯。轻则三魂不全,转世痴傻呆滞;重则魂飞魄散,从此再无迟骁。   晏昀不敢冒险。   就算是转世后的迟骁,曾经也是阿渊的父亲。更何况他身上那些煞气,若他此生没有为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他现在的魂魄有三百年前的记忆。   想到这晏昀无奈的笑了笑,他闪身后退,在不远处停了下来。邬尤见状示意迟骁收了手,默然的挡在迟渊面前。   “你不是想杀我吗,牵扯他人进来做什么?”晏昀眸子深沉的看着邬尤,面上神情多有不耐。他说完不等对方回答,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似的,轻笑一声道:   “怎么,怕打不过我?”   这话多少有点激将的意思,然邬尤闻言没有回答。他再次抬眸看向天上,见方才还如白玉般的圆月,此刻周边却染上了绯红。   时间快到了,他下意识的嘴角上扬,笑看向眼前的红色身影道:“血月难遇,你确定不看看?”   血月?晏昀眉头微皱,他快速的抬眸看去,见那月亮周边绯红一片,且肉眼可见的在往内晕染。不消片刻,整个月亮就会变成血红色。   那瞬间,晏昀突然想起遍寻不到的骸骨,他忙垂眸看向琈玉台,果不其然,城门外忽的凭空出现无数黑雾般的身影。   “血月之夜,将骨重生。”邬尤漫不经心的念道,阴邪的目光直直的看着面色凝重的晏昀,红白相映的月光下,连笑容也多了几分诡异。   “那些凡人手无寸铁,最多半炷香的时间,他们就会屠戮整座城。”邬尤颇为得意扫了眼山脚,而后悠悠转身,直看着晏昀道:   “你不是心怀苍生吗,我给你机会去救他们,只要.....”   他说着顿了顿,意味深长的侧眸看向后方的迟渊,狡黠笑道:“只要你能舍下他。”   “你什么意思?”即便猜到了他的想法,晏昀还是没忍住问了遍。毕竟他认识的邬尤一心想杀他,现在看来,他似乎另有目的。   “我的意思很简单。”邬尤笑着退回到迟渊身侧,很是随意道:“半炷香的时间,要么你救他,眼睁睁看着琈玉台被屠;要么去拦住那些将骨,不过你一走,我就会杀了他。”   此话一出,晏昀神色顿时黯了下来,眉心紧紧蹙着,连嘴角也往下压了些。   邬尤见状满意的笑起来,很明显,他纠结了。   若是以前,以他对晏昀的了解,他定然是以大局为重。毕竟他是天生的战神,也没有像其他众神那样滋生出七情六欲,情非得已下,当然会选苍生。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在得知他救下那个少年,并将他带在身边整整七载后,他莫名有种直觉。总有一天,他会栽在那个人手里。   当然,今晚只是试探而已,他身旁这人,以后还有大用处。   邬尤如此想着,好奇的看着不远处的晏昀。他很享受现在的心情,因为自己的运筹帷幄,将堂堂战神玩弄于鼓掌之间。这其中的痛快,怕是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山脚下隐隐传来攻城门的声音。晏昀不再多想,他倏然抬眸,视线看向不远处的迟渊,直接闪身上前。   便在这时,迟骁再次出手相拦。晏昀不能伤他,只好将其困住。于是他抬手从芥子中摸出根捆仙索,红色身影一闪而过,眨眼间迟骁便动弹不得。   邬尤见状微微拧眉,晏昀束缚住迟骁后,转身便向他袭来。强劲灵流先发而至,瞬间将他和迟渊分开。   “看来你是下定决心选他了。”   邬尤很是满意的勾起唇角,然后在晏昀即将抓住迟渊时,化为黑雾飞速上前。   这段时间他吸食了不少邪念,原以为怎么也能抵挡半炷香的时间,不曾想晏昀的修为比之前在琅玥殿更甚,两个人打了约莫一刻钟,他不出意外的败下阵来。   神核的力量,当真令人望尘莫及。邬尤在心中感叹着,视线掠过一旁的迟骁时,眸子里闪过一丝亮色。   琈玉台的城门已被攻破,枯骨将士们争先而入。晏昀垂眸扫了眼,转身便朝迟渊走去。然就在他刚搭上迟渊的脉时,斜后方的迟骁忽然再次袭来,不远处捆仙索散落在地,而邬尤不见踪影。   一时间,晏昀有些头疼。   邬尤本身比迟骁强了不知多少,如今占据了他的身体,在神核的加持下,实力更是比方才更甚。   更重要的是,晏昀不能强行取出神核。   “邬尤,你过分了。”晏昀沉声回眸,带着迟渊轻巧的避过袭击,而后手上灵力大涨,飞身直上,再次与邬尤过起招来。   霎那间,整个望月台飞沙走石,白玉地面裂纹骤起,周边的树林也被强劲灵流削得参差不齐。   唯有迟渊安然所立之处,完好如初。   片刻后,邬尤得意的在晏昀面前落下,他知道晏昀留了手,不过有封印的神核碎片就如此强大,那么完整的解除封印的神核.....   三千年他曾亲身体会过,所以在重回神界前,他必须要获得它。   只要有了它,就算是那些众神,也奈何他不得。   邬尤如此想着,脸上不由的浮现起笑容,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股泛着寒意的灵力。   那灵力似在走阵法般,飞快的流转在关窍处,接着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一掌推出了迟骁的身体。   “你.....”邬尤愕然回头,正对上一双深邃冰冷的眼眸。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身前那柄黑如玄铁的长剑身上。   没想到最后会被他所伤,邬尤怔了片刻,他抬眸看向迟渊,惨白的面容突然笑了起来,接着长袖一拂,化为黑雾消失在了望月台。   “阿渊?”晏昀也有些意外,他什么时候恢复意识的?又怎会将邬尤驱出体内的阵法?   听见熟悉的轻唤,迟渊越过身前的迟骁,缓缓来到晏昀跟前。他怔然的看了会儿,眉眼微垂道:“让你担心了。”   那瞬间,晏昀没来由的心中泛酸,他有种强烈的冲动,想伸手抱一抱眼前人。   事实上,他也的确这样做了。   作者有话说:   疑点后面会解释,两个人都很聪明的~感谢在2022-07-04 21:48:50~2022-07-05 22:4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茶与酒、凫緲 10瓶; 第47章 疑惑   晏昀不曾抱过谁, 只是在那瞬间,之前压着的疼惜和担心忽的交织冒出,让他在听见迟渊的话时, 没忍住伸出了双臂。   他一时冲动的抱住眼前人, 待反应过来后,方才发觉迟渊的身子是僵着的。   淡雅的雪松清香萦绕鼻尖,晏昀猛然清醒, 他忙准备松开手, 却在这时,听见迟渊胸腔里怦怦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得很快, 晏昀下意识的想要凑近些听。迟渊见状, 因为怕他察觉自己心中仍有妄念, 即便再不想, 也不得不出声分散他的注意。   “晏昀?”   “嗯?”听见他唤自己,晏昀恍然回神。他轻咳了声,装作若无其事般收回手, 浅笑着道:“怎么了?”   看着眼前明艳动人的笑容,迟渊强压住想要不管不顾将他揽入怀中的冲动, 然后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垂眸看向山下道:“琈玉台里.....”   他的话没有说完, 晏昀知晓他心中担忧, 挑了挑眉, 笑着宽慰道:“放心吧, 他们不会有事的。”   话虽如此, 两人还是带着迟骁赶至了琈玉台。血月仍在继续, 虽然那些将骨士兵无甚修为, 但不死之身始终有些难缠。   不过城中人的确没事, 因为枯骨士兵们破开城门后,便再也无法继续前进了。   “尊上。”晏昀刚落地,守在长街入口处的洛衣忙上前行了个礼。在看见他身侧的迟渊时,想起玉殊台所见,有些讪讪的招呼道:“阿渊。”   傍晚前洛衣和凌墨突然到了琈玉台,说是重华发现了他们的身份,将他们赶出了灵渊山。原本他们该回魔域的,但两个人之前在魔域待了太久,出来后一时半会不想回去,便直接寻到了此处。   刚见到两人时晏昀有些许诧异,但也没说什么。正好他察觉姜罗似乎还有事隐瞒,便故意放她离开,同时让凌墨跟上去查探。   “现在什么情况?”晏昀抬眸扫了眼不远处张牙舞爪的枯骨将士,微微皱眉:“凌墨呢?”   “在那边。”洛衣说着指向城墙上,凌墨一袭黑衣,正与姜罗过着招。   “这些枯骨应该是被施了邪术,加上那血月,即便打散了也能重新结合站起来,实在是有些棘手。”   语毕,洛衣有些为难的看着自家尊上,清秀的面容上隐隐有些不安。   晏昀听完有些好笑,他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漂亮的眸子微微眯起:“怎么,太久没动手,生疏了?”   的确是好久没动手了,洛衣在心中附和,刚想要不要点头,便听晏昀继续道:“若是连这都解决不了,看来本尊的护法,是时候该换了。”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洛衣抬眸扫了眼凌墨,忙小声道:“尊上,我...我们.....”   好歹也跟了他上千年,这两人在想什么晏昀很清楚,他快速环顾了四周,懒洋洋道:“别想着逗他们了,抓紧打吧。”   两个人都是魔界护法,修为自然在姜罗之上,更不用说这些将骨了,所以晏昀一眼便看出凌墨在干什么。   他们常年在案台前处理魔宫事务,太久没机会动手,这是故意陪他们打着玩呢。   没想到小心思一眼被看穿,洛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然后偏头喊了声凌墨。两个人再次出手,瞬间魔气环绕,不消片刻,那些枯骨将士们便被驱出城门。   紧接着,姜罗也被打下高墙,像是受了重伤,强撑着逃了。   蓬莱客栈内,迟渊刚安置好迟骁躺下。   “阿渊。”晏昀等在外间,见他出来了,忙上前一步抓起迟渊的右手腕。方才在望月台时他已经探过,结果没什么异样,只是他仍有些不放心。   “我没事,不用担心。”迟渊浅浅扬起唇角,任他查探自己脉象。   片刻后,晏昀终于宽下心来,不过他的疑惑还很多。于是两个人来到桌前坐下,迟渊倒了两杯茶,将昨日之事尽数道来。   正如晏昀猜测那般,在姜罗与他周旋时,迟骁进了迟渊的房间。他的身上带着煞气,进来后怔然的看着迟渊,那慈爱的眼神和三百年前的迟骁一模一样。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唤他‘渊儿’,认真的打量着他,问他过得好不好。迟渊很快便猜到他是转世后的迟骁,只是不知为何,被唤醒了前世的记忆。   除此之外,在那股浓重的煞气之下,迟渊闻出了些许死气。   因那煞气和郊外别院的很相似,所以迟渊一开始便猜到是邬尤派他来的。他故意配合被击晕,想着借此机会找出邬尤。   若无意外,他到了邬尤的躲避之处便会醒,只是他没想到的是,在晕过去后,似乎有人用阵法闯进了他的记忆。他的灵府受到震荡,所以彻底昏睡了段时间。   讲到这迟渊皱眉微顿了下,他垂眸喝了口茶,没有注意身侧晏昀自责和心疼的目光,以及欲言又止的神情。   “好在醒来之后,身体并无异样。”迟渊说着宽慰的朝他笑笑,不动声色的忽略了与邬尤的对话。   他知道邬尤最擅操控人心,为了以防万一,在刚醒来时,迟渊便悄无声息的将自己的一半灵识用结界隔在了灵府内。   之后便如晏昀所见,邬尤用术法让他失去了意识。   迟渊在那瞬间无法抵抗,想来应该是在他昏睡时便动了手脚,又想与他说上几句,所以故意延了段时间。   也幸好他及时分了灵识,哪怕身体失去了意识,外界的一切他都能看能听。直到后面灵识的结界到了时间自动破开,他才强行解除术法。   迟渊不疾不徐的说着,晏昀却越听越后怕,若是他昏睡时邬尤下了杀心,那么他的阿渊.....   晏昀不敢往下想,他眸子深沉的看着迟渊,搁在桌上的右手紧紧的握住茶杯,强忍着捏碎它的冲动。   “怎么了?”迟渊仍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柔声问道。   “没什么。”晏昀一时有些心乱,他极清浅的笑了笑,简要的将姜罗和那封符信说了下。因为涉及太多隐秘的话题,最后能说出口的也就那么几句。   正好洛衣和凌墨来了,他便趁机回了自己房间。   夜色已深,血月褪去,恢复成了之前白玉般的圆月。   月色清辉下,晏昀静静的立在窗前。不知怎的,他之前迫切的想见阿渊,想确定他平安无事。然而等真的见到了,提着的一颗心放下了,他却发现自己不敢面对他。   记忆中的画面仍历历在目,晏昀想起就忍不住心疼。然那些都是阿渊最深最隐秘的伤痛,如今三百年过去,若他如实相告,说是自己闯进了他的记忆,不仅窥探了那些往事,还差点害他丢了性命.....   想到这晏昀自嘲的摇了摇头,就算他真的要告诉阿渊,也已经没有资格去提那些事了。更何况一切已成过往,三百年前他辜负了少年的一片真心,三百年后,又何必再去接他的伤疤。   还是不说罢,他好不容易与他解开误会冰释前嫌,只要以后能在他身边护着他,不让他再入险境就好。   晏昀如此想着,纷乱的一颗心终于平静了下来。只是他仍有些不太明白,邬尤处心积虑布下这个局,到底有何用意?   此前他说送他个好东西,晏昀若有所思的看着天上圆月,如果他没猜错,或许这所谓的好东西,便是迟骁体内的神核碎片?   看来他是打上了神核的主意,晏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之前他炼化那两块神核时,不是没察觉上面隐藏的符文。那是他与生俱来的身体的一部分,想要在这上面动手脚,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   等他聚齐神核,封印全部解除后,利用符文强行夺取吗?   若真是这样,那他想得还真是美。   可真是这样,他又为何要将阿渊牵扯进来?   晏昀怔然的看着窗外,想起邬尤所说的两个选择,下意识的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说:   又是不知道怎么取标题的一天,瘫倒.....感谢在2022-07-05 22:49:54~2022-07-06 22:48: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凫緲 14瓶; 第48章 失控   第二天上午, 迟骁醒了。   晏昀过去的时候,他的精神还有点恍惚,迟渊渡了些灵力给他, 片刻后方才渐渐恢复意识。   “渊儿。”看着床前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青年, 迟骁不由自主的轻唤了声,略显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慈爱的笑容。他目光沉沉的看着迟渊,接着像是想到什么, 忙关切问道:“你怎么样, 有没有受伤?”   昨晚本是他守着迟渊,结果邬尤将他支了出去, 虽然他之前答应过不会伤渊儿, 但迟骁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匆匆返回, 不曾想, 正好撞见迟渊在桌前失去意识。   他还没来得及质问邬尤怎么回事,自己就大脑一片空白。等他再醒来便是现在,只是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他完全没有印象。   “我没事。”迟渊宽慰的朝他笑笑,心里说不上高兴还是难受。他从未想过会遇到转世后的父亲, 更何况他还拥有属于迟骁的记忆,能够认出长大后的自己。   可是眼前的迟骁已经死了, 他之所以看上去和活人无异, 全靠他胸腔内的那小块碎片。   刚才渡送灵力时, 迟渊确认过, 那是属于晏昀的东西。   “没事就好。”迟骁担忧的神情在听到他的话后舒缓了许多, 他笑着收回手, 抬眸看了眼窗外, 有些疑惑道:“这是在哪儿?”   迟渊柔声回答:“蓬莱客栈。”   “客栈.....”迟骁想起前天晚上自己便是在蓬莱客栈带走的迟渊。他有些自责的垂了垂眸, 而后转身环顾四周,在看见最边上的晏昀时,下意识的怔了下。   “魔尊晏昀?你.....你怎么在这?”   他的话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不满,晏昀闻言却只是笑笑,像是没听出来般,放柔声音道:“你认识我?”   三百年前他不曾与迟骁打过照面,而在望月台上,迟骁又因为失去意识,对发生过什么没有印象。所以真算起来,这会儿应当是他们第一次见。   那些仙门中人尚且不能一眼认出他,更何况迟骁还是个普通人。晏昀不傻,他不用想就知道是邬尤跟他说过什么,否则他不会认识自己,更不会主动将阿渊带给邬尤。   晏昀和迟渊都很清楚,他身上的疑惑还有很多,只不过方才他刚恢复意识,两人想让他缓一缓,所以默契的没有立刻问。   对于晏昀的话,迟骁没有回答。他面色凝重的转头看向身前的迟渊,眉心紧紧蹙起:“渊儿,你为何会落在他手上?”   这话的意思很明显,迟渊闻言微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抬眸看了眼晏昀。他知道迟骁应该是有所误会,于是迎着他担忧的目光,十分认真道:   “三百年前,是他救的我。”   前天晚上初次相见时,迟骁问过他当年情况,察觉到他有之前的记忆,并且也猜到一些,迟渊便简要的告诉过他。只不过在提及为人所救时,他没有说那人是谁。   “他救的你?”迟骁有些不相信的看向晏昀,很是疑惑道:“可他不是魔尊吗?”   连着几次被怀疑,晏昀终于有些好笑的摇摇头。他缓缓上前,在迟骁对面的桌前停下,略显无奈道:“你知道邬尤是谁么?”   “邬尤?”迟骁不解的看向两人,脸上一片茫然。   迟骁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姜罗唤他主上,他也从未告诉过他名讳。   大约半个月前,迟骁在外出打猎时,意外失足摔下高坡。他因此丧命,却没想魂魄刚离体,那人突然凭空出现,将他魂魄重新推了回去。   待他再次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像是活了,与常人般能说能动,只是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忽的多了一个人的记忆。   那人也叫迟骁,是一名将军,或许他的记忆太过厚重,没过多久便主导了他的身体。   此事颇为怪异,因邬尤于他有恩,所以迟骁便直接告诉了他。然他听了只是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问他想不想见迟渊。   也是直到那时,迟骁才知道渊儿还活着。   为了让他相信,邬尤甚至给他看过影石。在那些画面里,迟骁一眼便认出了那白衣青年,与此同时,他也看到了晏昀。   画面里两人结伴而行,邬尤告诉他,那红衣人是魔尊,所有修行之人都想除之而后快。至于他的渊儿,更是因为晏昀的迷惑,直接从仙君沦为了他的心腹。   正好他们来了琈玉台,邬尤便让他将迟渊带来,说是想用渊儿引晏昀出手,并且答应他不会伤他。   刚开始迟骁并不是很愿意,因为以上所有都是邬尤的一面之词。并且以他对渊儿心性的了解,比起成为晏昀的心腹,他更愿意相信他是刻意为之。   只是他也不知怎的,这种想法仅存了片刻,之后他就彻底信了邬尤的话。接下来便如两人所知晓那般,他趁渊儿不备,用手刃将他击晕带了回去。   迟骁缓缓说着,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此前他不曾发觉,现在看来,应当是那人动过他的意识。   “邬尤乃邪神,最擅掌控人心。”晏昀垂眸看着他,其实在得知是他带走阿渊时,他便猜到邬尤操控了迟骁。   即便仙门中人有所防备,心智不坚者也依然会受到邪神影响,更不用说凡间的普通人了。   竟是这样么,迟骁自嘲的笑了笑。他抬眸看向晏昀,见他虽为魔尊,却从始至终没质问过他,那张昳丽的脸上也没有半点不耐,根本不似邬尤所说那般骇人。   真的是他救的渊儿吗,迟骁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他错过了太多,也有很多疑问埋在心里,如今他已经恢复了意识,正好可以问问。   只是他现在无条件能相信的,只有迟渊。于是他歉意的朝晏昀点点头,示意他自己想和渊儿单独说会儿话。   晏昀知晓他的意思,识趣的出了房间。   洛衣和凌墨太久没入凡尘,一早就出去闲逛了。而蓬莱客栈内,所有人都在议论昨晚之事,晏昀觉得太过吵闹,便直接回了自己的客房。   大概半个时辰后,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晏昀方才小憩了片刻,这会儿懒洋洋的,也没去想会是谁,直接随意道:“进来吧。”   然等那人开门上前,他不由的有些意外。   “迟骁?”晏昀抬眸看去,见他只身一人,讶异道:“你.....找我?”   迟骁浅笑着点点头,因他魂魄刚离体便吞食了神核碎片,所以看上去和常人无异,笑起来也很自然。   “刚才.....是我误会了。”迟骁歉意的看着他。渊儿将一切都告诉了他,原来眼前这人不仅救下了他,还将他带在身边护了七年。   晏昀猜到他已知晓,闻言笑了笑,上前招呼他入座。不知为何,他有种直觉,迟骁来找他,并非只是为了道歉。   “我体内的东西,原本是属于你的吧?”   迟骁在晏昀对面坐下,他说得稀松平常,然晏昀却瞬间顿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阿渊他....告诉你了?”   “嗯,不过是我问他的。”迟骁坦诚的看着他,若有似无的笑道:“渊儿给我渡灵力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东西在我胸腔内,想来应该是它维持着我活的状态。只是我想不明白,既然他察觉到了,为何不问我那是什么。”   “而方才我说发现自己像是活了,你们也一样不觉奇怪。于是我便猜想着,你和渊儿都知道它的存在,所以我直接问了他。”   没想到他会如此心细,晏昀微微垂眸,他原想着先不说,等以后寻到可以替换的东西,再将那小块碎片取回。左右邬尤受了重伤,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出来生事,他也不必急着将其炼化。   “我知道你们有些为难。”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迟骁宽慰的笑笑:“能再见渊儿我已知足,不过还是想回迟府看看,那之后我也该继续轮回转世了。”   他的意思很明显,晏昀怔然的看着他,片刻后认真的点了点头:“好。”   语毕,两个人相视一笑。迟骁抬手给晏昀倒了茶,继续闲谈起迟渊以前的事来。   “渊儿以前的确活泼开朗。”聊起少年阿渊,迟骁眼角带笑,只是笑着笑着又有些感慨:“也不知他经历了什么,变得如今这般清冷。”   其实他刚才想问迟渊,又怕勾起他的伤心事,所以一直没说。迟骁轻叹了口气,见晏昀也敛了笑容,想着他或许清楚,便直接问:“你知道么?”   晏昀的确知道,然而他不能说,只浅淡的摇摇头,心里一阵抽疼。   偌大的房间内,一时有些安静。   迟骁兀自垂着眸,像是想到什么,脸上无意识的挂起愁容。片刻后他似下定决心般抬眸,直直的看着晏昀,目光恳切道:   “我已时日无多,注定陪不了他太久,有些不情之请,还请魔尊大人能够答应。”   不请之请?晏昀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知道他放心不下阿渊,浅笑着点点头:   “好,你说。”   ......   迟骁离开房间后,晏昀独自出去转了圈,再回客栈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阿渊?”   楼上亭台里,迟渊静静的凭栏而立,白色身影清冷孤寂。他看上去已经站了会儿,正望着栏杆外出神,连晏昀唤他都似没听见。   “在想什么呢?”晏昀缓步上前,他的脸上带着笑意,然而在看见他背影的那刻起,他的心中就忍不住泛疼。   听见熟悉的声音,迟渊终于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见晏昀过来了,极浅的笑了笑:“没什么,你去哪了?”   知道他不想说,晏昀也不多问,顺着他的话笑道:“没去哪,在城中转了下。”   “阿渊你知道吗,整个琈玉台里有一百间酒肆,八十座赌坊,连青楼都有十七家。”晏昀眉眼含笑的说着,见迟渊听见这话后微微皱眉,像是怀疑他数得不对,又像是觉得他有多无聊才会去数这些。   晏昀却十分认真的看着他,直看到迟渊薄唇阖动似要开口问,才狡黠的朝他眨眨眼,笑意十足道:“逗你的,你不会真信了吧?”   “晏昀。”迟渊眸中闪过笑意,又很快的敛下去,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身侧之人,柔声道:“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阿渊了。”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晏昀的笑容浅淡了许多,带着些微的感慨:“是啊,我的阿渊长大了。”   若是以前,少年阿渊必然会被自己逗乐一番,然后笑着说他骗人,哪像现在这般丝毫不为所动。   可他的确不是以前的少年了。   “阿渊。”晏昀呢喃般轻唤了声,想起迟骁的疑问和所托,宽袖下的左手悄然紧握成拳。   迟渊刚从他的那声‘我的阿渊’里反应过来,闻言偏了偏头,柔声应道:“嗯?”   “你有没有想过.....”晏昀轻声说着,然剩下的四个字还没说出口,他便觉得自己心里疼得厉害。   “想过什么?”迟渊不知他何意,茫然的看着他。   晏昀强行驱散脑海中的画面,忍住心中针刺般的疼,浅笑着看向他,故作轻快道:“娶妻生子啊。”   “你已经长大了,像你这般的仙君,早已与心仪的女子结为道侣。更何况你如今已是仙尊,爱慕你的女子比比皆是,若你有喜欢的.....”   “晏昀!”   迟渊沉声打断他的话,他不曾想过晏昀会对他说这些,还说得如此头头是道,那一刻,他的心中忍不住泛起怒意。   晏昀知道他生气了,不知为何,他竟莫名的有一丝高兴,就好像....好像他的心中还有他。   然有些事他不得不做,有些话也不得不说。晏昀自嘲般的垂眸笑了笑,而后转身抬眸,迎着迟渊冰冷的视线,一改方才欢快的态度,言语冷淡道:   “念在昔日情意,见你至今孤身一人,我才好生相劝。另外,琈玉台之事,若你没有跟来,我也不会多这么多麻烦。”   昔日情意?好生相劝?   “晏昀。”迟渊面如寒霜,深邃眼眸直直的看着他:“你到底什么意思?”   感受到那如刀割般的冷冽目光,晏昀微微阖眸,静默瞬息后再次睁眼,漂亮的眸子里无波无澜,连声音也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此间事已了,你早些离开吧。”   他的话音刚落,迟渊顿时怔在原地。   离开?他这是.....赶自己走吗?   三百年前他鼓起勇气表明心意,结果他摔了玉坠一去不复返。三百年后他将那些心思全埋藏在心底,只求能陪在他身边,可他却反过来赶他走?   更何况一开始是他来招惹的自己,迟渊既生气又心痛,他忽然觉得很可笑,原来说不说都一样,既如此他又何必压着。   晏昀第一次体会心碎的感觉,他不敢再看阿渊,于是狠了狠心,转身便要离开。   却在他欲转身的瞬间,迟渊突然伸手将他拽进怀中,他还没反应过来,唇上便传来温热的触感。   压抑的情感轰然爆发,迟渊不管不顾的吻着身前人,似爱又似恨,唯有那微阖的深邃眼眸里,泛着克制的泪水。   他吻得措手不及,那瞬间晏昀愕然的瞪大了眼睛,直到迟渊柔软的舌尖即将抵开齿关探进来时,他终于反应过来,慌乱的一把将他推开。   “迟渊!”晏昀第一次叫他全名,强忍着窘迫和响如雷鼓的心跳声,沉声质问道:“你.....”   他什么还没说,见迟渊双眼通红,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让他没来由的想起三百年前拾碎玉的少年,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然迟渊却笑了,那笑带着明显的嘲讽,他就那样直直的看着晏昀,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三百年前,你说我还小,不懂什么是喜欢。”迟渊想起那句话,那句如冰锥一般直刺他心脏的话,红着眼笑道:   “魔尊大人活了这么久,你又懂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吗?” 第49章 心意   天色已黑, 宽敞热闹的长街上,成串的灯笼悬挂在街道两侧,柔和的暖黄光芒倾泻而出, 将夜间的琈玉台点缀得更加繁华, 如梦似幻。   晏昀一袭红衣,漫无目的的行于其间。身边人来人往,各色吆喝声不断, 然他却像是看不见听不见般, 眉眼微垂的兀自往前。   作为曾经的战神,即便是血染长袍, 神核碎裂, 晏昀也不觉得有什么, 忍一忍也就过去了。然而他现在身无半点伤, 却不知为何,痛得他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那痛像是有人拿着柄锋利的短刃,一点一点的刺在他的心尖上, 然后蓦的一剜,直接碎落成满地残渣。   如此反复, 锥心蚀骨。   晏昀从未如此痛过,尤其在想到阿渊再一次被自己所伤, 决绝离开的背影时, 那痛更是贯彻五脏六腑, 使得他忍不住抬手抚上胸口。   “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爱?”   最后的话仿佛还在耳边, 晏昀低低呢喃着, 忽然觉得很好笑。他没想到三百年前自己随口一说的话, 会伤阿渊这么深, 更没想到三百年后,他会拿一样的话来反问自己。   可他生来为神,一心只为守护神界和苍生,至于凡尘间的情与爱,他不感兴趣,也从来不懂。   然而现在,他的心乱了。   胸腔内的抽疼一阵比一阵难忍,晏昀茫然的看了眼前方,而后若有所思片刻,径直走向不远处灯火斑斓的华丽楼阁。   楼阁内欢声笑语一片,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脂味,混合着厚重的酒味。一身鲜艳的老鸨正在里面招呼着,余光瞥见有客人,忙笑着上前相迎,却在看见来者昳丽的面容时愣在原地。   从踏入门前玉阶起,左右候着的几名女子便围了上去,如此脱俗的客人她们还从未遇到过,即便晏昀从头到尾都没搭理,也毫不见怪的互相簇拥着跟进了阁内。   “这位公子。”愣了片刻后,老鸨快速上前。她抬手挥了挥,示意身后的姑娘们散开,然后笑意盈盈的看向晏昀: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可有心仪的.....”   ‘姑娘’二字还未说出口,晏昀抬眸淡淡的看着她,无甚表情道:“我来喝酒。”   老鸨见多识广,一眼便看出他有心事。于是她什么也没问,笑着领他上了楼,又唤来几个懂事且擅酒的姑娘作陪。   “尊上他这是怎么了?”   待那熟悉的红色身影消失在视线,楼阁外的洛衣方才从讶异中回神。他转身看向身侧的凌墨,秀丽的面容上满是不解:“喝酒难道不是该去酒肆吗?”   “我哪知道。”凌墨眉头微皱的看向楼内,他和洛衣在外面闲逛了太久,正准备回蓬莱客栈,没想半路遇到了尊上。   他们从未见过尊上那般模样,孤身一人缓缓行于人群中,漂亮的眼眸微垂,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他们跟着都没发现。   “他好像.....很难过。”洛衣低声说着,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走吧。”凌墨宽慰般看了眼洛衣,转身便往客栈方向而去:“待会儿问下阿渊就知道了。”   “好。”   洛衣抬脚跟上,这些日子尊上一直和阿渊在一块儿,他若有什么事,阿渊肯定知道。   ......   半炷香后,春玉楼。   在三楼最南面的雅间内,晏昀慵懒的靠坐在软榻上,面前搁着张茶几,上面摆了两坛酒和点心。而在茶几两侧,三名婀娜的女子随意的坐在绒毯上,手撑几案,醉眼朦胧。   晏昀也有些醉了,白皙的面容上泛起绯红,只是他心中仍一阵阵的疼,伴随着空落落的怅然感,让他仍然保持着清醒。   “公子。”左侧的女子晃悠悠的给晏昀斟了酒,眼神迷离的看着他:“你不是说有话要问我们么?再不问,我们可就醉过去了。”   右侧的青衣女子附和的点点头,呢喃般道:“公子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们几个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闻言,她旁边的粉衣女子像是想到什么,迷迷糊糊的笑起来:“我猜公子想问的,是刚才你说的那个人,虽然说得不多,但我觉得,她一定喜欢你。”   “是啊,公子你就放心吧,她肯定喜欢你。”左侧女子跟着点头道,她说完顿了顿,自嘲似的呢喃道:“要是也有人喜欢我就好了。”   “喜欢?”晏昀静静的听着,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茫然,他低头喝了口酒,若有所思的垂了垂眸:   “你们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他的话音刚落,几名女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反应过来后脸上都泛起笑意。   “这还不简单么,喜欢就是见到她就忍不住高兴,分开了就控制不住想念,想和她待在一块儿,即便是不说话,心里也是欢喜的。”   “是啊,而且她难过时你会下意识心疼,她开心时你也开心,只要她好好的,你会觉得让你做什么都愿意。”   “若是这些还不清楚的话,你就想象下再也见不到她,或者她与别的男子成亲,如果你心里难受发疼,那便就是喜欢了。”   “......”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因为醉酒话说得很慢,晏昀默然的听着,只觉每句话都如一声惊雷,将他从乱作一团的思绪里拉出来。   于是纷乱的一颗心逐渐清晰明了,微醉的酒意也在那瞬间清醒。   此前他一直以为,自己对阿渊是家人般的感情,即便姜罗告诉过他,他也不觉得有任何特别。   直到邬尤对阿渊出手,他心中担忧至极,迫切的想要见到他。因为觉得与自己关系太近会给他带来危险,在下定决心要离开他后,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最重要的,是迟骁托付他,让他劝阿渊娶妻生子时,那瞬间他莫名的心里发疼。所以他出去转了转,结果看见街上的那些恩爱夫妻,一想到阿渊以后会与别人结为道侣,就难以控制的心痛。   他明明喜欢他,却后知后觉,直到亲手将他推开,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当真是讽刺至极。   夜色渐深,晏昀自嘲的笑了笑,伸手拿过面前的酒坛,仰头猛灌了口酒。   他两次伤害阿渊,如今,应当就是他的报应吧。   锥心蚀骨的痛再次传来,晏昀漠然的喝着酒,想起过往种种,想起阿渊那情难自控的亲吻,双眼通红的沉声质问,以及决绝离开的背影,终是没忍住,怄出一口血来。   “公子!”左侧的女子瞬间惊醒,她下意识的低唤了声,在看到晏昀嘴角的血色时,慌乱的瞪大了眼睛。   “公子,你.....你没事吧?”   旁边的两名女子也很快醒了,然她们刚反应过来,便听‘吱呀’一声,伴随着刺骨的寒意,紧闭的房门被打开了。   “阿渊?”晏昀方才灌了太多酒,这会儿已有些迷迷糊糊,他下意识的呢喃了声,又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他的阿渊,怕是已经恨透他了,又怎会来这。   听见他唤自己,迟渊没有回答,只是在看见那抹刺眼的血色时,没忍住心空了下。他眼神示意三名女子离开,片刻后方才关上房门,面无表情的朝晏昀走去。   迟渊本不想来的,洛衣和凌墨告诉他眼前这人进了青楼时,他只觉得可笑,笑着笑着又如万箭穿心般的疼,疼到他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他自诩没做错什么,重逢之后,他将所有的心思都埋藏了起来,从始至终,算得上越矩的,也就之前趁他醉酒时,情难自抑的吻过他的发间。   所以,他想来问问,问问他到底是为什么?   迟渊越走越近,熟悉的淡雅雪松清香传来,晏昀醉眼朦胧的抬眸看去,在见到眼前熟悉的白色身影时,意外的怔了怔。   “阿渊?你怎么来了?”   他的话带着醉酒的呢喃,迟渊在他对面停下,深邃眼眸直直的看着那张明艳动人的脸,言语淡漠道:“受人所托,来带你回去。”   受人所托?原来他不是自己来的。晏昀眸光黯了黯,猜想着是洛衣和凌墨告诉他的,虽然之前他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但有人尾随他还是知道的。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重要的是阿渊看他的眼神,说话的语气,比天劫大会上再见时更加冷漠疏离。   他知道那些话很伤人,也知道自己三百前年伤过他一次了,然而现在,他仍然再次伤了他。   “阿渊。”晏昀轻声唤着,不出意外的没有听到迟渊的回应。他黯然的垂了垂眸,兀自喝起酒来,直喝到头脑发沉,才眼神迷离的看向迟渊。   “喜欢我,应该让你很难过吧。”他说着自嘲般的笑了笑,漂亮的眸子隐隐泛红:“我天生无情无欲,本是柄锋芒最盛的剑。可是我的剑折了,回去的路也毁了......”   “从那之后,我浑浑噩噩的过了很多年,像这世间的一缕孤魂,踏遍所有角落,也寻不到一处心归之所。”   “三百年前我救下你,原本是想把你当孩子养,不曾想过你会对我有意。我当时既惶恐又自责,你是那样阳光明媚的少年,本该有最好的前程,不应该蹉跎在我身上。”   晏昀眉眼微垂,像是自言自语般,将所有想说的话都讲了出来。他已经伤害了阿渊,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尽量弥补。   “为了彻底杜绝你的念想,我亲手扔了你送的玉坠,说了伤透你心的话。然而三百年后再见,我还全然不知你为何会性情大变,以为你受了欺负,或者长期闭关,所以才变成如今这般清冷寡言。”   “阿渊,你说我是不是很讨人厌。”晏昀说着抬眸看向迟渊,见他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正眉头紧皱的看着他。   晏昀已然陷入自己的思绪里,也不等迟渊回答,兀自摇了摇头:“不是讨人厌,是该恨才对,因为我明明知道你已经受过一次伤,却还是再次说了那些话。”   “如果.....如果我早一点意识到自己喜欢你,你也不用.....”   晏昀低声呢喃着,忽然感觉手上一沉。他茫然抬眸,见迟渊蓦的伸手将他握住,脸上神情似难以置信,又透出隐忍的惊喜。   “晏昀。”迟渊感觉自己声音都在颤抖,他极力的放平声线,柔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晏昀茫然的眨了眨眼,片刻后方才回神,泛红的双眸直直的看着迟渊,视线沿着他深邃的眉眼,划过挺直的鼻尖,最后落在那红润的薄唇上。   “阿渊。”或许是酒意使然,晏昀低声呢喃着,下意识的缓缓凑上去,略显笨拙的将他吻住。   “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说:   好了好了,接下来该甜了,咱这可是甜文!!!感谢在2022-07-08 12:57:43~2022-07-09 23:2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凫緲 13瓶;徐徐而行之 5瓶; 第50章 醒来   即便是在梦里, 迟渊也不曾奢想过晏昀会主动吻自己。他愕然的僵愣在原地,那低喃的四个字和唇上温软的触感,像是一阵炙热的暖流, 将他再次冰封的心彻底融化。   比起迟渊占有似的不管不顾, 晏昀吻得极为温柔,唇齿间含着酒的甘甜,又混合着浅淡的血腥味。   他迷迷糊糊的吻着, 因为醉酒头越来越沉, 不过瞬息便彻底失去意识,顺着微倾的姿势, 一头扎进迟渊怀里。   “晏昀?”   迟渊忙伸手将他抱住, 灼热目光直直的看着怀中人。旖旎柔和的烛光下, 晏昀眼眸微阖, 脸颊因酒意泛起绯红,将他本就白皙的面容衬得更加明艳生动。   “你可知,我有多喜欢你。”   迟渊声音沙哑的低喃着, 抬手将他略显凌乱的碎发往后捋了捋,修长的手指轻抚过怀中人细腻的肌肤, 沿着脸部轮廓及至下颌处,然后伸出拇指, 轻柔的将那抹血色拭去。   三百年, 他念了这个人整整三百年, 在两次心碎之后, 终于换来他的一声喜欢。   夜色渐浓, 迟渊满心欢喜的看着怀中人, 静坐片刻后忽的俯身, 轻柔的吻了吻晏昀的额间, 接着小心翼翼的将人抱起,迎着所有人讶异的目光,头也不回的出了春玉楼。   “尊上!”   蓬莱客栈内,洛衣和凌墨担忧的候在门廊处。方才他们问迟渊时,见他心情也极难过,听完他们的话后什么也没说,面色冰冷的沉默了好半晌。   两人猜想尊上应该是和阿渊起了争执,正犹豫着要不要分别开导时,迟渊忽然转身出了门,看方向是直奔春玉楼而去。于是两人便忧心忡忡的在长廊上等着,一边期盼他们和好,一边又担心两人再次争吵。   所以在见到迟渊抱着人回来时,尚不知情的两人忙快步上前,面色凝重道:“阿渊,尊上怎么了?”   迟渊闻言微微侧眸,眼神示意两人小声些,然后看了眼静谧安然的怀中人,浅笑着道:“没什么,他喝醉了。”   他说完便抱着人进了房间,留下洛衣和凌墨大眼瞪小眼,两人还没见如今的阿渊笑过,看样子他们也无需再问,不用想就知道是和好了。   晏昀的客房内,迟渊抱着人径直来到里间,动作轻柔的将他放在床上,然后弯腰帮他脱了外袍和锦靴,又扯过边上的薄被,细致的盖在他身上。   待做完这一切后,迟渊方才反应过来洛衣和凌墨还在,于是宽慰的朝两人点点头,温声道:“你们去歇息吧,我在这守着他。”   “啊?”   洛衣已经看愣了,主要迟渊刚才的神情太过专注,像是护着件无价之宝,每一个动作都极为温柔。最重要的是,尊上是喝醉了,又不是受伤,为何要守着?   他如此想着,还未等问出口,凌墨便道了声‘好’,拉着人就出了门。   偌大的房间内,晏昀早已睡着了,呼吸沉稳均匀,然迟渊今晚,注定无法安眠。   他静静地坐在床前,出神的看着身侧之人,脑海里不动声色的回想起那简短的几个字,以及混合着酒香和血腥味的吻,一遍又一遍,直到激动的心终于平复,方才靠着床楞小憩了片刻。   第二天上午,晏昀昏昏沉沉的醒了。   他喝了太多人间的酒,醒来后仍有些头疼。纤长卷翘的睫羽阖动了好一会儿,才抵过厚重的眼皮缓缓睁开。   房间内空无一人,却泛着熟悉的雪松清香。   “阿渊.....”他下意识的呢喃着,迷迷糊糊的想起昨晚之事,或许是因为太过心痛,即便醉了酒,记忆也还算完整。   于是他赫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以及那个在酒意驱使下,情不自禁的吻。   那瞬间,晏昀猛然清醒。   他略显不安的坐起身,即便没人,白皙的面容上也没忍住泛起绯红。晏昀并不后悔,只是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通晓情与爱,竟没来由的有些不好意思。   便在这时,迟渊忽然轻柔的开了门,在看见他的那瞬间,愣了愣,柔声笑道:“醒了?”   “嗯。”晏昀低声应着,莫名的脸更红了。   他忙移开视线,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迟渊见状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缓缓上前道:“头还疼么,起来喝点糖水吧。”   糖水?晏昀闻言转身,这才发现迟渊手上端着碗东西,正冒着丝丝清甜的热气。   他笑着道了声‘好’,快速的起身下了床,没有过多去想自己为何身着单衣,简单的洗漱后,如往常般懒洋洋的来到桌前坐下。   下一刻,晏昀垂着眸喝糖水,迟渊安静的在旁边看着,两个人默契的什么都没说。   “尊上。”洛衣和凌墨忽然前来,见迟渊在毫不意外,只是莫名觉得两人间的氛围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晏昀刚喝完糖水,闻言微微抬眸,淡然道:“怎么了?”   “也没什么。”洛衣上前一步,看了眼他身侧的迟渊,直言道:“那些枯骨将士已经火化,邬尤和姜罗应该是逃了,到现在都没有发现他们的踪迹。”   凌墨在旁边补充:“另外迟骁在问,什么时候方便启程回临安。”   临安是三百年前的皇城首都,也是迟府的所在地,昨天下午时迟骁说过,他想在轮回转世前,回曾经的迟府看看。   “待会儿就走。”晏昀说着看向迟渊,安抚般的笑笑,对洛衣和凌墨道:“去备辆宽敞些的马车,半个时辰后出发。”   “马车?”洛衣和凌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怀疑自己听错了。   待两人一头雾水的离开后,迟渊目光灼灼的看着身侧人,轻声道:“晏昀,其实你可以用山河......”   “阿渊。”晏昀笑着打断他的话,漂亮的眼眸认真的看着他:“三百年时光,人间变了很多,我想你父亲他,应该会很高兴看到现在的盛世。”   三百年前他用鲜血守护着身后国土,三百年后阆城变成一座欲望之都,他不知道迟骁见了会作何感想,但除了琈玉台外,还有很多百姓安居乐业的都城。   他想,迟骁见了应该会很欣慰。   当然了,他最主要还是想阿渊与迟骁多相处些时日。山河图的确能转瞬将人送至临安,但到那之后,以他对迟骁的了解,过不了几天他便会让自己取走神核。   迟渊不用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隐约觉得有些不安,毕竟那东西与晏昀有感应,若他能早些取回,自然要放心很多。   “阿渊。”见迟渊眉头微皱,仍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晏昀笑着眨了眨眼:“我也很久没逛人间了,你就当是陪我,可好?”   轻柔的语气,带笑的眉眼,迟渊怔然的看着,略显无奈的笑笑:“好。”   ——   “看来他们要走了。”   破败的茅草屋内,姜罗脸色煞白的打着坐,视线掠过前方的影石画面,带着些疑惑和隐忍道:“我还是不明白,主上你为何不直接杀了他?”   既然抓了迟渊为质,那么晏昀就只能任他摆布,这么好的机会,偏偏主上什么也没做,反倒落得个重伤的下场。   “他还不能杀。”邬尤竭力维持着人形,胸口处的剑伤若隐若现。临渊剑的厉害他很清楚,这一剑,至少得养个月余才能好全。   “比起他的命,我更想要另一样东西。所以在那之前,他必须得活着。”   为何东西和命连在一块儿?姜罗不解的偏过头,好奇的看着他:“主上想要的是什么?”   “你以后会知道的。”邬尤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又似想到什么,暗黑的眼眸里泛起笑意:   “那是一个,连众神都心生向往的东西。”   他说得极为蛊惑,姜罗知道邬尤的邪神身份,听了他这话也不觉得荒谬,只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片刻后仍是有些不明白。   “既然他有那个东西,那主上,我们以后该如何夺过来?”   连众神都心生向往的东西,想必极为厉害,可若是现在不动手,等以后他变得更强了,又如何能打得过?   “这个你放心。”邬尤很容易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他无所谓的笑了笑,想起自己的谋划,下意识的勾起唇角:“等时机一到,他自会双手奉上。”   他处心积虑筹备了琈玉台之事,虽然结果不尽人意,但至少,他将那好东西送给他了。更何况他与迟渊已心意互通,就算之后两人有所防备,不到最后一刻,他们也不会发现那是什么。   毕竟那东西来自神界,邬尤想到这颇为感慨的摇摇头。容暄啊容暄,亏你守护了神界上万年,只可惜你到现在都不曾知晓,在那个最器重你的人心里,你早已成为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不过没关系,待我拿到神核重回上界,一定将那人的邪念公之于众,还你一个公道。   邬尤如此想着,阴邪的眼神直直的看向影石画面里的红衣人,视线掠过他旁边的迟渊时,没忍住扬了扬嘴角。   作者有话说:   晏昀的神核很特别,后面会解释。   ...   大姨妈痛得腰快断了,躺了大半天,只码够这么多,等哪天状态好了多写点,废咕滑跪ORZ。感谢在2022-07-09 23:26:47~2022-07-11 22:5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冥月。 14瓶;清茶与酒、凫緲 10瓶; 第51章 月下   宽敞平坦的官道上, 一辆马车不疾不徐地行驶着,明媚的阳光透过两侧葱郁树木,在车身投下或明或暗的斑驳光影。   华丽舒适的马车内, 晏昀眼眸微阖的半靠在车窗上闭目养神, 耳畔时不时传来迟骁与洛衣的低语,以及独属于阿渊的清冷嗓音。   迟渊就坐在晏昀右侧,他的话本就少, 只有在迟骁问到时, 才如往常般淡淡的轻声回一两句。   晏昀漫不经心的听着,脑海里却不受控制的想起昨晚的事来。   上午他酒醒后, 虽与阿渊默契的什么也没说, 也尽量在如往常般相处, 但他能感觉到, 自己与阿渊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捅破了。   就好像一夕之间,他看懂了对方眼中克制的爱意, 也明白了他之前为何会突然生气。最重要的是,在想起的那些瞬间, 他的心里有种难以言明的欣喜。   原来,这便是喜欢么。   马车悠悠往前, 微风拂起车帘, 吹进阵阵草木清香, 说不上来的惬意悠闲。   晏昀不曾喜欢过谁, 他不动声色的回想着, 脸上泛起微不可察的笑来。   却在想起迟骁的不情之请时, 笑容悄然敛去。   因为不想阿渊一直这般清冷孤寂, 迟骁拜托他照看阿渊, 寻着机会了好生劝劝他,心怀苍生与娶妻生子并不矛盾,再怎么也好过孑然一身。   他说得极为恳切,晏昀听了却只觉心中发疼。但那时他尚不明白原因,念着迟骁为人父母的一片苦心,便点头应了下来。   却没想,前后不过半日,一切都变了。   于是,晏昀难得的有些头疼。   他很少答应过别人什么,如今虽为魔尊,性子是散漫了些,却也懂得何以为诺。更不用说迟骁是阿渊的父亲,他这般出尔反尔,也不知对方知晓后会如何看他。   除此之外,邬尤已经打上了阿渊的主意,这次虽不曾伤他,可下次呢?   马车继续疾驰前行,晏昀越想心越乱,又或许是昨晚的酒劲未完全消散,半个时辰后,他迷迷糊糊的犯起困来。   不多久,车内的低语声也没了,迟骁闭眼开始休息,洛衣则去外面和凌墨一起赶车,偶尔传进来几句极轻的谈笑。   迟渊尚且醒着,他侧身看向晏昀,见向来懒洋洋的他半靠在车壁上,自然的低垂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白皙脖颈滑下,随着马车的颠簸和清风来回拂动。   他显然是睡着了,迟渊怔然的看了好半晌,像是想到什么,不动声色的往左挪了些,然后抬起右手,轻柔的将人揽向自己肩侧。   晏昀太久没坐过马车,意识模糊间,忽然感觉有只手抚上他的左脸,将他的头极轻的往内带了带。   下一刻,鼻息间便传来熟悉的雪松清香。   “阿渊。”晏昀无意识的低喃了声,枕着迟渊的肩窝处,安稳的睡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外面时不时传来柴火燃烧的噼啪声,空气中隐约弥漫着烤鱼的鲜香,晏昀缓缓睁开眼睫,反应了会儿方才想起自己在马车上。   不过马车已经停了,车内也没有迟骁以及洛衣凌墨的身影。晏昀下意识的想坐起来,却在一转身的瞬间,赫然发现自己睡在迟渊怀里。   准确的说,是他的头枕在迟渊腿上,后背紧靠在他怀中,就着这个姿势不知道睡了多久。   “醒了?”   迟渊正闭目养神,察觉到怀中人起身的动静方才睁眼,声音依旧淡淡的,却比之前轻柔了许多。   面对迟渊的垂眸询问,晏昀极轻的‘嗯’了声。他忙挪开视线快速坐起,目光扫过迟渊微皱的衣摆时,昳丽面容上没忍住泛起微红。   看样子他是睡着后靠在了阿渊肩上,又不知怎的,滑进了他的怀中。   果然,以他懒散的性子,确实不适合坐马车。   三百年前他带着少年阿渊云游人间时,困了倦了都是躺在榻上睡,现在因为人多只能坐着,结果.....   晏昀无声叹口气,早知道就让洛衣多备一辆了。   “这是在哪儿?”晏昀敛下纷乱思绪,莫名加快的心跳也跟着缓和不少,他说完不待迟渊回答,兀自撩起帘子下了马车。   外面天色已暗,夜幕微垂。   前方不远处是溪畔,迟骁凌墨等人正在那围着火堆烤鱼。晏昀不用想就知道,几个人是打算在这儿落脚。   迟渊也在此时下来,上前与他并肩而立:“走吧,去看看。”   “尊上,阿渊。”恰好洛衣也看到了两人,忙挥手招呼他们过去。   晏昀刚睡了个好觉心情不错,他笑着悠悠往前,视线掠过一旁的迟骁时,不知为何,总觉得他看过来的目光与之前有些不同。   但具体哪里不同,他又看不出来,便也不再去想,与迟渊并肩走了过去。   其实以他们的修为,做什么都极为简单,更何况几个人早已辟谷,根本用不着吃东西。不过在迟骁的诱惑说辞下,洛衣和凌墨还是好奇的捉了鱼来,又摘了些野果,然后围在火堆前烤鱼。   晏昀吃了个果子,又尝了些鱼肉,而后倚靠在旁边的树干上,听迟骁给洛衣凌墨讲人间趣事。   迟骁虽为将军,性子却极为洒脱,讲起那些事来生动有趣,逗的洛衣哈哈大笑,就连向来沉稳的凌墨,也没忍住崩了脸。   晏昀面带笑意的看着,视线掠过边上的迟渊时,漂亮的眸子里下意识的泛起疼惜。   有迟骁这样的父亲,难怪少年阿渊那般活泼开朗。只可惜世事难料,三百年前迟骁被背叛被诬陷,迟府因此被满门抄斩,独留下阿渊一人。   彼时少年再见父亲,迟骁只剩一具面目全非的尸身。不曾想三百年后再见,两个人亦是阴阳相隔。   晏昀眼眸泛红的看着不远处的白色身影,他的阿渊,心里应该很难受吧。   欢声笑语还在继续,晏昀心有感伤,看了片刻后便沿着旁边小道,独自往上游而去。他漫无目的的走着,最后在一处栈桥停下,若有所思的看着水中圆月。   他似在想什么,静静的在桥上站着,月色清辉洒下,衬得他身影愈发单薄萧瑟。   “喝酒么?”   不知过了多久,正当晏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忽的从后面传来个熟悉的声音。他下意识的转身,见迟渊一袭白衣缓缓走来,而在他的手上,极为少见的拎着两坛酒。   “阿渊。”晏昀笑着轻唤了声,在看清那是什么酒时,眉眼也跟着弯了起来:“酒仙的慰风尘,你怎么会有?”   酒仙酿酒全凭心情,并且酿过一种酒后不会再酿,所以每种酒都数量有限,极为珍贵。而这所谓的慰风尘,早在两百多年前,就没再酿过了。   迟渊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浅笑着递给他一坛:“早些年随师尊去拜访酒仙时,他送的。”   酒仙一共送了五坛,三坛给了清胤真人,两坛给了迟渊。彼时他并不怎么喝酒,却欣然收下了,因为他记得,有个人很喜欢酒。   月色皎洁,晏昀与迟渊并肩而立,两个人边喝酒边赏月,时而闲谈两句,在夜色中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晏昀。”   片刻后迟渊忽的沉声,他似乎有些犹豫,静静的看了会儿水面,方才眉头微皱的转身,深邃的眼眸里泛着些许显而易见的担忧:“邬尤他.....为何想杀你?”   早在鄢城时,迟渊便对此疑虑过,更何况晏昀亲口所说,邪神最想杀的便是他。奈何当时被白祈岔开了话题,后面也没再谈及此事。   现在看来,邬尤似乎一直在针对晏昀,这让他愈发疑惑,也更加忧心。   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晏昀喝酒的动作微顿,而后不动声色的敛去眸中讶异,转过身认真的看着他。   “他之前的确是想杀我,不过你放心,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已经改主意了。”晏昀宽慰的朝他笑笑,不甚在意道:“他现在想要的,应该是我体内的灵器。”   “灵器.....”迟渊闻言,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天玄?”   没想到随口编的名字他还记得,晏昀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明知道他一片真心待自己,可他却不得不继续骗他。   “的确是它。”晏昀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他仰头喝了口酒,眼眸微垂的看向湖面:   “三千年前邬尤重伤,即便复生也修为羸弱,而天玄乃上古灵器,于他而言是最简单也是最快速提升修为的东西。”   “只不过天玄碎了,且上面有我的封印,所以他只能先还给我,大概是.....”晏昀说着顿了顿,轻笑一声道:“大概是想等我重塑灵器后,再来夺吧。”   他说得漫不经心,然迟渊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脸上神情也跟着凝重了许多。   “当初天玄.....碎成了几块?”   “七块吧,记不太清了。”晏昀随意答着,转身冲他笑笑:“如今已寻回四块,说起来还多亏了.....”   “疼么?”   “什么?”话被突然打断,晏昀茫然的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迟渊却认真的看着他,深邃眼眸微微泛红:“天玄碎裂时,晏昀,你疼么?”   他的话很轻柔,然晏昀却瞬间愣住了。   不管是当初的战神容暄,还是如今的魔尊晏昀,他活了这么多年,守护神界守护苍生,大大小小的伤不知道受了多少,却第一次听见有人问他疼不疼。   疼么?他当然疼。   就算是战神,也并非无知无觉的怪物,那些刀剑划在身上亦会流血。只不过所有人都当他是刀枪不入,或者是看习惯了,觉得他是战神,区区小伤而已,又不会死。   他的确不会死,可他也会疼。   神核碎裂的痛感他至今仍记得,像是有人拿着把钝刀,一点一点的剐着他的血肉,撕扯着他的神识,而因为经脉相连,他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但他从头到尾没喊过疼,因为不会有人在意,也从未想过,有一天,有一个人,会眼眶泛红的柔声问他疼不疼。   即便他骗他那只是炼进身体的灵器。   那瞬间,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心口,晏昀突然觉得喉头有些酸涩。他兀自仰头喝了口酒,微微阖了阖眼眸,悄然敛去异样的心绪。   待一口酒下喉,晏昀方才侧身抬眸,迎着迟渊疼惜的目光,淡然笑道:“灵器而已,不疼。”   他已经疼过了,不想他因此再心疼一次。   然而迟渊听了后,紧蹙的眉心并未舒展,他直直的看着晏昀,似要从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看出些什么来。   晏昀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的想转过身去,便在这时,迟渊再次开口。   “晏昀。”他轻声唤着,深邃目光认真的看着眼前人,直到他抬眸相对,才沉声道:“不要再骗我。”   突然的,晏昀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尖上扎了下。   好在迟渊说完这话后,看了他片刻就转过身,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有所思般盯着水面出神。晏昀看着那清冷俊逸的侧颜,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   只是他心中仍有些泛疼,默然的看了会儿后,晏昀跟着缓缓转身,有一搭没一搭的喝起酒来。   “阿渊,我.....”片刻后晏昀轻声开口,他很想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   迟渊闻言侧眸,见他轻咬着唇瓣,眉心微微蹙起,低垂着头似在纠结。   “晏昀。”他轻声唤着,上前握住他垂在身侧的手,浅笑着摇了摇头。   他什么也没说,晏昀却很清楚,阿渊不想勉强他,等他想说了,再告诉他便好。于是他不再纠结,感受着他温润的掌心,眉眼弯弯的笑了笑。   水中圆月倒映,泛起波光粼粼,两个人并肩而立。   夜色安静,却不再孤寂。   作者有话说:   本章于22.7.16上午12:32重写替换,改动很大,小可爱们记得重新看下哦。感谢在2022-07-11 22:52:14~2022-07-13 23:5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茶与酒 7瓶;一只萌松松 2瓶; 第52章 初遇   马车行了七日后, 终于抵达临安城。   这一路上,几个人白天赶路晚上休息,走走停停喝茶闲谈, 倒也算得上舒适惬意。尤其是晏昀, 他向来去哪儿都喜欢用山河图,如今跟着他们慢下来,竟有种回到三百年前的错觉。   临安城内, 人来人往。   马车缓缓前行, 晏昀正闭目养神,听到车外的嘈杂声后, 浅笑着睁开眼, 然后侧身掀起帘子, 漫不经心的看了看。   这座城, 晏昀很熟悉。   三百年前他在这座城里救下了少年阿渊。   彼时正值寒冬,晏昀在人间闲逛,正好来到当初的天子脚下。他记得那年的临安很是繁华, 即便长街上的雪铺了厚厚一层,也挡不住街道两侧酒楼食肆的热闹烟火气。   晏昀经常悄无声息的坐在最高的房顶上, 不俱这人间冷意,悠闲的一边喝着酒, 一边眺望这银装素裹, 宛若仙境的皇城。   直到第二日下午, 他于雪中垂眸, 看见了那个活泼开朗的少年。   那时的阿渊刚满十一岁, 着一身浅白锦衣, 因为下雪, 肩上系着条绒白的薄麾, 看上去干净又矜贵。   少年不曾注意房顶有人,他正与几名同伴玩得开心,柔白的雪在手心拢成球,然后欢快的掷出去,再绕着空地中央的大树你追我赶,乐此不疲。   晏昀默然的看着,少年无忧无虑,笑起来仿若冬日暖阳,让他不由自主的想起小时候的自己。   然就在他出神间,不知从何处跑出个乞丐,破烂的衣衫上沾满污泥。他像是被追赶着,边跑边回头,结果冷不丁撞上从树后绕出来的少年。   两个人同时跌倒,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对面的乞丐便被人兜头按住。   事发突然,却十分简单。那乞丐趁包子铺的老板不注意,偷拿了两个热包子,不料对方很快发现,想也没想的追了上来。   少年阿渊被匆忙上前的侍从扶起,即便被撞倒也没表现出生气,待听完那包子铺老板的说辞后,示意迟府的人帮乞丐付了钱。   乞丐感激不尽,少年扶着他起身,又另给了他银两。在他道着谢离开时,像是想到什么,将身上的麾衣解下递给他。   “可能小了点,不过.....”他笑着道,声音带着少年朗特有的温润柔和:   “遮下寒气应该还是可以的。”   他的话音刚落,乞丐愣住了,少年身边的侍从也愣住了,连喝着酒看热闹的晏昀,也在那瞬间莫名顿了下。   那麾衣一看就非凡品,却被他随随便便的送了出去。而见他不似说笑,那乞丐如做梦般收下,之后少年告别同伴,带着侍从沿主街离开了。   晏昀看着他一蹦一跳的消失在视线,没忍住笑了笑,明明自己也冷,非要把麾衣给别人。   这皇城之中,竟还有这般心思单纯的人。   少年离开后,晏昀继续喝着酒,他向来不为外物所扰,很快便将这事给忘了。   却没想第二日午时,他又见到了他。   与昨日的干净矜贵不同,眼前的少年满身血色,如红梅跌进雪泥,在一片白茫茫中显得尤为刺眼。   他被两名侍卫护着,慌乱的奔跑在巷道里,衣摆和锦靴污浊不堪,像是受了惊吓般,紧紧的咬着薄唇,面上苍白如纸,漂亮的眼睛里无声噙着泪。   而在他们身后,一众官兵穷追不舍,不消片刻,便将三人围堵在了角落里。   两名侍卫拼尽全力,依然没法突出重围,皇宫里的那人要迟家满门抄斩,那便一条命也不能留。   侍卫战死后,少年眼框红得快要滴血,他直直的盯着握刀上前的人,脸上丝毫不惧。只看向他的冰冷眼神中,泛着明显而浓烈的恨意。   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很清楚,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是徒劳。   少年安静的立在角落,漠然的等着那把刀落下,那刀上染了母亲的血,很快就要染上他的了。   但那把刀没落下来,因为它在距离少年脖颈半寸处,生生停住了。   那瞬间连雪花都恍若静止,而少年只觉眼前似有红影闪过,他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便全部倒了下去。   他一抬眸,正对上那双尾端微微上挑的眼睛。   晏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出手,除非涉及邪魔作祟,他从不干涉凡间事,但那瞬间,他莫名的想救下他。   他也的确救了他,并且在得知他满门被斩后,在临安待了数日,陪他暗自将家人埋葬,又因无人可托,从此将他带在了身边。   如今一晃三百年,人间改朝换代,临安也不再是皇城。   而当初那个少年.....晏昀浅笑着放下帘子,侧眸看向身边的迟渊。他想,如果重来一遍,他还是会出手救下他。   因为他知道,他的阿渊值得。   “怎么了?”见他突然看着自己,迟渊微微偏头,声音低沉轻柔。   晏昀恍然回神,他极缓的眨了下眼睛,余光瞥见对面窗外,粲然笑了起来:“阿渊,我们到了。”   迟府在临安北街,离城门不算太远。晏昀的话音刚落,马车就适时的停了下来。几个人相继下了车,在略显破败的府邸前静站了片刻。   眼前的迟府还是三百年前的模样,连门首上的牌匾也不曾变过。   在救下少年阿渊后不久,晏昀便寻来证据,帮迟骁一家沉冤昭雪,被收占的府邸也因此回到阿渊手中。   然阿渊已经决定随他云游,迟府自然没人再住,晏昀便将其托给了附近的猫妖佟九。那猫妖心善,又受过晏昀恩惠,当即便答应了下来。   此后晏昀就没怎么管过,直到两百年前他再次回来,发现那猫妖时不时的会收留些乞儿暂住,也会定期请人来打理。所以眼前这府邸虽看着有些破败,但里面仍和三百年前那般干净整洁。   更何况,早在出发时,晏昀就传了信给佟九。   “尊上,阿渊。”   几个人刚站了没一会儿,厚重的大门便‘吱呀’着开了,佟九一身黑衣,忙笑着迎了上来。   晏昀简单和他打了招呼,该说的信上已经写明了,他们会在迟府暂住几日。   再次回到临安迟府,迟骁心中说不出的激动,他率先进了门,在看到那熟悉的亭廊和院内布局时,没忍住红了眼眶。   时隔三百年,他终于回家了。   家还是记忆中的那个家,只是想念的人已经不在。迟骁视线一一掠过庭院,而后缓缓上前,每走几步就会停下,像是想起什么,出神的看着前方。   迟渊则安静的跟在他身后,看着眼前的一砖一瓦,尘封的记忆也在瞬间倾轧。只是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所以看不出什么。   在迟府住了两日后,迟骁方才让迟渊带他去墓地。   迟家的陵墓在城北郊外,那是晏昀和少年阿渊选的地方,山清水秀,冬暖夏凉,距离迟府也不算太远。   墓碑是请最好的工匠刻的,迟骁看着那熟悉的名字,下意识的伸手抚了上去,声音不知何时有些哽咽。   “兰娘,我回来了。”迟骁摩挲着碑名,想起记忆中总是带笑的温婉女子,眉目间皆是柔情。   他半蹲在兰娘的墓碑前,絮絮叨叨的将自己如何遇见迟渊,如何回到迟府一一道来。就好像当初他每次回府,兰娘都会坐在身边听他闲谈一般。   迟渊默默的站在他旁边,听他从琈玉台讲到临安,从他自己讲到他,再到洛衣凌墨,最后讲起了晏昀。   “他虽然是魔尊,不过几日相处下来,我觉着他人还不错,至少对渊儿是极好。”迟骁兀自说着,没注意迟渊讶异的神情,低喃着继续道:   “而且他救过渊儿,为我沉冤昭雪,还将渊儿带在身边护了七年。兰娘啊,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但你若见了他,一定会很满意的。”   “......”迟渊终于听出些不对劲来,他微微皱眉,淡声道:“父亲,你.....”   迟骁闻言抬眸,浅笑着道:“我跟你娘讲讲未来儿媳妇,怎么,你才听出来?”   迟渊:“......”   他说得太过直白,愕然片刻后,迟渊方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试探着道:“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不简单,自然是你告诉我的。”迟骁笑着挑了挑眉,见他眼眸微垂似有些茫然,无奈的摇摇头。   “从琈玉台到临安这七天,你看他的眼神比看我还多还深情,且每次都在他睡着后将人揽向怀里,靠肩就算了,这般亲密能只是朋友?”   “还有.....”迟骁说着顿了顿,移开目光道:“别以为我闭着眼就不知道,你们那宽袖下的手,早牵在一块儿了。”   迟渊:“......”   虽然他并没有刻意避讳谁,但被这般直白的说出来,着实在他意料之外了。   迟骁说完后看了他一眼,然后微不可察的叹口气,起身与他面对面站着,极为认真道:“渊儿,当着你娘的面,你告诉我,你是认真的么?”   “是。”迟渊脱口而出,抬眸直视着他,“三百年前是,现在更是。”   迟骁讶然:“三百年前?”   迟渊微微垂眸,看向母亲的墓碑,淡然而认真道:“三百年前我便起了心思,不过他对我无意,我等了这么多年,才终于等到他的回应。”   “你问我是否认真.....”他说着顿了顿,道:“从小到大,我应该没有比这更认真的了。”   他难得说这么多话,迟骁笑看着他,脸上神情慈爱又欣慰。   “其实回府路上的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渊儿.....”他轻唤着,笑看向身侧的迟渊,缓缓沉声道:   “邬尤告诉我你沦为魔尊心腹时,我曾怀疑过你是否因灭门之恨走上了歧途,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会,事实也的确如此。而晏昀身为魔尊,我以为他会如传言中那般可怖,结果一路相处下来,他比我想象中还要好得多。”   “渊儿,我知道你身为仙尊责任重大,但作为父亲,我更在乎的是你的感受。你既然喜欢他,那就好好待他。若守护苍生是你作为仙尊的责任,那就让他,成为你作为迟渊的本心。”   他说得诚恳而认真,迟渊沉眸看着他,深邃眼眶不知何时有些微润。   “我和你娘都很喜欢晏昀,渊儿.....”迟骁抬手拍拍他的肩,眨眼笑道:“日后你们成亲,高堂这两杯酒,记得挑最好的。”   “好。”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重写替换过,小可爱们记得重看下哦。这章就当见过父母了吧,应该还有一章就进入新剧情了,最近热心情也燥,一燥就犯--好吧,其实也不是犯懒,就有点自我怀疑了,总担心写崩【大哭】   感谢在2022-07-13 23:50:16~2022-07-17 23:1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9033322 2个;坠无雾、爱意随风起,却不随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nby 20瓶;凫緲 14瓶; 第53章 吻   两日后的晚上, 月朗星稀。   晏昀独自在房间里喝茶,他刚听完洛衣凌墨的禀报,正若有所思的垂着眸, 不知道在想什么。   迟骁便是这时来的, 他换了套新的黑衣,腰间束封环佩,长发拢扎在金冠里, 衬得整个人精神奕奕。   与他一同来的, 还有迟渊。   晏昀给两人倒了茶,听完迟骁的话后神色未变, 因为在开门的那瞬间, 他便已经猜到了他的来意。   “你想好了么?”晏昀拇指摩挲着茶杯边缘, 眉目微垂的看着迟骁, “其实你体内的东西,我并不着急取回,若你想再.....”   “晏昀。”他的话尚未说完, 迟骁便笑着摇了摇头,目光温和坚定, “我想好了。”   “我本是强留在世间的亡魂,能够遇见渊儿遇见你, 已经是莫大的欢喜。如今重回迟府, 再见兰娘, 我的心愿已了, 也该离开了。”   “若说还有什么放不下.....”他顿了顿, 满目慈爱的看着眼前的白衣青年, 脸上笑意依旧。   “渊儿如今已经长大, 就性子清冷了些, 以后可能还得麻烦你多担待。当然了,他若是欺负你.....”   “父亲!”见他越说越离谱,迟渊忙低唤一声。   晏昀在旁边听得迷迷糊糊,不明白他为何会说阿渊欺负自己,更何况以他的修为,想欺负他可没那么容易。   话被突然打断,迟骁反而笑了起来,带着些许的宠爱和无奈。他垂眸喝了口茶,继续闲聊片刻后便开始取神核。   月色无垠,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安静。   倚窗而设的木榻上,迟骁与晏昀盘腿对坐,金色灵力来回流转,在夜色中璨若星河。   晏昀缓缓的将神核与迟骁的魂魄剥离,每一缕灵力都用得极为小心。迟渊则安静的立在榻前,深邃的眼眸微垂,怔然看着那独特的金色流光。   大约半炷香后,晏昀顺利取出了神核。   神核一离开迟骁体内,他如常人般的面容便迅速的枯槁下去,又或许是强行活着的时间太久,不到半刻钟,肉身便化为了云烟。   “唉。”魂魄状的迟骁轻叹口气,他特意装扮了一番,想着精神点儿去见兰娘,结果.....   “算了,左右也不是当初的身体。”他很快调整好心态,眉眼含笑的看着两人,“我的骨灰在房间案台上,明日得了空,你们将它埋进我的墓里吧。”   迟渊点头:“好。”   该说的话方才已经说完,迟骁最后看了眼两人,轻声道:“那我就先去了,你俩早些歇息。”   他说着转身,幽蓝色的身体头也不回的飘出窗外,随着本能沿酆都而去。   晏昀将神核碎片纳入芥子中,起身握住迟渊的手,默默的陪他站在窗前,直到那抹身影再也寻不见。   夜色沿窗柩洒下,继续站了片刻后,迟渊紧了紧交握的手,突然道:“晏昀。”   “嗯?”   “那晚你说的话.....”迟渊说着转身,迎着他询问的目光,眉目间皆是深情:“还记得么?”   那晚?晏昀不动声色的回想着,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后,猜想他可能是担心自己醉酒胡说,于是抬眸笑了笑,认真道:   “当然记得,我说我喜欢——唔——”   他的话尚未说完,迟渊倾身而上,右手拢着他的后背,深情而温柔的吻上他的唇瓣。   之前他吻晏昀时太过粗重,而晏昀吻他时又醉了酒,直到此时此刻,两个人心意皆明,并且都清醒着,他才彻底定下心来。   胸腔内的欢喜蔓至全身,迟渊细碎轻柔的吻着,从清浅的触碰,慢慢的逐渐加深,然后柔软的舌尖轻巧的抵开晏昀的齿关,极尽占有欲的探入其中,或索取或交缠.....   两个人的呼吸都很灼热,晏昀生涩的回应着,白皙的脸上泛起绯红,漂亮的睫羽在迟渊的唇舌缠绕间微微颤动,轻阖的眼眸里水雾朦胧。   月色清辉下,两个人吻了很久,直到打更的声音从府外传来,迟渊方才不舍的分开。   “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他伸手将晏昀垂下的长发往后捋了捋,露出因泛红而更加动人的面容来。   晏昀的双唇被吻得水润艳红,迟渊怔然的盯着看了会儿,带着些沙哑道:“先休息吧,我明日来叫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晏昀房间,他怕再多留一刻,心中的妄念就会冲破压制,彻底将眼前人吃干抹净。   待迟渊走后,晏昀悄然松开微蜷的指尖,抬手覆上发烫的脸颊。他从不曾知晓,仅仅是一个吻,便能让人手脚酸软发麻。   ——   第二日上午,迟渊和晏昀按迟骁所说,将他从琈玉台带回的骨灰,埋在了他的墓地里。   而后两人祭了酒,沿长街慢慢走回府。   洛衣和凌墨被他打发走了,魔域十三城里萌发了新势力,他担心洑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便叫两人赶回去帮他。   至于他自己,从蛟龙身上取出的神核还没炼化,加上昨日迟骁的那块,已经有两块了。而其他碎片尚未有消息,又无其他要紧事,所以现在刚好有时间将它们融入体内。   “融入体内后会如何?”迟渊侧眸,眉头微皱。   “会昏睡些时日。”晏昀知道他担心,安抚的朝他笑笑:“放心,不疼,只是神识会跟着重新融合,睡醒就好了。”   迟渊有些不信:“当真?”   晏昀上前,伸手点了点他的眉心,粲然笑道:“千真万确,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做得自然说得也顺口,结果说完就意识到自己还有事瞒着阿渊,当即便顿了下,意识到后忙不动声色的恢复如常。   迟渊看他一眼,兀自道:“三百年前你曾说过,坑蒙拐骗皆有惩罚。晏昀,若你骗我.....”   他说着停下,转身看着他:“你想我怎么罚你?”   晏昀:“......”   三百年前,为了让少年阿渊明白善恶有报,晏昀的确说过此话,并让他铭记于心,最重要的是不能骗他。   这么多年,他的阿渊的确不曾骗过他,就连起了异样的心思,也都是直白坦荡的表明,没有半点欺瞒。   而他,却从一开始就用假名假身份,将他骗得团团转。   晏昀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他极轻的抬眸,见迟渊还在等他回答,如往常般笑了笑:“若我骗你,怎么罚都可以。”   只要那时他还活着,晏昀想,就算是命,他也可以给出去。   对于晏昀的回答,迟渊什么也没说,他神色如常的看了他片刻,而后转身道:“走吧,先回去。”   他说完先行一步,晏昀看着那清冷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拂袖跟了上去:“也不知白祈现在怎么样了,阿渊,要不你传信让他也来吧。”   晏昀与他并肩而行,迟骁离开了,洛衣和凌墨也走了,偌大的迟府本就没什么人,等他昏睡过去,就真的只剩下阿渊一个人了。   迟渊闻言也没问,只道:“好。”   见他答应得如常爽快,晏昀笑了起来,继续道:“我之前炼化前都会落结界,阿渊,这次就.....”   “我会守着你。”   “好。”晏昀笑着眨眨眼,与他并肩穿过人群。   如他所言,从晏昀开始炼化神核起,迟渊就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待两块神核彻底融入体内后,晏昀沉沉的昏睡了过去。   因为耗费的心神不少,晏昀白皙的额角泛起一层薄汗,迟渊抬手轻柔的为他拭去,看着眼前略显消瘦的身躯,心中莫名的有些发疼。   晏昀睡过去之后,迟渊给白祈传了信,然后寸步不离的守在晏昀房间,研究着重华通过传送阵给他的,当年记录容暄与邬尤对战的卷轴。   却没想两日后,另有人寻来了迟府。   即便是在玉殊台,迟渊也没想过他会来,更不用说远在人间的一座府邸。所以在佟九带着人进门的瞬间,他怔然的愣了片刻。   “陆掌使?”迟渊看着那熟悉的灰色衣袍,下意识的皱起眉头,“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灰衣白发,正是太玄山的现任掌使,陆玄。   作为最擅推演的太玄山,不管是作为掌使的陆玄,还是下面寥寥无几的弟子,几乎所有人都不怎么下山。   至于原因也很简单,推演之术极挑资质和心性,凡是太玄山弟子,入门后都一心扑在卦象上,禀行着谨言慎行的门规。他们不能随意透露所推卦象结果,攻击防御术也很薄弱,所以对他们而言,下山毫无意义。   若特意下山寻人,那么只有一个原因,所寻之人在他的卦象中极为重要。重要到明知会受反噬,也必须得提点他。   “我来见一个人。”陆玄从容回道,视线掠过迟渊,直直的看向后面沉睡着的晏昀。   只一眼,迟渊便没忍住皱了皱眉,他上前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淡声道:“他睡着了,暂不方便见人。”   “哦.....”陆玄闻言,了然般点点头,而后抬眸笑看着他,很是淡定道:“没关系,我要见的人,是你。”   “见我?”迟渊讶异的微微凝眸,默然片刻后道:“不知陆掌使亲自前来,所为何事?”   陆玄认真的看着他,脸上笑意逐渐敛去:“为之前天劫将至的预言。”   他的话音刚落,迟渊便下意识的看向晏昀,清冷的面容在那瞬间染上担忧。陆玄见状愣了片刻,然后像是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起来。   “看来明无仙尊,早就猜到他是谁了。”   作者有话说:   怎么罚,嘿嘿嘿,还能怎么罚【狗头】感谢在2022-07-17 23:13:22~2022-07-18 23:3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933138 1瓶; 第54章 凤梧   万妖谷内, 百花盛开,群鸟环飞。   在最深处的万妖宫里,凤梧一袭红衣似火, 正懒散的靠坐在殿前的梧桐树干上, 长长的衣摆垂落在半空,随风舞动。   高大的梧桐树下,一名青色衣衫的俊美男子微仰着头, 神色温和的讲述着妖族事务。还有不到月余, 就是妖族三年一届的万妖会了。   凤梧半阖着红色眼眸,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他禀报, 等他说完了方才睁眼, 眉目微垂的看着树下之人。   “万妖会乃妖族盛会, 无需邀请他族, 其他就按你说的办吧。”凤梧漫不经心的说着,见他微微颔首领命,如往常般转身便欲退下。   “孔浔。”犹豫片刻后, 凤梧突然将他叫住,“那只小老虎呢?”   晏昀和迟渊离开后, 因妖族还有要事,凤梧便将白祈带回了万妖谷。一来他答应了晏昀会护着他, 二来白祈本是妖, 想着带他回来见见同类。   妖有本性, 他总觉得白祈在迟渊身边待太久, 利爪都给磨掉了。   不过白祈是被击晕带回来的, 清醒后仍坚持要去寻迟渊和晏昀, 奈何万妖谷有结界, 没有凤梧的允许, 他根本出不去。   刚开始少年还找凤梧对峙过,无一例外没有得逞。之后白祈就待在了万妖谷,每天不是来找他闹,就是琢磨着怎么破结界。   他也没有多生气,就少年精力太过旺盛,且没有把他这个妖王放在眼里,着实有些难磨。   两天前,白祈再来梧桐殿找他时,他一时没忍住,嘲讽他完全没有虎妖的样子,而后两人吵了一架,闹僵了。   当时孔浔也在,见他终于问起那少年,转身笑了笑:“他应该在云阁里养伤吧,昨日狮铭找上他,两人打了半个时辰。”   狮铭是生活在谷内的狮妖,至少有八百年修为,凤梧闻言,下意识的沉了眸:“这事我怎么不知道,他伤势如何?”   “不算太重,两人实力相当,大家都有些意外。”孔浔不乏赞赏道,抬眸见凤梧仍皱着眉,浅笑着摇摇头,“昨日的虎啸,殿下一点没听到么?”   凤梧:“......”   他昨日心情烦闷,喝了酒睡得昏昏沉沉,而且嫌外面太吵闹,还特地落了隔音结界。   虎啸......凤梧想象着白祈的原身,忽的有些后悔。他这一觉睡过去,可真是错过太多了。   “走吧,去云阁看看。”凤梧没做过多犹豫,飞身而下,带着孔浔前往白祈在万妖宫的住处。   正好借此机会与他缓和下关系,凤梧如此想着。结果到了才发现,云阁里里外外丝毫不见白祈的身影,阁内的侍从更像是中了迷药般,乱七八糟的睡了一地。   “这......”孔浔愕然,想起少年此前的种种行为,试探着道:“他该不会是找到结界的出口,偷偷跑了吧?”   凤梧没有回答,他目光沉沉的扫过床榻上的血迹,以及那散落在案边的黑色碎布。那布应该是从谁的衣袍上扯下来的,边缘参差不齐,上面隐约能看出蟒纹刺绣的纹路。   “墨睢!”他咬牙低喝道,脸上神情难得阴郁。   孔浔闻言冷不丁的皱起眉,他抬手将那碎片引过来,确认是墨睢的东西后,脸色也不自觉的黯了几分。   墨睢是蛇妖,生性喜淫,男女不忌。他把受伤的白祈带走,不用想就知道打的什么主意。   凤梧自然也清楚,暂不说他答应过晏昀,即便是没答应,他也绝不允许自己带回的人,在他的眼皮底下受这般侮辱。   “孔浔。”他面色阴沉的转身,红色双眸里满是怒意,“告诉所有妖族,掘地三尺,也要把那淫蛇给我找出来。”   “是,妖王殿下。”   ——   黑暗潮湿的洞府内,墨睢化为原形,漆黑的蛇身盘踞在石柱上,狭长的眼眸直直的盯着石榻上的白衣少年。   很干净,很漂亮,身上染了血色,比他睡过的所有妖族都要诱人。   他安静的看着,像是在欣赏一副破碎的美景。   “师尊......”   或许是洞内太冷,白祈不由自主的环抱住双肩,膝弯也跟着蜷缩起,泛白的嘴唇微阖,迷迷糊糊的呢喃着。   片刻后,他似乎想起什么,瑟缩着清醒了过来。   洞内很暗,只从外侧透进些许亮光,然白祈一睁眼,就准确无误的捕捉到了墨睢的目光。   “你是谁?”他皱眉问道,想起将他掳来此处的黑袍男子,反应过来后脸色顿变:“这是妖界,你就是那黑衣人,你是蛇妖?”   他一连说了好几句,墨睢看着他有些懵懂的反应,没忍住笑了笑。然后沿石柱游到地上,在落地的瞬间幻化成人形。   “看来你还挺聪明的嘛。”他光着脚缓缓上前,黑色衣袍随意的套在身上,露出大半□□的胸膛。   “我听你在叫师尊,难不成你是凤梧的徒弟?”   白祈:“......”   白祈戒备的看着墨睢,心道我才不是那老凤凰的徒弟。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只抿了抿唇,试探着道:“你和他有仇?”   “算不得仇,不过就是......”墨睢直言不讳,像是想起什么,细长的舌尖舔了舔嘴角,意犹未尽的笑道:“睡了他几只鸟罢了。”   白祈:“???”   白祈有些不解的皱起眉,墨睢见状,没忍住朗笑了几声。看来他这次相中的人,心思属实单纯,而且完全不明白自己落在了谁手里。   “他手下的青鸟、白鹤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唔......孔雀也美,可惜孔浔那家伙太过忠心,不然......”墨睢说着来到石榻旁,笑着伸手去勾白祈的脸,被他下意识的躲过。   其实在刚醒时,白祈就在想办法离开,然他像是中了什么药,浑身瘫软无力,能撑着坐起来已是不易。   墨睢伸手勾了个空也不恼,他悠悠绕着石榻,直白的目光肆意倾泻在白祈身上:“你长得也很美,尤其是你已经三百岁,却仍顶着张少年脸,我很喜欢。”   白祈:“......”长得年轻怪我了?   “我知道你心思单纯,宛如一张白纸干干净净,不过你放心。”墨睢在他耳畔倾身,右手按住白祈的肩,细长的蛇信轻舔过他下颌,极致诱惑的在他耳边道:   “巫山云雨时,我向来很温柔的。”   那瞬间,即便白祈再怎么单纯,也明白过来他想干什么,泛白的脸上烫红一片。他是蛇妖,本性喜淫,他应该早一点想到的。   体内的药性像是已发作,白祈强撑着石榻边缘,不管不顾的想要滑下去,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此地。   谁知他刚垂下双脚,便被墨睢一把抱住。凤梧在的这些日子,他已经很久没有肆意行欢了,又怎会轻易放他走。   更何况逗了半晌,墨睢胸中早已饥渴难耐,他将白祈重新放回石榻,然后跟着翻身而上,狭长的眼眸里全是欲望。   “师尊!晏......”白祈下意识的喊道,又想起他们在千里之外,于是挣扎着将墨睢推开,朗声唤道:“凤梧!凤凰!救——”   墨睢抬手封住他的哑穴:“别叫了,他听不见的。”   “锵——”   他的话音刚落,伴随着一声铿锵嘹亮的凤鸣,整个洞府忽的狂风大作,带着地上碎石四处飞溅,尘土漫天。   白祈下意识的抬手遮眼,却在那瞬间,一抹火焰般的红影快速闪过,搂着他的腰身在不远处的空地落下。   墨睢没想到他这么快便找了过来,当即就要趁乱离开,结果刚走到光亮处,一股灼热的灵流突然袭来,‘哐当’一声将他飞摔在石壁上。   “墨睢。”凤梧目光阴沉的看着他,冷声道:“我知道蛇性本淫,若你控制不住本性,大可以与蛇族共沉沦。但你在我的眼皮底下掳人,未免也太狂妄了些。”   “狂妄?”墨睢视线掠过他揽在白祈腰间的手,不以为意的笑道:“之前我诱惑你那些手下时,也不曾见你这般恼怒。他不过就是只白虎,怎么,你舍不得了?”   凤梧闻言沉眸,他有意让万妖谷保留了些野性,而墨睢所说之人也并非没有那心思,否则以他们的修为,不至于束手无策。   所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追究,结果反倒助长了他的气势。   “他不一样。”凤梧垂头看了眼白祈,接着抬眸注视着墨睢,轻笑一声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就敢掳走他。”   “他是明无仙尊迟渊唯一的徒弟,而托我护着他的是魔尊晏昀。随便哪一个,墨睢,你觉得你欺负了他,还会有活路吗?”   墨睢.....墨睢愣住了。   凤梧也懒得再与他废话,灼热的灵力再次祭出。他本想直接取他的命,却在墨睢即将呜呼时,突然松了手。   因为他忽然察觉到白祈整个人烫得迷迷糊糊,揽着都快站不住,不用想就知道是中了药或者毒。   凤梧蓦的恼怒,用灵力死死的掐着墨睢的喉咙,一字一句道:“解药。”   墨睢刚从死里逃生,他艰难的咳了咳,眼神示意凤梧松下灵力,他好拿解药。然后下一刻,他伸手探进胸前,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忽的消失不见。   他拿的显然不是解药,而是逃生的灵器或符箓。   这种一般不会将人送出太远,凤梧当即就要追,奈何白祈已经站不住,如人形火炉般直直的倒进他怀中。   “白祈?”凤梧低唤道,拍了拍他的脸,见他烫得吓人,不敢再耽搁,吩咐孔浔继续搜寻墨睢后,抱着人匆忙赶回梧桐殿。   路上他叫人传了鹤清来,然纵使鹤清医术高明,对于墨睢用蛇毒炼制的媚药,也只能无奈摇头。   更何况那药已经扩散至白祈的五脏六腑,施针排解已经来不及,再耽搁片刻,他整个人就会烧得糊涂失语。   凤梧皱眉:“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了吗?”   “唯一的办法,也是最简单的办法。鹤清所言,殿下心中应当明白。”   一时间,整个寝殿都很安静,安静得只能听见白祈隐忍的低喃声。   凤梧心中是从未有过的复杂,后悔与自责,纠结与不忍,所有的感受同时袭来,将他杀了个措手不及。   他有些无力的朝鹤清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容我再想想。”   “殿下三思。”鹤清颔首行礼,识趣的退了出去。   寝殿内再次恢复安静,凤梧怔然的看着榻上的白祈。他明明那么单纯,如少年般善良天真。这样的人,应该与他相爱的人共赴云雨,而不是困于药效委身于自己。   只是他可以等孔浔找到墨睢,但白祈等不了......凤梧垂眸继续默然的看了片刻,最终沉下心神,缓缓及至榻前。   一抹红色的发带悄然覆上白祈双眼,凤梧伸手解开他的衣衫,倾身而上的瞬间指尖微旋,柔软的床幔无声垂落,而后随着榻上动作来回轻拂。   .......   不知道过了多久,白祈察觉到有符信,方才从沉睡中迷迷糊糊的醒来。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云阁布局,他茫然了片刻,方才想起自己与狮铭打架后,这会儿正在床上养伤。   浑身都还很疼,像是要散架般酸软无力。他下意识的要坐起,却在低头的瞬间,发现自己里衣似乎换了。   我睡前换的么?他在心中自问道,然记忆实在模糊,他也懒得去想,伸手看起符信来。   信是师尊传来的,而且到了快一天了,白祈抬手敲了敲脑袋,他怎么能睡这么久啊啊啊!!   仔细看完信后,白祈起身下了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浑身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打架受的伤还没好,转身就给忘了。   简单的收拾过后,白祈去了梧桐殿,有了师尊的信,凤梧再没理由不放他走。   然而他没见着凤梧,孔浔替他传了话,然后告诉他,他可以走了,结界不会再拦他。   白祈:“......”   白祈福至心灵的想起之前他和凤梧吵了一架,两人现在还是僵持状态,于是试探着道:“凤梧他.....还在生我的气?”   “......”孔浔愣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笑着摇摇头:“殿下不曾生气,只是今日妖族事务较多,暂分不出精力见你。”   “这样啊......”白祈忽的有些失落,他垂眸抿了抿唇,想着这些天已经很打扰他了,毕竟他是受晏前辈所托,除此之外,并没义务要护着他忍着他。   “既如此,那就麻烦你转告他,其实在万妖谷的这些日子,我挺开心的。以后有机会,他可以来灵渊山做客,我和师尊都很欢迎。”   孔浔笑着点头:“好,我会一字不漏的转告他。”   “多谢了。”白祈朝他笑笑,而后抬眸看了眼梧桐殿,略有些不舍的转身离开了。   梧桐殿内,凤梧换了身松绿衣衫,正如往常般靠坐在梧桐树干间喝酒。见孔浔进来,微微垂了垂眸:“他走了?”   “走了。”孔浔点头,“他让我转告——”   “我都听到了,你下去吧。”   孔浔闻言没动,抬眸担忧的看着他:“殿下,你将他的记忆抹去,现在他已忘了,你又何苦.....”   他的话没有说完,凤梧仰头喝了口酒,轻笑一声道:   “忘了就好,我也不记得了。”   作者有话说:   剧情已失控ORZ.....白祈是因为曾经受了伤,所以个子容貌停在十七八岁。   感谢在2022-07-18 23:35:41~2022-07-19 23:59:2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4933138 5瓶; 第55章 天樾   晏昀醒的时候是傍晚。   夕阳余晖从窗柩斜照而下, 在地上投出斑驳的浅淡光影。迟渊就站在那影子里,左手垂在身侧,右手背在身后, 出神的看着天际晚霞。   明暗相间的光影打在他脸上, 将那本就分明的侧颜描绘得更加俊朗。晏昀不动声色的看了片刻,心中涌出一股暖意:“阿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刚睡醒的慵懒。迟渊正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差点以为出现幻听了。他微微偏了偏头, 余光瞥见晏昀已经坐起,才彻底转过身来。   “醒了。”他浅笑着上前, 见晏昀拿手揉额角, 下意识的皱起眉, “不舒服?”   晏昀摇头, 略显茫然道:“阿渊,我睡了多久?”   “四日又两个时辰。”迟渊说着抓过他的手,熟练的将指尖搭在他腕上, 眉目低垂的感受着他体内的脉象。   看着他认真的模样,晏昀没忍住扬起嘴角。他的灵力已经稳定, 神识也重新融合过了,修为更是比之前涨了一大截。   确定无恙后迟渊才放下心来, 往边上站了站, 默默的看着他起身穿衣, 视线掠过那纤细的腰身时, 不自觉的喉头滚动。   他突然道:“晏昀。”   晏昀刚系好腰间玉带, 正在套外袍, 听见迟渊唤自己, 他‘嗯’了一声, 下意识的抬眸看着他。   迟渊的视线沿着他眉眼往下,最后定格在他腰间,沉声道:“歪了。”   歪了?什么歪了?晏昀茫然垂头,还没反应过来,迟渊忽的上前一步,面无表情的伸手将他腰间玉带的结往右侧挪了挪。   晏昀:“......”   晏昀脸色微红的抬眸看着他,然迟渊面上神色无异,帮他整理好腰带后自然的收回手,迎着他的目光道:“怎么了?”   “没什么。”晏昀恍然回神,压下莫名涌动的奇怪心绪,偏头看了眼窗外,“估计睡太久了,阿渊,陪我出去转会儿吧。”   “好。”   天际晚霞正盛,给整个临安内镀上一层灿烂金晖。   宽敞的长街上人来人往,晏昀和迟渊并肩而行,漫无目的的闲逛着。   “白祈还没来么?”   “没有。”迟渊清浅的摇摇头,“昨日他回了信,说是路上遇到邪魔作祟,可能会耽搁几日。”   晏昀闻言微微皱眉:“邪魔作祟?”   迟渊的神色也有些许凝重,他点了点头,轻声解释道:“最近各地都有邪祟出现作乱,灵渊山派了不少弟子前去查探,结果全都一无所获。”   这几日迟渊都守在晏昀身边,消息都是从重华那得来的。据他所言,那些邪祟出现得毫无征兆,专门取活人的心头血,而且极擅隐藏踪迹,十分难寻。   心头血?晏昀若有所思的皱起眉,邬尤最喜欢的是邪念,要这心头血有何用?还是说像鄢城那般,拿来布什么禁术阵法对付他?   他兀自思索着,漂亮的眸子不自觉凝起。迟渊很容易便猜到他在想什么,直言道:“我问过灵虚真人,需要用到心头血的阵法,他也不曾听说过。”   晏昀对阵法研究得不深,可若不是拿来布阵,那取那么多心头血又是为了做什么?   他一时想不出头绪,索性也不再去想,转而问道:“那白祈他......”   “放心。”迟渊知道他担忧,宽慰着道:“那些邪祟虽然难缠,但修为不高,伤不到他。”   白祈的身手和修为晏昀很清楚,若非绝对的境界压制,想伤他的确不容易。晏昀稍稍放心,接着像是想起什么,继续道:“凤梧没有和他一起么?”   “没有。”   迟渊想也没想的摇头,片刻后却忽的顿足转身,目光直直地看着晏昀:“你想他来?”   晏昀下意识的刚要回‘嗯’,凤梧答应过他会护着白祈,这种时候能一起来自然更稳妥。然而他还未开口,便察觉迟渊这话有些不对。   一抬头,正对上那双眸子深沉的眼睛。   “不想。”晏昀笑着眯起眼,宽袖下的手悄然伸出无名指,若有似无的碰了碰迟渊微凉的手背。   他本意是安抚,猜测着阿渊是不高兴了。然这动作落在迟渊眼中,就像是猫爪挠过心窝,让他忍不住轻颤了下。   待他缓过来时,晏昀已经先行一步,然后不知为何,兀自停了下来。   迟渊跟着上前:“怎么了?”   晏昀闻言没有看他,视线微抬直盯着不远处的酒楼,柔声示意道:“阿渊,你听。”   此时正值傍晚,是各家酒楼最热闹的时候,然迟渊微微凝神,很快便从那嘈杂的谈笑声中,听出些许不对劲来。   那不对劲的声音,是从酒楼最角落的雅间传来的。   “听说前些天狩猎,宫中那位遇上刺客,心脏都被箭刺穿了。”略显低沉的声音,颇有些幸灾乐祸,却又不知想起什么,哀叹了声。   他继续道,语气颇为不甘:“你说他都那样了,怎么还没咽气呢?”   “是啊。”另一个声音跟着附和,听上像是疑惑已久,“太医都束手无策了,也不知那国师使了什么法子,又让他活了过来。”   “什么法子,我看就是妖术。”低沉的声音忽的拔高,意识到后又往下压了压,“若非国师,那位早在二十年前就该去了。结果呢,每次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的时候,他仍活得好好的。”   “好好的算不上。”另一个声音接过话头。他说完似在思考,又像在斟酌用词,沉默了片刻才继续道:   “我听传言说,他有时候睡着了,身体都是冰凉的。”   即便是在雅间里,他这话也压得极低,带着丝丝下意识的恐惧,听得对面那人倒吸一口凉气。   晏昀凝神听了片刻,而后转身看着迟渊,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个人心领神会,面上神情都有些凝重。   “据山河图所示,如今人间年号清和,国名天樾。”晏昀与迟渊并肩往前,若有所思道:“阿渊,我们去天樾皇城看看吧。”   他不知道天樾国师是谁,若酒楼里的两人所说属实,那么邪祟作乱极有可能与他有关。又或者,他手上有晏昀的神核。   反正山河图去哪都很方便,看看也无妨。   迟渊其实也有此意,于是两人拐进昏暗的角落,晏昀展开山河图,与迟渊并肩走了进去。   下一刻,他们便到了天樾皇城——郢都。   天色将将暗下,整个皇城内已经点满了灯笼,繁华不输琈玉台,热闹却较之更甚。   晏昀与迟渊落地在城中,两人没有过多耽搁,红白两道身影闪现,如入无人之境,直奔皇宫深处而去。   片刻后,晏昀在那亮如白昼的寝殿里,见到了如今的天樾皇帝。   作为人间天子,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披着件深色的长袍,正坐在案前批阅卷轴。   晏昀隐去身形,安静的打量着他。见他长袍下的身形极为消瘦,好在脸上气色还算不错,至少气息很明显,证明他确确实实还活着。   是活着,但也只是吊着一口气罢了。   晏昀看了片刻后,悄然上前,抬手探起少年搁在桌案的手腕。或许是察觉到异样,少年侧眸看了眼,见那处什么也没有,微微皱了皱眉,继续提笔批阅。   少年的脉象和常人无异,晏昀对此并不意外,因为他在他体内,探查到了自己的灵力。   只有灵力,没有神核碎片。   除此之外,少年的心脏被剖成了两半,且明显有箭穿过的痕迹。更重要的是,在那两半心脏中间,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布满符文的灵珠。   晏昀牵引着灵力轻轻拨动了下灵珠,少年像是忽的受了疼,下意识的抬手捂上胸口,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很显然,那灵珠早已替代心脏,成为他身体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若有所思片刻后,晏昀渡了些灵力进去,赫然发现他的灵力全部灌进灵珠,像是被储存了起来。而随着他越渡越多,少年呼吸突然急促,像是承受不住,直接吐起血来。   晏昀:“......”   于是晏昀又将那些灵力引出,不稍片刻,少年脸上的血色消失不见,隐约露出些枯槁之象。   晏昀:“......”   迟渊:“......”   旁边默默站着的迟渊看不下去了,他宠溺又无奈的摇摇头,弯腰抓起晏昀的手,带着他往旁边退了退。   再这样探弄下去,难保这帝王不会栽在他手里。   晏昀识趣的跟着迟渊退开,然后传音把少年体内的东西描述了遍,因为是用灵力探查,只能摸索出个大概。   “灵珠?”迟渊也有些许讶异,眉头微皱的看着他,“不是你的东西?”   晏昀不可能认错神核,他肯定的摇摇头:“不是,不过他体内的确有我的灵力,而且刚渡进去没多久。”   他说着看向案前的少年,明明只剩一口气了,却还是如此勤免的处理着国事,像是早已习惯了般,连吐血也毫不在意。   而那些所谓的朝臣,背地里却诽议着他,恨不得他早日丧命。   晏昀皱眉看着他,片刻后像是想起什么,转身对迟渊道:“如果我没猜错,那些灵力应该是在他受箭伤后渡进去的。”   迟渊其实也猜到了,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看来那渡灵力的人应该是国师,至于晏昀的东西,应该也在他手里。   “晏昀......”时间还早,迟渊本打算和晏昀去寻那国师,结果话刚出口,就察觉到有人匆匆往殿内赶来。   因为隐了身形,两个人都没动,安静的看着殿门方向。   很快,那人便踏进了殿门。   外面没有任何禀报,晏昀这才反应过来,偌大的寝殿内,少年帝王竟然连一个侍卫都没有,甚至连照看的丫鬟和太监也不见踪影。   然晏昀此刻也没多的心思去细想,因为那人穿过屏风回廊,转眼便来到了殿中。   一身素白衣袍,满头长发如雪,明明是衰老之象,可那张脸却很年轻,而且颇为清俊。   那瞬间,只一眼,晏昀便知道,他就是国师。   “景儿,你怎么样了?”他神色担忧的上前,在看见案上殷红的血渍时,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少年刚听见脚步声便拿卷轴遮了血迹,不曾想匆忙间遗漏了边角处,他忙不动声色的拿袖子去挡,浅笑着对白衣人道:“朕没事,国师怎么来了?”   “景儿,你应该知道瞒不过我。”见他还想遮掩,白衣国师无奈的轻叹口气,然后抬手抓过少年手腕,细细的探起脉来。   片刻后,像是察觉到什么,他忽的抬眸,探寻的目光直直的看向晏昀和迟渊。   晏昀自诩隐身术毫无破绽,却还是在那瞬间,有种被一眼看穿的错觉。他下意识的抬眸看向迟渊,却见他眉头微皱,深邃眼眸认真的看着案旁那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白衣国师只看了两息,便垂眸用灵力给少年调理起灵珠。片刻后,那少年帝王像是睡着了伏在书案上,被他小心的抱着进了寝殿内间。   晏昀听见脱靴和展被的声音,而后他兀自走了出来,挥手拭去案上血迹,又将被少年弄乱的卷轴一一放好,待做完这一切,方才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再看晏昀和迟渊,头也不回的往殿外走,却在即将消失在视线时,蓦的顿住脚。   “宫中极北,紫星殿。”他微微偏头,自顾自轻声道:“这么多年未见,既然来了,就陪我喝杯茶吧。”   “小师弟。”   作者有话说:   开启新剧情~感谢在2022-07-19 23:59:23~2022-07-20 23:5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茶与酒 3瓶;伊子占 1瓶; 第56章 国师   “阿渊, 他是......”   白衣国师走后,晏昀好奇的看着迟渊,想起刚才他的反应, 很显然, 他在那国师进殿时,便已经认出他来了。   迟渊的确从开始就认出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 他竟然成为天樾的国师, 而且一头青丝也变成了白发,即便是他也有些意外。   想到这迟渊微微垂眸, 若有所思着道:“他是我的二师兄, 楚霁。”   清胤真人原本有三个亲传弟子, 大弟子重华, 二弟子楚霁,三弟子柳彧。后来他在三百年前下山云游时遇上迟渊,亲自破了只收三名徒弟的规矩, 将迟渊收为第四名弟子,也是最后一名弟子。   彼时迟渊心中有恨, 性子孤僻,与几名师兄相处得并不多。不过在他的印象中, 大师兄行事稳重, 是个老好人。二师兄为人张扬, 最是意气风发。三师兄古灵精怪, 经常和其他弟子打成一片。   谁知后来......   后来没过多久, 三师兄从人间游历回来, 第二天便失去意识沉睡不醒, 神医说是中了毒, 且那毒已入脑髓,即便醒来也如行尸走肉。   再之后,人间有邪魔作乱,彼时清胤和迟渊正在闭关,重华坐镇灵渊山,二师兄便自请下山除魔。   结果魔是除了,二师兄却始终不曾回来。   “楚霁......”晏昀低低呢喃着,看样子他是不想回去,否则以灵渊山的实力,不可能找不到他。   除非他自己有意避开,隐姓埋名了起来。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隐于皇城深宫之中。   晏昀突然对他有些好奇,最重要的是......他偏头看向迟渊,眉头微微皱起,似有些不解:“我的隐身术从未出过差错,他怎么看出来的?”   迟渊极轻的摇摇头,他亦不知。   就算楚霁能从那少年帝王的体内查探出不对劲,猜测有人动过灵珠,又怎会这么巧的猜到他是谁?而且他最后那话,似乎并不知道晏昀也在。   两个人对此都没有头绪,索性撤了术法,接着晏昀继续探了少年的脉,发现他体内的灵力在那灵珠的作用下平和了许多。   而后两人直接去了紫星殿。   作为国师的殿宇,紫星殿很宽敞,因为偏僻所以很安静。迟渊独自进了殿,晏昀则在空旷的占星台上站了片刻,之后寻了处屋顶,躺着赏月去了。   紫星殿内,楚霁已煮好了茶,正泰然自若的在案前坐着,见迟渊缓缓而来,视线越过他往后看了眼。   “好久不见,迟师弟。”他轻声开口,极浅的勾了下唇角,“你那朋友没一起么?”   原来他知道晏昀在,然他虽然问了,案上却只斟了两盏茶,显然是料到他会一人进殿。迟渊不动声色的上前,淡淡道:“来了,在外面。”   待坐下后,迟渊方才继续道:“楚师兄是如何发现的?”   楚霁闻言愣了愣,想起方才情景垂眸笑了起来,只是那笑太过浅淡,又似带着些许自嘲,不过瞬息便敛了下去。   “闻出来的。”他微抬眼皮,浅色眸子里无波无澜:“这些年常和药材打交道,对味道很敏感。更何况在查探景儿脉象时,我便知道有人动了灵力,紧接着就闻到了少见的雪松清香。”   “所以我猜出来是你,只是另一种淡香,尚且不知是何人。”   他说得不疾不徐,淡定从容,脸上神情也很温和。迟渊看着眼前与印象中恣意张扬完全不同的人,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他叫晏昀,你应该听说过。”迟渊没有避讳,说完后端起茶杯,垂眸轻抿了口。   楚霁闻言顿了下,视线掠过他看了眼殿外,笑着道:“原来是魔尊,倒是我怠慢了。”   他似乎对迟渊会与魔尊在一起并不意外,只若有所思的喝了口茶,略显犹豫道:“灵渊山内......最近还好么?”   “除师尊上个月出关外,一切如常。”迟渊如实回答,深邃眼眸沉沉的看着他,想起他说的和药材打交道,默然片刻后,试探着淡声开口:   “你的头发......”   像是知道他会问,楚霁浅淡的笑了笑,抬手给迟渊和自己添了茶,然后迎着他的视线,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若真论起来,应该从二十七年前说起。那时人间有邪魔作乱,楚霁自请下山斩妖除魔。   事实上,那些邪魔修为并不算高,他没用多久就消灭了大半。而在这期间,他隐约觉得,这些邪魔是有人故意放出的。   因为他无意中发现,那些邪魔的手段虽不同,目的却如出一辙——收集邪念。   在所有邪魔体内,都种着一个简单小巧的符阵,那符阵会催使他们吸取邪念,然后将其储存在阵中。   然世间邪念千万种,却因邪魔本性嗜杀,所有被他们看中的人,最后都死无全尸。最重要的是,那些邪魔被灭后,全都化作一缕黑烟凭空消失了。   楚霁如愿杀了邪魔,心中反而愈发不安。他有种直觉,有更大的邪魔隐藏在背后,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于是他快速诛杀剩下的邪魔,想着早点回灵渊山禀报此事,却在查探最后一只邪魔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当时惊愕不已,差点怀疑自己眼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觉眼前一黑,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待他再次醒来时,整个人虚弱不堪,灵力也极为微弱。   他体内的元丹不见了。   楚霁不疾不徐的说着,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温和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然迟渊越听越皱眉,最后没忍住黑了脸。   修行之人若没了元丹,便无法再聚灵力,修为更是一落千丈,且不论怎么修炼都是白费力气。   迟渊沉声道:“你看到的那个人,是谁?”   “不知。”楚霁笑着摇摇头,见他眸中闪过讶异,温声解释道:“那只是半个背影,我还未来得及看清,后来想想,竟是连那背影都有些模糊了。”   他说着若无其事的喝起茶,原本他没打算将此事说出来,但现在也不得不说了,因为他要护着龙榻上的那个人。   更何况整个灵渊山内,虽然他之前性子张扬,极少与小师弟打交道,但那事之后,他能信任的也只有他。   清茶入喉,酣冽如酒,楚霁轻放下茶盏,挽袖重新斟了热茶,继续说起后来之事。   失去丹元后,他的修为比刚入灵渊山那会儿强不了多少,加上对那个背影的恐惧,他没有再回灵渊山。   他如一个普通人般活着,乔装打扮躲过灵渊山的寻找,深居简出,如此平安无事的过了两年。   两年后的某个夏天,他在街上遇见几只小妖调戏名少女,一时没忍住出了手。谁知那小妖背后是四尾狐,他当时修为较低,拼尽全力才将其击退。   那是个深夜,他浑身都是伤,晕倒在某个角落昏睡了整晚。再醒来时,他躺在柔软的床上,大夫正在一旁替他把脉。   救他的,是那个为他所救的少女。   此后他便在那宅院住了下来,以她侍卫的名义,守在她身边。   这般过了四年,少女已经长大,清丽如夏日荷花。却不曾想,一纸诏书,将她纳入了当时的皇帝后宫。   为了家人她不得不入宫为妃,而楚霁身为男子,自不能跟着。因此他自荐成为国师,在偏僻的北殿默默护着她。   之后不过一年,圣宠至极的她诞下皇子。也是从那时起,她的身子变得虚弱,心思也愈发的重。   楚霁为她研究了无数药理,也调了不少药,她也全都喝了,却始终不见效果。直到两年后她大限将至,终于不顾皇权和伦理,将所有的心思都告诉了他。   她爱他,情不知何时起,却在即将说出口时,不得不埋藏在心里。   她被迫为妃,为不爱之人生下皇子,这么多年,最开心的竟是病重后,每次见到他的日子。   因着病重,她的话极其虚弱,眉目间却不失柔情。楚霁默默抱着她,浑身都在颤抖。   因为,他也爱她。   楚霁此前从不懂爱,他活得恣意张扬,是整个灵渊山最受欢迎的人。后来他从高枝上摔下来,粉身碎骨,满身泥污,这世间再无灵渊山的二师兄。   其实他在那狐妖找来时,曾有过短暂的后悔,明明一身修为所剩无几,非要强出头。然而在醒来的那瞬间,阳光透过镂窗打在少女担忧的眉眼上,他忽然觉得再重的伤都值得。   因他还是那个楚霁,即便跌落泥淖,心中仍有修行者的道义。   只是一直以来,他都把她当作妹妹护着,从未有过他想。直至后面她入宫,他心中担忧得紧,费尽心思成为国师,也不曾明白自己的心意。   那是什么时候明白的呢?楚霁也不知道,就好像突然有一天,他看见她只身一人立于梅花树下,落寞孤寂,胸腔内的一颗心忽的有些疼。   然而一切都晚了,他与她之间,虽只隔着几座宫墙,却远比山河更甚。   在她离开的那个深夜,楚霁独坐于紫星殿,一夕之间,满头青丝变为白发。   楚霁缓声说着,像是想到失去她的那一晚,低垂的眼眸微微泛红。迟渊安静的听着,见他忆起元丹被夺若无其事,却在说起那人时,言语中尽是感伤和后悔。   情之一事,不怕流水无意,月照沟渠,怕只怕两相欢喜,却阴差阳错,悔之晚矣。   迟渊也有些感慨,他转身看向殿外,想起那人明艳的笑容,温热的体温。   幸好,幸好他一直在。   作者有话说:   在支楞了,2W字就是2W字,少一个算我输!(截止下周三晚23:59:59)小可爱们可以等两天后一起看,嘿嘿~感谢在2022-07-20 23:54:50~2022-07-24 19:5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靛青 20瓶;宫惟 2瓶; 第57章 挟持   后面的事, 其实说来也简单。   楚霁原本是为她入宫成为国师,她去后自可寻借口离开。只是他答应了她会照看景儿,所以一直留到现在。   在她走后, 因被有心之人诱导跌落至泉池, 又逢数九寒冬,萧景在年幼时差一点夭折。好在楚霁及时用灵力将他的命救回,然从那之后, 少年的身体就落下了病根。   加上他无母妃庇佑, 能倚仗的人除了几个官阶不大的叔舅外,放眼整个皇宫, 就只剩下国师楚霁了。   楚霁也的确不负所托, 明明一修行人, 却恍若谋士幕僚, 明里暗里的打点。不仅将少年培养得贤明果决,更是在皇权争夺中杀出重围,登上那至高无上的宝座。   在他看来, 只有坐上那个位置,少年的性命才能不被他人左右。又或者他不知何时生出些私心, 当年先帝将她强纳为妃,如今这大好河山, 自然该归于她的孩子。   更不用说, 少年的确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然而人间的皇位之争, 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萧景坐上那位置不久, 贴身的太监便被收买, 引他偷偷出宫放松, 不出所料的遇上刺客。   因为身体较弱, 带的暗卫又少, 若非楚霁给了他护身灵器,少年当时便会没命。   从那之后,楚霁和少年都多了提防,如此安稳的过了几年。直到前些日子,他在狩猎时遇上埋伏的刺客,灵器也在混乱中不知掉在了何处,最后远坡上的一支长箭越过丛林,从背后直直的刺穿他心口。   楚霁当时并不在,待人送回来时,萧景已经只剩一口气了。   慌乱与焦灼中,他用灵力吊着那口气,然后飞身赶往狩猎的丛林,找回了那枚灵器。又凭借在灵渊山所学,为他造了颗简易的灵珠。   萧景所中箭上有剧毒,于是他强行让太医院的人剖心刮毒,再将那布满符文的灵珠嵌入少年体内。   他原本是想直接将那枚灵器放进去的,奈何上面蕴含的灵力太强,以萧景目前的状态,即便是放进去,也会因承受不住爆体而亡。   所以他想了这个法字,用灵珠代替心脏,它会把渡进去的灵力吸收储存,然后在符文的作用下缓慢流转,维持着少年虚弱的身躯。   几天下来后,少年体内的灵力终于达到平衡状态,人看着也稍微精神了。至少不会像开始那样,要么突然口鼻流血,要么在睡着后身体发冷。   为此他特地遣走了太监宫女,又在少年身上施了术法,一旦他体内灵力有异,他便能及时知晓,从而赶来为他调理。   “后面这些,想必你们方才查探时,已经猜到了。”楚霁慢声说完,垂眸喝了口茶,等着迟渊的询问。   他毫无避讳的将那灵器说出来,是因为他在萧景体内查探到那独特的灵力变多了。而且比那灵器的力量更纯粹,如果他没猜测,那应该是属于他们的东西。   事实上,就算他想隐瞒,怕是也瞒不过。更何况景儿身为帝王,病弱的躯体已拖累他太久,若再靠那灵力吊着一口气,即便有他护着,也无法长久。   他已经有了另外的法子,如今有迟渊在,应当会更为顺利。   在楚霁说完后,迟渊沉默了好一会,直到心中平复下来,才抬眸认真的看着他,轻声道:“那灵器,可否让我看下。”   楚霁对此毫不意外,他温和的笑了笑,起身来到后面的案台,然后抬手撤去上面的障眼法,从暗屉里取出个小巧的盒子。   在盒子打开的瞬间,只一眼,迟渊便认出那是独属于晏昀的东西。   那枚碎片不算大,安静的躺在盒子里,楚霁伸手将其拿出。他本欲返回茶案递给迟渊查看,便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风动。   两人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却不料一抹黑色身影突然从后方出现,趁他们不备,卷起那碎片就消失了。   迟渊迅速反应过来,白色身影紧追而出。楚霁也忙跟了上去,抬眼见殿外屋顶,一人身着红衣,正拦在那戴着面具的黑衣人面前。   “不知阁下是何人。”晏昀打量着他,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掠过他握着神核碎片的右手,轻笑一声道:   “敢在我的眼皮底下抢东西。”   他不过支着额角小憩了片刻,就被眼前这人钻了空子,悄无声息的潜进了殿内,还声东击西抢走了神核碎片。   对于晏昀的话,黑衣人没有回答,他转身扫了眼身后,迟渊和楚霁分站两侧,加上面前的晏昀,自己俨然被围了起来。   见他不答,晏昀敛去笑意,沉声问道:“你是邬尤派来的?”   黑衣人仍是不发一言。   他看上去并不害怕,快速思考后忽的率先出手,两道强劲灵力直劈向晏昀和迟渊,然后以迅疾之势,荡开修为较低的楚霁便要逃走。   然他刚绕过楚霁,一柄黑如玄铁的长剑蓦的悬在眼前,他忙止住身形,敏捷的从下方滑过,又立即侧身,躲开晏昀的灵力袭击。   晏昀和迟渊都不想惊动宫中禁卫,加上想活捉此人,所以出手皆有所收敛。然黑衣人似乎知晓他们的心思,也不跟他们对上。   他已拿到那东西,只需避开攻击离开即可。   晏昀和迟渊自然也看出他一心想逃,红白两道身影快速闪现,不过眨眼睛,整个紫星殿上空便迸出道道白光,在夜色中宛如雷电。   不得不说,黑衣人修为极高,最重要的是,他并非真身,而是某人的分神。   几个人开始便看出来了,只是没有料到,即便来的是分神,在重重围攻之下,他竟能扛这么久。   难怪能当着他们的面抢神核。不过什么时候,玄武大陆有这般大能了?   黑衣人已受了内伤,身上也被长剑和灵力划了几道,隐藏的真身不断的渗出鲜血。他沉着脸看向不远处的两人,他们并未尽全力,可若再继续僵持下去,就不一定了。   晏昀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手心凝聚起大量金色灵力,引出他放在身前的神核碎片。与此同时,临渊剑裹挟寒意而上,刺断黑衣人与其对峙的灵流。   瞬息之后,晏昀顺利拿到神核碎片,轻笑着一挥手,强劲灵浪直袭向他身前。   强大的压迫感袭来,黑衣人瞳孔一缩,他不再念着那碎片,凭借本能飞身避开。然后不管鲜血直流的左肩,头也不回的,向下钻进林立的宫墙之中。   迟渊和晏昀紧追而上,楚霁看着黑影飞逃的方向,暗道一声‘不好’,也忙运起灵力跟了上去。   天子寝殿内,黑衣人右手曲横在萧景脖颈上,目光沉沉的看着殿中追来的三人。   萧景本就吊着一口气在昏睡,这会儿被他强行拽起拖至窗前,整个人脸色白得吓人,深色瞳孔也开始涣散。   黑衣人也好不到哪儿去,面具下的那张脸冷汗涔涔,被灵流波及的左肩疼痛难忍。好在萧景□□凡胎还极为虚弱,一只手挟持都错错有余。   “景儿!”楚霁最后赶来,一眼看到那脸色惨白的熟悉身影,下意识轻唤了声。   迟渊沉眸冷声道:“放开他。”   黑衣人闻言没动,暗黑的眼眸透过冰凉的面具,一一扫过楚霁和迟渊,最后落在一袭红衣的晏昀身上。   “要放也可以。”他终于开口,因为混了灵力,声音听着极为雄厚,不用猜就知道是做了伪装。   他说着直直的盯着晏昀,低笑着道:“拿方才的东西来换!”   晏昀:“......”   晏昀突然就笑了,望月台上邬尤拿阿渊逼他选择。这才过去多久,怎的又来这招?真当他一介魔尊,谁都能要挟不成?   见他似不以为意,黑衣人手上顿时浮现灵力。下一刻,萧景的脖颈被划破条口子,森然的往外渗出血珠。   “景儿!”楚霁担忧的喊道,然后侧身看向晏昀,眉头紧紧蹙起:“魔尊大人,景儿他......”   他想说萧景无辜,然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转而看向晏昀身侧的迟渊,低声道:“师弟。”   如果他没猜错,迟渊与晏昀应该是朋友,否则堂堂魔尊大人,也不会在他与迟渊清谈时,那般安静的等在殿外。   更何况两人在夺回灵器时极为默契,俨然相识相知有些时日,至少比他这个外人要熟悉得多。   所以他便想着迟渊能劝劝晏昀,他答应过所爱之人护住景儿,又怎忍心看着他如此年轻就无辜丧命。   迟渊闻言看向楚霁,他虽然只唤了自己,什么话也没说。但那个称呼里蕴含的意思,他再清楚不过。   他有些为难的抬眸,正好晏昀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的瞬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忽的闪过一丝笑意,稍纵即逝。   “晏昀。”迟渊仍皱着眉,面色凝重道:“他毕竟是人间天子。”   晏昀闻言,带笑的神情冷了几分,他漫不经心的扫了眼萧景:“我知道。”   他的语气很随意,显然是不为所动。迟渊垂眸默然片刻,而后再次抬眸看着他,如往常般淡声道:   “你先换他,我答应你,日后必为你取回。”   晏昀犹豫了,直到黑衣人没了耐心,手上再次萦出灵力,才沉声开口:“好。”   他说着化出神核碎片,在灵力的激发下,碎片上隐隐闪着金色流光。他偏头看了眼迟渊,然后一抬手,将那碎片扔向黑衣人。   因为左肩受伤,黑衣人下意识伸出右手去接。便在这瞬间,白色身影一晃而过,揽着萧景便退回了殿中。   与此同时,晏昀祭出灵力直劈向黑衣人。后者见状,紧握着碎片破窗而出,转瞬便消失在夜色中。   看着那逃也似的残影,晏昀勾了勾唇角,手上轻轻一旋,方才的神核碎片悄然出现在掌心。   迟渊将萧景交给楚霁,一抬眸便看见晏昀上扬的嘴角。他无声笑起来,视线掠过那碎片时,像是想到什么,心中忍不住泛疼。   作者有话说:   唔.....继续加油肝!感谢在2022-07-24 19:50:48~2022-07-25 20:39: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凫緲 10瓶; 第58章 换心   其实晏昀开始便想过以假乱真换回萧景, 但传言中的魔尊可没这么好心,毫不犹豫的答应定会叫黑衣人生疑。于是他和阿渊演了出戏,毕竟从天劫大会开始, 所有人都猜测他们认识。   有他好言相劝, 他再勉强答应,最为合情合理。   然几个人没想到的是,黑衣人走后不久, 萧景体内的灵力忽然失衡, 整个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面容枯槁得好似地府幽魂。   楚霁为他调理了半晌灵珠, 额角不知何时渗出薄汗, 眉目间也尽是担忧之色。   晏昀和迟渊在一旁默默看着, 那灵珠及上面的符文乃楚霁所制, 没有人比他更懂得如何催动。   然无论他怎么试,都毫无效果。   继续片刻后,楚霁轻放下萧景的手腕, 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榻上的少年,极轻的叹口气, 起身来到迟渊面前。   “师弟。”他轻声道:“能否再请你帮个忙?”   仍是如之前般温和的语气,然神情却是难得的沉重, 又似乎透出些不易察觉的释然。迟渊侧眸扫了眼萧景, 点头道:“你说。”   “我想把我的心, 换给景儿。”   他说得极为自然, 像是在谈论一件稀松平常之事。迟渊和晏昀听了却是双双皱眉, 萧景的心脏已经坏死, 他的意思, 显然是拿自己的命去换。   “你想好了?”迟渊沉默片刻道, 深邃眼眸认真的看着他。   “想好了。”楚霁忽的笑起来,他的眉眼比起在灵渊山柔和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温润如玉。不过较之那些世家公子,则多了些显而易见的孤单落寞。   “早在景儿中箭回来时,我便想过把心换给他。只是那时就我一人,担心换了之后出现意外,加上朝堂中还未打点好,所以一直拖到现在。”   “景儿作为帝王,实属百年难遇的明君。然羸弱身躯限制他太多,因着这个缘故,朝中仍有不少人蠢蠢欲动想要造反。”   “即便灵珠有效,我能护他一时,也难以护他一世。更何况他还年轻,男儿志气不该困于一颗珠子。”   ......   楚霁不疾不徐的说着,神情从容温和。   其实在迟渊和晏昀来之前,他便已经在着手此事。如今景儿命悬一线,除了换心别无他法。   天意如此,即便他心有不舍,也是时候离开了。   迟渊在听完后沉默了会,知他心意已决,没有过多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夜色已深,皎月如昨。   宽敞的寝殿内,楚霁和萧景并排躺着。迟渊眉眼微垂,抬起的修长手指间,缠绕着密麻的丝状灵力,在柔和烛光下莫名的有些妖冶。   那些灵力的另一端则探入了楚霁的胸腔,一点一点细致的将那颗心摘下,然后缓缓引入萧景体内。   不知过了多久,迟渊收起灵力,换心完成。   没想到时隔多年再见二师兄,竟是亲手摘下他的心脏。迟渊清冷的面容上没忍住泛起感伤,晏昀见状悄然上前,紧握住他垂在身侧的右手。   两人并肩坐等在殿前,半个时辰不到,楚霁率先醒了过来。   他似乎有些意外自己还活着,却也没有多想,看了眼迟渊和晏昀后,忙查探起萧景的脉象。   “他已无碍,只是睡着了。”迟渊轻声道。   萧景的脉象的确恢复如常,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沉稳。楚霁垂眸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才想到自己,抬眸诧异的看向迟渊。   “我这是.....”他说着顿了下,因为他愕然发现,自己体内不仅有那颗替代心脏的灵珠,而且修为也涨了不少,灵力在经脉内极为顺畅。   “忘记跟你说,我在你体内放了颗神灵丹。”晏昀狡黠的眨了下眼睛,见他听了后神情呆愣,没忍住笑起来。   “你是阿渊的二师兄,这颗神灵丹,就当是我的见面礼了。”   楚霁:“......”   他说得自然随意,楚霁看了眼他身侧的迟渊,而后视线逐渐往下,落在两人依然交握的手上。   那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师弟,你....你们......”楚霁试探着道,他从未想过,那个总是性子孤冷的小师弟,竟然会与魔尊在一起。   然晏昀说那话并没有其他意思,他只是觉着迟渊的这个师兄人还不错,正好芥子内还有神灵丹,便给了他一颗。   直到见他反应有些奇怪,晏昀方才垂眸,发现与阿渊握着的手忘记松后,脸颊浮上一抹微红,又佯装镇定的快速敛下去。   他本想默默的将手抽出,可迟渊面上不动声色,手上力道却丝毫不松。   晏昀:“......”   晏昀只好任他握着,直到片刻后楚霁想和他这小师弟单独聊聊,迟渊才放开他,和楚霁去了外间。   大约小半炷香后,两人若无其事般返回。这会儿亥时已过,迟渊和晏昀没有再留,两人离开皇宫,并肩走在宽敞的长街上。   夜深人静,之前还繁华热闹的长街,此刻却连人影都没看见几个。好在晚风还算惬意,晏昀悠闲的迈着步子,和迟渊说着话,接着像是想到什么,柔声道:   “你告诉他了?”   他问得突然,迟渊微微侧眸,不解道:“什么?”   “他这次死里逃生,虽然有那珠子和神灵丹,但毕竟没了心。”晏昀说着,下意识的皱起眉头:“阿渊,你师兄他.....最多还有三年寿命。”   这些在他将神灵丹化进楚霁体内时便说过,所以两个人都很清楚。   “没有,不过.....”迟渊若有所思地摇摇头,顿了会道:“他应该也猜到了。”   楚霁修为尚在,也最熟悉灵珠,更何况那是他自己的身体,即便他们不说,他稍微一探也能知晓。   “也对。”晏昀眉眼微垂,而后眸中闪过狡黠,偏头看向迟渊,“那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小半炷香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迟渊回想起方才的话,面上神情隐约有些复杂。   他原本想问问楚霁邪祟作乱之事,经此一遭,便没了问的必要。所以两人聊得最多的,便是当年那个熟悉的身影。   楚霁并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是直觉告诉他,那是他们都认识的人。因为他本可以直接要了楚霁的命,却只取走了他的丹元,说明他心里尚且还顾及着一丝情谊。   彼时楚霁怀疑过很多人,奈何他修为被毁,心气折损,从不曾回去查探过。如今遇上迟渊,能做的便是提醒他,不要轻信灵渊山的其他人。   他没有说具体哪些人,然而迟渊心里,早在紫星殿时便有了猜测。   “看来邬尤二十七年前便潜进灵渊山了,也难怪那人藏得这么深。”晏昀若有所思道,漂亮的眉头下意识皱起。   他还想再问点什么,正思索间,迟渊微凉的手指忽的抚上他眉心。   “阿渊.....”晏昀茫然抬眸,却见迟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然后微微低头,在他唇上清浅的落下一吻。   在紫星殿听完楚霁的往事时,迟渊便想将人抱在怀里,奈何今晚意外之事太多,直到现在才得了机会。   他问他与楚霁说了什么,其实除了那身影之外,楚霁最后所说,则是告诉他,爱一人便尽全力去爱。热烈也好,平淡也罢,总之不要向他一样,顾忌太多余生只剩后悔。   迟渊不曾后悔,他只是有些担心。若陆玄之前所说属实,那么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晏昀从那吻中回神,见迟渊眉目间隐隐泛起担忧,忙道:“怎么了?”   “走吧。”迟渊没有回答,他快速敛下心绪,浅笑着道:“先找个地方落脚。”   晏昀心有疑虑却没有再问,他点点头,与迟渊继续并肩往前,约莫半刻钟后,两人进了长街右侧的清风客栈。   “两位客官是住店吧。”客栈老板正看着门外发呆,见进来的两人身着不凡,忙笑着热情介绍。   “本店刚好还有两间上房,都是最好的朝向,里面布置也都......”   他的话没说完,迟渊便出声打断,清冷的目光扫他一眼,言简意赅道:“一间即可。”   “阿渊?”晏昀愣了愣,下意识的轻唤了声。   他什么也没说,然客栈老板听着这称呼,像是忽的明白过来,若有似无的打量着两人,笑着道了声‘好嘞’,又招手让小二带他们上楼。   半刻钟后,晏昀和之前一样,洗漱完躺进里边。迟渊给白祈写完信,自然的睡在外侧。   夜已经很深了,然晏昀之前睡了太久,在紫星殿时又小憩了片刻,这会儿可谓是毫无困意。   他漫不经心的看着顶上横梁,没多久又觉无趣,于是极轻的翻了个身,漂亮眼眸直盯着迟渊。   先是深邃的眉眼,然后挺直的鼻梁,再到薄红的双唇.....晏昀没什么目的的视线从上往下,又从下往上,一遍又一遍的隔空临摹着。   然而他看着看着,忽的想起之前的吻来,于是视线下意识落在迟渊唇上,又不受控制的继续往下,目光沿迟渊漂亮的下颌,滑过他突出的喉结......   那瞬间,晏昀突然有种奇怪的冲动,他鬼使神差的伸出手,然后一点一点的往前,犹豫着极缓的探向那喉结。   待他反应过来时,修长指尖已至迟渊面前。   晏昀在最后关头恍然回神,莫名的有些心虚,脸颊也开始发烫。   他忙想把手收回,便在这时,迟渊忽的抬手捉住他手腕,深邃眼眸缓缓睁开。   晏昀:“......”   作者有话说:   今天好热啊! 第59章 撩拨   “阿渊, 我......”   晏昀被抓个正着,难得的有些无措,与迟渊灼热的目光对上时, 更是控制不住的脸红心跳。   他那双手掐过不少人的脖子, 可从未像刚才那样鬼迷心窍般,仅仅是想摸一摸迟渊漂亮的喉结。   还是趁阿渊睡着了偷偷伸手!   晏昀越想越难为情,解释是不可能了。他忙错开视线, 打算直接抽回手, 然后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背过身睡觉。   然而迟渊没让。   他灼热的视线仍落在那微垂的明艳面容上, 抬着的右手紧握住他手腕。晏昀那响如擂鼓的心跳通过腕间脉络传来, 一声一声震在他指尖, 在安静的夜色中极具诱惑。   晏昀没抽回手, 下意识的抬眸看向迟渊,抿了抿唇还想再试,浑然不觉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诱人。   “阿渊......”见迟渊仍看着他, 晏昀稍微支起身,想着编个理由忽悠过去。结果迟渊抓着他的那只手忽的一用力, 直接将他扯向身前。   晏昀毫无防备,又被他扣着只手, 猝不及防的跌伏进迟渊怀中。还未等他反应过来, 唇上便传来了熟悉的温软触感。   迟渊左手按上晏昀后背, 右手仍握在他腕间, 一边垂眸深情亲吻着, 一边感受着怀中人咚咚直响的剧烈心跳。   灼热的呼吸相互交缠, 两个人动情的吻着彼此。晏昀垂落的长发摩挲着迟渊的脖颈和耳畔, 每一丝每一缕, 都像在无声冲击着他最后的理智。   “晏昀......”迟渊声音沙哑的低喃着,右手成掌扣着晏昀后腰,猛的带着他翻了个身,呼吸粗重的继续落下热吻。   饶是晏昀再怎么感情迟钝,此刻也猜到他想做什么,一颗心控制不住的怦怦直跳,脸上也跟着烫红一片。   迟渊克制的亲吻着,从眉眼到鼻尖,耳垂到喉结,直亲得晏昀整个人都有些发软,忍不住轻嗯了两声。   那瞬间,迟渊仅存的理智终于被长期压抑的妄念侵占。外面夜深人静,他抬手落了结界。   他爱了他三百年,痴想过,心碎过,绝望过,也克制过,终于得偿夙愿,等来真正拥有他的这一刻......   月色清辉下,旖旎床榻间。浪涛阵阵,兰桡浮沉。   .........   第二天上午,清风客栈。   晏昀直睡到辰时三刻才醒,迟渊不知何时已经起了,在不远处的桌案前看卷轴,面上神情极为认真。   看着那端坐的身姿,以及低垂的清冷眉眼,晏昀想起昨晚的情难自抑,脸上没忍住微微泛红。   “阿渊可真是......”他在心中腹诽着,揉了揉还有些发软的后腰,定下心神便要坐起。   迟渊察觉到他动作,雪白宽袖一拂,不动声色的将那卷轴纳入乾坤袋,然后起身走了过来。   “醒了?”他浅笑着道,深邃眼眸直看着晏昀,声音温和轻柔:“睡得可还好?”   晏昀昨晚原本毫无困意,折腾完后很快就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天光大亮,自然是睡得好。于是他点头‘嗯’了声,兀自穿衣下床,又似想起什么,轻声道:   “你刚看的是什么?”   “一份卷轴记载。”迟渊说着,视线掠过他肩颈处的红印,怔了片刻后眉眼微垂,自然的伸手帮他整理腰间玉带,沉声道:   “关于战神容暄的。”   他这话说得有些漫不经心,然晏昀听了却忽的一愣,又快速的反应过来,神色如常的朝他笑笑。   “战神容暄......”他若有所思地套上外袍,略显慵懒地转身往桌旁走去,轻声道:“怎么突然想起看他的卷轴了?”   迟渊闻言没答,方才他说出那个名字时,晏昀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而他的手正好搁在他腰间。   “三千年前那场大战,他和邬尤同归于尽,如今邬尤死而复生,或许他......”   迟渊说着在晏昀右侧坐下,深邃眼眸认真的看着他。却见晏昀听了这话后,脸上笑意悄然敛去。   “他已经死了。”晏昀淡声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不太想继续说,于是若无其事的垂眸喝了口茶,然后十分无辜地看着迟渊,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阿渊,你欺负人。”   迟渊:“......”   他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甚至是莫名其妙。迟渊从不曾见他这般模样,更没想过他会说这句话,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晏昀见状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角,昨晚是他脸皮薄,被抓个正着还在想合理的借口忽悠,结果还没开口就被堵了......   现在他想明白了,只要能忽悠过去,随便找个理由就行,并且要抢先堵话。所以他不待迟渊问,继续佯装不悦的看着他。   “在我睡着的时候,阿渊你却在......”他眼眸微凝,轻抿着唇,微屈似的看着迟渊:“想别的男人?”   迟渊:“......”   迟渊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其实晏昀自己也觉得太矫作,但他实在不想和阿渊谈论他战神的身份。   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便只能强行避开这话题。   好在迟渊如愿被他堵得词穷,满脸都写着无话可说,他才安下心来,轻咳一声恢复如常。   “阿渊......”晏昀试探着看他一眼,在迟渊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喝了口茶,浅笑着岔开话题:“白祈那边怎么样了?”   迟渊深邃眼眸直看着他,好一会才哑声开口:“下午便到。”   见目的达成,晏昀喝茶的嘴角不由泛起得逞的笑。迟渊怔然看着,想起他刚才的话和魅惑模样,一把将人拦腰抱起,二话不说的往榻上而去。   晏昀:“......”   “不是,阿渊,你放我......唔——”晏昀的话再次被堵住,脑海中迷迷糊糊的不明白为何,他只知道....   ......自己方才的衣袍算是白穿了。   ——   下午临近申时,白祈到了清风客栈。   晏昀正懒洋洋的在大堂的雅间里喝茶,迟渊则盘坐在他对面,一身白衣胜雪,深邃眼眸轻阖,周身萦绕着磅礴的灵力。   他看着像是要突破,到了最后却总是差那么一点。   事实上,两个人都很清楚差什么。他此前已至渡劫期,再进一步便是飞升,很显然他已寻到飞升机缘。   唯一差的,就只有最后的九天玄雷。   可三千年前飞升通道被毁,根本不可能再有九天玄雷降至玄武大陆。是以这么多年来,仙门之中无一人飞升。   “阿渊的机缘......是什么?”   晏昀腰后垫了个柔软蒲团,极尽慵懒的微伏着上半身,手肘撑在茶案上,掌心托腮,若有所思的看着迟渊。   他的话并未问出口,只在心中无声呢喃着。这些日子两人一直在一起,他怎么不知道阿渊寻到了机缘?   而且不早不晚,偏偏在那事之后几近突破,实在是让人很难不多想。   晏昀眨了下鸦羽似的眼睫,百无聊奈的想起以前在人间听来的故事,莫名觉得阿渊像那采阳补阴的狐狸精。   只不过被采的是他,那就是采阳补阳,不不不......晏昀像是想到什么,兀自摇了摇头。   阿渊他,可是一点都不虚。   “师尊,晏前辈!”便在这时,白祈根据小二所指寻到了雅间。半个月没见,少年脸上止不住笑意,连声音都欢快了许多。   晏昀忙拿食指竖在唇前,又偏头看了眼仍在打坐的迟渊,示意他小声些。然后抱着蒲团,起身欲与白祈坐去另一边。   迟渊不能说话,他正觉无趣,白祈倒是来得刚刚好。   然而晏昀没想到的是,白祈在见到他后,先是疑惑的绕着他转了圈,又抬眸看向打坐的迟渊。   “晏前辈......”他有些不解的轻阖鼻翼,茫然道:“你身上怎么会有师尊的味道?”   晏昀:“......”   “雪松香,而且还很浓。”白祈疑惑的抿着唇,澄澈目光仔细的打量着晏昀,最后将视线落在他白皙的脖颈间。   “那是什么?”少年说着,好奇的凑近了些。晏昀顺着他的视线垂眸,反应过来他看的是什么后,忙往后退了一步,同时抬手将长发捋下来遮住。   “没什么。”他微红着脸,又强行将那抹绯色压下去,扫了眼对面的迟渊后,定下心神随意道:“不小心被蚊虫咬了下。”   迟渊:“......”   迟渊下意识的微微凝眉,两人说话的声音虽小,但他现在五识敏锐至极,想不听到都难。   好在白祈听了后虽觉奇怪,却也没有再问。两人相对而坐,一边喝着茶,一边小声地说起这半月发生的事。   “你的意思是,那些邪祟身上有传送符?”晏昀蹙眉看着他。在刚听说邪祟作乱时,他便想过是邬尤所为,现在看来也极可能是他。   用传送符传送心头血,一头遍布各地,可另一头呢?   “是。”白祈皱眉点点头,低声道:“而且是单向传送。”   那些邪祟目的简单,只取活人心头血,所以遇上危险了就遁走,极其难抓。白祈费了好大力气才捉住一只,刚取出传送符,那邪祟就自爆了。   他说着把那传送符递给晏昀,这样的符箓很简单,因为只传送不大不重的死物,即便不是太华山的人,也都能轻易画出来。   晏昀垂眸认真的看着那黄纸玄字的符文,又用灵力启动阵法。虽然极其微弱,他还是通过那传送阵,察觉到几分熟悉的邪魔气。   以及一丝若有似无的灵力。   作者有话说:   没到2W字,废咕认输,不过接下来会日更到完结!   感谢在2022-07-26 17:35:58~2022-07-27 16:41: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enby 10瓶; 第60章 洛城   不过那传送符像是失效了, 虽然符文上的阵法能照常启动,但不知为何,只运转了瞬息就停了下来。   而晏昀能有所察觉, 则完全是因为, 那微弱的邪魔气和灵力,本身就蕴含在符纸里。   想来应该是画符之人特意设的禁制,比如只能传送心头血, 以及除了那些为他所控的邪祟外, 其他人即便是拿到了传送符,也无济于事。   想到这晏昀轻笑了声, 不得不说, 那些邪祟的背后之人, 处事可谓极为谨慎。   谨慎到, 甚至有些不像他的老熟人。   “还有其他线索么?”晏昀眉头微皱道。据白祈方才所言,那些邪祟在取心头血时没有轻重,普通百姓又比不得修行人, 几乎全都要修养月余才能恢复。   不管怎样,邪祟必须除。除此之外, 也得查清那些心头血传送去了何处,邬尤收集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了......”白祈摇了摇头, 略显沮丧的耷拉着脑袋。他垂眸认真想了会儿, 片刻后有些不确定的看向晏昀。   “我遇上的那些邪祟, 修为都不高, 看着是才化祟不久, 不过他们似乎对修行之人很敏感。”   晏昀正若有所思着喝茶, 闻言抬眸:“敏感?”   白祈‘嗯’了声, 继续道:“我在查探时, 遇到几名太华山刚入门的新弟子。他们的修为比那些邪祟低得多,也不是来除祟的,但那些邪祟见到他们却毫不犹豫的避开了。”   自古以来,邪祟作乱都无甚顾忌。因为它们本就是被邪念吞噬的幽魂,灵智缺失注定为恶。若说被邬尤控制只取心头血,遇到危险便遁走,倒也说得过去。   但这般畏惧修行人,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晏昀支着头兀自想着,漂亮的眸子看向不远处的迟渊,修长手指无意识的轻敲在茶案。   或许那敏感并非畏惧,而是另有原因。他突然想起阿渊之前所说,眼眸微眯,隐约有了猜测。   “白祈,现在哪里的邪祟最多?”晏昀端起茶抿了口,漫不经心道。   “洛城。”白祈不知他何意,歪着脑袋略作思索:“那里在中南境,是这两天才出现的邪祟,所以还没多少弟子赶过去。”   晏昀闻言放下茶杯,勾唇笑起来:“好,那就我们先去。”   于是半个时辰后,迟渊打坐完刚睁眼,晏昀便简单跟他说了下邪祟情况。紧接着山河图一展,不消片刻,三个人就到了白祈所说的洛城。   落地的瞬间,他们便各自用术法易了容,又刻意隐藏了修为,恍若普通人般先寻了客栈落脚。   邪祟都是在晚上出现,因为那时所有人都在睡觉,取心头血最为方便。   然此刻尚未天黑,晏昀之前在清风客栈待了快一天,这会儿是半点待不住。他原本是想拉着白祈出去转转,奈何少年又是查邪祟又是赶路,已经疲乏的睡着了。   最后陪他转悠的人,自然是迟渊。   夜幕微垂,天际火红一片。洛城宽敞的主街上,即便出现了邪祟作乱,来往的行人依旧不少。   两个人都易了容,晏昀变得五官平平,着一身不起眼的浅墨长袍。迟渊脸上也普通了许多,之前的白衣化成了灰青色,看着像是城中的读书郎。   “阿渊,你有没有觉得,这次的邪祟......”晏昀悠悠迈着步子,说到这时顿了下,偏头沉声道:“和你师兄以前遇到的很像?”   二十七年前的那些邪魔,也是修为不算高,体内种得有符阵。而如今这些邪祟,则每一只身上都有传送符。   前者收集的是邪念,后者收集的是心头血。   “的确很像。”迟渊面色沉重的点点头。最重要的是,据重华所言,灵渊山此前派了不少弟子前去查探,结果全都一无所获。   那么多人什么线索都没查到,然白祈不过是刚好碰上,便除了三只邪祟。所以他不得不怀疑,灵渊山里,有人提前泄露了消息。   晏昀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因为那人身在仙门,所以那些邪祟才会对修行人敏感。要么是他担心招惹出麻烦,要么就是有其他的顾虑。   只是他们知道那人就在灵渊山,却没有明确的证据分辨出是谁。晏昀侧眸看了眼眉心紧蹙的迟渊,知他心里不好受,伸手握了握他手心。   迟渊朝他宽慰的笑笑,两人继续并肩而行,漫无目的的闲逛在落日黄昏中。   因着邪祟在暗他们在明,晏昀和迟渊全程都如普通人般在转悠,之后两人在酒楼吃了饭,直捱到亥时三刻才回客栈。   白祈已经睡醒了一觉,晏昀给他带了吃食,又趁机把之前在琈玉台买的老虎玉石送给他。   “谢谢晏前辈。”白祈高兴的收下,三个人喝着茶闲谈了片刻,而后晏昀去了隔壁房间。   三个人只订了两间上房,他本以为阿渊和白祈太久没见,会陪着他睡一晚。结果半炷香不到,房门就被迟渊打开了。   “阿渊?”晏昀如最初那般,懒洋洋的靠坐在窗台上,见到迟渊进来时脸上浮现些许讶异。   “你不是和白祈睡么?”   迟渊闻言没有立即回答,他淡定从容的关上门,缓步来到窗台边,眸子深沉的站在他身前。   “他已经长大了,而且......”迟渊轻声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之前他与我同住,是因为有我在,他能放心的以原身睡觉。”   顿了顿,又道:“他不睡床。”   “哦......”晏昀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然后没忍住笑了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何要笑,只是看着阿渊一本正经的解释,心里忽然觉得很暖。   迟渊默默的看着他笑,即便是易了容,那双眼也漂亮非常,笑起来明艳如星辰。   “阿渊。”晏昀笑完后,像是想起什么,好奇的看着他:“白祈怎么说也活了三百年了,怎么还是少年模样?”   “还有那灵契......”   他这话问得很轻柔,因为他有种直觉,若非必要,阿渊是不会舍得与白祈结契的。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迟渊闻言沉默了片刻,而后无声轻叹了口气,将其中始末如实讲与他听。   当初他答应清胤真人拜他为师时,曾提过一个条件,那就是允许白祈跟着入灵渊山。   彼时白祈还是只幼虎,因为全身毛发都是白色的,很讨师兄弟们喜欢。所以一直以来,白祈都过得还算不错。   那之后没过多久,因为灵渊山内灵气滋养,加上陪迟渊看了不少书,又跟其他弟子听过课,白祈忽然在某一天,化成了人形。   于是迟渊为他取了名,然后禀于清胤,将他收为徒弟。   他并没有告诉其他人白祈的身份,他们之前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颜色罕见的宠物。若是知道他是妖,以当时仙门中人对妖族魔族的偏见,即便不会对白祈出手,也很难接纳他。   迟渊不想冒险,他只希望白祈陪在他身边,无忧无虑的长大。   后来白祈迎来了弟子历练,他和众师兄弟一起下山,原本一切都很顺利,谁知在即将回程时,一群人遇上了从妖族逃出的凶兽。   在那场实力悬殊的打斗中,白祈以一己之力护下所有人,自己却身受重伤,并且中了那妖兽的毒刺,危在旦夕。   迟渊想尽办法救他,甚至结下灵契想将那毒引到自己身上,结果被刚好出关的清胤拦住了。   清胤给了丹药救下白祈,然从那之后,白祈的个子和容貌就没再变过。而迟渊经此一遭有些后怕,所以也没解契。   这样一旦白祈再有生命危险,他能第一时间知晓。   迟渊不疾不徐的淡声说着,晏昀安静而认真的看着他,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安抚。他知道白祈对于他的意义,也明白少年为何那般单纯天真。   因为阿渊,将他护得很好。   想到这晏昀又有些自责,他救下阿渊,捡回白祈,最后却不管不顾的不辞而别。若非遇上清胤真人,他实在不敢想,当时只有十八岁且孤身一人的阿渊,会如何活下去。   见眼前人忽的皱起眉头,迟渊上前一步,柔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该睡了。”晏昀宽慰的朝他笑笑,然后下意识的想起身,结果搭在窗愣上的脚突然滑了下。   于是他整个人蓦的失去平衡,迟渊见状忙伸出手,在他跌落前稳稳将人抱下。   然晏昀下来后迟渊仍没有松手,他就那样站着,紧紧的抱着怀中人,下巴搁在晏昀脖颈间,什么话也没说。   “阿渊?”晏昀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微微偏头,极轻柔的在他耳边道:“怎么了?”   迟渊仍是没有回答,他继续安静的抱了片刻,而后低头吻了吻晏昀双唇,方才浅笑着放开。   晏昀笑着摇摇头,欢喜又无奈。夜色已深,两人洗漱后相偎而眠,安静的等待着邪祟的到来。   然而直到天亮,整个客栈都不见邪祟踪影。   因为他们很清楚,若是仙门中人来,必定会寻客栈落脚。所以那些邪祟取心头血时,直接绕开了所有的客栈。   晏昀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没想到他堂堂魔尊,曾经的战神,竟也有白费力气的时候。   算了,他想,今晚还是和阿渊寻个宅子睡吧。   作者有话说:   迟到了,滑跪ORZ.....感谢在2022-07-27 16:41:08~2022-07-29 00:43: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宫惟 2瓶; 第61章 除祟   离开客栈没多久, 晏昀就找好了晚上歇脚的宅院。   准确来说,是借宿,借的还是洛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苏宅。   说来也巧, 三个人在酒楼里用午饭时, 正好遇上苏家的三少爷苏忱。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晏昀便从他与几名朋友的谈话里,摸清了他的身份和性子。   算是个比较心善的纨绔少年, 而且在苏家最受喜爱, 所以基本上除了杀人放火,做什么都没人管。   于是晏昀也懒得去找宅子, 直接悄无声息的用了点魔气摄魂, 苏忱便主动上前搭话, 在得知他们住不惯客栈后, 二话不说的邀请他们回苏宅。   一切都很顺利,苏家的其他人见三少爷带了陌生人回来,见怪不怪。只在遇见苏夫人时, 被象征性的问了几句话。   “几位就先暂住在这,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行。”苏忱带着人来到他的偏院, 在前面宽袖一挥,看上去颇为豪爽。   “环境不错, 那就多谢苏公子了。”   晏昀站在他身侧, 点着头漫不经心的环顾着, 视线掠过后方的迟渊时, 得意的眨了眨眼。   迟渊:“......”   继续闲话了几句后, 苏忱便回了隔壁自己的院子。因这边下人们还在整理房间, 晏昀和迟渊白祈便随意转了转, 难得的有些惬意。   “你以前, 也是这样么?”迟渊走在他右侧,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开口。   晏昀茫然回眸:“什么?”   迟渊看了看他,继续并肩往前,淡声道:“以前云游时,也经常会有人搭讪。”   三百年前,晏昀带着他四处游历。每当遇到什么麻烦,或者他对什么事好奇时,经常会有人主动上前,如苏忱一般,给他们提供便利。   彼时他毫无修为,自是看不出那些人是否被摄魂。   “这个啊......”晏昀若有所思的回想着,片刻后兀自笑了起来。他摇摇头,直看着迟渊道:“不是。”   “他们主动搭讪,是因为.....”他说着故意停顿了下,见迟渊和白祈都好奇的看着自己,笑着挑了挑眉:   “我长得好看。”   迟渊:“......”   白祈:“......”   两个人的神情顿时愣住,大概是没想到他会如此回答。不过这话也没说错,他易容下的那张脸,的确长得很好看。   晏昀很喜欢看阿渊愣住的模样,他漫不经心的敛去笑意,故作认真道:“开个玩笑,其实主要还是,阿渊你太乖了。”   迟渊:“......”   迟渊神色复杂的呆愣在原地,深邃眼眸沉沉的看着眼前人。晏昀开始还有些得意,紧接着莫名从那眼神中察觉出一丝熟悉的危险气息。   他忙唤过白祈先行一步,压着低笑给他讲以前的事,边说着边时不时的回头,像是怕被迟渊听见似的。   迟渊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看着两人说笑着的身影,嘴角不动声色的往上扬了扬。   因为昨晚没怎么睡,下午几个人都小憩了会儿。晚上苏忱来找他们喝酒,待得空歇息时,已经是亥时了。   晏昀依旧与迟渊同榻而眠,如昨夜般,阖着眼闭目养神。   不知过了多久,庭院里忽的传来风拂花草的声音,紧接着一大团黑雾悄然掠过,带着股浓厚且难闻的腥气。   那黑雾无声无息,进院之后熟练的化成好几缕。两缕钻进晏昀与迟渊的房间,一缕则盯上了隔壁的白祈。   这些邪祟的修为的确不高,目的也很明确。他们钻进房间后稍作查探,见床上的人已睡着,便直接飘荡至床前。   紧接着那黑雾忽的化为人形,身影模糊看不清样貌,唯手上一柄极细的匕首,在夜色中闪着微弱的寒光。   他在动手之前,指尖熟稔的运起一丝邪气。只要那邪气入体,被取心头血的人便会立即陷入美梦中,即便匕首刺入心脏,也会浑然不觉。   这也是他们取心头血这么久,尚未在人间造成慌乱的原因。   于美梦中取血,而后那抹邪气会修复最表面的伤口,就算醒来疼痛难忍,或者元气大伤而昏睡,一般人也不会怀疑到他们头上。   除了那些,对邪魔气最为敏感的修行之人。   黑影抬手便将那丝邪气渡向迟渊额间,这本是件毫不费力的事。然不知怎的,那丝邪气像是遇到阻碍般,始终徘徊在外。   便在他疑惑间,迟渊忽的睁开眼睫,强劲灵力快速封住他的命脉。旁边的那只邪祟见状,忙化成黑雾欲逃。晏昀随意的勾勾手指,隔空在他身上下了禁制。   下一刻,偌大的苏宅内,暗红身影在夜色中一晃而过。除了两只当即自爆的邪祟外,其余六只全被晏昀禁制住扔进了偏院。   因着主人的叮嘱,这些邪祟在取心头血时分外谨慎。一旦察觉到修行人靠近,无论对方修为如何都得立即避开,为此他们还特意留了人把风。   却没想那看上去平平无奇且毫无灵力的三个人,会是这般的高人所扮,而在这之前,他们没收到一点消息。   宽敞的偏院主厅里,晏昀懒洋洋的坐在檀木椅上,迟渊静站在他旁边的柱子前。至于白祈,则在六只邪祟左侧盯着。   “说说看,谁让你们取的心头血?”   晏昀手中把玩着一柄匕首,问得很是随意。他甚至连头都没抬,漂亮的眸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指尖上旋转的刀刃。   三个人都敛去了易容,下面的邪祟们左右看了看,猜不到他们的身份,也不说话,全都沉默的盯着晏昀。   真是奇怪,他身上怎么会有那么重的魔气,又如何会与仙门中的人在一起?   见他们不回答,晏昀也不意外,若非他下了禁制,这些邪祟怕是已经自爆了,又怎会乖乖供出幕后之人。   总得使点手段才行。   “想来你们成为邪祟不久,还不知道我是谁。”晏昀缓缓抬眸,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视线一一扫过面前六人,淡声道:   “魔尊的名号,可曾听过?”   此话一出,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皆是惊恐之色。他们不曾见过魔尊,可不管是成为邪祟,还是之前为人,关于那魔头恶劣行径的传言,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你什么意思?”其中一个邪祟问。   因为禁制,那些黑雾被压下,所以他们此刻都是原身。晏昀闻声侧眸,见问话的是个年轻男人,眉头紧紧皱着,看上去很是不信。   晏昀轻笑了声,手上并指轻轻一旋,细长匕首就‘咻’的飞至那人面前,只差一厘便能穿透他的眉心。   “本尊知道你们不怕死,可惜有的时候,死反而是最痛快的事。”晏昀没有回答他的话,浅笑着收回匕首,垂眸继续把玩片刻后,将其轻放在茶台上。   然后下一瞬,他的手心凝聚起强大魔气,接着反手一挥,魔气化为六股直没入邪祟眉心。   所有动作不过瞬息,六只邪祟还未反应过来那话的意思,便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撕扯他们的魂魄,一点一点生生剥落,痛得几个人脸上五官都快变形。   迟渊和白祈在一旁默默看着,片刻后,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哀求着让晏昀先停手,他会把知道的都告诉他。   晏昀悠哉游哉的喝着茶,闻言不动声色的勾勾唇角,等了会儿方才屈指引出那人脑海里的魔气。   “其实那人是谁,我们也不知道。”魔气离体后,他连着喘了几口气,讨好似的看着晏昀。   “我们只在刚成为邪祟时见过他,准确的说是他帮助我们成为的邪祟。不过从头到尾他都裹着身黑袍,脸上也带着面具,所以我们不曾见过他真面目,也不知道他是谁,只是统一唤他为主人。”   戴面具的黑袍人?晏昀和迟渊对望一眼,微微凝眉道:“他可有说为何要取心头血?”   “没有。”邪祟摇摇头,如实道:“他只是给了我们传送符,让我们取了心头血就放进阵里,并叮嘱我们不要节外生枝,更不要和仙门中人对上。”   原来特意叮嘱过,晏昀若有所思的摩挲着杯沿,沉眸道:“他身上可有灵力?”   “有的,魔气和灵力都有,不过......”他说着回想了下,有些不确定道:“他好像更习惯用灵力。”   如果说之前晏昀怀疑那人是邬尤新找的帮手,那么现在他可以肯定,邬尤应该是与那位大能达成了某种约定,使得他心肝情愿被附了身。   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晏昀百思不得其解,邪祟知道的也有限,他略作思忖,抬手将那邪祟的传送符引了出来。   “你刚取的那滴血呢,传过去!”   “这......”邪祟支支吾吾,示意他启阵需要修为,得先解开禁制。   晏昀见状哼笑一声,抬手一挥便解了禁。不过他可没那么傻,仍在他命脉上悬了缕魔气,一旦他想自爆,就会提前封住命脉。   邪祟别无他法,只得老老实实的启阵,很快那传送符上空便出现个八方小阵。他将那滴心头血送入阵中,只见符文一闪,瞬间便消失不见。   然其他人或许没注意,但迟渊看得很清楚。在他拿出心头血时,晏昀将一颗传影石缩为芝麻大小,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血滴里。   不消片刻,一幅血池蜿蜒的洞中景象,赫然出现在半空之中。   晏昀和迟渊目不转睛的看着,传影石随着血滴落入池台,便在那下坠的瞬间,墨色的熟悉身影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   小时候的阿渊真的很乖,到时候会放番外,嘿嘿。   感谢在2022-07-29 00:43:44~2022-07-30 22:58: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宫惟 2瓶; 第62章 分开   传影石随着血滴跌落进血池, 很快便没入血海。画面里再次恢复赤红一片,其他什么也看不见。   晏昀没有再试,刚才那瞬间, 一闪而过的身影虽有些快, 却也足够他们看清。至于那血池所在,因周围全是普通山壁,再看也无用。   于是他抬手抹去影石画面, 脸上神情肃然而沉重, 几只邪祟见状,忙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晏昀面无表情的扫了眼几人, 而后长袖一挥, 强劲灵流横扫而过。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 便于原地化为了尘埃。   迟渊在旁边默然的看着, 清冷的脸上看不出神情,唯有眉心紧紧蹙起,周身下意识的泛起刺骨寒意。   白祈的反应也好不到哪儿去, 他微垂着头,像是在想什么, 脸色很是难看。连那些邪祟化为齑粉,也只浅淡的掀了掀眼皮。   “阿渊。”晏昀转身看向迟渊, 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担忧。他们不是没怀疑过那人, 只是亲眼见到他立于血池高台, 仍是有些难以接受。   更何况他是迟渊最亲近的师兄, 是灵渊山数千弟子们最为敬重和信任的掌门。   晏昀知道他心里不好受, 担忧着上前握住他的手。迟渊因此回神, 他低眸看着晏昀, 极轻的朝他笑了笑。   “白祈。”宽慰了晏昀后, 迟渊微微抬眸,安抚地对不远处的少年道:“时间还早,先回屋歇息吧。”   白祈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闻言呆愣的道了声‘好’,然后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全程耷拉着脑袋,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晏昀和迟渊看着他进了屋,方才并肩回了右侧房间。不知怎的,晏昀回想起那邪祟的话,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阿渊,你师兄他修为如何?”晏昀说着微皱起眉头,而后不等迟渊回答,兀自道:“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在洞虚境好些年了吧?”   按那邪祟所说,之前在皇宫中的黑衣人,不出意外应该也是重华。分神对于洞虚境来说再简单不过,但仅凭分神就能在他和迟渊手下撑那么久,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因为即便是真身,迟渊的渡劫期也压了他整整两个境界,更何况还有晏昀在。   “是洞虚境。”迟渊沉声道。晏昀的意思他很明白,事实上他也觉得有些奇怪,若那人真是重华,他又为何一有邪祟的消息就传信告诉他?   更何况这么多年,以他对重华的了解,实在无法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或许是因为他被邬尤附了身?”晏昀垂眸思忖着,修长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在桌案上。   若是因为邬尤的缘故,那么他修为暴涨也算说得过去。只是这些都是他们的猜测,晏昀若有所思的想着,抬眸见迟渊仍蹙着眉,浅笑着摇摇头。   “好啦,先别想了。”他拉着人从桌前起身,柔声安抚道:“此事还需再查探,即便最后真的是他,那也是受到邬尤控制。”   这话其实并没有多少说服力,毕竟若无邪念,以重华的境界不会那么容易为邬尤所控。迟渊知他这么说只是因为担心自己,于是浅笑着点点头,轻声道:“好。”   他不再去想方才的事,微微低了低头,在晏昀唇角轻吻了下。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两人便回了榻上继续歇息。   第二天一早,晏昀迷迷糊糊的醒了。   昨晚他与迟渊说好,跟他们一起先回灵渊山查探,结果凌墨忽的来了信。晏昀轻手轻脚的从迟渊怀中起身,他刚被符信叫醒,整个人都有些懒洋洋的。   然看完信上内容时,晏昀漂亮的眼眸微沉,慵懒气息一扫而空。迟渊抬手将他脖颈上的长发捋到耳后,深邃的眉目中难掩柔情。   “晏昀,怎么了?”   “阿渊......”晏昀认真的看着他,细长的眉头微蹙着,面上神情似有些为难。他轻唤了声,犹豫着道:   “我可能,不能陪你回去了。”   这话着实有些突然,迟渊闻言却没有丝毫不悦。他微不可察地愣了下,视线掠过那闪着赤红的符信,轻声道:“魔域出事了?”   “嗯。”晏昀面色凝重的点点头。他太久没回魔界,不曾想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还偏选了这个时候发难。   “魔域内有人造反,洑素被他所俘,凌墨刚传信,说那人想见我。”晏昀说着把信递给迟渊,漂亮的眸子忍不住泛起担忧。   洑素是上一任魔尊,那人这般容易便抓了他,足以见他的修为不凡。更何况他口出狂言,表明见不到晏昀,便要把洑素枭首,然后将他的头颅悬挂在容华宫示众。   晏昀与洑素相交算不上多深,但自从三千年前他接管魔域,洑素就一直站在他这边。如今重新入世也是因他所托,更何况现在的情形,已不仅仅是关乎他的性命。   所以他不得不回去,可灵渊山内亦是危险重重,他实在放心不下阿渊和白祈。   “阿渊,要不你等我回来再......”   “晏昀。”他的话没有说完,迟渊便柔声打断,他知道他担心,可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毫无修为的少年。   “回灵渊山不急一时,我和你先去魔域。”   “不行。”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晏昀下意识的摇头拒绝。魔域内到处污浊不堪,更不用想现在的魔界,到处尸山血海,魔气熏天。   他不想阿渊跟着去,那不该是他待的地方。   迟渊很少见他这般坚决,深邃的眼眸变得更加担忧。直到晏昀再三保证,表示以他现在的修为,没有人会伤到他,迟渊方才勉强答应。   于是两人达成一致,晏昀回魔域,迟渊和白祈则先回灵渊山。   或许是即将分开心中不舍,迟渊搂着人深情的亲吻着,到最后两人仍是没忍住,指尖微旋熟稔的落下结界,在日出金辉中极尽缠绵。   晏昀本想在离开前跟白祈说一声,又觉得浑身都是阿渊的雪松香,以少年的灵敏嗅觉,难免会再问起之前的问题。   “阿渊,我先走了。”晏昀说着展开山河图,笑着对仍抱着他的迟渊道:“等那边事了,我便去灵渊山找你。”   迟渊闻言沉声:“好。”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手,晏昀浅笑着转身,却又忽的顿住,微仰着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下,方才抬脚走进山河图中。   迟渊怔然的看着那红色身影消失,偌大的房间眨眼便只剩下他一人。不远处的床榻上空空荡荡,唯有半垂的床幔,昭示着两人此前的情难自抑。   他抬手将那半边床幔拢回原状,而后微微沉眸,转身打开了房门。日光笼罩的庭院里,白祈就地坐在台阶上,看样子已经等候多时了。   “师尊!”白祈听见开门的声音,忙回过头看去,见迟渊只身一人出来,不免有些疑惑:“晏前辈呢?”   “回魔域了。”迟渊轻声说着,察觉到有人往偏院而来,他侧眸与白祈对望一眼,悄然幻化成昨日易容的模样。   来的正是被晏昀摄魂,主动邀请他们借住的苏忱。发现晏昀不在后,少年看上去有些失落。他还想再问,可惜迟渊本就话少,没有与他过多言说,道过谢后便与白祈出了苏宅。   “师尊,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洛城长街上,白祈跟着迟渊往城门外走去。昨日传影石中的墨色身影是那样熟悉,他费了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连睡觉都是那赤红的血池。   可即便亲眼所见,他仍是有些不明白。所以早上他醒来后便去找迟渊了,原本想着再问问师尊。谁知两人的房间周围落了结界,无声无息,他等了好半晌,才等到人出来。   然人是见到了,白祈却总觉得师尊心情不太好,而且身上沾染着晏前辈的味道,和之前在清风客栈如出一辙。   他隐约猜到了什么,识趣的没有再问。直到此刻见他们是要出城,方才好奇的开口。   “回灵渊山。”迟渊抬眸看了眼远方,俊逸的面容上无甚表情,唯那清冷的背影里,隐约透出些许沉重。   回山?白祈闻言有些不解,他顺着师尊的视线看去,茫然的眨了眨眼:“可是师尊,灵渊山的方向应该是在右边。”   他说着往右侧指了指,迟渊侧眸扫了眼,神色从容:“我知道。”   “前面不远是太华山。”他淡声说着,抬手化出临渊剑,微顿了片刻道:“在回去前,我要先去见下灵虚真人。”   语毕,他飞身御剑先行,白祈紧跟其后,两个人直奔太华山而去。   ——   魔域,容华宫外。   宽敞的白玉阶上血流成河,一名黑衣男子静立于半空,狠戾的面容尽显狷狂。他长发披散,眼眸赤红,右手上的血玉长剑垂在身侧,猩红的血还在不断的往下滴。   而在他的左手边,洑素奄奄一息的被人反扭着双臂,深青色的袍子被鲜血染得斑驳萧瑟。他似乎失去了意识,安静的垂着头,苍白的脸在散落的长发里若隐若现。   凌墨和洛衣身上也布满血色,两个人艰难的守在宫外结界处,一边担忧的看着对面的洑素,一边期盼着尊上早些赶来。   “我说凌墨,你那信,确定传到了?”黑衣男子幽幽朝下瞥了眼,有些不耐烦道:   “本座可是给够了时间,若他再不来,我等得了,我这剑就不一定了。”   他说着举剑轻笑了声,而后猛的往旁侧一挥,剑上鲜血如细雨,裹着强劲剑气,直洒在玉阶旁的白玉柱上。   凌墨闻言和洛衣对望一眼,两个人什么话都没说,仍旧戒备的看着他。方才他们已经收到尊上密音,他其实已经来了,不过先去了外面查探情况。   继续等了大约半刻钟后,黑衣男子终于没了耐心。   他慢悠悠在洑素身侧绕了个圈,微微俯身看着眼眸微阖的上任魔尊,摇着头‘啧’了声,颇为遗憾道:   “洑素啊洑素,亏你为他冲锋陷阵了这么多年,可惜了,他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你。”   他这话说得很惋惜,像是为他鸣不平般,他抬手勾起洑素的下巴,用魔气迫使他睁眼,诱惑着道:   “左右他这魔尊也是个虚名,十三城已尽数归心本座,不如你也就此臣服,本座保证不杀你,如何?”   洑素眼神迷离的看着他,脑海中的意识有些模糊,他反应了会儿才明白,然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沙哑着低笑了声。   他受伤太重,喉咙发出的声音很轻,却仍旧不屑的瞥他一眼,嘲讽道:   “就你,也配?”   黑衣人知道他衷心,却没料到他在这个时候还嘴硬。他有些奇怪的愣了下,像是想到什么,朗笑着收回手,赤红眼眸闪过浓烈杀意。   “既然你不识好歹,那就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他愤而起身,右手紧握住血玉剑。原本想着留下此人羞辱晏昀,现在看来,似乎也没必要了。   “赤冥,住手!”眼见他即将出剑,凌墨忙沉声阻拦:“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刻钟,你不能杀他。”   “不能杀?哈哈哈——”   被唤赤冥的黑衣人闻言大笑起来,他横剑一扫,泛红剑浪直劈向广场上的洛衣凌墨。两人见状忙闪身避开,奈何仍被剑浪震了下,唇角鲜血又红了几分。   “真不知道该说你们愚蠢还是可笑,时间是本座定的,什么时候轮到你说不能杀了?”   赤冥冷哼道,狭长眼眸轻蔑的扫了眼两人,而后转身再次起剑,毫不犹豫地直崭向面前的洑素。   洛衣和凌墨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两人握紧手中剑,想着先上前拖他片刻。便在这时,两个圆球形状的东西忽的从空中飞出,如离弦之箭,裹挟强劲魔气直击向赤冥。   事发突然,血玉长剑不出意外的被撞开,紧接着一抹红色身影快速闪过,带着气息微弱的洑素飘然落于凌墨和洛衣身前。   “尊上!”两个人欢喜惊呼,忙将洑素搀了过来。   “赤冥......”晏昀若有所思的看着半空中的黑衣人,漫不经心的笑道:“初次见面,本尊特地送上厚礼,不知阁下是否喜欢?”   语毕,其他人才赫然发现,那用来挡剑的两个圆球,俨然就是背叛晏昀的,两位魔城城主脑袋。   赤冥:“......”   作者有话说:   在收尾剧情了,偶尔会卡,尽量多更,滑跪ORZ感谢在2022-07-30 22:58:25~2022-08-01 23:11: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丽丝 5瓶;赴渊 2瓶; 第63章 魔域   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玉阶上, 赤冥垂眸一扫而过,本就狠戾的脸上愈发阴沉。   他并不在乎这两人性命,只是晏昀这行为太过挑衅, 而且身后便是众魔将, 实在有拂他的脸面。   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如常,狭长眼眸饶有兴趣的看着晏昀。魔域十三城里见过魔尊的人极少,然在提起他时全都难掩畏惧。他还以为会是怎样的凶神恶煞之徒, 却没想竟是这样一个美男子。   “魔尊晏昀。”赤冥微眯起眼睛, 视线掠过后面的洑素,笑看着他道:“你终于来了。”   晏昀挥手示意洛衣凌墨回殿内给洑素疗伤, 而后缓缓抬眸, 若有所思般轻眨了下眼睫:“听你这意思, 应该等了挺久吧。”   “那可真是......”他笑起来, 眼尾自然上挑:“辛苦了。”   极具嘲讽的话语,仿佛他合该在这等着,赤冥没忍住皱起眉, 又似想到什么,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不辛苦, 只是没想到传说中的魔尊大人,会是这般世间罕见的美人。”赤冥勾起唇角, 脸上皆是玩味之色。   他说着遗憾似的叹口气, 直看着晏昀道:“若本座早些知晓, 必定提前沐浴焚香, 以八抬大轿在此恭迎, 那等再久也值了。”   “是么?”晏昀轻掀眼皮, 毫不在意地笑着摇了摇头, 依旧懒洋洋道:“我以为你是想要这尊位, 倒是没想到,你的胆子.....”   “.....比我想象得还大。”他说着肃然沉了脸,一股强劲魔气直劈向赤冥额间,漂亮的眼眸里已然泛起杀意。   赤冥似乎猜到他会动手,忙挥剑避开袭击。他还想再调戏一番,晏昀却没给他机会,手上魔气化为长剑,直接刺向他心口。   霎那间,暗黑天空下迸出道道白光,两人魔气相撞的劲浪四处横扫,长阶下的众魔将见状,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知道我是谁吗,就敢直接下杀手?”赤冥沉声说着,抬手将血玉剑化为万千,然后一挥袖,所有长剑裹挟邪煞魔气将晏昀团团围住。   “三千年才出一个天魔,你活了这么久,应该听说过吧?”   自从他体内的天魔种觉醒,修为境界便一日千里。那是他与身俱来的能力,也注定会是他,坐上那至高无上的尊位,享受整个魔族乃至人间的俯首称臣。   所以他很快的召集到人手,从开始的一城两城,到现在十三城全部归顺,前后不到两个月时间。   一切都很顺利,魔族慕强,他本就是强者,又是生而为尊的天魔血脉。只要杀掉眼前这人,他便能彻底坐稳魔尊的位置。   当然,他也可以不杀,毕竟这样难得的美人,还是前任魔尊的身份,若能让他归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赤冥如此想着,却见晏昀一袭红衣静立在半空,面对四周的血玉剑没有半分俱意,嘴角甚至还带着笑。   很美很诱人,却又透出些难以靠近的危险气息。   “天魔......”晏昀闻言像是回想起什么,没忍住轻笑了声。他淡定从容的看着赤冥,悠悠然开口:“那你知道我是谁么?”   “又或者你猜一猜,以前的那些天魔......”他说着顿了下,漂亮眼眸直看着他,璨然笑道:   “都死在谁的剑下?”   赤冥:“......”   绕是听那些城主说过魔尊晏昀不好惹,赤冥也从未当回事儿。直到现在与他交手,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除了那有意羞辱的下流话让他恼羞成怒外,其他时候,晏昀似乎一直都像这般......   明明从容带笑,身上的压迫感却比方才更盛。   这让赤冥莫名的生出些俱意,察觉到后又极快的敛下去。他沉着脸凛了凛手上魔气,晏昀周围的血玉长剑顺势往前进了几分。   “你什么意思?”他垂眸质问道,   晏昀懒得跟他解释,视线扫过周围长剑,悄然将魔气收回。然后他微微阖眸,眨眼之间,周身便萦绕起金色流光。   “你......”赤冥愕然的瞪大眼睛,他忙抬手运起魔气,万千长剑往后退了半寸,像是聚势般,迅猛至极地齐刺向晏昀。   却在及至他跟前时,再无法前进半分。   下一刻,晏昀忽的睁开眼睫,周身强劲的金色灵流横扫开来,将所有长剑原地震碎。唯那把血玉剑原身,在即将被震时,回到了赤冥手中。   “你到底是谁?”赤冥握着手中长剑,眉头紧皱的看着他。不知为何,他无端有种直觉,眼前这人不只是魔尊那么简单。   晏昀自然不会告诉他,只浅淡的笑了笑,十分随意道:“我是谁,你不是很清楚么?”   他说着再次出手,金色灵流熟稔的在手中流转。天魔种不比其他,留下来祸患无穷,更何况是他自己撞上来的。   见他再次袭来,赤冥冷着脸挥剑相迎。这两月来他不曾遇到过敌手,就连前任魔尊洑素,虽然费了些时日纠缠,但真正动起手来,他也很快占了上风。   他知道三千年前晏昀不仅赢了洑素,还让其心服口服甘心沦为长老。所以他特地等入了大乘期才来找他,再加上天魔血脉自带的修为。他原以为,怎么都能将他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却不曾想,两人过了不足三十招,他便有些支撑不住,身上黑衣浸染鲜血。而晏昀毫发无伤,最重要的是,他连剑都没用。   眼见晏昀杀招不断,俨然是没想留他性命,赤冥忽的被激起斗志。他将血玉剑高悬上空,然后抬手猛的往剑身注入魔气,紧接着那剑焕发着赤红光芒,将底下魔将的魔气全部吸了进去。   虽然修为差了一截,但他还有魔剑。   看着那不断吞噬魔气的血玉剑,晏昀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难怪赤冥看上去那般胸有成竹,原来魔剑也跟着出世了。   不过也还好,眼前的赤冥刚觉醒不久,即便没有无邪,他也一样照杀不误。   于是他直接以灵力化剑,泛着金光的长剑飞旋而过,一剑斩断那如钩锁般的魔气。又立即飞身而上,再次祭出杀招攻向赤冥。   他向来喜欢速战速决,以前作为战神时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血玉剑吸足了魔气,在赤冥手中愈发狠戾。他长剑一挥,剑浪裹挟魔气横扫半空,底下的魔将避之不及,被那剑气划倒一片。   晏昀轻巧的闪身避过,灵剑与魔剑相击,发出阵阵刺耳的铮鸣。两人快速的过起招,暗黑天空中顿时电闪雷鸣。   然半刻钟不到,赤冥便一手按着腹部,一手撑着血玉剑,身上黑衣被划得破烂不堪,脸上也因吐血变得苍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晏昀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金色灵力再次成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他胸口。却在这时,一名红衣女子突然凭空出现,符箓一展,带着赤冥瞬间消失不见。   “姜罗......”晏昀皱眉低喃着,沉眸若有所思了片刻。那些魔将见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刷刷半跪低头,朗声道:   “参见魔尊大人。”   方才一战胜负明了,下面的魔将们有目共赌。即便赤冥是天魔血脉,也远不是晏昀的对手。所以他们没有过多犹豫,全都站到了晏昀这边。   “起来吧。”晏昀漫不经心的招招手,天魔之事非同寻常,若他们能识时务重新择主,他不介意再给一次机会。   毕竟魔族内弱肉强食,如今赤冥出现,他又太久没出过手,难免会有人怀疑他的实力。   “尊上。”见到晏昀进殿,洛衣忙迎了上去。另一边凌墨正在给洑素疗伤,然他也有内伤在身,是以这么久了,洑素仍然昏迷不醒。   “我来吧。”晏昀微皱着眉头上前,示意凌墨先去旁边调息。而后他盘坐在洑素对面,将魔气灌入他体内,又顺着他的脉络对伤口处进行疗愈。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洑素的内伤逐渐好转,晏昀又给他喂了颗神灵丹,吩咐洛衣将人搀到隔壁休息。   凌墨奉命留了下来,晏昀让他详细的禀报了各城情况。不管怎样,只要有他在,魔域绝不能落在赤冥手中。   ——   太华山主殿最里面,迟渊与灵虚真人正对坐在案前喝茶。   白祈乖巧地等在殿外凉亭,他本想在周边转转,奈何太华山内到处是阵法,他没走多远就莫名其妙的又绕了回来。   碧玉茶杯里的茶已有些淡了,灵虚真人最后再添了杯,面色凝重的递给迟渊,微皱着眉头道:“你真的想好了?”   迟渊抬手接过,将其轻搁在案上,沉声点头道:“想好了。”   “唉......”灵虚真人摇头叹了口气。他不曾料到迟渊会来太华山找他,自上次鄢城对峙后,他对这个天纵奇才的后辈印象并不好。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迟渊此次前来,竟是有求于他。而且所求之事,更是令人匪夷所思,他反复确认了三次,方才相信自己并非出现幻听。   “此乃上古秘术,之所以秘而非禁,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迟渊摇头:“不知。”   灵虚真人默然的看着他,片刻后方才缓声解释:“因为它并不伤人,所以不是禁术。可它毕竟有违道法常理,若太多人知晓,极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不会。”迟渊淡声道,“除我之外,无人可知。”   “我不是那个意思,唉......罢了。”知他心意已决,灵虚真人也不再多说,手上一旋,将那秘术的画法展给他看。   那符文看上去很简单,迟渊只一眼便记住了,视线掠过旁侧的文字标注时,不动声色的凝了凝眸。   拿到秘术后,迟渊没有再多待。他向灵虚真人道了谢,恳请他对此守言,方才与白祈离开太华山。   看着那御剑而行的清冷背影,灵虚真人神色复杂的捋起胡须。他不清楚迟渊会将那禁术用在谁身上,却不知为何,莫名地有种直觉——   即便那人浑然不知,他也绝不会后悔。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1 22:11:41~2022-08-02 23: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赴渊 1瓶; 第64章 试探   魔域主城外的暗红山道内, 姜罗搀着重伤的赤冥,略显艰难的往前面的山洞走去。他身侧的血玉剑像受到主人心境影响,煞气四溢, 隐隐散发着红光。   “你是谁?”赤冥脸色苍白, 他刚死里逃生,这会儿才回过神来,偏头看向搀着自己的美艳女子。   “姜罗。”姜罗侧眸, 说完便将视线转向他手上的剑, 有些不悦地细声道:“你这剑能收起来吗?”   血玉剑下意识的吸纳着她身上的魔气,虽然轻缓微弱, 也仍让她有些不舒服。赤冥心下了然, 手上魔气一凛, 将剑身煞气压了下去, 红光也跟着消失不见。   而后他沉默片刻,敛眉道:“姑娘为何救我?”   他对姜罗毫无印象,且她的境界也算不上多高, 却能冒险将他从晏昀剑下救出。若说没有目的,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信的。   “你不是想当魔尊么?”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 姜罗魅惑的眸子里毫无顾忌。她有些轻挑的扫他一眼,直言不讳道:   “我知道你有天魔血脉, 不过以那人目前的境界, 即便你再修炼个几百年, 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赤冥:“......”   这话说得太直白, 赤冥闻言下意识的握紧血玉剑, 却在想起方才与晏昀的对战时, 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   他疑惑地偏过头, 狭长眼眸直看着姜罗:“你知道他是谁?”   姜罗迎着他质询的视线, 眨眼笑了起来。她的确知道晏昀是谁,前些日子邬尤离开时,将他的身份告诉了她和锦夜。   事实上,在他说之前,他们就已经猜出来了。   “他并非下界之人。”姜罗引着人入山洞,像是想起什么,轻笑一声道:“其实他刚才已经透露过了,以前的那些天魔,你可知都是为谁所杀?”   “为谁?”赤冥不解的摇摇头,既非下界之人,他又怎会知晓。   姜罗对他的反应见怪不怪,脚步微顿后回眸看向容华宫方向,妖媚的双眼忽的弯起,眉目间皆是笑意。   “战神容暄。”   她柔声说着,话音刚落,赤冥顿时愣在原地。   战神?他回想着方才晏昀的模样,那般俊逸非凡的容貌,即便是魔尊也让他有些意外,结果现在告诉他,那人就是战神容暄?   因着之前太华山的预言,到处都在流传三千年前那场大战,论起战神容暄来不是感激就是惋惜,赤冥自然也听说过。   可他不是早在那场大战中灰飞烟灭了么?   赤冥有些不明白,他若有所思的垂着眸,若晏昀真如姜罗所说是战神,那么他的魔尊之位......等等,他恍然回神,直看着姜罗道:   “你方才的意思是?”   两人已经进了山洞,姜罗不再搀他,抬手在洞口落下结界,而后转身婀娜上前,眉眼弯弯道:“我们可以帮你,坐上那魔尊之位。”   “你们?”赤冥狐疑的往前面看去,察觉到里面还有一人,修为比姜罗要低,正缓缓走出来。他心中好奇,便装作没听见,迫不及待地直接问道:   “既然他是战神,你们要如何帮我?”   “自然是......”姜罗说着抬眸,锦夜不疾不徐地上前,看上去仙风道骨,很是淡定从容。他凝眸看着赤冥,接过姜罗的话头,沉声道:   “借刀杀人。”   ——   晚上几近亥时,迟渊和白祈方才赶回灵渊山。   半山腰的弟子们差不多都已歇下,只零星透出几盏烛火。迟渊垂眸一扫而过,见上方主殿内还亮着,不用猜就知道重华在里面。   这些年来,他和清胤时常闭关,重华作为灵渊山掌门,操心着宗门内大小事务,极少有亥时前歇息的时候。   迟渊没做过多思索,带着白祈落在了灵渊主殿外。   “师兄。”   “掌门师伯。”   两个人前后脚进了殿,重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已经从案台前起身迎了出来,方才还略显凝重的脸上浮现出清浅笑意。   “师弟回来了,白祈也在,正好,快来坐下喝茶。”重华笑着招呼,声音温和从容,神色形态也皆与往常无异。   迟渊和白祈下山已有月余,这期间发生的事太多,两人不动声色的与他寒暄。片刻后迟渊让白祈先回玉殊台,自己则留了下来。   “师兄。”白祈离开后,迟渊兀自抿了口茶,而后抬眸看着重华,如往常般淡声道:“邪祟的事怎么样了?”   重华方才便在处理此事,闻言摇着头哀叹一声,脸上笑意跟着敛去,眉目间布满愁容。   “还是没什么线索。”他上前一步在迟渊对面坐下,想起弟子们传回的书信,面色凝重道:“而且我刚收到消息,前后不过两三日,又有好些地方出现邪祟作乱。”   他说这话时眉头紧紧皱着,看上去为此忧心了好几日。迟渊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出端倪,若有所思片刻后,将白祈寻到的线索递给他。   “传送符?”重华不明所以地接过,看着那不足手掌大小,在仙门中极为常见的符纸,很是疑惑道:“师弟,这是......”   迟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随意道:“白祈从邪祟体内取出的。”   “邪.....邪祟?”重华顿时愣住,好半晌才明白过来。待迟渊简单复述缘由后,他下意识的使出灵力,将传送阵再次启动。   那符阵和之前在晏昀手中一样,阵法能照常运转,却只转了瞬息就停了下来。   “这上面有魔气。”重华脸色很是难看,怪不得那些邪祟取了那么多心头血,却寻不到踪迹,原来是被这传送符秘密送去了别处。   见他未察觉出符纸中的灵力,迟渊默然的没有点明。因为那灵力比魔气微弱得多,要么他确实没分辨出来,要么就是有意为之。   若为后者,他自不能打草惊蛇。   不过直到现在,重华的一举一动都和往常无异。迟渊沉眸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大师兄,他向来喜欢深色衣袍,此刻更是着一袭暗金墨衣,和那血池中的身影如出一辙。   夜色已深,两人继续商议了片刻,多半是重华在问,迟渊在答。见他听完后面色愈发凝重,指尖揉着眉心似有些疲惫,迟渊垂眸给他添了茶。   茶水入杯的声音传来,重华收回手,朝迟渊温和笑了笑:“多谢师弟。”   “师兄是昨晚没睡好么?”迟渊轻放下茶盏,深邃眼眸里无波无澜,淡然的面容也看不出多少情绪。   “还好,就是稍微睡晚了些。”重华早已习惯自己这小师弟清冷的性子,也没多说,见外面朗月当空,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带些歉意的笑看向迟渊。   “你刚赶回来应该累了吧,天色不早了,明日我去玉殊台找你,先回去歇息着。”   “好。”迟渊从容起身,也不再寒暄,如往常般头也不回的出了主殿。   玉殊台内,白祈还未睡,独自在殿外长阶坐着,一边等迟渊一边无聊的看着天上弦月。   “师尊!”见到熟悉的白色身影,他连忙起身,迫不及待地上前道:“怎么样了?”   他什么也没说,迟渊知晓他的心思,闻言神色肃然的摇摇头,道了声‘无异’后,与他一起进了殿。   白祈疑惑的摸摸后脑勺,蜷坐在迟渊身侧桌案,下意识的压低声音道:“我刚闻过了,他身上没有血腥味。”   像是猜到这个结果,迟渊闻言并不讶异。他垂眸若有所思了片刻,想起望丘山上与自己真假难辨的白衣人,深邃眼眸微微一凛。   “白祈。”他像是想到什么,敛去肃然神色,宽慰般看着少年道:“此事我会查探,你先回房歇息,明日起与往常一样,去找师兄弟们问问近况。”   因着白祈经常在外历练,所以每次回来后,都会去找其他师兄弟们。他聊历练奇遇,师兄弟们则给他讲宗门发生的事,这么多年都快成习惯了。   白祈离开后,迟渊起身缓缓来到窗前。浅淡月色下,他面无表情地覆手而立,雪白的背影在空荡的殿内愈发清冷。   只有在想起那人时,古井无波的深邃眼眸里,透出些许柔情笑意。而后又似想到什么,眉目间下意识的泛起担忧。   第二天上午,重华如约来了玉殊台。   迟渊刚泡了寒泉出来,浑身散发着冰冷气息,俊逸的面容上无甚表情。他随意的翻阅着案上卷轴,听重华详细讲述邪祟之事。   昨晚有弟子布下埋伏,诛杀了好几只邪祟,也都寻到了传送符。重华说起时难掩激动,不管怎样,比起之前的毫无进展,现在总算有些头绪了。   迟渊默默听着,直到最后,才以猜测的口吻,透漏那传送符只有邪祟可启动,应该也只能传送心头血。   重华恍然大悟,忙搁下茶杯起身,他想赶回去写信告诉那些弟子,却在刚及至殿门时,顶上廊檐忽的裂开,‘哗啦’着直往下掉。   迟渊眼疾手快,雪白身影一闪而过,抓着他的左肩便退进殿内。重华方才低垂着头,抬眸见不远处瓦砾碎石砸落一地,好半晌才回过神。   “这,这......”他难以置信的看着身侧的迟渊,茫然道:“怎么突然就塌了?”   “不知。”迟渊不动声色的收回手,淡漠的转身回到案前,毫不在意道:“大概年久失修吧。”   重华:“......”   重华见惯了他不为外物所扰的模样,闻言也不觉奇怪,只无奈的摇摇头,表示他待会儿就让人前来将其复原。   他说着再次离开,迟渊看着那墨色的背影,淡漠的眉眼微微凝起。方才他不仅查探过他的左肩,更是虚空在他后背施了阵法。   他的左肩未曾受伤,而那阵法失效,也说明他并没有被邬尤附身。   那血池岸台上的身影,另有其人。   作者有话说:   ORZ..... 第65章 清胤   若那人不是重华, 剩下最为可能的便只有他了。迟渊神色复杂地静站在玉殊台殿外,视线掠过灵渊主山,看向最后面苍翠笼罩、僻静幽深的玉清峰。   在峰顶云雾缭绕处, 便是清胤真人的玉清殿。   论境界, 清胤真人入渡劫期已千年有余,修为深不可测,实乃整个仙门数一数二的大能。论身份, 他是看着他们长大的师尊, 对所有弟子的行为习惯了然于胸。   再者他与青云宗的封玥为挚友,在幻术上也有所造诣, 而易容乔装本就真假难分, 更遑论扮的还是最为熟悉之人。   细细想来, 望丘山上使出临渊剑的假迟渊, 紫星殿里夺神核的面具分神,血池高台上一闪而过的重华,甚至二十七年前的那半个背影......   好似换成他, 一切都说得通了。   迟渊无甚表情地漠然看着,想起离开前与清胤真人的交谈, 慈爱的面容仿佛就在眼前,又撕裂般与那墨色身影重合, 使得他如墨剑眉下意识的微微蹙起。   那是他的师尊, 若真的是他, 迟渊自不会包庇。然正如晏昀所说, 此事还需再查探。不管重华也好清胤也罢, 他得找到确着证据, 并查出其目的。   只是清胤与重华不同, 迟渊虽然性子冷, 但这么多年下来,与重华关系还算不错。而清胤除了刚开始那几年,此后甚少出关。大概因为见得少,即便他知晓迟渊的秘密,两人也不甚亲近。   是以,他可以假借廊檐垮塌试探重华,对清胤真人却不行。   临近傍晚,迟渊去了玉清殿。   殿内已经点了灯,因为住得高而分外安静。迟渊飞身落在殿外,清冷如常进了殿,见清胤真人仍是一袭烟灰长衫,正坐在书案前翻阅卷轴。   迟渊没有唤他,倒是清胤真人察觉到动静,适时地抬眸看过来,见到他后和蔼的眯起眼睛:“阿渊来了。”   他说着放下卷轴,招呼迟渊到旁边的茶案入坐,又抬手一挥,分出些莹白灵力煮茶。而后缓缓起身上前,带着平易近人的笑意道:   “你一般不会光顾我这玉清殿,这会儿突然前来,可是找为师有事?”   “师尊。”迟渊微微颔首轻唤一声,对于和蔼可亲的清胤真人,他心里其实是感激和敬重的。可邬尤与邪祟关乎天下苍生,如今线索又指向他,加上青云宗的前车之鉴,迟渊不得不谨慎行事。   “怎么了?”见他喊了人又不说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清胤笑着在他对面坐下。   迟渊定下心神,抬眸看着他:“邪祟一事,师尊可曾知晓?”   “邪祟?”清胤看他一眼,垂眸兀自斟起茶来:“重华之前提到过,说是派了很多弟子去除祟,依然没有线索。”   他说着像是忽的反应过来,倒茶的动作顿了下:“你的意思,是有进展了?”   “是。”迟渊手上一旋,将那传送符递给他,不动声色道:“那些邪祟身上都有这传送符,之前白祈查探到一张,上面的阵法似乎只有邪祟能启动,应当是用来传送心头血。”   “我看看。”清胤搁下茶盏,疑惑地接过那传送符。他前后翻转看了会,然后用灵力启动符阵,片刻后阵法不出所料的停了下来。   清胤若有所思地捋起胡须:“同时沾染了魔气和灵力,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迟渊默然收起传送符,他没有搭话,只深邃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片刻后,他沉声开口:“师尊可知,以心头血为引的术法?”   “心头血。”清胤沉吟着摇摇头,茫然道:“自古以来,不管凡人还是妖神,心头血都是身上最干净灵动之血。即便有术法,也多用做药引救人,且用得也少,像邪祟这般大量取血,属实闻所未闻。”   心头血救人一说迟渊也听过,他极轻的点点头,垂眸喝起茶来。两个人蓦的都停了话,偌大的玉清殿有片刻安静,空气中弥漫着醇厚檀香,混合着窗外飘进的清新冷意。   迟渊在那冷意中敛下纷乱思绪,深邃眼眸认真的看着清胤真人,眉头微蹙的淡声道:“师尊可见过邪神邬尤?”   他问得突兀又自然,清胤真人闻言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和蔼道:“没有,邪神被诛时这世间尚没有我,又谈何见与不见。”   这是实话。据迟渊所知,清胤真人最多两千八百岁,与三千年前的大战差了两百来年。   但他要问的并非此意,迟渊听完却什么都没说,神态自若的给他添了茶,而后继续清谈了几句,方才起身离开。   玉殊台内,白祈先他半刻钟回来,如往常般靠坐在玉阶上,余光瞥见迟渊了,忙起身迎了过去。   “师尊,我闻到血腥味了。”即便知道玉殊台有结界,白祈还是压低了声音。且说完这句后也不急,待进了殿关上门,才轻声继续道:   “我下午去找谢邈师兄的时候,发现他刚换下的外袍上有股很淡的血腥味。不过据他所言,他这月余来都在帮掌门师伯处理门类事务,连剑都很少练,更别说染上血了。”   “谢邈?”迟渊闻言微微皱眉,他是重华的大弟子,为人处事和他师父一般稳重。且自天劫大会后,他便时不时的替重华处理些门中事务,这些迟渊自然也知晓。   “确定是心头血的味道?”   “确定。”白祈连忙点头,又觉得没有说服力,索性直接解释起来:“心头血比其他地方的血要干净得多,闻起来腥味浅淡偏甜,我绝对不会弄错的。”   白祈的嗅觉有多灵敏迟渊最清楚,听他这么一说心下更是了然。他微转过身,迎着少年澄澈的目光,淡声道:“他昨日去玉清殿了?”   “?!”白祈疑惑地瞪圆了眼睛:“师尊怎么知道的?”   闻出心头血的味道后,白祈不动声色的套了话,知他前日才换的外袍。而这两天因着邪祟之事,重华有些忙不过来,便让谢邈去藏书阁,替他查阅引出邪祟的法子。   是以这两日里,谢邈只见了两个人。   一个是藏书阁的守阁长老姜成子,一个是玉清殿的师祖清胤真人。前者情理之中,后者也不算特别。   因为他是收到重华传音,专门去为师祖送檀香的。   ——   魔域,血罗城。   华丽不输容华宫的城主府里,一群身着黑红相间衣袍的魔卫全部手持兵刃,蓄势待发地守在大殿四周,屏气凝息,丝毫不敢分心。   殿内正中的男子生得高大,着一袭乌黑战甲,手执银白长剑,远远看去威风凛凛——若不计较那粗犷面容上的恐惧神情,以及微微发颤的剑尖的话。   “再加一层结界!”男子微微偏头,视线却仍注视着前方,生怕那人蓦的出现,然后长袖一挥,五指一并,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灰飞烟灭。   听起来像因害怕产生的臆想,却只有他知晓,那是他亲眼所见。   昨日他正与隔壁楼城主以水镜议事,两人都觉得赤冥毕竟天魔血脉,不可能那般容易就败,猜想着他或许有其他谋划。   结果这话刚说完,一个美得出奇的红衣男子忽的凭空出现,震袖一挥便将楼曳摔至梁柱。与此同时那人掌心溢出强劲魔气,紧紧的绞缠着楼曳的脖颈,然后倏的聚拢五指,方才还在呜咽挣扎的楼城主便化为一抹云烟。   透过那水境,他目睹了一切。也看着那人忽的转身,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璨然笑道:“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见面,戚城主。”   他当时愣了一瞬,讶异他是谁,又怎会知道自己。却见那人兀自垂眸摇了摇头,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   “记住了。”他脸上仍带着笑,漫不经心道:“我叫晏昀。”   听到名字的那瞬间,戚矍只觉得呼吸像是顿住了,整个大脑一片空白,愕然地看着他消失在水镜画面里。   魔域十三城的城主大都换过好几轮,晏昀的魔尊之位却是一坐三千年。不过因他常年累月不在魔域,又总是神出鬼没,是以他们这些城主从未见过晏昀真容。   自然也不知他的修为境界。   戚矍好半晌才缓过神,当晚连眼都没阖过,见整夜无事正想小憩片刻,却听守城魔将来报,魔尊晏昀来了。   晏昀是一个人来的,山河图直接落在城门。他笑着向守卫报上名讳,然后看着他连滚带爬的上报,紧接着城鼓如雷,全城皆知。   拥挤不堪的血罗城长街上,晏昀一袭红衣,懒洋洋的走在中间。前方众魔下意识的纷纷绕道,待他走过又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没有人敢上前,即便他眉目间还带着些慵懒,那与身俱来的威压以及魔尊的名号,也足以震慑他们这些普通的魔族。   晏昀是来取戚矍命的,原本眨眼间的事,却耐不住洛衣的唠叨,才特意这般高调了一回。   众魔跟着他聚在城主府,门口的魔将想拦他,却和赶来长街的那些魔将们一样,还未动作便被袖风震得爬不起来。   顺利进了府,晏昀神识略一查探,忽的垂眸轻笑了声。   整个城主府中,戚矍布下的结界密密麻麻数十层,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而后蓦地敛去笑意,唇角微压,红色身影直穿而过。   仿佛眨眼之间,所有结界轰然破开,劲浪四散,震得整座城地动山摇。   戚矍额上布满密汗,他不可置信的缓缓偏头。晏昀站在他斜侧,修长左手上黑雾缭绕,隔空掐着他的脖颈。   那双漂亮的眼睛微微弯着,眼尾处自然上挑,他勾唇笑道:“又见面了,戚城主。”   “魔尊大人......饶命。”戚矍哑着声音,艰难道:“大人......是赤冥逼我,我......戚矍绝无二心。”   绝无二心?晏昀笑着摇摇头。赤冥落荒而逃的消息早已传遍魔域,他给了机会让他们选择,结果还是有人要挑战他的耐心。   “本尊最不喜背叛,戚矍。”晏昀冷漠的扫他一眼,手上猛的用力,只听‘咔嚓’一声,戚矍的脖颈瞬间被捏断。   他时间有限,懒得跟这些人耗。   作者有话说:   应该都猜到了清胤,不过还是得写出来,当然了,结局你们是猜不到的,嘿嘿嘿。ORZ.....感谢在2022-08-07 12:13:22~2022-08-09 23:40: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赴渊 1瓶; 第66章 请战   子时三刻, 玉清峰顶。   迟渊隐去身形,悄无声息地落在殿内。   方才他以神识查探灵渊山,不出意外看见一抹烟灰身影从玉清殿离开。略作思索后, 他用混元珠掩去气息修为, 只身进了殿。   之前清胤真人启动那传送符时,虽然上面的阵法也很快停了下来,迟渊还是在那瞬息间察觉出异常。   因那阵法在停下时, 隐约闪过一丝微弱荧光, 夹杂在清胤莹白的灵力中,一闪而逝。若非他有心试探, 恐怕也不会发现。   迟渊见过邪祟传送心头血, 那淡蓝荧光, 是那传送阵即将开启的标识。   但很显然, 清胤真人并非邪祟。   玉清殿很宽敞,摆放的东西却不多。迟渊借着月色快速查探,见前殿内一切如常, 他没做过多犹豫,直接沿左侧进了内殿。   内殿也不小, 不过被屏风隔成了两部分,前面靠窗处放置着一张书案, 旁边架子上则堆满了卷轴。   迟渊随手翻阅了几卷, 都是些修炼的心法古籍, 夹杂着以往的事件记载。他简单翻看后便放回了原处, 却不知抬手时碰到何物, 蓦的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听着像是卷轴, 然迟渊垂眸看去, 月色清辉下什么都没有。   他若有所思的凝起眸, 手上灵力一扫,便见那地面显现出一则卷轴。迟渊将它引入手中,翻开一看,清冷的面容下意识的有些阴沉。   卷轴上记载的是一门阵法,迟渊不曾见过,却一眼分辨出那是禁术。他沉眸快速翻阅,而后抬眸看向最边上的书阁,抬手一挥......   方才还空荡的架子上,顿时浮现出满满十数卷轴。   即便是迟渊和重华,这么多年也从未进过玉清内殿,大概是没想过会有人闯入,那些卷轴上都只是简单的障眼法。   迟渊一边凝神关注着殿外动静,一边借着月色垂眸翻阅。这些卷轴有远古禁术,也有妖魔相关的邪法,他越看脸色越沉,眉头紧紧蹙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约莫小半炷香后,架子上便只剩最底下一卷,迟渊抬手去拿,那卷轴却纹丝不动。他默然看了瞬息,然后抓着卷轴边缘向右一旋。   “嚓——”   像是触发了某个机关,整个书架往后退了半步,紧接着地面忽的出现长阶,垂眸看去,直通向幽暗的地底。   迟渊踏上阶梯,沿着暗道走了进去。   这暗道算不上多长,然越往里魔气越重,夹杂着腥甜的血味。迟渊手心聚着灵力,不消片刻便到了尽头。   那是一处封闭的暗室,里面空无一人,高台上放着几颗夜明珠,将这地下幽间照得极亮。   迟渊抬眸一一扫过,幽间里也放了不少卷轴古籍,而在中间的桌案上,一副画轴赫然敞开着。   画上不是人,也不是景,而是用赤红朱砂,绘制的一种阵法。   迟渊不曾见过这阵法,方才翻阅的卷轴里也没有。他默然看了会,伸手拿起边上搁着的书册。   然而下一刻,外放的神识隐约察觉到异动。他凝神转身,没想清胤真人忽的凭空出现,一袭烟灰长衫,无甚表情的站在幽间入口。   “你都看到了?”清胤缓缓上前,声音是少见的低沉。   迟渊也不惊慌,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神识,看着满身魔气的清胤,冷声道:“邬尤?”   他记得晏昀说过,邬尤若想附身活人,那被附身的人,要么心肝情愿,要么邪念够强,也不知清胤真人属于哪一种。   邬尤?清胤真人像是愣了下,反应过来后没忍住笑起来。他大概年轻时便长得温润如玉,如今头发半百又浑身魔气,那笑容看着仍如平常般和蔼可亲。   见他不答反笑,迟渊下意识的皱了眉。他闪身来到清胤身后,想着将邬尤驱出他体内,却见清胤不躲不避,任他在背上落下阵法。   阵成时,什么也没发生。   “你......”迟渊不曾料到这般结果,他愕然抬眸,见清胤真人摇摇头,烟灰色身影一闪而过,快速封住了他身上灵力。   “以为我被他附了身?”清胤温和道,脸上仍带着笑意,“你能这么想,为师很高兴。因为这表示在你眼中,我应该是受邪念困扰,一时不察才被邬尤利用。”   他似乎有些欣慰,抬手捋起胡须,迎着迟渊不解的目光,缓声道:   “这世间,已经没有邬尤了。”   迟渊闻言沉眸:“什么意思?”   清胤真人猜到他不会信,毕竟邬尤是邪神,三千年前被容暄所诛尚且能死而复生,又怎会这般说没了就没了。   可他就是没了,清胤和蔼地笑起来,浅白的眉毛跟着下垂。他费尽两千多年,一生所求终于如愿,却困于身份无人可分享这份喜悦。   既然现在被发现,还是他最看好的小弟子,那他很乐意将这一切讲出来。   ——   容华宫内,晏昀慵懒地斜靠在软榻上,揉着额角听洛衣凌墨禀报。   短短七日光景,魔域十三城皆数归顺。只是有五座城的城主之位空了下来,两人拟了候选名单,等着晏昀最终确定。   “此事交给洑素即可。”晏昀懒洋洋摆手。他常年不在魔域,对这些人闻所未闻,更无甚兴趣,总不能随便点人上任。   况且比起这个,他更好奇的是赤冥。自上次一战后,他至今还未现过身。而作为三千年才出一个的天魔种,晏昀很清楚,他不会善罢甘休。   但这般沉得住气,也的确让人有些意外。他若有所思的眨了下眼睫,抬眸看向凌墨道:“赤冥那边可有动静?”   “赤冥?”凌墨和洛衣这几日都快忙昏了头,听到他问才反应过来,赤冥一直没有露面。   不过他派了人提防,凌墨兀自回想着,片刻后从右侧堆成山的书案上翻出几封信来。因为没有显示紧急,他还没来得及看。   然他匆匆一扫,脸色瞬间煞白。晏昀见状下意识的皱起眉头:“怎么了?”   “回尊上。”凌墨深吸了口气,皱着一张脸小声道:“赤冥他带着魔军,打着你的旗号,突......突袭了好几个仙门。”   他说完便垂下头,别人或许不知道,但他和洛衣很清楚,晏昀为魔尊这些年,最忌讳的就是与他族交战。   所以他常年累月的不在魔域,如此这般,那些城主便会觉得他是贪图享乐。即便想劝他征战人间或妖界,最后也会不了了之,彻底绝了这心思。   当然,这也导致一些野心勃勃的城主不满,才在赤冥出现时生了异心。   “打着我的旗号,突袭仙门?”晏昀怀疑自己听错了,赤冥那般野心,对战仙门何须借他的名义?   最重要的是,晏昀眉头紧皱,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赤冥以他名义突袭仙门,此事必定传遍各大门派,灵渊山自然也会知晓。   可阿渊他,为何没有来信相询?   晏昀紧锁着眉头,抿唇兀自沉思了片刻。赤冥此举显然刻意为之,目的也很明显,不过是想借那些仙门之手,杀掉他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倒是有些手段,晏昀勾唇笑笑。魔域内的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他从芥子中拿出山河图,准备先去灵渊山找迟渊。   却在这时,一名魔将忽的闯了进来,匆匆忙忙上前,边行礼边道:   “禀尊上,仙门各派率弟子数千,请战于不渡山。”   闻言,晏昀握着山河图的手一顿。   “来得挺快。”他轻笑一声,指尖微旋将山河图收进芥子,漫不经心道:“来下战书的是谁。”   “回尊上。”魔将垂首道:“前来下战书的,乃灵渊山明无仙尊,迟渊。”   作者有话说:   这会儿写不完了,别慌,我只能说,相信阿渊!感谢在2022-08-09 23:40:54~2022-08-10 23:53:1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照月 2瓶; 第67章 不渡山   不渡山在魔域与人间交界处, 山脚地势辽阔,平川广野,一片荒芜。   这里向来人迹罕至, 然而此刻, 身着或青或白各色宗服的仙家掌门和弟子,密密麻麻站满山脚,脸上皆是肃然之色。   最近几日魔族悄然突袭, 各仙门死伤无数, 维持了三千年的两族安稳一夕崩塌。于是他们特意传信重华,表示愿以灵渊山为首, 齐聚不渡山, 一起讨伐魔尊晏昀。   因为只有灵渊山的人也在, 才能理所应当的请明无仙尊出关前来。毕竟那晏昀修为深不可测, 有他在,他们的心里才踏实。   迟渊也的确来了,而且亲自下的战书, 面容清冷如常,默然地等在人群最前。   重华并肩站在他左侧, 来之前他还有些忐忑,想着自己这师弟与晏昀关系甚好, 前几日又才闭关, 可能对讨伐之事有所不满, 或者会有意回避。   却没想迟渊听完后什么也没说, 直接出关来了不渡山, 下战书时毫不犹豫, 俨然端正是非不曾徇私。   倒是他这个做师兄的多虑了, 重华微微侧眸, 见迟渊神色凛然,彻底放下心来。   片刻后,晏昀身着红衣,凭空出现在不渡山前。   他是一个人来的,在听见那熟悉的名字时,晏昀脑海有瞬间的空白,却也没做多想,不等凌墨调遣魔将,直接用山河图赶来了。   一抬眸,不远处的迟渊白衣乌发,面容清冷俊逸,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阿渊。”晏昀轻唤了声,眉眼带笑地向迟渊走去。后面众人见状心中忽的咯噔一下,生怕明无仙尊在看到他后,动摇讨伐的心思。   当初在望丘山上,两人互为对方说话作证,在场的不少人可都是亲眼所见。   好在晏昀面带笑意越走越近,迟渊却仍是无甚表情,深邃眼眸里古井无波。他漠然的看着,见差不多了,方才淡声开口:   “就走到那吧。”   疏离至极的清冷语气,晏昀顿时愣了下,略显茫然的看着十步开外的迟渊。他不相信阿渊会和其他人一样,未经询问便认定是他下令突袭的仙门。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像是忽的想到什么,晏昀侧眸看向他身侧的重华。阿渊回去便是为了查他,可他看着却与月余前一样,反倒是阿渊变得有些奇怪,而且不见白祈的身影。   难道这期间出了变故,或是被邬尤发现了?晏昀若有所思片刻,抬脚便要上前试探。结果他刚迈出一步,前面的弟子们便长剑出鞘,戒备的看着他。   晏昀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不愿与迟渊对峙,笑完后略一转身,视线扫过身后数千仙门弟子,漂亮眼眸直看着重华,明知故问:   “倒是好久没看到如此大的阵仗了,怎的,想联合起来杀了本尊么?”   重华:“......”   晏昀这话说得极为直白,言语中隐约透出些嘲讽。重华见他只身前来还如此狂傲,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魔尊晏昀。”他沉声道:“你罔顾仙魔两界安稳,派遣魔将多次突袭,致我仙门弟子死伤无数,转眼就忘了吗?”   重华声音浑厚,在他质问的同时,所有人都愤然的看着晏昀。若是公平对战,即便有伤亡他们也自认技不如人,但对卑劣至极的突袭,没有人能咽下这口恶气。   “如果我说......”晏昀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眼睫微眨,含笑的眸子转瞬变得深沉,“此事并非本尊所为呢?”   语毕,整个不渡山都有些安静。   大概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所有人或讶异或微愣。晏昀抬眸看向迟渊,见他神色未变,微不可察地扬了扬唇角。   至少,阿渊是相信他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右侧有人嘲讽道。晏昀偏头看去,见那人一身华服,站在一众弟子前面,应当是某个门派的掌门,他隐约有些印象。   名字想不起来了,依稀记得姓温。   见晏昀看过来,温掌门沉着脸冷哼一声,继续讽笑道:“那些魔将亲口承认,是你下的令突袭仙门。更何况你身为魔尊,若无你的授意,他们敢这般放肆?”   此话有理有据,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开始附和。   “温掌门说得对,你是魔尊,若非你下令,他们为何要突袭?”   “而且我等在追查时,不止一次看见个红色身影,那人神出鬼没,不是你还会是谁?”   “真是可笑,一句并非就想揭过此事,至那些命丧魔爪的弟子们于何地。”   “......”   前面的人沉声质问,义愤填膺,后面的弟子们直直的看着晏昀,目光中全是想为师兄弟报仇的恨意。   晏昀脸色微沉的听着,抬眸漠然地扫过一干人等,最后将视线落在最中间的迟渊身上,见他依旧神情疏离,看过来的目光凛冽如寒冬。   那瞬间,晏昀心中莫名的有些难过。他不动声色的垂眸,转而看着重华,言语冰冷道:“我再说一次,此事与本尊无关,突袭仙门的乃魔族赤冥。”   “你们要讨伐,自去找他。”晏昀沉声道,他懒得与这些人多费口舌,直接上前朝迟渊走去。   他本欲带迟渊一起用山河图离开,却不曾想,刚迈出没两步,一柄黑如玄铁的长剑便赫然悬在他面前。   不断散发寒意的剑尖近在咫尺,所有人都是一愣,晏昀不可置信的抬眸,正对上迟渊无波无澜的眼神。   “阿渊?”他呢喃般轻唤了声,却见迟渊像是没听到,目光冰冷的看着他,一字一顿道:   “证据。”   证据?晏昀愣了下,反应过来后觉得有些好笑。然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他的阿渊不可能会这般对自己。   他下意识的想传音问问,可奇怪的是,迟渊明明就在眼前,传音术却毫无反应。   像是意识到什么,晏昀拂袖挥开临渊剑,飞身上前欲仔细查探。旁边的重华见状,忙出手相拦。   强劲灵流横扫而过,晏昀甩开重华,直接与迟渊过起招来。他并未下狠手,片刻之后飞身后退,目光冷冽的看着手握长剑的白衣青年。   “你不是阿渊。”晏昀沉声,视线掠过没有剑穗的临渊剑,眸子里忍不住泛起担忧。   剑是真的,可阿渊的剑,为何会落在他手中?而且在与之过招时,晏昀能察觉到他体内的魔气。   那魔气极重,与邬尤的邪魔气很相似,却又并非邬尤附体。   晏昀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此人修为境界不输阿渊,一举一动,神态反应都与阿渊如出一辙,显然对他极为熟悉。   最重要的是,灵渊剑滴血认过主,为何他能轻而易举的使唤?   “你什么意思?”重华执剑站在迟渊身前,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其他人也在方才长剑出鞘,全部成戒备之势。   重华的声音传来,晏昀恍然回神,他沉眸看着对面那张熟悉的脸,冷冷道:“清胤真人既然来了,又何必幻化成阿渊的模样。”   “清胤真人?”   语毕,所有人都茫然的看向明无仙尊,见刚刚清冷俊逸的白衣青年,转瞬化为烟灰长衫,头发半百的清胤。   重华讶然的瞪大眼睛:“师......师尊?”   清胤和蔼的朝他笑笑,然后缓缓上前,捋着胡须道:“魔尊晏昀,没想这么快就被你猜到了。”   “阿渊呢?”晏昀皱眉看着他。   “他在闭关。”清胤笑着道,泛白的眉毛微弯着,见晏昀听完便要离开,摇着头轻叹了口气。   “你还不能见他。”   依然温和的语气,晏昀却听出来他的意思,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漠然转身:“你当如何?”   其他人全都安静的看着,虽然明无仙尊没来,但有清胤真人在,他们也一样安心。   “突袭仙门之事,即便是赤冥所为,作为魔尊的你也难辞其咎。”清胤不疾不徐的说着,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除此之外,我还需从你体内,取一样东西。”   他说得太过理所应当,晏昀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他身上忽的泛起浓密黑雾。紧接着邪魔气贯穿整个不渡山脚,那些心怀恨意的仙门中人,很快便被邪念所控,全部执剑围攻向晏昀。   “你......”晏昀挥袖一扫,将修为低下的弟子震退开。他眉头紧皱的看着清胤,明明刚才交手时确认过,他并没有被邬尤附身。   即便是现在魔气四溢,他看上去也淡定从容,一派仙风道骨,完全不像入了魔。   晏昀只身前来,修为低的弟子根本伤不着他。但前面那些掌门长老境界都不低,更何况在恨意的驱使下,那些人无畏无惧一心想杀他泄愤,出手皆是狠招。   不渡山下顿时飞沙走石,电闪雷鸣。   道道灵力剑浪直冲向晏昀,红色身影一闪而过,敏捷的避开袭击。清胤真人在原地漠然地看着,片刻后晏昀周身的金色灵力轰然爆发,将围上来的所有人震倒在地。   “想要我的东西,自己凭本事来取。”晏昀面色阴沉的看着清胤,漂亮的眸子里还萦绕着淡金色。   他不太清楚清胤为何会像邬尤那般操控邪念,但很显然,他想要的是他的神核。   “自然。”清胤温声点头。他的话音刚落,震倒在地的那些人忽的起身,像是受到什么指令,全部退到了边上。   下一刻,清胤迎着晏昀凛冽的视线,身影一闪飞到半空,而后宽袖一拂,晏昀所在的空地上赫然出现个结界。   那结界边缘泛着诡异的红光,晏昀整个被罩在了里面。他沉着脸眨了下眼睫,抬手欲将结界强行破开,结果手上灵力竟被反弹了回来。   这并非简单的结界,而是种诡异至极的阵法。   那瞬间,晏昀隐约想到什么,他沉眸再试了一次,灵力比方才强了许多,依然被红色结界反弹了回来。   “果然是你。”他抬眸看向清胤,眉头紧紧皱起:“取了那么多心头血,就只是为了困住我?”   “当然不是。”清胤倏然落在他面前,隔着结界看向晏昀,微抬的手心上忽的出现个物件,俨然是晏昀的最后两块神核碎片。   “得罪了,战神容暄。”   他说完抬手一挥,两块神核碎片一左一右悬在结界外。晏昀漠然的看着,不消片刻,脑海里神识激荡,连着心口也跟着阵痛。   约莫半刻钟后,晏昀额角泛起细密冷汗,神魂的拉扯让他有些意识模糊。已融入体内的神核像是受到驱使,即便他强行按下,仍是不由自主的想破开心脏而出。   “这是洗魂阵。”清胤覆手站在界外,不远处的仙门中人被邪念所控,已然失去意识。他回头扫了眼,毫不避讳的看着晏昀道:   “邬尤想等你重聚神核,他认为你会受他所胁双手奉上,可我觉得此举太过冒险,更何况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牵连无辜之人。”   他说着转悠到右侧的神核碎片前,看着上面直连晏昀胸口的金色灵力,颇为欣慰的捋了捋发白胡须。   “神核乃至纯至灵之物,与你的神魂为一体。所以我费尽心思,用最干净的心头血,布了这洗魂阵。”   只要洗去神核中晏昀的神魂,那么碎片上的封印就会自然解开,届时他便可以将那神核融入自己体内,成为独属于他的东西。   “洗魂阵......”晏昀头痛欲裂,脸上苍白得毫无血色。他很想问问清胤为何要这么做,拿了他的神核想干什么。   开天门飞升?还是成为玄武大陆最强的存在?   然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神魂就像是被什么一点一点的腐蚀、吞噬,剧烈疼痛席卷整个脑海,胸口处神核也即将强行破开。   片刻后,晏昀终于承受不住,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上内衫被汗浸透,在铺天盖地的刺痛中失去了意识。   便在这时,芥子中尚未被他融入体内的神核碎片,也受到阵法影响自发跑了出来,倏的穿过结界,与另两块碎片分散在三个方向。   清胤意外的愣了下,反应过来那是楚霁还给晏昀的,没想最后还是落在了他的手中。   阵法作用随时间越来越强,在三块神核碎片的牵引下,晏昀整个人被悬空平躺。而在他的左侧胸口处,散发着灿烂金辉的神核一点一点,正缓慢地破体而出。   “尊上!”   凌墨和洛衣率领众魔将匆匆赶来,两个人飞身上前,却被清胤直接拂袖震开。   他不想分心,抬手示意那些仙门中人上前应战,自己则守在结界外,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冒出头的金色神核。   阵法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外面的三块碎片即将解开封印,最多再有一炷香的时间,晏昀体内的神核就会彻底引出。   然半炷香不到,一个白色身影忽然出现,裹挟强劲灵流的寒霜呼啸而过,将正厮杀的仙魔众人冻得一个哆嗦。   与此同时,白祈和殊尘倏然落地,一座古朴的梵钟虚影高悬半空,‘铛——’的一声,响彻整个不渡山。   晏昀的意识被唤醒,他迷迷糊糊的想睁开眼,却觉眼皮重如千金,怎么都睁不开。   而在所有人愣神之际,殊尘垂眸念起清心咒,薄红的双唇轻轻阖动,明明念得很轻,却如梵音般灌入所有人耳中。   “阿渊,你——”清胤愕然的看着迟渊逼近,不远处,重华等众仙门中人半清半醒,神色茫然的注视着两人。   迟渊周身寒意刺骨,他目光冰冷的扫了清胤一眼,越过他直接往前,视线落在阵法中的晏昀身上时,深邃眼眸瞬间泛红。   “晏昀。”他在心中低喃一声,垂在身侧的双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   清胤不知道迟渊是如何破开禁制出来的,不过他也不着急,洗魂阵已成,这是他费尽心思自己绘制出来的,没有人知道如何破阵。   若强行破开,里外的人只会两败俱伤。   然下一刻,迟渊忽的化灵力为匕首,毫不犹豫的刺向自己心口。身后众人无意识的惊呼出声,脸上皆是讶然之色。   “迟渊!”清胤低喝一声,抬手便要阻拦他。迟渊微微侧眸,斜看向他的冰冷眼神里全是狠戾杀意。   清胤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伸出的手蓦的一顿。便在这瞬间,迟渊以心头血快速画了符文,以灵力将其融入结界中。   红光一闪而逝,阵法蓦的停转,解除封印的三枚神核碎片循着金色灵力,倏的与晏昀体内的神核融在一起。   与此同时,悬在半空的晏昀没了牵引,如断了翅的蝴蝶,直直的往下坠。   “晏昀。”迟渊飞身而上,揽过他单薄的后背,左手穿过膝弯,紧紧的将人抱在怀中。   作者有话说:   肥章,嘿嘿。感谢在2022-08-10 23:53:12~2022-08-12 23:02: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茶与酒 3瓶;花照月 2瓶; 第68章 关系   熟悉的雪松香传来, 晏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睫,漂亮的眸子因为忍痛泛起水雾,嘴角也溢出抹血色, 在苍白面容的映衬下显得极为刺眼。   “阿渊。”看着那双满是心疼的眼眸, 他轻唤了声,强撑着疼痛和席卷而来的困意,勉力勾起个笑容。   “别担心, 我没事。”   迟渊垂眸看着他, 只觉一把带刺钝刀剜在心尖,一双眼红得快要滴血。他不傻, 既已悟出破阵之法, 又怎会不知道那阵法的作用。   神魂被生生腐蚀、吞噬......他不敢细想, 抱着人便要离开。清胤真人见状, 烟灰身影一闪,直接拦在两人面前。   “让开!”迟渊沉声,目光冰冷如刃。   清胤方才一时心软, 意外让迟渊破了阵,这会儿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苦心谋划毁于一旦,向来和善的眸中亦难掩冷意。   他迎着迟渊凛冽的目光, 一字一句道:“把他给我。”   所有神核碎片融为一体, 若不趁晏昀重伤将其剖出, 待他神魂也重新融合, 想再拿过来就难了。   迟渊自然猜到他在想什么, 漠然看着他, 眸光一凛, 临渊剑便忽的出现, 泛着寒意的剑尖直指清胤。   临渊剑是灵渊山的镇山灵剑,亦是清胤真人传给他的。天劫大会后此事人尽皆知,所以在看见迟渊剑指清胤时,所有人都是一愣。   “师尊,师弟......”重华率先清醒过来,他连忙上前,站在中间左右看了看,最后面向迟渊,微微皱眉劝道:   “师弟,把剑放下。”   迟渊双手抱着晏昀,以灵识控的剑,闻言丝毫不为所动。重华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拿,结果还没碰上剑柄,指尖就被冻出一层寒霜。   便在这时,白祈和殊尘悄然走到迟渊身侧,看向清胤的眼神复杂又带着戒备。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往前,满脸疑惑地注视着几人。   重华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抬眸扫了眼迟渊和晏昀,然后视线掠过众人,神色茫然地转身看向清胤;“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在殊尘的清心咒下,他与众人都已恢复意识。只是不知为何,对方才之事无甚印象,记忆也停留在清胤与晏昀的对话,后面就全都模糊了。   “是啊清胤真人,到底发生什么了?”重华的一句话,俨然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有掌门跟着附和,周围的仙门弟子迷迷糊糊的反应过来,疑惑地开始互相议论。   “奇怪,那些魔将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厮——我好像受伤了。”   “我记得清胤真人说要从晏昀体内取一样东西,是什么?”   “你们说,明无仙尊和那魔头到底什么关系啊,竟然拿心头血救人,还为了他剑指自己师尊。”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这样子,应该比传言中要好很多。”   “......”   弟子们交头接耳,对面魔将面面相觑,清胤真人听着那些低语,侧眸扫了眼神情肃然的重华,极轻的皱了皱眉。   他不想回答,转而目光和蔼的看着迟渊:“把他给我,为师可以答应你,不会伤他性命。”   这话说得极为认真,甚至带着些恳切。然迟渊闻言眸光更冷,周身寒意刺骨,临渊剑尖也跟着往前进了半寸。   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你当真要为了个魔头,与为师做对吗?”清胤真人沉声质问,眉头紧紧皱着,看上去已然没多少耐性。   “到底谁才是魔头。”迟渊顿了下,冷冷看他:“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那日他的话仿佛还在耳边,说什么为了天下苍生,为了所有仙门中人,事实上,一切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师弟,你这话什么意思?”重华不明所以,茫然回头道。   迟渊没有解释,倒是旁边的殊尘,双手合十道了声‘阿弥陀佛’,看着清胤和重华,淡声开口:   “恕小僧直言,清胤前辈体内的邪魔气,可比晏施主身上的魔气重太多了。”   “邪......邪魔气?”   重华怀疑自己听错了,但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殊尘乃万佛宗佛子,不可能随便说这种话。   最重要的是迟渊和白祈神色未变,像是早已知晓。他愕然的转身看向清胤,其他人反应和他差不多,脸上神情难掩震惊。   “师尊,这......”作为大弟子,重华对清胤一向尊敬有加。更何况在他们眼中,清胤真人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看上去极为和蔼可亲。   他仍有些不相信,若有所思般回眸看向殊尘:“佛子这话可有证据?”   殊尘闻言一愣,他赶到时,重华等人正受邪念所控,清胤周身则萦绕着黑雾。然而此刻,仙门中人身上的邪魔气已被梵音和清心咒驱散,清胤又将那黑雾敛进体内,除非动手,否则其他人极难察觉。   见他似有些犹豫,其他仙门中人纷纷开始附和,俨然站在了清胤这边。毕竟在他们看来,清胤不过是坚持要将晏昀拦下,反倒是迟渊他们,明明该除魔卫道,偏偏要为了个魔头与清胤发难。   迟渊漠然听着,神色凛冽如冰。他轻柔的将晏昀放下,改为左手搂着他的腰身,右手则引过临渊剑。   而后长剑在地上一划,剑刃裹挟强劲灵流,一瞬间地动山摇,好半晌才平复下来。   重华有些不明所以,然下一刻,地缝处泛起殷红血色,众人忙上前看去,见方才困住晏昀的阵法之下,赫然一座蜿蜒血池。   “这......这是?”温掌门倒吸一口凉气,满脸震惊的看向迟渊。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去,脸上全都煞白一片。   “心头血。”重华说着看向清胤,眉头紧紧皱着,脸色极为难看:“师尊,那些邪祟,是你......”   “是我。”清胤泰然自若的打断他的话,如往常般温声道:“有什么好惊讶的,那些邪祟听令行事,只是取了点心头血,又未曾要人性命。”   他说得太过理所应当,众人闻言你看我我看你,合理怀疑他是否疯魔了。   清胤对他们的反应熟视无睹,上前一步直看着迟渊,目光沉沉道:“事已至此,你我师徒情分已尽,念在你不曾与我动手,今日我便放过你一次。”   迟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此前是他失算被下了禁制,若真打起来,即便清胤有邬尤的修为加持,他也未必不能赢。   他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动手,晏昀即将昏睡,他想先带他离开这是非之地。   “以后再见,你若仍要护他,就别怪我心狠了。”清胤兀自说着,视线扫过被他搂在怀中的晏昀,宽袖一拂,瞬间消失不见。   “不是,怎么就这样让他走了?”温掌门率先反应过来,神色懊恼道:“他还没说那些邪祟如何来的,邪魔气又是怎么回事儿?这心头血,还有这阵是......”   他说着看向迟渊,见他似乎和重华交代了什么,收了临渊剑正打算离开。他忙快步上前,其他人也跟着围了上去。   “明无仙尊,这到底怎么回事儿?”   迟渊淡漠的扫他一眼,重华已经知晓前因后果,自会告诉他们。他担忧晏昀,谢过殊尘后,抱着人直接往前,准备带着白祈先行离开。   “明无仙尊。”温掌门看着他的背影,像是想到什么,忽的朗声道:“你和魔尊晏昀,到底什么关系?”   向来受人敬仰的封玥和清胤,到头来才发现,两个人早已心术不正。而如今的仙门中,唯迟渊算得上与之比肩的大能,可他偏偏和晏昀关系匪浅,这让他们难免心有不安。   总得问一问,不管怎样,清楚两人关系后,他们才好另作打算。   他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盯着迟渊,连对面等着的魔将也看了过来。他们对此好奇已久,只不过一直没机会问。   一时间,不渡山脚再次变得安静。   迟渊闻言顿下脚步,他默然的站了瞬息,而后抱着人转身,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发问的温掌门身上。   “你问我和他的关系。”他说完眼眸微垂,满目柔情的看向怀中人,极轻的将晏昀放下,右手紧紧搂着他的腰身。   “我和他祭过天地,拜过父母,他是我的......”迟渊兀自说着,伸手从晏昀手中拿过一个东西,他将那东西系在晏昀腰间玉带,抬眸直视温掌门。   “道侣。”   众人顿时愣住,因为他们赫然发现,他从晏昀手中拿过来,又亲自挂上他腰间的,俨然是明无仙尊早就送人的......   临渊剑剑穗。   已经成为道侣了么,重华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人,他猜到自己这师弟对晏昀有意,却怎么也没想到,这才过去多久,就成为道侣了。   白祈倒没觉得惊讶,他早已猜到了。至于凌墨洛衣,在离开迟府时,他们便有所怀疑,此刻听闻也还算冷静。   “阿渊......”晏昀方才昏昏沉沉,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迟渊传音让他把剑穗拿出来,他下意识就给了。   却没想他当着仙魔众人的面,亲自将剑穗系在他腰间,还告诉那些人他们是道侣。晏昀目光灼灼的看着迟渊,心头感动与甜蜜交织,苍白的脸上没忍住泛起绯红。   温掌门被雷得不轻,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侧眸看了眼重华,见他神色如常,哀叹一声,伸手指着迟渊道:   “明无仙尊,你......你怎能与这个魔头结为......结为道侣,你这是,这是——”   大概没怎么骂过人,或者太过生气,温掌门极为不甘的咽下话头,整个人被憋得黑沉沉的,颇有种仙门至此没落,无人可倚靠的愤懑。   “他不是魔头。”迟渊重新将人抱起,沉声道:“他是战神容暄。”   他说着转身,头也不回的与白祈离开了不渡山。   作者有话说:   周末出去被热蔫了,没码字,Sorry.....感谢在2022-08-12 23:02:30~2022-08-15 15:3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黄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娟 5瓶; 第69章 惩罚   大概因为神核复原, 在最后的神魂相融时,沉睡中的晏昀迷迷糊糊的做起了梦。   梦里碧空如洗,云海无垠, 金阙楼台高悬, 祥雾缭绕其间,举目望去,说不上来的恢宏壮观。   那是九重天上的神界。   不过晏昀的梦并不连贯, 甚至称得上破碎。明明上一刻还是少年模样, 同母亲在云梦泽说笑。下一刻便手执长剑无邪,与北州大陆上的妖兽缠斗。   一会儿环佩束发, 意气风发, 一会儿血染长袍, 杀气凛然。   破碎的梦境如影石画面瞬息变幻, 一张张熟悉的面容闯入晏昀脑海,他们看着他,谈笑着、敬畏着, 又或者违心的迎合。   所有人都唤他:“战神大人。”   倒是好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晏昀下意识地腹诽着。脑海中梦境还在不断辗转,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便在这时,一股温煦的灵力灌入他体内, 熟稔的游走于四肢百骸。   那沉重的疲惫感悄然缓解, 纷杂的梦境消失不见, 晏昀缓缓睁开眼睫, 正对上一双担忧的深邃眼眸。   迟渊侧坐在床沿, 正抬手给他渡灵力。晏昀此次昏睡时间并不长, 只是不知为何, 时不时会发冷汗, 像是做了太多梦,眉头下意识的皱着。   他不放心,这几日一直守在他身边,每隔两个时辰便用灵力帮他缓解。   “阿渊。”晏昀柔声唤道,因为刚睡醒声音有些沙哑,“我睡了多久?”   “刚好三日。”见他醒来,迟渊停下手中灵力,倾身将他扶起,让他靠坐在床头,“身体可还有不适?”   晏昀笑着摇摇头,他的神核已复原,神魂也与之重新融合,在它的温养下,洗魂阵中受的伤很快就痊愈了。   然他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什么,忙低眸看向迟渊心口,眉头紧皱道:“你的伤......”   彼时他昏睡了过去,不知迟渊如何破的阵,后来被他抱着时头痛欲裂,昏昏沉沉好一会才看到他心口处有血迹,尚未来得及问便又意识模糊了。   “小伤而已,早愈合了。”迟渊浅笑着安抚,却仍不放心晏昀,伸手探向他左手腕,细细地诊起脉来。   晏昀的脉象沉稳,心脏处一颗金色的神核,即便他下意识的敛着灵力,也磅礴得有些吓人。   “阿渊。”晏昀抬眸直看着他,想起离开不渡山时他最后的话,好奇道:“你是如何知晓我是......”   因为心虚,他没好意思说出口,猜测着微微一歪头:“清胤告诉你的?”   “不是。”迟渊看着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他原本应该对此生气,毕竟晏昀再次骗了他,可一想到他所经受的苦痛,刚有苗头的怒意便兀自偃息了。   他默然片刻,淡声道:“我自己猜到的。”   自己猜的?晏昀讶然的瞪大眼眸:“什么时候?”   他自诩将身份隐藏的很好,这世间除了本就知他来处的邬尤,其他人只道他是魔尊,他也不曾向第二人透露过,任谁也不会把他和战神容暄联系在一块。   “大概从鄢城的时候吧。”迟渊看他一眼,起身去桌前给他倒了杯茶,转身见晏昀若有所思的模样,浅淡的笑了笑:   “不过那时候只是有所怀疑,真正确定你就是他,是在琈玉台。”   他说着将茶杯递给晏昀。在鄢城时,他便怀疑过他的身份,即便晏昀的解释合理,可他仍是有些想不明白,邬尤为何要针对他。   而且他似乎对邪神很熟悉,甚至没把他放在眼里。加之上古妖丹和灵器的说辞,他难免心有疑虑,奈何当时毫无头绪,便将其搁置了。   后来封玥真人的生辰宴,在所有人都茫然之际,是晏昀率先开口,点明封玥与邪神联手,并表示邬尤不会回来救她。   也是晏昀,告诉他邪神附身的两种方式,而这在所有与邬尤相关的卷轴中都不曾记载。   那时他便隐隐约约有所怀疑,再之后两人前往琈玉台,血月出现时,他虽中了邬尤的术法,但因用结界隔了一半灵识在灵府,所以即便身体失去意识,他也能看能听。   于是他看到了晏昀与邬尤对战,身形与那庙中的战神像极为相似。也听到他嘲讽邬尤没资格与他赏月,以及邬尤威胁他时,说他心怀苍生。   便在那瞬间,他恍然明白,既然邬尤能死而复生,那么战神容暄呢?   答案显然就在眼前。   那一晚,他让重华将藏书阁内所有有关三千年前大战的卷轴都传送了过来,一边守着昏睡的迟骁,一边连夜翻看。   在那些卷轴中,有不少人表示,在大战的最后一刻,天空中霞辉万丈,战神容暄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金光。   然仔细看才发现,那金光是从他胸口由内而外的迸开,不过瞬息,流光消逝,战神容暄也随之化为云烟。   彼时迟渊才反应过来,晏昀体内的灵器天玄,应当就是他的神核——修行之人未飞升时,体内会有丹元,而飞升成神后,那丹元便会突破成神核。   一切疑虑在瞬间明晰,迟渊只觉一颗心疼得止不住发颤,他不敢想神核碎裂会有多痛,更不敢想晏昀当初是如何承受下来的。   “阿渊,我......”   没想到迟渊早在琈玉台便猜到他的身份,晏昀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尤其想到那晚他们在月下共饮慰风尘,他还一本正经的骗他,更是懊恼得曲起双膝,连头也埋了下去。   难得见他这般模样,迟渊怔然的看了片刻,然后伸手抬起晏昀下颌,迫使他仰起头来。   晏昀脑海里思绪纷乱,脸颊上的绯红也还未消散,他不明所以看向迟渊,见他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深邃眼眸微微泛红。   下一刻,迟渊倾身而上,薄润的双唇吻在晏昀眼尾,又无声向下,覆上他水润的唇瓣。   晏昀闭眼与他亲吻,卷翘眼睫撩人似地轻轻颤动。两个人越吻越深,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分开的思念化在深情的吻中,幻化为极致的甜蜜。   迟渊无法在此事上对晏昀生气,但之前在临安城时,晏昀亲口所说,若他骗自己,他想怎么罚都可以。   既如此,他自然是要罚下的。   结界悄然落下,窗外的鹿台山忽的下起雨,风急雨皱,打得满树繁花湿透,连花蕊也跟着摇摇欲坠。   ......   这场雨下了不知多久,晏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有些无力地扫了眼窗外,哑声道:“白祈呢?”   离开不渡山后,他们和白祈便用山河图来了鹿台山。这里四周被晏昀改动过,山上迷阵无数,算是比较隐秘的歇息地。   迟渊闻言,快速地用灵识查探起小院,在看到隔壁睡得酣甜的白祈时,没忍住摇了摇头:“他喝了酒,已经睡着了。”   他说着伸出右手,将晏昀有些汗湿的头发捋到耳后,轻柔地用灵力将其烘干。然后手掌往下,大拇指抚过他湿润的眼尾,又在艳红的唇上摩挲了片刻。   晏昀浑身酸软,闭着眼任他动作,在养了小半炷香的神后,他方才从迟渊怀中坐起,套了件外袍来到窗前透气。   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全是阿渊的味道,再不散一散,等白祈醒来发生了什么昭然若揭,就更不好意思了。   迟渊跟着起身,与他并肩站在窗前,山中烟雨微凉,目及之处一片葱郁,在雨中依然焕发着勃勃生机。   “阿渊。”晏昀望着窗外,漂亮的眼眸微微凝起。之前都在说他的身份,原本想接着问问迟渊回去之后的事,结果一个没控制住,到现在才得了机会。   “清胤真人身上的邪魔气,你可知是什么情况?”   他说着转身看向迟渊,清胤并非邬尤附身,却有着与他极为相似的邪魔气,他为此想了很久,方才想到一种可能。   “他身上有邪魔气,是因为......”迟渊说着顿了下,冷峻的面容忽的有些凝重,眉头下意识的紧皱着。   他默然片刻,沉声道:“因为他把邬尤吞噬了。”   那晚在玉清殿的地下暗室,被戳穿一切的清胤真人不但没有发怒,反而因为有亲近的人知晓,在对峙间没忍住透露了一切。   那时他才知道,邬尤藏身在灵渊山,原比他们以为的要早太多了。   不是二十七年前,而是两千多年前。   因为被战神容暄诛杀,邬尤仅剩一缕微弱神识,在玄武大陆飘荡了八百年,才在灵渊山脚下聚起一抹手心大小的飘渺黑雾。   正好清胤真人有事下山,便在那个傍晚,黑雾意外的钻进他身体,从此便隐藏在他体内,悄无声息的借他温养神识。   事实上,清胤回去后就发现了异常。   他本想将其引出来伏诛,谁知那抹黑雾像是察觉到危险,兀自与他的心脏相融。引出来是不可能了,他没做多想,将其封在了体内。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杀不了,那就封起来,免得它跑出去作乱。   此后时间如水流逝,因为清胤性子温润如玉,为人端庄秉直,那抹神识在他体内寄生了千年,才生出些许意识。   直到那时,他才知道自己封在体内的,究竟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快了快了。感谢在2022-08-15 15:36:34~2022-08-17 22:59: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贫穷的空桑少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贫穷的空桑少主 100瓶; 第70章 赏花   邬尤有了意识后, 想到的最快也最便捷的化形方法,便是引发清胤的邪念,然后彻底占据他的身体。   但多次失败后他才意识到, 自己意外闯入的这具身体的主人, 心性比天上那些神官还要秉直。   彼时的清胤真人的确如此。   从发现异常的那天起,他便博览群书,翻遍古籍, 一心想着将其引出诛杀。在得知那黑雾为邪神时, 也只有过短暂的震惊和忧虑。   因为他相信邪不胜正,也坚信自己一定会找到办法, 彻底将邪神消灭, 以己之力守护这天下苍生。   可随着时间一年十年地飞逝, 他才发现, 此事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与此同时,邬尤的意识干扰也随着神识恢复而逐渐强化。好在清胤的心性依然坚定,他加固了心脏处的封印, 使得邬尤没法挣脱出来。   如此又过了数百年,直到某一天, 邬尤察觉到战神容暄的神核存在。   于是他告诉清胤现在有另外的飞升之法,蛊惑他只有飞升成神, 才能更好的守护苍生。清胤之前便知晓飞升通道被毁, 原本早已接受, 在听见这话后却忍不住动摇了。   最终, 清胤与邬尤达成约定。   他开始下山云游寻找战神容暄碎裂的神核, 但邬尤得遵守约定, 从此不能探查他的想法, 否则他会将其彻底封印, 约定也立即作废。   便在他云游间,遇到了只有十八岁的迟渊。   在邬尤的帮助下,清胤找到了三块神核碎片,此后他对外常年闭关,实则在想尽办法解除那碎片上的封印。   但那封印由战神容暄的神魂所下,除了他无人可解。清胤屡次失败仍是不想放弃,几经权衡后,再次与邬尤联手。   他们继续寻找神核,同时控制邪魔收集邪念,让邬尤逐渐变强。最后清胤放出他一半神识,利用迟渊与晏昀的关系,将两人引至了鄢城。   谁知邬尤得了自由后,立马蛊惑锦夜,利用整座城的恐惧来增进修为。彼时他想回神界的欲望并不强,只要杀掉晏昀永绝后患,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吸取整个玄武大陆的邪念,即便清胤那封印着他的另一半神识,他也无所畏惧。   可惜锦夜的阵法被破,他也因此察觉到晏昀和迟渊的关系不一般,之后便按照筹谋好的计划,将寻到的神核碎片一块块还给晏昀。   清胤真人在知晓鄢城被屠后,当即找邬尤对峙过。他夺神核是为了彻底诛杀邬尤,为了恢复飞升通道,为了成神后守护苍生。   因此,他有自己的原则底线——可以伤人,但不能害人性命。   但获得自由的邬尤不以为意,转头便与封玥联手,意图吞噬所有仙门中人的邪念。   他知道晏昀聚齐神核后修为有多强,在碎片上做的手脚不一定有用,便让最善情爱的姜罗出手,引导七情六欲薄弱的他明白自己心意。   战神容暄冷情无私,但邬尤堪遍人心,深知有所爱之人,便有了软肋。   只是他没想到,迟渊对他早有防备,在望月台时临渊剑穿胸而过,让他元气大伤。   无奈之下,他回到了灵渊山,清胤真人体内还有他一半神识,若能融合,不仅伤会好得很快,修为也能比之前更强。   可惜清胤没给他机会,趁他重伤直接将他吞噬了。   原来两千多年间,不管是之前不知他身份,还是后来与他联手,清胤从未放弃过寻找诛杀他的方法。   以前他心性纯正,查阅的都是正常的古籍,多次尝试无果。后来他开始翻阅禁书,终于从那些怪异又血腥的术法中,悟出了吞噬之法。   也悟出了解除神核封印的洗魂阵。   迟渊还记得,清胤在说这些话时,整个人像是回到了年轻时候,脸上神情是难得的骄傲、自信,以及显而易见的愉悦。   他依然坚信自己是为了拯救苍生,在他看来,那些无辜之人受的伤流的血,都是值得的......   窗外的水雾散去,屋檐上时不时的落下积聚的水滴,晏昀眉头微皱的听着,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默然的看了会儿,缓缓转身道:“这么说,你二师兄的丹元也是他......”   “嗯。”迟渊知晓他的意思,脸色微沉的点了点头,“不仅二师兄,我记得三师兄中毒之前,去了趟玉清殿。”   大概是撞破了什么,清胤直接下了毒让他再也醒不过来。至于二师兄,他则取走了他的丹元,因为他清楚,以楚霁高傲的性子,断不会再回去。   两个人都性命尚在,的确是他的原则,可以伤人,但不能害人性命。   真是够讽刺的。晏昀在心中无声腹诽,想起迟渊也发现了清胤的秘密,忙担忧道:“那你呢,可有受伤?”   “我没事。”迟渊安抚的笑笑,伸手与他十指相扣。   清胤真人自觉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他毫不保留的告诉了迟渊,而后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将他和白祈困在玉殊台,又在第二日幻化成他,对重华称要闭关。   大概他以前便经常闭关,灵渊山内没人察觉出异常。   迟渊一边试着突破禁制,一边回想那桌案上的阵法。好在他进暗室前翻看过架子上的禁书,很快便悟出了那阵法的作用。   那瞬间他心中止不住的担忧,冒着反噬的风险强行突破禁制,与白祈一起出了玉殊台。然出来后才知晓,‘他’和重华率领各仙门,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不渡山了。   两人连忙用缩地成寸的阵法赶过去,不想正好遇到佛子殊尘,三个人刚及至不渡山脚,便听见刀剑铮鸣的厮杀声。   迟渊讲到这仍是控制不住的心疼,晏昀为了天下苍生,已经经历过神核碎裂之苦。如今却因他师尊的执念,再次承受神魂被腐蚀吞噬的痛。   他忽的转身,将晏昀紧紧的抱在怀中,一双眼忍不住的泛红。   晏昀被他突然抱住,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然后微微偏头,在他耳边轻柔道:“阿渊,怎么了?”   迟渊没有回答,像是怕失去他一般,兀自将他拥在怀中,好半晌才缓缓放开,侧眸看了眼窗外,轻声道:“天晴了。”   “是啊,出太阳了。”晏昀跟着扫了眼,想到什么似的一挑眉,拉着人就要出房间:“走,我带你去看紫荆花。”   紫荆花?迟渊茫然的跟着他。下一刻,两人并肩站在院中,看着不远处光秃秃的古树,大眼瞪小眼。   迟渊疑惑偏头,眼神示意:这就是你说的紫荆花?花呢?   晏昀尴尬的朝他笑笑:好像......已经开过季了。   他笑完又有些遗憾,眉目微垂的抿起唇。便在这时,一缕温煦的灵力从迟渊指尖飞出,直灌入那古树根下。   片刻后,一朵朵娇嫩的花瓣从枝头冒出,粉红紫红交相叠映,转瞬间满树繁华盛开,空气中也弥漫着清甜花香。   “好.....”迟渊说着转身,结果‘了’还未说出口,晏昀便猝不及防地,仰头在他唇角浅琢了下。   他有些怔然地看着眼前人,晏昀却不知从哪掏出两坛酒,带着人就飞上了粗壮的树干。两人并肩坐着喝酒,阳光透过成簇的花团洒下,难得的惬意。   大约半炷香后,晏昀微醺的靠在迟渊肩头,黄昏已至,远处天际霞光一片,美得恍如人间仙境。   “明日是乞巧节。”迟渊偏头看着脸颊绯红的晏昀,抬手抚去他唇珠上的酒痕,柔声道:“晏昀,我们明日结契吧。”   晏昀眼神迷离的抬眸:“结契,什么契?”   “道侣契。”   “好。”   作者有话说:   要交代的有点多,太卡了.....感谢在2022-08-17 22:59:04~2022-08-19 23: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子占 1瓶; 第71章 菩提珠   翌日上午, 鹿台山。   明媚的阳光倾泻而下,透过层层交叠的紫荆花,洒下零星的斑驳光影。清风拂过, 花香混着山间草木香, 芳香怡人。   晏昀和迟渊并肩来到紫荆树下,面前的石台上简单的摆放着两样东西:一只小巧的雕花空玉盏,以及一柄系着红绸的雪白玉刀。   “不需要点香么?”白祈按照吩咐准备完东西, 这会儿站在旁侧, 难掩激动的看着两人,“还有酒。”   几个人都不曾参加过结契大典, 对所谓的仪式不甚熟悉, 好在晏昀和迟渊都不在乎, 两个人笑着对望一眼, 异口同声道:“不用。”   “好吧。”既然师尊和晏前辈都这么说了,白祈也不再操心,他眼眸微眯的看向天上, 片刻后忙笑着回头。   “吉时到了!师尊,可以开始了。”   他说着将玉刀递向两人, 迟渊抬眸扫了眼,伸手率先接过。薄如蝉翼的刀刃轻划破手掌心, 鲜红的血瞬间溢出, ‘滴答’一声落进玉盏中。   晏昀如法炮制, 将掌心血滴了进去。   下一刻, 迟渊用灵力将玉盏中的血相融, 而后引血画符, 两道符纹宛如同心结交缠在一起, 在半空散发着金色光芒。   晏昀和白祈还未看真切, 那符纹便倏的钻进他和迟渊交握的掌心,两人划破的伤口也在瞬间愈合。   “好了?”晏昀茫然偏头,刚想说这么快,便感觉有一股灼热的灵力沿着手心往上,直缠向胸腔里的心脏。   迟渊心口也忽的被烫了下,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只见一条半透明状的红线缓慢显出,紧紧缠绕在两人的无名指间。   那是道侣契结成的标志,迟渊笑看向他,柔声点头:“好了。”   语毕,一阵清风拂过,紫荆花瓣悠悠然打着旋飘落。迟渊一个用力将晏昀拉进怀中,两个人相视一笑,在花瓣雨的笼罩下紧紧相拥。   从此刻起,他们便真正成为道侣,从此日月星辰,山川湖海,皆与君共赏。   结契比人间成亲要简单很多,因为没有宾客,契成后三个人便围坐在石台旁喝酒闲谈。紫荆树花团锦簇如云,山间幽静凉爽,说不出的美好和惬意。   片刻后,迟渊和晏昀的指间,那代表道侣的红线悄然隐褪,只有在刻意用灵力查探时,才会显现出来。   “晏前辈。”白祈酒量不是很好,没多久便有些迷糊了。他脸色绯红的趴在石台上,下巴枕在腕间,满脸好奇的看着晏昀。   “你不是战神么,怎会成为魔尊呢?”   这个问题他之前便问过师尊,然迟渊也不知晓,只猜测晏昀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并让他先不要提及此事。   结果酒劲一上来,他就给忘了。   “这个嘛......”晏昀刚添了酒,抬眸见迟渊面露担忧,笑着与他碰了碰杯,眼睫微眨示意他安心。   “其实说来也简单,我苏醒后误入魔域,刚好遇上洑素被困,便出手救了他。结果他非要将魔尊之位相让,我推辞不过,就只好接下了。”   他说得漫不经心,眉目间还带着笑意。白祈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瞪着双乌黑眼眸,略显呆愣。   迟渊对此也有些意外,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晏昀仰头喝了口酒,支着头不疾不徐的开始解释。   三千年前的那场大战后,他在虚无中沉睡了百年,苏醒时不知身在何处,走了很久才寻到出口,不曾想直接进了魔域。   彼时魔域内一片混乱,有人自立为尊,夺取了大半城池。作为魔尊的洑素与其缠斗了数月,最后对战在修罗城。   然两个人实力不相上下,打了很久都难分胜负,却在这时,洑素遭遇护法背叛,因为受伤而落了下风。   晏昀见他宁死不屈,出手救下他,又将那人诛杀,短短两日,魔域内的纷争因此平息,所有人都为之一振。   洑素深知他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而魔族慕强,他又为晏昀所救,便郑重其事的想把魔尊之位让给他。   刚开始晏昀并没在意,后来觉得自己没了神核,天门也早已关闭,他短时间内回不去神界,留在这当个魔尊也不是不可以。   至少,他可以借魔尊的身份,维护魔域与其他各族的安稳。   “原来如此!”白祈恍然大悟般点点头,端着酒杯崇拜的看着他,“难怪这么多年来极少有魔族作乱,有你在,他们自然不敢胡作非为。”   晏昀不置可否地朝他笑笑,举杯与他碰了酒,三个人继续闲谈,不消片刻白祈便彻底醉了过去。   迟渊起身将他扶回房中休息,再出来时,晏昀兀自喝了好几盏酒,长发上点缀着几朵嫣红花瓣,眼神迷离的笑看着他。   “怎么了?”迟渊柔声问着,抬手替他将发间花瓣摘下。   晏昀怔然的看着他,这个人眼里心里都是自己,不管是三百前的少年,还是现在的仙尊。若是自己能早些明白他的心意,那该有多好。   “阿渊。”他眉眼带笑,抬手将一个东西递给迟渊,声音因为醉意有些慵懒,“这个送给你。”   那是一枚以银白丝线和一颗玉白菩提珠串成的流苏坠,珠身圆润饱满,上面隐约可见经文。迟渊伸手接过,深邃眼眸直看着他。   “你将剑穗给了我,这个便作为回礼。”晏昀知道他有些疑惑,笑着夺过流苏坠,垂眸将其系在他腰间。   “你我既为道侣,信物自然得一对。不过我的剑已折,剑穗不知去向,只能以它相赠了。”   他说着直起身,晃了晃银白流苏,笑问道:“怎么样,好看么?”   迟渊垂眸看去,白色的流苏和菩提珠垂落在腰间,与柔白的衣袍完美映衬。他浅笑着抬眸,见晏昀因为方才俯身,额角散下一缕长发。   他将那缕发丝轻捋向他耳后:“好看,我很喜欢。”   晏昀闻言,笑着眨眨眼,抬手给他和自己添了酒。迟渊没让他喝太多,片刻后将人抱回房间,指尖一旋,熟稔的在周围落下结界。   悠闲舒适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仿佛眨眼间,三个人便在鹿台山待了快半个月。   这期间他们下棋赏花,喝酒闲谈,有时也和普通人一样,会摘些新鲜的果子,再由白祈打些野味,尝试着做几道菜肴。   当然了,晏昀不会做菜,都是迟渊和白祈在忙活。不过每次生火,他都会在旁边看着,毕竟阿渊清冷着脸洗菜切菜的模样,怎么看都看不腻。   而在这期间,因着清胤之前所说,晏昀不动声色的以神魂查探了迟渊好几次,终于在他体内发现了一颗诡异的水珠。   类似于荷叶上的雨滴,那水珠形状可随意变幻,不管是依附在五脏六腑,还是周身各处经脉,未发作前都极难察觉。   想来应该是在琈玉台时,邬尤将其下在阿渊体内的。   “蚀魂。”晏昀极轻的低喃一声,看着封在琉璃球内的水珠,像是想到什么,摇着头无声笑起来。   在虚无中沉睡的那百年里,因为邬尤吸食的邪念跟着闯入,他才知晓,那个他此前最看重,与他血脉相连的帝君,原来早已将他视作威胁帝位的存在。   甚至亲自寻来这隐秘至极的蚀魂珠,意图悄无声息的削弱他的神魂。只是不知为何,这么多年他一直没有动手。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晏昀掌心一握,泰然自若地将琉璃球放入芥子中。再一回头,迟渊端着茶具,刚好及至树下。   “阿渊。”他弯起眼眸,笑看着迟渊坐下,而后视线一扫,“白祈呢,怎么没看到他人。”   迟渊没发现他的异常,将茶盏放在石台上后,如往常般倒了盏茶,浅笑着递给他:“昨晚他说想喝鱼汤,这会儿估计去抓鱼了。”   “鱼汤啊......”晏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说起来他也有点想喝鱼汤了。不过鹿台山中只有半山腰才有溪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鱼。   时间还早,两个人悠闲的喝着茶,一边聊着一边等白祈抓鱼回来。   不曾想两刻钟后,晏昀和迟渊的茶都快喝完了,连白祈影子都没等到,反而等来了一个熟人。   “凤梧?”晏昀看着突然出现的男子,知道他这小院的也只有这个人了,“你怎么来了?”   “我......”凤梧本是有事找他,然而对上那双眼又不忍说出来,更何况旁边迟渊的目光也直看着他,让他一时间有些犹豫。   他知道晏昀就是战神容暄,可他已为这苍生死过一次,即便如今到处都是炼狱,又与他何干。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是凤梧和白祈,不看副CP的慎买,跳过不影响主线剧情。感谢在2022-08-19 23:51:35~2022-08-23 22:38: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伊子占 1瓶; 第72章 白祈   “凤梧?”见他神情有些凝重, 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晏昀疑惑的眨了眨眼,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凤梧被他这一声拉回神, 浅淡的笑了笑:“怎么就你们两人, 白祈呢?”   “白祈?”晏昀转身看了眼迟渊,茫然道:“他捉鱼去了,你找他么?”   捉鱼??凤梧愣了片刻, 没来由的想象了下, 好笑的摇摇头。不过他只是顺便问一句,并没打算去找他。   “我还有事, 就先走......”   “锵——”   凤梧的话还没说完, 便听一声明亮的凤鸣从半山腰传来。晏昀和迟渊下意识的抬眸望去, 凤梧就在眼前, 鹿台山哪来另外的凤凰?   两个人都有些疑惑,却在这时,余光中的凤梧忽的沉眸, 转瞬便往凤鸣的方向飞去。   晏昀和迟渊眉头微皱的对望一眼,隐约猜到了什么, 两人连忙跟上。转瞬间,三个人几乎同时落在半山腰的溪流畔。   白祈周身被巨大的金色翅膀包裹, 茫然而震惊的站在岸边, 在他的身后还有几条鱼, 正挣扎着往水中游。   在看到凤梧赶来时, 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   “护身凤翎......”墨睢讶异的从溪水中游出, 脸上神情难掩震惊。   半刻钟前, 他意外遇到抓鱼的白祈, 正调侃两人有缘, 结果对方完全不记得他,看样子像是被抹去了记忆。   于是他饶有兴趣的把白祈被他所掳,身中情毒的事说了遍。并表示他被凤梧所救时情毒已发,然而他现在安然无恙,想来那万妖宫中的秘密传言是真的。   白祈自然是不信,他欲上前查探他记忆,却不料被突然出现的翅膀直接震进溪流中。   真有意思,墨睢看着那逐渐淡下去的翅膀,视线一转,笑着对凤梧道:“妖王殿下可真大方,舍身为他解毒不说,还将护身凤翎给了他。”   凤梧目光冰冷的看着墨睢,不用想就知道他说了什么,否则白祈怎会那般神情,甚至有些......有些怕自己。   “看来殿下是动心了啊。”墨睢意味深长的摸摸下巴,狭长眼眸微眯,作疑惑状道:“可既然动心了,又为何要抹去他的记忆?难道——”   他的话还没说完,凤梧直接飞出一柄羽状灵剑,然那剑刚及至墨睢身前,便被另一股强劲灵流给拨开。   出手的是迟渊。   他面容冷冽的扫了眼凤梧,上前将白祈护在身后,直视着墨睢道:“你刚才的话,到底什么意思?”   有迟渊在旁边阻拦,凤梧不好再下手,更何况他即便杀了墨睢,在他们看来也属于心虚。   “白祈,我......”他眉头紧锁的看向迟渊身后那人,红色眼眸神色复杂,薄红双唇欲言又止。   白祈侧眸一言不发的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向来明朗的目光带着淡漠,似在生气,又像是有些迷茫。   “你是明无仙尊?”墨睢想起那日凤梧所言,见他自然的护着白祈,很快便猜到他的身份。   这么说来......他偏头看向后面与他同来的红衣男子,那应该就是魔尊晏昀了。不对,应该叫战神容暄才是。   每个人都不好惹,墨睢深黑的眼眸转了转。明无仙尊和晏昀对此事毫不知情,白祈又失忆了,凤梧似乎不敢说......   若他能将一切嫁祸给凤梧,说不定能趁他们对峙时逃走,墨睢想到这定下心神,略作思索后抬眸看向迟渊。   “我的意思是——哧!”   他正要开口,却怎么也没想到,凤梧会再次出手,泛着红光的灵剑直接刺穿他的心脏。   迟渊凛然转身,深邃眼眸微沉。白祈怔然的看着他,一旁的晏昀眉头微皱,很显然,他们也没料到他会再次出剑。   凤梧迎着三个人的目光,直看向迟渊身侧的白祈,沉声道:   “我来说。”   ——   “你喜欢他吗?”小院的廊檐下,迟渊站在凤梧旁侧,忽然问道。   墨睢所言之事已经明了,白祈听完后愣了片刻,回来便神色漠然的进了自己房间。迟渊不擅安抚,晏昀放心不下,跟了进去。   罪魁祸首墨睢已死,怪谁都没有意义,而凤梧那般也只是为了救白祈,即便迟渊心中疼惜,也没理由对他动手。   若真论起来,当初他与晏昀去琈玉台时,就该带上白祈。想到这迟渊黯淡的垂了垂眸,说到底,是他这个当师尊的疏忽。   “我......”   凤梧没想到他会直接问这么一句,喜欢么?他以前觉得自己喜欢晏昀,喜欢和他喝酒,知晓他有喜欢的人也会难受。可他后来才意识到,在没有见面的那些日子里,他依然过得很自在和开心。   但白祈走后的这月余,不知怎的,他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就连在万妖会上,也会莫名想起那张明朗阳光的笑脸。   甚至心神恍惚间,隐约还能听见那人气鼓鼓的说,要拿他做烤凤凰。   听说喜欢一个人会让人魔怔,凤梧想,他应该是喜欢白祈的。因为喜欢,所以会想念;也因为喜欢,在为他解毒后,害怕被他厌憎,所以不敢让他知晓。   他也不想白祈为此事困扰,他的心思单纯,理应无忧无虑的做自己。   迟渊见他欲言又止,似乎在想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问这个问题,即便凤梧喜欢白祈,可白祈对他呢?   情之一事,最重要的是两情相悦。他犹豫片刻,想着说点其他的揭过这个话题,却见凤梧忽然自嘲的轻笑了声。   “喜欢?”那笑容很快淡去,取而代之的是难掩的怅然,他抬眸看向院中的紫荆花,喃喃道:   “喜欢又如何,他应该......恨透我了。”   最里面的房间内,晏昀坐在白祈身侧,问了个与迟渊差不多的问题。并非简单直接的喜不喜欢,而是问他对凤梧的感觉。   白祈垂着眸,他也说不上来。   好感肯定是有的,和凤梧在一起时他自己也能感觉放开了不少。即便凤梧是妖王,也依然纵容他吵吵闹闹,而他也对他丝毫不惧。   但这离他以为的喜欢还有很远的距离。白祈不懂情爱,不过有师尊和晏前辈在前,他还是知道些的。   至少,在时间上,他和凤梧相识尚浅,对彼此的了解都不够深,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喜欢一个人并非以时间来定。”晏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有的人一见倾心,有的人日久生情,白祈——”   他说着将手搭在白祈肩上,柔声道:“我知道你现在有些不好受,可这件事上我和你师尊都帮不了太多。你已经长大了,感情的事得自己做主。不管发生什么,你只要记着,一切顺应自己的心就好。”   “嗯。”白祈捧着茶杯,似懂非懂的朝他点了点头。   晏昀笑着拍拍他的肩,想着让他静一静,便起身欲离开,却在及至房门时,忽的被白祈叫住。   “晏前辈。”白祈眉头微皱的看着他,抿了抿唇道:“你叫他进来吧,我有话想问他。”   晏昀怔了下,随即笑道:“好。”   凤梧没想到白祈在知晓真相后还会愿意见自己,他茫然的在原地愣了会儿,直到晏昀催促,方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向最里面的房间。   行至门前时又蓦的缓下脚步,顿了顿,抬手敲了房门。   晏昀在转角处看得直摇头,这可太不像他认识的凤梧了。他如此想着,一回眸见迟渊正注视着自己,于是笑着上前,拉着人到院中喝茶说话。   白祈的房门并没关,凤梧没等着话,猜想他可能还在生气,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然进去后他才发现,白祈神色是少见的从容。   唯有半露的耳廓还透着些绯红,代表着之前的羞恼真实发生过。   “解毒的事,还有护身凤翎......多谢你了。”白祈没注意他的视线,垂眸给他倒了杯茶,低柔的声音微顿,在说出‘谢’字后,几不可察的笑了下。   凤梧所言和墨睢单独告诉他的并无出入,既然他当时命悬一线,不解毒便会殒命,那么比起其他陌生人来。   他想,他宁愿那人是凤梧。   然这句话落进凤梧耳中,不知为何,白祈没有怨恨他,他本该感到高兴才是,可胸腔下的那颗心忽的有些疼。   他没有回答,只浅淡的笑笑,房间内一时有些安静。   “我有话想问你,凤梧......”白祈率先打破沉默,他微抿了下唇,略带些窘迫的看着面前的人:“我因中毒身不由己,但你不一样,你是清醒的。”   他说着顿了下,试探道:“你当时,可有不甘?”   凤凰一族,一生一世一双人,若他因为救自己违背心意......   “没有。”凤梧知晓他的意思,认真的摇了摇头。他当时的确有所犹豫,那是因为他觉得白祈天真单纯,理应与自己相爱之人云雨,而不是让他趁人之危。   没有么?白祈愣了下,慢半拍的回神。没有不甘就好,他在心中腹诽着,结果一抬眸,发现凤梧还在看着他,红色眼眸目光灼灼。   他不曾知晓,方才他听见凤梧回答而出神时,嘴角下意识的扬了扬。虽然稍纵即逝,凤梧还是捕捉到了。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泛疼的心脏顿时缓和了不少。   白祈被他看得莫名羞赧,捧着茶杯低头抿了口茶,即便如此,他还是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   他猛的抬眸,脸色微红,嗔怒道:“你看着我干什么?”   凤梧笑起来:“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你——”白祈放下茶杯,见他还在看自己,气鼓鼓的瞪了他一眼,略显窘迫道:“你给我出去。”   见他恢复成以往模样,凤梧终于放心了许多,他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方才笑着起身出门。   “等一下。”   谁知刚走没几步便被叫住,他疑惑转身,见白祈小脸通红的瞥他一眼,然后快速偏过头,声音极低道:   “把之前的记忆......还给我。”   记忆?凤梧笑着上前,明知故问:“哪部分?”   即便墨睢极尽露骨的描述过凤梧以身救他的传言,白祈也隐约恢复了些印象,但面对凤梧的意有所指,仍是有些羞赧。   他抬手便将茶盖丢过去,没好气道:“全部!”   “好。”凤梧没有躲,伸手轻易的接过。见他快要忍不住生气了,敛了敛笑意,神色肃然的上前。   “记忆恢复后,可能会昏睡一会儿。”   “嗯,动手吧。”   作者有话说:   面对凤梧,白祈还是崩不住啊。 第73章 邪神   白祈睡下后, 凤梧在他床前站了片刻方才出门。院中紫荆花树下的石台旁,晏昀和迟渊喝着茶,虽无甚动作, 也能看出两人亲密无间。   “问完了?”听见脚步声, 两个人几乎同时抬眸。见他神色好了许多,晏昀眨了眨眼,笑看着他道:“白祈呢, 他怎么样了?”   凤梧点了点头, 缓步上前:“他刚恢复记忆,这会儿睡着了。”   恢复记忆?晏昀闻言愣了下。不过这样也好, 只有他全然知晓, 才会毫不偏颇的去判断自己的心意。   此事暂且平复, 晏昀招呼他入座, 又顺手给他倒了杯茶,那双漂亮的眼眸里,笑意已然敛去。   “凤梧......”他将茶递给他, 与迟渊对望一眼,神色凝重道:“你来找我们, 可是为了清胤之事?”   其实这半月里他和阿渊有收到过消息,说是不渡山之后, 清胤真人回了玉清殿。与此同时, 重华已将一切告知众仙门, 想来魔族和妖界也有所耳闻。   刚开始所有人都对清胤真人不满, 甚至想再次联手找他讨个说法, 却在得知他吞噬掉邪神邬尤后, 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一切恢复如常。   当初战神容暄都没能把邪神彻底诛杀, 清胤却直接将其吞噬,足以可见他的修为境界之高。   他们显然不是对手,更何况那日之后,清胤真人便闭门不出。既然他没有再行有违道义之事,他们又何必去自讨苦吃。   晏昀和迟渊对此默契的什么也没说。魔域内有洑素和洛衣凌墨在,因为之前吃过神灵丹,洑素的修为终于得以突破,即便赤冥再挑衅也能与之抗衡。   至于仙门内,灵渊山有重华,万佛寺有殊尘,太华山有灵虚真人,其他各派也有出色的弟子和前辈大能。   既然一切如常,又何须轮到他们二人操心。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凤梧会亲自前来,而且看他刚到时的模样,显然是有重要的事,只是不知为何,一直犹豫着没有说。   “是。”见他们猜到自己来的目的,凤梧也不再纠结,默然片刻后,沉声道:“邪神突然发狂,短短几日,人间已成炼狱。”   此话一出,两个人都有些意外,神色也跟着凛然了许多。迟渊眉头紧锁,想起清胤所言,疑惑道:“邪神不是被吞噬了吗?”   晏昀肃然的沉着脸,心里隐约有了猜测。   “他的确被吞噬了,不知怎的又冒了出来,并且与清胤共用一个身体。”凤梧回想着当时所见,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刚开始清胤还能压制,后来就多半是邪神占据上风。他毫无顾忌的大开杀戒,不仅人间,魔族和妖族也到处是尸山血海。”   所有人都很震惊,随之而来的便是恐惧,数月前太玄山大能的预言仿佛成为现实。他们一边吃力应对,一边派人遍寻晏昀和迟渊。   凤梧勉强能护住妖界,奈何仙门内损伤惨重,无法分出精力守护凡间。至于魔族,因本身有邪念的太多,在邬尤的操控下,更是自顾不暇。   他沉声说着,晏昀和迟渊对望一眼,大概事出突然,又或者来不及,两个人最近几日都没收到消息。   “现在是什么情况?”   “现在......”凤梧犹豫了下,红色眼眸微沉,“我来之前邬尤刚放了话,三日之后太阿山下,请战...”   他说着顿了顿,低声道:“...战神容暄。”   请战?说得倒是好听,晏昀冷笑一声,漂亮眼眸下意识凝起,“若是我不去呢?”   凤梧默然垂眸,邬尤并未说他不去会如何,但所有人都知晓,若战神未去,以他一日千里的修为增涨,他们撑不了多久。   当然,他们也已在做准备,等三日后齐聚太阿山下,共诛邪神邬尤。   不过这些凤梧都没说,晏昀见他不答也没再问。石台下,迟渊紧握住晏昀的手,若有所思的垂着眸。   宽敞的小院里一时有些安静,只有轻风拂过的细微声音。一瓣粉色紫荆花随风飘飞,最后打着旋儿,落在晏昀握着的碧玉茶盏中。   “凤梧。”晏昀看了那花瓣片刻,抬眸淡然开口:“此事我已知晓,你先回去吧。”   想了想,又道:“白祈那我会解释,放心。”   “好。”凤梧点点头,看了眼白祈所在的房间,起身离开了小院。妖界的事情还很多,他化为原身,双翅一展直往万妖谷方向飞去。   庭院里转瞬便只剩下晏昀和迟渊,不远处天际开始泛红,不知不觉间,黄昏快到了。   “阿渊。”晏昀抬眸扫了眼,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眉眼弯弯的笑道:“我们晚上吃什么?”   迟渊看着他,眉眼温柔:“你想吃什么?”   “紫荆花羹吧。”   “好。”   ——   接下来的两天,晏昀和迟渊白祈,依然待在鹿台山的小院中,一如之前那般,过着简单却悠闲的日子。   凤梧离开后不久,他们便收到了仙门和魔域的传信,信上所言与凤梧如出一辙,只是字里行间要焦灼得多。   两个人看完信,简单的给对方说了下,其他默契的什么也没问。当然了,信也没回。   小院中一切如常,唯有白祈,总觉得师尊和晏前辈愈发形影不离,比刚结道侣那两天还要亲密无间。   他单纯的以为两人伉俪情深,直到重华没等到迟渊回信,忽然想起白祈和他们在一块儿,特地也给他写了封。   那符信上的光芒红得赤眼,白祈连忙打开,才看了没几行便愣住了,匆匆往外面跑。   庭院里,迟渊靠坐在紫荆树粗壮的树根间,左手拿了本无名书册在翻阅。晏昀慵懒的躺在他怀中,出神的看着顶上粉色与紫色交叠的花瓣。   迟渊的右手则自然的搭在他腰间,偶尔抬起,帮他把被风吹乱的长发捋到耳后。   白祈出来便看到这番景象,美好而静谧,让他纷乱的思绪一下子回过神来。是他太冲动了,重华师叔必定给师尊写过信,不过看样子,师尊并没有回。   否则也不会特地写给他,让他去劝师尊和晏前辈。   更何况当时凤梧突然前来......像是忽的明白什么,白祈在转角处静站了片刻,而后拿着信,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晏昀刚换了个侧躺的姿势,看着那熟悉的身影,以及他手上闪着红光的符信,漂亮的眸子不自觉的黯了黯。   其实在得知清胤将邬尤吞噬时,晏昀就隐约有过担忧。因为邬尤乃吸取众神邪念而生,虽无神核,却有神魂。   若想彻底将他诛杀,必须消掉他所有的神魂。而清胤直接将他吞噬,或许能把他的修为纳为己用,且受术法影响,邬尤不会有意识。   但坏就坏在,清胤体内还封印着邬尤的另一半神识。   晏昀不清楚清胤具体做了什么,但很明显,邬尤在他体内融合过,并且违背诺言,探查了他的念头。   不然他也不会被邬尤反客为主。   虽然据阿渊转述,清胤的心思极为坚定。可凡事讲究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坚定过头了,便容易成为执念。   而对于邬尤抢夺身体后大开杀戒的行径,晏昀也丝毫不觉讶异,并且在刚听闻时,便猜到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简单来说,他害怕了。   清胤扰乱他的计划,结果弄巧成拙,提前让自己恢复了战神之力,甚至言语间还透露了他以迟渊为要挟的秘密。   虽然没有明说,但晏昀了解邬尤,他肯定会有所顾虑。   他也担心他突然找他算账,事已至此,索性直接大开杀戒,用最简单易得的恐惧来增进修为。   等差不多了,再来杀他夺神核。   至于太阿山下的战约,晏昀很清楚,就算他不去,邬尤杀掉那些人后,依然会来找他。而最重要的是,他放出那话,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肯定会去。   太阿山......晏昀在心中轻笑了声。三千年前他与邬尤在此地对战,没想三千年后,他却特意选了这个地方。   三日之后,那便是明天下午,晏昀眨了眨眼睫,不动声色地将所有思绪压下,连翻两身,将脸埋进了迟渊怀中。   “怎么了?”   迟渊察觉到他似乎有些烦闷,将书往外侧挪了挪,垂眸看向怀中人,声音有些淡,却极为轻柔。   “阿渊。”晏昀露出半张脸,微仰起头,直看着迟渊道:“我们以后就住这里吧。”   迟渊像是怔了下,而后笑着一点头:“好。”   “你在哪我就在哪。”   ——如果到时他还活着的话。   作者有话说:   ...... 第74章 大结局上   翌日下午, 太阿山。   邬尤并没说明具体的时间,为了提前占得先机,仙门各派午时刚过便来了。紧接着凤梧率领妖族, 和以洑素为首的魔族也相继而至。   太阿山脚下平川旷野, 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一眼望去,所有人的神情都无一例外的凝重。   三千年前邪神降世,当时的各族各派也是这般, 拼尽全力与其相抗, 损伤之惨重,只是看卷轴记载便令人胆战心惊。   最终还是战神容暄以一己之力, 将其诛杀在太阿山下。   却不曾想, 三千年后邪神复生, 他们也如当年那些前辈们, 摒弃各族间的嫌隙,齐聚在太阿山脚,联手诛杀邪神。   可这一次, 战神容暄会来么?   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如今的魔尊晏昀, 便是当初的战神容暄。这三千年里,关于他的恶劣传言随处可闻, 然有的人心知肚明, 很多都是他们杜撰或者嫁祸的。   八百年前太华山数十弟子被残忍杀害之事, 便是其中之一。   现在想想, 在晏昀作为魔尊的这三千年, 仙门和魔族应该是有史以来关系最平和的时候, 除了半月前的突袭, 极少会有魔族在人间作乱。   但凡心思通透点, 都能猜到,那是他有意在维持两族间的安稳。   然这样的人,却被他们口口声声污蔑为魔头,平时也是各种谩骂和诽议。现在需要他了,便以拯救苍生道义为说辞,请他出战。   说起来,他们其实也挺心虚。   只是事已至此,不管战神容暄和明无仙尊来与不来,他们能做的,便是在邬尤出现后,极尽所能将其诛杀。   像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们目光坚定无畏,安静的等着邪神的出现。   半个时辰后,一阵黑雾如狂风呼啸而过,眨眼之间,便绕过众人飞旋而上。下一刻,一个身影忽然出现,周身邪气缭绕如墨。   邬尤顶着清胤的身体,居高临下的立在半空中。   “都来了啊。”他垂眸扫了眼,想起什么似的,不屑一顾的轻笑了声,“三千年前那些人尚且奈何我不得,你们这样,是想上赶着找死吗?”   众人:“......”   那场大战之后,各族元气大伤,尤其是仙门,陨落了好几位即将飞升的大能和天才。也正因如此,绝学传承受到影响,到现在才稍有繁盛之望。   邬尤这一句话,可谓正好戳在他们多年未好的伤口上。   重华默然的站在仙门最前,面色从容的看着那张熟悉的脸,淡定道:“我们既然来了,就没想过活着回去。”   既为修行之人,理应庇佑苍生,更何况邪神不死,人间变为炼狱,他们也无法苟活。   邬尤闻言扫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看向右侧的凤梧和洑素。两个人都微沉着脸,眉目间一片凛然。   他低哼一声,问:“晏昀呢?”   三日之前的话早已传遍,晏昀作为魔尊,魔族内定然会将此事禀报给他。更何况妖王凤梧与他是好友,按理也会告诉他。   可他既然知道,为何没有来?   他有些好奇的看着两人,然凤梧和洑素却像是没听到般,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其他人也是神色肃寂,眉头紧皱着一言不发。   没有人回答他。   一时间,太阿山下有些诡异的安静。   “没来啊......”邬尤若有所思的摸摸下巴,而后左右看了看,目光瞬间变得阴邪,“既如此,那就怪不——”   “谁说我没来。”   便在这时,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的从最边上传来。众人循声望去,见晏昀一身红衣似火,右侧并肩站着明无仙尊迟渊。   那瞬间,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两个人神色从容的缓步上前,站在里边的人群自动让出道。邬尤方才正欲动手,见他来了下意识的勾起唇角,目光似要穿过晏昀胸腔,直盯进那颗金光灿灿的神核。   九重天上的神界,所有的神官都分为两类。少部分是天生为神,绝大部分是由凡人修行飞升成神。   而他们的神核,前者随着修为增进凝成,后者则是飞升后由丹元所化。只有晏昀,出生之时便蕴有神核,是极为少见的魂核一体命格。   这样的人修炼速度极快,是天生的战神。   “不要那样看着我。”晏昀悠悠然在最前面停下,微仰着头,似笑非笑道:“再怎么看,它也不是你的。”   邬尤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明明是他居高临下,晏昀仰着头看他,可不知为何,他却有种自己被俯视的感觉。   “谁知道呢?”他轻笑一声,眼眸微眯,“你应该很清楚,我引你来,不就是为了它么。”   “是吗?那想来你也应该清楚,我来是为了什么。”   邬尤:“......”   他当然知道晏昀为何会来,为了天下苍生,为了下面这些人,更是为了杀他。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他现在,只想要那神核。   想到这他视线掠过晏昀,落在他旁侧的迟渊身上,这是他当初的谋划之一,结果被自负的清胤自顾自给说了出来。   当时晏昀在洗魂阵内意识混沌,也不知他听进去多少,不管怎样,他都得试一试。   晏昀敏锐的捕捉到他的视线,偏头看了看阿渊,再一抬眸,便见邬尤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施着法。   法印完成后,邬尤再次看向迟渊,却见他清冷的站在那,面上丝毫不见痛苦神色。他又试了次,结果依然如此。   如果不是法印失效,那便是被晏昀发现取出了。他眸光黯了黯,视线看向迟渊身侧......   晏昀眉眼弯弯,正笑看着他。   那微扬的唇角落在他眼中,转瞬化为极致的嘲讽。邬尤心道一声‘果然’,黯然眸光忽的狠戾,浓黑如墨的邪魔气轰然爆发,直接横扫向下方的晏昀。   既然要挟不成,那便直接打吧。   邪魔气横扫而来,晏昀尚未出手,便见眼前剑光寒芒一闪,临渊剑剑气如寒霜,裹挟强劲灵力,直接将那泼墨般的浓雾给荡了回去。   而后两人对望一眼,微点了点头,飞身齐攻向半空中的邬尤。   凤梧没做多想,看了眼不知何时站在仙门那边的白祈,也闪身加入了其中。其他人跟着跃跃欲试,奈何空中那几个身影速度太快,灵力邪魔气相撞的威压震荡开来,他们根本无法再靠近。   霎那间,太阿山所在的那片天空,道道白光宛如闪电轰然迸出,伴随着灵浪相撞,以及长剑铮鸣的震耳声响。   宛如电闪雷鸣,天崩地裂。下面的所有人都看呆了。   “以多欺少,什么时候你们这些正义之士,也开始不讲道理了?”邬尤墨色身影快如鬼魅,敏捷的应对着三人攻势,还不忘出言嘲讽。   迟渊神色冷漠,临渊剑周身泛起冰棱,长剑一扫,那些冰棱便如利箭飞出,直刺向刚躲开凤梧灵羽剑的邬尤。   邬尤见状眸光一凛,手上邪魔气忽的暴涨,生生将那数不清的冰棱给挡住。然后用力一拨,将其引向右侧。   下一刻,裹挟剑气的冰棱,与邬尤的邪魔气,以及晏昀挥出的金色灵力撞在一起。宛如地动山摇般,一瞬间轰然震向四周。   三个人连忙飞身避开,不远处太阿山顶被波及,山石被震碎,夹杂草木簌簌往下滚。   下面的人略显惊慌的往外挪了挪,再一抬眸,半空中的四道身影似浑然不觉,再次缠斗在一起。   半刻钟后,凤梧身上染血,捂着肩膀回到了地面。白祈见状,也不顾重华呼喊,兀自跑了过来。   “你怎么样了?”   “我......”凤梧下意识的想说没事,抬眸见白祈满脸担忧,话峰一转,皱着眉头道:“肩膀,疼......”   肩膀?白祈拿下他的手,见他左肩上被划了一道,忙垂眸细致的检查起伤口。   半空中晏昀和迟渊还在与邬尤缠斗,凤梧抬眸看着,想起方才那极具压迫感的邪魔气,若不是临渊剑帮他挡了下,这会儿他已经去掉半条命了。   之前都说明无仙尊入了渡劫期,现在看来他似乎又突破过,俨然成了半神的存在。   “半步飞升。”邬尤也察觉到迟渊修为比之前强了许多,略作思索,眸中闪过丝狡黠,“只差九天玄雷便可成神,难道你就不心动么?”   他的声音带着蛊惑,然迟渊面无表情,反手便是一剑。   邬尤飞身刚躲过,晏昀的金色灵浪便扑面而来,他忙聚起邪魔气相抵,而后身形一闪,又绕到了迟渊周围。   “他可是战神容暄,你觉得区区半神,能配得上他?”   迟渊仍是不为所动,深邃眼眸冷冽的扫他一眼,临渊剑再次刺出,同时周身灵力环绕,意图将邬尤困住。   “冥顽不灵!”邬尤沉眸看着他,余光扫过周围灵力,冷笑一声,身上的邪魔气忽的大涨。   气浪以邬尤为中心震开,迟渊雪白的身影一闪,转瞬便落在了他的斜上方。紧接着临渊剑和晏昀以灵力化成的金色灵剑一左一右,一起刺向他。   邬尤忙侧身避开,然两柄长剑几乎同时而至,即便他周身全是磅礴的邪魔气,前胸后背依然被划出道口子。   下一刻,邬尤体内的黑雾忽然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和七窍钻出,眨眼之间,整个太阿山像是被黑压压的乌云笼罩,暗得骇人。   而半空中,清胤的身体像是失去意识,直直的往下坠。很显然,邬尤舍弃了他的躯壳,化为了黑雾状态。   然后那黑雾猛的全冲向晏昀,不过瞬息,便将他全然吞没。   下面的人愕然的看着,脑海里一片空白。迟渊见状连忙上前,然那浓黑的墨团太大,他想伸手将晏昀拽出,却怎么也抓不住人。   黑雾如墨,什么也看不清。他不敢用剑,也不敢直接以灵力震开,偏偏那黑雾还使劲防着他,看似飘渺如云,实则伸手所及之处全是刺芒。   即便手上虚护了层灵力,仍被刺得血色斑驳,却在这时,他忽然察觉到手臂上一疼。   像是被什么划了下。   “晏昀!”迟渊心下一惊,忙沉着脸的再次去撕那黑雾。然他刚动手,便听到晏昀的声音传来。   “阿渊,往后退些。”   迟渊微愣了下,抬眸隐约可见黑雾里有金色光芒透出,于是停下动作,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刻,浓黑的墨团里金光乍泄,仿佛旭日初升的太阳,刺破暗无天日的黑夜。那瞬间,他们终于看见了神。   那灿烂金光中,晏昀一袭红衣,身穿战甲,向来随意半挽的长发束在金色发冠里,漂亮眼眸也变成了淡金色,眼尾处还在不断的往外溢着灵力。   “战神容暄!”下面的人惊呼道。   作者有话说:   写到这个点才到这,先睡了,明天爬起来继续。 第75章 大结局中   迟渊怔然的看着, 微凝的深邃眼眸中,全是那人被金色流光所笼罩的绚丽身影。   其实在猜到晏昀的真实身份后,他便结合神像和卷轴记载, 在脑海中描绘过他身穿战甲的样子。   然他穷尽想象, 也仍不及此刻,亲眼所见的惊艳。   黑雾状态的邬尤被金色灵力震开,四散之后在不远处重新凝聚, 上半身幻化成人形, 饶有趣味的看着晏昀。   “还是这身战甲更适合你。”他打量似的摩挲着下巴,接着漆黑眼眸微眯, 像是想到什么, 叹息着摇了摇头。   “只是可惜......”他说着顿了下, 垂眸看向晏昀空荡的右手, 无声笑道:   “你的剑没了。”   晏昀闻言神色不变,他将倾泻而出的磅礴灵力敛了敛,极缓的眨了下眼睫, 抬眸直看着他。   “没有无邪,我一样杀你。”   他的声音轻缓从容, 就像平时说话那般自然。而后不等邬尤反应,金色身影一闪, 磅礴灵力幻化成剑, 直攻了上去。   霎那间, 太阿山上空云层翻涌, 电闪雷鸣。金色与黑色两道身影来回缠斗, 所过之处灵浪阵阵, 剑气逼人。   晏昀眼眸中金纹流转, 周身灵力萦绕, 长剑带着不可抵挡之势,裹挟滔天灵力和威压,剑剑直劈邬尤。   邬尤时而化为黑雾,时而聚成人形,在晏昀如洪流滚滚的金色剑浪下,一个避之不及,被震得吐了口血。   他忙飞身后退,于黑雾笼罩中,目光狠戾的看着晏昀。   这段时间里,他占据清胤身体,不仅融合了神魂,还将清胤的修为纳为己有。除此之外,他日夜不停的吸食邪念,修为境界可谓一日千里。   他原以为,晏昀没了无邪剑,神核又刚复原,不会是他的对手。谁曾想......邬尤抬手擦去唇角血迹,黯淡的眸子里闪过阴邪。   三千年前他被战神容暄诛杀,只剩一缕微弱神识,好不容易才恢复。三千年后,若没有十足的准备,他又怎会主动引他前来。   想到这他笑着勾了勾唇角,周身邪魔气忽的爆涨,再一抬眸,漆黑的瞳仁周围泛起一圈诡异的血红色。   额间也在那刹那,蓦的浮现出一抹刺眼红纹。   “天魔印。”那红色额纹别的人或许不清楚,但晏昀只一眼便能认出,他眉头紧锁的看着邬尤,淡声道:“你把赤冥杀了?”   他虽然是问,但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赤冥体内有天魔血脉,除非他身死魂消,否则天魔种不会再认主。可现在看来,邬尤不仅成为天魔新主,更是将其彻底觉醒,显现出了天魔印。   “他出现得正是时候。”邬尤知道晏昀熟悉天魔,他没回答,若有所思的玩着手上黑雾,低笑一声道:“你说,这会不会就是天意,让你....”   “....死在我手上。”他说着猛的抬眸,手上黑雾忽的袭向晏昀,而后身影闪现,另一道黑雾猝不及防的攻向他后背。   晏昀拂袖荡开面前黑雾,与此同时,迟渊飞身而上,临渊剑寒芒如霜,将刺向他背后的黑雾直接冻住。   一击不成,邬尤丝毫不恼,哼笑一声后再次出手。他现在的修为较之三千年前有过之而无不及,哪怕战神的无邪剑仍在,他也完全不俱。   滚滚邪魔气呼啸而来,晏昀和迟渊忙用灵力相抵,紧接着两人身影闪现,同时攻向浑身黑雾的邬尤。   眨眼间,太阿山上空轰雷掣电,天色暗沉得吓人,道道白光狰然迸出,灵力与邪魔气相撞的气浪四散开,荡得厚重云层翻卷缭绕。   下面的人抬眸看着,眼中只剩黑沉一片,只依稀可见三道缠斗的虚影。   有了天魔力量的加持,邬尤修为几近翻倍,血玉剑与邪魔气威压至极,不到半炷香的时间,晏昀与迟渊便落了下风,飞身退到了半空。   迟渊身上染了不少血色,在雪白衣袍的映衬下极为刺眼。晏昀有战甲护身,只受了轻微内伤。   “阿渊。”晏昀担忧的低唤了声,却在这时,邬尤的血玉剑裹挟黑雾突然而至。他眸光一凛,忙以灵剑格挡。   剑声铮鸣间,黑雾忽的化为刺芒,在他臂弯处划了一道。   晏昀有瞬间的疼痛,又恍惚是幻觉,他来不及细想,继续挥剑对战。而在另一侧,迟渊的右手臂弯间,忽的多了道血痕。   他垂眸看了眼,神色凛然的握紧临渊剑,身影一闪,上前加入了战斗。   片刻后,邬尤周身泛起无边黑雾,轰然一震,将两人横扫开来。紧接着血玉剑袭向迟渊,邪魔气裹挟黑雾将晏昀团团围住。   晏昀唇角下压,磅礴的金色灵力倾泻而出,那黑雾被震散开,又倏的围聚上来,仿佛眨眼之间,落定在八个方位。   下一瞬,那八个雾团忽的化成法印,诡异的红光四散,互相嵌连在一起,齐齐往内围向晏昀。   迟渊见状眸光一黯,强劲灵流倾注剑身,而后泛着冰棱的长剑一扫,格开血玉剑便朝晏昀而去。   邬尤余光瞥见,直接挥袖将他拦住,接着又引过血玉剑,用魔气操控它刺向迟渊。   一朵血红的王莲在晏昀下方绽开。   像是被下了禁制般,晏昀周身灵力忽的被压下,他心下一惊,想再次用灵浪震开,却不知为何,体内灵力无法运转。   “是不是使不出灵力?”邬尤见他神色愕然,没忍住朗声笑起来:“这是清胤苦心钻研禁术,参照捆仙索炼制的——缚神莲。”   不渡山之后,清胤闭门不出,便是在炼制此物。可以说,这是专门用来对付晏昀的。   缚神莲,顾名思义,便是将其束缚住,如捆仙索般,被缚之后无法使出灵力。说起来清胤这些年博览群书,在禁术上倒是比锦夜更有天赋。   不过缚神莲再强大,也是凡间之物炼制,困不住晏昀多长时间。   邬尤不再耽搁,五指一聚,将他周围的红色法印收拢。威压从四面八分袭来,晏昀忽然觉得全身被挤压似的疼。   那疼很明显,却只一瞬,便缓和了大半。   而不远处,格开血玉剑正飞身过来的迟渊忽的顿住。他转身吐出口血,额角青筋凸起,细密冷汗不停冒出,似在忍受莫大的痛苦。   “阿渊......”像是恍然明白什么,晏昀微眨眼睫,愕然的看着他。   难怪他受内伤时,疼痛一闪而逝,他想当然的以为伤逝轻微,却不曾想,那些痛全然转移到了另一人身上。   邬尤专注的施着法,不曾发觉两人之间的异样。与此同时,下面的重华等人终于看清半空中的战况,脸上神情凝重至极。   “师尊!晏前辈!”   白祈看着迟渊浑身血色,担忧得快要哭出来,他挣脱凤梧拽住他的手,不管不顾的飞身而上。   凤梧连忙跟过去,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施法飞到半空,联手攻向邬尤。   然即便如此,他们也远不是邬尤的对手。   黑雾和邪魔气如滔天巨浪,裹挟重重威压,顷刻间便将他们给荡了下去。修为低的顿时口吐鲜血,五脏六腑都似被震碎。   邬尤冷笑看着,眸中闪过不屑。   他不再耽搁,黑色魔雾滚滚而上,在天空凝成一柄巨大的黑色长剑。而后倾力往下,直刺向缚神莲中的晏昀。   迟渊猛然抬眸,乌黑瞳仁皱缩,看着那柄疾刺而下的长剑,他忽然想起在迟府时,太玄山掌使所说的话。   “我在推演天劫的卦象时,看到了你的将来。”灰衣白发的陆玄神色从容,明知透露天机会遭反噬,仍是将那一闪而过的画面告诉了他。   “白衣染血,长剑穿身,”   迟渊记得当时自己愣了半晌,说不上信与不信,后来得知清胤将邬尤吞噬,他以为天劫的预言落了虚,便没将这句话放在心上。   却不曾想,清胤只算一个变数,邬尤依然还活着。而此时此刻,那柄陆玄描述的长剑就在眼前。   晏昀抬眸扫了眼,忙双目微阖,屏气凝息,艰难的凝聚着体内灵力。   那巨大长剑在邬尤的推力下越来越快,迟渊不舍的看了他一眼,飞身而上,以临渊剑吃力的抵向长剑剑尖。   “不自量力!”   邬尤轻哼一声,泛着魔气的左手并指一旋。血玉剑忽的出现,裹挟强劲魔气,猛地将临渊剑横撞了出去。   突然失去阻挡,巨剑顺势而下。   晏昀一睁眼,便见长剑以不可抵挡之势,直接贯穿迟渊的身体。   “阿渊!”   漂亮的眼眸陡然瞪大,那瞬间,晏昀脑海一片空白,胸腔里的心脏像是突然顿住,然后猛地往下坠。   他错愕的看着那熟悉的白色身影,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下一刻,体内凝聚的灵力轰然炸开,将周身红色法印和身下的缚神莲粉碎殆尽。   迟渊如一尾白羽飘然坠落,晏渊忙飞身而上。他伸手欲将人接住,却在刚触碰到他时,猝不及防的抓了个空。   甚至来不及看上一眼,迟渊便化为柔白虚影,随风消散在了晏昀面前。   只留下一串玉白的菩提流苏坠悬在半空。   晏昀手指微颤的将它攥进掌心,阖了阖不知什么时候润湿的眼眸,而后猛的抬头,杀意凛然的看向斜上方的邬尤。   他抬手召来临渊剑,周身灵力磅礴如山海,沉眸直攻了过去。   没想到缚神莲只困住了晏昀半刻钟,邬尤有些许意外,却也来不及多想,忙用血玉剑抵挡他的攻击。   然他估错了晏昀这一击的功力,血玉剑被磅礴灵浪震得嗡然作响。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晏昀见状身影闪现,直接绕到了他背后。   邬尤忙化为黑雾,却仍是避之不及,被他震得唇角溢血。   “你这样是杀不了我的。”他重新在不远处化为人形,随意的抬手拭去唇角血迹,轻声笑道:“三千年前你以神核碎裂为代价都没将我彻底诛杀,三千年后,你又当如何杀我?”   “还是说,你要再次与我同归于尽?”   作者有话说:   我原以为,大结局一章就行的,ORZ......感谢在2022-08-25 03:09:21~2022-08-26 17:3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闻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黄娟 10瓶; 第76章 大结局下   大概觉得晏昀怎样都杀不了自己, 邬尤说这些话时极为张狂,语气神态中皆是无惧和嘲笑讥讽。   晏昀目光冰冷的看着他,片刻后, 忽的扬了下唇角, 稍纵即逝。   “倒是多谢你提醒了我。”   他这话实在突然,邬尤愣了下,想起那抹一闪而逝的笑容, 没来由的皱起眉头:“你什么意思?”   晏昀没有回答, 他极轻的眨了下眼,瞳孔中金色灵纹逐渐加深, 周身灵浪如洪流, 转瞬便形成结界, 将邬尤整个罩了起来。   邬尤不知他何意, 轻哼一声,邪魔气倾泻而出。他欲直接冲破结界,然晏昀手中灵力不断, 那金光流转的结界只是荡了下,并未松动半分。   “你想困住我?”邬尤沉眸看他, 眸中闪过一丝疑虑。在他看来,晏昀这样做毫无意义, 就算能困住他片刻, 那之后呢?   “你不是问我, 要如何杀你吗?”   晏昀冷冷看着他, 右手操控着灵力, 左手并指一曲。便在邬尤茫然间, 一道半透明的虚影划过, 直接没入他的身体。   邬尤甚至没来得及看清那是什么, 他不明所以的抬眸,却见晏昀忽的朝他笑了下,而后抬起左手,隔空结起了法印。   那瞬间,邬尤赤红的瞳仁陡然皱缩。   他忙凝聚起邪魔气,再次攻向结界。剧烈的冲撞袭来,晏昀皱了皱眉,指尖循着记忆快速施法。   法印结成时,邬尤神色蓦地闪过一丝惊愕。   蚀魂珠受法力驱使,于瞬间变幻成一张水膜状的巨网,将他的神魂腐烂侵蚀。眨眼之间,压迫性的痛感便传遍全身。   当初神界帝君寻来此物,原本是想把它用在战神容暄身上,一点一点,神不知鬼不觉的削弱他的神魂。而邬尤担心它会影响晏昀的神核,所以将其下在了迟渊体内,并且选择了作用最快的驱使方式。   却不曾想,晏昀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邬尤眼中闪过愤恨,他抬眸看着晏昀,然后忽的化成黑雾,滔天邪魔气四散开,似要将结界整个迸裂。   一抹血色从晏昀唇角溢出,他眉心紧蹙,右手中的金色灵力死死撑着结界,左手继续施法结印。   连着几道法印驱使,蚀魂珠加快速度,恍如饕餮进食般,所附神魂不消片刻便被彻底腐蚀。   黑雾蓦的一顿,很快便开始来回冲撞,也不知邬尤是太痛,还是心有不甘。   半炷香后,晏昀泛白的面容上冷汗涔涔,他弯腰连吐了好几口血,视线掠过结界中漂浮的蚀魂珠时,漂亮的眉眼忍不住弯了起来。   他撤去结界,把蚀魂珠封进琉璃球,手上一旋,放进了芥子中。   天空已经恢复如常,太阿山下的人安静看着,脸上神情似喜悦,又夹杂着些许悲凉。晏昀彻底诛杀了邪神邬尤,可明无仙尊却陨落了。   白祈脸上全是泪痕,凤梧神色也极为难看。另一边的重华悲恸的垂着眸,灵渊山内,他们师徒五人,最后只剩下他了。   “阿弥陀佛。”殊尘轻捻佛珠,皱眉摇了摇头。   晏昀在半空中看了眼,褪去战甲飞身而下,默然来到最边上的干净空地,然后将送给迟渊的流苏坠从身上拿了出来。   白色的菩提珠还在散发着金色佛光,晏昀探进去一抹灵力,缓缓将迟渊的三魂六魄引出,轻放在金纹流转的阵法中。   众人顿时惊讶不已,那样的巨剑穿身而过,他们还以为明无仙尊灰飞烟灭了,没想他的魂魄还在。   将迟渊放好后,晏昀沉眸起身,临渊剑不知从哪飞来,倏的落进他手中。下一刻,晏昀体内的磅礴灵力尽数倾注于剑身。   临渊剑嗡然作响,然后乘风直上,裹挟绚烂金光径直穿进云层。霎那间,天空中轰雷掣电,乌云滚滚。   晏昀放出神识,飞旋至云间,再引天地灵气于剑身,而后长剑一挥,直斩天穹。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黑压压的乌云忽然往两侧翻涌,紧接着数道金光倾泻而下,照亮整个太阿山。   “天门开了!”有人忍不住惊呼。   便在他们震惊间,晏昀收回神识,双手结印,在迟渊魂魄的阵法上落了层结界。   天空中灿烂金光还未消散,四周的云层又突然聚拢,绕着破开的天门形成厚重黑沉的云圈,转瞬间雷鸣嗡响,电光阵阵。   一道九天玄雷轰然而下,竟是直劈向阵法中的迟渊。   晏昀眉目肃然的守在阵法旁,手中灵力时刻笼固着结界,独自抵挡着这威压十足的雷劫。   那瞬间,凤梧等人很快便明白了他想干什么——开天门,引雷劫,助迟渊飞升成神,重塑肉身。   飞升雷劫虽只有三道,却都是九天之上的玄雷,每一道都威力无穷。众人下意识的面露担忧,然晏昀神色不变,岿然不动的帮迟渊抵挡着。   半炷香后,三道雷劫降完,天空再次恢复光亮。   晏昀抬眸看了眼,挥手撤去结界,然他还没来得及查探,迟渊的魂魄便蓦的飘出,在半空中化出实体。   柔白衣袍上的血色早已消失不见,之前凌乱的乌发也束在了白玉发冠里,周身莹白灵力流转,如云雾萦绕般清冷出尘。   迟渊敛下/体内突然暴涨的灵力,缓缓睁开眼睫。晏昀站在他面前,眼眶泛红的看着他,然后不等迟渊反应,抓着他的手便进了山河图中。   鹿台山上,小院里空无一人。   红白两道身影忽然出现,拥吻着落在紫荆花树下。晏昀像是满腔怒气,狠狠的啃咬着迟渊薄红的唇瓣,然后一个用力,抱着他一起跌落在了满是花瓣的草地间。   “晏——”   迟渊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刚想说话,便被晏昀炽热的唇舌堵住。他不再去想,右手按上晏昀后背,一个翻转,将他压在了身下。   却在这时,一滴热泪无声从晏昀泛红的眼尾溢出。   他一字未说,然迟渊只看着那双眼眸,便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俯身将那泪痕吻去,轻柔安抚道:“晏昀,我在。”   晏昀怔然看着他,然后伸手环上他脖颈,眼眸轻阖,再次与他拥吻。   只差一点,若不是那颗燃灯佛祖所赠的菩提珠,他就真的失去他了。   远处天边泛起霞云,日落的金辉倾泻而下,满地粉紫交叠的花瓣间,两个人动情的吻着,交缠的呼吸逐渐粗重。   片刻后,白衣红袍散落在地,晚风中多了几分旖旎。   ......   及至亥时,朗月当空。   迟渊和晏昀坐在花下石台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酒。白祈没有回来,凤梧方才传信,说是带他去妖界玩几天。   “阿渊。”晏昀若有所思的看着酒盏中的月影,突然道:“为何我受的伤,会转移到你身上?”   他说着抬眸,迟渊闻言怔了下,看着那双漂亮至极的眼睛,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   “我以前听说过一种秘术。”   晏昀见他犹豫,抬头看向天上圆月,兀自缓声道:“那秘术乃上古仙人所创,据说是为护所爱之人无虞,将其伤痛全部转移给自己。后来此术被有心之人利用,由护人变成了杀人。”   尤其是杀修为较高的能者,以美色感情相诱种下秘术,然后被护的一方自戕,便能将另一方杀死。这些迟渊很清楚,当初灵虚真人再三劝说,就是怕他被人蛊惑。   “你都猜到了?”他看着晏昀昳丽侧颜,轻声开口。   他并不后悔给晏昀下了秘术,若是可以,他希望自己能早些如此。这样在不渡山时,他便不用经历那洗魂阵的折磨。   “猜到了,不过还有一点......”晏昀缓缓回眸,直看着他道:“你是什么时候与我种下的?”   “你我结道侣时。”迟渊坦然。   晏昀闻言当即愣住,他还以为是在凤梧离开之后,因为担心他受伤而种下秘术。却不曾想,原来他早在结道侣时,便将性命毫无防备的交到自己手中,无言许他从此再无伤痛。   “阿渊......”   晏昀有些哽咽,他很想说‘你怎么这么傻’,然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转而眨了眨泛红眼眸,倾身在迟渊的唇上轻吻了下。   却在这时,一枚泛着莹光,精美至极的玉简忽然出现,刺眼的漂浮在迟渊面前。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接,却被晏昀拦住:“这是司神的传音玉简。”   “司神大人。”他说着往玉简里注入一缕金色灵力,悠悠然道:“阿渊飞升时,我便传音给帝君,在封神之礼前,他暂时不会回去。”   “战......战神大人?”玉简对面的人似乎有些惊讶。   “看来司神大人还记得我,话我已经说明白了,那就有劳司神大人,好好准备下阿渊的封神礼吧。”   他说完抬手一挥,那传音玉简转瞬便消失不见。迟渊一直在旁边安静的看着,简短的几句话,已然猜出了大概。   飞升成神时,所有人都是直接上神界,很显然,晏昀将他留了下来。封神之礼......他思索片刻,轻声道:“封神礼在什么时候?”   “半个月后。”晏昀笑看着他,眉眼弯弯,“神界一天,人间一年,阿渊,若是这里住得无聊了,我们去云游如何?”   他笑起来时明艳动人,迟渊愣然看了片刻,倾身吻向他双唇,在细碎轻吮间低声道:   “好。”   作者有话说: 正文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各位小可爱的陪伴,么么~   番外的话,让我想想写什么。   感谢在2022-08-26 17:39:08~2022-08-27 23:2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小小屁孩 5瓶; 第77章 番外一   寒冬腊月, 临安城内一片银装素裹。   晏昀刚得了消息回客栈,一进门便看见衣着单薄的少年兀自站在窗前。清俊的小脸被冻得苍白,双唇也有些发紫, 可他却像个没事人般, 一双乌黑眼眸空洞无光,浑然不觉的望着窗外。   “不冷么?”   晏昀浅笑着上前,自然的把窗给关上。他无惧风雪, 可这个叫迟渊的少年是凡人之躯, 哪受得住这般刺骨寒风。   听得他的话,少年迟渊方才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他慢半拍的转过身来, 朝晏昀勉强笑了笑:“晏哥哥。”   晏昀没有回答, 率先来到桌前。案上的茶已经冷了, 他悄然用灵力温热, 然后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递给跟过来的少年。   “你父亲一事已经平反昭雪,圣旨应该很快就到, 你收拾一下,待会儿就可以回迟府了。”   “好。”少年捧着那杯热茶, 发呆似的抿了两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抬眸期盼的看着他:“那晏哥哥呢, 你和我一起回去么?”   “我......”   晏昀一时顿住, 前些日子他出手救下这名少年, 又破例掺进凡尘俗事, 替他寻找证据, 为铁骑将军迟骁洗清冤屈。   如今事已成, 他自然也该离开了。   晏昀如此想着, 正要开口,却见少年落寞的抿着唇,眉眼微垂的看着杯中茶叶,终是于心不忍,问了句:“怎么了?”   “晏哥哥。”少年仍看着眼前茶盏,沉默片刻后才小声道:“我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亲人了。”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也很平淡,晏昀知晓他心中伤痛,为难的垂了垂眸。便在这时,楼下大堂隐约传来询问迟渊下落的低语。   那语气带着明显的危险气息,晏昀略一沉眸,转身便欲出门查探,却在迈步的瞬间,一只手忽的抓住他的袖摆。   少年以为他要离开,一时情急伸出手,恳切中又透出些忐忑:“你若要走,可不可以带上我?”   晏昀闻言怔了下,回头看着他。   那双尾端微微上挑的眼眸太过漂亮,少年莫名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又或者是难堪,苍白的脸颊泛起浅淡绯红。   即便如此,他也没有放手。因为他怕,怕自己一旦放开,他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晏昀问他:“你知道我要去哪儿吗?”   “不知......”少年咬着唇,猜不到他这话的意思,索性心里怎么想便怎么说。   “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在这世间已无亲人,而眼前这人救了他性命,不仅帮他将父母下葬,还费心为父亲洗清冤屈,拿回迟府......   短短几日,他已然将他视作家人般的存在,却也知道他做这一切只是好心,他没有任何理由要求他带上自己。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只要他愿意,刀山火海他都可以去。   楼下问话的人已经在这会儿离开,晏昀看着仍拉着自己袖袍的手,缓缓转过身,笑看着他道:“你这是讹上我了?”   少年愕然了片刻,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   “可以。”   晏昀打断他的话,声音温和轻柔。小迟渊当即愣住,反应了会儿才明白过来。那瞬间,少年连着几日都布满哀伤的脸上,终于露出些之前的明朗笑容。   “现在能松手了么?”晏昀有些好笑的摇摇头,垂眸示意他放开拽着自己衣角的手,“去收拾吧,我陪你先回迟府,待打点好一切,便随我离开临安。”   “好。”少年听话的放开他,转身去收拾东西。   晏昀在一旁默默的看着,他也说不上来自己为何要答应,或许是少年的遭遇惹人怜惜,又或者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太过真诚,让他不忍心拒绝。   迟渊,晏昀看着认真收拾东西的十一岁少年,这些日子里,虽然他都唤他‘晏哥哥’,但他都是直接忽略称呼,从未唤过他什么。   既然他已决定带着他,总不能一直忽略,晏昀若有所思的想了想,忽然道:“以后我便叫你‘阿渊’,如何?”   少年刚收拾完,一回头便听到这话,愣了愣,明朗笑起来:“好。”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晏昀寻来猫妖佟九,托他帮忙看管迟府,又与阿渊去祭拜了迟骁夫妇,而后才乘马车,在一个晴朗的下午,离开了繁华的临安城。   两个人沿南而下走走停停,少年一路上都很乖巧,无聊了就倚窗看书,困了便在矮塌上睡觉,完全不像其他同龄的孩子那般吵闹。   晏昀没忍住心中疑虑,问他:“你一点都不好奇,我们要去哪儿么?”   少年阿渊摇摇头:“有晏哥哥在,去哪儿都可以。”   晏昀:“......”   他知晓少年满心真挚,但也能察觉出,阿渊心中仍有仇恨没有放下,与他相处也带着些局促不安。不过这也正常,毕竟他才经历过满门被构陷抄斩,与他相识也不过半月有余。   只是......晏昀看着他,想起初见时,少年与同伴们嬉闹着玩雪,蹦蹦跳跳回府的模样,心中没来由的有些惋惜。   “西南边上有座瑶山,山脚下是瑶霜城,那里四季如春,我们便是去那儿。”   “瑶霜城?”少年认真看着他:“那是晏哥哥的家乡么?”   他问得自然,晏昀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不是’,又担心说完他追问起来不好解释,便点了点头,默认了他的话。   当天晚上,他便传信给洛衣凌墨,让两人先去瑶霜城买座宅子,提前打点好一切。之后便与晏昀和少年迟渊,四个人住在了城北边上的晏府里。   因为阿渊需要吃饭,府内便请了最好的厨子,几个人也跟着一日三餐。而洛衣和凌墨奉命陪他玩,一个教他练剑,一个与他对弈,同时带他吃遍瑶霜城的酒楼,在元宵节前一起做花灯......   至于其他的,少年想要什么,晏昀便给什么。   在三个人的百般宠溺下,不过半年时间,少年阿渊便恢复成了以前模样:天真活泼,阳光开朗,笑起来时明媚如冬日暖阳。   除此之外,少年与他们的关系也变得自然和亲近,整天哥哥前哥哥后的叫着,很难不招人喜欢。   时间飞逝如流水,转眼又迎来了冬天。   瑶霜城内四季如春,即便是寒冬,也只比平时冷了些许。少年阿渊系了条柔白披风,跟着洛衣凌墨骑了马回来,却发现晏昀不在府内。   平日里,晏昀也会和他们一起,出去吃饭闲逛。偶有不去,他回来也是第一时间去找他,要么在他那喝会儿茶,要么讲讲发生的趣事。   总之,很少有晏昀不在的时候。   “晏哥哥去哪儿了?”少年问洛衣和凌墨。   两个人也不知情,这段时间魔域内没什么事,他们一直在晏府,尊上更是常年不回去,他们也想不出,他还会去哪儿。   见他们也不知道,少年阿渊没有多问,吃过晚饭便回了自己房间。   白日里骑了太久的马,少年本有些疲惫,然晚上却怎么也睡不着,心里有些闷闷的,索性起身,到外面的亭廊下赏月。   晏昀过来时,少年似乎冷着了,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站起来准备回屋。结果一转身,便见晏昀一袭松绿衣袍,正笑看着他。   “晏哥哥,你怎么在这?”   少年有些讶异,反应过来后才发现他手中端着木托,上面放着碗筷,不免好奇道:“端的什么?”   “长寿面。”晏昀笑着朝他眨眨眼,边往屋内走边道:“外面冷,先进来吧。”   少年愣了好半晌,才忙跟着进屋,逐渐深邃的眉眼间难掩惊喜:“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的?”   他从来没有说过,也以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知晓,所以他不曾有期盼,也完全没想到,他会带着长寿面来找自己。   晏昀将面放在桌上,故作玄乎的一挑眉:“你晏哥哥未卜先知,猜到的。”   少年阿渊正要坐下吃面,闻言眉头微皱的看着他,清俊的小脸上写满了不信。晏昀见状眉眼弯弯的笑起来,将筷子递给他,示意他先吃。   面是现擀的,吃起来很劲道,汤味也很浓郁。少年阿渊开始还高兴的吃着,然片刻不到,乌黑的眼眸里便盈满了泪水。   上一次生辰时,他的父母亲都尚在,然那之后不过半个多月,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如今再次生辰,他以为无人可知,却没想还会有人记得。   一时间,难过和感动的情绪全从心脏涌出,让他在那瞬间忍不住想哭。   晏昀在一旁安静的看着,知晓他想起家人会难过,伸手拍了拍他的肩,无声安抚着,然后悄然从芥子中掏出个锦盒递给他。   少年的声音隐约有些哽咽:“这是什么?”   “生辰礼物。”晏昀说着,见他有些发愣,眨了眨漂亮眼眸,笑道:“不打开看看么?”   少年阿渊抿了抿唇,垂眸将其打开,便见那精致的锦盒里,赫然躺着一条洁白如雪,银丝刺绣,素雅却不失矜贵的镶玉发带。   晏昀看着他将其拿出,眉眼弯弯道:“阿渊,生辰快乐。”   作者有话说:   以前的阿渊,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唏嘘,简直判若两人......感谢在2022-08-27 23:23:49~2022-09-04 01:19: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015782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贫穷的空桑少主 99瓶;wenby、伊子占 30瓶;花照月 8瓶;我就躺平好了 5瓶;小小小屁孩、赴渊 1瓶; 第78章 番外二   十二岁生辰后不久的那个春天, 晏昀让洛衣凌墨返回魔域,自己则带着少年阿渊开始四处云游。   他本是懒散的性子,云游也没有目的, 与少年慢悠悠的在人间乱转。刚开始两个人还是分开睡, 他不缺银两,住客栈也都往好的挑。   然而没过多久,两人在深夜睡着之时, 遇到吃人的邪魔作乱。少年因为晏昀悄然布下的结界逃过一劫, 但他对此毫不知情,又目睹了其他房客的惨状, 整个人害怕得小脸煞白。   晏昀见状于心不忍, 便让他与自己同睡。   那一晚少年迟渊睡得很安稳, 也是从那时起, 即便后来不再害怕,他也会黏着晏昀,同他一起睡。   晏昀把他当孩子看, 也不觉得有什么,到后来就已经习惯了。   云游的日子过得很快, 晏昀带着少年阿渊,两个人看遍山河, 见过满天星辰, 也候过日出日落。而有晏昀在, 即便有妖魔邪祟, 少年也不曾遇到危险。   除了十五岁那年的落水。   彼时正值深秋, 枫林山上火红一片。为了赏枫, 晏昀带着少年在山中的竹院住了下来, 还特地请了当地的厨子, 每日来给他们做饭。   日子说不出的悠闲,然某天下午,晏昀正在院中的躺椅上小憩,半梦半醒间莫名有种不好的直觉。他倏的坐起,这才发现阿渊还没回来。   少年说是下山买点东西,但已经过去快两个时辰,怎么也该回来了。他心中担忧,忙放出神识查探。   结果从两只狐妖的对话间,骇然得知阿渊在方才坠落悬崖,跌进了崖底的水潭之中。   晏昀记得阿渊不会水,当即心便提了起来,他以分神之躯直入水潭,果然在潭底寻见了昏迷过去的少年。   他忙将人捞出放在岸边,少年脸色苍白得紧,应该呛了不少水,脉象有些微弱。晏昀先给他灌了些灵力,又将胸腔里的水按压出,却不知为何,阿渊仍是不醒。   担忧之下,他也顾不得其他,倾身覆唇为他渡气,片刻后,少年终于醒了过来。   “晏哥哥。”   昏昏沉沉中,少年阿渊睁开眼,见晏昀衣衫湿透,乌黑长发凌乱散下,白皙的面容上水痕未干,卷翘的眼睫间还挂着水珠。   阳光斜斜照过来,正好打在他脸上,像是为他笼了层柔白莹光,衬得他愈发昳丽动人。少年怔然的看着,视线悄然往下,落在那因渡气而艳红的双唇上。   他刚刚虽昏迷,却仍有些许意识,漆黑一片中,隐约能感受到唇上柔软温热的触碰。只是他不曾多想,现在后知后觉,惊讶之下冷不丁岔了气,忙偏头低咳起来。   少年咳得脸颊又红又烫,晏昀不知他心思,抬手怕了拍他后背,无声安抚着。   稍做缓解后,阿渊方才回过头,他本想问问晏昀为何会来,结果一抬眸,便见那卷翘睫羽上的水珠忽的坠下。   明明是没入他早已湿透的衣衫间,可少年阿渊觉得,那颗水珠‘滴答’一声,仿佛落进了他的心湖。   晏昀下意识的眨了下眼睫,这才反应过来,因为担心阿渊,自己的衣袍和头发都还是湿的。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略作思索后,抬手一挥,先将他的衣衫和长发洁净烘干。   一直以来,他都不曾透露自己的身份,即便教他剑术,也完全不掺杂术法,只当人间普通剑法在教。   是以,少年阿渊见自己转瞬间便恢复之前模样,柔白衣衫整洁干净,头发一丝不苟的束在发带里,当即愣住了。   他知道这世间有妖有魔,自然也有修行者。但这几年里,他并未发现晏昀身上的异常,还以为他只是喜欢云游,懂得比较多,又会些剑术的公子。   然而现在......他看着晏昀手中一闪而过的白光,难掩心中震惊道:“晏...晏哥哥,你是......神仙吗?”   “不是。”晏昀身上的衣袍和长发也瞬间变干,他将阿渊扶起,又给他渡了些灵力,漫不经心道:“以前云游时遇到修行之人,顺便学了些术法。”   说完不等少年追问,柔声道:“不是说下山买东西么,发生什么了?”   知晓他此刻不愿多说修行的事,阿渊也没再问,顺着话将之前所遇复述了遍。其实说来也简单,他在回山时误入迷阵,好不容易破开,又遇见两只狐妖。   大概见他只身一人,那两只狐妖起了歹心,缠斗间来到悬崖边,他因不敌妖术,意外从上面坠了下来。   少年轻声说着,看上去冷静如常,心中却仍是有些后怕。若非这崖底是水潭,加上晏昀来得及时,或许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晏昀又何尝不是。   在听见那两只狐妖的话时,他便有所猜测,这会儿听阿渊说起,虽不发一言,脸上神情却是从未有过的肃然。   幸好他有所感应,否则阿渊他......晏昀不敢往下想,他从未怕过或畏惧过什么,然此刻心中却莫名生出些刺骨寒意。   “为何没有叫我?”   “我......”阿渊垂了垂眸,他不是没想过呼喊晏昀,但那两只狐妖术法厉害,他不知道晏昀能不能听见,即便能,他也不想他跟着陷入险境。   “先回去吧。”晏昀隐约能猜到他想法,拍了拍少年肩膀,安抚的笑了笑:“今晚早些歇息,明天我们便离开。”   阿渊跟在他身侧,也不多问,道了声:“好。”   当天晚上,晏昀悄然而出,将两只狐妖无声无息的斩杀。翌日一早,两人简单收拾了下,离开枫林山,直接回了瑶霜城。   洛衣和凌墨已经奉命先回去打点,几个人阔别多年重逢,冷寂的晏府再次恢复了最初的热闹。   约莫两个月后,晏昀将少年唤到院中,开始教他术法。   彼时阿渊刚满十六岁,可以说入门极晚,但少年天资聪颖,肯学肯练,又悟性极高,所以基础的心法学得很快,没多久便能引气入体,在丹田内凝聚灵力。   晏昀很满意,继续教他将灵力与剑法相合。   “先将灵力沿经脉,顺着手臂往下,然后注入剑身。”他边说边示范,握剑的手上灵力萦绕,下一刻,那莹白灵力便缓慢注入剑身之中。   那剑是瑶霜城内买的,长剑如玉,在灵力倾注下仿佛裹了层柔白火焰。而随着灵力增强,那火苗也燃得更盛。   这一步听上去很简单,少年阿渊似懂非懂,拿过剑后便专注的凝聚灵力,却不知为何,有些力不从心。   见他几次失败后,晏昀也没说什么,浅笑着上前一步,右手握住他拿剑的手,左手往他丹田内注入灵力,并引着那灵力往上,顺着经脉汇入手臂,直灌入剑身。   长剑被灵力萦绕的瞬间,少年的一颗心蓦的砰砰直跳。然他的右手还被晏昀握着,于是忙转移注意力,将那莫名加快的心跳强压了下去。   晏昀带着他感受一遍,柔声道:“会了么?”   他的声音就在耳边,阿渊不敢看他,视线落在相覆的右手上,佯装淡定的点了点头。   有他带着,少年很快便领悟了其中关键,而后又练了不知多少次,终于能熟稔的将灵力与长剑相合。   那之后,晏昀便开始教他御剑。   少年学得很快,晏昀仍和之前一样,带他御剑飞行了几次。刚开始少年还有些站不稳,他只好牵着他,后面好一些了,才让他自己练习。   因为洛衣和凌墨是魔,晏昀没有让两人暴露身份,还当以前的普通剑客。所以晏府内只他一人教迟渊,因着少年刚学御剑,他自当守在一旁。   然比起其他术法,阿渊在御剑上,进展属实慢了许多。   也不是说御不起来,尝试几次后他便能正常御剑,只是不知为何,要么灵力不稳,要么忽然拐弯太急,要么就飞太高,一不留神就掉了下来。   晏昀又无奈又好笑,只得飞身而上将他接住,却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他自己是天生神核,修炼起来极快,而阿渊是凡人,又入门的晚,能练成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更何况他教他术法只是为了以后防身,不需要达到什么境界,所以只当他爱玩闹,御剑时心神不静,却从未想过,他可能是有意为之。   除了刚开始那次,少年的确是故意的。   因为不知从何时起,他发现自己喜欢与晏昀肢体触碰,所以练习术法和剑法时,都会让晏昀带着他感受一遍。   当然,他最喜欢的,还是从剑上掉下时,跌进晏昀的怀抱中。且落在地面的瞬间,他还可以装作腿软将他反抱住。   若是可以,他一点也不想撒手。   但他心里也很清楚,若一直这样,晏昀肯定会有所怀疑。所以这般练了快半个多月,他便不再故意摇晃跌落。   晏昀对此毫无察觉,见他学会了御剑,歇息两天后又开始教其他的。不过他向来懒散,每天就教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则由他自行支配。   少年精力旺盛,除了练习术法,也会看书作画,有时候和凌墨下棋,偶尔也会跟着洛衣出去玩,日子倒也充实快乐。   他不曾明确自己的异样心思,直到某一天,他做了个梦。   梦中也是在御剑,他在穿过茂密树林时忽然听到声‘阿渊’,恍惚间一不留神从半空中掉了下来,然后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怎的这么不小心。”梦中晏昀抱着他,漂亮的眉眼含笑,声音轻柔至极。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熟悉面容,他怔然了片刻,莫名想起以前落水醒来后,那为了救自己而艳红的双唇。   那时他意识昏沉,柔软温热的触感有些模糊,然此时此刻,他却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确认那种感觉。   于是他趁晏昀不注意,一个起身将他反抱住,又下意识的往后压在树干上,盯着那诱人的唇瓣,犹豫着倾身覆了上去。   的确很软,也很温热,还带着丝丝清甜,他不由自主的探进去,却觉里面更热,唇舌更软,使得他浑身都有些燥热难耐。   片刻后,他终是有些忍不住,右手不受控制的想要去拆晏昀的腰封。梦中的晏昀似乎有些不高兴,忙止住他胡乱游走的手,将他往后推了推。   “阿渊,你想干什么!”   声音不算重,却带着质问,少年迟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像是在犹豫,又似乎在想如何回答。   “我想......”他沉默了会,才哑着声音开口:“我想要你。”   他说着继续垂眸吻他,梦境中的晏昀好似没有躲,他也记不清了,只知道自己说完那话后心中如掀起滔天巨浪,又觉自己的行为太过无礼,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   外面天才微微亮,他兀自洗了个冷水澡,换了身干净衣袍,然后有些失魂的坐在窗前。就连洛衣来叫他用早饭,邀他出去骑马,他也都无精打采,找借口婉拒了。   后来那天上午,他独自待在书房,抄写了不知多少遍佛经,方才将一颗心静下来。以防万一,接下来的几天,他都以练习之前的术法为由,没有让晏昀再上手教他。   他也时刻告诫自己,那只是一个离奇又荒唐的梦,晏昀救他护他,又教他修行术法,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能对他起心思,更不能做出那般无礼又无耻的事。   然即便如此,他仍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晏昀,想看到他,想和他待在一块儿。于是他终于明白过来,即便没有那个梦,他也早已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了。   少年情窦初开,心中却止不住难过。   因为他知道晏昀只把他当孩子,当弟弟看,他心中有数,也清楚此事不可让他人察觉,所以只能将念想埋藏在心底,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接下来的日子,他也的确如往常般,练剑、看书、下棋,偶尔也出去转转,逢着节日了,也会拉着晏昀去凑热闹。   他仍唤他‘晏哥哥’,只是频率要少得多,后来在他十七岁生辰宴上,洛衣凌墨调侃他跟着晏昀学了这么久的术法,不如直接拜晏昀为师。   晏昀对此毫无意见,甚至还来了兴趣。他若有所思道:“听着好像有点道理,阿渊,你要不要考虑考虑?”   迟渊坐在他右侧,已经长开的少年面容俊逸,眉眼深邃,有一搭没一搭的撸着怀中的小白虎,抬眸直看着晏昀。   他没有说话,看着像是真的在考虑。   “我这人向来懒散,也从未收过徒,要收也只收一个,阿渊......”晏昀倒了杯酒递给他,漂亮的眼眸微微弯起:   “做我唯一的徒弟,如何?”   这话极具诱惑,尤其是‘唯一’二字,然迟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仍是一言不发。晏昀不明所以,旁边的洛衣和凌墨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   便在他们疑惑间,十七岁的迟渊收回目光,垂眸道:“我不拜师。”   他说完站起身,不疾不徐的抱着小白虎离开了餐桌,兀自出了房门。晏昀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的背影消失,才搁下手中那盏酒。   “阿渊这是怎么了?”   洛衣和凌墨也很纳闷,两人对望一眼,茫然的摇了摇头。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提到拜师就突然走了?   见他们也猜不到,晏昀将那杯酒喝了,而后起身出门,直接去了迟渊的房间。少年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他有些不放心。   “阿渊?”   晏昀进去时,少年正站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白虎已被他放下,在一旁慢悠悠的爬,它还太小,连路都有些走不稳。   他缓步上前,柔声道:“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迟渊回过头看他,眸子深沉,声音却很轻,眉眼间含着歉意,却又不愿妥协:“我只是,不想拜师。”   连着两次说不拜师,晏昀很想问他为什么,还是说有难言的苦衷,但见他这般模样,很显然并不想说。   略作思索后,他也不再纠结,不拜就不拜吧,他以前也没想过当谁的师父。更何况师徒之间总有些礼数,还不如就这样来得自在。   “好,不拜师。”晏昀很快便想开,安抚的朝他笑笑,视线掠过地上的白虎时,忽然弯腰将它抱起。   “喜欢么,要不要给它起个名字?”   拜师的话题被抛开,迟渊终于笑了起来,他伸手去摸白虎,却在这时,晏昀也腾出左手去逗它,冷不丁碰到他的手指。   他怔了下,不动声色的收回手:“全身毛发洁白无瑕,就叫他‘小白’吧。”   这只小老虎本就是晏昀从山中捡来的,正好送给迟渊做十七岁生辰礼,至于名字,自然是他取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他抱着小白,又与迟渊聊了片刻方才离开。拜师之事就此结束,他也叮嘱了洛衣凌墨不要再提。   晏府的日子还是和往常一样快乐自在,也正因如此,仿佛只是眨眼之间,又悄然过去了大半年。   来年六月的某一天,正是初夏时节,晏府内突然来了客人。也不算是客,准确的说,是凡间负责说亲的媒婆。   瑶霜城的赵大人新官上任,他有个掌上明珠,从小养在闺中,及笄的第二天随赵夫人出门拜佛,结果看见了正欲回府的晏昀和迟渊。   少女对晏昀一眼倾心,赵府便托媒婆前来说亲。   然晏昀七情六欲薄弱,也从未想过成亲,即便他仍是战神,对情爱之事也无心思,更何况他对那赵家小姐毫无印象。   他直截了当的婉拒了此事,结果媒婆再次上门,也不催他,只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让他再好生想想。   是夜,晏昀拿了坛酒,坐在房顶上边喝边看星星。   迟渊自然也知晓媒人给晏昀说亲一事,在听闻消息的瞬间,他的心中止不住的发堵。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明明晏昀不知他心思,他却莫名有一种喜欢的人即将被抢走的错觉。   说抢也不对,毕竟他不曾属于他。迟渊压下心中闷堵,飞身而上,在他身旁坐下:“在想什么?”   少年嘴角挂着浅浅笑意,晏昀回眸,怔了下后忽的笑了:“阿渊,你最近怎么都不唤我晏哥哥了?”   迟渊闻言没回他,视线低垂,转而伸手去抢他的酒。谁知晏昀反应极快,在他碰到的瞬间往右侧一扬,他也因此抓了个空。   “想喝酒?”晏昀挑眉看他,笑道:“现在还不行,等你及冠了,我再请你喝。”   少年收回手:“当真?”   “那是自然,我什么时候骗过你,而且到时候我要请你喝的,必定是世间最好的酒。”   晏昀说着一仰头,兀自喝了口酒,迟渊见状没有再抢,沉默片刻后道:“好。”   夏日星辰闪烁,晚风轻拂。晏昀喝了酒,没有再说话。迟渊抬眸看了会夜空,平息着心中纷乱心绪,才如往常般道:   “你会娶赵小姐么?”   他问得极为自然,晏昀也没做多想,脱口而出道:“不会。”   闻此回答,迟渊悄然松了口气,然转念一想,没有赵小姐,还有林小姐、孙小姐,这让他心头莫名发闷,索性直接问: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晏昀正喝酒,闻言愣了下,偏过头看他:“何谓喜欢?”   不曾料到他会不答反问,还是这样一个问题,饶是迟渊聪颖,一时也有些怔住。晏昀将他反应看在眼里,只当他年纪小不懂,笑了笑,兀自道:   “我这些年一个人自在惯了,遇上你之后,觉得多个人作伴也还不错。但我向来性子懒散,也没多余的精力去想其他的,所以喜欢与否,成不成亲,都与我没有干系。”   他像是自言自语,话也说得极缓,说完后喝了口酒,而后下意识转身,却见迟渊像是愣住了,深邃眼眸直看着他。   那一段话落在少年耳中,像是被晚风自动裁剪,最后只剩下其中一句:‘遇上你之后,觉得多个人作伴也还不错’。   “怎么了?”晏昀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迟渊瞬间回神,摇摇头表示没事。   晏昀却莫名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想了想方才的话,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阿渊并非长生不老之身,他有七情六欲,也会有喜欢的人,会娶妻生子,也会随着时间流逝而长大、衰老,直至死亡。   想到这他没来由的有些难过,又担心那番话影响少年心性,便笑着道:“阿渊,你和我不一样。”   “你性子开朗,单纯善良,若你有喜欢的人,便去喜欢,想和谁在一起,便去争取。人生苦短,我希望你能活得自在,不留遗憾。”   这话说得极为认真,迟渊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沉声道:“好。”   作者有话说:   因为最后这话,少年阿渊便鼓起勇气在乞巧节表白了,正文里有提到一些,就不写了。往事就到这里,接下来是现在和以后啦。感谢在2022-09-04 01:19:00~2022-09-06 23:54: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嘿咻嘿咻嘿 10瓶; 第79章 番外三   邪神邬尤被彻底诛杀后, 萦绕在各界的担忧和恐惧逐渐淡化消散,一切恢复如常,却又变得不太一样。   仙门之中, 清胤真人修为被吞噬, 执念一朝崩塌,心智受损,变成疯疯癫癫的普通人。灵渊山重华掌门念及师徒情宜, 仍让他住在玉清峰, 并在周围落了结界。   迟渊的玉殊台也还空着,偶尔白祈回来了会住。   至于其他各仙门, 大概是见证了明无仙尊的飞升, 像是受到了鼓舞, 大战之后全都加紧了修炼。   妖族内倒是没什么变化, 凤梧还是老样子。而魔域内,天魔已死,晏昀将魔尊之位还给了洑素, 又有洛衣和凌墨护法,想必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出现异动。   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不过有时候他们也会想起战神容暄和明无仙尊,好奇的猜测着两人在神界的日子。   但只有极个别的人知道, 晏昀和迟渊仍在下界。   大战已过去三个多月, 鹿台山上开始下雪, 晏昀不怕冷, 但连日的雪天终归有些无趣, 便拉着迟渊, 回了瑶霜城的晏府。   这里四季如春, 即便冬季也还有不少鲜花盛开。两个人住下没多久, 便将院内种满了奇花异草,当初晏昀送的翡翠兰也开得正盛,在清凉的风中散发着淡雅清香。   迟渊拿了纸笔在亭台间作画,原本是想描绘院中盛景,视线掠过一旁倚在亭柱上喝酒的晏昀时,垂眸笑了笑,在右侧添了个红色身影。   “你笑什么?”   晏昀刚好抬眸,漂亮的眼睫微眨,若有所思般起身走了过来。迟渊也不在意,兀自垂眸认真画着。   他画得很熟稔,不消片刻便勾勒出一个慵懒的轮廓,也无需再看,笔尖快速地将晏昀五官描出,从眉眼到鼻梁,再到艳红双唇......   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尾端上挑的眼睛,漂亮得与真人无异。   晏昀在他身侧站着,难得的安静乖觉。他知道阿渊从小画画就好,却也清楚,若非三百年前画了太多自己,时隔多年,又怎会这般不用看便画得又快又逼真。   半炷香后,迟渊搁笔,侧身看着晏昀:“喜欢么?”   案上的画分为两部分,左边是院中姹紫嫣红的花,右边是晏昀懒散的靠在亭柱上,手中还拿着酒盏,一副边喝酒边赏花的模样。   “喜欢,不过阿渊,你画少了。”   迟渊闻言愣了下,还没明白他的意思,便见他抬手一指,眨眼笑道:“阿渊,把你画在我旁边吧。”   他说得自然,迟渊却不知在想什么,怔然看了他好半晌。晏昀没等到回应,略显疑惑的歪了歪头:“阿渊?”   话音刚落,迟渊便伸手扶起他的下巴,低头吻住那艳红双唇,哑声呢喃道:“好。”   最后迟渊按晏昀所说,将自己画在了他身侧,这临时起意的一幅画也因此尤得晏昀喜欢,并且高高兴兴地将它挂在了两人寝间。   那之后晏昀又让迟渊重新写了‘晏府’二字,将门前的牌匾给换了下来。   没有洛衣和凌墨,晏府内难免少了些热闹,好在两个人都不是爱吵闹的性子,日子虽平淡,却是难得的幸福。   因为不想被打扰,这次回来他们没有请人做饭,若晏昀想吃什么,都是迟渊来做。然这日上午,迟渊正在房内调息打坐,冷不丁听见厨房传来叮当作响的声音。   他听了会儿,而后敛息起身,待到厨房时,果不其然的看见了晏昀。   “阿渊,你怎么来了?”   晏昀手中揉着面团,似乎对迟渊的出现很意外,他忙回想了下,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好像忘记落隔音结界了。   迟渊一身白衣,闻言没有回答,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宠溺又无奈的缓步上前,将他头发上、衣袍上的面粉轻拂干净。   最后伸手,拇指在他眼睑下方摩挲了下,将那泛白的粉痕给拭去:“想吃面了,为何不给我说?”   晏昀虽为堂堂战神,但对厨艺方面却是一窍不通,刚刚所有心思又都在揉面上,根本没发现自己何时变得这般狼狈。   加上迟渊的动作太快,亲昵间带着宠溺,让他莫名有种做错事被发现的心虚,又涌出些说不上来的甜蜜和羞赧。   “我......”他顿了下,脸颊隐约浮现绯色,想了想又觉得不该这样,于是眉眼微垂,似自言自语道:“我是想做给你吃。”   他的声音很轻,神情有些沮丧,本来还想瞒着阿渊,给他做碗长寿面,谁知光是揉面就把他难住了。   迟渊没想到是这么个回答,当即愣在原地。晏昀向来懒散,之前进厨房也是在旁边看着,却没想他亲自动手,竟是为了给他做面?   他何时说过想吃面了?迟渊在心中想着,片刻后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今天是他的生辰。   自从三百年前晏昀被困无方境后,他便再没有庆祝过生辰,即便在灵渊山内,也无人知晓明无仙尊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而他常年闭关,一心修炼,自己也早就将此事遗忘,却没想到晏昀还记着。   他如此想着,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结果一抬眸,见晏昀又垂着头开始揉面,好笑的摇摇头,伸手将他手腕捉住:“我们去外面吃。”   “不行。”晏昀气劲上来,他就不信自己一介战神,还搞不定一碗面。更何况都到揉面这一步了,哪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他朝迟渊抬抬下巴,示意他出去:“你再等等,马上就好。”   迟渊没动,看他下定决心,只好道:“那我教你。”   说着也不等他答应,绕到他身后,伸手带着他揉面团,雪松清香萦绕在晏昀鼻尖,那瞬间,他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自己教阿渊术法的情形。   倒是没想过有一天两人会反过来,还是在这种事情上。   在迟渊的帮助下,半炷香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终于摆上餐桌。晏昀拉着人坐下,又从芥子中拿出个锦盒,递给他道:“阿渊,生辰快乐。”   锦盒里是一只白玉发簪,简洁却不失矜贵。这是三百年前,他提前为阿渊备下的及冠礼,只是谁也没想到,兜兜转转,到现在才送出去。   “晏昀......”迟渊拿着那发簪,抬眸看着他,“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   以前他不是没问过晏昀,然他都只说自己忘了,也从来不过生辰。他问过几次得不到回答,洛衣和凌墨也不清楚,这事便不了了之。   晏昀也不缺什么东西,他便趁逢年过节,送给他一些自己挑选的礼物。   “我的生辰。”晏昀顿了下,随后笑起来,“若按人间的时令换算,应当是乞巧节。”   说来也凑巧,自从遇上阿渊,每当逢年过节他都会送自己东西,连乞巧节也没落下。现在想想,其实他的生辰一直都有收到礼物。   更何况今年的乞巧节,阿渊与他结为道侣,更是将性命毫无保留的交付给他,许他从此再无伤痛。   “乞巧节......”迟渊低喃了声,将其记在心间。   两人吃完面,歇息片刻又出府闲逛了圈,晏昀顺便买了盆醉玲珑,回来种在花圃里。然后与迟渊备了酒和瓜果,用山河图来到迟骁夫妇的墓前。   当初迟骁说过,若是他和晏昀成亲,记得带最好的酒来敬他们。如今两人已是道侣,自当前来祭拜。   “你的意思是,他们早已知晓我与你的关系?”   待祭完酒,迟渊方才说起当时迟骁的话,晏昀对此全然不知,脸上神情好奇又惊讶。原来早在回迟府的路上,迟骁就已经看出来了。   他那时还心有不安,也不是怕什么,只是他毕竟答应过迟骁,要找机会劝阿渊娶妻生子,结果应下没多久,自己就......   迟渊知道他在想什么,伸手与他十指相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道:“他只是不想我孤身一人,可是晏昀,若在我身边的不是你,即便再热闹,我的心也是孤寂的。”   他说得极为认真,夕阳斜晖洒下,将他深邃的眼眸映得似琉璃。晏昀怔然的看着,若非现在身处墓地有所顾忌,他已经吻上去了。   “阿渊。”他紧了紧两人交握的手,漂亮眼眸认真的看着他:“我天生神核,修炼极快,却也因此七情六欲薄弱。所以不管是以前在神界,还是后来成为魔尊,我都从未想过会爱上谁。”   “我以为我会一直这样孑然一身,直到那年大雪纷飞,我在檐上喝酒,垂眸间看见了你。”   月老曾言,人间姻缘自有定数;佛家有云,凡世间事有因必有果。他想,他们之间的命数因果,便是从那时开始的。   作者有话说:   下章是云游的番外。 第80章 番外四   东夷山, 明月城。   前些日子正逢庙会,城中的人在庙中祭拜时,偶尔会听到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 以及轻微的剑鸣声。   白天人多还好, 到晚上就听得比较明显。连着几日后,城中便传言那庙中有鬼,又有人怀疑是那邪神未死透, 因被战神镇压着才会如此。   晏昀和迟渊在雅间喝茶, 两人云游至此,听着外面的人谈论, 互相看了眼, 瞬间心领神会。   于是当天晚上, 恰逢庙中无人, 晏昀和迟渊连身形也没隐,如常人般入了城中的战神庙。   因着之前那场大战,人间新修了不少战神庙。两个人云游时也遇见过, 有的庙更是连迟渊的神像也有,大概知道两人是道侣, 才将他与战神像放在一块儿。   不过眼前这座战神庙只有晏昀,而且看上去也是新修的, 打磨得光滑精致, 颇显战神英姿, 而他手中的那柄剑, 看上去也锋利无比。   两个人借着月色打量着, 便在这时, 庙中忽然传来一声低呼。   那声音很轻, 说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因为落在两人耳中,发出声音的那人应该受伤极重,大约是在忍痛,才这般低吟。   可奇怪的是,每次出现这个声音,便会听见一阵轻微剑鸣。   倒是和城中那些人说的一样,但很显然,这庙中既无鬼气,更不会有邪神残念。或者换句话说,对方并无害人之心。   迟渊沿神像绕了圈,正疑惑间,余光瞥见晏昀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的看着神像手中的长剑。   “怎么了?”他没避讳,直接轻声道。既然那些人白天也能听见,便说明那个声音并不怕人,又或者毫不在意。   晏昀自然也知晓,他默然看了片刻,疑惑道:“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熟悉。”   熟悉?迟渊微微凝眸:“声音?”   “不是。”晏昀摇头,看着那把剑道:“是剑鸣声。”   他的话音刚落,那剑鸣声忽的再次响起,而且比刚才还要清晰。与此同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不再是呢喃般的低呼,而是完整的两个字。   “主人......”   语气太弱,却足以两人听清,晏昀当即沉眸,像是想到什么,拂袖一挥,将神像手中的长剑给卷了下来。   那石头雕刻的长剑落在他手中,在灵力的作用下,碎石转瞬化为云烟,不消片刻,他的掌心便只剩下小半截银白剑身。   “无邪,果真是你。”晏昀看着那熟悉的剑身,敛眉灌入灵力,紧接着一个白衣少年的虚影出现在眼前。   迟渊在他身侧默默看着,不用猜就知道,眼前这虚影是晏昀无邪剑的剑灵,难怪声音那么虚弱,那剑应该只有原身的三分之一。   晏昀继续给他灌了些灵力:“你怎会出现在这里?”   “我......”少年抬眸看他,又看看他身侧的迟渊,察觉到两人身上气息交融,瞬间明白过来,也不再纠结,直接将自己知道的讲与他听。   不过他知道的也不多,三千年前那场大战后,无邪剑被折断成三段,但他那时灵识已毁,根本不知后来发生了什么。直到他被意外塑进石剑,在庙中的香火将养下,才逐渐重生出灵识。   但剑折实在太痛了,他忍不住轻呼,然后没多久,便遇上了晏昀。   其实在他说时,晏昀便猜到了大概,他看着眼前这极其孱弱的少年,自责的垂了垂眸,低声道:“是我的错,没有及时来找你。”   “不不......”少年忙摆手,安抚道:“剑无灵识,又断成几块,即便主人神识扫过,也不会有感应,找不到的。”   今日若非他重生出灵识,就算晏昀来了,也断不会察觉,这怎么能怪他呢。   迟渊自然也清楚,他见晏昀有些感伤,伸手握住他左手,对那少年道:“既然你已有灵识,那能否找到剩下的断剑?”   “可以。”少年点头,剩下的断剑与他本为一体,自然会有所感应。不过......他似想到什么,有些为难的看着两人。   “我现在还比较虚弱,需要剑气养养才行。”   “好。”迟渊没做多想,化出临渊剑,少年见晏昀没说什么,也不再犹豫,白影一闪钻进了临渊剑中。   能找回无邪剑,怎么也算喜事一桩。迟渊带着人回到客栈,临睡前两人都喝了些酒,情动混着酒意,悄然间落下两道结界。   第二天上午,晏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迟渊已经起了,从外面买了些粥点回来。两人吃完后在长街上转了转,昨晚庙中剑被毁,得重新找人去修补。   石雕铺的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一双手厚茧斑驳,听闻两人来意后,才搁下手中刻刀笑起来:“战神剑啊,我知道,你们也不是第一个为此事来的。”   不是第一个?晏昀有些不解,迟渊没什么表情,那老板见状,示意他们看眼前的长形石块。   “两位觉得这块石头如何?”   问完也不等他们回答,自顾自道:“在你们之前,已经有不少人来找我,说昨晚战神像的剑不见了,托我重新给刻一柄。”   虽然他听到时很震惊,好好的剑怎说没了就没了,不过也因此,一上午都没再听到那个奇怪的声音。大家都说是战神显灵,以剑降伏了那野鬼,所以不管怎样,就算没人拜托,他也会给战神重新雕一柄剑。   晏昀:“......”   战神显灵,好像也不是没有道理。   那老板看着精心挑选的石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又见两人有些仙人之姿,自来熟的继续道:“两位是修行之人吧,我听说那明无仙尊是战神的道侣,可是真的?”   晏昀:“......”   迟渊点头:“真的。”   “真的啊......”老板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中刻刀,低喃道:“我记得那战神庙挺大的,既如此,那我就再雕个明无仙尊好了。”   他说着笑起来,像是很满意自己这个想法,甚至在脑海中定好了用哪块石头。晏昀见状有些好笑,漫不经心道:“你知道他长什么样?”   老板自是不知,只道:“我可以去问,或者买幅画像。”   “不用。”迟渊站在晏昀身侧,道:“照着我刻就行。”   老板:“???”   老板还没反应过来,晏昀便拉着迟渊,转瞬消失在石雕铺内。待他想明白追出去时,长街上哪里还有两人的身影。   城北的天香楼里,晏昀和迟渊要了个雅间,小二前脚一走,他便再也忍不住,单手伏在迟渊肩膀上低笑。   迟渊偏头看了他一眼,唇角也泛起浅淡笑意。他以左手倒了杯茶,待他笑完了,自然而然的递给他。   两人在雅间用午饭,这天香楼是明月城最豪华的酒楼,用饭时还会有人在楼下亭台说书,讲些民间流传的故事。   晏昀边吃边听,以前他云游时只身一人,听也只是听,如今有迟渊在,还能闲谈两句,倒是别有一番惬意。   不过待他饭吃完了,那说书人的故事也没讲完。晏昀有些没尽兴,在回客栈时瞥见路边有人卖话本,一时心血来潮,看也不看便全部买下。   然他买了后也没多少心思,索性直接扔进了芥子中。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根据无邪剑灵的感应,从东边到西境,又南下绕了圈,兜兜转转,终于将剩下的断剑给找了回来。   然即便如此,无邪也无法恢复如初,好在剑身已全,他将其传回神界,托负责铸剑的神官修铸。   那之后两人去了趟灵渊山,在寻剑期间,迟渊意外获得一枚雪灵丹。据那炼药的圣女所言,此丹可解百毒,即便是他三师兄那种情况,只要有人在一旁相护,也有一定几率苏醒。   不管怎样,他想试一试。   重华在见到两人时颇为意外,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之后迟渊将那药喂给柳彧,晏昀则在旁边以灵力相护。   两日之后,柳彧苏醒过来,刚开始还有些神智不清,好在没多久就恢复如常。只要再将养些时日,便能彻底痊愈。   晏昀和迟渊没有多留,转而去见了凤梧和白祈,解了与白祈的灵宠契,邀请两人一起过除夕后,方才回到晏府。   突然不再奔波,晏昀歇了不到半月,便有些坐不住了。   是夜,窗外圆月当空,晚风轻拂。   迟渊坐在书案前,认真写着自己对剑法修行的领悟。此事乃重华所托,他亦觉得不错,所以毫无保留的将其分享出来。   晏昀懒洋洋的在地上绒毯坐着,大半个身子靠在迟渊腿上,闲得无趣时忽然想起芥子中的话本,伸手一旋,便随机取了三本出来。   但他实在没多少耐心,第一本翻了两三页,第二本好一点,翻了五六页,然后随手一扔,打开了第三本。   迟渊正好写完搁笔,见晏昀忽然安静,一页书半天没翻,脸上也不知何时变得烫红。他疑惑的皱了皱眉,抬手将那话本从他手中抽出。   晏昀本就有些出神,一时不察被他抢了书,正要伸手去夺,却见迟渊眸子深沉,已然看见了。   那是本画册,迟渊怔然看着,脸上神情莫名,好一会儿才偏过头,淡声道:“你喜欢这样?”   晏昀:“......”   晏昀百口莫辩,他本以为那也是话本,想也没想便打开了,又一时震惊,结果忘了合上。   然迟渊不等他开口,直接将他打横抱起:   “既然喜欢,那今晚就试试。”   作者有话说:   到这里就全部完结了,感谢各位小可爱的陪伴和支持,鞠躬。